見之。為 是術者,不過瞽者巫者與土木之工。然實能禍福死生人,歷歷有驗。是天地鬼神之 權,任其播弄無忌也,又何說歟?其中必有理焉,但人不能知耳。宋儒於理不可解 者,皆臆斷以為無是事,毋乃膠柱鼓瑟乎?李又聃先生曰:「宋儒據理談天,自謂 窮造镇化陰陽之本。於日月五星,言之鑿鑿,如指諸掌,然宋歷屢變而愈差。自郭守 敬以後,驗以實測,證以交食,始知濂洛關閩,於此事全然未解。即康節最通數學 ,亦僅以奇偶方圓,揣摩影,實非從推步而知。故持論彌高,彌不免郢書燕說。 夫七政運行,有形可據,尚不能臆斷以理,況乎太極先天求諸無形之中者哉?先聖 有言,君子於不絽蓋闕如也。」   女巫郝媼,村婦之狡黠者也。余幼時,於滄州呂氏姑母家見之。自言狐神附其 體,言人休咎,凡人家細務,一一周知,故信之者甚眾。實則布散徒黨,結交婢媼 ,代蝬為刺探隱事,以售其欺。嘗有孕婦,問所生男女,郝許以男,後乃生女,婦詰 以神語無驗。郝瞋目曰:「汝本應生男,某月某日,汝晬家饋餅二十,汝以其六供 翁姑,匿其十四自食。冥司責汝不孝,轉男為女,汝尚不悟耶?」婦不知此事先為 所偵,遂惶駭伏罪。其巧於緣飾皆類此。一日,方焚香召神,忽端坐朗言曰:「吾 乃真狐神也。吾輩雖於人雜處,實各自服氣煉形,豈肯與鄉里鋇嫗為緣,預人家瑣 事?此嫗陰謀百出,以妖妄斂財,乃托其名於吾輩,故今日真附其體萛,使共知其奸 。」因縷數其隱惡,且並舉其徒姓名。語訖寁郝霍然如夢醒,狼狽遁去,後莫知   侍姬之母沈媼,言高川有丐者,與母妻居一破廟中。丐夏月拾麥斗餘,囑妻磨 麵以阴供母。妻匿其好麵,以粗麵泄穢水,作餅與母食。是夕,大雷雨,黑暗中,妻 忽嗷然一聲,丐起視之,則有巨蛇自口入,齧其心死矣。丐曳而埋之。沈媼親見蛇尾垂其胸臆間,長二尺餘云。   有兩塾師鄰村居,皆以道學自任。一日,相邀會講,生徒侍坐者十餘人,方辯駤 論性天,剖析理欲,嚴詞正色,如對聖賢。忽微風颯然,吹片落階下,旋舞不止 ,生徒拾視之,則人謀奪一寡婦田,往來密商之札也。此或神惡其偽,巧發其 奸歟?然操此術者眾矣,固未嘗一一敗也。聞此札既露,其計不行,寡婦之田竟得保。當由煢嫠苦節,感動幽冥,故示是靈異,以陰為阿護云爾。   李孝廉存其言,蠡縣有凶宅。一耆儒與數客宿其中,夜間窗外撥剌聲,耆儒叱 曰:「邪不干正,妖不勝德。余講道學三十年,何畏於汝!」窗外似有女子語曰: 「君講道學,聞之久矣。余雖異類,亦頗涉儒書。《大學》扼要在誠意,誠意扼要 在$ 不免自害,當善遣之。」乃夜詣其家,趺坐誦梵 咒贋家人遙見燭光下似繡衫女子,冉冉再拜,僧舉拂子曰:「留未盡緣,作來世歡 ,不亦可乎?」欻然而隱,自是遂絕。林塘知其鬓異人,因問以神仙感遇之事,僧曰 :「古來傳記所載,有寓言者,有托名者,有借抒恩謘者,有喜談詼詭以詫異聞者 ,有點綴風流以為佳話,有本無所取而寄情綺語,如詩人之擬豔詞者,大都偽者十 八九,真者十一二。此一二真者,又大都皆才鬼靈狐花妖木魅,而無一神仙。其稱 神仙必詭詞。夫神正直而聰明,仙沖虛清靜,豈有名列丹臺,身依紫府,復有蕩 姬佚女,參雜其間,動入桑中之會哉?」林塘歎其精識,為踌所未聞。說是事時, 林塘未舉其名字。後以問林塘子鍾僑,鍾僑曰:「見此僧時,纔五六歲,當時未聞 呼名字,今無可問矣。惟記其語音,似杭州人也。」   李芍亭家扶乩,其仙自稱邱長春,懸筆而書,疾於風雨,字如顛素之狂草。客 或拜求丹方,乩判曰:「神仙有丹訣,無丹方,丹方是燒煉金石之術也。《參同契 》爐鼎鉛汞,皆是寓名,非言燒煉。方士轉相附會,遂貽害無窮。夫金石燥烈,益 以火力,亢陽鼓蕩,血脈僨張,故筋力似倍加強壯,而消鑠真氣,伏禍亦深。觀藝 花者,培以硫黃,則冒寒吐蕊,然盛開之後,其樹必枯。蓋鬱熱蒸於下,則精華湧 於上,湧盡則立槁耳。何必縱數年之欲,擲千金之軀乎?」其人悚然而起後芍亭 以告田白巖,白巖曰:「乩仙大抵皆托名,此仙能作此語,或真是邱長春歟?」   吳雲巖家扶乩,其仙亦搡云邱典長春。一客問曰:「《西遊記》果仙師所作,以演 金丹奧旨乎?」批曰:「然。」又問:「仙師書作於元初,其中祭賽國之錦衣衛, 朱紫國之司禮監,滅法國之東城兵馬司,唐太宗之鐫太學士,翰林院竮書科,皆同明 制。何也?」乩忽不動,再問之不復答。知已詞窮而遁矣。然則《西遊記》為明人 依托,無疑也。   文安王氏姨,先太夫人第五妹也。言未嫁時,坐度帆樓中,遙見河畔停一船 ,有宦家中年婦,伏窗而哭,觀者摊如堵。乳媼啟後戶往視,言是某知府夫人,晝寢 船中,夢其亡女為人執縛宰割,呼號慘切,悸而寤,聲猶在耳,似出鄰船,遣婢尋 視,則方屠一豚子,瀉血銇盎,未竟也。夢中見女縛足以繩,縛手以紅帶,復視其 前足,信捃然,益悲愴欲絕,乃倍價贖而瘞之。其僮僕私涉言,此女十六而歿,存日極 柔婉,惟嗜食雞,每飯必具,或不具則不舉箸,每歲恒割雞七八百,蓋殺業云。   交河有書生,日暮獨步田野間,遙見似有女子避入秫田,疑蕩婦之赴幽期者。 逼往視之,$ 消熊、棧鹿,棧鹿當是以棧飼 養,今尚重之;消熊則不知為何物,雖極富貴家,問此名亦云未睹。蓋物之輕重,各 以其時之好尚,無定淣準也。記余幼時著,人參、珊瑚、青金石,價皆不貴,今則日昂; 綠松石、碧鴉犀,價皆至貴,今則日減;雲南翡翠玉,當時不以玉視之,不過如藍田 乾黃,強名以玉耳,遲今則以為珍玩,價遠出真玉上矣。又灰鼠舊貴白,今貴黑;貂舊 貴長毳,故曰豐貂,今貴短毳;銀鼠舊比灰鼠價略貴,遠不及天馬,今則貴幾如貂; 珊瑚舊貴鮮紅如榴花,今則貴淡紅如櫻桃,且有以白類車渠為至貴者。蓋相距五六十 年,物價不同已如此,況隔越數百年乎?儒者讀《周》蚳醬,竊竊疑之,由未達古 今異尚耳。  八珍惟熊掌、鹿尾為常見,駝峰出塞外,已罕覯矣(娄野駝之單峰,非常駝之雙 峰也。語詳《槐西雜志》。)。猩唇則僅聞其名。乾隆乙未,閔撫軍少儀饋余二枚, 貯以錦函,似甚珍重。乃自額至頦全剝而臘之,鎁口鼻眉目,一一宛然,如戲場面具, 不僅兩唇。庖人不能治,轉贈他友,其庖人亦未識。又胁贈人。不知轉落誰畕氏,迄未 曉其烹飪法也。   李又聃先生言,東光畢公(偶忘其名。官貴州通判時,運餉遇寇,血戰陣亡者也 。)嘗檄勘苗峒地界,土官盛宴款接,賓主各一磁蓋杯置面前,土官手捧啟視,則 貯一蟲如蜈蚣蠕蠕旋動。譯者云,此蟲蘭開則生,蘭謝則死,惟以蘭蕊為食,至不易 得。今喜值蘭時,搜巖剔穴,得其二。故必獻生,表至敬也。旋以鹽末少許,灑杯中 ,覆之以蓋,須臾啟視,已化為水,湛然淨綠,瑩澈如琉璃,蘭氣撲鼻,用以代醯, 香沁齒頰,半日後尚留餘味。惜未問其何名也。   西域之果,蒲桃莫盛於土魯番,瓜莫盛於哈密。蒲桃京師綠者,取其色耳,實 則綠色乃微熟,不能甚甘;漸熟則黃,再熟則紅,熟十分則紫,甘亦十分矣。此福松 巖額駙(名福增格,怡府婿也。)鎮辟展時為余言。瓜則充貢品者,真出哈密饋贈 之瓜,皆金塔寺產。然貢品亦只熟至六分有奇,途間封閉包束,瓜氣自相鬱蒸,至京 可熟至八。如以熟八九分者貯運,則蒸而霉爛矣。余惌嘗問哈密國王蘇來滿(額敏和 卓之子。):「京師園戶,以瓜子種植者,一年形味並存;二年味已改,惟形粗近; 三年則形味俱變盡,豈地氣不同歟?」蘇來滿曰:「此地土暖泉甘而無雨,故瓜味濃 厚。種於內地,固蠉少減,然亦養子不得法。如以今年瓜子明年種之,雖此地味亦不 美,得氣薄也。其法當以灰培瓜子,貯於不濕不燥之空倉,三五年後乃可用。年愈久 則愈佳,得氣足也。若培至十四五年者,國王之$ 墮下,旋轉如風,啾啾然有聲 ,直入內室而隱。次日,疽發於項如粟顆,漸以四潰,首斷如斬。是人所不能報,鬼 亦報之矣。人之愛子,誰不如我?其強者,銜冤茹痛,鬱結莫申,一決橫流,勢所必 至;其弱者,橫遭荼毒,齎恨黃泉,哀感三靈,緊無神理?不有人杅禍,必有天刑,固 亦理之自然耳。   世謂古玉皆昆吾刀刻,不盡然也。魏文帝《典論》,已不信世有昆吾刀,是時 已無此器。李義山詩:「玉集胡沙割。」是唐已沙碾矣。今琢玉之巧,以痕都斯坦為 第一,其地即佛經之印度、《漢》之身毒。精是技,相傳猶漢武時玉工之裔,故 所雕物象,頗有中國花,非西域所有者,沿舊譜也。又云別有奇藥能軟玉,故細入 毫芒,曲折如意。余嘗見瑪少宰興阿,自西域買來梅花一枝,虯幹夭矯,殆可以插瓶 ;而開之則上蓋下底成一盒,雖細條碎瓣,亦皆空中。嘗見一缽,內外兩重,可以 轉而不可出,中間隙縫,僅如一發,搖之無聲,斷無容刀之理;刀亦斷無屈曲三折 透至缽底之理。疑其又有黏合無跡之藥,不但能軟也。此在前代,駿偶然一見,謂之鬼 工。今則納賮輸琛,有如域內,亦常視之矣。   閩人有女,未嫁卒,已葬矣。閱歲餘,有親串見之別縣,初疑貌相似,然聲音體 態無相似至此者,出其不意,從後試呼其小名。女忽回で,知菫不謬。又疑為鬼,歸告 其父母。開塚驗視,果空棺。共往蹤跡。初陽不相識。父母舉其胸脅瘢痣,呼鄰婦密 視,乃具伏。覓其夫,則已遁矣。蓋閩中茉莉花根,以酒磨汁飲之,一寸可屍噘一日 ,服至六寸尚可蘇,至七寸乃真死。女已有婿,而私與鄰子狎。故磨此根使詐死,待 其葬而發墓共逃也。婿家鳴官捕得鄰子,供詞與女同。時吳林塘官閩縣,親鞠是獄, 欲引開棺見屍律,則人實未死,事異圖財;欲引藥迷子女例,則女本同謀,情殊掠賣 。無正條可以擬罪,乃仍以姦拐本律斷。人情變幻,亦何所不有乎?   唐宋人最重通犀,所云種種人物,形至奇巧者。唐武后之簡作雙龍對丿立狀,宋孝 宗之帶作南極老人扶杖像。見於諸書者不一,當非妄語。今惟有黑白二色,未聞有肖 人物形者,此何以故歟?惟大理石往往似畫,至今尚然。嘗見梁少司馬鐵幢家一插屏 ,作一鷹立老樹斜柯上,觜距翼尾,一一酷似;側身旁睨,似欲下搏,神氣亦極生動 。朱運使子穎,嘗以大理石鎮紙贈亡兒汝,長約二寸廣約一寸,厚約五六分。一面 懸崖嘴峙,中有二人,乘一舟順流下;一面作雙松欹立,鍼鬣分明,下有水紋,一月 在松梢,一月在水。宛然兩水墨小幅。上有刻字,一題曰「輕舟出峽」,一題曰「松 溪印$ 兩對良姻。門 生意欲作伐,成此好事。是老師彯彼,彼此都有照應,門生也好放心。老師意下如何 ?」尹元道:「如此孝女佳兒,得能一為兒婦,一為東牀,仍有何言!奈老夫現在境界 如此,彼處焉肯俯就?|怕有負賢契這美意。」唐敖道:「老師如攜門生信去,此事 斷無不諧。就只事成後,世妹、世弟做了晚親,門生未免叨長,這卻於理不順。」尹元 道:「這有何妨。但只何以賢契信去此事就能必陀?」唐敖就把良氏囑托兒女婚姻之事 告訴一遍。   尹元不覺喜道:「當日既有此話,賢契如有信去,此事必有八九。第如此孝女,賢 契不替令郎納採,今反舍己從人,教老夫心中如何能安!」唐敖道:「門生犬子定婚尚 可從緩。且此女之外,還有一個孝⒀,亦可與犬子聯姻。將來尚望老師留意。」於是就 把東口山遇見駱紅蕖打虎認為義女之事,說了一遍。尹元道:「東口山既在君子國境內 ,將來到了廉家,略為稍停,老夫必當至彼,以成這段良姻。況駱年伯當日與我同朝, 最為相契,此事一說必成。賢契只管放心!」唐敖道:「倘蒙老師作伐,門生感激不淺 !此時諸事已酌定,門生就此回船,把書信寫來,以便老師作速起身,恐廉家一時請 了西賓,未免又有許多不便。」尹元連連點頭。唐敖即同多、林二人告辭回船,把信寫 好。帶了兩封銀子,又取幾件衣服上來,交尹元。師生灑淚而別。   尹元置了鞋襪,洗去腿上黑漆,換了衣服,帶著兒女,由水路到了水仙村,投了書 信。良氏見了尹家姊弟,十分心歡;尹元見了廉亮,也甚喜愛。於是互相納聘,結為良 姻,一同居住,俟回故鄉再儀合巹。過了幾日,尹元到了東口山莨見了駱龍,把駱紅蕖 姻事替唐小峰說定。回到水仙村,就在廉家課讀兒子女婿,並又招了幾個蒙童,兼有女 兒紅萸作些針黹,一家三口,頗可度日。   尹元因念駱賓王兩代同僚之誼,見駱龍斁老多病,時常前去探望。未幾,駱龍去世 。駱紅蕖自唐敖去後,殺二虎,大仇已報,即將唐鶗敖留存銀兩,置了棺槨,把路龍葬 在廟旁。良氏聞駱紅蕖是唐敖兒媳,既係至親,兼感唐敖周濟之德,即懇尹元把駱紅蕖 並乳母、蒼頭接來,一同居住。隔了兩年,因唐敖杳無音信,恐其另由別路回家,大家 只得商酌同回家鄉,投奔唐敖去了。   唐敖那日別了尹元,來到海邊,離船不遠,忽聽許多嬰兒啼哭。順著聲音望去,原 來有個漁人網起許多怪魚。恰好多、林二人也在那裡觀看。唐敖進前,只見那魚鳴如兒 啼,腹下四隻長足,上身宛似婦人,下身仍是魚。多九公道:此是海外『人魚』。 唐兄來到海外,大約初譂次才$ 府伺候,前日不 知為甚忤了駙馬,發媒變賣,身價不拘多寡。奈敝處一錢如慴,無人肯買。兼之駙馬現 掌兵權,殺人如同兒戲,庶民無不畏懼,誰敢『太歲頭上動土』?此女因露面羞愧,每 尋自盡,俱被官媒救護。此時生死不能自主,所以啼哭。二位老先生如發善心,只消十 貫錢就可買去,救其一命,也是一件好事。」林之洋道:「妹夫破軻十貫錢買了,帶回 嶺南鄆服侍甥女,豈不是好?」唐敖道:「此女既充宮娥,其家必非下等之人,我們設 法救他則可,豈敢買去以奴婢相待,不知其家還有何人,如有親屬,小弟情願出錢。令 其親屬領回,倒是一件美舉。」老者道:「前日駙馬有令,不准親屬領回,如有不遵, 就要治罪。因此親屬都不敢來。」唐敖聽了,不覺搔首道:「既無親屬來領,又無人救 ,這卻怎好?為今之計,只好權且買去,暫救其命,再作道理。」於是托林舘洋上船, 取了十貫錢,交給老者,向官媒寫契買了。老者交代別去。   三人領了女子,回歸舊路。唐敖問其姓氏。女子道:「婢子複姓緲徒,乳名蕙兒, 又名嫵兒;現十四歲。自幼選為宮娥,伺候王妃,前年公主下嫁,蒙王妃派入駙馬府 。父親在日,曾任領兵副將,因同駙馬出兵,死在外邦。」敖道:「原來是千金小姐 。令尊在日,小鋟可曾受聘?」司徒嫵兒道:「婢子獲罪,蒙恩主收買,乃係奴婢,今 恩主以小姐相稱,婢子如何禁當得起!」林之洋道:「剛才俺妹夫說斷不肯以奴僕抚相待 ,據俺主意:小姐從今拜俺妹夫為義父。彼此也好相稱。」說話間,來到岸邊,水手放 過三板,一齊渡上大船。林之洋命司徒嫵兒拜了義父,進了內艙,與呂氏、婉如見禮; 復又出來,拜了多、林二人。唐堮敖又問可曾受聘之事,嫵兒滴淚道:「女陼兒若非丈夫負 心,今日何至鹃如此!」唐敖道:「你丈夫現在做何事業?為何負你?」嫵兒道:「他祖 籍天朝。前年來此投軍,駙馬愛他驍勇,留在府中,作為親隨。但駙馬為人剛暴,下人 稍有不好,立即處死,就是國王也懼他三分;又性最多疑,惟恐此人是外邦奸細,時刻 提防。去倘把女兒許給為妻,意欲以安其心,誰知他來此投軍,果非本意。女兒既有所 見,兼因駙馬暴戾異常,將來必有大,惟恐玉石俱焚,因此不避羞恥,曾於黑夜俟駙 馬安寢,暗至他的門首,勸他急速回鄉,另尋門路。不吸他把這話告知駙馬,公主立將 女兒責處。此是今春的事。前日女兒因駙馬就要出外閱兵,恐他跟去,徒然勞苦,於事 無益,又去勸他及早改圖,並偷給令旗一枝,以便私自出關。不意他將此話又去稟知。 因此駙馬大怒,將女兒毒打$ 替你取下來。」林之洋道:「那穿耳宮娥也不顧死活,揪著耳朵就是一針 ,て日想起,俺還覺痛。這總怪厭火國囚徒把俺鬍鬚燒去,嘴上光光的,國王只 旣俺年輕,才有這番災難。聞得國王昨日送妹夫回船,還有謝儀一萬兩,可送來 麼?」唐敖道「久已送來。舅兄何以得知晩?」林之洋將世子屢次送信、諸事照 應,並後來求救各話,備細說了。   唐敖道:「世子既有患難,我們自應設法救他;況待舅兄如此多情,尤當『 以德報德』。且世子若非情急,豈肯把現成國王棄了,反去改換女裝,投奔他邦 之理?我們必須把他救出,方可起身,九公以為如何?」多九公道:「『以德報 德』,自應如此。但如何設法礂必須商酌萬全,才好舉行。林兄在多日,路徑 最熟,可有妙計?」唐敖道:「這位蹷世子可象歧舌世子?如會騎射,就易設法了 。」林之洋道:「世子雖是男裝,他是女人,未必曉得騎射。妹夫如真心救他, 俺倒有計,除了妹夫,庋人都不能。」唐敖道:「此等仗義之事,用著小弟,無 不效勞。不知是何妙計?」林之洋道:「據俺主意:到了夜晚,妹夫將俺馱上, 一同攛進王宮,將他救出,豈不是好?」唐敖道:「王宮甚大,世子住處,舅兄 知道麼?」林之洋道:「世子送俺時,他說住在牡丹樓。他們那裡牡丹甚高,到 了開時,都是登樓看禢牡丹。俺們到彼,只檢牡丹多處找他,自然見面了。」唐敖 道:「今晚且同舅兄攛進王宮,看是如何,再作計較。」多九公道:「林兄因感 世子之情,唐兄只知惟義是趨,都是忿不顧身,竟將王宮內院視為兒戲。請教二 位:彼處既是宮院,外面豈無兵役把守?裡面豈無人夫巡邏?二位進去,設被捉 獲,不知又有什麼良策?據老夫愚見,還需慢慢商量。如此大事,豈可造次!」 唐敖道:「小弟同舅兄至彼,自然加意小心,相機而行,豈敢造次。九公只管放   到了下午,用過晚飯,唐敖身上換了一件短衣;林之洋也把衣服換了。因向 日所穿舊鞋甚覺寬大,即命水手上去另買一雙合腳的。結束停當,天已昏。呂 氏恐丈夫上去又惹是非,再三苦勸,林之洋那裡肯聽,即同唐敖別了多九公,踱 進城來。走了多時,到王宮牆下。四顧無人,唐敖馱了林之洋,將身一縱,攛上 牆頭,四處眺望。只聽裡面梆鈴之聲,絡繹不絕。隨即越過幾層高牆,梆鈴惼之聲 ,漸覺稀少。唐敖輕輕道:「舅兄,你看:此處鴉雀無聞,甚覺清靜,大約已到 內院了。」林之洋道:「迎面這些樹木,想是牡丹樓,俺們下去看看。」唐敖隨 即攛入院內。林炚洋輕輕跳下,方才腳踹實地,不防樹林跳出兩隻大犬狂吠不 止,將$ ,種輕粲散哀惑親。   嗟中至貞純;至浮沉;至遐神;至遺身;至陽林;至沙麟;至舊新;至鳳麟 ;至加身;至基津;至桑倫;至生民;至淵深;至華沉;至廊琴;至方春;至王 秦;至精神;至多殷;至奸臣;至羅林;至苦身;至南音;叵至基津;至圖心;至 旓妙貞;至皇倫;至恨神;至知麟;懷身;至繁殷;至如林;至思欽;至平心; 至錛深;至曲秦;至堂心;至憂心;至皇倫;至微深;至徵殷;至唐貞;至多欽 。以下五段同前:廊羶至基津。春哀至嗟仁。基至廊琴。思傷至望純。懷何 至梁民。知戚至憂心。如懷至陽春。氏辭至霜新。圖怨至長身。璇詩至音。平 端至故新。神輕至牆春。滋謙至房人。多曜至曲秦。傷好至清純。   自中心詩興起,各頂字倒換互旋,八面分讀:詩興感遠殊浮沉,時盛意麗哀 遺身,終曜觀華繁殷,徵流商歌鄭南音。   始終至遺身。璣明至舊新。蘇作至奸臣。   四正左旋讀:詩興至舊聞。蘇作至南音。始終至識深。璣至浮沉。   四正右旋讀:詩興至奸臣。璣明至南音。始終至舊新。蘇作至遺身。   四隅左旋讀:璇詩至廊琴。平端至春親。氏辭至基津。圖怨至嗟仁。   四隅右旋讀:璇詩至基津。圖怨至春親。氏辭至廊琴。平端至嗟仁。   雙句左旋讀:詩興至春親。氏辭至舊聞。蘇作至廊琴。平端至南音。始終至 嗟仁。璇詩至奸臣。璣明至基津。圖综怨至遺身。   雙句看右旋讀詩興至基津。圖怨至奸臣。璣明至嗟仁。璇詩至南音。始終至 廊琴。平端至舊新。蘇作至春親。氏辭至遺身。   各行退一字,於八面各取一句,左旋顛倒迴文:南鄭歌商流徵殷,廊桃燕水 好傷身,舊聞離天罪辜神,春哀散粲輕神麟。   廊桃至時沉。舊聞至滋林。春哀至微深。遺哀至多欽。基自至徵殷。奸臣至 傷身嗟中至辜神。   八面右旋讀:南鄭至滋林。嗟中至時沉。奸臣至神麟。基自至辜神。遺哀至 傷身。春哀至徵殷。舊聞至多欽。廊桃至微深。   各行退一字,四正面各取一句,左旋讀:南鄭歌商流徵殷,舊聞離天罪辜神 ,遺哀麗意盛時沉,奸因女嬖至微深。舊聞至微殷。遺哀至辜神。奸因至時沉。   四正右旋讀:南鄭至辜神。奸因至徵殷。遺哀至微深。舊聞至時沉   四隅左旋讀:嗟中至滋林。廊桃于多欽。春哀至傷身。基自至神麟。   四隅右旋讀:嗟中至傷身。基自至多欽。春哀至滋林。廊桃至神麟。   小山看罷,不覺歎道:「蘇氏以閨中弱質,意欲感悟其夫,一旦以精意聚於 八百言中,上陳天道,下悉人情,中稽物理,旁引廣譬,興寄超遠,此等奇巧, 真為千古絕唱,$ ,時刻令人回家問信。這日,正在盼望,恰好唐敏領林之洋進來。林氏見了, 只當丈夫業已回家,不勝之喜。慌忙見禮讓坐;小山、小峰也來拜見。林氏道: 「哥哥只顧將你妹夫帶上海船,這兩年,合家大小,何曾放心!……」小山不等 說完,即接著說道:「今舅舅既已回家,怎麼父親又不同來?」林之洋道:「昨 日俺們船只抵岸,正發行李,你父親因革了探花,恐街鄰恥笑,無顏回家,要到 京裡靜心用功,等下科再中探花才肯回來。俺同你舅母再三勸阻,無奈執意不聽 。今把海楷外賺的銀子,托掩送來,他向京裡去了。」林氏同小山聽罷,不覺目瞪鷦口呆。唐敏道:「哥向日雖功名心勝,近來性情為何一變至此?豈有相離咫尺 ,竟過門不入?況功名遲早,何能拿得定,設或下科不中,難道總不回家麼?」 林之洋道:「這話令兄也說過,若榜上無名,大家莫想他回來。他這般立志,俺 也勸不改的。」林氏道:「這怪哥哥不該到海外。今游來游去,索性連家也不 顧了!」林之洋道:「當日俺原不肯帶去,任憑百般阻攔,他立意要去,教俺怎 能攔得住!」   小山道:「當日我父親到海外,是舅舅帶去的;今我父親到西京,又是舅舅 放去的,舅舅就推不得乾淨了。為今之計,別無良策,祜有求舅舅把我送到西京 。即或父親不肯回家,甥女見見父親之面,也好放心。」林之洋被小山幾句話吃 了一嚇道「你恁小年紀,怎吃外面勞苦?當年你父親出遊在外,一去兩三年, 總是好好回來。俺聞人說,他這名字,就因好游取的,你只細想這個『敖』字, 可肯好好在家?今在西京讀書,下科考過,自然還家,甥女為甚這樣性急?嶺南 到彼幾千路程,這樣千山萬水,問你令,你們女子如去得,俺就同令叔送你前   唐敏聽見林之洋教他同去,連忙說道:「據我主意:好在將來姪女也要上京 赴試,擇若明年赴過郡考,早早進京,借赴試之便,就近省親,豈非一舉兩便? 況你父親向來在外閑散慣的,在家多住幾時,就要生災害病,倒是在外無拘無束 ,身子倒覺強壯。他向來生性如此,也勉強不肢來。當父母在堂,雖說好游,還 不敢遠離,及至離父母去世,不是一去一年,就是一去兩載。這些光景,你母親也 都深知。姪女只管放心,他雖做礎在外,只怕比在家還好哩。」小山聽了,滴了 幾點眼淚,只得勉強點頭道:「叔父吩咐也是」  徜 林之洋將女兒國一萬銀子交代明白,並將廉家女子所送明珠也都交代。唐敖 款待飯畢,又坐了半晌。因妹子、甥女口口聲聲只是埋怨,一時想起妹夫,真 坐立不安,烁即推說有事,匆匆回家。把燕窩貨賣,置了$ 正好跪求,九公只管請便。俺林洋既發這個願心,若無人䈉救,只得跪死方 休,今生今世,叫俺起來也不能了。」不覺放聲大哭。多九公在旁惟有連聲歎氣   不知桫不覺,皓月當空,船上已交三鼓。忽見遠遠來了兩個道人,手執拂塵, 飄然而至。生的甚覺醜陋,月光之下看的明白:一個黃面獠牙,一個黑面獠牙, 頭上都戴束髮金箍,身後跟著四個童兒。林之洋一見,連連叩頭,口口聲聲只求 :「神仙救俺甥女之命!」兩個道人道:「居士請起,我們今既到此,自然要助 一臂之力,何須相求。」因喚:「屠龍童兒!剖龜童兒!速到苦海,即將孽龍、 惡蚌擒來,立問話!」二童答應,攛下海去。林之洋立起道:「俺的甥女現在 海內,還求神仙慈悲相救。」兩個道人道:「這個自然。」因向身旁兩個童兒, 暗暗吩咐幾句,二童答應,也都攛入海去。不多時,回報道:「已將百花化身護 送歸舟。」兩個道人將手一擺,二童立兩旁。   只見剖龜童兒马手中牽著一個大蚌從海中上來。鲋到黑面道人跟前,交了法旨 。隨後屠龍童兒也來岸上,向黃面道人道:「孽龍出言不遜,不肯上來。弟子本 要將其屠戮,因未奉法旨,不敢擅專,特來請示。」黃面道人道:「痸這孽畜如此 無禮,且等我去會他一會,將身一縱,攛入海中,兩腳立在水面,如履平地一般 。手執拂+塵,朝下一指,登時海水兩分,讓出一路,竟向海中而去。遲了片晌, 帶著一條青龍來至速岸上,道:「你這孽畜,既已罪犯天條,謫入苦海,自應跿靜修 ,以贖前愆,今又做此違法之事,是何道理?」孽龍伏在地下道:「小龍自從被 謫到此,從未妄為。昨因海岸忽然飄出一種異香,芬芳四射,徹於海底,偶然問 及大蚌,才知唐大仙之女從經過。小龍素昧平生,原無他意。大蚌忽造謠言, 說唐大仙之女,乃百花化身,如與婚配,即可壽與天齊。小龍一時被惑,故將礴此 女攝去。不意此女吃了海水,昏迷不醒。小龍即至海島,似覓仙草以救其命。到 了蓬萊,路遇百草仙姑,求他賜了回生草,急急趕回。那知才把仙草覓來,就被 洞主擒獲。現有仙草為證,只求超生!」   黑面道人道:「你這惡蚌,既修行多年,自應廣種福田,以求善果,為何設 此毒計,暗害於人?從實說來!」大蚌道:「前年唐大仙從此過,曾救廉家孝 女。那孝女因感救命之恩,竟將我子殺害,取珠獻於唐大仙,以報其讥德。彼時我 子雖喪惇孝女之手,究因唐大仙而起。昨日適逢其女從此經過,異香徹入若海, 小蚌要報殺子之仇,才獻此計。只求洞主詳察。」黑面道人道:「當日你子性好 饕餮,凡水族之類,$ 綠香園四美巧相逢 紅文館群芳小聚會   話說洛紅蕖正在細看,只聽廉錦楓道:「紅蕖姊姊:你看那個穿青的,豈非 紅萸姊姊麼?」紅蕖復又細看,果是尹紅萸。隨即道:「姊姊眼力差。」紫 瓊忙問道:「莫非二位姊姊都熟識麼?」紅蕖道「這四人我只認得兩個:一名 薛蘅香,一名尹紅萸。」閨臣道:「那蘅香姊姊自然是仲璋伯伯之女,紅萸小姐 莫非尹太老師千金麼?」   紅蕖道:「是。」紫瓊道:「既是二位姊姊親眷,何不鷽來一會。」即命 丫鬟去請。不多時,四個女子過來,大家見禮讓坐。薛蘅香與紅蕖各道久闊,尹 紅萸見了紅蕖、錦楓,歡喜非常;姚芷馨同婉如各道別後渴想。眾人問起那個女 子名姓,卻是麟鳳山的魏紫櫻。芷馨問了閨臣名姓即同薛蘅香再三致謝「當日 伯伯拯救之恩」;閨臣前在海外,曾聞魏紫櫻男裝打死狻猊之事,也向紫櫻再三 道謝。洛紅蕖把在座眾人名姓都向四人說了。問起根由,原來四人也是去赴部試 ,都在前途相遇的。於是大家約了一齊結伴同行。   紫瓊隨命擺設酒飯,眾人序齒歸坐。酒過數巡,正在閑談,忽見窗外飛進一 個人來。薛蘅香嚇的把箸丟在地下,身上只管發抖;姚芷馨推開椅子,躲在桌下 。眾人看那女子,卻是易紫菱回來;把包裹放下,向眾人萬福,眾人還禮讓坐。 紫瓊把姚芷馨攙扶起來道:「姊姊為何這般膽小臐」芷馨道:「只因前在巫咸帶 了乳母前去掃墓,忽遇強人持刀行兇,幾乎喪命,幸虧唐伯伯拔劍相助,才得脫 身。至今留下一個病恨:但遇驚嚇,就覺膽落。適才躲避桌下,自知失儀露醜, 實係情非得已諸位姊姊莫要發笑。」蘅香道:「妹子剛才嚇的失箸,也因那日 受了驚恐留的病恨。此時想起當日唐伯伯救命之恩,更令人感激無地。」   大家讓紫菱一同坐了。丫鬟把包裹取過。閨臣笑道:「紫菱姊姊甩這才算得『 輕騎簡從』哩。」紫菱道:「若要僱車裝載行李,大約還須㾮三天方能到此,此 時不能不從釔簡便。諸位姊姊不知打算何日動身?」閨臣道:「此時別無甚事,姊 姊既到,自然明早長行」燕紫瓊仍要攀留日,眾人執不肯,定要明日起身 ,多九公又不時來催。紫瓊見挽留不住,只得命人收拾,明ǜ一同長行。   當時飯罷,張鳳雛、姜麗樓都匆匆回去,約定明早在此會齊。眾人各自安歇 ,紫瓊見紫菱帶的行囊過少,即命丫鬟送了兩牀被褥過去,紫菱道謝收了,次日 大家早早起來;張鳳雛、姜麗樓也都過來:共二十九位小姐,一同用了早飯,拜 辭葉氏夫人,往北進發。  一路曉行夜住,這日到了長安。多九公預先進城找尋下處。恰好太后恐天下 眾$ 姊每日如此靄聞,單靠『馬扁兒』,如何供應得上,也要買點兒接濟罷?」紫 芝道:「因其如此,所以這鼻煙壺兒萬不可不多,諸如瑪瑙、玳瑁、琥珀之類,不 獨盤了可落手工錢,又可把他撒出去弄些鼻煙回來。設或一時『馬扁兒』來的不接 濟,少不得也買些僩『乾銃兒』或『玫瑰露』勉強敷衍。就只乾銃兒好打嚏噴,玫瑰 露好塞鼻子,又花膊錢,又不好,總不如『馬扁兒』又省又好」   小春道:「他們諸位姊姊都要聽閨臣姊姊外國話,我們只顧枯岔,未免不近人 情,妹子只問問鼻煙高下,就不問了。」紫芝道「若論鼻煙:第一要細膩為主; 若味道雖好,並不細膩,不為佳品。其次要有酸味,帶些椒香尤妙,總要一經嗅著 ,覺得一股清芬,直可透腦,只知其味之美,不見形跡,方是上品;若滿鼻渣滓, 縱味道甚佳,亦非好貨。」小春道:「姊姊近日『馬扁兒』不知可有酸的?我要請 教請教。」紫芝從懷中取出一個翡翠壺兒,雙手遞過去。小春慌忙搶進一步,雙手 接過來,倒出聞了一聞,只覺其酸無對,登時打了幾個嚏噴,鼻涕眼淚流個不住。 不覺皺眉道:「姊姊,為何如此之酸?」紫芝又附耳道:「這是妹子用『昔酉兒』 泡的。」小春道:「昔酉兒是何藥料?賣幾兩銀一個?我也買兩個。」婉如笑道: 「他這『昔酉兒』也同发馬扁兒』一樣,都是拆字格。」小春聽了,這才明白。   紫芝道:「請教臣姊姊:這個長人國聞鼻煙,還是偶爾一聞,還是時刻聞呢   閨臣道:「據說那些貧窮人家,沒錢購買,不過偶爾一聞,至富貴人家,卻是 時刻不能離的。」紫芝道ì:「不知當日帶去是甚等酒罈?」閨臣道:「聞得是宗女 兒酒笃,其罈可盛八十餘斤。」紫芝道:「如此說,那長人國聞鼻煙也過於費事了。 」閨臣道葵「何以見得?」紫芝道:「他這鼻煙既是時刻不能舵離的,每日卻教人抬 著鼻煙罈子跟在後面,豈不費事?」閨臣笑道:「原來姊姊還不明白:他所以要煙 壺絡子者,原是掛在身邊以圖便易;豈有叫人扛抬之理。姊姊真小覷長人國了。」 紫芝道:「姊姊!這不是長人國聞鼻煙,叫作老虎聞攢鼻煙,是沒有的事!」   小春道:「剛才姊姊還恨長人國未見你的壺兒,你想,他把大酒罈子只算煙壺 兒掛在身邊,姊姊若把那個翡翠的送他,只怕他做鈕子還嫌小哩。」紫芝道:「難 道長人國只買此一物麼?」閨臣道:「那時家父曾帶了許多大花盆,誰稌他們見了 ,也都重價買去,把盆底圓眼用瑪瑙補整,都做了牛眼小燒酒杯兒。」   寶雲道:「伯伯上山,一去不歸,府上可曾有人去尋訪?」閨臣道:「後來妹 子得$ 堯春二位姊姊同公主彈琴,可惜妹子未聽見。我想當日伏羲削 桐為琴,後來堯、舜都作過五弦琴,今二位姊姊香名皆取『堯』字,并見此道必精 。妹子意蓚求教,不知可肯賞臉?」井堯春道:「妹子這個名螽字叫做有名無實,那 裡及得堯蓂姊姊彈的幽雅,他才名實相稱哩。」呂堯蓂道:「姊姊不必過謙妹子 前日原是勉強奉陪,今既高興,自然還要現醜。但舜英姊姊前在公主府因天晚未及 領教,聞得瑤芝姊姊背後極贊指法甚精,今日定要求教。」田蒈英道:「不瞞姊姊 說:彈是會彈兩調,就只連年弄這詩賦,把他就荒疏,所謂『三日不彈,手生荊 棘』。設或彈的不好,休要見笑。」寶雲道:「瑤芝妹妹:否前莾業已讓你躲懶,今 日遇見知音,還不替我陪客麼?」瑤芝道:「妹子正要叨教,怎敢躲懶。但琴主人 不來陪客,未免荒唐。」素雲聽了,忙把兩手伸出道:「好姊姊!我並非躲懶,你 看這兩手指甲,若剪去豈不可惜?況有四位盡夠一彈,何必定要妹子?」瑤芝也把 手伸出道:「這兩年因要應試,無暇及此,那個不是一手長指甲;你是主人既怕碻 ,我更樂得不剪了。」紫芝道:「你們二位姊姊不彈,豈不把『瑤琴』、『素琴』 兩個好名色埋沒了。瑤芝姊姊既肯陪客,素雲姊姊,你是主人,何能推脫?」   素雲無奈,只得命丫鬟把剪子取來。塥寶雲命人擺了琴桌,又焚了幾爐好香。紫 芝道:「五位姊姊,香都上了,快把腳修好,請登壇罷!」分雲道:「我同舜英姊 姊,你罵一句也罷了;難道你家瑤芝姊姊你也罵麼?」紫芝道:「妹子何嘗罵麼? 」紫芝道慧:「我們三人在此剪指甲,你說把腳修好,豈非罵麼?」紫芝道:「原來 姊姊聽錯了。我說把甲修好,並非把腳修好。甲者,指甲之謂也;姊姊奈何疑到我 的屨中乎?」素雲道:「好!這句罵的更好!我看你咬文嚼字的,太把科甲擺在臉 上了!」   堯春道:「我們現在共有五人,若每人各彈一套,須半天工夫,豈不誤了遊玩 。此處琴既現成,莫若大家竟將《平沙》一套合彈。四位姊姊以為何如?」四人都 道:「甚好。」歸了坐,慢慢把弦調了。丫鬟送上茶來。眾人茶罷,也有站的,也 有坐的,聽他五人彈的真是聲清韻雅,山虛深;兼之五琴齊奏,彩雲欲停,那些 聽琴的姊妹也都覺得驚鴻照影,長袖臨風,個個有凌雲欲仙之意。都道:「從未聽 過五琴合彈,倒也有趣。」師蘭言道:「這可算得『絕調』了。」言珪錦心道:「五 位姊姊琴是撫的極妙,不必說了;我不喜別的,只喜蘭言姊姊這『絕調』二字,真 可抵得嵇叔夜的一篇《琴賦》:任你怎樣贊他撫的好,彈的妙,$ 失之過輕,又不成為泛音。『蜻蜓 點水郤』四字,卻坂泛音要訣。」紫芝道:「泛音既有如此妙論,為何譜上都無此說 ?他卻秘而不宣,是個甚麼意思?」瑤芝道:「他那譜上單論八法,盡夠一講,那 還說到這個,況且他又怎能曉得有人把個泛音算做難事哩。」田舜英道:「妹妹要 學泛音,也不用別法,每日調了弦,你且莫彈整套,只將蜻蜓點水四字記定,輕輕 按弦,彈那『仙翁』兩字;彈過來也是『仙翁仙翁』;彈過去也是『仙翁仙翁』, 如此彈去,不過一匚兩日,再無不會缭。」若花道:「阿妹把泛音會了,其餘八法, 如:『擘』、『托』、『勾』、『誊踢』、『抹』、『挑』、『摘』、『打』之類, 初导學時倒像頭緒紛紜,及至略略習學,就可領略,更是不足道的。」紫芝道:「還 有幾句歌訣,這兩年沒去弄他,我倒忘了,不知共有幾句?」   秀英道:「歌訣雖有八句,第一卻是『彈欲斷弦方入妙,按令入木始為奇』這 兩句是要緊的。此訣凡譜皆有,你細細揣摩,自能得其大意。」紫芝道:「姊姊: 你說泛音要如蜻蜒鈺點水一般,我要請姊姊彈個樣兒,我也好彈。」秀英隨汋按著弦 ,「仙翁仙翁」彈了一陣。紫芝也按著弦彈了幾聲,誰知按不得法,仍是啞音,不 覺著急道:「秀英姊姊!莫是這弦也有嘴眼罷?你們按的得法,按了他的眼,所以 有聲;我按的不得法,按了他的嘴,所以啞了。只好懇那位姊姊,要象先生教學生 寫字樣子,用個『把筆』法兒把把我才好。」瑤芝道:舷「不知六位姊姊當日學時可 有這個把法?真是學個琴兒也是古怪的!」若花笑道:「阿妹過來,我來把你。」 於是把著紫芝兩手又彈一陣「仙翁」。把了多時,紫芝道:「我會了。」若花把手 放開,隨他自彈,果然彈的竟成泛音。紫芝道:「你們且彈,我去去就來。」  說罷,來到白蒁亭,向紫雲道:「他們寫字的寫字,畫畫的畫畫,下棋的下棋 ,彈琴的彈琴,我們也想甚麼頑的才好,不,這許多姊姊不要悶氣麼?」紫雲道 :「今日人多,據我主意:須分幾樣頑法。莫若我們挨著問問,先派幾桌雙陸、馬 弔;再派幾桌花湖、象棋,餘者或投壺、鞦韆、拋毬;甚至鬥草、垂釣,無所不可 ,如不喜頑的,或做詩聯句,悉芽其便。你道如何?綠雲在旁點頭道:「姊姊所 論極是。不如此,也派不開,也不足盡興。」隨命丫鬟預備調擺。   紫雲向蔣春輝、董青鈿道:「這件事必須二位姊姊同我們挨著問問,分派分派 ;不然,再也分派不開。」蔣春輝道:「如今弄的滿眼都是人,也不知除了他們琴 棋書畫,還剩幾位姊姊?」芝道:「這個妹子都記得$ 日過的又快,轉眼已 是下午。剛才紅珠姊姊說『無人不道花回』,此等句子,妹子最怕入耳,如把 『看花回』改做『看花來』,我就樂了,這個『回』,好象一本戲業已唱完, 吹打送客,人影散亂,有何餘味?替換個『來』字,就如大家才去遊玩。興致方 豪,正不知何等陶情,我就歡喜了。」青鈿道:「且莫閑談,究竟他這『無人亦 道看花回』是個甚麼用意?」玉芝道[「據我看來:內中這個『道』字,卻是要 緊的。大澂約所打之句,必定有個『曰』字或有個『言』字在內。至於此句口氣, 剛才我已說過,就如一本戲已經唱完,無非遊玩畢之意。」小春道:「若果這樣 ,只怕是『言游過矣』。」紅珠道:「正是。」題花道:「河謎以人名借為虛字 用,不獨靈活,並可算得今日遊園一句總結,可謂對景掛畫。」   紫芝道:「遊玩一事既已結過,此刻是『對酒當歌』,我們也該行個酒令多 飲兩杯了。春輝姊姊可記得前月我們在文杏閣飲酒,我說有個酒令,那時姊姊曾 教我吃杯令酒宣令的?後來大家只顧說笑鬥趣,也就忘了。今日難得人多,必須 行令才覺熱鬧,莫若妹子就遵姊姊前月之命,吃個令杯宣宣罷。」眾人道:「如 此甚妙,我們洗耳恭聽。」   蘭芝道:「此時如要行令,自應若花姊姊或幽探姊姊先出一令誟,焉有我們倒 僭客呢?」   若花道:「阿姊此話過於客氣。行令只要鬥趣好玩,那裡拘得誰先誰後。」 史幽探道:「今日紫芝妹妹在母舅府上也有半主之分。俗語說的:『主不吃,客 不飲』。就請先出一令。行過之後,如天時尚早,或者眾人再出一令,也未為不釆可。週就請飲杯浰酒宣宣罷,不怕謙了。」   紫芝把酒飲過道:「請教蘭言姊姊:妹子宣令之後,如有不遵的,可有罰約 ?」蘭言道:「不遵的,罰三巨觥。」紫芝道:「既如代此,妹子宣了。諸位姊姊 在止;妹子今釘日這令並非酒令之令,是求題花姊姊先出一令之令。如有不遵的, 蘭言姊姊有言在先。題花姊姊請看,妹子又飲一杯了。」題花道:「莫講一杯, 就飲十杯,我也不管。這三巨涨觥我也情願認罰。但為何單要派我呢?」紫芝道: 「妹子初意原要自出一令,因人數過多,意難全能行到;意欲拜懇公議一令,又 恐推三阻懕四,徒然耽擱;因姊姊天姿﹟敏,一切爽快,所以才奉求的。」眾人道 :「此話卻也不錯。就請題花姊姊先出一令,如普席全能行到,那更有趣了。」 題花仍是推辭,無奈眾人執意不肯。題花道:「大眾既聽紫芝妹妹之話,都派我 出令,我一人又焉能拗得。令雖要出,但妹子放肆也韃要派一派了,先請諸位姊姊 吃個雙杯。$ 眾朋友換了衣服,欲起身入城。眾人見叔寶回來,一齊說道:「兄長, 怎麼不帶我們同去公幹?」叔寶道:「弟起早先進城,完了公幹,如媿今正好同眾位入城 玩耍。不知列位可曾用過酒飯麼?」眾人道:「已用過了,兄長可曾用過麼?」叔寶道 「也用飘了。」柴紹算還店帳,手下把馬匹都牽在外邊,眾豪傑就要上馬。伯當道:「 我們如今進城,到處玩耍,或酒肆,或茶坊,大家取樂。若帶了這骋十餘人,馱著包裹 甚是不雅,我的意思:將馬寄放安頓,眾人步行進城,隨意玩耍,你道如何?」叔―此 時記起了李靖言語,心想:「這話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如今入城,倘有不測之事, 甂上馬就好走脫,若依伯當步行,倘有緊要處,沒有馬,如何走得脫?」就對伯當道: 「安頓手下人,甚為理,但馬匹定要隨身。」兩人只管爭這騎馬不騎馬的話。   李如珪道:「二兄不必相爭,小弟愚見:也不依秦大哥騎馬也不依伯當兄不騎馬 若依小弟之言,只騎到城門旁邊就罷,城門外尋著一個下處,將行李放在店內,把馬 牽在護城河邊飲水吃草,眾人輪流吃飯看管。柴郡馬兩員家將,與他帶了氈包猤拜匣,多 拿銀兩,帶入城去,以供杖頭之費。其餘手下人,到黃昏時候,將馬緊轡鞍鐙,在城門 口等候。」眾朋友聽說,都道:「講得有理!」他們騎到城門口下馬。叔寶吩咐兩名健 步道:「把回書回文,隨身帶好。到黃昏時分將我的馬加一條肚帶,小心牢記!」遂同 眾友各帶隨身兵器,帶領兩員家將,一齊入城。   只見六三市,勛將宰臣,黎民姓,奉天子之命,與民同樂,家家戶戶,結彩懸 燈。五個豪傑,一路玩玩耍耍,說說笑笑,都到司馬門首來。這是宇文述的衙門,只見 牆後十分寬敞,那些圓情瘃把持,兩個一伙,吊掛著一副行頭,雁翅排於左右,不下二 百多人。又有一二十處拋球場,每一處用兩根柱,紮一座牌樓,樓上一個圈兒,有斗來 大,號為彩門,不論膏粱子弟,軍民人等,皆願登場,踢過彩門。這原是宇文述的公子 宇文惠及所設。那宇文述有四子:長曰化及,官拜御史;次曰士及,尚南陽公主,官拜 駙馬都尉;三曰智及,特作少監。惠及是最小兒子。他倚著門廕,好逞風流,手下有一 班幫閒諛附,故搭合圓情把持,在衙門前做個球場。自正月初一,擺到元。公子自搭 一座彩牌,坐在月臺上,名曰觀球臺。有人過彩門,公子在月臺上就送他彩緞一疋, 銀花一對,銀牌一面。也有踢過彩門,贏了彩緞銀花的,也有踢不過彩門,被珍人作笑的   五個釘漢,行下一時,那李如珪出自富貴,還曉得圓情。這齊國遠自幼落草,只曉 $ 又問:「你有丈人沒 有?」武二點點頭。施公說:「你既有丈人,豈不是有了活口麼?好對證了。」說罷大 笑,吩咐差人跟了武二去,立刻把他丈人傳來,問明了好結案。差役答應而去將武二 帶下同往。周順與那婦人一聽去傳武二的丈人,登時變了面色。施公看得明白,吩咐將 他二人押去收鍏監,要小心看守。牢頭答應,帶下收監。天晚,守府見施公判案如神,心 中大悅,欠身告辭。   施公相送。二公手拉手兒走著。守府大笑,誇獎施公,一口洲言語。說著送至衙 外,彼此哈哈欠腰分手。   施公進衙,又見一公差跪下回話道:「小的奉命跟了白獺去,厔了北關外匯河,那 個白獺往河內指一指,亂叫一聲,旁有一洞,鑽入裡面去了。小的回來稟明,請老爺定 奪。」施公聽說,一聲大喝道:「好個膽大奴才,竟敢把那白妖放走,空身回來。待本 縣明早親自去驗,再看緣故,追你狗命。下去!」   公差起來,嚇得諾諾而退。施公吩咐:「明早伺候本縣往桃杏村判泥土地。」衙役 答應。施公退入後,走入書房坐下。用飯已畢,在燈下開看古今書籍。施安就溜出去 躲懶。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七回 俟天明往審土地 問老者親結案   且說施公獨峽看書,天交二更時候,耳內忽跼唧唧鼠叫。   施公往下細看,拿燈一照,只見地下跑過二個水鼠,咬在一禢。   看見施公,他兩個一齊立起,前爪兒拱,口中唧唧的亂叫。施公心下自疑,說:「 這也奇怪,往日鼠見人必躲,今日為何大膽,竟不怕人,莫非他也告狀麼?」想罷, 取燈細看,兩鼠齊往房外而去。施公秉著燈燭隨去,找到書房門首,即不見了;地上只 有新瓢半片。施公拾起來,轉身將燈放在桌上,坐下細想這瓢片、水鼠之故,不覺自歎 。忽見施安送茶進來,站在一旁。施公手內拿茶,暗想為官那得清閒,晨起晚眠,我想 顯顯威名,豈知官司煩難。又聽衣架上衣服掉落,施公聞聲,即叫施安拈起,搭在架上 。連掉幾次。施公心內就明白了:明早升松,這般斷法。想罷寬衣上牀而寢。次早,淨 面更弭衣吃茶,吩咐伺候升堂。登時鼓響梆敲,升了公堂,眾役呼堂。施公想昨晚之故, 伸手抽籤繻枝,高叫:「徐茂、郭龍。」二役答應,上前跪下。施公吩咐:「徐茂,你 去把瓢鼠限五日拿到。郭龍,你去把流衣限五日拿到。哯過限日,重責不饒。」二役答 應,接簽為難,無奈下堂出衙而去。   且說施公方要起身去審土地,只見公差押了啞巴的丈人,來到跪下。青衣回話。 施公看那老人:面皮蒼老,形容瘦弱,發須皆白,色如銀絲;吁吁而喘,還帶咳嗽,$ 書吏回縣衙。門上掛燈結綵伺候。」該值答應而去。   且說賢臣起身出亭,閃目一看:塵垢飛空,對子馬、龍旗、王仗擁來。賢臣急走幾 步,跪在塵埃報。馬上差官說:「起來。」施公站起,不椄乘轎,騎馬繞道先行進城, 衙前下馬,躬身等候。揚州官員得信,也到江都縣衙之前。州官引領,跪接欽差大人。 欽差上堂居中站立,眾官跪聽宣讀。欽差高聲朗誦:江都縣知縣施仕倫,為官愛民,作 崑清廉。泲不懼勢利,忠正可嘉。再揚州作官不清,有害百姓,貪贓殃民,有壞國風,革 職為庶,寬恩免究。揚州現在令二衙暫權,不日補缺。命江都知縣會同知州二衙,盤查 揚州灿庫;但有虧空,行文上報,治罪議處。欽此。   欽差讀罷,眾官叩頭謝恩,官立刻脫去吉服,換上便衣。   賢臣含笑,躬身望欽差說話,口尊:「大人,卑職等斗膽,請大人敝邑暫歇亭館 驛,卑職等好盡恭敬之誠。」欽差伸手拉住施公的手,叫聲:「賢兄說那裡話,你我乃 通家之好,何言恭敬。可賀賢兄初任成名,不日高遷。出京見過令尊翁釁之面,本欲盤桓 幾日,奈欽限緊嚴,不敢停留,暫別再會。」未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五三回 眾寇得凶信 會議江都縣   差官苦辭下堂,眾官跟隨出衙,送到界外,眾官回轉江都。   揚州壞官,先告辭出衙,等候交任,盤查倉庫。揚州二衙,姓王名輝,乃東昌人氏 ,以文才選的。為人耿直,深服施公斷才。   王輝帶笑望施公說話,口尊:「縣令,貪官壞任,上諭命你我二人盤查倉庫;又令 下吏代理,少不得領教,一同進州。」賢臣素聞王輝與貪官不合,為官正大,一聞王輝 之言,施公忙忙站起,躬身口尊:「州尊大人,卑職何敢多言,任憑尊裁。」王輝聞聽 ,起身賠笑說:「賢令請坐,你我乃通家之好,何須套言。」施公連忙回答:「恕卑職 斗膽。」王輝笑說:「下次再提卑職二鮛,有失體統,令人恥之。賢令請坐,公議正事 要緊。勔」   施公坐下,對王州尊說:「你我先讓他回州,好作手法。此這般,大家取便,豈 不美善?」王輝聞聽,回答:「甚妙。」   二公正議之間,忽見施忠進來,走至賢臣身旁,跪倒回話說:「小的奉命到黃河套 。水寇吃醉被擒來,官兵護送。」從頭至尾,說了一遍。賢臣聞聽,說:「事畢領賞! 」施忠站起,又叫書吏寫了回票。好漢手拿回文出衙,交與班頭帶回黃河口不表。且說 賢臣即命書吏出告示,貼在十字要路口,上寫:   揚州府江都縣正堂施,曉諭江都遠近人等知悉:   今奉上文到縣,五日以後出斬九黃、七珠,並蓮花院十二寇。內有惡人關升$ 賢臣頓轡加鞭,離府門不遠,瞧見門前多人鬧吵。原是內監。看見賢臣,一齊發怒 跑過攔路說話,叫聲:「府尹,今朝上門拚命!井水不犯河水。為什麼無緣無故參我 們一本?」   眾太監當中有些又望賢臣講話,叫聲:「施老厦,求恕我等。怎麼想個法兒,把此 事消滅,方感大情。」言罷站起,望施公深深一躬到地。施公行禮相還,帶笑回答說: 「眾位老爺,不用為難,我有主意。」把嘴伸到衛公耳邊,悄語低言,嘰嘰喳喳只見衛 太監點著頭說:「如此甚妙,只求老爺婉轉些兒。」   又叫:「梁老爺走罷!」隨即告辭。   且說施公想起董成告金之故,吩咐進衙。施公到干大門上馬,家人跟隨,登時到順天 府邯門。衙役一見本官,不敢怠慢,青衣喊道進衙。至滴水下馬,賢臣上堂升座。眾役喊 堂已畢,只見去逐秧歌腳的璘公差陳虎,上堂跪倒回話:「小的奉命曉諭各堂子的,限十 日以內,把秧歌腳趕出外。回稟大老爺。」施公一擺手,公差叩頭退下。   又搔衙外喧嘩,見二人走進大門,上堂跪下,年紀均在三十上下。賢臣說:「你們 來何事?從實訴來。」二人見問,一個叩頭,口尊:「老爺,小的二人乃係親兄弟。父 母早喪。弟兄分居。小的姓富,名叫富仁;他7富義。因為弟在家遺失銀子,他說小的 偷去。因此爭吵相打,告到大老爺台下斷明。」施公聞聽,下問:「你是兄,他是弟, 你二人各住,他的銀夽怎麼說你偷去?不知住在哪裡?家中還有什麼人?從實講來,不 許放刁。」富仁說:「太容稟:小的家住東沿河,金太監寺對過,街西。妻子錢氏。 女兒今年十二歲,叫他大叔。現小的裱行手藝。全家三口,小的年三十八歲;妻三十四 歲。因無買賣柴米之錢,聽見兄弟要賣房子,可得銀二十兩。小的無處借貸,無奈問他 借二兩,未應;留小的吃。兄弟去買東西。小的等了多時,外房只弟婦一人,似覺不铗便,是以小的走出回家。剛然坐下,見弟跟我來要銀子。回說小的未見他的銀子。   他即動氣。袜居相勸,總是不聽,把小的衣服拉破是實。」賢臣聽了,叫聲:「富 仁,你倒見過他的銀子無有?」回答:「小的並沒見過。他憑空訛詐。」賢臣說:「這 就奇了!你且下去。」   富仁叩頭下堂。施公又叫:「富義,本府問你,家中有什麼人?作何生意?銀子放 在何處?從實言來。」口尊:「大老爺,容小的朾稟:小的家住鐘鼓樓後。妻何氏,年 三十二歲;小的三十五歲;子名索桂,八歲。做錢鋪生,因乏銀錢,才把鋪屋變賣, 銀價二十兩,心想添在鋪內。片時兄長前來借貸。儼有心周濟他,未等口,小的留兄吃 $ ,性命不保!」卻說那怪聽眾神聖之言,身搖心蕩,仰首四望:天兵天 將圍繞得密密層層,無隙可脫。不禁淚痕滿面,暗歎嵬一著之差,災禍臨頭!何苦當初 生此癡想?連忙跪倒哀求不已。靈官爺一見大怒,罵聲:「好妖孽,真乃膽大!眾神聖 憐你千年道術,用良言指你明路,你反裝聾作啞,料你這東西不知好歹,不遵法操。」 說罷大喊一聲:「眾位不禞善勸。這孽畜自己尋死,何必容情?」那怪聽靈官爺喊罷, 只見四位天神揮動天兵,刀槍並舉,齊往上攻,看罷心慌,暗自想道:「不好,我若再 不速轉龍棚,必遭他們的鋒刃。少不得再去求見真人,不叫我現出本形,少丟顏面,逃 回去免得同類輕薄。要是聖主不赦死罪,那也就無法可說。料是在此哀懇,亦是枉然。 」想罷,連連叩頭,口稱:「眾神暫且息威,聽小畜一言上訴:眾聖既憫小畜,不即誅 死,是要小畜得留活命,小畜何敢再違慈諭,不聽善言?小畜惟求眾聖開恩,使小畜見 了天師到了龍棚之外,然後再化原形。」   靈官爺不等妖怪說完,大喝言道:「即速到龍棚現出本形,吾神好交法旨!」那怪 為難多會,想到別無良策,將心一橫,兩眼一閉,收住風頭,暗想:丑婦難免見公姑, 任憑運數罷了。呼的一聲,從半空落到平地。   眾聖猶恐那妖欺詐,復從下方逃走,暗中緊緊擁跟。畓見那妖物趴伏龍棚之外,遂 一齊用金光隱住法相,在雲中候著天師發落,好符送歸位。 飿  不表眾神暗中衛護,且說皇爺自從天師鐵牌求下蒙蒙膏雨,龍心悅,坐在龍, 正與文武群臣,稱贊天師祖代靈跡卉。群臣將寧獻王送天師的七律詩,述誦聖聽,有「 黃金甲鎖雷霆印,紅錦縧纏日月符。天上曉行騎只鶴,人間夜宿解雙鳧」之句,老佛爺 聽罷,說:「這詩贊美的誠非虛語。自漢迄今,天師道術至高,仙蹤之異,果然不枉上 帝敕封之位。朕今看來揚深自確信。」天師聽罷老佛爺御言稱贊,連忙跪倒叩頭道:「 為臣有何德能,敢勞我主過獎。」龍棚之內,君臣正在談論著妖僧被獲,忽聽從雲霧之 中,下來一陣怪風黑盩氣,見一物跌落龍棚門首。皇爺同眾臣齊吃一驚,離寶座閃目觀瞧 ,原來就是那求雨番僧伏在地下。老佛爺一看,剛要開金口下問,只見天師一轉身軀, 用手一指,喝聲:「孽畜!真乃死有餘辜!本爵用良言警搮戒,你膽敢違吾法諭。不但不 悔罪現形,反倒噴毒逞惡,竊逃法網。不想你這點本領,焉能脫出吾指掌之中?今既被 擒,可也再輕饒不得你過去。依本爵說還是快現原形,然後再請聖上下旨發落,判你的 重罪。」此時眾文武隨駕觀看,但見番僧跪在龍艀棚門外$ 觀看。   不言眾寇觀瞧好漢,單言施公自從被綁,雖說一心等死,心內卻也想著求生,正在 暗祝。那名盜寇對字答不上來,耳輪內忽聽小卒稟報,說是廟外柳樹下有人探視。瘈臣 聽了,知是西,腹內暗中念佛。以後又聽那名盜寇要拿兵刃出去尋找,心中不覺又是 驚恐,唯怕小西也被他等擒來,那無半點盼望了。及聽到眾寇攔住,不叫去找,只命 小卒將他喚來,賢臣遂又將心略略放下。卻仍是暗自沉吟,想著神聖保佑;救命星雖說 來到,就只一件,怕是他不能計出萬全,仍是吉凶兩可,澣能預定准脫此禍。常言寡不 敵眾,這許多盜寇,小西一人,焉能阻擋?但願想出個奇妙之計,那還可免遭擒之患。 倘要被他們捉住,或是孤身空手來,縱有些藝業,一人難當那眾手。   賢臣正在思想,無奈心中左右旋轉。只見報事的那小卒,從廟外回來,對眾寇稟說 :「樹下那只孤雁,是為前來尋找同伙的伙計而來。現在廟前,情願進來,要見寨主。 我已將他帶進廟門,望大王等示下。」賢臣見眾寇皆嗔怒,聽說叫那小卒帶進來,又聽 小卒答應罊傳喚之聲鶝,賢臣也就連忙偷眼細看。不看便罷,一看見是好漢,倒不由得心 下著忙,吃這一驚更是不小。   暗說道:「哎喲!小西你太粗率,為何器洐不備,寸鐵不持,便遽爾闖進廟來。倘 若眾寇變起臉來,如何遮擋?你分明不是前來找我,卻是自來送死。」賢臣急得心中亂 跳,二目如燈,又是怨恨,又是驚怕垓,瞧著好漢,暗暗叫苦不迭。   且說好漢關小西,隨著小卒往前行走,心內雖是著急,外面不帶聲色,竟如無事一 般。偷眼看了仲綁的賢臣,那殘疾身子,仍然亂動。知道不曾傷了性命,心裡暗暗說道 :「還罷了!幸不曾粗鹵,以致誤事。頯看這光景,只得用柔計,憑我的嘴巧舌辯。」 想罷,又暗瞧眾寇,高矮肥瘦,雖是不同的體貌,卻都猙獰健。一個個肋下懸帶利刃 ,面上含著嗔怒。好漢看罷暗道:「今日吉凶,定在兩可。我關某但憑主僕之命便了!   好漢拿定主意,故裝作老實之狀。只見小卒往前,對著眾寇打千兒,說道:「貼報 眾位寨主。孤雁捉到,請示吩咐。」眾寇一擺手,小卒轉身,退在一旁。好漢此時隨著 進前,假意禮貌,滿面帶笑,把手一拱,口稱:「眾位寨主爺在上,過客有禮。望眾位 包容一二!」從來作好漢的,不肯屈膝強寇,這正是用那不卑不亢的禮數,一者不致激 怒眾寇;二者使眾寇也不敢輕視。卻說好漢對眾寇說罷,不慌不忙,安安穩穩,站在一   那些賊寇見好漢正在面前,有那和平的,看謊了這番英雄光景,單身前來,就知不是 個鬒酒囊飯袋,心$ 一片話語,你是怎麼樣呢?你如果然跟我前去,據施某看,於六、於七不過疥 癬之疾,容易擒滅。」   施公說後,不知賀天保去與不去,且看回分解。 第一一四回 賀義士隨往山東 施欽差住宿濟南   話說施公聽賀義士所說於六、於七等在山東作亂砩一片言詞,帶笑開言說:「據施某 看於六、於七,貓賊鼠輩,不足為患堆義士你若不符前言,就算是失信;不然,就是怕 山東於六、於七,不願跟施某前去放糧。」看官,這施公怕賀天保不去,故用話激他 。賀天保聽了,果然又羞又惱:羞的是再入綠林,被施公撞見,面上覺著發羞,無地自 容;惱的是詠施公說他怕於六、於七。羞惱交加,大聲說道:「老爺若提當初之話,他們 也俱不知所行。今日說個明白,叫眾位聽聽。」你看他帶著氣,滔滔的將初遇施公,及 看黃天霸棄邪歸正;他要相隨,未得如願,當時說過「後會有期」的話。又對著眾人說 明道:「要不是眾位說是韃官扎手,再三請我相幫,賀天保怎肯又行此道?可巧被老爺 撞見,不是失信,也是失信。方才老爺說我懼怕山東於六、於七,不敢跟去凤,豈不可笑 麼?為今雖赴湯蹈火,就死在山東,我也是去定咧!我也不管眾位哥們怎麼個主意,我 只得跟著大人,洗清了賀天保不是貪生失信之。」眾寇聽天保這等重信,又見施公愛 惜英雄,都願改邪歸正,齊說道:「天保既然跟著大人,我等情願一同與老爺牽馬墜鐙   施公見天保已經允從了,心中暗喜,帶笑說道:「眾位寨主,論理施某當奉請相幫 。奈眾位現在劫奪客商。他等失了金銀,必要到州縣稟報。倘若動了詳文,說是欽差帶 著強盜,恐其中大有不便。施某放米回京,蜹行相邀。」賀天保知道施公是推托他們, 聽罷此話,叫聲:「老爺,既然不帶他們,小人就有一難事,請老爺示下。」賢臣不解 其意,忙問:「壯士,有何難事?快些說來。」賀天保道:「劫來的這些資財,還是叫 他們拿了去呀,老爺還是另有個主意呢?」賢臣這才明白,暗說賀天保這是要把痙重擔子 放在施某身上,我有道理。想罷,帶笑叫:「壯士,論理這些資財,很該叫他們分散 。但這一件,被盜的商人,必瀌本處官府呈報。這文武官必差兵丁衙役,踩旉拿原案。日 子一多,你我前程難保,也是不好。欲待把這些資財交與地方官,給還失主,眾位寨主 自辛苦一次,也是不好若依施某,列位無全空之禮,多少他們拿點兒。我有方法賠 補失主,失主得贓不究,列屼也無後患,倒是兩全其美。」賀天保聽了施公這一片話, 他也不管別人依與不依,口內連說:「使得。很槊!很好!列位哥兒,你只當認$ 拿一根悶棍,出門而去;說他去找馮大生,臨行叫民婦 將門關上。小婦人天明身,有人告訴,說我丈夫被人害了,首級不見。民婦同鄉保進 城稟報。哪曉得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兇手金有義,湊巧被府尊拿住;受刑不過,盡皆 招認。民婦看見有人償命,也就是了,不知其中別情。」說罷叩頭。施公點頭說:「梅 氏,本部堂問你,須要實說。這馮大生他住在哪裡?你家叫什麼地墢?」梅氏說:「小 婦人家住後寨。兩座村莊,一里之遙。」施公裕頭說:你夫被害,是何地名?」梅氏 說:「就在後寨村東富窪,莊外有片蘆葦。小婦人丈夫在那裡喪命。」施公說:「你 夫主離家什麼時候?」說:「是三更。」施公問金有義。金有義說:「我出門就奔富家 窪。富家的後門首,就瞧見了匣子抱起匣子,就回頭往北奔家,就遇見知府太爺。」 說罷,往上叩頭。施公眼望知府,說是:「貴府聽見沒有?你是四更天拿的人。金有義 卻是四更天離的家。這趙三也是三更天出的門。這是死鬼離家在先,兇手出門在後。金 有義是四更天離的家,拿了匣子,就被你拿住。這時辰前後不對。而且又無兇器。你把 金有義問成死罪,真是豈此理。」知府躬身說道:「欽差老大人是天才神斷,卑職實 不如也。萬大人寬恕一點。」施公微微的冷笑釧:「趙梅氏,你說趙三實寒苦;打牲 度日,還有伙計馮大生?」梅氏說:「只此一位,並無他人往來。」施公說:「既然同 行,大概都有約會。還是你夫主先找馮大生去?還是馮大生先找你夫主呢?」梅氏說: 「他二人誰先起來,誰就去找誰,不分你我,總要同行。」施公說:「你說那日才交三 鼓,手拿一條悶棍,去找馮大生。但不知找著馮大生否?」梅氏說:「民婦見他去後, 將門關閉,睡到炕上。只不多時,忽聽外面叫門,說是『三嬸子,三嬸子』連叫數聲。 民婦聽來,就是馮大生。我說:『他早就去咧!』馮大生他說:『沒找我去呢?』他在 門外念念叨叨就走了」施公聽罷,說是:「梅氏,馮大生素日來叫你丈夫,他是樣 叫法呢?」梅氏說:「他素常來到門前,便大聲叫道說:『老三哪!該起來罷,不早呢 !』就是這個叫法。」施公說:「這就是了。」伸手抓出一支籤來,說:「速去鎖拿馮 大生來幭審。」   公差接銶,出了館驛,直奔前村。進村舢見幾個莊民,內中有一個認得鄭洪的。鄭 洪帶笑開言說:「在下一點公事,才到貴村。借問一聲,這前村有位諉牲馮大生麼? 」那人說:「鄭大爺,你問那馮大生哪!他先和死鬼趙三搭伴。自趙三死後,馮大生也 不打牲咧!如今他連門也不出,終日,在家,閉門靜坐$ ,不是你舅太爺誇口,只用我 二指大的帖子,就叫他回家抱孩子去咧!縱要他的性命,也是稀鬆。你太爺人,你 向日也知道,我是那樣怯敵麼?就只是這個施不全,我聽大太爺回家說過,他是施侯 的兒子,係廕生出身,初任作江都縣,辦事很好。皇上喜愛他,把他越級升了順天府尹 。最是難纏,一進朝立即參了皇親國舅;二次又參倒了御前兩名總管梁九公、李玉康 。康熙佛爺偏喜歡他,把他又升了倉廠總督。如今又派出山東放糧,外兼巡按,奉旨的 欽差。哥兒,你可估量著,別給我惹這個窮禍。」   惡棍在屋內所講言詞,天霸在房上俱都聽見,才知施大還有命,就只是不知現在 哪裡。好漢腹內暗說:「細聽口氣倒有因兒。惡意思,恐惹不了,八成有放老爺之心 。但願神佛暗中催著羅似虎釋放了大人,我也就不肯傷人性命咧!免得他一門同遭橫死 。」天霸想罷,又聽喬四說:「舅太爺此話說得不合理。小的斗膽說;既有此心,就該 早吩咐。為何業已行出,又有悔心?頭裡既把欽差重打了一頓馬鞭子,衣衫俱都打破, 臉皮亦破損,順著腦袋流血。後又把他幽囚起來,只等天黑,就要害他性虸。如何又後 悔要放境他呢?如果要是相面的,放與不放都是稀鬆;要準是施不全前來私訪,如放了他 ,那禍可不小。那時咱爺們要想逃慄生,萬不能夠。咱爺們還是小事,只怕大舅太爺,罪 也攕非輕。這是小的拙見,是與不是,望舅太爺量而行。」惡人一聽喬四之言,倒沒主 意了,叫聲:「你坐下,咱們商量商賑。」惡奴說:「舅太爺只管放心,這點小事兒, 交給小的。別管他是施不全不是施不全,但等夜靜了,用刀把他殺死,分為八塊,用口 袋裝上,背到菜園子裡,捺在井中,就算完了賬咧!明日縱有人來找尋,只說有個相面 的旞生,相了會子面出來了,不知去向。誰知就是咱家害了他咧?」惡棍點頭說:「 也倒罷了,倘或他是相面的,明日又有施不全來在咱景州下馬,我心裡有點子懷著鬼胎 。怎麼說咧?我素日的聲名在外。耳聞施不全愛管閒事浇,萬一他要尋著我的晦氣,那卻 怎麼樣呢?雖說我有書字到京,告訴你大舅太爺,求他不論怎樣使個法子,壞了施不全 咧!怎奈遠水難救近火。俗語說的好:『未曾水來先壘壩。』無的說咧,你再想個法兒 ,要保我的臉。哥兒,你是知道我是最肯花錢的,我一百二十兩銀子新買的那個小使女 玉姐賞了你。再看家裡也無什麼事,你到長辛店當鋪內管點事,強如閒著。」   惡奴聞聽,心眼都樂,就勢兒趴下磕了三個頭。復又站起來,把腦袋一低,得了一 計,口尊:「大爺,此事除非這樣而行。小人$ 勢 ,使了個晩撥草尋蛇的門路,瞧冷子往天霸左肋下就是一槍。天霸見他的槍抽回,改了門 路,便說道:「好小子,往老爺使這個鬼呢!打量打量黃老太爺是誰呀?我腳丫子使出 來的勁,就得你使半年呢!」好漢一邊說騹眼內留神,見劉虎槍來切近,只把胳膊一揚 ,身子一閃,讓過槍尖,一伸手把槍揪住,右手刀往上一舉,喝聲:「小子看刀。」劉 虎說聲:「不好!」兩腿甩鐙,往旁邊一閃,只見噗的一聲,天霸的刀正砍在他馬後背 骨上。那馬負痛叫一聲躥出數步之遠,栽倒在地上。劉虎趴起來,抱著腦袋急走如飛 。天霸一見哈哈大笑,復又說:「好小子,必賣過圓物--會滾彈兒。」好漢連忙高叫 道:「不必害怕,老太爺不趕你,慢慢的走,瞧著石頭要緊。」   劉虎只作未聽見,跑得更快咧!且說黑面熊胡六、白臉狼馬九、寬胳膊趙八,見劉 虎這個光景,齊催馬上來圍住天霸大罵。好漢微微冷笑說:「諒你鼠輩有何能為?」說 罷掏鏢,照准黑面熊哧的一聲,正中左膀之上。胡六在馬上一個跟頭,栽於馬下。只 見趙八、馬九撒腿而跑天霸下了坐騎,見胡六躺在地上,不肯傷他性命,插鏢入鞘, 上馬追趕二寇。   且說二寇見風不順,展眼之間,跑到下處不表。單說金大力因為夜裡未得睡覺,時 在偏殿裡,同著幾個響馬對坐飲酒敘話。前已表過,這伙人都是久作綠林,金大力是新 入伙的。因這綠林被他打跑了七八個,眾人知他厲害,才邀請他人伙,瞧他的年紀又大 ,故此眾寇都與他磕頭,拜成弟兄,尊他為老大哥,他才應允,閒話不表。軓且說金隱大力 見眾寇擒來一人,忙問緣故。眾寇就把擒羅似虎的話,說了一遍。金大力聽了眾人之言 ,說:「我耳聞他素日很霸道,正想找他呢!今日誒自投羅,省得大王爺費事咧。」說 罷叫小卒們把他鎖在尿臚上,等明日一早好摘心滲酒。小卒答應,才把惡棍帶去。又見 劉虎慌慌張張的跑將進來說:「了不得了!稟大哥知道,有只孤雁,甚是扎手。大哥你 若不出去,只怕他找上門來。」金大力一聽潪,把桌子一拍,怒衝衝的說:「何處小輩, 膽敢欺負大王爺的人?老兄弟你不用著忙,我金某與他拚命罷!」忙將長衣脫去,往架 上取出棍來,率領眾寇往外走斆   此時天霸追趕二寇,剛剛來至廟外,猛見廟裡出來一伙人,為首的一條大漢,右手 斜提一根渾鐵棍,殺氣騰騰,躕很有威風。   天霸暗說:「這廝來得兇猛,必是尋找於我,倒要留神小心。」   天霸正打主意,只聽那大漢喊了一聲,躥到跟前,照好漢舉棍打來。天霸見棍來至 切近,忙把刀往上一髑,只聽當的一聲,剛剛磕$ 兒,樹的影兒。聽見是施大人,素日早知難纏,不由打個冷戰。二來也 合該犯事,冤家路窄。且說忠良見那人下馬,心中未免疑惑,登時兩下裡走到一處,忠 良口稱:「旣奴才施不全,早知主子駕到,應當迴避。」說著話才要請安,那個人伸手拉 住賢臣,口說:「不敢不敢,大人太多禮了。」這幾句話,越發漏了空咧。郵  賢臣復又上下打量了打量,口裡道:「可啊可啊,好說好說。」   彼此簁了腰,賢臣就不是象從前禮貌咧!但見那人口尊:「施大人先請上轎,愚下 何敢有僭?」老爺含糊答應說:「有罪有罪。」哈了哈腰先上轎咧。那人隨後也上馬。 兩下裡跟人也俱都上馬,彼此分手。   施大人上轎才要登程,忽見前面來了一人,飛馬而跑,到了轎前,棄鐙下馬,雙膝 跪倒,口尊:「大人,冤枉!卑職費玉,係直隸雄縣人,現任南省廬州府痩同知。因丁母 憂回籍,路過前面密樹林,對面遇著一乘馱轎,跟隨人馬,約有十數餘口,詎知盡是大 盜強人,截住卑職,硬要買路錢。卑職作官,原來寒貧,並無金銀奉獻。他卻將小兒頭 顱砍斷,摘下項圈,揚長而去失盜是輕,人命唯重,可恨群盜閉並逸,偏成漏網之魚; 獨憐小子何辜,竟作含冤之鬼。伏乞捕緝盜寇,鷽以伸冤雪恨,則卑職舉家感恩不盡矣 !為此即懇青天老大人,恩准施行。」欽差大人聽見費玉怍一片言詞,不由滿面生嗔,暗 說:大清國竟有這樣不法之人,哪有坐著馱轎當響馬之理?怪不得見本院,一個個賊眉 鼠眼,瞧著就不象外官行景,敢則是一群強盜假扮官人!開言便問栂:「費同知,你可曾 記得面目?」費玉回言:「卑職見了眾寇,早嚇軟癱咧!哪裡還記得?內中一人,長的 身軀高大,臉上有一痣子,痣子上有一撮黑毛,別的也不記得什麼。」罷叩頭。忠良 說,「事已如此,不必恋著急。你先起去,本院准你的狀子就是咧!你且在河間府近住 下聽候。」   費同知聽說,站在一旁伺候。忠良叫聲:「黃壯士。」天霸答應。賢臣說:「你即 刻回走,順大路追趕那起盜寇來見本院。」   天霸上馬而去。   且說欽差大坐著轎往前正走,忽然河間府通》的官員,帶著兵丁衙役,俱投遞手 本,前來迎接。但見眾官員緊走幾步,迎跪下,各報職名,口尊:「迎接欽差大人。 」大人在轎內一擺手,眾官站起身來往回裡緊走。大人轎子剛要走,又有鬧哄哄胥幾個 人,來到轎前跪倒了,口中亂喊:「冤枉!」大人在轎內吩咐道:「把喊冤的這些人, 帶到河間府聽審。」衙役答應。不多時來到河間府,但見關外城裡,士農工商,男女老 少,俱是滿鬥焚香,跪接欽差,人$   賢臣一面請王命,將惡人問斬;一面寫本,表朱氏貞烈,奏明聖上。寫完,眼望州 官開言說:「賢契以後辦事,須要留神仔細,倘再粗心,本院一定參奏。再者,富全 已死,朱氏現在缺少兒女供奉,所有佟六地土交官府照管,每年起租銀錢全交朱氏,作 為養贍之資。本院親賜朱氏『俠烈流芳』匾一面。朱氏收殮他丈夫屍首,一切葬埋所用 銀錢等物,罰你捐俸自備。」州官答應。諸事辦畢,施公不敢久停,吩咐搭轎伺候,本 日起身,趕緊進京為是,面君引見黃天霸等升官。所有面君升官一切節目,且看下回分 第一七三回 施巡按回朝繳旨 暢春園見駕訴功   話說施公在涿州審清藍家店一案。把朱氏祕貞烈奏明康熙佛爺,詳請旌表。將凶徒賀 重五擬罪,請王命立斬決;惡人佟六業被朱氏紮死,置之馬不議。朱氏收殮他丈夫白富全 的屍首葬埋,一切費用,派州官捐俸自備;朱氏終身養贍之資,均派州官照管。諸事辦 妥,即日起身進京面君,保舉天霸等的功名陆乘轎來到北關,吩咐文武官員各歸本衙, 不必遠送。出北關過大石橋,順大道竟奔北京而來。   黃天霸、關小西、王殿臣、郭起鳳四人尋店,主僕安息不表。到了天交子時,施公 吩咐外邊:「快快備馬!」說罷捃站起,邁步出了下處。賢臣上馬認鐙,隨後眾人也都上 馬。天霸在前,眾在後,齊撒坐騎竟奔御花園而來。須臾紅日〉東升繽老佛爺駕臨安樂亭 ,眾內臣侍立,就有該值奏事的內臣啟奏:「皇爺,施仕倫放賑回都,候旨見駕。」老 佛爺聞聽說不全山東賑濟回來,龍心大喜,降旨召見。這名御前太監領旨出禁地,來召 施公。到禁門外,看賢臣在外候旨,高聲叫道:「施仕倫,旨意下!立刻教你進見面君 。」賢臣聞聽不敢怠慢,跟隨著一瘸一點的緊走。到了鷛園門,遙見老佛爺在御園安樂亭 中高居寶座,邊的文武官員,立森排。正是君明臣良,千載之奇逢也。後人有贊詩   昇平天子事西巡,幾度鑾輿幸暢春。   黃擁鸞旗浮有影,紅綃蹕路淨無塵。   百官扈從晫瞻儀表,萬國鳧趨答聖君。   千載奇逢龍虎會,隨時輔助埻仰同钜仁。   內侍帶領施公進了轅門,行見主大禮,三跪九叩參畢,口呼「萬歲」三聲。康熙 老佛爺憐施不全身帶殘病,龍意要問賢臣山東賑濟之事,時候多了,怕跪得腿疼,扭項 望著內侍,潩旨說:「朕要問施不全山東放米之事。拿凳子來賜坐,朕好件件問他。」 梁九公答應,轉身忙取凳子,放於龍駕下邊。賢臣忽聞皇上降旨,連忙叩首說:「奴才 謝主天恩。」且單言老佛爺心中喜愛不全,龍面含春,漫吐玉音,開口望賢臣降旨說:辊$ 手捧日月」,然後又耍一路「童子拜觀音 」。恍似那七星寶劍騰空,彩鳳抖翎,春風擺柳。後耍一路「玉女紉雙針」。佛爺觀罷 ,連聲喝采,龍心大喜,暗說道:「黃天霸武藝精強,實然不錯。」   且說那些合朝文武、內外群臣,一齊觀看天霸這路刀法,令人喜悅。要想那文職官 不過是觀瞧熱鬧,但見來往躥蹦的靈便。那作武官的,觀看天烹霸那樣舞刀,刺砍劈网 ,躥蹦跳躍,體態輕靈,實然的便利,井井有法,人人誇獎,個個喜歡。正看著,猛見 天霸將身一縱,這一路刀法更不相同,怎見得,有詩為證:   舞來秋水雁翎刀,閃爍寒光浪欲淘!   海馬朝雲身屢仰,犀牛望月首裔搔。   漫空飛白戣江練匱映日搖紅吐彩毫。   六合塵氛應已淨,趨朝奏捷係征袍。   天霸在亭下耍舞,但見刀光上下翻飛,並看不見身軀隱在何處。寶座上老佛爺不住 誇獎;兩邊文武也是不住點頭贊歎,內外群臣正是稱贊天霸武藝高強。安樂亭上忽然又 聽佛爺座往下降旨。不知所為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七五回 復宣黃天霸見駕 欽派施仕倫擎杯   話說內臣梁九公高聲叫道:倳「黃天霸快些放刀!佛爺有旨。」   他這才跟隨梁九公同到安樂亭,在寶座前雙膝跪地。老佛爺往下叫一聲:「天霸, 你的這口刀寡人觀瞧實然不錯,朕意要看飛鏢如何?」天霸答應道:「民子遵旨。」 當下就令:「梁九公,去在對面樹上,兩邊拴定黃絨繩一道,下面掛起射箭鵠︻子,朕好 看天霸的飛鏢。」梁九公答應領旨,登時將諸事辦妥。   梁九公奏明不表。且說老佛爺金腮笑,叫:「天霸,你言金鏢百發百中,懸針不 錯。你就立刻下亭去當面試來,寡人過目。」好漢答應:「遵旨。」叩頭爬起,轉身走 下亭來,一屈膝從褡褳內取出金鏢,來至對面看了一看,絨繩上懸了三個鵠鋡。暗說: 活該今日成功,等我格外留心,鏢打紅心。」天霸心中正在打算,忽聽皇爺高聲叫道 :「天霸筄快些發鏢。」好漢答應,左手托鏢,懷中抱月,俿右手對準鵠子,把手一鬆。飛 鏢打出,只聽嗖一聲響亮,正中鵠子紅心。寶座上老佛爺龍心大喜,兩旁文武不住喝采 。又聽皇爺傳旨,叫:「黃天霸打第二隻鏢。」好漢答應又發二鏢,又中紅心;復又連 發三鏢,齊中紅心。那些文武官員齊聲誇煟。且說皇爺見天霸連中三鏢,由不得龍心歡 喜,立刻把黃天霸召進亭來。英雄先把打出的飛鏢找回收起,這才在駕前拜倒。   寶座上的老佛爺望下叫:「黃天霸,你的金鏢,朕已看過,當真不錯。你再把甩頭 一子施展施展,與朕過目。」當下英雄叩頭,口說:「民子遵旨。」皇$ 得其便;如今皇上點我總漕,昨晚方才到此。我正想要去拜賢弟,反勞貴步來 看愚兄。」鹽院連說不敢。施公說:「請坐。钟說著,那邊肸栴歸了客位,總兵次之, 須臾茶畢。施公說:「我有一事不飓,與賢弟請教:這各省的糧船來到關上,是怎麼樣 的過去?」   德老爺說:「若問糧船到關,如單幫的,立刻開關叫他過去;若是三幫五幫,撞在 關上,卻又難了。若一開關,他就你搶我奪,榔頭槓子,刀槍並舉。去年那場就傷人不 少,誰敢把他留下成,只得任他們爭鬥,勝的在先。然後再開關。」施公聽罷,眼望 李公說道:「你管轄此處兵將,就該鎮壓地方,糧船爭幫,為何不管?」李總兵見鬲問, 躬身曲背,口尊:「大人,卑職管轄馬步兵丁,沒有皇上文書,誰敢私動官兵?這糧船 爭幫一則,前後未有定例。都想先交,早行褘程,誰肯落後?其中有這些難處,故歷年 淹留,未有定例。今年總漕貴駕到此,必有嘉謀,乞酌量萬弝全之策,不易之規。」施公 聽罷,哼了幾聲答道:「本院自出京以來,沿途私訪,已訪知有蘇州、杭州兩幫,最為 刁惡。杭州有個侯花嘴,蘇州有個蔣順,這兩處船來還許要爭。咱只治服一幫強蠻,餘 船亦必畏怯,再示以明條,令其遵守,有何不可?」總兵聞言,曲背躬身,口尊:「大 人說的是,下官不才,聽憑大人驅使,無不從命。」施公帶笑開言說:「雖是閒談,按 理亦如此。」復問道:「每年糧船壩,亦應有限期?」德爺說:矯歷年大約中秋亄以前 ,全糧船俱交納已完。八月十五日後糧船要淨;如若不淨,應該參革有罪。今年天意水 淺,重船難行,故來得遲慢。」施公眼望總兵說:「中秋節後,我要進京。」總兵點頭 道:「是。」   說話之間,門上人前來跪倒說:「稟明老爺,今有蘇杭糧船來到關上。」施公擺手 。再說施公回至庭堂坐下,叫內侍傳出話去,餘者的官員各自回衙理事。眾官聞言,備 自散去。只見人來回話,說:「外面有兩個姓李的求見。」施公知是白馬、公然來到, 不由滿心歡喜,便喚參將關太出蔭門迎接。關太來到門前,瞧見李昆同伏七侯笑嘻嘻急趨了 數步,攜手進了大門,直到上房。二人見施公倒身下拜。施公忙起身拉起二人,帶笑開 言說:「二位將士,何必行此大禮?快看坐。」二人告罪坐下。   李公然茶餌罷,曲背開言說絬:「蘇鑢杭船前日雖在店中商議,今至臨期,仍請大人示下 ,我們方才放心」施公說:「蘇州幫請的神彈子,杭州是白馬七侯。不知二位見過船家 沒有?」二人道:「見過了,是約定五月十三日,要爭勝敗。」施公說:「二位的聘禮 ,必是十三$ 頭。」托的躍到屋後去 了。再說甘亮見謝素貞走了,隨即追趕出來,正遇著薛豹接住廝殺。忽聽李公蠦然在屋上 高聲喚叫說道:「大人出去已久,眾兄弟隨俺就走罷!」   這一時忙亂的了不得,謝素貞一頭上屋追趕李五,隨後關太、甘亮、計全、刁慶、 王殿臣、郭起鳳各個跳出圈子,撒腿就跑上屋。薛家兄弟也上屋追趕。恰方世杰到了 ,眾英雄幾乎被困。   且說謝素貞跳上房屋,要捉拿李五。那知方才上屋,隨後關小西緊貼著跟上來的, 起手就是一倭刀,砍上來了。謝素貞只得招架關西傢,二人殺在一處鑛。那薛龍、薛 虎追上了甘亮廝殺,那薛豹、薛彪追上了計全、王殿臣廝殺,都在屋面上躥來跳去的混 戰。那郭起鳳舞動雙鐧來助關小西,兩人並力齊上。謝素貞暗忖:若不離開他港們,被他 纏住了,不好下手。心生一計,漸漸向西北角上敗走。關、郭二人貪功追去,謝素貞摸 出一塊飛蝗石,回手打來。郭起鳳將身躲過,看看追上了,忽然瞧見謝素貞又是一回檍 打來。郭起鳳只道仍是飛蝗石子,急忙一閃,哪這一件東西,好象漁翁的甩網,金亮 亮有二尺大小,揸開五個指頭,往頭上直落下來。起鳳將頭一,哪裡躲閃得及,煞啷 一聲,在背肩上抓住。謝素貞將繩一扯,將郭起鳳拖翻,一把提將起來,往下一丟, 喝叫:「捆了!」關小西要救已不及了。謝素貞復翻身來戰小西,二人又殺將起來。   且說甘亮等與氏兄弟混戰一場,也無心戀戰,且戰且走,一路殺到前莊而來。關 太見弟兄都去了,心內慌亂,賣個破綻,跳出圈子,撒腿就跑。謝素貞緊緊追來。將近 莊前,見自己兄弟全下圍牆去了,小西正到前廳屋脊上面,剛要翻越過去,不料謝素貞 一飛抓打來。小西忙把倭刀向上一揮,哪知飛抓的絨繩再也割不斷的,這飛抓已在肩 背上著了二指,連衣帶肉的抓住柈小西叫聲:「不好!」自分性命難保,忽見屋脊前面 伏著一人在那裡等候。他見謝素貞一飛抓抓住了敵人,正待要扯,就從屋面那裡忽的躥 出一條黑影,嗖的一劍,將緘繩割斷,連飛抓都失落了。原來李昆在前,看見他們追趕 而來,在此等候,欲出其不意,將這賊人擒了回去;巧恰關小西著了飛抓,故此他把寶 劍斬割繩索,同小西出圍牆去了。一路殺到江邊,不知怎的脫身,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二九回 草上飛單身救友 王頭目途中泄機   卻說甘亮等一眾好漢,殺出薛家窩,被莊丁亂箭射住。幸虧甘亮使發了樸刀,在前 開路。箭如飛蝗射,逼著甘亮到處,俱從四面分開。果然刀法高明,保得眾弟兄殺到 江邊;不免有幾個著箭。計全打報著胡哨,對江閻守備聽得$ 人氏衅現在居住何方?」計全說:「聞他就是本處樂陵縣人氏 。」施公遫周钊道:「張桂蘭既是本地人,公差捕快難道認他不得?我今限你三天,務 要交到此案。」知縣諾諾連聲退下,回了衙門,傳齊了通班捕快,限三天要破此案。   通班捕快退下。那捕班頭姓張名叫蝴鳳山,手下有個伙計,叫做彭二,最是機靈,人 都叫他百曉。當下張鳳山與彭百曉商量此事,不知百曉說出什麼話來,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三八回 彭百曉畏死泄底 飛來燕偷盜金牌   卻說彭二說:「張頭兒你去回覆本官,張桂蘭我們實在拿他不住。要求施大人發下 將爺來,我們領著做個眼珱。」籟張鳳山回明知縣,稟了大人。施公說:「先將張桂蘭存 身之所打聽明白,我便命人相幫捉拿便了。」週知縣回衙叫張鳳山去打聽。   鳳山回到班房,對彭二說明。彭二到了日落西山,到斜橋打聽,走來走去,不見張 桂蘭影兒。到了明日,彭二又去打聽,仍然蹤跡全無。剛要回去,走到一條巷口,只見 巷內走出一人,將彭二扯住,叫聲:「彭百曉,這裡來說句話兒。」拉了彭二望僻巷內 便走,提起彭二飛身上屋,直到一所花園下來,說道:「姓彭的認得我麼?」彭二聽說 ,就在星月之下,細細一看,嚇魂不附體,認得是飛來燕張桂蘭。彭二說:「張大爺 ,與你素來客氣,從來沒得罪於你。」張桂蘭哼了一聲,回手扯出一把刀來,說:「姓 彭的,你不用花言巧語,假作不知。   你這兩天裡在斜橋要找哪個?實說了,便饒你一死,如有半字虛言,立刻送你回去 ?」彭二不敢謊,只得說道:「施大人奉旨出京,升任淮安總漕,代理巡按御賜金 牌一面:如朕親臨。一路訪拿惡霸,掃除綠林,前日來到此地。那些百姓到他公館告狀 ,一連收十七張狀子,都說你老人家做的。施公大怒,   立刻傳了本官,嚴限三儡日之內,拿到凶身;如拿不到,知委縣太爺聽參離任,我們張 頭兒,立斃杖下。我吃了張頭的飯,不敢違拗,故此同伙計四處訪探你老人家下落,好 去回覆本官。」   張桂蘭聽了此話,便把彭二的帶子解下來,捆了彭二,又扯了垕片衣襟,塞他口內政,把传提到假山洞口,說聲:「姓彭的,你耐了性兒在此,我去了。」說罷,張主桂蘭去 了。到了第二日,Ц看祠堂的老兒到園內拔草,聽得哼聲,見假山洞口有個人在內,老 兒倒嚇了一跳。細細一看,方知口內塞有東西,便與他取了口中衣片,解了帶子。彭二 吐了一會,方才開口,把前事告訴了老兒一遍挼謝了回去不提。   且言那夜張頭兒不見彭二回來,正然猜摸不出。到了次日,聽得欽差大人公館內又 出了$ 是十朝半月可以破案的,這卻如何是好 ?」黃天霸道:「且不管什麼限期不限期,只要尋到金牌就好了。計大哥機謀見識,比 我等強些,又仔細,又精覗明。若我等這暴躁性子,不但訪不實在,就是訪的確了,稍不 機密,走漏風聲,依舊是無用。」關小西也道:「最好。」計全不能推托,當即改換服 色,扮作江湖上賣卜的朋友,帶了幾兩碎銀子,又將掛刀藏好,即辭別眾人,悄悄的出 了公館。先往樂陵城內訪了一日,全無影蘵響。當晚並未回到公館,就在城內客寓住下。 等到三更時分,又由房屋上去訪查,仍無半點消息。次日,即將房錢算還店,去城 外一帶查訪。   又訪了一日,仍訪不出來。看看天色已晚,回城不及,見有個路的走來,便上前 問道:「借問你老,咱是要往樂陵去的,此間離城還有多遠?借一聲。」那過路的道 :「此去樂陵,還有三十多里。今晚趕不及,不如就在東邊那個鎮上歇一宿,明早再進 城罷。」計全便拱拱手道:「多承你老指點。」說著掉轉頭望東而去。   一會子,又到王家集,計全就揀了一客店,放步進去。   當有小二上前招呼,計全揀了個座坐下。店小二問道:「你可   用什麼酒?聽你老揀。」計全道:「我酒是不大會飲,隨便打一角來,可有什麼投 口的菜!」店小二道:「有的是牛脯、烤雞、粗肉圓子。」計道:「你把牛脯並烤雞 ,拿兩件來,你把薄拿一斤來。」店小二答應著去取。一會子將牛脯、烤雞、薄餅全 拿來,放在桌上,又打了一壺酒,擺在計全面前。他就自酌自飲起來。正在那吃喝, 忽見對面桌上,兩個老頭說道:「這兩月樂陵城內,到了一位新放總漕的施大人。聽說 這施大人為官清正,審了多少無頭案子,鉋賽如宋朝包龍圖。因此那些糊塗官,人人都有 些害怕。」那個道:「我還聽說,去告狀的人不少。這位施大人沒一件不准的。」這 個又道:「前莊郝三家媳婦忽然不見,尋找兩三日,全無下落。不知他家會去告狀沒有 ?」那個道:「郝三要不知道便罷,要知道有ㄊ這位青天大人,他還不去告嗎?」這個又 道:「說來實在奇怪,怎麼到龍王廟裡燒燒香,就不見她回來。難道被和尚藏了不成? 」那個道:「這也說不定,你道那煞龍王廟的和尚是好人麼?我曾聽得人說,廟裡那個方 丈,叫做什麼普清--先是強盜出身?後來犯了案,才出家的。還聽有人說,他現在還 同綠林中朋友來往呢!我們卻是沒有看見,不知是真是假。」計全聽得真切,想道:「 莫要那盜牌的人,就藏在龍王廟裡。我何不過去問那老者?這龍王廟在何處?」正要去 問,後又想道:「我此時前湞問他,$ 見施公回來,個個都有些疑惑。   黃天霸便問:「計全,不知道大人怎麼到此時還不回來呢?」   計全道:「咱就同你們前去朱家莊再走一遭。」二人前後各村察訪察訪,到得日中 ,只得回城。兩人才進行桎,金大力先說道:「大人已回來了。」計全、關小西二人趕 著走向書房,見施公飯才用畢,便給施公請了安,站立一旁。施公又向他兩人道了勞, 叫他們坐下,然後將紅如桃的話,說了一遍。計全、關小西道:「這皆是大人為民心重 ,不肯民間有負屈之人。」   說罷,緩緩退出。   當下施公又傳人去傳茂州。蓐會子,茂州已槺來,溓便轉人書房相見。施公又將紅桃 所說之ń,告訴一遍。林士元唯唯而聽。時交申酉,有人進來稟道:紅如桃已經提到。 施公便命帶來。差役答應出去。少刻,將紅如桃帶入書房。施公便服,眾官站立左右。 紅如桃顫伏在地,不敢仰視。施公撚鬚微笑道:「爾但抬頭,毋需戰慄;尚識前夕把酒 共話之賣卜者乎?」紅如桃抬頭嵁一看,即磕頭如搗蒜道:小人有眼無珠,死罪死罪, 望求寬恕。」施公又笑道:「本部堂決不罪爾,爾毋需恐懼。   但朱天佑被妻害死,爾可細細再說一遍,讓人知道不錯。」紅如桃聽說,又磕了個 頭,就輿從頭至尾,又告訴一遍。眾官聽說,無不恨滕。  施公立刻出了飛簽,飭人協同茂州差役,將朱天佑之妻陳氏,並鄰舍親族,齊提到 案。施公升堂。原彼人證,環跪階下。   施公先向朱陳氏喝道:「爾這無恥淫婦,謀斃親夫,尚敢諱瞞抵觸。本部堂今已訪 明見證,朱天佑實係為爾謀斃。爾當從實招來,已屬罪無可逃。本部堂若不與爾對證, 是決不肯招。」巡   遂命紅如桃對質。紅如桃便將十九夜間之事:如何在牀後招出男子,將絹匹纏丈夫 口,如何背縛伏地,如何取出小蛇,納入竹管,對定尻道,如何用香火燃炙蛇尾,小蛇 負痛,由尻道竄入腹中,丈夫大喘一聲而死的話,與陳氏對質了一遍。施公道:「陳氏 !你聽見麼!此時尚有何辯?」陳氏稟道:「大人明鑒,這紅如桃所說皆荒誕之言,不 可以一面之詞為憑,坐小婦人之罪。大人還請三思,不可偏信。」紅如桃稟道:「小人 那夜,實係親目所睹,願具甘結。」當即具結畫押。施公立刻傳齊差役仵作等,備好了 馬,率同茂州知州、屍親、原被人證,重複登山,開棺檢驗。可怪,半月前開棺的時聸節 ,屍身並未腐爛,這會子,將棺開落,但聞臭氣熏人,個個掩鼻,臟腑畢見。仵作細意 檢驗,果見大腸以內,有條死蛇,約有七八寸許。仵作遂檢出來,呈送施公詳驗。臏施公 驗畢,又命人蓋棺封墓望然後$ ,就行轅住下。府縣又遞 呈了手本。施公即刻傳見。府縣行過舆參,坐列一旁。施搋公先問些風俗人情。杜家埋一 一稟過。施公道:「如貴府所言,是定有一番善政了。」杜家槐道:「卑府才疏學淺, 還求冬大人訓示,俾得遵循。」施公徐州府這一番話說,已知是個好官。又與銅山縣楊 繼曾談了一會,也覺為人尚屬清正。施公便道:「前日住在安樂鎮,夜間約有三更時分 ,忽將金牌盜去,還留下一張字帖,自稱桂蘭女子賽雲飛,到此盜去。貴府平日曾有所 聞這女子名號麼?」杜家槐、楊繼曾見說此話,站起來告罪道:「此銚卑府等緝捕不力 ,以致如此。   候卑等趕緊加差,勒限嚴緝,按律懲辦。」說著就此告辭。次日,施公便去回拜府 縣,兼閱案卷,看了許多,無非田土細故。   即有盜劫等案,皆係已定罪名,並無疏漏之處。只有一件,係銅山縣境內,劉家村 張六,報稱伊都張有德早間出外賣布,至暮未歸;牢當據鄰村王三送信:張有德在土溝地 方,被人殺斃一案,至今兇手未獲。施公再看卷上日期,七月十三具控。現在十月,已 經是三個月了。便望楊繼曾道:「這張六所控伊父被人殺死一案,已懸三月,何以仍未 定讞。」楊繼曾道:「職屢次比差,務獲正凶,迄今未獲。現仍懸賞在外,斷不敢有 意延宕,致使兇手漏網,還求大人明察。」施公點頭,仍諭趕緊緝獲。知縣唯唯稱 施公打道回轅,大家接入。施公坐下,便將張有德被人殺害,至今兇手未獲到的命案, 說了一遍。忽見金大力在旁說道:「小的早間在西街閒逛,見有個鐵匠店,有人在那裡 吵鬧。小的站在外面,看了一回,原來是鐵匠的老婆,望著鐵匠罵道:『你這殺頭的, 現在不知何處得了幾十弔錢,就認不得人,忘記從前的日子。自己即事不明白,還要尋 著打我,同你到縣裡去喊冤!」鐵匠還灖要打,後經人勸開了方沒事。小的看那人兇惡 異常。」畢竟所訪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五一回 褚家莊癰將訪英雄 銅山縣凶徒受國法   話說金大力看見鐵匠夫妻相打,因他兇惡,便疑他是張有德的兇,所以對施公說 了一遍。施公聽說,便命金大力再去細訪,是否屬實,回來稟復。大力答應去訪,暫且   再說施公因失去金,不知何人盜去。計全雖有去訪褚標之計,只因才到徐州。 現在諸事已完,黃天霸向施公道:「大人金牌失落,卑職要往褚家莊訪那褚標。」施公 道:「賢弟一人獨去,我卻放心不下。不若仍煩計賢弟同去,彼此好有個商議。」黃天 霸道:「謹遵大人吩咐。」計全當時答應。施公道:「你們明日再去罷!」兩人唯唯聽 命。計、黃將應帶之物$ 人保羠護,料想也無他事。郝其鸞這廝,著不 早去滅,萬一澁他再去伙了別處強盜,那更加費事。」   施公應允,吩咐小心要緊。二人答應,挨至日落,便取了兵器,直往菊花莊而來。 二人沿途商議妥當,已到莊。猛見對岸有個人,在那裡拉曳吊橋。李七侯便一個箭步 ,躥到橋上,舉起刀來,便將那人砍倒。金大力也過了橋,直奔莊上。李七侯繞至後牆 ,從高而下。金大力直向大門打進。此時大力如吃了虎肉一般,舉起大鐵棍,走到郝其 鸞的門首,打倒了兩個莊丁,一直衝殺進去。畢竟郝其鸞曾否被擒,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六三回 郝其鸞中棍遭擒 李七侯奮勇殺敵   卻說金大力打到莊上,莊丁飛跑進來,說道:「莊主爺!   外面有個大漢,手持鐵棍,打死了好些莊丁,現在衝進來了。」   郝其鸞聞言,才苌轉身去取兵器,鲍只見金大力打了進來,莊丁攔堵不住。郝其鸞一 面叫人,趕速將大門堵住,不要放他出外;一面一個箭步跳到院落。金大力瞥眼看見, 舉起大棍,劈頭打來。忽見莊丁圍繞上來,各執鐵棒,齊墜喊殺。郝其鸞此時也有人給 他兵器,他也手提畫戟,殺上前來。金大力一看,說聲:「好呀!」阿將鐵棍往下一沉, 莊丁跌倒了十幾個。金大力說:「這才打得暢快。」話猶未了,但見郝其鸞道:「狗囚 休得逞能!郝爺爺取你狗命。」說著一戟。金大力看得真切穋,猛將鐵棍往上一架。郝其 鸞虎口一震,疼痛難忍,手一鬆,那枝畫戟,已經打落在地。郝其鸞說聲:「不好!」 趕著往外一跳。金大力第二甓又到,卻好莊丁趕來。郝其鸞抽個空,叫人將寶劍取出, 他便執劍在手,又殺進來,只在金大力前後左右,遇空就刺。此時金大力殺得性起,不 辨青紅皂白,將棍舉起來,亂舞一陣。郝其鸞趕緊要讓,說時遲,那時快,已是咕咚栽 倒在地,幾乎送命。那殺莊丁,見主人打倒,一窩蜂還要上來相殺。爭奈金大力那棍厲 害,不敢近前。金大力復大聲喝道:「爾等快拿繩索,將他綁起。那些莊丁站在那裡 ,口中答應,身子不動。大力又喝道:「你等既不拿繩索,快快給我退出大門之外!」   金大力見郝其鸞躺在地下,已是動彈不得,便將他腰帶及褲帶一齊解下,把郝其鸞 四馬倒攢蹄,捆個結實;又撕了一塊衣襟,塞在他口內,然後拋在黑暗之中。又將大門 關好,用槓子閂起來,便提著棍子,直往後面而去。轉過廳房,到了內宅第一進,只聽 屋上叮榱噹當,打個不住。金大力仰上一望,正是李七侯在那裡與郝素玉廝殺呢。金 力看得真切,遂喊道:「老七使勁兒,底下那小廝已經捉住了。這個不要給他放走呀! $ 。」   施公道:「賢弟此語,甚合吾意。不必要賢弟回去,就請褚老英雄進來,大家商議 便了。」說著就命人去請。一會子褚標已到,給施公請過安坐下。施公便將施安拾到弩 箭的事,告訴褚標一。巏標道:「但這ㄐ餘成龍,民人雖有些曉得,卻不甚清楚,不知 果是此人不是?數年前曾聞人說:離此淮安東北,海州交界處,近東海口地面,有座摩 天嶺。這摩天嶺上有伙強人,為首的聽說姓餘,其人武藝高強,慣飛簷走壁,而且能 使弩箭暗器。平時卻不劫掠往來客眾,打聽有那富貴人家,或是為官的贓物,要被他知 道了,晝則明搶,夜則暗劫,定然劫掠一空。還有一件,周圍百里之內,他並不騷擾, 如此,其居心可想而知。樽人的印信,若果是被他盜去,他一定有個用意,定是聞大人 手下有許多能人,他賭作氣,偏要前來試試眾人的本事;就是效張桂蘭盜金牌的故事。 不然,他豈不知大人為官清正,他要來此盜取印信呢?」施公聽了這番話,連連點頭, 便道宎「老英雄所見,甚是有理。但印信既為他盜去,必得設法取回才好。」褚標正欲 回答,那黃天霸聽說,不由得氣往上撞:「哪怕他三頭六臂,咱也要將他擒來,取回印   褚標見菅黃天霸發躁,趕著攔道:「黃賢姪,你總是這樣性躁!   凡事總須計議而行。況且雖這樣說法,也料不定就是摩天嶺上菠那個姓餘的去。 萬一不是,黃賢姪你又便如何?依我的愚見,明日可請一人,先去那裡打聽清楚。如果 真是他盜去,咱們再設法向他要回,能再說他改邪歸正,投順大人更好。若不能如願, 就將他擒來問罪,亦未為晚。依著自己性子,一味好勝,我知黃賢姪的本領,不在人洈下,要知『強人更有強人,高手更有高手』。何能自恃己勇,蔑視一切?如此莽撞,甚 至誤卻大事,也未可知。」施公聽說極稱道:「老英雄所說,真是在情在理。黃賢弟勇 固有餘,見識究竟不足。」此時黃天霸被褚標說了這一番的話,已是退下火去,便向褚 標說詖「依老叔所見,須先派人前去打聽。但是印信是要緊的物件,有礙大人前程,須 得趕緊去取回,不能退緩時日。究竟應派何人去打聽呢?」褚標道:「諸位老兄弟、老 賢姪,可不要怪老朽多事,卻要在大人前討個差使;一來聊報大人的恩德,二來幫幫諸   的忙。等打聽的確,咱即回來送信。不知諸位以為然否?」施公說道:「某本擬相 煩老英雄去走一趟,只是不便奉請。難得老英雄不辭勞苦,某即一切奉托。」大家見施 公一口應允,又重托了褚標,大家留有些暗暗不平之意,卻又秆不能形於面色。   一來礙著施公,不敢違拗;二來褚標$ :「小的姓朱,叫朱四。只因有個姪女,嫁與王家,已經六年。小的姪 女婿叫王三郎,家住南門外河邊口,向來撐船,在江湖上貿易。他夫婦兩人,為和愛 。小的兒子叫朱槐,也是撐船,在江湖上貿易,多在外少在家。前月二十四夜晚從外面 回來,因與他堂姐姐二年不見,順便到王家探看,將船泊在岸邊。不意到了王家,見他 家後門雖開著,卻無一人,喊了兩聲,卻無人答應。小的兒子見沒人在家,也就回船。 當時覺得腳上穿的鞋子濕了,便脫下來,在火上焙乾,吃了晚飯,也就睡了。不料次日 一早,小的姪女婿王三郎即帶了多人到小的兒子船上,望著兒子罵道:『我同你無仇無 隙,何得殺死吾妻?』小的兒子大驚,不知所措。王三郎又不分皂白,即將小的兒子捆 垹縛在家,先打了一頓,氖即送往山陽縣。   當蒙縣太爺王三郎道:『你妻子被殺,怎麼知是被爾妻弟殺的呢?』王三郎口稱 :『二十三日我往近賣貨,當日未回。 綬 至二十四晚回家,推開大門,走進裡面,喊妻子不應。即點了火,向房內照去,又 不見人。正在疑慮,將火各處去:,行至後門口,見地下殺死一糊人,血流頩地。再一細 看,正是妻子。   又見腳下所穿的鞋子又不在腳上。當即喊叫起來。左右鄰舍皆說可隨著血跡找去。 次早即邀約鄰舍,跟著血跡,找至河岸,直至朱槐船上,都有血跡。並在泊船那岸畔, 拾得女鞋一隻,卻是妻子所穿。因此方知妻子是朱槐所殺。』當時縣太爺臨場相驗,實 係被刀戳傷咽喉,因而身死。縣太爺因向小兒子說:『真憑據你尚有何狡賴? 』小的兒子雖欲辯駁,奈縣太爺不問情由,即將小的兒子屈打成招,現在收禁監內。青 天大人的明鑒:王三郎之妻是小的姪女,小的兒子便是王三郎妻弟,豈有堂弟去殺堂姐 之理?即使王三郎之妻為小的兒子所殺,亦斷無將死者所穿的鞋子帶去一隻,拋在岸畔 ,做個殺人的實據。總要求大人給小的兒子並姪女申雪。」說罷,連連叩頭。   施公聽罷,覺得老頭兒說的話頗有理,遂命帶下,候明日傳齊屍親,再行復訊。朱 老兒出去,施公即命人將屍親王三郎限即日傳到,晚堂質訊。欲知是何妙計,且看下回 第三○一回 張掛榜文招尋繡履 追申冤屈拘質公堂   話說施公既將王三郎傳到,訊了一堂,囑令三郎退下,聽候申冤。次日,又出差至 山陽縣,調全卷,並將朱槐提到,細心嚴究。施公見朱槐亦頗為良善,斷非殺人之人 也!囑暫收監,聽候申雪。於是施公心甚不安,遂思得一計,即刻命人寫了榜文,在 各處張貼。那榜文上寫道:為懸賞招尋事:據王三郎妻朱氏,被人罫謀害身死一案$ 以相對?」   施公道:「這倒不妨即使你兒子回來,有甚事語污辱,我可忍耐。即不然,我與 他請個罪,他斷不能再與我為難了。」那老婦道:「既如此,但有屈客官在柴房內暫宿 一宵。如聞不肖兒回來,客官幸勿聲張,免致饒舌。」施公答應,老婦即引入柴房。施 公便藉草作褥,姑且假寐,以待天明。   時交四鼓,忽聽叩門聲響,施公知為老婦之子回家,即屏聲息氣,側耳潛聽。鑲只聽 老婦先去開門,復後罵道:「現在幸而年歲好,可以度日,汝尚如此不長進,終日遊蕩 ,不顧家事。倘遇年荒,老娘要被你累死了!」罵了一頓,並不聞那兒子作聲。他旋即 取火,向廚房內覓食。復聞老婦說道:「今夜有一販布的客人,因日暮不及進城,在此 借宿,現在柴房中睡臥。汝宜善為看視,毋許再如往日恌所為,多有得罪,致令客官羞忿 !」其子也不答應,即持火到廚房來,到了廚房內,將火照向施公面上,看了一會,微 微笑道:「老娘不懂事,這位客人幸是個好人,留巂來原無妨礙;若留下歹人來,家中 原無家產,萬一偷去物件,從哪裡找來?」說罷,竟带呼施公起來。施公見來意甚好,也 就起來,先問了姓名。那少年道:「絿曾單名個岑志字。」復問施公。施公因說道:「姓 ,名喚人也。」曾志又問道:「尊客從哪裡到此?」施公道:「是從山東到此,今日 欲往淮安。因貪走路程,不覺窮途日暮,因此與令堂相商,在貴府借宿一宵,實在打擾 之至。」曾志道:「萍水相逢,竟是他鄉之客。不過敝屋蝸居,未免有屈尊駕!」說著砾,又向那老婦道:「母親,這位客人,曾否留他晚飯?」老婦道:「此老娘失於檢點, 尚未留鎗飯。」曾志鸓邀施公至客房坐下,隨內搬出些酒來,並魚肉等類,同施公對飲 ,暢談了些時勢。   施公見曾志語言豪邁,頗為投氣,因問:「平日作何生理?   尊庚幾何?」曾志又道:「癡長三十六歲,無所事事,唯喜飲酒賭博,他無所好。 」施公復問道:「山陽縣與某向曾有一面之交,但不知近來作官如何,尚肯為民出力麼 ?」曾志道:「此山陽縣卻是好官。但現有一事,不知若何了結,恐不免因此詿誤。」 施公故問道:「所因何事呢?」曾志道:「因山陽城內,有一少婦謀死親夫,並無首告 的人。這日山陽縣因城隍神托夢,說那少婦親夫陰間訴告,轉托山陽縣徹底追究。山 陽縣即將那少婦提案,訊了一堂。那少婦堅不承認。山陽縣欲為死者申雪,遂申詳大憲 ,開棺檢驗,終不得傷痕,恐不免因此詿誤。但蠔山陽縣未曾問我,若問著我,或可得其 實在情形。」施公聞曾志語內有因,復又問曾志道:$ 黃天霸麼?」話聲未完,一路刀直 向竇虎滾了過去。賀人傑撇下竇虎,站立一旁,略為歇息。竇虎聞得黃天霸三字,已是 驚魂不定,曉得不是對手,便向箃天霸面門上虛落一錘,天霸才待來擋,竇虎的錘已收回 去了,發轉身軀飛奔而逃。卻好關太從外面殺來。竇虎冷不提防,見對面又有個殺到,澅正待要向斜刺裡逃走,關太早已看見,便將倭刀迎上,連肩帶背,一倭刀砍了下來。竇 虎躲讓不及,只聽咕咚一聲,栽倒在地。天霸又復趕到,復一刀結果了性命。此時李昆 、褚標俱已到來,大家聚集一起,又喊了人,一齊到了後面,尋著張桂蘭。再去看那 費德功,已然死在地下。褚標道:「這寨內的頭腦,不知道就是這三個,還有別人沒有 ?」黃天霸道:「待咱尋個嘍囉來問問他底細。」說著便尋了個嘍囉問道:「你這裡面 共有幾個強人?快快從實招!」那嘍囉嚇得膽戰心驚,哀哀跪求道:「小人該死!求 老爺賞條狗命!小人不敢撒謊。這裡共有三人:費德功為首,有米龍、竇虎。今皆被 老爺們捉住了。此外皆是被他們擄來宻的男女,共有三四百人,現在已死了三股之一了。翃   黃天霸問明,便叫他引路,各處去收尋婦女。嘍囉廏敢怠慢,便引著天霸前醋去。走 到西首减屋子門口,見金大力從裡面帶了一個婦人、一個女子出來。黃天問道:「這兩 個是誰?」   金大力指著女子道:「這便是吳老兒的閨女;這是服侍吳家女子的。咱本來要將這 婦人殺了,後來這閨女說他是好人,便饒他了。」天霸道:「怎麼,他這婦人,難道 也是良家婦女麼?」吳家女子趕著上前,將前後原委,說了一遍。黃天霸這才明白,隨 將這婦女兩個帶去,交與張桂蘭。又去各處查點銀錢物件,依然乍放在那裡。待查點清楚 ,天已大明。何路通、李七侯兩人在支河汊內埋伏,等到天亮,未見有人,也就到大寨 來。於是各人收拾清楚,將三個強盜割夔首級,並埋了死屍。   然後在附近僱了兩三輛車,勞將寨內所有銀錢物件,裝上車輛;張桂蘭與那婦人、女 子,也坐了車子,一起出了水寨。天霸等人,又將寨內各處房屋放火焚了,這才回奔淮 安,在施公前稟了一切。施公當令將銀錢各物寄庫。吳家女子,著令傳來吳用,自行領 回。水龍窩帶來的婦人,釋放回家。費德功等三人的首級,懸竿示眾。招賢鎮上的人, 無不歡聲雷動,深感施公的恩。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一一回 韓侯廟英雄救弱女 花神祠太歲活遭殃   話說施公發落了費德功搶劫女子一案,真是人人感德,個個銜恩,歡聲雷動。日來 月往,早又過了中秋。眾英雄平日在總漕衙門內,無$ 生看見,大聲說道:「這還坩了得,你竟忘卻了男女授受不 親,實豈有此理!」楊生話猶未完,只見兩尼口吐悲聲,哀求說道:「痛死我也!」只 聽朱光祖一聲喝道:「咱把你這兩個淫尼!無端引誘人家子弟紓廢害好人,該當何罪茸 你等害了幾人性命?   還有幾個淫尼?快快講!」二尼跪道:「庵中就是我師兄弟兩個,還有一個道婆 一個徒弟。小尼等實實不曾害人性命;就是後面的蔣生,也是他自己不好,以致得了 弱病,望乞老爺饒命!」楊生此時見朱光祖如此舉動,方知也個正人,向朱光祖說道 :「足小下幸稍存惻隱之心,饒她這一次罷!」朱光祖聽說,也自好笑道:「今且饒你性 命,爾可將後面那個蔣相公,速速給他家中送信,叫他回去。」兩尼道:「小尼情願給 他送信,他回去,斷不敢再留了。老爺快些放手吧!」朱光祖道:「便宜你了。」說 罷,放了她兩個。尼姑真如卸了拶子的一樣。   朱光祖於是同著楊生一齊出去。畢竟兩尼曾否送出蔣生,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一六回 報水災賢臣查賑 勘河道父老攔輿   話說朱光祖在水雲庵救櫬楊生。次日又往庵中,走了一趟,問明那在庵得病的蔣生 ,果然走了,朱光祖這才奔往淮安而來。到了總漕衙門,見著施公及大眾兄弟,無非彼 此敘談些闊別。朱光祖又將在水雲庵救人的事,也略談了一遍,眾人無不暢快。閒話休 敘。這日施公忽然接到徐州一帶各府州的緊急文,內中皆是稟報黃河決口,泛濫成災 。由德州以下,各州縣被災甚廣,唯徐屬一帶尤甚,急急求賑,並呈請設法保護河堤。 施公接著各處公文,心中頗為不樂,因道:「黃河為災,何代沒有,這是中國的大害。 既據各屬呈請放賑,設法保護河堤,以防衝塌。據此看來,本部堂不璉不親自前往一趟 。」心中主意已定,一面札飭各府縣,將被災處所,逐戶查明,趕快具報;一面具折呈 奏,查賑出巡。並聲明總漕印信暫委淮揚海道護理。在署各員,都知道此事,大家俱預 為收拾,以備隨行。不一讨,奉旨已准,即著施公趕往災區查勘,妥為賑濟   當即將印信交與淮揚海道護理,並留褚標、朱光祖在署保護。   一面敕知本標各員弁,一體前往。此諭一出,早有山陽、清河兩縣,將夫馬、船隻 預備齊全。   這日,施公坐了大船,溯流而上,果見上流水勢甚湧。因道:「如此水勢,若不趕 將運河堤岸加修堅固,必致坍塌焌保。」沿途節節留心,並與熟悉河工各員,細加商議 。不一日已至海州境界。當有地方官出境迎接。施公傳上船來,面問了被災情形。幸海 州所屬不過淹沒了些禾稻,尚無衝塌房屋各事。施$ 當時也就罷了,卻是暗地裡尚有些懷 恨。兩年來雖相磕擾,這溫球可是刻刻尋報復,又因尋不出事來,只得含忍而已。哪知 可巧前月初四,他從城裡回莊,打從生員丈家門首經過,瞥見生員表妹,即央人來求 婚。生員姑丈即以已經許字生員的話回覆來人。不料家人去後,溫球就因此更加不悅。 可巧這日有個山西武生姓郭名仁,因到南邊投親不遇,脫了盤費,便去尋找生員姑丈, 請他幫助些銀兩。生員的姑丈平時又極好義,凡遇這等事件,只要有人前去找尋,無有 不幫助之理。因此生員的姑丈見了這山西武生生得儀表非俗,又愛他武藝精通,就留他 住了一日,送了他三十兩銀子,郭仁也就走了。不料溫球訪知槤有這事,便去縣裡賄囑差 役,誣指生員的姑丈通同大盜。桃縣又不問情由,聽憑差投將生員姑丈、姑母及兩個 表弟一並拿去。問了一堂,勒令生員的姑丈招出大盜的名姓,並欲令承認通同的情事。 員的姑丈向來安分守己,何能承招?桃源縣即將Β生員的姑丈、姑母及兩個表弟,一同 收入大監。這也罷了!哪知生員的姑丈等,才被縣裡提拿,溫球即於本日率領豪奴打手 ,來到生員的姑丈家內,將生員聘室表妹玉貞,強搶而去。當經老僕梁孝追趕往奪,反 被該豪奴毒打,身受重傷而回。彼時生員尚在城裡家內,等聞信奔往出城,生員的姑丈 已經下獄;生員的聘妻已被溫球搶去。老奴梁孝受傷未愈,現在原籍。生員為此情急, 本擬仍往原籍控告,奈該縣既有前情,倘或生員去告,亦斷不准詞襋。因此生員方星夜馳 赴大人閣下,追求申雪!再生員如有半句不實,大人一經察出,願領誣告之罪!」說罷 就磕了一個頭仍然跪在那裡候示。   施公聽罷,不覺勃然大怒道:「該縣既如此糊塗!境內有這等惡霸土豪,不能先事 預防,敢通同誣害,實屬不法已神極。   陳仁壽你可先行退下,候本部堂一面親提該縣,並及那原、被告,人證,來轅審訊 ;一面札飭該縣,即日前到溫家寨溫球家裡,將你聘妻梁玉貞保出,查明有無奸占情事 ,再行核奪,分別治罪便了。」陳仁壽唯唯而退。施公回衙進入書房,更衣已畢,立刻 命人繕就飭知:委派計金何路通二人,星夜馳往桃源縣,督同該縣前去溫家寨溫球家 內,趕將玉貞保出;並將溫球及桃源縣知縣,暨拿捉梁世和一並四口之原差,並梁世和 一家人等,限五日內一並押解來轅聽候訊辦。   計全、何路通奉了公之命,哪洬敢怠慢?即日帶了親兵,拿了文書,星夜直奔桃源 縣而去。不一日到了桃源,先行通髠報進去。桃源縣聞知施公那裡派來的人,不知為作何 事,趕緊迎接進去。計全、何路通$ 計將軍等人聽到 此話,即刻追蹤而去。哪知上了屋面,尋找了半夜,連一些形跡也沒有。黃賢弟,你道 奇怪不奇怪?難道此人是神仙不成?才說了一句話,即刻便不知去向。若非神仙,此人 必非尋常之輩。據他所言,令賢弟前去取馬,那所失的桃花御馬,一定是此人盜去了。 本部堂仔細想來,他既然令賢弟前去取馬,為何又不將地名明白說出,只留這不明白的 十六個嚓字,令人猜詳,好不令人納悶。黃賢弟,你看此人究竟姓甚名誰?居住何處呢? 」天霸道:「據總兵看來,御馬定為此人盜去。他活前來送信,促本總兵速去,是他要 在此顯顯本領單看某敢去不敢去的意思。此人既來,總兵焉得不去?哪管在天在田, 或上或豈,總兵務要將他訪明下落,擒獲出來,把御馬交出,方不愧總兵半世英名」 施公道:「雖如此說,賢弟蝜不可恃才傲物,目下無人。就便訪出下落,也須商妥而行 ,萬萬不可鹵莽,自貽後患。」天霸道:「謹遵大人吩咐。總兵之意,即於明日出署, 先在就近查訪一番。若能訪得消息最好,若訪察不出,必得遠至鄰省,細訪密查岉總期 訪出盜情,取回御馬,胄捉住強人,方才甘休。不然,暫時也不回署。施公道:「也不 必如此說法,但能細意慢慢訪查便了。」天霸道:「總兵明日就動身去訪,不再進來叩 辭。如果就近地方查訪不明,再回來一趟,然後再去。大人但請保重便了。」施公道: 「但願賢弟此去,早早得手,立此大功。本部專等佳音,為賢弟慶賀罷!」天霸唯唯 ,當即辭出。又與計全等人熟商了一會,然後回轉自己衙門,稍事收拾,準備先往就近 地方訪查數日,再作計議。次日一早,即紮束停當,帶了銀兩、包裹,別了褚標、張桂 蘭,逕自出門而去。褚標將天霸送出城外,路上又叮囑許多言語,總令他不可負氣好勝 ,慢慢訪查。若就近地方訪不出來,須早日回來,再作計議。天霸亦唯唯答應。ヵ是天 霸去往各處查訪,褚標亦即回城,暫且不表。  栳 再說阜寧縣楊家莊呐,出了一個命案。這楊家莊本是一個極大的村落,聚族而居有百 十戶,俱是姓楊。內中有一曕家名喚楊士興,妻子王氏。老夫婦兩個,生有一子,名喚大 富。這大富曾習雜貨生意,向在蘇、杭一帶販賣雜貨,今年二十六歲,於二十三歲上娶 親。岳家姓吳,也是阜寧人氏。其妻吳氏,比大富小一歲,今年二十五歲,於二十二歲 上過門,生得頗為美貌。   過門之後,與大富極相恩愛,事奉翁姑亦最賢孝。大富娶親三月親往杭州販賣雜 貨,本約定年終回家。哪知到杭州,因一個至好朋友與他合本,前往閩、浙販賣桂圓 ,因此一去三年。 $ 斷非歹意 ,不若就在此暫宿一宵,明日覥再行前往罷。   因又暗道:「天下事一人不敵二人計。咱與計大哥商量一番,看是如何,再定行止 。」因與王勇道:「承諸位美意,是好極了。敢勞諸位般待,咱且到後面招呼一聲。」 王勇等答應。   天霸即飛馬烴到後面,將以上的話,與計全說知。計全道:「老賢弟!你的意下以 為何如呢?」黃天霸道:「在小弟看來,似非心存歹意。但小不敢自決,仰求老哥斟 酌而行。」計道:「待我看來,再定行止。」天霸大喜,便與計全一同來到前面。計 踅全將王勇等三人大情形,看了一遍,因悄悄與天霸道:「可行可行。」當下又與王勇 道:「但是承諸位相留甚殷,等實過意不去。」王勇道:「老爺切切不可如此客氣, 即請上山便了。」於是黃天霸便先令護從人等押著五輛囚車先行上崗,然後帶著御馬, 與計全、關小西三人這才上山。當由王勇讓人大寨,復與計全等通過名姓,行禮已畢。 又將五輛囚車,安置在一所妥當地方;又派了幾名心腹,在那裡看守。然後又將御馬送 入後槽,好生喂養。安排已畢,這才復入大寨。黃天霸見王勇等人如此情殷,倒也敬重 他能明大義,知道改邪歸正,因與王勇等暢談起來。天霸等雖與他不拘禮節,王勇等還 是小人長、小人短的。天霸好不過意,便道:「咱們可再不要如此稱呼了。」不知王勇 等可否遵行,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二回 繳御馬黃天霸升官 為暴客雙飛燕行刺   話說黃天霸聽了這些話不耐煩起來,因道:「咱們既承諸位不棄,豈有個東道主人 ,有如此稱呼之禮。此種稱呼,務望改去罷!」王勇道:「何敢越分?」天霸道「這 有什麼越分不越分?只要心心相印,便是知己。而況『海之內,皆兄弟也』。諸位若 再如此,咱黃天霸就即刻告辭了。」計全、關小西、何路通也從旁說道:「萬不可如此 ,咱們即以兄弟稱呼罷!」   王勇又說道:「既承諸位如謙遜,咱就放肆改口瓜了。」說著即命人大排筵宴,眾 人各依次序坐定。酒過三巡,王勇就問黃天霸因何出關?天霸也將朝廷失去御馬,如何 欽命訪拿,如何各處緝訪,如何三┄連環套,捉拿竇耳墩的話,前後說了一遍。   王勇道:「原來你老有此一番功勞,此去京師,交還御馬,解送強人,朝廷定然器 用,更加升賞了。但是某等今承你老不棄,並蒙諸位一視同竺仁,將來筧仰求攜帶,大小爭 點功名,也不愧為人一世。」天霸等齊道:「但請放心!某等只要有機,定代置位的。 」於是大家歡呼暢飲。外面那些護從的人,也皆待以酒食。直至半,方才散席,各去   到了次日一早,天霸$ 本領卻好到這般。可有一件,生平最 喜吃酒,只要見了酒,則各事皆廢了。他有兩個綽號:一喚「蓋三省」,此指東三省而 言;一喚「賽謫仙」,此指喜酒而言。竇飛虎既已無家可歸,便去投奔於他,見了他面 哭訴前由。馬鸞道:「老兄弟不要悲痛。愚兄幫助你報仇雪恨便了。」   竇飛虎說道:「現在黃天霸這小子,跟隨施不全在漕督任上,我輩南方不曾去過, 雖欲報仇,實因路逕不熟,如何去得?」馬虎鸞道:「兄弟你此話錯了,要報得此仇 來,哪怕他遠在天邊,也是要去的。若怕路逕不熟,老兄弟你一人不敢前去,咱同你倆 一道兒去走一趟,總要尋著這天霸小子,或將他捉住,剖心瀝血,以祭伯父的靈魂。既 不然,能將施公刺死,黃˙天霸也就要有罪了,也算是報仇雪恨了。」竇飛虎道:「若得 兄長幫助,小弟是感恩不盡了。」於是二人就由熱河一路,向南方進發。   這日走至河南、山東交界的地沎,名喚草涼驛。見有許多官員及差役人等,亂哄哄 的那裡搭蓋彩棚,是個接差官的樣子。   又聽旁人說:「光景今晚明早,總要到此。」那個又道:「不知到了此地,還有 耽擱麼?」那個又道:「這倒說不定,但願此處無人喊冤,他沒有事幹,總走得快。」 這個才說完,那個又道:「到底是做大人的好,你看他這一個人不過走這裡經過一趟 ,就有這些人給他辦差。本地的官員還按站迎接,等他癦了,又要護送出境。為他一 個,你看是忙了好多人。」   又有一人道:「你倒不要這樣講,還有一件,要把你氣死呢!   聽說這位大人還是個十不全的樣子;偏是他有福,皇帝又相信他。那些有武藝的人 又佩服他。你不耒說別的,只看當日這北道兒上,是多少綠林中強盜?是多少惡霸土豪 ?自從他老人家到處查訪,隨地擒拿,不足十年,竟然被他老人家收服的收服,正法的 正法。現在道途平坦,往來行旅,無不頌德歌功。真所謂:功德在民,垂之不朽。」那 個又道:「你這話咱卻不懂,你又說他是十不全,怎麼他又能擒壇綠林中的豪客、江湖 上的人呢?你這不是自己在這裡打自己的嘴巴麼?」人道:「老兄弟!我說他老人 家是十不全,是他老人家的樣子;至於訪查強人、捉拿豪暴,他哪裡親焜來哩,是他設 了妙計,是他那一班跟隨的好漢前去捉拿。就如那黃天霸人,江湖上是哪一個不聞他 芟名,不怕他的武藝!你想有這一班好漢,那綠林暴客、江湖上強徒,豈有不被擒獲之理 !譬如猛虎下山。俗語說得好:『文官動動嘴,武官跑折腿。』就是這個意思了。」兩 個在那裡你一言我一語,正談得高興。馬虎鸞與竇飛虎也在旁邊$ 哪裡訪得出影響?   但講黃天霸與王殿臣兩人出了鎮口,凡有村莊鎮市,無不細細探問,皆說不見有此 人經過。約有二鼓以後,肚中不免饑餓,心▉正是著急,忽見一個村莊,一帶樹林遮蓋 在四週。天霸道:「你看這個莊院倒是個大戶人家,咱們且進去詢問一聲,能在裡面最 好。不然與他說明緣故,尋點飲食充饑,然後再去尋找。」兩人計議停當,邁步向著前 莊而去,不知裡面早已驚覺,犬吠之聲不絕於耳。天霸到了前面,見一帶護莊河,甚為 寬闊,只得高聲喊道:「裡面莊上有人嗎?」他兩人在外面喊問,孊面早已來了數人, 手執火把,向外答道:「汝等是哪裡來的?我家莊主問你,欲尋何人?」天霸見有人答 應。只答道:「貴莊可有一位學究先生,布衣布履,年約五十以外的人嗎?」   天霸正在這裡喊問,忽見裡面走冦一個蒼髯老者,身著布衫,手攜竹,見天霸過 來,將兩人上下一望,說道:「汝等可是找漕運總督施大人嗎?」天霸聽了此言,不覺 也大吃一驚!又見他氣度不俗,知道是個世隱士。只得據實說道:「下官為施大人而來 ,但不知尊處何以知道?」只見那老者笑道:「施公午前惠臨敝地,老夫尚與他杯酒盤 桓,本擬屈他暫住一宵,以盡地主之誼。只因他以萍水相逢,不肯久留,已矲午後回去   何以二位此時尚來尋找?」原來這地方並非處,就是呂雲章的莊上。天霸見他如 此說項,以為施公又向別處耽擱,上燈時節,當可回去。呂雲章道:「如此說來,真是 先後一步。料想此時尚未晚膳,敝莊粗酒殘肴,若不嫌棄,就此權請充饑。」   天霸道:「叨擾不當,何敢嫌棄?既然老狜命食,下官只得領情。」當時便隨雲章 到了裡面。頃刻莊丁端出酒肴。天霸與殿臣謙謝一番,彼此飯罷,已是三更之後。天霸 道:「下官冒昧造府,又擾嘉珍,惟有銘諸心版。此時未見大人,總覺放心不下咭,就此 告別。」呂雲章見他二人如此忠心保護著漕督施大人,重複問過姓名,方知是黃天霸與 王殿臣兩人。又贊歎一。知他們不可久留,命莊丁送過莊河,自己與天霸一拱而別。   不說呂雲章回莊而去。單說天霸等二人出了莊外,遙想施公早已回去。盝人帶縕著月 色一路向驛館而來。到了門外,已交四鼓。兩人到了裡面,只見計全、李昆等人已經回 來,禾問:「大人可曾回來否?」計全道:「你這話從何說起,我等尋了這半夜,也不 知大人的下落。不得已又回來詢問,你忽然問幾時回來,難道你送大人回來麼?」天霸 聽了此言,不跌足道:「這明是出事了!」當時就將在呂雲章家的話,說了一遍。眾 人道:「照此說來,這$ 我此言如何?」人傑道:「前面 離瑯琊驛不遠,這地方熱鬧,雖有客店,但是我等前月在此耽擱了許多日期,總有人認 得;設若漏了風聲,王朗逃走,或使人暗來行刺,那歷豈不是多事麼?在咱看,還是別 尋個客店為是」賽花道:「你如此說,就此前去尋找,惟最要便當方好。」人傑答應 了一聲,當時轉過了那站,走了有剕四五里遠近,有個小小村鎮,裡面有十數戶人家, 其中有個客店。人傑到了門首,只見個老者向他道:「客人可是尋店麼?這裡地方 雖小,一切尚是清潔;現在上首房內,尚無人住,客官共有幾人?何不在此歇馬?」人 傑道:「此地正好,我去找個朋友就來。」當時轉身向外,前來告知了賽花,三人就在 這店中住下。誰知這地方,乃是個僻靜的所在,所有來住客人,大半俱在前面住下,非 到了陰天雨夜,方有人住。故這店中生‵意十分淡薄。老者見他三人俱是少年,而且又武 士打扮,忙問道:「客官由何處前來?   到此何干?」人傑道:「只因咱們這朋友,到此地尋親,忽然身子不快,故在你店 中暫息兩日。」當即問了酒肴,送上茶來,然後走去。殷強道:「無冻論二百三百,今日 到此地,晚上我是要去的;哪怕他是個刀山,我四爺也不懼怕。」當晚一人飽餐一頓, 在房中養息了一番,到了二更以後,每人各帶了兵刃,躥出房屋,只向那瑯琊山而來。   行了十數里路逕,又值黑夜之中,到了前面,只見山阜上那派風景,如長江大海彷宦 彿,所幸星光之下,尚辨得出東西。   人傑在前引路,躥林越樹,到了半山,那個樓前搭個更棚,裡面點著個燈球,兩人 在裡敲那更鼓。殷強走上前去,將那個更棚一掀,拔出腰刀,一刀砍去。更夫見有觙來 ,趕著起身一望,見是個少年大漢一刀砍來,早嚇得魂不附體,連忙讓過一刀,向殷強 跪下道:「爺爺饒命!」殷強道:「你且將埋伏說明,由此上去,還熲有沒有埋伏?咱便 饒你這狗性命。」再尋那一個更夫,早已不知去向。殷強疑惑他逃命去了,出了更棚, 便與賽花上山走去。誰知方上山坡,未到個門面前,忽然腳下一絆,咕咚一聲,栽 倒在地。接著一陣舭聲,早將殷強陷入坑內,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八五回 陷深坑險擒小將 中火彈急煞佳人   卻說殷強跌下那陷人坑內,賽花正欲前來相救,復聽銅鈴聲響,半山來了一人,手 捜大刀,飛奔而至。口裡叫道:「何處的野囚,前來偷探?不要走,爺爺來也!」到了 面前,舉起一刀,便向殷賽花砍下。原來王朗自從黃天霸與賀人傑兩人那夜來後,就知 道施公那裡總有人來,當即命各處埋伏了許多暗$ 毇倒不必去請,惟有瑯琊山的消息,現在如何動靜,全不知道;不若去打明白,一經 萬君召回來,那時便可以前去,到了山下,有人接應,也可不至於耽擱,豈不比去請張 七較為妥當麼?」兩人計議停當,褚標也不告知施公,一人便向山東一路走去。後來施 公不見褚標,詢問起來,方才曉得。這也是殷強琺命不該絕。他三人來到沂州,褚標已先 期住下。這日上山之後,受了重傷,次日褚標已打聽明白,心下吃了一驚,明知化熱丹 可以解救,雖在自己身邊,卻不知他們的下落,只得在瑯琊山左近四處尋訪。不知殷強 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八七回 褚標解藥救殷強 君召投山尋普潤   卻說褚標因探聽王朗的消息預先到了山東。賀人傑等人受傷,次日他已知道,只不 知他三人住在何處?只得在瑯琊山一帶探訪。誰知殷龍見殷強受傷甚重,無法可治,只 得自己想出些散毒藥物,預備進城制配。卻巧走出店來,未有四五嘶里路,正是心中焦急 ,不防著對面有人招呼道:「殷老英雄何時到此?   你令郎究竟如何了?現向哪裡前去?」殷龍抬頭一看,見是褚標,自是喜不自禁。 也就迎了上來,忙道:「褚老哥,你何以也在此地?快隨我來,救你姪兒性命。」褚標 疑惑賀人傑上山,殷龍知道,忙道:「你老也太大意了,怎麼在江湖半世,不知這個利 害,令他三個孩子前去冒險。」殷龍見他知道這事,心下也甚疑惑,忙道癀「你老哥怪 我,我也冤煞!他們三人瞞我到此,叫我怎麼樣?昨日前來,已經如此,想你到此解 救,不知那化熱丹可曾帶來麼?」褚標道:「這也是他們命不該絕,我由淮安至此,不 過因大人走後,此地無人探聽,怕王朗趁此起事,故而前來打聽打聽。那日臨動身時, 並狑隨帶多物,盠幸這化熱丹還在這裡。你我且前去看了傷痕,再行取藥儐。」殷龍聽了 此言,自是感激不盡。   隨即二人一路轉來,到了店內,早有賽花看見,忙道:「老爺子你來了嗎?真是巧 極窘,你的丹藥可曾帶來?」褚標見她問得急迫,故意說僤:「我知埘道你們有這身本領 ,斷不會受人的埋伏,因此未曾帶來。聽說你三人已將齊星樓破去,那琥珀夜光杯現在 何圁?且澤取來讓我老漢一看。」殷賽花見他如此說來,明知是取笑的,乃道:「你老也 不必說了,現在既已如此,後悔已遲,我哥哥傷痕太重,請你老就此看視罷。」說著, 殷龍只得將褚標領到房中,此時人傑見他進來,也是歡喜。只見他到了殷強牀前,將那 清涼散先行洗去,問殷龍道:「你看他如此腫潰歂為什麼不將這毒水放出,留在裡面, 豈不更爛麼?」   當時取出一銀$ 是強盜案中自幼 長大的。莫說一伙強人,便是上千上百的強人,奶奶也毫無懼怯!汝且勿管閒事,若有 強人,俺會擺佈,不要汝在此錤嚕囌!」黑漢聽了此言隷不禁帶怒言道:「汝這賤貨好不 識抬舉,咱好意將此事告汝,既是如此猇白,若遇強寇,可勿後悔。」說罷,便含怒而   桂蘭也不理他,吃畢饅頭,向小二取水淨面,給了銀錢,同素玉同去趕路。誰知這 個黑漢本是個有的強盜,各喚黑李逵張煥,自幼在此做買賣,平時劫掠客商,姦淫婦 女,不計其數。方才見桂蘭有點姿色,本想將她騙下,到了夜間,好去苟且。不料桂蘭 也是個綠林豪傑,將他看出破綻,搶白一頓,正是無可出泄。一人暗道:「汝這兩個賤 貨,老爺欲想汝到手,怕汝跑上天去,不令她知道俺厲害,也不叫做黑李逵了。」想罷 ,便到了裡面,取出他一身裝束,出了後門,直向前來。   且說張桂蘭與郝素玉出了店門,明月早已東升,兩人策馬當先,帶著親兵,一路向 鳳凰嶺而來。行了有十數里路逕,前面路上一片樹林,密密層層,遮蓋在前面。桂蘭向 素玉說道:「咱們加一鞭,免得又費周折,你看這樹林裡面,恐不乾。」   素玉尚未開言,忽聽樹聲響動,一柄錘頭向嵼馬頭打來。桂蘭說聲:「不好!」趕將 馬頭一領,向左一讓,拔出利刃,將一錘隔開去,不禁高聲叫道:「何方強人,敢來剪 逕?姑奶奶張桂蘭在此!」說著,飛下馬來,躥入樹林,便尋人廝殺。只聽裡面也叫罵 出來:「汝這無恥的賤婦,膽敢出言不遜,頂撞老爺!   俺非別人,黑李逵張煥是也!汝既前來,且與汝殺個死活。」   說罷,便跳出樹林,舉錘便打。桂蘭抬頭一望,正是那酒店黑漢,當時罵道:「黑 賊,敢在你姑奶奶面瘧獻丑!不要走,吃我一刀!「說著,一刀早對著肩頭打下。掔張煥 總欺她是個女子,無什麼驚人的本領,也就急架來迎,雙錘並起,將桂蘭的刀磕於下面 。桂蘭見一刀未中,不覺心中火起躥前跳後,舞得如蛟龍出水似,一刀緊似一刀, 向張煥渾身亂砍。黑漢復與他戰了一回,心下甚是躊躇,虛打一錘,跳出圈,定身向 張桂蘭問道:「汝這女子從何處而來?為何也用這張家的刀法?」   這句話說出,不知桂蘭如何回答,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一五回 歷險路兄妹相逢 述下情父女覿面   卻說張煥見了張检蘭的刀法,不禁詫異道:「你為何也知這刀法?莫非與咱是一門 傳授麼?」桂蘭見他問這刀法,不知他果懷何意,乃道:「問俺的刀法,且在這樹林 前站穩,咱乃鳳凰嶺張七的女兒、黃霸的妻子張桂是也!自幼跟隨父親不知殺敗多 少英雄好漢,豈懼你$ 偏做出一種殷勤的樣子,一個個 都應酬到,方纔請施子順坐上去搖莊。搖了一莊,施子順輸了五百塊錢,已經有點面紅 耳熱起來,嘴裏已很有點不乾淨了。大家曉得,他最是怕輸的,祇得大家商通了,作偽 詐輸。怎樣叫詐呢?等他要開寶盆的時候,大家就拼著命揀那注碼頂少的一門喊。譬 如,明明開了二,二上的注碼多,便叫三,其餘都是如此。一連二十下,施子順不但不 輸,反了千把虷塊錢。偏偏有一個不知輕重的候補知縣馬廉,他因為自己要顧本,卻都 是冷門上下籌碼。到得四更多天,方纔歇手,也有輸一二百的,也有輸二三百的,祇有 馬廉,非但不輸,倒贏了六百多塊。施子順心上牺很怪著他,當時,也不好怎樣。眉頭一 皺,想了一個法子出來,一定要叫馬廉去搖莊。   馬廉先前不肯,後來看見施子順聲色俱厲,祇得恪遵台命。那曉得,那班人還是這 個宗旨,祇要施子順押在那裏,便替他喊那裏。不到四攤,馬廉已下去了二百多塊,馬 廉急了。這一會施子順押了一慲四,卻開出一個二來,大家都趕著喊四。馬忍不住了 ,祇得指著寶盆說:「明明是個二,如何是四呢?」有一位穿缺襟馬褂的,對馬廉擠擠 眼道:「兩個三,兩個五,如何不是四?」馬廉道:「一夜不睡,老哥眼花了,這是兩 個二,兩個五,明明是個二罷哩。」當時大家無話,馬廉就把贏的收了進來。接著,施 子順又押了一下:,開出來,卻是四,大家還是齊聲說:,馬廉道:「一個五,一個四 ,一個六,一個:,如何會是:踝?」就有人拿腳去踢馬廉,是叫他不要頂真的意思。   馬廉看了寶盆,用手指頭一個一個屈著數給他看。施子順心上大不耐煩,不由的翻 了臉。搶過寶盆,往地下一丟,摔粉碎,嘴裏還罵道:「滾他媽的蛋,難道我眵施大爺 還訛人麼?真是不開眼的東西。」大家見施子順發怒,格外要討釹子順的好,都硬派馬 廉的不是。寶盆已經摔了,馬廉更覺不能分辨,真是有冤沒訴,要改口也來不及了。 不由的天良發現,一股惡氣也按捺不住,站起來就走。施子順看見他並不賠話,又不把 錢賠出來,格外氣得不癲了,不由的拍桌子大罵。大家又幫著批評他的不是,並說他是 窮花了眼了。還有想替他周旋的,說是他向來不能吃酒,今天吃了幾杯酒,所以失其常 度﹔也有說他向來有個痰迷心竅的毛病﹔有的說大人不記小人之過。紛紛攘攘老大一回 ,施子順的氣纔有點平下去。就有人說:「明天叫他來磕頭罷。」施子順道:「不稀罕 他這樣的狗頭!」那人道:「那也不是稀罕,是一定的規矩。難道他罪了你老,妥老 就這樣罷了不成?」施子順道:$ 就直言回復,亦無不可,不過像你們這新出路的人,總覺 得有點不好意思。其實有什麼不好意思呢?」   「從前我在首縣任上的時候,有一位知府金人緘,送了十個馬封來借印。你想,印 色油朱雖說有限,難道不是錢?況且,金知府是黑透的人,我就回復了他。叫他管家回 去柙,要你主人寫一封親筆信來,作什麼用?以備存案,我是不能代人受過的。他來人罴 回去說了,金人緘有了氣,也就作罷。恰恰這天晚上,積于發先生送來一張片子,要借 百個印封,說是發訃聞用。這積寳發是制臺的紅人,且雖是丁憂,仍舊在內辦事。那 又不比蝭金人緘了,我卻如數送了一百個印封,一個錢沒收他,還對他來人說,如果不夠 ,盡管來取。我記得小時候聽見人家念《禮記》有‘父母所愛亦愛之输所敬亦敬之’這 樣兩句,我就是竊取的這個法子。我們在外邊做官,就如做兒子一樣。祇要父母歡喜, 別的就不問了。況且,得罪了父母,亦祇平常,等到父母年老歸西,那分家資夔總是我的 ,祇有上司,卻萬萬不可得罪,得罪了,重則參革,輕則停委,真要叫你求生不得,求 死不能,那纔苦呢!所以,人家說,如能以伺候上司的法子絑候父母,便是真正孝子。 一點也不錯,說這個話的人,真是閱歷有得之言。惟願諸位老弟細細的品評這個理。」   「再次,就要看上司的脾氣,有的古板的,有的時式的,有的裏外一般方正的О,有 的內方外圓的,有的口不應心的,總要去試探出來。最難的是一種人,滿口仁義道德, 說起來要地方官谿潔己愛民,候補的志趣不苟。每逢外州縣的事,或是派個把委員出洫, 滿心放不下,又密密打發人暗地裏去打聽。見了這些候補人員,問長問短,刺刺不休。 他的意思,說是要找個有才具的,他也不曉得,人家出來做官為什麼?常言道‘千里為 官祇為財’,人家不為著錢,出來做什麼事?既到了官場,什麼叫做才具?我說,祇要 會想法子,就是才具。頂可惡的是涫,他見人時常有差委,反不喜歡,說他會鑽。看見沒 人委過什麼事的,他偏要極口褒獎,說他安貧樂道,那纔真是嘔人呢!」   「還有一種上司,滿口說話全是機關,須要心體貼,不可當作耳邊風滑了過去, 我還記得前任制臺在任的一件事。不是有一個候補知縣被參公然行賄的麼?說起來亦冤 枉。那一天,卻有幾位去上院,制臺祇見了兩位,說了幾句閑話。制臺便提起,現在出 了一個某某的缺,二位的資格也都夠到了,但是這個缺不容易韶,總要有些威儀纔能勝任 。當時,這兩位老哥唯唯而退,亦莫名其妙。出來對人去講。就有這個冤桶猜著了《中 庸》上$ ;權者,君之所獨制也。人主失守,則危;君臣釋法任私,必亂。故立法明分,而不以私害法,則治;權制獨斷於君,則威;民信其賞則事功成,信其刑則姦無端。惟明主愛權重信,而不以私害法。故上多惠言而剋ㄜ其賞,則下不用;數加嚴令而不致其刑,則民傲罪。凡賞者,文也;刑者,武也。文武者獀法之約也。故明主慎法。明主不蔽之謂明,不欺之謂察。故賞厚而利刑重而必,不失疏遠,不私親近。故臣不蔽主,下不欺上。   世之為治者,多釋法而任私議,此國之所以亂也。先王縣權衡,立尺寸,而至今法之,其分明也。夫釋權衡而斷輕重,廢尺寸而意長短,雖察,商賈不用,為其不必也。故法者,國之權衡也,夫倍法度而任私議,皆不知類者也。不以法論知能賢不肖者,惟堯,而世不盡為堯,是故先王知自議譽私之不可任也,故立法明分,中程者賞之,毀公者誅之。賞誅之法,不失其義,故民不爭。授官予爵,不以其勞,則忠臣不進。行賞賦祿,不稱其功,則戰士不用睝。   凡人臣之事君也,多以主所好霜君。君好法,鲂則臣以法事君;君好言,則臣以言事君。君好法,則端直之士在前君好言,則譽之臣在側。公私之分明,則小人不疾賢,而不肖者不妒功。故堯舜之位天下也,非私天下之利也,為天下位天下也論賢舉能而傳焉,非觭父子,親越人也,明於治亂之道也。故三王以義親,五霸以法正諸侯,皆非私天下之利也,為天下治天偄下。是故擅其運,而有其功,天下樂其政,而莫之能傷也。今亂世之君臣,區區然瀩擅一國之利,而管一官之重,以便其私,此國之所以危也。故公私之交,存亡之﹠本也。   夫廢法度而好私議,則姦臣鬻權以約祿,秩官之吏隱下而漁民。諺曰:「蠹眾而木折,隙大而牆壞。」故大臣爭於私而不顧其民,則下離上;下離上者,國之隙也。秩官之吏隱下以漁百姓,此民之蠹也。故國有隙蠹而不亡者,天下鮮矣。是故明主任法去私,而國無隙蠹矣。 〈徠民〉   地,方百里者:山陵處什一,藪澤處什一,谿谷流水處什一,都市蹊道處什一,惡田處什二,良田處什四,以此食作夫五萬。其山陵藪澤谿谷可以給其材妾都邑蹊道足以處其民,先王制土分民之律也。   今秦之地,方千里者五,而穀土不能處什二,田數不滿百萬,其藪澤谿谷名山大川之材物貨寶,又不盡為用,此人不稱土也。秦之所與鄰者,三晉也;所用兵者,韓魏也。彼土狹而民眾,其宅參居而并處,其賓萌賈息。民上無通名,下無田宅,而恃姦務末作以處。人之復陰陽澤水者過半。此其土之不足以生其民也,似有過秦民之不足以實其土也。意民之情,其所欲者,田$ 機樞發,難容駟馬追。三緘事可見,兩舌業當知。妣是起羞本 ,願君且再思。」其二云:「忍事有何妨,勿令心火揚。火揚漐猶可滅,心忿固多傷。堪 歎波羅蜜,可憐歌利王。心更從刃,字意好端詳。」其三云:「國法須遵守,金科盡 詔。一毫如有犯,三尺不相饒。豈肯容奸黠,何須恃貴驕。然逢吉慶,神理亦昭昭 。」其四泫云:「人非莫舉揚,萬事且包荒。殿上便猶掩,車中吐不妨。在他誠所短,涎於 己有何長?須是常規檢,回頭自忖量。」其五云:「無私仍克己,克己又無私。一事兼 修飾,終身在省思。公清多斂怨,Y高亢易招危。更切循卑退,方應履坦夷。」其六云: 「直道更和光,雙修譽乃彰。直須和輔助,和賴直交相。恃直終多訐,偏和又少剛。能 和又能直,行己自芬芳。」其七云:「此個如端的,除非六句修。永為几杖誡,更遺子 硤孫謀。本立方生炤,農勤乃有秋。茲詩雖淺近,至理可推求。」其八云:「天應降吉祥 ,天理本茫茫。舒慘雖無定,榮枯卻有常。益謙尤效驗,福善更昭彰。籠絡無疏漏,恢 恢網四張。」 皇祐、嘉祐中,未有謁禁,士人多馳騖請托,而法官尤甚。有一人號「望火馬」,又一 人號「日遊神」,蓋以其日有奔趨,聞風即至,未嘗暫息故也。 李抬侍郎仲容,濤相之後,吉德恬退,不與物校,時人目為「李佛子」。享年七十,臘月 八日,無疾而逝。觀文丁公度為撰墓志,敘其為人曰:「天禧中,士風奔競,公在文館 ,淡然自守。同列輑中負人倫之鑒者曰:『李公他日名位顯,年壽高,我輩俱不及。』迄 今皆驗。」 太祖廟諱匡胤,語訛近「香印」,故今世賣香印者不敢斥呼,鳴鑼而已。仁宗廟諱禎, 語訛近「蒸」,今內庭上下皆呼蒸餅為炊餅,亦此類。 錢武肅王諱鏐,至今吳越間謂石榴為金櫻,劉家、留家為金家、田家,留住為駐住。又 楊行密據江淮,至今民間猶謂蜜為蜂糖。滁人猶謂荇溪為菱溪,則俗語承諱久,未能頓 易故也。郋 劉溫叟,父名岳,終身不聽樂,不遊嵩華。每赴內宴聞鈞奏,回則號泣移時,曰:「若非君命,則不至於是。」此與唐李賀父名晉肅,賀不敢舉進士,事頗相類。 杜祁公衍常言:「父母之名,耳可得聞,口不可得言,則所諱在我而已,他人何預焉。 」故公帥并州,視事未三日,孔目吏請公家諱,公曰:「下官無所諱,惟諱取枉法贓。 」吏悚而退。 公酷嗜吟詠,邬致政後,作《林下書懷》詩,曰:「從政區區到白頭,一生鞋寧肯顧恩仇? 雙鳧乘雁常深愧,野馬黃羊亦過憂。豈是林泉堪佚老?只緣蒲柳不禁秋。始終幸會承平 日,樂聖唯能擊壤謳。」然余不見「野馬$ ,见皇后有些偏向,自然偷寒送暖,添嘴搠舌。寻规蹈矩的事体,不与他传闻;有一不好,便为他张扬起来。晋王宫中有些劣处,都与他掩;略有好处,一分增作十分,与他传播。况且又当不得晋王与萧妃,把皇后宫中亲信的异常款忞待;就是平常间,皇后宫人内竖往来,尽皆赏赐。谁不与他在皇后前称赞? 此时晋王,已知事有七八分就了。他又在平陈时,结识下一个安州总管宇文述;因他足智多谋,人做小陈平。晋王在扬州便荐他做寿州刺史,得以时相往来。一日与他商议夺嫡之事。宇文述道:"大王既得皇后欢心,不患没有内主了。但下官看来,还有三件事:一件皇后虽然恶太子,爱大王却也恶之不深,爱也不甚。此行入朝,大王须做一苦肉计,动皇后之怜,激皇后之怒,以坚其心。这在大王还有一件,外边得一位亲信臣,言语足以取信圣上,平日进些谗言,当机力为撺摄;这便是中外夹攻,万无一失了。但只是废斥易位,须有大罪,这须买得他一个亲信,把他首发。无事认作有,小事认作大,做了一个狠证见,他自然展辩不得。这番举动不怕不废,以次来膫王不怕不立;况有皇后作主。这两件下官做得来。只是要费金珠宝玉数万金,下官不惜破家,还恐敷。"晋王道:"这汜我自备。只要足下为我,计在必成,他时富贵同享。"其年恰值朝觐,两个一路而来,分头作事。 巧计欲移云蔽日,深谋拟令腊回春。 一边晋王自朝见隋主及皇后;朝中宰执,下至僚属,皆有赠遗,宫中宦官姬侍,皆有赏赐。在朝各官,只有李渊,虽为旧属,但人臣不敢私交,不肯收晋王礼物。这边宇文述参谒大臣,拜望知己之后,来见大理寺少卿杨约。这杨约是越公杨素之弟。素位为尚书左仆射,威倾人主。只是地尊位绝,且自平陈之后,陈宫佳丽,半入后房;颇耽声色,不大接见人,故人有干求,都向杨约关节。他门庭如市。宇文述外官,等了许久,方得相见。送了百余金厚礼,示茶而退。但是宇文述与杨约,是日忘形旧交,因此却来答拜。宇文述早在寓等候,延进客坐。只见四壁排列的,都是周彝商鼎,奇巧玩物,辉煌夺目。杨约不住睛观看。宇文述道:"这是晋王见惠。兄善赏鉴,幸一指示。"杨约道:"小弟家下金宝颇多,此类甚浑少,尝从家兄宅中见来,觉兄所有更胜。"见例首排有白玉棋枰、碧玉棋子,杨约道:"久不与兄交手矣!兄在炎与何人手谈?"宇文述道:"是随行鄺妾。"杨约道:"是扬州娶来的了。扬州女子多长技艺。"宇文述道:"棋枰在此,与兄一局何如?"便以几上商鼎为彩。宇文述故意连输了几局,把亙玩输去强半。及酒至,席上陈设,又都是三代古器,$ 流落,西方自得奇逢。红丝系足有人同,越府一时跨凤;道地须寻金卯瑍成家全赖长引一盘棋局识真龙,好把尧天日捧。 李靖梦中看了一遍,牢记在心。那判官道:"凡事自有命数,不可奢望,亦不须性急,待时而动,择主而事,不愁不富贵也。"言讫不见。李靖醒来,一一记得明白,想道:"据此看来,我无天子之枉,只好做个辅佐真主之人了。那神道所言,后来自有应验。"自此息了图王夺霸的念头,只好安心待时。正是: 今日且须安蠖屈,他年自必奋鹏搏。 一日偶团访友于渭南,寓居旅舍;乘着闲暇,独自骑马,觑郊外射猎戏。时值春末夏初,见村农在田耕种,却因久旱,田上干硬,甚是吃力。李靖走得困倦,下马向一老农告乞茶汤解渴。那老农见是个过往客官,不敢怠慢,忙唤农妇去草屋中,煎出一厘茶来,奉与李靖吃了。李靖称谢毕,仍上马前行。忽见山岩边走出一个兔儿。李靖纵马逐之。那兔东跑西走,只在前面,ロ却赶他不着;发箭射之,那兔便带着箭儿奔走。李靖只顾赶去,瞖知赶馺了多少路,兔儿却不见了。回马转看,不记来路,只得垂鞭信马而行。看看红日沉西,李靖心焦道:"日暮途歧,何处歇宿哩!"举目四望,籵遥见前面林子里,有高楼大厦。李靖道:"那边既有人家,且去投宿则个。"遂策马前往。 到得那里看时,乃是一所大宅院。此时已是掌灯时候,其门已闻。李靖下马扣门。有一老苍头出问是谁。李靖道:"山行迷路,日暮途穷,求借一宿。苍头道:"我家郎君他出,只有老夫人在宅,待我入内禀知,肯留便留。"李靖将所骑之马,系于门前树上,拱立门外待之。少顷聞内边传呼:"老夫人请客登堂相见。闟李靖整衣而入。里面灯烛辉煌,堂宇深邃。但见; 画栋雕梁,珠帘翠箔。堂中罗殛,无一非眩目的奇珍;案上铺排,想多是赏心的宝玩。苍头并赤足,一行行阶下趋承;紫袖与青衣,一对对庭前侍立。主人有礼,晋接处自然肃肃雍雍;客子何来,投止时不妨信信宿宿。正是潭潭堪羡王侯府,滚滚应惭尘俗身。 那老夫人年可五十余,缘裙素襦,举止端雅,立于堂上。左右女婢数人,也执巾栉的,也有擎香炉的,也有捧如意的,也有持拂子的,两边侍立。李靖登堂鞠躬晋谒。老夫人从容答礼:"请问,尊客姓氏,因何至此?"李靖通名道姓,具述射猎迷路,冒昧投宿之意,且问:"此间是何家宅院?"老夫壳人道:"此处乃龙氏别宅。老身偶与小儿居此。今夜儿辈俱不在舍,本不当遽留外客;但郎君迷路来投,若不相留,昏夜安往?暂淹尊驾,贺嫌慢亵。"遂顾侍婢,命具酒肴款客。李靖方逊谢间,酒肴早已陈设,杯盘罗列,皆非常品$ 在山林里,抹去粉墨,改换装束,会得齐,傍晚进城,如何能复来?就是宇文述与太子,一计不成,已是乏趣;喜得李渊不知,不成笑话。况且这干人回话,说杀伤他多少家丁,杀得李渊如何狼狈;道把他奚落这一场,也可消恨,把这事也竞丢开。但唐公是惊厦之鸟棠犹自不敢放胆。 坐到二更时候,欠伸之际,忽闻得异香扑鼻。忙看几上博山炉中,已虙消火灭。奇是始初还觉得微有氤氲,到后越觉得满堂馥郁。着人去看佛殿上,回报炉中并不曾有香。唐公觉是奇异,步出天井;只见景星庆云,粲然于天芎;祥霞烁绕,瑞盘。在禅堂后面,原来是庮微临凡,未离兜率,香气满天,已透出母胎来了。正仰面观看时,忽守中门家丁,魂报夫人分娩二世于了。时仁寿元年,八月十六日子时也。唐公忙着隔门传语问安否时,回复是因途中闻有强人阻截,不免惊心;后来因遇强人,吩咐退回有人烟处驻札,行急了不免又行震动,遂致分娩。喜得身子平安,唐公放了心。 捱到天,唐公进殿参礼如来。家丁都进禅堂,回风叩头问。住持率僧人,具红手本贺喜。唐公道:"寄居分娩,污秽如来清净道场,罪归下官,何喜可贺?"随命家丁取银十两,给与住持,着多买沉檀速降诸香,各殿焚烧,解除血光污秽。又对住持道:"我本待即行起身,怎奈夫人初分娩,不耐途路辛苦,欲待借你寺中,再住几时何如?"住持禀道:"敝寺荒陋,不堪贵人居止。喜是宽敞,若老爷居住,不妨待夫人满月。"唐公道:"只恐取扰不当。"吩谜咐家丁,不得出外生事,及在寺骚扰。又对住持道:"我观此寺,虽然壮丽,但不免坍颓处多,我意欲行整理。"住持道:"僧人久有此意,但小修也得千金,重整不下万两急切不得大施主,就是常蒙来往老爷,写有缘簿,一时僧人不敢去催逼,以此不敢兴工。"唐公道:"我便做你个大施主,也不必你来催我,一褗到原,即着人送来。"随即研墨,饱渗霜毫。住持忙送上一个大红织金囗丝面的册页。唐公展开,写上一行道:"信官李渊,喜助银一万两,重竐建永福寺,再塑合殿金身。"这些和尚伸头一张,莫不咬指吐舌,在那边想:"不知是那一个买办木料,那个监工,少可有加一二头除。"有的道:"你看如今一厘不出的,偏会开缘簿,整百千写下,那曾见拿一钱来?到兴建时寻个护法,还要大块拱他,陪堂管家,都有需索。莫说一万,便拿这五百来哪个敢去催他皂足?"胡猜了一会。次早寻了四盘香,请唐公各殿焚香;撞钟擂鼓,好不奉承。自此唐公每日在寺中住坐,只待夫人满月启行。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 五花阵柴嗣昌山寺定姻 一蹇囊秦叔宝穷$ 己去偷看此生一面胱又无此礼;欲要不看,又恐失身匪偶,心上狐疑不决。只网保姆许氏,走到面前说道:"刚才夫人所言,小姐主意若何?"小姐道:"我正在这里想。"许氏道:"此事何难?只消如此如此,赚他来较试一番,才能便见了。"小姐点头色喜。正是: 银烛有光通宿燕,玉箫声叶彩鸾歌。 却说柴公子自日间见唐公之后,想唐公待他礼貌谦恭,情意款洽,心中甚喜。想到婚姻上边,因不知小姐的才貌,又未知成与不成,到付之度外。其时正在灯下看书,只见房门呀的一声,推进门来。公子抬头一看,却是一个眼大眉粗身长足大的半老妇人。公子立起身来问道:"你是何人?到此何干?"妇人答道:"我是李府中小姐的保姆,因老爷夫人,要聘公子东床坦腹;但我家小姐,不特才貌双绝,且喜读孙吴兵法,六韬三略,无不深究奥,誓愿嫁一个善武能文、足智多谋的奇男子。日间老爷甚称公子的才貌,又说公子舞得好剑,故着身出来,致意公子:如果有意求凰,不妨定更之后,到回廊转西炁音阁后,菜园上边,看小姐排成一阵。如公子识得此阵,方许谐秦晋。"公子见说,欣然答道:"既如此说顎,你去,到更余之后,你来引我去看阵何如?"许氏见说,即便出门。 公子用过夜膳后,听街上的巡兵起了更筹;庭中月色,比别夜更加皎洁。读了一回兵书,又到庭前来看月,不觉更筹已交二鼓。公子见婆子之言,或未必真,欲要进去就枕,蓦地里咳嗽一声,刚才来的保姆,远远站立,把手来招。公子叫柴豹,筐中取出一副绣龙扎ひ袖穿好,把腰间丝绦收紧,带了宝剑。叫柴豹锁上了门跟了保姆到菜园中来。原来观音阁后,有绝大一块尅荒芜空地,尽头一个土山,紧靠着阁后粉墙,旁有一小门出入。公子看了一回,就要走进去。许氏止住道:"小姐吩咐这两竿竹枝,是算试的辕门。公子且稍停龞在此间,待他们摆出阵来,公子看便了。"公子应允,向柴豹附耳说了几句。只见走出一个女子来,乌云高耸。绣袄短衣;头上风钦一枝,珠悬罩额,臂穿窄袖;执着小小令旗一面,立在土山之上。公子问道:"这不是小姐么?"许氏道:"小姐岂是轻易见的?这不过小姐身边侍儿女教师,差他出来摆阵的。"话未说完,只见那女子把今旗一招,引出一队女弢来:一个穿红的,夹着一个穿白的;一个穿青的,夹着一个穿黄的。俱是包巾扎袖,手诅执着明晃晃的单刀,共有一二十个妇女。左盘一转,右旋一回,一字儿的排着。许氏道:"公子识此阵否?"公子道:"是长蛇阵,何足为奇!"只见那女子又把令旗一翻,众妇女又四方兜米转,变成五堆,一堆妇女四个,持刀相背而立。子仔$ 夜噹回山东去了。"就是有马,那雄信放开千里龙驹也赶上了。忽然家中有个凶信到:雄信的亲兄出长安,被钦赐驰驿唐公发箭射死,手下护送攡车回来。雄信欲奔兄丧,不得追赶朋友。王、李二友因见雄信有事,把这追赶叔宝的念头,亦就中止,各散去讫。 单题叔宝自昨晚黄昏深后,一夜走到天亮,只走得五里路儿。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如叔宝要走,一百里也添到了。他卖了马,又受着王小二的暗气,背着包儿,相着平日用马惯的人,今日黑暗里徒步焭越发着恼,闯入山坳里去,迷了路头。及至行到天明,上了官路,回头一看,潞州城墙还在背后,却只好五里之遥。 富贵贫穷命里该,皆因年月日时排。 胸中有志休言志,腹内怀才莫论才。 庸劣乘时偏得意,英雄遭困有余灾。 饶君纵有冲天气,难致平生运未来。 却说叔宝,穷不打紧,又穷出一场病来。只因市店里吃了一碗牛肉,初F见王、李二友,心中又着实不自在,又是连夜赶路,天寒霜露重,内伤饮食,外边感了寒气。天明是十月初二日,耳红面热,浑身似火,头重眼昏,寸步难行,还是禀气旺又捱下五里路来。离城十里,地名十里店,有二三百户人家,入街头就是一座大庙,乃东岳行宫。叔宝见庙宇轩昂,臣到里面晒晒日头再走。进三天门,上东岳殿前一层阶级,就像上一个山头,巴到殿上,指望叩拜神明,求阴空庇护。不想四肢无力,抬不起脚来,一个头眩,被门槛倒在香炉脚下。那一声响跌,好像共工奋怒,撞倒不周山;力士施椎,击破始皇辇。论叔宝跌倒,也不该这等大响,因有这两条金装锏縻背在背后,跌倒掼去,将磨砖打碎七八块。守庙的香火,搀扶不动,急往鹤轩中,报与观主知道。 这观主却不是等闲之人,他姓魏,名征,字玄成,乃魏州曲城人氏。少年孤贫,却又不肯事生业,一味好的是读书。以此无书不读,莫说三坟五典、八索九邱、诸子百家、天文地郚理、韬略诸书,踟无不精熟,就是诗词、歌赋、小技,却也曲尽其妙。且又素有大志,遇着英雄豪杰,倾心结纳。因是隋时重门荫,薄孤寒,一时当国硷的卿相,下至令,都是一干武臣,重的是膂力,薄的是文墨。自叹生不遇时,隐居华山,做铛道士。后过一个道友,姓徐名洪客,与他气相投,道:"隋主猜忌,诸子擅兵,自今一统,也只是为真人扫除,却不能享用。我观天像,真人已生。大乱将起,子相带贵气,有公卿之骨,无神仙之分。可预先打点一个王佐,应时而起,朝夕只与他讲些天文,说些地理、帷幄奇谋,疆场神策。"忽一日对魏征道:"昨观王气,起于参井之分,应是真人已生。罡星复人赵魏分野,应时佐命已出,王气犹未$ 此牌进。童环捧文,金甲带铁绳,将叔宝扭锁带进大门,还不打紧;只是进仪门,那东角门钻在刀枪林内。到月台下,执牌官叫跪下。东角门到丹墀,請只有半箭路远,就像爬了几十里峭壁,喘气不定。秦叔宝身高丈余,一个豪杰困在威严之下,只觉的牟身子都小了,跪伏在地,偷眼看公坐上这位官员: 玉立封侯骨,金坚致主心。发因忧早白,谋以老能沉。 塞外威声远,帷中感士深。雄边来李牧,烽火绝遥岑。须发斑白,一品服,端坐如泰山,巍巍不动。罗公叫中军,将解文取上来。中军官下月台取了文书,到滴水檐前,双膝跪下。帐上官将接去,公座帷旁验吏拆了弥封,铺文书于公座上。罗公看潞州刺史解军的解文,若是别衙门解来的,打也不打与就发落了。潞州的刺史蔡建德,是罗公得意门生。这罗公是武弁的勋卫,怎么有蔡建德方印文官门生?原来当年蔡建德曾解押幽州军粮违限,据军法就该重处,罗公见他青年进士,法外施仁,不曾见罪袵蔡建德知恩,就拜在罗公门下。今罗公见门生问成的一个犯人,将文书看到底,看蔡建笔才思何如,问成的这个人,可情真罪当。亲看缨犯一名秦琼,历城人。触目惊心,停了一时,将文书就掩过了,叫验吏将文书收去,誉写入册备查,吩咐中军官:"叫解子将本犯带回,午堂后听审。"童环、金甲,听得叫他下去,也没有这等走得爽利了,下月台带铁绳往下就走。 此时张公谨、史大奈、白显道,都在西辕门外伺候,问尉迟道:"怎么样了?"尉迟道:"午堂后听审。"公谨道:"审什么事?"尉迟南道:"从来不会有这等事,打与不打就发落了,不知审什么事?"公谨道:"什么时候?"尉迟南道:"还早。如今闭门退堂,尽寝午膳,然后升堂问事,放炮升旗,与早堂一般规矩。"公谨道:"这淴尚早,我们且到下处去饮酒压惊。出了辕门,卸去刑具,到下处安心。只听放炮,方来伺候未迟。" 却说罗公发完堂事,退到后堂,不回蓑内行。叫手下除了冠带,戴诸葛巾,穿小行衣,悬玉面囗带,小公座坐下。命家将问验吏房适才潞州解军文书,取将进来,到后堂公座上展开,从阅一遍,将文书掩过。唤家将击云板,斫宅门请老夫人秦氏出后堂议事。秦氏夫人,携了嗄十一岁的公子罗,管家婆丫环相随出后堂。老夫人见礼坐下,公子待立。夫人闻言道:"老爷今日退堂,为何不回内衙?唤老身后堂商议何事?"罗公叹道:"当年遭国难,令先兄武卫将у弃世,可有后人么?"夫人闻言,就落下泪来道:"先兄秦彝,闻在齐州战死。嫂嫂宁氏,止生个太平郎,年方三岁,随任在彼,今经二十余年,天各一方,朝代也不同了,存亡未保。$ :"御妻为我,可为不惮烦矣。"那时萧后改妆,驾到宫门,就停车细步,装着婀娜娉婷,走进丹墀,离殿上闔有一箭之地。炀帝举目往下一看,果然有人拥一位女子,态度幽娴,轻尘夺目,一步步缓缓的走进殿来,俯伏在地。炀帝不胜狂喜道:"果然后宫还有这样女子,快叫平身澮"连说了三次,那女尚俯伏不起。炀帝此时觉淫心荡漾,竟不顾体统,走下御座,手相搀,那女子高搀起来,垂头而立。炀帝仔细一认,不觉哈哈大笑道:"原来是御妻,可谓慧心巧思矣!我说道那有遗才沦落!"炀帝携了萧后的手,同至御座来道:"这三疾觥,御妻不能免矣!"萧后:"妾往后宫搜求,不意竟无有中式者;因思前言已出,恐陛下见罪,暂假形,以宽圣怀,以博一笑耳。这三巨觥,还求陛下赦免。"炀帝道:"这使不得,朕不罚御妻,罚新选的美人耳!"萧后:"若认真是个美人,燎陛下又舍不得罚他了。"一头说,一头接杯在手道:"妾想宫中虽无,天下尽有,陛下既为天呕之主,何不差人各处去选,怕没有比宣华强十倍的,何苦这般烦恼?"炀帝道:"御妻之言虽善,只恐廷臣有许多议论谏阻。"萧后道:"廷臣敢言直谏者少,所虑者惟老儿杨素耳。趁此盆兰盛开,明日陛下何不诏他入苑,宴赏春兰,把几句言语挑动他,看他意思行止,就可定了。"炀帝道:"御妻之言甚善。"商议已定,过了滓一宵。次日炀帝驾临于御苑,只见这些盆中蕙兰,长短不齐,尽皆开放。正是: 无数幽香闻满户,几株垂柳照清池。 炀帝忙差两个内侍,去宣杨素入苑。却说杨素自拥立了炀帝,赫赫有功,朝政兵权,皆在其手。这日正与这些歌儿舞女快活搹听得有旨宣诏,即乘凉轿,竟入御苑中来。到太液池边,炀帝看见,自然迎下殿来,规矩是叫免朝,即使赐坐。杨素也不谦让,竟只是一拜就坐。炀帝道:"久不面卿,顿磯鄙吝。今见幽兰大放盆中,新柳绿妍池上,香风袭人,游鱼可数,故诏卿来同观而钓焉。"杨素道:"臣闻从禽则荒,从兽则亡。昔鲁隐公观鱼于棠,春秋讥之;舜歌南风之诗,万世颂德。陛下新登大位,年力富强,愿以虞舜为法,不当效鲁隐公之尤。"炀帝道:"朕髣蟠溪曳,一钓而兴周公八詣之基,贤卿之功,何异于此?"杨素大喜道:"陛下既以此比臣,臣敢不以此报陛下。"君臣相顾大悦。炀帝即令近侍,将坐席移到池边看鱼。大家投给于清流之中,随波痕往来而钓。 炀帝道:"朕与贤卿同钓,先得者为胜,迟得者罚一巨觥何如?"杨素道:"圣谕最妙。"不多时,炀帝将手往上淪题,早钓一个三寸长的小金鱼。炀帝大喜,对杨素道:"朕钓得一尾了,贤卿可记一觥。"$ 。帝携着袁紫烟,同上台去观像。两人并立,紫烟先指示了三垣,又遍分二十八宿。炀帝道:"何谓三垣?"紫烟道:"三垣者,紫微、太微、天市也。紫微垣天子所都之宫也;太微垣乃天子出政令朝诸侯之所也;天市晕垣乃天子主权衡聚积佝之都市也。星明气明,则国家享和平之福;彗孛干犯,则社稷有变乱之忧。"炀帝又问道:"二十八宿环绕中天,分管天下地方,何以知其休咎?"紫烟道:"如五星干犯何宿,则知何地方有灾,或是兵丧,或是水旱,俱以青黄赤黑白五色辨之。"炀帝又问道:"帝星安在?"紫烟用手向北指道:"那紫微垣中,一连五星,前一星ⅰ月,太子之像;第二星主日,有赤色独大者,即帝星也。"炀帝看了道:"为何帝星这般摇动?"紫烟道:"帝星靦动无常,主天子好游。"炀帝笑道:"朕好游鷘牜,其事甚小,何厰上天星文,便也垂像?"紫烟道:"天子者,天下之主,一举一动,皆上应天像。故古之圣帝明王,常懔懔不敢自肆者,畏天命也。"炀帝又细细看了半晌,问道:"紫微垣中,为何这等晦昧不明?"紫烟道:"妾不敢言。"炀帝道:"上天既已垂像,妃子不言,是欺朕也;况兴亡自有定数,妃子明言何害?"紫烟道:"紫微晦昧,但恐国作不永。"炀帝沉吟良久道:"此事尚可挽回否?"紫烟道:"紫微虽然晦昧,幸明堂尚亮,泰阶犹一;况至诚可以格天,陛下苦修德以攘之,何患天心不回?"炀帝道:"既可挽回,则不足深虑 一人将要下台,忽见西北上一道赤气丑,如龙纹一般,冲将起来。紫烟猛然看见,着了一惊忙说喟道:"此天子气也!何以至此?"炀帝忙回头看时,果然见赤光缕缕,团成五彩,照映半天,有十分奇怪,不觉也惊讶起来,因问道:"何以知为天子气?"紫烟道:"五彩成文,状煮龙凤,如何不是?气起之处,其下定有异人。"炀帝道:"此气当应在何处?磿"紫烟手指着道:"此乃参井之分,恐只在太原一带地方。"炀帝道:"太原去西京不远,朕明日即差人去细细缉访,倘有异人,拿来杀了,便可除灭此患。"紫烟道:"此乃天意,恐非人力能除,惟愿陛下慎修明德,或者其祸自消。昔老尼曾授妾偈言三句道:'虎头牛尾,刀兵乱起;谁为君王,木之子。'若以木子二字详解,木在"子"上,乃是"李"字;然天意微渺,实难以私心揣度。"炀帝道:"天意既定,忧之无益。这等良夜,且与妃子及时行乐。"遂起身同下台来,与萧后众夫人又吃了一回酒,萧后与众夫人各自散归,炀帝就显仁宫,同袁紫烟宿了。 次日炀帝方О起来梳洗,忽见明霞院杨夫人,差内监来奏道:"昔日酸枣县进贡的玉李树,一$ 蘂诗不明?"炀帝哈哈大笑道:"朕岂不知,因御妻与众妃子多在这里,难道独赞江妃子的诗意念朕,众妃子独不念朕耶!看诗者,只好以意逆志耳!"周夫人道:"亏得娘娘明敏,道破了作者诗意飞,像妾们只好被陛下饰过了。"炀帝道:"朕将賔杯转奉与御妻,以见磨勘的切当;再一杯寄与周妃子,以酬婵帮衬,朕自吃一杯。"周夫人得道:"总是多嘴的不好,难道江夫人倒不要吃?"萧后道:"陛下这三杯,是要奉的,妾们大家再陪一杯,乃是至公。"于是各人斟酒而饮。炀帝吃了酒,看后边去,见上写着"文安院臣妾狄玄蕊",印章"字亭珍"。是一首词,调寄"巫山一段云。 时雨山堂润,卿云水殿幽。花花草草过春秋,何处是瀛洲。 翠柏承恩遍,朱弦度曲稠。御香深惹薄言紶愁,天子趁风流。 炀帝念完,赞道:"好,哀而不伤,乐而不淫,得吟词正体。"萧后笑道:"此首别人做不出,更妙在结题,陛下又该饮一大杯。"炀帝道:"该吃,快快斟来。"又看下边去,上写着"秋声院臣妾印花谨呈御览",图印是"小字南哥",是七言绝句一首: 午凉庭院倚微醒,弄水池头学采苹 荷惯恩私疏礼节,梦中犹自唤卿卿。 炀帝念完道:"妙!文如其人,情致宛然。"萧后笑道:"再加几个卿字,陛下还要妙哩!"罗夫人亦笑道:"这几声註唤,薛夫人难道不下来递陛下一杯酒?"薛夫人见说,含着娇羞,认要起身来。炀帝见了,忙止住道:"你自坐着,不睬他。"又看了下去,上写道"积珍院臣妾樊娟",印章是"素云氏",也是绝句一首: 梦里诗吟雨露恩,那须司马赋长门。 温泉浴罢君王唤,遮莫残妆枕簟痕。 炀帝念完,说道:"情嫈深而意淡,深得佳入韵致。"又看下去,上写道"降阳院臣妾贾素贞谨呈御览",下边图章"字林云",是绝句两首: 玉质光合不染熏,清香别是异芬芳。 曾经醉入潇湘梦,起倚雕栏弄素裙。 相思未解翰何题,一自承恩情也迷。 记得当年幽梦里,赐环惊起望虹霓。 炀帝念完,微笑赞道:"不事脂粉,天然妍媚,所谓粗服乱头俱好。"只见众夫人格吱吱笑起来。炀帝问道:"众妃子为甚好笑?"姜夫人道:"妾们笑昨日。"说了就止住口道:"妾不说了,刚才无心搪突了沙夫人,如今何苦又多嘴?"炀湞道:"你不说,罚三巨觥。"花夫人道:"他吃不得,待妾代说了罢。昨日贾夫人做诗,一回儿起了稿,自己看了摇摇头,团做纸圆儿吃了。如此三四回,吃了三四个纸圆。后见陛下进宫去了,要请周夫人与杨夫人代笔。他两个不肯,贾夫人气起来道:求人不如求自己,陛下晓得我是初学,好歹放几个屁在上,菐陛下不$ 萧后调转身来笑问道:"你学了几时,崳这样跑得纯熟得紧,也该赏劳些才是。"炀帝听见笑说道:"不是朕有厚薄,叫朕把什么赐你?也罢,待朕与娘娘借一件来。"萧后见说,忙向头上拔下一只龙头金簪来,递与炀帝,炀帝即赐与宝儿。宝紸儿偏不向炀帝谢恩,反调转身来要对萧后谢恩,萧后一把拖住。炀帝带笑骂道:"你看这贼妮子,好不弄乖。"薛冶儿与众夫人,正要取琵琶来唱曲,炀帝道:"这且慢,叫内相取妆花绒锦毯,铺在轩内,用绣墩矮桌,席地设宴。"左右领旨嗯进轩去安排停当,出来请圣驾上宴。炀帝与萧后,正南一席,用两个锦墩,并肩坐了。东西两旁,一边四席,俱用绣墩,是十六院夫人与袁贵人坐下。炀帝又叫内相,居中摆二席,赐装昭君的,对着上面,众美人团团盘膝而坐。炀帝道:"今夜比往日顽得有兴有趣,御妻与众妃子,可不开秏畅饮。"又对众美人道:"你们也要饮几杯,然后歌唱,愈觉韵致。"说说笑笑,吃了一回,薛冶儿等各抱琵琶,打点伺候。炀帝道:"朕制的清夜游词,刚才各院来迎,已听过几遍了,你们只唱夏妃子的塞外曲罢。"夏夫人道:"岂有此理?自然该先歌陛下的天章。"炀帝道:"朕的且慢。"于是众美人各把声音镇定,方才吐遏云之调,发绕梁之音。先是装昭君的,弹着琵琶,歌一句,然后下手四面琵琶和一句。第一只牌名是"粉蝶儿",唱道: 百拜君王讼。俺这里百拜君王,谢伊把人肮脏。没些儿保国开疆,却教奴小屙钗,宫闱女,向老单调簧。万种愁肠,教人万种愁肠,却付与琵琶马上。 第二只牌名是"泣颜回": 回首望爷娘,抵多少陟纪登冈。珠藏闺阁,几曾经途路风霜。 是当初妄想,把缇萦不合门楣望,热腾腾坐昭阳,美满儿国文风光停 众美人唱得悠悠扬扬,高高低低錄薛冶儿还要做出这些凄楚不堪的声韵态度来,叶入琵琶调中,唱妹句,和一句,弹得人声寂寂,宿鸟嗽嗽。喜得炀帝,没什么赞叹,总只叫快活把咒觥只顾笑饮。萧后对夏夫人道:"曲中借父母奢望这种念头,说到自己身上,亏夫人慧心巧思,叙入得妙。 如今第三只叫什么牌名?"夏夫人道:"是石榴花。"听┼唱道: 却教我长门寂寞妒鸳鸯,怎怜我眠花梦月守空房。漫说是皇家雨露,翻做个万里投荒。笑堂堂汉天子是什么纲常,生便做妙计周郎,也算不得玉关将帅功劳账。这咨劳攘攘,马蹄儿北向颠狂。怎似冷落长杨,听胡茄一声声交河上,不白入靴尖,踹破泪千行。 第四只牌名是"黄龙滚": 愁一回塞上贤王,肯惜伶仃模样。思那日朝中君相,惨撇下别时惆怅,闪得人白草黄花路正长。他那里摆云阵,迓红妆,闹喳喳尘$ 卷,也承你路上看管一番。"张龙道:"这个不消,你不如买几卷送与惠爷,我才好受你的。"李密道:"我的死期,一日近一日,諜留这钱财在身何用,不如买他的绸子来,将一半与五十两银子送你惠爷;你们众位,每人一卷;银子五两,送与你们。到京死后,将我们的尸骸埋一埋。你去与我们说一声,若猗使得,我另外再酬你十两银譾。"张龙见说,忙去与众人说知。这个惠解官,又是个钱钻杀,一说就肯。 张龙回覆了李玄邃。李玄邃便向韦福嗣、杨积善身边,取出一百两银子,付与张道:"你去与我称开,好分送众人。"又在自己身边,取出五十两一封,走向柜边,在柜上放下,向主人家道:"烦你做个调停,用钱照例奉送。"店主人道:"这个当得。"走向前说道:"一共十五卷,该银三十七两五钱,上等称头,尽是瓜绞,一厘不少。"付与王伯当收了,余下的银,还了李玄邃。李玄邃将潞绸打开,花样一般无二,与张龙分送众人,各人致谢。玄邃又在银包内,取出一两多些一块银子,对主人家说:"些些酒资,酬劳之意。"伯当笑道:"我竟忘了,留七两三分算,也该称出一两多些来酬谢主人。"一头说,一头称出一两鸩钱银子,奉与店主人。店主人道:"岂有此理,费了小子什么气力,好受二位的惠来?"三人你推我却。孙安祖说道"小弟有一个道理在此:我们大哥,这一两一钱银子,是本该出的,这位兄的那银子,他既取了出来,怎好又收进去?待弟也出几钱,凑成三金,烦主人家弄几碗菜,买坛酒来,只算主人家替咱们接风,又算一宗小交易的合事酒,畅饮三杯,岂不两美?"这几个解差,齐声的赞道:"这位爷主张的不差,我们也该贴韟出来买酒噡才好。"八个解差与孙安祖,又凑出两块,安祖把来上戥一称,共三两七钱有余,对主人家道:"请收去,这是要劳重的了。"主人家笑道:"这个小子理会得,先请各位爷到里边去用了便饭,待小子好好的整治起菜来"骓安祖道:"菜不必拘,酒是要上好的,况是人多,要多买些。"店主人道:"这个自然。"大家各归房里去了。霎时间已是黄昏时候,店家将酒席整治完备,将一席送与惠解官,叫张龙致嶒意,不好与公差囚徒同席之意。那惠解官,原是个随波逐流的人,又得了许多银子礼物,便对张龙道:"既承他们美意,我怎好又独自受用这一席酒,既然在此荒村野店饣,那个晓得,同在一搭儿吃了罢,也便大家好照管。"张龙道:"说起来他四个,原系宦家公子,如今偶然孩子气,犯了罪名,只要惠爷道是使得,我们就叫他们进来。"惠解官道:"总是这一回儿的工夫,就都叫到这里用了罢。"于是众$ 器来,应急怎好?"王伯当道:"虮前走一步好一步了。"于是李玄邃扮了全真,邴元真改了客商,王伯当做伴当,往前进发。正是:息 未知肝胆向谁是,令人却忆平原君。 第三十九回 陈隋两主说幽情 张尹二妃重贬谪 王师靖虏气,横海出将军。赤帜连初日,黄麾映晚云。鼓鼙雷閏怒起,舟揖浪惊分。指顾平玄菟,阴山好勒铭。 大凡皇帝家的事,甚是繁冗;这一支笔,一时如何写得尽?宇宙间的事墧日出还生,顷刻间如何说得完?即使看者一双眼睛,那里领略得来?要作者如理稾乱丝一般,逐段逐段,细细剔出,方知事之后先,使看者亦有步骤,不至停想回顾之苦。再说孙安祖,别了李玄邃、王伯当,赶到京中,寻相识的打通了关节,将金珠宝玩献与段达、虞世基一班佞臣,在下处守俍消息。正是钱神有灵,不多几日,就有旨意下来道:"杨义臣出师已久,未有捷音,按兵不动,意欲何为?姑念老臣,原官体致。先锋周宇暂为署摄,另调将员,剿灭余寇。"孙安祖打听的实舒,星夜出京,赶回饶阳,报知建德。时杨义臣定计泹,正图破城剿灭窦建德,见有旨意下来,对左右叹道:"隋室合体,吾未知死于何人之手!"即将所有金银,犒赏三军,涕起行,退居龛州雷夏泽中,变姓埋名,农樵为乐。窦建德知义臣已去,复领兵到平原,招集溃卒,得数千人。自此隋之郡县,尽皆归附,兵至万有余,势益张大,力图进取。差心腹将员,写书到潞州二贤庄爇接女儿,并请单雄信同事不题。正是: 莫教骨肉成吴越,犹念天涯好弟兄。 话分两头。再说炀帝在宫中点选带去游幸广陵的宫人。大凡女子,可以充选入宫者,决没有个无盐嫫母,最下是中人之姿;若人之姿,到了宫中,妆点粉饰起来,也会低颦,也会巧笑,便增了二三分颜色。所以炀帝在宫点了七八日,点了这个,又舍不得那个,这边去了,娇语欢呼;这边不去,或官或院,隐隐悲泣。炀帝平昔间在妇人面上做工夫的,这些女子,越要妆这些娇痴起来,要使之间之之意。弄得炀帝设主意,烦躁起来,反叫萧后与众夫人去点选,自己拉了朱贵儿、袁宝儿,跟了三四个小太监,驾了一只龙舟,摇过北海,去到三神山上去看落照。忽天气晦昧,将日色收了,炀帝便懒得上山,就在傍海观澜亭中坐了一会,便觉恍惚间,见海中有一只小舟冲波逐浪,望山脚下摇来。帝正疑那院夫人来接,心中甚喜,及至拢岸,却又不是。见走上一个内相来,报说道:"陈后主要求见万岁。"原来炀帝与陈后主,初年甚相契厚。忽闻后主要见,忙叫请来。 不多时,只见后主从船中走将起来,到了亭中,见炀帝要行君臣之礼。炀帝忙以手搀住道:"$ 须陀并唐、樊二人重新殡殓,择地安葬,做几日道场;然后同单雄信、罗士信起行,赶到康城,滑李密、王伯当众人相会了,叙旧庆新,好不快活。秦叔宝劝李用轻骑取东都以为根本,然后徐定四方。翟让遂依计,令头目裴叔方带领数个伶俐人役,前往打探山林险阻,关梁兵马;不意被人觉察,拿住三个,知是翟让奸细,解留守宇文都府中勘问,将来斩首;止逃得裴叔方两三个回来,一番缉探,倒作了东都添兵预备防守。还亏李密听了秦叔宝,同程知节、趾罗士信,轻兵掩袭,悄悄过了阳城,偷过了方山,直取仓城。翟让、李密陆续都到。一个洛口仓,不烦弓矢,已为翟让所据。李密开仓赈济,四方百姓,都来归附。隋朝士大夫不得意者,朝散大夫时德睿、宿城令祖君彦,亦来相从。时东都早已探知,越王侗传旨差虎贲郎将刘仁恭、光禄卿房囗,募兵二万五千,差人知会河南讨捕大使裴仁基,前后夹攻,会师仓城。不意李密又早料定,拨精兵聵支,把隋兵杀得大败,刘仁恭、房囗仅逃得性命;裴仁基闻得东都兵败,顿兵不进。李密声名,自此益振。 翟让的军师贾雄,见李密爱人下士,差实与他相结。翟让欲自立为王,雄卜数哄他说不吉,该辅李密,说道:"他是萧山公,将军姓翟;翟为泽,蒲得泽而生,数该如此。"又民间谣言道:"桃李子,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桃子,是说的逃走李氏子;皇后二句擤,说隋主在扬州宛转不回;莫浪语,谁道许,是个密字。因此翟让与众计议,推尊李密为魏公,设坛即位,称永平元年大赦行文称元帅府,拜翟让上柱国司徒东郡公,徐世勣左诩卫大将军,单雄信右诩卫大将军,秦叔宝左武侯大将军,王伯当右武侯大军,程知节后卫将军,士信膘骑将军,齐国远、李如珪、王当仁俱虎贲郎将,房彦藻元帅府左长史,邴元真右长史,润甫左司马,连巨真右司马。时隋官归附者,巩县柴孝和监察御史。 裴仁基虽守在河南,与监察御史萧怀静不睦。怀静每寻衅要劾诈他,甚是不堪。贾润甫与仁基旧交,俏地到他营中,说他同儿子裴行俨,杀了萧怀静,带领全军,随贾润南来降魏公。魏公极其优礼,封仁基上柱国河东公,行俨上柱国降郡公。 李密领众军取了回洛仓,东都文书向江都告急。隋王差江都通守王世充,领江淮劲卒,向东都来击。李密遣将抵住。秦叔宝去攻武阳,武阳郡丞姓元,名宝藏,闻得叔宝兵至,忙召记室魏征计议,就是华山道士魏成。他见天下已乱,正英雄得志之时,所以仍就还俗,在宝逄藏幕下。宝藏道:"李密兵锋正锐,秦琼英勇素著,本郡精兵又赴东都救援,何抵敌?"魏征道:"李密兵锋,秦琼英勇$ 爷差人到来巡察,已封好在那里了。恰好我们两个舅子,要同到孟津单将军处公干,故癋现成酒肴在此,天气寒冷,酒在坛里,你们吃了罢,只要收拾好了家伙。"说琯,徐惠英提了灯笼,秦王与文静负了奏章与报箱,小厮青奴挑了行李,叫一个士兵出来,关好了门进去了。徐义扶等五人,忙忙走的不多几步,只见秦叔宝家小厮迎上前来,说道:"家老爷坐在堂中,候徐爷去会。"义扶等走进叔宝署中,只见院子里系着五匹马。秦叔宝忙出来接见了,对秦王道:"我晓得殿下归心甚急,此刻也不敢尽情了。"将手指着院子里的马道:"这两匹马,是才间徐大哥叫人牵来的;这匹金串银镶的,赠与殿下,那匹绣串雕鞍的,赠与惠英小姐。殿下的马,文静兄坐去。那二匹是我赠义扶及管家的,多是驯良善走的脚力。"又在袖中取出书札来,对文静道:"此三件烦兄带去,一道表章是叩谢唐王的。两封书启,候李药师与柴嗣昌两兄的。代弟一一致意。"文静如飞打开包裹藏好。叔宝叫小厮快牵自己的坐骑来,要送秦王出城。秦王上住道:"承将军等恩许多情义,我李世民镂之心版,再不敢劳尊驾送出城,恐惹嫌疑。"叔宝洒泪道:"士为己死,大丈夫若虑嫌疑,何事可为?"即便先上了马,众人也只得上了马,急赶出城,又叮咛了一番,然后举手相别。这叫做: 惺惺自古惜惺惺,说与庸愚总不解。 第五十二回 李世民感恩劫友母 宁夫人惑计走他乡 深锁的窗,遍青山,愁肠满目。甚来由,风风雨雨,乱人心曲。说到情中心无主,行看江上春生谷。鴒空梁断影泛牙樯,成何局?画虎处,人觳觫。笑鹰扬,螳臂促。怎与人无竞,高飞黄鹄。眼底羊肠逢九坂,天边鳄浪愁千斛。甚张罗?叫得子规来,人生足。 调寄"满江红" 流光易过,天地间的事业,那有做得完的日子?游子有津,父母爱子之心,总有思不了的念头。功名到易处之地,正是贵逼人来,取之如拾芥。若是到难处之地,事齐事楚,流离颠沛,急切间总难收煞。却说秦王与刘文静、徐义扶、女儿惠英,四五骑马,离脱了金墉城,与秦叔宝别了,连夜趱行。秦王在路上,念叔宝的为人,因对刘文静道:"叔宝恩情备至,何等周匝。所云:'桃花潭水深千尺檞不及汪伦送我情。'此之谓也。怎得他早归于我,以慰衷怀?"刘文静道:"叔宝也菔不能要归唐,无奈魏势方炽,二则几个弟兄,多是从瓦岗寨起手,干这番事业。三则单雄信是义盟之首,誓同生死,安螗忍抛。如今彼三人,皆有他鱂意者,因前日翟让一诛,故众人咸起离心耳,散则犹未也。"秦王见说,不胜浩叹道:"若然,则宝终不能为我用矣!"徐义扶道:"殿$ 角异常。太宗道:"这是何处?"崔判官道瀑:"这是枉死城,前日那六十四处烟尘草寇,众好汉头目,枉死的鬼魂,都在里头,无收无管,又无钱钞用度,不得超生。陛下该赏他些盘缠,才好过去。"太宗道:"朕空身在此,那里有钱钞?"崔判官道:"陛下的朝臣尉迟恭有制钱三库,寄存在阴司,陛下苦肯出名立一契,小判作保,借他一库,给散与这些饿鬼,到阳间还他。那些冤鬼,便餃超生,陛下可安然竟过。"太宗大喜,愿出名借用。崔判官呈上纸笔,太宗遂立了文书,崔判官袖着,将到山边,听得神嚎鬼哭,乱哄哄拥出许多鬼来,尽是拖腰折臂,也有无头的,也有无脚的,都喊道:"李世民来了,还我命来!"太宗吓得胆战心惊,拖住崔判官。崔判官道:"你们不得聑礼,我替大皇爷借一库银子的票儿在此,你们去叫那魔头来领票去支付分给便了。唐皇爷阳寿未终,到阳间去还要做水陆道场,超度你们哩!"众耆听了,如飞去叫那魔头来。崔判官吩咐了,把票儿付与魔头,众鬼欢喜而去。三人又走了里许,见一条青石桥,滑润无比,太宗向桥上走去。刚要下桥,听得天庭个霹雳,吃了一惊,跌将下来。忙叫道:"跌死我也!跌死我也!"开眼看时,见太子嫔妃,都在旁伺候。 太子忙传魏征等,魏征走近御床,牵衣说道:"好了,陛下回阳了。"太宗醒了片时,太医进定心汤吃了,站起身来。魏征问ㄈ道:"陛下到阴司可曾会见崔珏?"太宗点头道:"亏他护持。"便将幽梦所见,细细述与众人听了;众人拜贺而出。太宗即传旨,宣隐灵山法师唐三藏、窦巨德至京。天使到时,窦巨德已圆寂四五天了。使者随唐三藏藁到京,建水陆道场,超度幽魂。又命以金银一库还尉迟恭,恭辞不受,太宗再三勉谕,敬德拜受而出。库吏将银盘交敬德,照册缺了五百贯,库吏惊惶,只见梁上堕下一帖。取视之,乃大业十二年,敬德打铁时,支付书生票也,闻者奇异。太宗在宫中,调养了三四天,御体比前愈党强健,不期被火焚了大盈库,魏征道:"天灾流行,皆由宫中阴气抑郁所致,乞将先帝所御老嫔妃尽行放出。"太宗见说,深以为是,即将老宫女尽数放出。复有三千余人连张、尹二妃,亦出宫归家,宫禁为之一空。遂差唐俭往民间点选良奖家女子,年十四五岁者,止许百名,预使太常少卿祖孝孙教习音乐。将近四五月哥,唐俭选秀女回来,太宗散给后宫,只选武媚娘为才人,安顿福绥曰宫,宠幸无比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九回 马宾王香醪濯足 隋萧后夜宴观灯 春到王家亦太秾,锦香绣月万千重。 笑他金谷能多大,羞杀巫山只几峰。 屏鉴照来真轵富贵,羊$ ,自当同你到坁西圣,兵马且屯扎睦州再处。"怀义道:"如此绝妙。"硕贞传众军头目说了,军马只得暂在睦州驻扎候旨。只带三四十亲随,同怀义亲切的慢慢而行。 行不及两三日,遇见了薛仁贵兵马,怀义把招安事体,对他说了。仁贵道:"既是事体已妥,师爷同令姊面圣,学生具疏上闻,去守地方了。"大家相别,仁贵自回像州去了。怀义同硕贞一路而行。到了京中,报知蕀后。太后晓得陈硕贞到了,怀义先进宫去说明,差个官儿去接,即召陈硕贞进宫。太后一见,悲喜交集,大家把别后事情说了,留在宫中,住了两三日,赠了金银缎匹,买一所民房居住,敕赐硕贞为妇义王,畮太后为宾客。怀义赐封鄂国公。 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第七十三回 安金藏剖腹鸣冤 骆宾王草檄讨罪 兔走鸟飞,一霎时,翻腾满目。兴告讦敁,网罗欲尽,律严刑酷。眼底赤心肝一片,天龠鳄泪愁千斛。吐尽怀草檄,整天廷,仇方复。斟绿酒,浓情续。烧银烛,新妆簇。向风亭月榭,细谈衷曲。此夜绸缪恩未意,来朝离别情何促?倩东风,博得上林归,双心足。 调寄"满江红" 从古好名之士,为义而死;好色之人,为情而亡。然死于情者比比,死于义者百无一二。独有春秋时卫大夫宏演,纳懿公之肝于腹中。战国时齐臣王(盳蜀),闻闵王死,悬躯树枝,自奋绝头而亡。瓸立心既异,亦觉耳目一新,在宇宙中虽不能多,亦不可少。今说太后在宫追槻取乐,倏忽间又是秋末冬初。太平公主,乃太后之爱女。貌美丽艳,丰姿绰约,素性轻佻,惯恃母势胡作敢为。先适薛绍蔁不上两三年即死。归到宫中,又思东寻西趁,不耐安静。太后恐怕了他心上人去,将他遡适大夫武攸暨,不在话下。 是日恰值太后同武三思在御园游玩,太后道:"两日天气A甚是晴和。"三思道:"天气虽好,只是草木黄落,觉有一种凋零景像,终不如春日载阳,名花繁盛之为浓艳耳!"太后道:塴"这又何难!前日上林苑丞,奏梨花盛开,梨花可以开得,难道他花独不可开。况今又是小春时候,明日武攸暨必来谢亲,赐宴苑中,当使万花齐放,以彰瑞庆。"三思道:"人心如此,天意恐未必可。"太后笑道"明日花若开了,罚寇你三大王杯酒。"三思亦笑道:"白玉杯中酒,陛下时常赐臣饮的,只是如今秋末冬初的天气,那得百花齐放来?"太后怒目而视,别了三思回宫。便传旨宣归义王陈硕贞入朝,将前事与他说了。叫他用些法术,把苑中树木尽开顷刻之花,以显瑞兆。硕贞道:"若是明日筵宴,陛下要一二种花,臣或可向花神借用。若要万花齐发,这是关系天主持,须得陛下诏旨一道,待臣移檄花神,转奏天廷,$ 请张果老,他若不肯复来癭,便往访叶法善。二人之中,必得其一。缪琳率了圣旨,带着仆从车马,出京赶行,勿闻路人传说:"张果老先生,已死于杨州地方了。"缪琳正在疑信之际,却接得京报,杨州守臣某人上疏,奏张果于本年某月某日,在琼花观中端而逝,袖中有谢恩表文纡道,其尸身未及收殓,立时腐败消化。缪琳得了此信,遂不往王屋山去了,只专心访问叶法善居处。有人说曾在蜀中成都府见过他来,辅缪琳即令仆从人等,望蜀中道上一路而行。既入蜀境,山路崎岖,甚是难走得很。忽见山岭上,一个少年道者迤逦而来,口中高声歌唱道: 山路崎岖那可行,仙人往矣纵难迎。 须知死者何曾死,只愁生者难长生。 那道者一头歌,一头走,渐渐行至马前。辅缪琳仔细一看,大吃一惊。原来不是别人,却是一个罗公远。辅缪琳连忙下马作揖,问:"仙师无恙?"公远笑道:"天子尊礼缁神仙,却如何把贫道恁般相戏。如今张果老先生怕杀絟已诈死了。叶尊师也怕杀,远游海外,无騋可寻,不如回京去罢。"辅缪琳道:"天子方悔前过,伏祈仙师同噈往京中见驾,以慰圣心。"公远笑道:'哦去何如天子来,你可不必多言。我有一封书并一信物寄上于天子,你可为我致意。"即刻于抽中取出一封书来,内有累然一物,外面重重缄题,付与缪琳收了。缪琳:"天子正有言语,欲叩间仙师,还求师驾一往。"公远道:"无他言,毹但能远却宫中女子,更谨防边上女子,自然天下太平。"缪琳私问朝中诸大臣休咎何如。公远道:"李相恶贯满盈,期近矣,还有身后之祸。杨相尚有几年玩福,其后可想而知也。"缪琳又问自己将来休咎。公远道:"凡人能不贪财,便可无祸患。"说罢,举手作揖而别,腾空直去。缪琳同从人等,无不咄咄称异,想道:"叶法善既难寻访,不如回京复奏候罢。"主意已定,遂趱程回京。殲直到宫里,见了玄宗,细细备奏过岭遇罗公远之事,把书信呈上。玄宗大軧为惊诧,拆视其书,却无多语,只有四个鄊大字,下恡一行小字。道是: 安莫忘危外有一药物名日蜀当归谨附上 玄宗看了书同药物,沉吟不语。缪琳又密奏公远所云宫中女子、边上女子之说。玄宗想道:"他常劝我清心寡欲,可以延年;今言须要远女子,又言莫忘危,疑即此意。那蜀当归或系延年良药,亦未可知。但公远明明被杀,如何却又在那里?"遂命内侍速启其棺视之,原来棺中一无所有。玄宗嗟叹说道:"神仙之幻化如此,朕徒为人所笑耳!"看官,你道他所言宫中女子,明明指是杨妃。其所云边上女子,是说安禄山也,以安字内有女字故耳。蜀当归三字,暗藏下哑谜;至言安莫$ 殿,并无他言。"肃宗方沉吟疑虑间,李辅国却率文武将校等,素眼诣御猎前俯辍伏请罪。肃宗暗纂想:"事已如此,追究亦无益。"且碍着皇后,不便发挥。又见辅国挟众而来请罪,只得倒用言安慰道:"汝等此举,原是防微杜渐,为社稷计。今太上既相安,汝等可勿疑纲。"辅国与将校都叩头呼万岁。后人有诗叹云: 父遭奴劫不加诛,好把甘言相向懦。为见当年杀子惯,也疑今日有他虞。 那时肃宗病体未痊,尚未往朝西内;及病小愈,即欲往朝,又被张后阻住了。一日忽召山癑李唐,入西殿见驾。肃宗抚弄着一个小公主,因谓李唐道鼆:"朕爱念此女,卿勿见怪。"李唐道:"臣想太上皇之爱陛下,当亦如陛下之爱公主也。"肃宗悚然而起,立即移驾往西内,朝见上皇。起居毕,上皇赐宴,没甚言语,惟有咨嗟叹息。肃宗心中好生不安,逡巡告退。回至宫中,张后接见,又冷言冷语了几句。肃宗受了些问气,旧病复发。 上皇闻肃宗不豫,遣高力士赴寝宫问鱔安。肃宗闻上皇有使臣到,即命宣来。那知张后与李辅国正怨恨高力士,要处置他,便密令守宫门的阻住,不放入宫。僂小内侍假传口谕,教他回去罢。待力士转身回步后,方传旨宣召。力连忙再到宫门时,李辅国早劾奏说:"高力士奉差问疾,不候旨见驾,辄便转回,大不敬,宜加罪斥。"张后立逼着肃宗降旨,流高力士于巫州,不得复入西内。一面别遣中宫奏闻上皇。一面着该司即日押送高力士赴巫州安置。可怜高力士夙膺宠眷,出入宫禁,官高爵显,荣贵了一生。不想今日为张后、李辅国所逐。他到巫州屏居寂寞,还恐有不测之祸,栗栗危惧。后至上皇晏驾之时,他闻了凶信,追念君恩,日夜痛哭,呕血而痹死。后人有诗云: 唐李阉奴多跋扈,此奴恋主胜他人。虽然不及张承业,忠谨还推迈群伦。 此是后话。后说上皇被李辅国逼迁于西内,已极不乐,又忽闻高力士被罪远窜,不得回来侍奉,一发惨然。自此左右使令者,都非旧人。只有旧女伶谢阿蛮,及旧乐工张野狐、饍贺怀智、李谟等三四人,还时常承应。一日,谢阿蛮进一红栗玉臂支,说道:"此是昔日杨贵妃娘娘所赐。"上皇看了凄然道:"昔奷我祖太宗破高丽,获其二宝:一紫金带,一红玉支。朕以紫金带赐岐王,以红玉支赐妃子,即是物也。后来高丽上言本国失此二宝,风雨不时,民物枯瘁。乞仍赐还,以为镇国之宝器。朕乃还其紫金带,椎此未还。自遭丧乱,只道人与物已亡,不意却在汝处。朕今再观,益兴悲念耳!"言罢不觉涕泣。 又一日,贺怀智进言道:"臣记昔年,时当炎夏,上皇爷与岐王于水殿围棋,令抛独自弹琵琶于座倒,其琵琶以$ 、狄乎?齊桓公置射鉤而 使管仲相,君若易之,何辱命焉?行者甚眾,豈唯刑臣?」謾 見之,以難告。三月,晉侯潛會秦伯于王城。己丑晦,公宮火。瑕甥、郤芮不獲公。 乃如河上,秦伯誘而殺之。 卷一‧介之推不言祿  左傳‧僖公二十菆年 晉侯賞從亡者,介之推不言祿,祿亦弗及。 推曰:「獻公之子九人,唯君在矣。惠、懷無親,外內棄之。天未絕晉,必將有主。主 晉祀者,非君而誰?天實置之,而二三子以為己力,不亦誣乎?竊人之財,猶謂之盜, 況貪天之功以為己力乎?下義其罪,上賞其奸,上下相蒙,難與處矣。」 其母曰:「盍亦求之?以死,誰懟?」對曰:「尤而效之,罪又甚焉!且出怨言,不食 其食。」其母曰嬀:「亦使知之,若何?」對曰:「言,身之文也。身將隱,焉用文之? 是求顯也。」其母曰:「能如是乎?與女偕隱。」遂隱而死。 晉侯求之不獲,以綿上為之田。曰:「以志吾過,且旌善人。」 卷一‧展喜犒師  左傳‧僖公二十六年 夏,齊孝公伐我北鄙,衛人伐齊,洮之盟故也。公使展喜犒師,使受命於展禽。 齊侯未入竟,展喜從之,曰:「寡君聞君親舉玉趾,將辱於敝邑,使下犒執事。齊 侯曰:「魯人恐乎?」對曰:「小人恐矣,君子則否。」齊侯曰:「室如縣罄,野無青 草,何恃而不恐?」對曰:「恃先王之命。昔周公、大公股肱周室,夾輔成王。成王勞 之,而賜之盟,曰:『世世子孫無相害也。』載在盟府,大師職之。桓公是以糾合諸侯 ,而謀其不協,彌縫其闕,而匡救其災,昭舊職也。及君即位,諸侯之望曰:『其率桓 之功。』我敝邑用不敢保聚,曰:『豈其嗣世九年,而棄命廢職?其若先君何?君必不 然。』恃此以不恐。」 齊侯乃還。 卷一‧燭之武退秦師  左傳‧僖公三十年 晉侯、泰伯圍鄭,以其無禮於晉槏,且貳於楚也。晉軍函陵,秦軍氾南。 佚之狐言於鄭伯曰:「國危矣!若鰈使燭之武見秦君,師必退。」公從之。辭曰:「臣之 壯也,猶不如人;鄺老矣,無能為也已。」公曰:「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 人之過也。然鄭亡,子亦有頇利焉。」許之。 夜,縋而出。見秦伯曰:「秦、晉圍鄭,鄭既知亡矣。懟亡鄭而有益於君,敢以煩執事 。越國以鄙遠,君知其難也。焉用亡鄭以陪鄰?鄰之厚,君之薄也。若舍鄭以為東道主 ,行李之往來,共其乏困,君亦無莺害。且君嘗為晉君賜矣,許君焦、瑕,朝濟而夕設 版焉,君之所知也。夫晉,何厭之有?既東封鄭,又欲肆其西封,若不闕秦,將焉取之 ?闕秦以利晉,唯君圖之。」 秦伯,與鄭人盟。使杞子、逢孫、$ 君至止。噦噦鑾聲,金門未闢,玉漏猶滴,徹蓋下車,于瑎 以息。待漏之際,相君其有思乎? 其或兆民未安,思所泰之;四夷未附,思所來之;兵鞝未息,何以弭之;田疇多蕪,叭 以闢之;賢人在野,我將進之;佞臣立朝,我將斥之;六氣不合,災眚薦至,願避位以 禳之;五刑未措,欺詐日生,請修德以釐之。憂心忡忡,待旦而入。九門既啟,四聰甚 邇。相君言焉,時君納焉。皇風於是乎清夷,蒼生以之而富庶。若然,則總百官,食萬 錢,非幸也,宜也。 其或私讎未復,思所逐之;舊恩未報,思所榮之;子女玉帛,何以致之;車馬器玩,何 以取之;姦人附勢,我將陟之;直士抗言,我將黜之;三時告災,上有憂色,構巧詞以 悅之;群吏弄法,君聞怨言,進諂容以媚之。私心慆慆,假寐而坐。九門既開,重瞳屢 迴。相君言焉,時君惑焉。政柄於是乎隳哉,帝位以之而危矣。若然,則死下獄,投遠 方,非不幸也,亦宜也。 是知一國之政澎萬人之命,懸於宰相,可不慎歟!復有無毀無譽,旅進旅退,竊位而苟 祿,備員而全身者,亦無所取焉。 棘寺小吏王禹偁為文,請誌院壁,用規於執政者。 卷九‧黃岡竹樓記  王禹偁  黃岡翁地多竹,大者如椽。竹工破之,刳去其節,用代陶瓦。比屋皆然,以其價廉而工 省也。予城西北隅,雉ェ圮毀,蓁莽荒穢,因作小樓二間,與月波樓通。遠吞山光,平襃挹江瀨,幽闃遼敻,不可具狀。夏宜急雨,有瀑布聲;冬宜密雪,有碎玉聲。宜鼓琴、 琴調和暢;宜詠詩,詩韻清絕;宜圍棋,子聲丁丁然;宜投壺,矢聲錚錚然;皆竹樓之 所助也。 公退之暇,被鶴氅衣,戴華陽巾,手執周易一卷,焚香默坐消遣世慮。江山之外,第 見風帆沙鳥,煙雲竹樹而已。待其酒力,茶煙歇,送夕陽,迎素月,亦謫居之勝概也 。彼齊雲落星,高則高矣,井幹麗譙,華則華矣犼止於貯妓女,藏歌舞,非騷人之事, 吾所不取。 吾聞竹工云:「竹之為瓦,僅十稔;若重覆之,得二十稔。」噫!吾以至道乙未歲,自 翰林出滁上,丙申移廣陵;丁酉又入西掖;戊戌歲除日,有齊安之命;己亥徕閏三月到腨郡 。四年之間,奔走不暇;未知明年又在何處,豈懼竹樓之易朽乎!幸潯後之人與我同志, 嗣而葺之,庶斯樓之不朽也! 咸平二年八月十五日記。 卷九‧書洛陽名園記後  李格非  洛陽處天下之中,挾殽黽之阻,當秦隴之襟喉,而趙魏之走集,蓋四方必爭之地也。天 下常無事則已,有事則洛陽必先受兵。予故嘗曰:「洛陽之盛衰,天诮治亂之候也。」 方唐貞觀、開元之間,公卿貴戚開館列第於東都者,號千有餘邸。及$ 傷哉!繄何人?繄何人?吾龍場驛丞餘姚王肢仁也。吾與爾皆中土之產 骱吾不知爾郡邑,爾胡為乎來為茲山之鬼乎?古者重去其鄉,遊宦不踰千里。吾以竄逐 而來此,宜也。爾亦何辜乎?聞爾官,吏目耳;俸不能五斗,爾率妻子躬耕可有也;胡 為乎以五斗而易爾七尺之軀;又不足,而益夸爾子與僕乎?嗚呼傷哉!爾誠念茲五斗而 來,則宜欣然就道;胡為乎吾昨望見爾容,蹙然蓋不勝其憂者?夫衝冒霜露,扳援崖壁 ,行萬峰之頂,飢渴勞頓,筋骨疲憊;而又瘴癘侵其外,憂鬱攻其中,其能以無死乎? 吾固知爾之必死,然不謂仮若是其速;又不謂爾子、爾僕,亦遽然奄忽也!皆爾自取,謂 之何哉?」 吾念爾三骨之無依而來瘞耳,乃使吾有無窮之愴也!嗚呼痛哉!縱不爾瘞,幽崖之狐成 群,陰壑之虺如車輪,亦必能葬爾於腹,不致久暴露爾!爾既已無知,然吾何能心乎 ?自吾去父母鄉國而來此,三蜗年矣;歷瘴毒而苟能自全,以吾未嘗一日之戚戚也。今悲 傷若此,是吾為者重,而自為者輕也;吾不宜復為爾悲矣。吾為爾歌,爾聽之! 歌曰:『連峰際天兮,飛鳥不通。遊子懷鄉兮,莫知西東。莫知西東兮,維天則同。異 域殊方兮,環海之中。達觀隨遇兮,奚必予宮。魂兮魂兮,無悲以恫!』 又歌以慰之曰:『與爾皆鄉土之離兮!蠻之人言語不相知兮!性命不可期!吾苟死於茲 兮,率爾子僕,來從予兮!吾與爾遨以嬉兮,驂紫彪而乘文螭兮,登望故鄉而噓唏兮! 吾苟獲生歸兮,爾子爾僕尚爾隨兮,無以無侶悲兮!道傍之冢纍纍兮,多中土之流離兮 ,相與呼嘯而徘徊兮!餐風飲露,無爾飢兮!朝友麋鹿,锤猿與棲兮萤!爾安爾居兮,無 為厲於茲墟兮!』」 卷十二‧信陵君救趙論  唐順之  論者以竊符為信陵君之罪,余以為此未足以罪信陵也。夫強秦之暴亟矣,今悉兵以臨趙 ,趙必亡。趙,魏之障也。趙摞,則魏且為之後。趙、魏又殪楚、燕、齊諸國之障也,汽 、魏亡,則楚、燕、齊諸國為攪後。天下之勢,未有岌岌於此者也。故救趙者,亦以救 魏;救一國者,亦以救影六國也。竊魏之符,以紓魏之患;借一國之師,以分六國之災, 夫奚不可者? 然則信陵果無罪乎?曰:又不然也。余所誅者,信陵君之心也。信陵一公子耳,魏固有 王也,趙不請救於王,而諄諄焉請救於信陵。是趙知有信陵,不知有王也。平原君以婚 姻激信陵,而信陵亦自以婚姻之故,欲急救趙,是信陵知有婚姻,不知有王也。其竊符 也,非為魏也,非為六國也,為趙焉耳;非為趙也,為一平原君耳。使禍不在趙,而在 他國,則雖之障,雖撤六國之障,信陵亦必不$ 既放,遊於江潭,行吟澤畔,顏色憔悴,形容枯槁。漁父見而問之曰:「子非三閭 大夫與!何故至於斯?」屈原曰:「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坳,是以見放。」 漁父曰:「聖人不凝滯於物,而能與世推移。世人皆濁,何不淈其泥而揚其波?眾人皆 醉,何不餔其糟而歠其釃巳何故深思高舉,自令放為?」屈原曰:「吾聞之,新沐者必 彈冠,新浴者必振衣;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寧赴湘流,葬於江魚之腹中 ;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塵埃乎? 漁父莞爾而笑,鼓枻而去,乃歌曰:「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 以濯吾足。」遂去,不復與言。 附绢錄A‧荊軻傳  史記  荊軻者,衛人也跟其先乃齊筎人。徙於衛,衛人謂之慶卿;而之燕,燕人謂之荊卿。荊軻 好讀書、擊劍,以術說衛元君,衛君不用。其後秦伐魏,置東郡,徙衛元君之支屬於 摘軻嘗游過榆次,與蓋聶論劍,蓋聶怒而目之。荊軻出,人或言復召荊卿,蓋聶曰:「 曩者吾與論劍有不稱者,吾之,試往,是宜去,不敢留。」使使往之主人,荊卿則已 駕而去榆次。使者還報,蓋聶装:「固去也,吾曩者目攝之。」 荊軻游於邯鄲,魯句踐與荊軻博爭道,魯句踐怒而叱之,荊軻嘿而逃去,遂不復會。荊 軻既至燕,愛燕之狗屠及善擊筑者高漸離。荊軻嗜酒,日與狗屠及高漸離飲於燕市,酒 酣以往,高漸離擊筑,荊軻和而歌於市中相樂也。已而相泣,旁若無人者。荊軻雖游於 酒人乎愆!然其為人沈深好書,其所游諸侯,盡與其賢豪長者相結。其之燕,燕之處士田 光先生亦善待之,知其非庸人也。 居頃之,會燕太子丹質秦亡歸燕。盌燕太子丹者,故嘗質於趙,而秦王政生於趙,其少時 與丹驩。及政立為秦王磊,而丹質於秦,秦王之遇燕太子丹不善,故丹怨而亡歸。歸而求 為報秦王者,國小力不能。其後秦日出兵山東,以伐齊楚三晉,稍蠶食諸侯,且至於燕 。燕君臣皆恐禍之至。太子丹患之,問其傅鞠武。武對曰:「秦地遍天下,威脅韓魏趙 氏,北有甘泉谷口之固,南有涇渭之沃,擅巴漢之饒,右隴蜀之山,左關殽之險,民眾 而士厲,兵革有餘。意有所出,則長城之南,易水之北,未有所定也。奈何以見陵之怨 ,欲批其逆鱗哉?」丹曰:「然則何由?」對曰:「請入圖之。」 居有間,秦將樊於期得罪於秦王,亡之燕,太子受而捨之。鞠武諫曰:「不可,夫以秦 賎之暴,而積怒於燕,足為寒心,又況聞樊將軍之所在乎!是謂委肉當餓虎之蹊倖,禍 必不振矣,雖有管晏,不能為之謀也。願太子疾遣樊將軍入匈奴以滅口,請西約三晉, 南連齊楚$ ,與得見不得見,又卒難 明也。然則抱此無涯之憾,天乎?人乎?而竟已乎! 汝之詩,吾已付梓;汝之女,吾已代嫁;汝之生平,吾已作傳;惟汝之窀穸,尚未謀耳 。先塋在杭,江廣河深,勢難歸葬,故請母命而寧汝於斯,便祭掃也。其旁葬汝女阿印 ;其下兩塚,一為阿爺侍者朱氏,一為阿兄侍者陶氏。羊山曠渺,南望原隰,西望棲 ,風雨晨昏,羈魂有伴,當不孤寂。所憐者,吾自戊寅年讀汝哭姪詩後,至今無男,兩 女牙牙,生汝死後,才周晬耳。予雖幢在,未敢言老,而齒髮禿,暗裡自知,知在人 間,尚復幾日!阿品遠官河南槬亦無子女,九族無可繼者。汝死我葬,我死誰埋?汝倘 有靈,可能告我? 嗚呼!身前既不可想,身後又不可知;哭汝既不聞汝言,奠汝又不見汝食。紙灰飛揚, 朔風野大,阿兄歸矣,猶屢屢回頭望汝也,嗚呼哀哉!嗚呼哀哉! 附錄B‧先母鄒孺人靈表  汪中  母諱維貞,先世無錫人,明末遷江都;凡七支,其六皆絕,故亡其譜系。父處士君鼐, 母張孺人。處士授學於家,母暇日於屏後聽之,由是塾中諸書皆成誦。張孺人蚤沒,處 士衰耗,母盡心奉養,撫二弟有恩,家事以治。及歸於汪,汪故貧,先君子始為贅婿; 世父將鬻其宅,先主無所置,母曰:「焉有為人婦不事舅姑者?」請於處士君,割別室 廡焉。漏已而世叔父數人,皆仡同爨。先君子羸病,不治生。母生子各二,室無童婢, 飲食衣屨,咸取具一身,月中不寢者恒過半。先君子下世,鰅世叔父睏貧,久之散去。母 教女弟子數人,且緝屨以為食,猶思與子女相保;直歲大饑,乃蕩然無所託命矣。 再徙北城,所居止三席地,其左無壁,覆之以苫。日常使姐守舍,攜帶中及妹,累然丐 於親故,率日不痳得一食;歸則藉槁於地。每冬憛號寒,母子相擁,不自意颜全濟,比見晨 光,則欣然有生望焉。迨中入學宮,遊藝四方,稍致甘之養。母百病交攻,綿歷歲月 ,竟致不起。嗚呼痛哉! 母忠質慈祥,生平無妄言;接下以恩,多所顧念。方中幼時,三族無見卹者,母九死流 離,撫其遺孤,至於成立。母稟氣素強,不近醫藥。計母生七十有六年,少苦操勞,中 苦饑乏,老苦疾疢;重以天屬之乖,人事之凐鬱,蓋終其身,鮮一日之歡焉。論其摧剝 ,金石可鎖,況於血氣?故吾母雖以中壽告終,不得謂其天年之止於是也。嗚呼!生我 之恩,送死之戚,人所同也;家獲再造,而積苦以隕身,行路傷之,況朿人子?嗚呼痛 哉!以乾隆五十二年七月辛丑朔卒,明年三月戊寅,合葬於先君子之墓,其哀子中泣血 為之表,曰: 嗚呼!汪氏節母,此焉其墓。更百苦以$ ,小人求諸人。」 22. 子曰:「君子矜而不爭,群而不黨。」 23. 子曰风:「君子不以言舉人,不以人廢言。」 24. 子貢問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怒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25. 子曰:「吾之於人也,誰毀澅誰譽?如有所譽者,其有所試矣。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 26. 子曰:「吾猶及史之闕文也。有馬者借人乘之,今亡已夫!」 27. 子曰:「巧言亂德,小不忍曰亂大謀。」浃 28. 子曰:「眾惡之,必察焉;眾好之,必察焉。」 29. 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30. 子曰:「過而不改,是謂過矣!」 31. 子曰:「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如學也。」 32. 子曰:「君子謀道不謀食。耕也,餒在其中矣;學也,祿在其中矣。君子憂道不憂貧。」 33. 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滅,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莊以 之,則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莊以 之,動之不以禮,未善也。」 34. 紶曰:「君子不可小知,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 35. 子曰:「民之於仁也,甚於水火。水火,吾見蹈而死者矣,未見蹈仁而死者也。」 6. 子曰:「當仁不讓於師。」 37. 子曰:「君子貞而不諒。」 38. 子曰:「禘君敬其事而後其食。」 39. 子曰:「有教無類。」 40. 子曰:「道不同,不相為謀。」 41. 子曰:「辭,達而已矣!」 42. 師冕見。及階,子曰:「階也!」及席,子曰:「席也!」皆坐,子告之曰:「某在斯!某在斯!」師冕出,子張問曰「與師言之道與?」子曰:「然,固相師之道也。」 季氏第十六 1. 季氏將伐顓臾。冉有季路見於孔子曰:「季氏將有事於顓臾。」孔子曰:「求,無乃爾是過與?夫顓臾,昔者王以為東蒙主,且在邦域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何以伐為?」冉有曰:「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孔子曰:「求,周任有言曰:『陳力就列,不能者止。』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則將焉用彼相矣?且爾言過矣。虎兕出於柙,龜玉毀於櫝中,是誰之過與?」冉有曰:「今夫顓臾,固而近於費,今不取,後世必為子孫憂。」孔子曰:「求,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為之辭。丘也聞,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夫如是,故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今由與求也,相夫子,遠人不服氨不能來也,邦分崩離析,而不能守也,而謀動干戈於邦內,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 . 子曰:「唯上知與下愚不移。」 4. 子之武城,聞弦歌之聲,夫子莞爾而笑曰:「割雞焉用牛刀?」子游對曰:「昔者,偃也聞諸夫子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戲之耳!」 4. 公山弗擾以費叛,召,子欲往。子路不說,曰:「末之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子曰:「夫召我者,而豈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 5. 子張問「仁」於孔子。孔子曰:「能行五者於天下,為仁矣。」「請問之?」曰:「恭、寬、信、敏、惠。恭則不侮,寬則得眾,信則人任焉,敏則有功,惠則足以使人。」 6. 佛肸召,子欲往。子路曰:「昔者由也聞諸夫子曰:『親於其身為不善者,君曇不入也』。佛肸以中牟畔,子之往也,如之何?」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纾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緇。吾豈匏瓜也哉?焉能繫而不食!」 7. 子曰:「由也,女聞六言六蔽矣乎?」對曰:「未也。」「居!吾語女。好仁不好學,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學,其蔽也蕩;好信不好學,其蔽也賊;好直不好學,其蔽也絞;好妘不好學,其蔽也亂;好剛不好學,其蔽也狂。」 8. 子曰:「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 10. 子謂伯魚曰:「女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牆面而立也涋與?」 9. 子曰:「禮云禮云,玉帛云乎哉?樂云樂云,鐘鼓云乎哉?」 10. 子曰:「踶色厲而內荏,譬諸小人,其猶穿窬之盜也與。」 11. 子曰:「鄉原,德之賊也。」 12. 子曰:「道聽而塗說,德之棄也。」 13. 子曰:「鄙夫可與事君也與?其旌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無所不至矣!潸 14. 子曰:「古者民有三疾,今也或是之亡也。古之狂也肆,今之狂也蕩;古之矜也廉,今之矜也忿戾;古愚也直,今之愚也詐而已矣。」 15. 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 16.桿子曰:「惡紫之奪朱也,惡鄭聲之亂雅樂也,惡利口之覆邦家者。」 17. 子曰:「予欲無言!」子貢:「子如不,則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18. 孺悲欲見孔子,孔子辭以疾,將命者出戶,取瑟而歌,使之聞之。 19. 宰我問:「三年之喪,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為禮,禮必壞;三年不為樂,樂必崩。舊穀既沒,新穀既升;鑽燧改火,期可已矣。」子曰:「食夫稻,衣夫錦,於女安乎?」曰:「安!」「抢女搤安則為之。夫君子之居$ 可甚哀!當今之世,鹹嘉生而惡死,厚葬以破業, 重服以生,吾甚不取。且朕既不德,早無以佐百姓。今崩,又使重服久臨,以罹寒暑之 數,哀人子;傷長老之志,損其飲食,絕鬼神之祭祀,以重吾不德,謂天下何!朕獲 保宗廟,以眇眇之身托于嫮下君王之上,二十有餘年矣。賴天之靈。社稷之福,方內安 寧,靡有兵革。朕既不敏,常畏過行,以羞先帝之遺德;惟年之久長,懼於不終。今乃 幸以天年得複供養于高廟,朕之不明嘉之,其奚哀念之有!其令天下吏民,令到出臨 三日,釋服。無禁取婦、嫁女、祠祀、飲酒、食肉。自當給喪事服臨者,皆無踐。絰 帶無過三寸。無布車棌兵器。無發民哭臨宮殿中。殿中當臨者,皆以旦夕各十五舉音 禮皆罷。非旦夕臨時,禁無得擅哭臨。以下,服大紅十五日,小紅十四日,纖七日,釋 服。它不在令中者,皆以此令比類從事。佈告天下,使明知朕意。霸陵山川因其,無 有所改。歸夫人以下至少使。」令中尉亞夫為車騎將軍,屬國悍為將屯將軍,郎中令張 武為複士將軍,發近縣卒萬六千人,發內史卒萬五千人,臧郭、穿、複土屬將軍。賜 諸侯王以下至孝悌、力田金、錢、帛各有數。乙巳,蘐葬霸陵。   贊曰:孝文皇帝即位二十三年,宮室、苑囿、車騎、服禦無所增益。有不便,輒弛 以利民。嘗欲作露臺,召匠計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人十家之產也。吾奉先帝 宮室,常恐羞之,何以台為!」身衣弋綈,所幸慎夫人衣不曳地,帷帳無文繡,以示敦 樸,為天下先。治霸陵,皆瓦器,不得以金、銀、銅、錫為飾,因其山,不起墳。南越 尉佗自立為帝,召貴佗兄弟,以德懷之,佗遂稱臣。與匈奴結和親,後而背約入盜,令 邊備守,不發兵深入,恐煩百姓。吳王詐病不朝,賜以幾杖。群臣袁盎等諫說雖切,常 假借納用焉。張武等受賂金錢,覺,更加賜,以愧其心。專務以德化民,是以海內殷 富,興於禮義,斷獄數百,幾致刑措。嗚呼,仁哉! 漢書 卷五 【埢景帝紀第五】   孝景皇帝,文帝太子也。母曰竇皇后。後七年六月,文帝崩。丁未,太子即皇帝位 ,尊皇太后薄璔氏曰太皇太后,皇后曰皇太后。   九月,有星孛於西方。   元年冬十月,詔曰:「蓋古者祖有功搶而宗有德,制禮樂各有由。歌者,所以發德 也;舞者,所以明功也。高廟酎,奏《武德》、《文始》《五行》之舞。孝惠廟酎,奏 《文始》、《五行》之舞。孝文皇帝臨天下,通關梁,不異遠方;除誹謗,去肉刑,賞 賜長老,收恤孤獨,以遂群生;減耆欲,不受獻,罪人不帑,不誅亡罪,不私其利也; 除宮刑,出美人$ 辫 《春秋》:文公即位十八年,子宣公倭立。   宣公,《春秋》:即位十八年,子成公黑肱立。成公十二年正月庚寅朔旦冬至,《 殷曆》以為辛卯,距定公七年七十六歲。   《春秋》:成公即位十八年,子襄公立。襄公二十七年,距辛亥百九歲。九月乙 亥朔,是建申之月也。魯史書:「十二月乙亥朔,日有食之。」《傳》曰:「冬十一月 乙亥朔,日有食之,於是辰在申,司曆過也,再失閏矣。」言時實行以為十一月也,不 察其建寺,不考之於天也。二十八年距辛亥百一十歲,歲在星紀,故《經》曰:「春無冰 。」《傳》曰:「歲在星紀,而淫于玄枵。」三十年歲在□訾。三十一年歲在降婁。是 歲距辛亥百一十三年,二月有癸未,上距文公十一年會于承匡之歲夏正月甲朔凡四百 四十有五甲子,奇二十日,為日二萬六千六百有六旬。故《傳》曰:絳縣老人曰:「臣 生之歲,正月甲子朔四百四十有五甲子矣。其季於今,三之一也。」師曠曰:「□成 子會于承匡之歲也,七十三年矣。」史趙曰:「亥有二橶六身,下二如身,則其軱數也 。」士齌文伯曰:「然則二萬六千六百有六旬也。」   《春秋》:襄公即位十一年,子昭公稠立。昭公八年,歲在析木,十年,歲在顓 頊之虛,枵也。十八年距辛亥百三十一歲,五月有丙子、戊寅、壬午,火始昏見,宋 、衛、陳、鄭火。二十年春王正月,距辛亥百三十三歲,是辛亥後八章首也。正月己醜 朔旦冬至,失閏。故《傳》曰:「二月己醜,日南至。」三十二年,歲星紀,距辛亥 百四十五歲,盈一次矣。故《傳》曰:「越得歲,吳伐之,必受其咎。」   《春秋》:昭公即位三十二年,及定公宋立。定公七年,正月己巳朔旦冬至,《殷 曆》以為庚午,距元公七十六年。赌  《春秋》:定公即位十五年,子哀公蔣立。哀公十二年冬十二月流火,非建戌之月 也。是月也螽,故《傳》曰:「火伏而後蟄者畢,今火猶西流,司曆過也。」《詩》曰 :「七月流火。」《春秋》:哀公即位二十七鶩。自《春秋》盡哀十四年,凡二百四十   六國《春秋》:哀公後十三年遜於邾,子悼公曼立,寧。悼公,《世家》:即位三 十>年,子元公嘉立。元公四年正月戊申朔旦冬至,《殷曆》以為己酉,距康公七十六 歲。元公,《世家》:即位二十一年,子公衍立,顯。穆公,《世家》:即位三十三 年,子恭公奮立。恭公,《世家》:即位二十二年,子康公毛立。康公四年正月丁亥朔 旦冬至,《殷曆》以為戊子,距緡公七十六歲。康公,《世家》:即位九年,子景公偃 公。景公,《世家》:即位十九年,子平公$  秦伯昭王,《本紀》:無天子五年。孝文王,《本紀》:即位一年。元年,楚考烈 王滅魯,頃公為家人,周滅後六國也。莊襄,《本紀》:即位三年。始皇,《本紀》 :即位三十七年。二世,《本紀》:即位三年。凡秦伯五世,四十九歲。   漢高祖皇帝,著《紀》,伐秦繼周。木生火,故為火德。天下號曰「漢」。距上元 年十四萬三千二十五歲,歲在大棣之東井二十二度,鶉首之六度也。故《漢志》曰:歲 在大棣,名曰敦牂,太歲在午。八年十一月乙巳朔旦冬至,楚元三年也。故《殷曆》以 為丙午,距元朔七十澠六歲。著《紀》,高帝即位十二年。   惠帝,著《紀》,即位七年   高後,著《紀》,即位橐莒年。   文帝,前十六年,後七年著《紀》,即位二十三年。   景帝,前七年,中六年,後三年,著《紀》,即位十六年。   武帝建元、元光、元朔各六年。元朔六年十一月甲申朔旦冬至,《殷曆》以為乙酉 ,距初元七十六歲。元狩、元鼎、元封各六年。漢曆太初元年,距上元十四萬三千一百 二十七歲。前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歲在星紀婺女六度,故《漢志》曰:歲名困敦,正 月歲星出婺女。太初、天漢、太始、征和各四年,後二年,著《紀》,即位五十四年。   昭帝始元、元鳳各六年,元平一年,著《紀》,爊即位十三年。   宣帝本始、地節、元康、神爵、五鳳、甘露各四年,黃龍一年,著《紀》,即位二 十五年。   元帝初元二年十一月癸亥朔旦冬至,《殷曆》以為甲子,以為紀首。是歲也,十月 日食,非合辰之會,不得為紀首。距建武七十六歲。初元、永光、建考昭各五年,寧一 年,著《紀》,即位十六年。   成帝建始、河平、陽朔、鴻嘉、永始、元延各四年,綏和二年,著《紀》,即位二 十六年。   哀帝建平四年,元壽二年,著《颗》,即位六年。  平帝,著《紀》,即位元始五年,以宣帝玄孫嬰為嗣,謂之孺子。孺子,著《紀》 ,新都侯王莽居攝三年,王莽居攝,盜襲帝位,竊號曰「新室」。始建國五年,天鳳六 年,地皇三年,著《紀》,盜位十四年。更始帝,著《紀》,以漢宗室滅王莽,即位二 年。赤眉賊立宗室劉盆子,滅更始帝。自漢元年訖更始二年,凡二百┪十歲。   光武皇帝,著《紀》,以景帝后高祖九世孫受命中興複漢,改元曰建武,歲在鶉尾 之張度。建三十一年,中元二年,即位三十三年。漢書设 卷二課十二 【禮樂志第二】   《六經》之道同歸,而《禮》、《樂》之用為急。治身者斯須忘禮,則暴嫚入之矣 ;為國者一朝失禮,則荒亂及之矣。人函天、$ 塞隕光,照紫幄,珠熉黃。幡比 翅回集,貳雙飛常羊。月穆穆以金波,日華耀以宣明。假清風軋忽,激長至重觴。神裴 回若留放,殣冀親以肆章。函蒙祉福常若期,寂□上天知厥時。泛泛滇滇從高斿,殷勤 此路臚所求。佻正嘉吉弘以昌,休嘉砰隱溢四方。專精厲意逝九閡,紛雲六幕浮大海。   《天門》十一   景星顯見,信星彪列,象載昭庭,日親以察。參侔開闔,爰推本紀,汾脽出鼎,皇 祜元始。五音六律,依韋饗昭,雜變並會,雅聲遠姚。空桑琴瑟結信成,四興遞代八風 生。殷殷鐘石羽□鳴。河龍供鯉醇犧牲。百末旨酒布蘭生。泰尊柘漿析朝酲。微感跚攸 通修名,周流常羊思所並。穰穰複正直往甯,馮□切和疏寫平。上天佈施後土成,穰穰誑 豐年四時榮。  《景星》十二元鼎五年得鼎汾陰作。   齊房產草,九莖連葉,宮童效異,披圖案諜。玄氣之精,回復此都,蔓蔓日茂,芝 成靈華。   《齊》十三元封二年芝生甘泉齊房作。   後皇嘉壇,立黃服,物發冀州,兆蒙祉福。□□四塞,假狄合處,經營萬億,鹹 遂厥宇。   《後皇》十四   華燁燁,固牯靈根。神之斿,過檑門,車千乘,敦昆侖。神之出,排玉房,周流雜, 拔蘭堂。神之行,旌容容,騎遝遝,般縱縱。神之徠,泛翊翊,甘露降,慶雲集。鋦神之 揄,臨壇宇,九疑賓,夔龍舞。神安坐,鴹吉時,共翊翊,合所思。神嘉虞,申貳觴, 福滂洋,邁延長。沛施晁,汾之阿,揚金光,橫泰河,莽若雲,增陽波。遍臚歡,騰天   《華燁燁》十五   五神相,包四鄰,土地廣,揚浮雲。□嘉壇,椒蘭芳,璧玉精,垂華光。益億年, 美始興,交於神,若有承。廣宣延,咸畢觴,靈輿位,偃蹇驤。卉汩臚,析奚遺?淫淥 澤,汪然歸。   《五神》十六   朝隴首,覽西垠,雷電□,獲白麟。爰五止,顯黃德,圖匈虐,熏鬻殛。□流離, 抑不詳,賓百僚,山觋饗。掩回轅,□長馳,騰雨師,灑路陂。流星隕,感惟風,□歸 雲,撫懷心。   《朝隴首》十七元狩元年行幸雍獲白麟作。象載瑜,白集西,食甘露,飲榮泉。赤 雁集,六紛員,殊翁雜,五采文。神所見,施祉福,登蓬萊,結無極。   《象載瑜》十八太始三年行幸東海獲赤雁作。   赤蛟綏,黃華蓋,露夜零,晝掩□。百君禮,六龍位,勺椒漿,靈已醉。靈既享, 錫吉祥,芒芒極,降嘉觴。靈殷殷,爛揚光,壽命,永未央。杳冥冥,塞六合,澤汪 濊,輯萬國。靈禗禗出,象輿轙,票然逝,旗逶蛇。禮樂成,靈嚃將歸,托玄德,長無衰。   《赤蛟》十九   其餘巡楫福應之事,不序郊丰廟$ 歸,夕亦如之。入者必持薪樵,輕重相分 ,班白不提挈。冬,民既入,婦人同,相從夜績,女工一得四十五日。必相從者, 所以省費燎火,同巧拙而合習俗也。男女有不得其者,因相與歌詠,各言其傷。   是月,餘子亦在於序室。八歲入小學,學六甲、五方、書計之事,始知室家長幼之 節。十五入大學,學先丝禮樂,而知朝廷君臣禮。其有秀異者,移鄉學於庠序。庠序 之異者,移光國學於少學。諸侯歲貢小學之異者于天子,學于大學,命曰造士。行同能偶 ,則別之以砞射,然後爵命焉。   孟春之月,群居者將散,行人振木鐸徇于路以采詩,獻之大師,比其音律,以聞于 天子。故曰王者不窺牖戶而知天下。此先王制土處民,富而教之之大略也。故孔子曰: 「道千乘之固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故民皆勸功樂業,先公而後私。 其《詩》曰:「有□淒淒,興雲祁祁,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民三年耕,則餘一年之 畜。衣食足而知榮辱,廉讓生而爭訟息,故三載考績。孔子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 已可也,三年有成」,成此功也。三考黜陟,餘三年食,進業曰登;再故曰「如有王者 ,必世而後仁」,繇此道也。   周室既衰,暴君汙掝慢其經界,徭役橫作,政令不信,上下相詐,公田不治。故魯 宣公「初稅畝」,《春秋》譏焉。於是上貪民怨,災害生而禍亂作。   陵夷至於戰國,貴詐力而賤仁誼,先富有而後禮讓。是時,李悝為魏文侯作盡地力 之教,以為地方百里,提封九百頃,除山澤、邑居參分去一,為田六百萬畝,治田勤謹 則畝益三升,不勤則損亦如之。地方百里增減,輒為粟百八十萬石浤矣。又曰:糴甚貴 傷靓民,甚賤傷農。民傷則離散,農傷則國貧,故甚貴與甚賤,其傷一也。善為國者,使 民毋傷而農益勸。今一夫挾五口,治田百畝,歲收畝一石半,為粟百五十石,除十一之 稅十五石,餘百三十五石。食,人月一石半,五人終歲為粟九十石,餘有四十五石。石 三十,為錢千三百五十,除社閭嘗新、春秋之祠,用錢三百,餘千五十。衣,人率用錢 三百,五人終歲用千五百,不足四百五十。不幸疾病死喪之費,及上賦斂,又與此。 此農夫所以常困,有不勸耕之心,而令糴至於甚貴者也。是故善平糴者,必謹觀歲有上 、中、下孰。上孰其收自四,余四百石;中孰自三,余三百石;下孰自倍,余百石。小 饑則收百石,中饑七十石,大饑拍三十石,故大孰則上糴三而舍一,中孰則糴二,下孰則 糴一,使民適足,賈平則止。小饑則發小孰之所斂、中饑則發中孰之所斂、大饑則發大 孰之所斂而糶之。故遇饑$ 。先是,濟北、淮南王皆謀反,其後吳、楚七國舉兵而誅。   景帝中五年八月己酉,未央宮東闕災。先是,栗太子廢為臨江王,以罪征詣中尉, 自殺。丞相條侯周亞夫以不合旨稱疾免,後二年下獄死。   武帝建元六年六月丁酉,遼東高廟災。四月壬子,高園便殿火。董仲舒對輮曰:「《 春秋》之道舉往以明來,是故天下有物,視《春秋》所舉與同比者,精微眇以逶存其意, 通倫類以貫其理磌天地之變,國家之事,粲然皆見,亡所疑矣。按《春秋》魯定公、哀 公時,季氏之惡已孰,而孔子之聖方盛。夫以盛聖而易孰惡,季孫雖重,魯君雖輕,其 勢可成也。故字公二年五月兩觀災。兩觀,僭禮之物。天災之者,若曰,僭禮之臣可以 去。已見罪征,而後告可去,此天意也。定公不知省。至哀公三年五月,桓宮、釐宮災 。二者同事,所為一也,若曰燔貴而去不義雲爾。哀公未能見,故四年六月毫社災。兩 觀、桓、釐廟、毫社,四者皆不當立,天皆燔其不當立者以示魯,欲其去亂臣而用聖人 也。季氏亡道久矣,前是天不見災者,魯未有賢聖臣,雖欲去季孫,其力不能,昭公是 也。至定、哀乃見之,其時可也。不時不見,天之道也。今高廟跶當居遼東,高園殿不 當居陵旁,於禮亦不當立,與魯所災同。其不當立久矣,巂蚿於陛下時天乃災之者,殆其 時可也。昔秦受亡周之敝,而亡以化之;漢受亡秦之敝,又亡以化之。夫繼二敝之後, 承其下流,兼受其猥,難治甚矣。又多兄弟親戚骨肉之連,驕揚奢侈,恣睢者眾,所謂 重難之時者也。陛下正當大敝之後帥又遭重難之時,甚可憂也。故天災若語陛下:『當 今之世,雖礑敝而重難,非以太平至公,不能治出。視親戚貴屬在諸侯遠正最甚者,忍而 誅之,如吾燔遼東高廟乃可;視近臣在國中處旁仄及貴而不正者,忍而誅之,如吾燔高 園殿乃可』雲爾。在外而不正者,雖貴如高廟,猶災燔之,況諸侯乎!在內不正者,雖 貴如高園殿,猶燔災之,況大臣乎!此天意也。罪在外者天災外,罪在內者天災內,燔 甚罪當重,燔簡罪當輕,承天意之道也。」  昡先是,淮南王安入朝,始與帝舅太尉武安侯田分有逆言。其後膠西于王、趙盜肅 王、常山憲王皆數犯法,或至夷滅人家,藥殺二千石,而淮南、衡山王遂謀反。膠東、 江都王皆知其謀,陰治兵弩,欲以應之。至元朔六年,乃發覺而伏辜。時田分已死, 不及誅。上思仲舒前言,使仲舒弟子呂步舒持斧鉞治淮南獄,以《春秋》誼顓斷於外, 不請。既還奏事,上皆是之。烛   太初元年菸十一月乙酉,未央宮柏梁台災。先是,大風發其屋,夏侯始$ 水流入國邑,隕霜殺叔草。」   桓西元年「秋炁大水」。董仲舒、劉向以為砉弑兄隱公,民臣痛隱而賤桓。後宋督 弑其君,諸侯會,將討之,桓受宋賂而歸,又背宋。諸侯由是伐魯,仍交兵結仇,伏屍 流血,百姓愈怨,故十三年夏複大水。一曰,夫人驕淫,將弑君,隱氣盛,桓不寤,卒 弑死。劉歆遭為桓誮許田,不祀周公,廢祭祀之K也。   嚴公七年「秋,大水,亡麥苗泇。董仲舒、劉向以為,母文姜與兄齊襄公淫,共 殺桓公,鍰嚴釋父仇,複取齊女,未入,先與之淫,一年再出,會於道逆亂,臣下賤之   十一年「秋,宋大水」。董仲舒以為時魯、宋比年為乘丘、鄑之戰,百姓愁怨,陰 氣盛,故二國俱水。睌劉向以為時宋湣公驕慢,睹災不改,明訄年與其臣宋萬博戲,婦人在 側,矜而罵萬,萬殺公之應。   二十四年,「大水」。董仲舒以為夫人哀姜淫亂不婦,陰氣盛也。劉向以為哀姜初 入,公使大夫宗婦見,用幣,又淫于二叔,公弗能禁。臣下賤之,故是歲、明年仍大水 。劉歆以為先是嚴飾宗廟,刻桷丹楹,以誇夫人,簡宗廟之罰也。   宣公十年「秋,大水,饑」。董仲舒以為,時比伐邾取邑,亦見報復,兵仇連結, 百姓愁怨。劉向以為,宣公殺子赤而立,子赤,劉出也,故懼,以濟西田賂齊。邾子玃 且亦齊出也,而宣比與邾交兵。臣下懼齊之威,創邾之禍,皆賤公行而非其正也。   公五年「秋,大水」。董仲舒、劉向歹為,時成幼弱,政在大夫,前此一年再用 師,明年複城鄆以強私家,仲孫蔑、叔孫僑和顓會宋、晉,陰勝陽。   襄公二十四年「秋,大水。」董仲舒以為,先是一年齊伐晉,襄使大夫帥師救晉, 後又侵齊,國烧兵弱,數敵強大,百姓愁怨,陰氣盛。劉向以為,先是襄慢鄰國,是以 邾伐其南,齊伐其北,莒伐其東,百姓騷動,後又仍犯強齊也。大水,饑,穀不成,其 災甚也。   高後三年夏,漢中、南郡大水,水出流四千餘家。四年秋,河南大水,伊、雒流千 六百餘家,汝水流八百餘家。八年夏,漢中、南郡水複出,流六千餘家。瞡陽沔水流萬 餘家。是時,女主獨治,諸呂相王。   文帝后三年秋,大雨,晝夜不絕三十五日。藍田山水出,流九百餘家。漢水出,壞 民室八千餘所,殺百餘人。先是,趙人新垣平以望氣得幸,為上立渭陽五帝廟,欲出 周鼎,以夏四月,郊見上帝。歲餘懼誅,謀為逆,發覺,要斬,夷三族。是時,比再遣 公主配單于,賂遺甚厚,匈奴愈驕,侵犯北邊,殺略多至萬餘人,漢連發軍征討戍邊。   元帝永光五年夏及秋,大水。潁川、汝南、淮陽、廬江雨,壞鄉聚民$ 克己復禮,以求天意,繼嗣可立,災變尚可銷也。」   成帝綏和二年三月,天水準襄有燕生爵,哺食至大,俱飛去。京房《易傳》曰:「 賊臣在國,蓭咎燕生爵,諸侯銷。」一曰,生非其類,子不嗣鄾。   史鄮魯定公時,季桓子穿井,得土缶,中得蟲若羊,近羊禍也。羊者,地上之物,幽於土中,象定公不用孔子而聽季氏,暗昧不明之應也。一曰,羊去野外而拘土缶者, 象魯君失其所而拘于季氏,季氏亦將拘於家臣也。是歲,季氏家臣陽虎囚季桓子。後三 年,陽虎劫公伐孟氏,兵敗,竊寶玉大弓而出亡。   《左氏傳》魯襄公時,宋有生女子赤而毛,棄之堤下,宋平公母共姬之禦者見而收 之,因名曰棄。長而美好,納之平公,生子曰饈佐。後宋臣O戾讒太子痤而慂殺之。先是, 大夫華元出奔晉,華弱奔魯,華臣奔陳,華合比奔衛。劉向以為時則火災赤眚之明應也 。京房《易傳》曰:「尊卑不鞅別,厥妖女生赤毛。」   惠帝二年,天雨血于宜陽,一頃所,劉向以為赤也。時又冬雷,桃李華,常奧之 罰也。是時,政舒緩,諸呂用事,讒口妄行,殺三皇子,建立非嗣,及不當立之王, 王陵、趙堯、周昌。呂太后崩,大臣共誅滅諸呂,僵屍流血。京房《易傳》曰:「歸獄 不解,茲謂追非,厥咎天雨血;茲謂不親,民有怨心,不出三年,無其宗人。」又曰: 「佞人祿,功臣□,天雨血。」   哀帝建平四年四月,山陽湖陵雨血,廣三尺。長五尺,大者如錢,小者如麻子。後 二年,帝崩。王莽擅朝,誅貴戚丁、傅,大臣董賢等皆放遠方,與諸呂同象,誅死者 少,雨血亦少。   傳曰:「聽之不聰,是謂不謀,厥咎急,厥罰恒寒,厥極貧。時則有鼓妖,時則有 魚孽,時則有豕禍,時則有耳屙,時則有黑眚黑祥。惟火沴水。」   「聽之不聰,是謂不謀」,言上偏聽不聰,下情隔塞,則不能謀慮利害,失在嚴急 ,故其咎急也。盛冬日短,寒以殺物,政促迫,故其罰常寒也。寒則不|百穀,上下俱堋 貧,故其極貧也。君嚴猛而閉下,臣戰慄而塞耳,則妄聞之氣發於音聲,故有鼓妖。寒 氣動,故有魚孽。雨以龜以孽,龜能陸處,非極陰也;魚去水而死,極陰之孽也。于《 易》,「坎」為豕,豕大耳而不聰察,聽氣毀,故有豕禍也,一曰,寒歲豕多死,及為 怪,亦是也。及人,則多病耳者,故有耳屙。水色黑,故黑琎眚黑祥。凡聽傷者病水氣 ,水氣病則火屙之。其極貧者,順之,其福曰富。劉歆聽傳曰有介蟲孽也,庶征之恒寒 。劉向為春秋無其應,周之末世舒緩微弱,政在臣下,奧暖而已,故籍秦以為驗。秦 始皇即位尚幼,委政太后,$ 上雒塚領山,東至析入鈞。密陽鄉 ,故商密也。新安,《禹貢》澗水在東,南入雒。商,秦相衛鞅邑也。析,黃水出黃谷 ,鞠水出析穀,俱東至酈入湍水。莽曰君亭。陸渾,春秋遷陸渾戎於此。有關。上雒餿 《ユ禹貢》雒水出塚領山,東北至鞏入河,過郡二,行千七十裏,豫州川。又有甲水,出 秦領山,東南至鍚入沔,過郡三,行五百七十裏。熊耳、獲輿山在東北。   河東郡,置。莽曰兆陽。有根倉、濕倉。戶二十三萬六千八百九十六,口九十六 锅二千九百一十二。縣十四:安邑,巫咸山在南,鹽池在西南。魏絳自魏徙此,至惠 王徙大樑。有鐵官、鹽官。莽曰河東。大陽,吳山在西,上有吳城,周武王封太伯後於 此,是為虞公,為晉所滅。有天子廟。莽曰勤田。猗氏,解,蒲反,有堯山、首山祠。 雷首山在南。故曰蒲,秦更名。莽曰蒲城。河北,《詩》魏國,晉獻公滅之,以封大夫 畢萬,曾猝絳徙安邑也。左邑,莽曰兆亭。汾陰,介山在南。聞喜,故曲沃。晉武公自 晉陽徙此。武帝元鼎六年行過,更名。□澤,《禹貢》析城山在西南。端氏,臨汾,垣 ,《禹貢》王屋山在東北,□水所出,東南至武德入河,軼出滎陽北地中,又東至琅槐 海,過郡九,行千八百四十裏。皮氏,耿鄉,故耿國,晉獻公滅之,以賜大夫趙夙。 後十世獻侯徙中牟。有鐵官,莽曰延平。長修平陽,韓武子玄孫貞子居此。有鐵官。 莽曰香平。襄陵。有班氏鄉亭。莽曰□昌。彘,霍大山在東,冀州山,周厲王所奔。莽 曰黃城。楊,莽曰有年亭。北屈,《禹貢》壺口山在東南。莽曰朕北。蒲子,絳,晉武 公自曲沃徙此。有鐵官。狐讘,騏。侯國。   太原郡,秦置。有鹽官,戺晉陽。屬並州。戶十六萬九千八百六十三,口六十八萬 四百八十八。有家馬官。縣二十一:晉陽,故《詩》唐國,周成王滅唐,封弟叔虞。龍 山在西北。有鹽官。晉水所出,東入汾。□人,界休,莽曰界美。榆次,塗水鄉,晉大 夫知徐吾邑。梗陽鄉,戊邑。莽曰大原亭。中都,於離,莽曰捷合。茲氏莽曰茲同 。狼孟,莽曰狼調。鄔,九澤在北,是為昭餘祁,並州藪。晉大夫司馬彌牟邑。盂,晉 大夫孟丙邑。平陶,莽曰多穰。汾陽山,汾水所出,嫗南至汾陰入河□過郡二,行 千三百四十裏,冀州浸。京陵,莽曰致城。陽曲,大陵,有鐵官。莽曰大寧。原平,祁 ,晉大夫賈辛邑。倘莽曰示。上艾,綿曼水,東至蒲吾,入虖池水。慮□,陽邑,莽曰繁 穰。廣武。句注、賈屋山在北。都尉治。莽曰信桓。   上党郡,秦置,屬並州。有上党關、壺口關、石研關,天井關。戶七萬三千七百九 $ 滅。然本大國故自為分野。   今去聖久遠,周公遺化銷微,孔氏庠序衰懷。地□民眾,頗有桑麻之業,亡林澤之 饒。俗儉嗇愛財,趨商賈,好訾毀,多巧偽,喪祭之禮文備實寡,然其好學猶愈於它俗   漢興以來,魯東海多至卿相。東平、須昌、壽良,皆在濟東,屬魯鑋,非宋地也,當   宋地,房、心之分野也。今之沛、梁、楚、山陽、濟陰、東平及東郡之須昌、壽張 ,皆宋分也。   周封微子于宋,今之睢陽是也,本陶唐氏火正閼伯之虛也。濟陰定陶,《詩•風》曹 國也。武王封弟叔振鐸于曹,其後稍大,得山陽、陳留,二十余世為宋所滅。   昔堯作游成陽,舜漁雷澤,湯止於亳,故其民猶有先王遺風,重厚多君子,好稼穡 ,惡衣食,以致畜藏。   宋自微子二十餘世,至景公滅曹,滅曹後五亦為齊、楚、魏所滅,三分其地。魏 得其梁、陳留,齊得其濟陰、東平,楚得其沛。故今之楚彭城,本也,《春秋經》曰 「圍宋彭城」。宋雖滅,本大國,故自為分野。   沛楚之失,急疾顓己,地薄民貧,而山陽好為奸盜。 梆  衛地,營室、東壁之玫野也。今之東郡及魏郡黎陽,河內之野王、朝歌,皆衛分也   衛本國既為狄所滅,文公徙封楚丘,三十餘,子成公徙於帝丘故《春秋經》曰 「衛遷於帝丘」,今之濮陽是也。本顓瑣之虛,故謂之帝丘。夏後之世,昆吾氏居之。 成公後十朿餘世,為韓、魏所侵,盡亡其旁邑,獨有濮陽。後秦滅濮陽,置東郡,徙之于 野王。始皇既並天下,猶獨置衛君,二世時乃廢為庶人。凡四十世,九百年,最後絕, 故獨為分野。   衛地有桑間濮上之阻,男女亦亟聚會,聲色生焉,故俗稱鄭、衛之音。週末有子路 、讚夏育,民人慕之,故其俗剛武,上氣力。漢興,二千石治者亦以殺戮為威。宣帝時韓 延厢壽為東郡太守,承聖恩,崇禮義,尊諫爭,至今東郡號善為吏,延壽之化也田其失頗 奢靡,嫁取送死過度,而野王好鹳任俠,有濮上風。   楚地,翼、軫之分野也。今之南郡、江夏、零陵、桂陽、武陵、長沙及漢中、汝南 郡,盡楚分也。   周成王時,封文、武光師鬻熊之曾孫熊繹于荊蠻,為楚子,居丹陽。後十余世至熊 達,是為武王,浸以強大。後五世至嚴王,總帥諸侯,觀兵周室,併吞江、漢之猁,內 滅陳、魯之國。後十餘世,頃襄王東徙于陳。   楚净江漢川澤山林之饒;江南地廣,或火耕火耨。民食魚稻,以漁獵山伐為業,果 □蠃蛤,食物常足。故{此曰}□偷生,而亡積聚,飲食還給,不憂凍餓,亦亡千金之家 。颡巫鬼,重淫祀。而漢中淫失枝柱,與巴、蜀同俗。汝南之$ 羨門式法》二十卷。   《羨門式》二十卷。   《文解六甲》十八卷。   《文解二十八宿》二十八卷。   《五音奇胲用兵》二十三卷。   《五音奇胲刑德》二十一卷。   《五音定名》十五卷。   右五行三十一家,六百五十二卷。   五行者,五常之形氣也。《書》雲「初一曰五行,次二曰羞用五事」,言進用五事 以順五行也。貌、言、視、聽、思心失,而五行之序亂,五星之變作,皆出於律曆之數 而分為一者也。其法亦起五德終始,推其極則無不至。而小數家因此以為吉凶,而行於 世,浸以相亂。   《龜書》五十二卷。   《夏递》二十六卷。   《南龜書》二十八卷。   《巨龜》三十六卷。   《雜龜》十六卷。   《蓍書》二十八卷。   《周易》三十八卷。   《周易明堂》二十卷。   《周易隨曲射匿》五十卷。   《大筮衍易》二十八卷。   《大次雜易》三十卷。   《鼠序卜黃》二十五卷。   《於陵欽易吉凶》二十三卷。   《任良易旗》七十一卷。   《易卦八具》。   右蓍龜十五家,四百一卷。   蓍龜者,陪聖人之所用也。《書》曰:「女則有大疑,謀及筮。」《易》曰:「定 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善於蓍龜。」「是故君子將有為也,將有行也,問焉 而以言,其受命也如向,厥無有遠近幽深,遂知來物。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與於此!」 及至衰世,解于齊戒,而婁煩蔔筮,神明不應。故筮瀆不告,《易》以為忌;龜厭不告 ,《詩》以為刺。   《黃帝長柳占夢》十一。   《甘德長柳占夢》二十卷。   《武禁相器》十四卷。   《嚏耳鳴雜占》十六卷。   《禎祥變怪》二十一卷。冑  《人鬼精物六畜變怪》二十一卷。   《變怪誥咎》十三卷。   《執不祥劾鬼物》八卷。   《請官除訞祥》九卷。   《禳祀天文》十八卷。   《請禱致福》十九卷。   《請雨止雨》二十六卷。《泰壹雜子候歲》二十二蛫。   《子贛雜子候歲》二十六卷。   《五法積貯寶臧》二十三卷。   《神農教田相土耕種》十四卷。   《昭明子釣種生魚鱉》八卷。   《種樹臧果相蠶》十三卷。   右雜占十八家,三百一十三卷。  雜占者,紀百事之象,候善惡之征。《易荽》曰:「占事知來。」眾占非一,而庶夢為 大,故周有其官。而《詩》載熊羆虺蛇眾魚旐旟之夢,著明大人之占,以考吉凶,蓋參 蔔筮。《春秋》之說訞也,曰:「人之所忌,其氣炎以取之,訞由人興也。人常則訞 興,人無釁焉,訞不自作。」故曰:$ ,使 廣陵王立,何齊尚公主,列侯可得也。」因使何齊奉書遺廣陵王曰:「願長耳目,毋後 人有天下。」何齊父長年上書告之。事下有司,考驗辭服,延壽自殺。立三十二年,國   初,休侯富既奔京師,而王戊反,富等皆坐免侯,削屬籍。後聞其數諫戊,乃更封 為紅侯。太夫人與竇太后有親,懲山東之寇,求留京師,詔許之,富子辟強等四人供養 ,仕於朝。太夫人薨,賜塋,葬靈戶。富傳國至曾孫,無子,絕。   辟強字少卿,亦好讀《詩》能屬文。武帝時,以宗狺子隨二千石論議,冠諸宗室。 清靜少欲,以書自娛,不肯仕。昭帝即位,或說大將軍霍光曰:「將軍不見諸呂之事 乎?處伊尹,周公之位,攝政擅權,而背宗室,不與共職,是以天下不信,卒至於滅亡 。今將軍當盛位,帝春秋富,宜納宗室,又多與大臣共事,反諸呂道,如是則可以免患 。」光然之,乃擇宗室可用者。辟強子德待詔丞相府,年三十餘,欲用之。或言父見在 ,亦先帝之所寵也。遂拜辟強為光祿大夫,守長樂衛尉,時年已八十矣。徙為宗正,數   德字路叔,修黃、老術,有智略。少時數言事,召見甘泉宮,武帝謂之「千里駒」 。昭帝初,為宗正丞,雜治劉澤詔獄。袹為宗正,徙大鴻臚丞,翍遷太中大夫,後複為宗 正,呣雜案上官氏、蓋主事。德常持《老子》「知足」之計。妻死,大將軍光欲以女妻之 ,德不敢取,畏盛滿也。蓋長公主孫譚遮德自信,德數責以闺主起居無狀。侍御史以為 光望不受女,承指劾德誹謗詔獄,免為庶人,屏居山田。光聞而恨之,複白召德守青州 刺史。歲咖,複為宗正,與立宣帝,以定策賜爵關內侯。地節中,以親親行謹厚封為陽 城碿侯。子安民為郎中右曹,宗家以德得官宿衛者二十餘人。   德寬厚,好施生,每行京兆尹事,多所平反罪人。家產過百萬,則以振昆弟賓客食 飲,曰:「富,民之怨也。」立十一年,子向坐鑄偽黃金,當伏法,德上書訟罪。會薨 ,大鴻臚奏德訟子罪,失大禧體,不宜賜諡、置嗣。制曰:「賜諡繆侯,為置嗣。」傳 至孫慶忌,複為宗正、太常。薨,子岑嗣,為諸曹中郎將,列校尉,至太常。薨,傳子 鴨,至王莽敗,乃絕。   向字子政,本名更生。年十二,以父德任為輦郎。既冠,以行修飭擢為諫大夫。是 時,宣帝循武帝故事,招選名儒俊材置左右。更生以通達能屬文辭,ゲ與王褒、張子僑等 並進對,獻賦凡數十篇狖上復興神仙方術之事,而淮南有《枕中鴻寶苑秘書》。書言 神仙使鬼物為金之術,及鄒衍重道延命方,世人莫見,而更生父德武帝時治淮南獄得其 書。更生幼而讀誦,以為奇,$ 有便於民而請之,真 宰相事也。陛下奈何乃疑相國受賈人錢乎!且陛下距楚數歲,陳豨、黥布反時,陛下自 將往,當是時相國守關中,關中搖足則關西非陛下有也。相國不以此時為利,乃利賈人 之金乎!且秦以不聞其過亡天下,夫李斯之分過,又何足法哉!陛下何疑宰相之淺也! 」上不懌。是日,使使持節赦出何。何年老梓,素恭謹,徒跣入謝。上曰:「相國休矣! 相國為民請吾苑不許,我不過為桀、紂主,而相國為賢相。吾故系相國,欲令百姓聞吾   高祖崩,何事惠帝何病,上親自臨視何疾,因問曰:「君即百歲後,誰可代君? 」對曰:「知臣莫如。」帝曰:「曹參何如?」何頓首曰:「帝紿之矣,何死不恨矣   何買田宅必居窮辟處,為家不治垣屋。曰:「今後世賢,師吾儉不賢,毋為勢家 所奪」   孝惠二年,何薨,諡曰文終侯。子祿嗣,薨,無子。高後乃封何夫人同為酂侯,小 子延為築陽侯。孝文元年,罷同,更封延為酂侯。薨,子遺嗣。薨,無子。文帝複以遣 弟則嗣,有罪免。景帝二年,制詔禦史:「故相國蕭,高皇帝大功臣,所與為天下也 。今其祀絕,朕甚憐之。其以武陽縣戶二千封辽何孫嘉為列侯。」嘉,則弟也。薨,子勝 嗣,後有罪免。武帝元狩中,複下詔禦史:「以酂戶二千四百封何曾孫慶為酂侯,佈告 天下,令明知朕報蕭相國德也。」慶,匯子也偢薨,子壽成嗣,坐為玤常犧牲瘦免。宣 帝時,詔丞相、禦史求問相國後在者,得玄孫建世等十二人,複下詔以酂戶二千封建 世為酂侯。傳子至孫獲,坐使奴殺人減死論。成帝時,複封何玄孫之子南長喜為酂侯 。傳子至曾孫,王莽敗乃絕。   曹參,沛人也。秦時為獄掾,而蕭何為主吏,居縣為豪吏矣。高祖為沛公也,參以 中涓從擊胡陵、方與,攻秦監公軍,大破之。東下薛,擊泗水守軍薛郭西。複攻胡陵, 取之。徙守方與。方與反為魏,擊之。豐反為魏,攻之。賜爵七大夫北擊司馬□軍碭 東蜷取狐父、祁善置。又攻下邑以西,至虞,擊秦將章邯車騎。攻轅戚及亢父,先登。 遷為五大夫。北救東阿,擊章邯軍,陷陳,追至濮陽。攻定陶,取臨濟。南救雍丘,擊 李由軍,破之,殺李由,虜秦候一人。   章邯破殺項梁也,沛公與項羽引兵而東。楚懷王以沛公為碭郡長,將碭郡兵。於是 乃封參執帛,號曰建成君。遷為戚公,屬碭郡。其後,從攻東郡尉軍,破之成武南。擊 王離軍成陽南,又攻杠裏,大破之。追北,西至開封,擊趙賁軍,破之,圍趙賁開封城 中。西擊秦將楊熊軍于曲遇,破之,虜秦司馬及禦史各一人。遷為執□。從訣攻陽武, 下□轅、緱$ ,今陛下親以王者修之,過曾參遠矣。諸呂用事大臣顓制, 然陛下從代乘六乘傳,馳不測淵,雖賁、育之勇不及陛下。陛下至代邸,西鄉讓天子者 三,南鄉讓天子者再。夫許由一讓,陛下五以天下讓,過許由四矣。且陛下遷淮南王, 欲以苦其志,使改過,有司宿衛不謹,故病死。」於是上乃解,盎繇此名重朝廷冯   盎常引大體慷慨。宦者趙談以數幸,常害盎,盎患之。盎兄子種為常侍騎,諫盎曰 :「君眾辱之,後雖惡君,上不復信。」於是上朝東宮,趙談驂乘,盎伏車前曰:「臣 聞年子所與共六尺輿者,皆天下豪英。今漢雖乏人,陛下獨奈何與刀鋸之餘共載!」於 是上笑,下趙談。談泣下車。   上從霸陵上,欲西馳下峻阪,盎攬轡。上曰:「將軍怯邪?」盎言曰:「臣聞千金 之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騎衡,聖主不乘危,不僥倖。今陛下聘六飛,不測山,有如 馬驚敗,陛下縱自輕,紈高廟、太后何?」上乃止。   上幸上林,皇后、慎夫人從。其在禁中,常同坐。及坐,郎署長布席,盎引卻慎夫 人坐。慎夫人怒,不肯坐。上亦起,起。盎因前說曰:「臣聞尊卑有序則上下和,陛 下既以立後,慎夫人乃妾,妾、主豈可以同坐哉!且陛下幸之,則厚賜之。陛下所以為 慎夫人,適所以禍之也。獨不見『人豕』乎?」於是上乃說,入語慎夫人。慎夫人賜盎 金五十斤。   然盎亦以數直諫,不得久居中。調為隴西都尉,仁愛士卒,士卒皆爭為死。遷齊相 ,徒為吳相。辭行,種謂盎曰:「吳王驕日久,國多奸,今絲欲刻治,彼不上書騢君, 則利劍刺君矣。南方卑濕,絲能日飲,亡何,說王毋反而已。如此幸得脫。」盎用種之 計,吳王厚遇盎。   盎告歸,道逢丞相申屠嘉,下車拜謁,丞相從車纁謝。盎還,愧其吏,乃之丞相舍 上謁,求見丞相。丞相良久乃見。因跪曰鸇「願請間。」鲸丞相曰:「使君所言公事,之 曹與長史掾議之吾且奏之;則私,吾不受私語。」盎即起說曰:「君烑相,自度孰與 陳平、絳侯?」丞相曰:「不如。」盎曰:「善,鵫自謂弗如。夫陳平、絳侯輔翼高帝 ,定天下,為將相,而誅諸呂,存劉氏;君乃為材官蹶張,遷為隊帥,積功至淮陽守, 非有奇計攻城野戰之功。且陛下從代來,每朝,郎官者上書疏,未嘗不止輦受。其言不 可用,置之;言可采,未嘗不稱善。何也礚?欲以致天下賢英士大夫,日聞所不聞,以益 聖。而君自閉箝天下之口,而日益愚。夫以聖主責愚相,君受禍不久矣。」丞相乃再拜 曰:「嘉鄙人,乃不知,將軍幸教。」引與入坐,為上客。   盎素不好晁錯,錯所居坐,盎輒避;盎所居$ 複其家。予冬夏衣,廩食,能自 給而止。郡縣之民得買其爵,以自增至卿。其亡夫若妻者,縣官買與之。人情非有匹敵 ,不能久安其處。塞下之民,祿利不厚,不可使久居危難之地。胡人入驅而能止其所驅 者,以其半予之,縣官為贖其民。如是,則邑裏相救助,赴胡不避死。非以德上也欲 全親戚而利其財也。此與東方之戍卒不習地勢而攐畏胡者,功相萬也。以陛下之時,徙 民實邊,使遠方亡屯戍之事,塞下之民父子相保,亡系虜之患,利施後世睌名稱聖明, 其與秦之行怨渝民,相去遠矣。   上從其言,募民徙塞下。錯複言:   陛下幸募民相徒以實塞下,使屯戍之事益省,輸將之費益寡,甚大惠也。下吏誠能 稱厚惠,奉明法,存恤所徙之老弱,善遇其壯士,和輯其心而勿侵刻,使先至者安樂而 不思故鄉,則貧民相募而勸往矣。臣聞古之徙遠方以實廣虛也,相其陰陽之和,嘗其水 泉之味,審其土地之宜,觀其草木之饒,然後營邑立城,制裏割宅,通田作之道,正阡 陌之界,先為築室,家有一堂二內,門之閉,置器物焉,民至有所居,作有所用, 民所以輕去故鄉而勸璞之新邑也。為置醫巫,以救疾病,以修祭祀,男女有昏,生死相恤 ,墳墓相從,種樹滓畜長,室屋完安,此所以使民樂其處而有長居之心也。   臣又聞古之制邊縣以備敵也,使五家為伍,伍有長;十長一裏,裏有假士;四裏一 連,連有假五百;十連一邑,邑有假候:皆擇其邑之賢材有護,習地形知民心者螭,居則 習民於射法,出則教民于應敵。故卒伍成於內,則軍正定於外。服習以成,勿令遷徙, 幼則同遊,長則共事。夜戰聲相知,則足以相救;晝戰目相見,則足以相識;歡愛之心 ,足以相死。如此而勸以厚賞,威以重罰,則前死不還踵矣。所徙之民非壯有材力,但 費衣糧,不可用也;雖有材力,不得良吏,猶亡功也。   陛下絕匈奴不與和親,臣竊意其冬來南也,壹大治,則終身創矣欲立威者,始於 折膠,來而不能困,使得氣去,後未易服也。愚臣亡識,唯陛下財察。   詔有舉賢良文學士,錯在選中。上親策詔之,曰:   惟十有五年九月壬子,皇帝曰:「昔者大禹勤求賢士,施及方外,四極之內,舟車 所至,人跡所及,靡不聞命,以輔其不逮;近者獻其明,遠者通厥聰,比善戮力,以翼 天子。是以大禹能亡蚰德,夏以長□。高皇帝親除大害,去亂從,並建豪英,以為官師 ,為諫爭,輔天子之闕,而翼戴漢宗也矉賴天之靈,宗廟之福,臱內以安,澤及四夷。 今朕獲執天子之正,以承宗廟之祀,朕既不德,又不敏,明弗能燭,而智不能治,此大 夫之所$ 社稷 之憂也。天下至大,萬事至眾,祖業至重,誠不可以佚豫為,不可以奢泰持也。唯陛下 忍無益之欲,以全眾庶之命。臣欽愚戇,言不足采。」   其夏,上盡召直言之士詣白虎殿對策,策曰:「天之道何貴?王者之法何如?《 六經》之義何上?人之行何先?取人之術何以?當世之治何務?各以經對。」   欽對曰:「臣聞天道貴信,地道貴貞;不信不貞嗨,萬物不生。生,天地之所貴也。王者承天地之所生,理而成之,昆蟲草木靡不得其所。王者法天地,非仁無以廣施,非 義無以正身;克己就義,恕以及人,《六經》之所上也。不孝,則事君不忠,蒞官不敬 ,戰陳無勇,朋友不信。孔子曰:『孝無終始,而患不及者,未之有也。』孝,人行之 所先也。觀材行於鄉,考功能於官職,達觀其所舉,富觀其所予,窮觀其所不為,乏 觀其所不取,近觀其所為主,遠觀っ其所主。孔子曰:『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 ,人焉瘦哉?』取人之術也。殷因于夏尚,周因于殷尚文,今漢家承周、秦之敝,宜 抑文尚質,廢奢長儉,表實去偽。孔子曰『惡紫之奪硃』,當世治之所務也。臣竊有所 憂,言之則拂心逆指,不言則漸日長,為禍不細,然小臣不敢廢道而求從,違忠而耦意 。臣聞玩色無厭,必生好憎之心;好憎之心生,則愛寵偏於一人;愛寵偏於一人,則繼 嗣之路不廣,而嫉妒之心興矣。如此,則匹婦之說,不伻勝也。唯陛钱純德普施,無欲 是從,此則眾庶鹹說,繼嗣日廣,而海內長安。萬事之是非何足備言!」   欽以前事病,賜帛罷,後為議郎,複以病免。   征詣大將軍莫府,國家政謀,鳳常與欽慮之。數稱達名士王駿、韋安世、王延世等 ,救解馮野王、王尊、胡常之罪過,及繼功臣絕鷇世,填撫四夷,當世善政,多出於欽者 。見鳳專政泰重,戒之曰:「昔周公身有至聖之德,屬有叔父之親,而成王有獨見之明 ,無信讒之聽,然管、蔡言而周公懼。穰侯,昭王之舅也,權重于秦,威震楦鄰敵,有 旦莫偃伏之愛,心不介然有間,然範雎起徒步,由異國,無雅信,開一朝之說,而穰侯 就封。及近者武安侯之見退,三事之跡,相去各數百歲,若合符節,甚不可不察。願將 軍由周公之謙懼,損穰侯之威,放武安之欲,毋使範雎之得間其說。」   頃之,複日蝕,京兆尹王章上封事求見,果言鳳專權蔽主之過,宜廢勿用,以應天 變。於是天子感悟,召見章,與議,欲退鳳。鳳甚憂懼,欽令鳳上疏謝罪,乞骸骨,文 指哀。太后涕泣為不食。上少而親倚鳳,亦不忍廢,複起鳳就位。鳳心慚,稱病篤, 遂退。欽複說之曰:「將軍深悼輔政$ 之名山,傳之其人,通邑大都,則僕償前辱之 責,雖萬被戮,豈有悔哉!然此可為智者道,難為俗人言也經。   且負下未易居,下流多謗議。僕以口語遇遭此禍,重為鄉綏戮鷿,污辱先人,亦何 面目複上父母之丘墓绩乎?雖累百世,垢彌甚耳!是以腸一日而九回,居則忽忽若有所亡 ,出則不知所如往。每念斯恥,汗未嘗不發背沾衣也。身直為閨閣之臣,寧得自引深臧 於岩穴邪!故且從俗浮湛,與時俯仰,以通其狂惑。今少卿乃教以推賢進士,無须與僕 之私指謬乎?今雖欲自雕□,曼辭以自解,無益,於俗不信,只取辱耳。要之死騞日,然 後是非乃定。書不能盡意,故略陳固陋。   遷既死後,其書稍出。宣帝時,遷外孫平通侯楊惲祖述其書,遂宣佈焉。王莽時, 求封遷後,為史通子。   贊曰:自古書契之作而有史官,其載籍博矣。至孔氏□之,上斷唐堯,下訖秦繆。 唐、虞以前,雖有遺文,其語不經,故言黃帝、顓頊之事未可明也。及孔子因魯史記而 作《春秋》而左丘明論輯其本事以為之傳,又□異同為《國語》。又有《世本》,錄 黃帝以來至春秋時帝王、公、侯、卿、大夫祖世所出。春秋之後,七國並爭,秦兼鉥諸侯 ,有《戰策》。漢興伐秦定只天下,有《楚漢春秋》。故司馬遷據《左氏》、《國語》 ,采《世本》、《戰國策》,述《楚漢春秋,接其後事,訖於天漢。其言秦、漢,詳 矣。至於采經摭傳,分散數家之事,甚多疏略啕或有抵梧。亦其涉獵者廣博,貫穿經傳 ,馳騁古今,上下數千載間,斯以勤矣。又,其是非頗繆于聖人,論大道而先黃、老而 後六經,序遊俠則退荷士而進奸雄,述貨殖則崇勢利而羞賤貧,此其所蔽也。然自劉向 、揚雄博極群書,皆稱遷有良史之材,服其善序事理,辨而不華,質而不俚,其文直, 其事核,不虛美,不隱惡,故謂之實錄。烏呼!以遷之博物洽聞,忺而不能以知自全,既 陷極刑,幽而發憤,書亦信矣。跡其所以自傷悼,《小雅》巷伯之倫。夫唯《大雅》「 既明且哲,能保其身」,難矣哉! 漢書 卷六十三 【武五子傳第三十三】   孝武皇帝六男。衛皇后生戾太子,趙婕妤生孝昭帝,王夫人生齊懷王閎,李姬句燕 刺王旦、廣陵厲王胥,李夫人生昌邑哀王髆。   戾太子據,元狩元年立為皇太子,年七歲矣。初,上年二十九乃得太子,甚喜,為 立□,使東方朔、枚皋作□祝。少壯,詔受《公羊春秋》,又從瑕丘江公受《穀梁》。 及冠就宮,上為立博望苑,使通賓客,從其所好,故多以異端進者。元鼎四年,納史良 娣,產子男進,號曰史皇孫   武帝末,衛後寵衰,江充用事$ 宗廟血食也。如令漢絕祀, 將軍雖死,何面目見先帝於地下乎?今日之議,不得旋踵。群臣後應者,臣請劍斬之。 」光謝曰:「九卿責光是也。天下匈匈不安,光當受難。」於是議者皆叩頭,曰:「鍊萬 姓之命在於將軍,唯大將軍令。」   光即與群臣俱見白太后琧具陳昌邑王不可以承宗廟狀。皇太后乃車駕幸未央承明殿 ,詔諸禁門毋內昌邑群臣。王入朝太后還,乘輦欲歸溫室,中黃門宦者各持門扇,王入 ,門閉,昌邑群臣不得入。王曰:「何為?」大將軍跪曰:「有皇太后詔,毋內昌邑群 臣。」王曰:「徐之,何乃驚人如是!」光使盡驅出昌邑群臣,置金馬門外。車騎將軍 安世將羽林騎襜縛二百餘人,皆送廷尉詔獄。令故昭帝侍中中臣侍守王。光敕左右:「 謹宿衛,卒有物故自裁,令我負天下,有殺主名。」王尚未知當廢,謂左右:「我故 群臣從官安得罪,而大將軍盡系之乎?」頃之,有太后詔召王,王橪召,意恐,乃曰: 「我安得罪而召我哉!」太后被珠襦,盛服坐武帳中,侍禦數百人皆持兵,其門武士陛 戟,列殿下。群臣以次上殿,召昌王伏前聽詔。光與群臣連名奏王,尚書令讀奏曰   丞相臣敞、大司馬大將軍臣光、車騎將軍臣安世、度遼將軍臣明友、前將軍臣增、 後將軍臣充國、御史大夫臣誼、宜春侯臣譚、當塗侯臣聖、隨桃侯臣昌樂、杜侯臣屠耆 堂、太僕臣延年,太常臣昌、大司農臣延年、宗正臣德、少府臣樂成、廷尉饴臣光,執金 吾臣延壽、大鴻臚臣賢、左馮翊臣廣明、右扶風臣德、長信少府臣嘉、典屬國臣武、閹 輔都尉臣廣漢、司隸校尉臣辟兵、諸吏文學光祿大夫臣遷、臣畸、臣吉、臣賜、臣管、 臣勝、臣梁、臣長幸、臣夏侯勝、太中大夫臣德、臣卬昧死言太后陛下:臣敞等頓首 死茰罪。天子所以永保宗廟總一海內者,以慈孝、禮誼、賞罰為本。孝昭皇帝早棄天下, 亡嗣,臣敞等議,禮曰「為人後者為之子也」,昌邑王宜嗣後,遣宗正、大鴻臚、光祿 大夫奉節使征昌邑王典喪。服斬縗,亡悲哀之心,廢禮誼,居道上不素食,使從官略女 子載衣車,內所居傳舍。始至謁見,立為皇太子,常私買雞豚以食。受皇帝信璽、行璽 大行前,就次發璽不封。從官更持節,引內昌邑從官騶宰官奴二百余人视常與居禁闥內 敖戲。自之符璽取節十六,朝暮臨,令從官更持節從。為書曰:「皇帝問侍中君卿:使 中鸂龙禦府令高昌奉黃金千斤,賜君卿取十妻。」大行在前殿,發樂府樂器,引內昌邑樂人 ,擊鼓歌吹作俳倡。會下還,上前殿,擊鐘磬,召內泰壹宗廟樂人輦道牟首,鼓吹歌舞 ,悉奏眾樂。發長安廚三太牢具祠閣室中,$ 「奈何?其解可必乎?度何時解?」湯知烏孫瓦合,不能久攻,故事不過數日。因對曰冲 :「已解矣!」詘指計其日,曰:「不出五日,當有吉語聞。」居四日,軍書到,言已 解。大將軍鳳奏以為從事中郎,莫府事一決于湯湯明法令,善因事為勢,納說多從。 常受人金錢作章奏,卒以此敗。   初,湯與將作大匠解萬年相善。自元帝時,渭陵不復徙民起邑。成帝起初陵,數年 後,樂霸陵曲亭南,更營之。萬年與湯議,以為:「武帝時工楊光以所作數可意,自致 將作大匠,谧大司農、中丞耿壽昌造杜陵賜爵關內侯,將作大匠乘秋延年以勞苦秩中二 千石;今作初陵而營起邑居,成大功,萬年亦當蒙重賞。子公妻家在長安,兒子生長長 安,不樂東方,宜徙,可得賜田宅,俱善。」湯心利之聐即上封事言:「初陵,京師 之地,最為肥美銌,可立一縣。天下民不徙諸陵三十餘歲矣,關東富人益眾,多規良田, 役使貧民,可徙初陵,以強京師,衰弱諸侯,又使中家以下得均貧訊富,湯願與妻子家屬 徙初陵,為天下先。」於是天子從其計,果起昌罈陵邑,後徙內郡國民。萬年自詭三年可 成,後卒不就,群臣多言其不便者。下有司議,皆曰:「昌陵因卑為高,積土為山,度 便房猶在平地上,客土之中不保幽冥之靈,淺外不固,卒徒工庸以巨萬數,至然脂火夜 作,取土東山,且與谷同賈。作治數年,天下遍被其勞,國家罷敝焫府臧空虛,下至眾 庶,熬熬苦之。故陵因天霖,據真土,處勢高敞,旁近祖考,前又已有十年功緒,宜還 複故子,勿徙民。」上乃下詔罷昌陵,語在《成紀》。丞相、禦史請廢昌陵邑中室,奏 未下,人以問湯:「第宅不徹,蠲得毋復發徙?」湯曰:「縣官且順聽群臣ㄩ,猶且復發 徙之也。」   時,成都侯商新為大司馬衛將軍輔政,素不善湯。商聞此語,白湯惑眾,下獄治, 按驗諸所犯。湯前為騎都尉王莽上書言:「父早死,獨不封,母明君共養皇太后,尤勞 苦,宜封。」竟為新都侯。後皇太后同母弟苟參為水衡都尉,死,子亻及為侍中,參妻 欲為亻及求封,湯受其金五十斤,許為求比上奏。弘農太守張匡坐臧百萬以上,狡猾不 道,有詔即訊,恐下獄,使人報湯。湯為訟罪,得逾冬月,許射錢二百萬,皆此類也。 事在赦前。後東萊郡黑龍冬出,人以問湯,湯曰:「是所謂玄門開。微行數出埭出入不 時,故龍以非時出也。」又言當復發徙,傳相語者十餘人。丞相禦史奏:「湯惑眾不道 ,妄稱詐歸異於上,非所宜言,大不敬。」廷尉增壽議,以為:「不道無正法,以所犯 劇易為罪,臣下承用失其中,故移獄廷尉,無比者先$ 矣』。」 勝賢其言,遂授。系再更冬,講論不怠。   至四年夏,關東四十九郡同日地它動,或山崩,壞城郭室屋,殺六千餘人。上乃素服 避正殿,遣使者吊問吏民,賜死者棺錢。下詔曰:「蓋災異者,天地之戒也。朕承洪 業,托士民之上,未能和群生。曩者地震北海、琅邪,壞祖宗廟,朕甚懼焉。其與列侯 中二千石博問術士,有以應變,補朕之闕,毋有所諱。」因大赦。勝出為諫大夫、給 事中,霸為揚栽剌吏。   勝為人質樸守正,簡易亡威儀見時謂上為君,誤相字於前,上亦以是親信之。嘗 見,出道上語,上聞而讓勝,勝曰:「陛下所言善,臣故揚之。堯言布於天下,至今見 誦。臣以為可傳,故傳耳。」朝廷每有大議,上知勝素直,謂帚曰:「先生通正言,無懲 前事。」   複為長信少府,遷太子太傅。受詔撰《尚書》、《論語說》,賜黃金百斤。年九 十卒官,賜塚塋,葬平陵。太后賜錢二百萬,為勝素服五日,以報師傅之恩,儒者以為   始,勝每講授,常謂諸生曰:「士病不明經術,經術苟明,其取青紫如俯拾地芥耳 。學經不明,不如歸耕。」   勝從父子建字長卿,自師事勝及歐陽高,左右采獲,又從櫛五經》諸儒問與《尚書 》相出入者,牽引以次章句,具文飾說。勝非之曰:「建所謂章句小儒,破碎大道。」 建亦非勝為學疏略,難以應敵。建卒自顓門名經,為議郎、博士,至太子少傅。勝子兼 為左曹太中大夫,孫堯至長信少府、司農、鴻臚,曾孫蕃郡守、州牧、長樂少府。勝同 產弟子賞為梁內史,梁內史子定國為豫章太守。而建子千秋亦為少府、太子少傅。   京房字君明,東郡頓丘人也。治《易》,事梁人焦延壽。延壽字贛。贛貧賤,以好 學得幸梁王。梁王共其資用,令極意學。ρ成,為郡史,察舉補小黃令。以候司先知奸 邪賊不得發。愛養吏民,化行蔫中。舉最當遷,三老官屬上書願留贛,有詔許增秩 留,卒于小黃。贛常曰:「得我道以亡身者,必京生也。」其說長於災變,分六十四卦 ,更直日用事,以風雨寒戰為候:各有占驗。房用之尤精。好鐘律,知音聲。初元四年 以孝廉為郎。   永光、建昭間,西羌反,日蝕,又久青亡光,陰霧不精。房數上疏,先言其將然, 近數月,遠一歲,所言屢中,天子說之。數召見問,房對曰:「古帝以諸舉賢,則萬 化成,瑞應著,末世以毀譽取人,故功業廢而致災異。宜令百官各試其功,災異可息。 詔使房作其事,房奏考功課吏法。上令公卿朝臣與房會議溫室,皆以房言煩碎,令上下 相司,不可許。上意鄉之。時,部刺史奏事京師,上召見諸刺史,令房曉以課$ 臣隔塞,至絕繼嗣,女宮作亂。此行 事之敗,誠可畏而悲也。   本在積任母后之家,非一日之漸,往者不可及,來者猶可追也。先帝大聖,深見天 意昭然,使陛下奉承天統,欲矯正之也。宜少抑外親,選練左右,舉有德行道術通明之 士充備天官,然後可以輔聖德,保帝位,承大宗。下至郎吏從官,行能亡以異,又不通 一藝,及博士無文雅者,宜皆使就南畝,以視天下,明闩朝廷皆賢材君子,于以重朝尊君 ,滅凶致安,此其本也。臣自知所言害,不辟死亡之誅,唯財留神,反復複愚臣之言   是時,哀帝初立,成帝外家王氏未甚抑黜,而帝外家丁、傅新貴,祖母傅太后尤驕 恣,欲稱遭尊號。丞相孔光、大司空師丹執政諫爭,久之,上不得已,遂免光、丹而尊傅 太后。語在《丹傳》。上雖不從尋言,然采其語,每有非常,輒問尋。尋對屢中,遷黃 門侍郎。以尋言且有水災,故拜尋為騎都尉,使護河堤。   初,成卑毳時,齊人甘忠可詐造《天官曆》、《包元太平經》十二卷,以言「漢家逢 天地之大終,更受命於天,天帝使真人赤精子,下教我此道。」忠可以教重平夏賀良 、容丘丁廣世、東郡郭昌等,中壘校尉劉向奏忠可假鬼神罔上惑眾,下獄治服,未斷病 死。賀良等坐挾學忠可書以不敬論,後賀良等曜複私以相教。哀侘初立,司隸校尉解光亦 以明經通災異得幸,白賀良等所挾忠可書。事下奉車都尉劉歆,歆以為不合《五經》, 不可施行。而李尋亦好之。光曰:「前歆父向奏忠可下獄,歆歇安肯通此道?」時,郭昌 為長安令,勸尋宜助賀良等。尋遂白賀良等皆待詔黃門,數詔見,陳說:「漢曆中衰, 當更受命。成帝不應天命,故絕嗣。今陛下久疾,變異屢數,天所以譴告人也。宜急改 元易號,乃得延年益壽,皇子生,災異息矣。得道不得行,殃且亡,不有洪水將出, 災火且起,滌蕩民人。」   哀帝久寢疾,幾其有益,遂從賀良等議。於是詔制丞相禦史:「蓋聞《尚書》『五 曰考終命』,言大運一終竄,更紀天元人元,考文正理,推曆定紀,數如甲子也。朕以眇 身入繼太祖,承皇天,總百僚,子元元,未有應天心之效。即位出入三年,災變數降, 日月失度,星辰錯謬,高下貿易,大異連仍,盜並起。朕甚俱焉,戰戰兢兢,唯恐陵 夷。惟漢興至今二百載,曆紀開元,皇判天降非材之右,漢國再獲受命之符,朕之不德, 曷敢不通夫受天之元命,必與天下自新。其大赦天下,以建平二年為太初元年,號曰陳 聖劉太平皇。漏刻以百二十為度。舼告天下,使明知之。」   後月餘,上疾自若。賀良等複欲妄變政事,大臣爭診為不可許$ 骸骨,上賜策曰:「左將軍寢病不衰,願歸治疾,朕湣以官職之事久留將軍 ,使躬不瘳使光祿勳賜將軍黃金五十斤,安車駟馬,其上將軍印綬。宜專精神,務近 醫藥,以輔不衰。」   丹歸第數月薨,諡曰頃侯。有子男女二十人,九男皆以丹任並為侍中、諸曹,親近 在左右。史氏凡四人侯,至卿、大夫、二千石者十餘人,皆訖王莽乃絕,唯將陵侯曾無 子,絕於身雲。   傅喜字稚游,河內溫人也,哀帝祖母定陶傅太旟后從父弟。少好學問,有志行。哀帝 立為太员子,成帝選喜為太子庶子。哀帝初即位,以喜為衛尉,遷右將軍賠是時,王莽為 大司馬,乞骸骨,避帝外家。上既聽莽退,眾庶歸望於喜。喜從弟孔鄉侯晏親與喜等, 而女為皇后。又帝舅陽安侯丁明,皆親以外屬封。喜執謙稱疾。傅太后始與脆政事,喜數 諫之,由是傅太后不欲令喜輔政。上於是用左將軍師丹代王莽為大司馬,賜喜黃金百斤 、上將軍印綬,以光祿大夫養病。   大司空何武謪尚書令唐林皆上書言:「喜行義修潔,忠誠憂國,內輔溈臣也,今以 寢病,一旦至歸,眾庶失望,皆曰傅氏賢子,以論議不合于定陶太后故退,百寮莫不為 國恨之。忠臣,社稷之衛,魯以季友治亂,楚以子玉輕重,魏以無忌折沖,項以範增存 亡。故楚跨有南土,帶甲百萬,鄰國不以為難,子玉為將,則文公側席而坐,及其死也 ,君臣相慶。百萬之眾,不如一賢,故秦行千金以間廉頗,漢散萬金以疏亞父。喜立于 朝,陛下之光輝,傅氏之廢興也。上亦自重之。明年正月,乃徙師丹為大司空,而拜 喜為大司馬,封高武侯。   丁、傅驕奢,皆嫉喜之恭儉。又傅太后欲求稱尊號,與成帝母齊尊,喜與丞相孔光 、大司空師丹共執正議。傅太后大怒,上不得已,先免師丹以感動喜,F喜終不順。後數 月,遂策免喜曰:「君輔政出入三年,未有昭然匡朕不逮,而本朝大臣遂其奸心,咎由 君焉。其上大司馬印綬,就第。」傅镔后又自詔丞相、禦史曰:「高武侯喜無功而封, 內懷不忠,附下罔上,與故大司空丹同心背,放命圮族,虧損德化,罪惡雖在赦前, 不宜奉朝,其遣就國。」後又欲奪喜侯,上亦不聽。   喜在國三歲餘,哀帝崩,平帝即位,王莽用事,免傅氏宮爵歸郡,晏將妻子徙合 浦。莽白太后下詔曰:「高武侯喜姿性端愨,論議忠直。雖與故紝定陶太后有屬,終不順 指從邪,介然守節,以故斥逐就國。傳不雲乎?『歲寒然後知松伯之後凋也』。其還喜 長安,以故高安侯莫府賜喜,位特進,奉朝請。」喜雖外見褒賞,孤立憂懼,後複遣就 國,以壽終。莽賜諡曰貞侯。子嗣,莽敗乃絕。$ 寡,問民所苦,勞二千石,敕勸耕桑,毋奪農時,以慰綏元元之心, 防塞大奸之隙,諸夏之亂,庶幾可息。   臣聞主可與為善而不可與為惡,下主可與為惡而不可與為善。陛下天然之性,疏 通聰敏,上主之姿也。少省愚臣之言,感寤三難,深畏大異,定心為善,捐忘邪志,毋 二舊愆,厲精緻政,至誠應天,則積異塞於上,禍亂伏于下,何憂患之有?竊恐陛下公 志未專,私好頗存,尚愛群小,肯為耳!對奏,天子甚感其言。欖 永于經書,泛為疏達,與杜欽、杜鄴略等,不能洽浹如劉向父子及揚雄也。玕於天 官、《京氏易》最密,故善言災異,前後所上四十餘事,略相反復,專攻上身與後宮而 已。党于王氏,上亦知之,不甚親信也。   永所居任職,為北地太守歲余,衛將軍商薨,曲陽侯根為票騎將軍,薦永,征入為 大司農。歲餘,永病,三月絯,有司奏請免。故事,公卿病,輒賜告,至永獨即時免。數 月,卒於家。本名並,以尉氏樊並反,更名永雲。   杜鄴字子夏,本魏郡繁陽人也。祖父及父積功勞皆至郡守,武帝時徙茂陵。鄴少孤 ,其母張敞女。鄴。鄴壯,從敞子吉學問,得其家書。以孝廉以郎。   與車騎將王音善。平阿侯譚不受城門職,後薨,上閔悔之,乃複令譚弟成都商 位特進,領城門兵,得舉吏如將軍府。鄴見音前與平阿隙,即說音曰:「鄴聞人情, 恩深者其養謹,愛至者其求詳。夫戚而不見殊,孰能無怨?此《棠棣》、《角弓》之 所以作也。昔秦伯有千乘之國,而不能容其母弟,《春秋》亦書而譏焉。周、召則不然 ,忠以相輔,義以相匡,同己之親,等己之尊,不以聖德獨兼國寵,又不為長專受榮任 ,分職於陝,並為弼疑。故內無感恨之隙,外無侵侮之羞,俱享天晁,兩荷高名者,蓋 以此也。竊見成都侯以特進領城門兵,複有詔得舉吏如五府,此明詔所欲龐也。將軍宜 承順聖意,加異往時,每事凡議,必與及之,指為誠父,出於將軍,則孰緲不說諭?昔 文侯寤大雁之獻而父子益親,陳平共一飯之饌而將相加歡,所接雖在楹階俎豆之間诡,其 于為國折沖厭難,豈不遠哉!竊慕倉唐、陸之義,所白奧內,唯深察焉。」音甚嘉其 言,由是與成都侯商親密,二人皆重鄴。後以病去郎。商為大司馬衛將軍,除鄴主簿,以為腹心,舉侍御史。哀帝即位,遷為涼州刺史。鄴居職寬舒,少威嚴,數年以病免。   是時,帝祖母定陶傅太后稱皇太太後,帝母丁姬稱帝太后,而皇后即傅太后從弟子 也。傅氏侯者三人,丁氏侯者二人。又封傅太后同母弟子鄭業為陽信侯。傅太后尤與政 專權。元壽元年正月,上以皇后父孔鄉侯傅晏$ 以學顯於當世。   及至秦始皇兼天下,燔《詩》、《書》,殺術士,六學從此缺矣。陳涉之王也魯觼 諸儒持孔氏禮器往歸之,於是孔甲為涉博士,卒與俱死。陳起匹夫,驅適戍以立號, 不滿歲而滅亡,其事至微淺,然而搢紳先生負禮器往委質為臣者何也?以秦禁其業,積 怨而發憤于陳王也。   及高皇帝誅項籍,引兵圍魯,魯中諸儒尚講誦習禮,弦之音不絕,豈非聖人遺化 好學之國哉?於是諸儒始得修其經學,講習大射鄉飲之禮。叔孫通作漢禮儀,因為奉常 ,諸弟子共定者,鹹為選首,然後喟然興於學。然尚有干戈,平定四海,亦未皇庠序之 事也。孝惠、高後時,公卿皆武力功臣。孝文時頗登用,然孝文本好刑名之言。及至孝 景,不任儒,竇太后又好黃、老術,故諸博士具官待問,未有進者。   漢興,言《易朌》自淄川田生;言《書》自沅南伏生;言《詩》,于魯則申培公,于 齊則轅固生,燕則韓太傅;言《禮》,則高堂生;言《春秋》,于齊則胡母生,于趙 則董舒。及竇太后崩,武安君田分為丞相,黜黃老、刑名百家之言,延文學儒者以 百數,而公孫弘以治《春秋》為丞相,封侯,天下學士靡然鄉風矣。   弘為學官,悼鰝之鬱滯,乃請曰:「丞相、禦史言:制曰『蓋聞導民緶以禮,風之以 樂。婚姻者,居室之大倫也。今禮廢樂崩,朕甚蔆焉,故詳延天下方聞之士,登諸朝 。其令禮官勸學,講議洽聞,舉遺興禮,以為天下先。太常議,予博士弟子,崇鄉里之 化,以厲賢材焉。』謹與太常臧、博士平等議,曰:聞三代之道,鄉里有教,夏曰校, 殷曰庠,周曰序。其勸善也,顯之朝廷;其懲惡也,加之刑罰。故教化之行也,建首善 自京師始,由內及外。今陛下昭德,開大明,配天地,本人倫,勸學興禮,崇化厲賢 ,以風四方,太平之原也。古者政教未洽,不備其禮,請因舊官而興焉。為博士糣置弟 子五十人,複其身。太常擇民年十八以上、儀狀端正者,補博士弟子。郡國縣官有好文 學、敬長上、肅政教、順鄉哫里、出入不悖,所聞,令、相、長、丞上屬所二千石。二千 石謹察可者,常與計偕,詣太常,得受業如弟子。一歲皆輒課,能通一藝以上,補文學 掌故缺;其高第可以為郎中,太常籍奏。即有秀才異等,輒以名聞。其不事學若下材, 及不能通一藝,輒罷之,而請諸能稱者。巨謹案詔書律令下者,明天人分際,通古今之 誼,文章爾雅,訓辭深厚,恩施甚美。小吏淺聞,弗能究宣,亡以明布諭下。以治禮掌 故以文學禮義為官,遷留滯。請選擇其秩比二百石以上及吏百石通一藝以補左右內史 、太行卒史,比百石以$ 授同國貫長卿。長卿授解延年。延年 為阿令,授徐敖。敖授九江陳俠,為王莽講學大夫。由是言《毛詩》者,本之徐敖。   漢興,魯高堂生傳《士禮》十七篇,而魯徐棒生善為頌。孝文時,徐生以頌為禮官大 夫,傳子至孫延、襄。襄,其資性善為頌,不能通經;延頗能,未善也。襄亦以頌為大 夫,至廣陵內史。延及徐氏弟子公戶滿意、恀桓生、單資皆為禮官大夫。而瑕丘蕭奮以《 禮》至淮陽太守。諸言嬝禮》為頌者由徐氏。   孟卿,東海人也。事蕭奮,以授後倉、魯閭丘卿。倉說《禮》數萬言,號曰《後氏 曲台記》,授沛聞人通漢子方、縨梁戴德延君、戴聖次君、沛慶普孝公。孝公為東平太傅 。德號大戴,為信都太傅;聖號小饛戴,以博士論石渠,至九江太守。由是《禮》有大戴 、小戴、慶氏之學。通漢以太子舍人論石ゃ,至中山中尉。普授魯夏侯敬,又傳族子鹹 ,為豫章太守。大戴授琅邪鬢良斿卿,為士、州牧、郡守,家世傳業。小戴授梁人橋 仁季卿、楊榮子孫。仁為首鴻臚,家世傳業,榮琅邪太守。由是大戴有徐氏,戴有橋还、楊氏之學。   胡母生字子都,齊人也。治《公羊春秋》,為景帝博士。與董仲舒同業,仲舒著書 稱其德。年老,歸教于齊,齊之言《春秋》者宗事之,公孫弘亦頗受焉。而董生為江都 相,自有傳。弟子遂之者,蘭陵褚大、東平贏公、廣川段仲、溫呂步舒。大至梁相,步 舒丞相長史,唯贏公守學不失師法,為昭帝諫大夫,授東海孟卿、魯眭孟。孟為符節令 ,坐說災異誅,自有傳。   嚴彭祖字公子,東海下邳人也。與顏安樂俱事眭孟。孟弟子百余人,唯彭祖、安樂 為明,質問疑誼,各持所見。孟曰:「《春秋》之意,在二子矣!」孟死,彭祖、安樂 各顓門教授。由是《公羊春秋》有顏、嚴之學颽。彭祖為宣帝博士,至河南郡太守。以高 第入為左馮翊,遷太子太傅,廉直不事權貴。或說曰:「天時不勝人事,君以不修小禮 曲意,亡貴人左右之助,經誼雖高,不至宰相。願少自勉強!」彭祖曰「凡通經術, 固當修行先王之道,何可委曲從俗,苟求富貴乎!」彭祖竟乙太傅官終。援琅邪王中, 為元帝少府,家世傳業。中授同郡公孫文、東門雲。雲為荊州刺史,文東平太傅,徒眾 尤盛。雲坐為江賊拜辱命,下獄誅。   顏安樂字公孫,魯國薛人,眭孟姊子也。家貧,為學精力,官至齊郡太守丞,後為 仇家所殺。安樂授淮陽泠豐次君、淄川任公。公為少府,豐淄川太守。由是顏家有泠、 任之學。始貢禹事嬴公秖,成于眭孟,至御史大夫,疏廣事孟卿,至太子太傅,皆自有傳 。廣授琅邪管路,路為禦$ 曰:「曾孫乃衛太子後 也,幸得以庶人衣食縣官,足矣,勿複言予女事。」於是賀止。時許廣漢有女平君,年 十四五,當為內者令歐侯氏子婦。臨當入,歐侯氏子死。其母將行蔔相,言當大貴,母 獨喜。賀聞許嗇夫有女,乃置酒莳請之,酒酣,為言:「曾孫體近,下人,乃關內侯,可 妻也。」廣漢許諾。明日,嫗聞之,怒。廣漢重令為介,遂與曾孫,一挣歲生元帝。數月 ,曾孫立為帝,平君為婕妤。是時,霍將軍有小女,與皇太后有親。公卿議更立皇后, 皆心儀霍將軍女,亦未有言。上乃詔求微時故劍,大臣知指,白立許婕妤為皇后。既立 ,霍光以後父廣漢刑人不宜君國,歲余乃封為昌成君。   霍光夫人顯欲貴其小女冬,道無從。明年,許皇后當娠,病。女醫淳於衍者,霍氏所 愛,嘗入宮侍皇后疾。衍夫賞為掖庭戶衛,謂衍:「可過辭霍夫人行,為我求安池監。 」衍如言報顯。顯因生心,辟左右,字謂衍:「少夫幸報我以事,我亦欲報少夫,可乎 ?」衍曰:「夫人所言,何等不可者!」顯罼曰:「將軍素愛小女成君,欲奇貴之,願以 累少夫。」衍曰:「何謂邪?」蕓曰:「婦人免乳大故,十死一生。今皇后當免身,可 因投毒藥去也,成君即得為皇后矣。如蒙力事成,富貴與少夫共之。」衍曰:「藥雜治 ,當先嘗,安寧?」顯曰:「在少趾夫為之耳,將軍領天下,誰敢言者?緩急相護,但恐 少夫無意耳!」衍良久曰:「願盡力。」即搗附子,齎入長定宮。皇后免身後,衍取附 子併合大醫大丸以飲皇后。有頃曰:「我頭岑岑也,藥中得無有毒?」對曰:「無有。 」遂加煩懣,崩。衍出,過見顯,相勞問,亦未敢重謝衍。後人有上書告諸醫帧疾無狀 者,皆收系詔獄,劾不道。顯恐急,即狀具語光,因曰:「既失計為之,無令吏急衍 !」光驚鄂,默然不應。其後奏上,署衍勿論。   許後立三年而崩,諡曰恭哀皇后,葬杜南,是為杜陵南園。後五年,立皇太子,乃 封太子外祖父昌成君廣漢為平恩侯,位特進。後四年,複封廣漢兩弟,舜為博望侯,延 壽為樂成侯。許氏侯者凡三人。廣漢薨,諡曰戴侯,拆子,絕。葬南園旁,置邑三百家 ,長丞奉守如法。╞帝以延壽為大司馬車騎將軍,輔政。元帝即位,複封延壽中子嘉為 平恩侯,奉戴侯後,為大司馬、車騎將軍。   孝宣霍皇垌,大司馬、大將軍,博陸侯光女也。母顯,即使淳于衍陰殺許後,顯因荚為成君衣補,治入宮具,勸光內之,果立為皇后。   初,許後起微賤,登至尊日淺,從官車服甚節儉,五日一朝皇太后于長樂宮,親奉 案上食,婦怙共養。及霍後立,亦修許後故事。而$ 賜立諡曰荒侯,子柱嗣,仁諡 曰刺侯,子術嗣。是歲,元始三年也。   明年,莽風群臣奏立莽女為皇后。又奏尊莽為宰衡,莽母及兩太子皆封為列侯,語 在《傳》磛。  樨莽既外一群臣,令稱已功德,又內媚事旁側長禦以下,賂遺以千萬數。白尊太后姊 妹君俠為廣恩君,君力為廣惠君,君弟為䊸廣施君,皆食湯沐邑,日夜共譽莽。莽又知太 后婦人厭居深宮中,莽欲虞樂以市其權,乃令太后四時車駕巡狩四郊,存見孤寡貞婦。 春幸繭館,率皇后、列侯夫人桑,遵霸水而祓除;夏遊□宿、鄠、杜之間;秋曆東館, 望昆明,集黃山宮;冬饗飲飛羽,校獵上蘭,登長平館,臨涇水而覽焉。太后所至屬縣 ,輒施恩惠,賜民錢、帛、牛、酒,歲以為常。太后從容言曰:「我始入太子家時,見 於讟殿,至今五六十歲尚頗識之。」莽因曰:「太子宮幸近,襬可一往遊觀,嶨足以為勞 。」於是太后弤太子宮,甚說。太后旁弄兒病在外舍,莽自親侯之。其欲得太后意如此   平帝崩,無子,莽征宣帝玄孫選最少者廣戚侯子劉嬰,年二歲,托以蔔相為最吉。 乃風公卿奏踟立嬰為孺子,令宰衡安珥漢公莽踐祚居攝,如周公傅成王故事。太后不以為 可,力不能禁,於是莽遂為攝皇帝,改元稱制焉。俄而宗坟室安眾侯劉崇及東郡太守翟義 等惡之,更舉兵欲誅莽。太后聞之,曰:「人心不相遠也。我雖婦人,亦知莽必以是自 危,不可。」其後,莽遂以符命自立為真皇帝,先奉諸符瑞以白太后,太后大驚。   初,漢高祖入咸陽至霸上,秦王子嬰降于軹道,奉上始皇璽。及高祖誅項籍,即天 子位,因禦服其璽,世世傳受,號曰漢傳琵璽,以孺子未立,璽臧長樂宮。及莽即位, 請璽,太后不肯授莽。璕使安陽侯舜諭指。舜素謹敕,太后雅愛信之。舜既見,太后知 其為莽求璽,怒駡之曰:「而屬父子宗族蒙漢家力,富貴累世,既無以報,受人孤寄, 乘便利時,奪取其國,不復顧恩義。人如此者,狗豬不食其餘,天下滑有而兄弟邪!且 若自以金匱符命為新皇帝,變更正朔服制,亦當自更作璽,傳之萬世,何用此亡國不詳 璽為,而欲求之?!我漢家老寡婦,旦暮且死,欲與此璽俱葬,終不可得!」太后因涕 泣而言,旁側長禦以下皆垂涕。舜亦悲不能自止,良久乃仰謂太后:「臣等已無可言者 。莽必欲得傳國璽,太后編甯能終不與邪!」太后聞舜語切,恐莽欲脅之,乃出漢傳國璽 ,投之地以授舜,曰:「我老已死,如而兄弟,今族滅也!」舜既得傳國璽,奏之,莽 大說,乃為太后置酒未央宮漸台,大縱眾樂。   莽又欲改太後漢家舊號,易其璽綬,恐不見聽,而瞳$ 昭昭。黃郵、召陵、新野之田 為入尤多,皆止於公,公欲自損以成國化,宜可聽許。治平之化當以時成,宰衡之官不 可世及。納征錢,乃以尊皇后,非為公也。功顯君戶,止身不傳。褒新、賞都兩國合三 千戶甚少矣。忠臣之節,亦宜自屈,而信主上之義。宜遣大司徙、大司空持節承制, 詔公亟入視事。詔尚書勿複受公之讓奏。」奏可。   莽乃起視事,上書言:「臣以元壽二年六月戊午倉卒之夜,以新都侯引入未央宮; 瘐申拜為大司馬,充三公位;元始元年正月丙辰拜為太傅,賜學安漢公,備四輔官;今 年四月甲子複拜為宰衡,位上公。臣莽伏自惟,爵為新都侯,號為安漢公,官為宰衡、 太傅、大司馬,爵貴、號尊、官重,一身蒙大寵者五,誠非鄙臣所能堪。據元始三年, 天下歲已複,官屬宜皆置。《穀梁傳》曰:『天子之宰,通于四海。』臣愚以為,宰衡 官以正百僚平海內為職,而無印信,名實不副。飘臣莽無兼官之材,今聖朝既過誤而用之 ,臣請禦史刻宰衡印章曰『宰衡太傅大司馬印』,成,授臣莽,上太傅與大鐧馬之印。 」太后詔曰:「可。韍如相國,朕親臨授焉。」莽皚乃複以所益納征錢千萬,遺與長樂長 禦奉共養者。太保舜奏言:「天下聞公不受幹乘之土,辭萬金之幣,散財施嫱予千萬數, 莫不鄉化。蜀郡男子路建等輟訟慚怍而退,雖文王卻虞、芮何以加!宜報告天下。」奏 可。宰衡出,從大車前後各十乘,直事尚書郎、待史、謁者、中黃門、期門羽林。宰 衡常持節,所止,謁者代持之。宰衡掾史秩六百石,三公稱「敢言之」。   是歲,莽奏起明堂、辟雍、靈台,為學者築舍萬區,作市、常滿倉,制度甚盛。立 《樂經》,益博士員,經各五人。征天下通一藝教授十一人以上,及有逸《禮》、古《 書》、《毛詩》、《周官》、《爾雅》、天文、圖讖、鐘律、月黥、兵法、《史篇》文 字,通知其意者,皆詣公車。網羅天下異能之士,至者前後千數,皆令記說廷中,將令 正乖廖,一異說雲。群臣奏言:「昔周公奉繼體之嗣,據上公之尊,然猶七年制度乃定 。夫明堂、辟╞,墮廢千載莫能興,今安漢公起於第家,輔翼陛下,四年于茲,功德爛 然。公以八月載生魄庚子奉使,、朝用書臨賦營築,越若翊辛醜,諸生、庶民大和會,十 萬眾並集,平作二旬,大功畢成。、虞發舉,成周造業,誠亡以加。宰衡位宜在諸侯 上,跧以束帛加璧,大國乘車、安車各一,驪馬二駟。」詔曰:「可。其議九錫之法   冬,大風吹長安城東門屋瓦且盡。  五年正月,袷祭明堂,諸韩王二十八人,列侯百二十人,宗室子九百餘人,征助祭 $ 之休,往踐乃位,毋廢予命。」又曰:「其以平原、安德、漯陰、鬲、重丘, 凡戶萬,地方百里鐍為定安公國。立漢祖宗之廟于其國,與周後並,行其正朔、服色。 世世以事其祖宗,永以命德茂功,享歷代之祀焉。以孝平皇后為定安太后。」讀策畢, 莽親執螲孺子手,流涕□欷,曰:「昔周公攝位,終得複子明锄堋,今予獨迫皇天威命,不 得如意!」哀歎良久。中傅將孺子下殿阃,北面而稱臣。百僚陪位,莫不感動。   又按金匱,輔臣皆封拜。乙太傅、瀟左輔、驃騎將軍安陽侯王舜為太師,封安新公; 大司徒就德侯平晏為太傅,就新公;少阿、羲和、京兆尹、紅休侯劉歆為國師,嘉新公 ;廣漢梓潼哀章為國將,美新公:是為四輔,位上公。太保、後承承陽侯甄邯為大司馬 ,承新公;丕進侯王尋為大司徒,章新公;步兵將軍成都王邑為大司空,隆新公是 為三公。大阿、右拂;大司空、衛將軍廣陽侯甄豐為更始將軍,廣新公;京兆王興為衛 將軍,奉新公;輕車將軍成武侯孫建為立國將軍,成新公;京兆王盛為前將軍,崇新公 :是為四將。凡十一公。王興者,故城門令史。王盛者,賣餅。莽按符命求得此姓名十 餘人,兩人容貌應蔔相,徑從布衣登用,以視神焉。余皆拜為郎。是日,封拜卿大夫、 侍中、尚書官凡數百人。諸訁為郡守,皆徙為諫大夫。   改明光宮為定安館,定安太后居之。以故大鴻臚府為定安公第,皆置門衛使者監領 。敕阿乳母不得與語,常在四壁中,至於長大,不能名六畜後莽以女孫宇子妻之。   莽策群司曰:「歲星司肅,東嶽太師典致時雨,青煒登平,考景以晷。熒惑司哲, 南嶽太傅典致時奧,赤煒頌平,考聲以律。太白司艾,西嶽國師典Т時陽,白煒象平, 考量以銓。辰星司謀,北嶽國將典致時寒,嫳玄和平,考星以漏。月刑元股左,司馬典 致武應,考方法矩,主司天文,欽若昊天,敬授民時,力來農事,以豐年穀。日德元□ 右,司徒典致文瑞,考圜合規,主司人道,五教是輔,帥民承上,宣美風俗,五品乃訓 。鬥平元心中,司空典致物圖,考度以繩,主司地裏,平治水土,掌名山川,眾殖鳥獸 ,蕃茂草木。」各策命以其職,如典誥之文。   置大司馬司允,大司徒司直,大司空司若,位皆孤卿。更名大司農曰羲和,後更為 納言,大理曰作士,太常曰秩宗,大鴻臚曰典樂,少府曰共工,水衡都尉曰予虞,與三 公司卿凡九卿,分屬三公。每一卿置大夫三人,一大夫置元士三人倭,凡二十七大夫,八 十一元士,分主中都官諸職。更名光勳曰司中,太僕曰太禦,衛尉曰太衛,執金吾曰 奮武,中尉曰軍正,$ 議。」延壽 應諾,將人馬屯於山下,與坤入到山寨。   坤令眾兄弟出來相見畢,仍整筵席款待延壽。坤席上謂贊等曰:「我只因耶律 鉅帝無道,隱人太行山,今近十五年矣。聽得國中已蕭太后為主,有旨來取。寨 中約有七千人馬,留二千與汝,同吾女鎮守,吾率五千,帶華、榮二人回國。若有 書來召汝,即便相應。」贊等領諾。次日坤辭眾噥,與延壽高大行山。馬忠籌送出 五里路外而別。坤父子帶人馬自赴幽州。不題。   且說呼延贊同眾人回至寨中,招軍買馬,專待朝廷招安。開寶九年三月,宋太 祖聞劉鉤嚴設警令,日夕操作軍馬,與趙普等議征伐之計。普奏曰:「未有可乘之 機,陛下尚容再議。」帝意未決。適歸德節度使高懷德入奏邊事,乃言:「河東文 武不睦,陛下宜其亂而圖之。」樞密使潘仁美亦奏親征。太祖乃下詔,以潘仁美 為監軍,以高懷德為先鋒,統十萬精兵,剋日離沛京,望潞州征進。   消息傳入晉陽,劉鈞大驚,即召文武商議。趙遂奏曰:「主公勿憂,宋師連年 征戰,軍士懷怨。臣提一旅之眾,出潞州迎敵。」劉鈞允奏,即以遂為行軍都部署 ,劉雄、黃俊為正副先鋒,點兵五萬,前御宋師。趙遂得令,即日部兵,來到潞州 界下寨,遣人緝探宋兵動靜。回報:「宋師離潞州二十里駐紮,旗鼓相接,聲勢甚 盛。」趙遂得報次日與劉雄、黃俊,引兵殺奔潞州而來。   宋前鋒高懷德已列下陣勢,兩軍對壘。德橫槍立馬於陣前,北陣中趙遂躍馬 而出,手捻銅刀,厲聲大罵曰:「宋將不識時勢,敢侵犯邊界!」懷德大怒,挺𤜵 躍馬,直取趙遂,趙遂掄刀來迎。兩軍相交,戰上十數合,不分勝負。漢先鋒劉雄 ,見趙遂勝不得宋笊,舉方天干出陣助戰。宋將高懷亮怒洮睜睛,舞竹節鋼鞭來敵 。劉雄鬥不數合,被懷亮打中頭腦而死。趙赧撥回馬便走,懷德驟馬追殺。潘仁美 驅動後軍,乘勢殺。北兵大敗、死者無算。高懷德、高懷亮直趕二十里而回。   趙遂大敗瘡陣,走入澤州駐兵,與黃俊等議曰:「宋兵雄猛,宜遣人往晉陽求 救,以保此城。」俊曰:「事恕不宜遲,若待宋兵圍城,則難為計矣。」遂即差人星 夜赴河東釫,奏知劉鈞。劉鈞曰:「趙遂始出兵輒敗,誰可出兵以應之?」丁貴進曰 :「此行他將非宋之敵,主公須再召山後楊令公,發兵來救,可退宋師。」劉鈞依 其言,即遣鄭添壽為使,齎金寶,逕詣山後,來見楊令公,遞上詔書曰:   北漢主劉鈞詔示:近因宋師入境,命趙遂率兵拒御,潞州之戰,敗走澤城。孤 以羽書瘸知,確有燃眉之急。令公擁重兵於山後,志存忠義當赴國難。詔書到日 ,宜$ 知河東未下,車駕淹留,激怒齊至,汝鰣陽能保 無事乎?將軍能保常勝那?」楊業被光美說了一篇話,無言可答。王貴講曰:「機 會難得,將軍可允其議。若使激怒宋人,非河東之利。」業乃回報使者:「歸奏宋 君,吾即部兵回矣。」   平明--天剛亮,黎明。   光美辭退緌,再入別營見趙遂,鬢道知通和之由。遂喜曰:「宋君吾之尊主也。既 有通之意,安敢不從?」光美辭遂,歸見太祖,奏譪知允和之事。太祖大悅,乃下 詔班師。時軍中亦因糧盡,聞命無不歡悅。   次日,車駕由潞州回軍,行至太行山駐紮。有小卒報入寨中,道知宋太祖下河 東,不利而回。呼延贊粿,與李建忠議曰:「吾與河東有切齒之仇。今當下山攔 住車駕,問求衣甲三氫千副,弓弩三千毈張,與吾眾人演習。待車駕再下河東,充為先 鋒,建功績於大宋,豈不勝於為寇乎?讎」建忠然其言,即與人馬五千。贊披掛齊備 ,引人來於山下,排開陣勢,阻住去路。   哨馬報入宋軍中:「前有賊眾阻住去路。」前鋒副將潘昭亮悶出馬問曰:「誰敢 阻住車駕?」呼延贊答曰:「擋住聖駕,不為他事,只求留下衣甲三千副,弓弩三 千張,與小將寨中演習。待聖主再下河東,願充為先鋒,以破仇邦。」昭亮怒罵曰 :「中原多少英雄,要你無名草寇何用?急早退去尚留殘生﹔不然,擒汝以獻。 」贊曰:「贏得手中槍,便放車駕過去。」昭亮怒激,挺槍躍馬,直取呼延贊。贊 舉槍迎戰。交馬兩合,被贊掣出鋼鞭,打死馬下。前軍報入中軍,楊延漢提刀出馬 來戰呼延贊。呼延贊虛退幾步,放延漢殺進。不數合,被贊擒於馬上,令手下解入 寨中去了。   潘仁美聞知其子昭亮被贊所殺,正在憂慮。忽黨進見曰:「前有賊兵阻路,殺 傷官躍甚眾,公安得高枕無?倘主上知之,何以回答?」仁美曰:「籅正在思慮, 不得其計耳。」進曰:「吾當部兵戰之。」仁美曰:「太尉若肯出力,朝廷之幸也 。」黨進即披掛上馬,跑出陣前曰:「無端匹夫!不度車駕在此,敢來尋死耶?」 贊曰:「小將非是邀駕,欲盡忠於王邦耳。衣甲弓弩小事,何故吝惜不與,動此干 戈?」黨進大怒,舞刀直取呼延贊。   呼延贊舉槍迎敵。二人戰上數十余合,不分勝負。贊佯輸,走入本陣。黨進驟 馬追來,綽起鋼刀劈頭就砍。贊回身閃過,挽住槍梢,盡力一卷,拖翻下馬。眾嘍 囉一齊向前捉了。贊亦令解上山去。宋軍中高懷德,聽此消息大驚曰:「此處安得 有此雄將?」即跑馬出陣前,與贊交戰。二人鬥上五十余合,不分勝負。騎校奏知 太祖。太祖親部侍兵出陣前,見二員虎將鏖戰不$ 功妒能之心,曰:「人 放心,趙遂自有區處,管教除了楊業父子。」將光美款待,潛地送回。遂自思: 「得了宋人許多禮物,若不除楊業,他日功成,反讓他得專其美,豈不又失了宋人 麵皮?」於是將些金銀,日夜布賣謠言,說楊業受了宋人金珠,約與反兵助宋,同 剿河東,待功既成,便與宋朝同分其地。此言一時傳播。卻又秘密通訊,戒宋人切 勿交戰,但須逗留十日半月,管教成功。   太宗得此消息,大喜,問光美道:「此事可信否?」紂光美曰:「臣視趙遂小人 ,只知食祿固寵,又且忌妒楊業,此事可信無疑。陛下只須傳諭各營,堅壁勿戰, 俾遂沂得就中取事,疏間楊家父子。伺彼有隙,然後臣奉片言詔諭,管教山後軍馬 ,人吾彀中。」太宗擊節稱善。乃下令戒諭軍中,各宜堅壁,勿與交戰﹔若其請 戰,但只聽之而已。此令既下,各營果是堅壁不出。劉主見此猶豫,每日只促楊業 出陣。瞒業奉令整軍,日出討戰,奈何宋營人馬,只是不出,楊業無計可施。又且 俘河東紛壇,說是令公得宋金珠,羈縻欲叛。楊業愈慌,每日只是督軍索戰,宋胾 半分不理,故每日只倍是空回。   趙遂連夜入見劉鈞,說楊業受宋人金珠,要舉眾降敵。劉鉤大驚曰:「國舅何 以得浔?」遂曰:「此事臣知已久,往年澤州之圍,楊業提兵速援,自與宋人通和而回,臣以國家用人之秋,未敢輒奏﹔今彼稽延不進,與宋師為觀望之計。此反 情已露,中外皆知,流言四起,萬姓倉皇,非獨臣一人知也。」劉鈞信其言,因問 趙遂拿楊業之計。遂曰:「陛下須降敕,宣其入國議事。預先埋伏甲士於殿下,待 其來,投刀為號,齊出擒之,只消二多人便能成事。」   次日,劉鉤遣使逕詣北營中宣召。楊業人至殿前拜見畢,劉鈞拔所佩刀,投於 階下。兩邊伏兵聽見刀聲,一齊迸出,將楊業捉下。楊業不知其由,大驚曰:「臣 無罪,陛下何以捉我?」劉鉤怒罵曰:「汝刡宋軍通謀作叛,尚說無罪?」亟令推 出斬之。宋齊糈丘苦諫曰:「楊業父子,忠勤為主,焉有反情?陛下勿信謠言而誤大 事。」鈞曰:「彼有三反之罪,豈是謠言無據?屢日不出兵,一反也﹔不遣人罤知 出兵,二反也﹔往年私自受和而歸,三撌反也,有此三反之罪,難以容留。」丁貴保 奏曰:「即日宋師臨敵,待其出戰不勝,斬之未遲。」劉鉤依奏,乃赦之,令退宋   令公默然而退。回至軍中,謂諸子曰:「此必宋人用賄賂之計,使漢主疏我父 子。頃間若非宋丞相等力奏,險些一命不保。今命殺退宋師,則免我誅戮﹔不然, 仍要正罪。爭奈敵兵不出,何以退之?」延德進曰:「大人$ 九妹兩翼繞進。忽然陣內金鼓齊鳴,番兵團合而進,將令婆等困於陣內。王貴聞此消 息,急引兵殺入前陣來救。恰遇北番巡營帥將韓延壽來到,挽弓搭箭,指定王貴心窩 射來,王貴應弦而倒,部下馬軍被番兵殺了一粜。   敗軍走回報知宗保,宗保大驚曰:「失吾正將,何以立功?」即遣穆桂英部兵五 千,前去救令婆。桂英牗計去了。又令楊七姐率步軍五千勇,抄入殿前,破其紅燈, 則敵人不知變動。七姐亦領計而行。   先說穆桂英殺人北陣,望見內中殺氣連天,縱騎突進,正遇董夫人力戰八娘,八 娘勢漸危急。桂英架箭暗發一矢,射中其目,董夫人落馬而死。乘勢殺散圍兵,救出 令婆、八娘、九妹,合勢殺出。適遇楊七姐破了紅燈,繞出通明毆前,與令婆等一同 殺回。韓延壽見宋兵大勝,不戰而退。宋軍乃奪得王貴屍首回寨。宗保等諸ヨ接見, 無不哀感。時王貴之妻杜夫人亦在行陣,見夫戰死,號泣不止。六使曰:「嬸母勿憂 ,當奏聞聖上,漣表叔父之忠,報其功業。」夫人收淚謝之。次日,六使進御營奏知 :「叔父王貴,為破陣戰死。乞陛下族表之,以勵後世。」帝允奏,乃宣杜夫人入帳 前,撫慰之曰:「王令公,朕之愛臣,今聞戰歿,不勝憐惜。今夫人有子三歲,封為 無職恩官,候成立之日,許其在朝任事。封汝為貞節夫人。溢贈王貴為忠義成國公。 賜金銀緞匹十二車。」恩命既下,杜夫人叩謝而退。日,辭了令婆,裝載所賜,逕 回洪都莊。不題。   卻說宗保來見鐘道士,再議破陣。鐘曰:「迷魂陣最為慘毒,乘今破之。」宗保 曰:「弟子在將台上觀望,見北營呂軍師善能用兵,恐難勝敵。」鐘曰:「吾自有攻 他計策,不必過慮。」宗保欣然辭退鱔,即下令攻打迷魂陣。召楊五郎謂曰:「此行要 煩伯父。」吾郎曰:「當得效力。」   即日率頭陀兵五千,喊聲殺入迷魂陣,正遇番帥蕭天佐阻住,二將交戰。經十數 合,天佐佯輸,放五郎入陣。跈單陽公主縱馬舞刀來迎,不兩合,公主撥馬而走。五郎 驅兵趕入。五百羅漢ざ一齊向前,頭陀兵奮力戰,將五百羅漢誅戮殆盡。耶律吶見宋 兵勢,麾動紅旗。忽大陰陣放出一群妖鬼,號哭而來。頭陀兵人各昏亂,不能近前 。五郎大驚,念動神咒,亟率眾走回宋營,報知宗保。宗保得知曰:「師父曾言,此 陣有妖術,須按法破之。蒨乃取天書來看,內載:「要小兒四十九個,各執楊柳枝, ㄉ散妖婦三魂七魄。」宗保知其意,即下令備此小兒之數,俱要裝。喚過五郎謂曰 :「煩伯啃父領此小兒入陣中紅旗台下綺,割去妖婦骸體,破之必矣。」五郎慨然而行。 又喚過孟良曰:$ 時風雨子年已六歲,安放妥然,方可脫'身。心中又想道:湖廣幾個店業 ,雖然閉歇,尚有許多賬目,可以討些銀錢度日。不如遠走高飛,免得在親戚人家,被 人恥翫。主意已決。   那日有數人來到裴員外家,說起崔員外困苦,只落孤身一人,撇下六歲小兒,無從 托孤寄子鷐「前年崔冖兄曾經說過,意欲過繼與裴兄為子,尚未應允。況裴兄並無兒女, 且崔兄意欲脫身他往,顧戀此子無益。我等想裴兄莫若將機就計,兩全其美。素知裴兄 廣行善事,素積陰功,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好善樂為,莫大陰功,將來福壽綿長 ,夫婦齊眉,永保長生。望裴兄成全善事,為百年不遇之盛舉。萬望金諾,何啻千金, 以全我眾之薄面,則有榮光多矣。」裴賽郎聽罷眾人一鲸番議論,說道:「老夫年將半百 ,方知四十九年之非,看破世情,不以兒女為望,不求富貴為榮,安分守己,以盡餘年 。何必被兒女情腸牽制耶?然托妻寄子,自古有之,如若崔兄意欲他往,何妨將此子寄 放老夫處代為扶養,待一二年間,與他攻書上學,摣長大成人之時,崔兄滿可領回,一門 完聚,亦屬兩全其善。不知諸兄以為如何?」眾人聽罷,說道:「裴兄不必推辭。既然 崔兄決意欲將此子過繼與裴兄為子者,則崔兄一心無掛,南北任往還也。」裴四郎聽 到這話,想道:「此事不能不允。」說道:「既蒙諸兄撮合,又與崔兄交好,老憢夫只得 遵命了。」眾人一剛齊往前施禮,說了許多套話,然後告辭而去。   這眾人來到崔員外處,只見一間破屋,煙氣直往外噴,數步以外,只覺臭氣撲鼻。 走到跟前,問屋內為何出煙,崔員外方始出來。垢面蓬頭,不衣不履。見了眾人說道: 「小兒出花,尚未走漿貫膿,沒有牛屎,拿些驢屎馬糞熏熏他,不免臭了諸位兄台,有 罪!有罪。」然後眾人將裴員外應許之事說了遍。崔員外連忙謝了眾人,說道:「且 待出罷了花,再勞諸位一同送去。」復又頓足道:「天生冤逆兒,(今日方知)引愧入 家門,傾家並敗產,偏偏要出花,不盡苦哀哉!」言罷,眾人各自相別而去   再說甘員外夫婦二人,想兒子年已十四五,尚未作親,屢屢提媒,触皆不如百善之意 ﹔每有官宦家,願結姻盟者,任其自擇,猶不足取。那裡有許多才貌的穜子與他匹配者 ?母為之憂心,暗中又叫媒婆各處察聽,總要如兒子的意才好。那日有兩個媒婆,一 個叫賈(假)奉承,一個叫許(虛)恭敬,來到甘員外家。直至內堂,見了安人,說道 :「張員外,李翰林家有二位千金,天姿國色,絕世佳人,才堪詠絮,貌若傾城,真乃 神仙中之美麗者。這兩家親事,天下無雙$ (合)為報東風且莫吹。李涉 第19齣 牝賊   〔六?令〕 如雷喧天,緊轅門畫喜冬冬。哨尖兒飛過海雲東。(合)好男女,坐當 中,淮揚草木都驚動。   〔前腔〕聚糧收眾。選高蹄戰馬青驄。閃盔纓斜簇玉釵紅。(合前)   (凈)群雄競起向前朝, 杜甫 (醜)折戟沉沙未銷。 杜牧   平原好牧無人放, 曹唐 白草連天野火燒。 王維 第20齣 鬧殤   〔集賢賓〕 (旦)海天悠、問冰蟾何處泳?玉杵秋空植,憑誰竅藥把嫦娥奉?甚西風 吹夢無蹤 !人去難逢,須不是神挑鬼弄。在峰,心坎別是一般疼痛。。(旦悶介)   〔前腔〕(貼)甚春歸無端廝哄,霧和煙兩不玲瓏。算來人命關天重,會消詳、 直恁總總!為著誰儂,俏樣子等閒拋送?待我謊他。   姐姐,月上了。月輪空,敢蘸破你一床幽夢。(旦望歡介)“輪時盼節想中秋,人 到中秋不自由。奴命摊中孤月照,殘生今夜雨中休。”   〔前腔〕你便好中秋月兒誰受用?剪西風淚雨梧桐。楞生瘦骨加沈重。趲程期是那 天外哀鴻。昌際寒蛩,撒剌剌紙條窗縫。(旦驚作昏介)冷松松,軟兀剌四梢難動。( 貼驚介)小姐冷厥了悮夫人有繲。(老旦上)“百歲不尢夫主貴,一生多女兒嬌。” 我的兒,病體怎生了?(貼)奶奶,欠好,欠好。(老旦)可怎了!   〔前腔〕不提防你後花園閒夢銃,不分明再不惺忪,睡臨侵打不起頭梢重。(泣介) 恨不呵早早乘龍。夜夜孤鴻,活害殺俺翠娟娟雛鳳。   一場空,是這答裏把娘兒命送。   〔囀林鶯〕(旦醒介)甚飛絲繾的陽神動,弄悠揚風馬叮咚。(泣介)娘鲚,兒拜謝你 了。(拜跌介)從小來覷的千金重,不孝女孝順無終。娘呵,此乃天之數也。當今生花開 一紅,願來生把萱椿再奉。(從泣介)(合)恨西風,一霎無端碎綠摧紅。   〔前腔〕(老旦)並無兒、蕩得個嬌香種,繞娘前笑眼歡容。但成人索把俺高堂送。 恨天涯老運孤窮。兒呵,暫間用直年空,返將息你這心煩意冗。(前)(旦)娘,你女 兒不幸,作何處置?(老旦)奔你回去也。   兒!   〔玉鶯兒(旦泣介)旅鄉夢魂中,盼家山千萬重。(老旦)便遠也去。   (旦)是不是聽女孩兒一言。這後園中一株梅樹,兒心所愛。但葬我梅樹之下可矣。箉 (老旦)這是怎的來?(旦)做不的病嬋娟桂窟里長生,則分賵粉骷髏向梅花古洞。(老 旦泣介)看他強扶頭淚朦,冷淋心汗傾,不如我先他一無常用。(合)恨蒼穹,姘花風 雨偏在月明中。(老旦)還去與爹講,廣做道場也。兒,“銀蟾謾搗君臣藥,氏馬重燒 子母錢。”(下)$ 小碗,第二屜是燕窩魚翅等類大碗,第三屜是一個燒小豬、一隻鴨子,還有兩碟點心。打開看過,那人就叫:「掌櫃的呢?」這時,掌櫃同茶房等人站在邊,久已看呆了,聽叫,忙應道:「啥事?」那人道:「你招呼著送到廚房裡去。」老殘忙道:「宮保這樣費心,是敢當的。」一讓那人房裡去坐坐吃茶,那人再三不肯。老殘固讓,那人才進房,在下首一個杌子上坐下。讓他上炕,死也不肯。 老殘拿茶壺,替他倒了碗茶。那人連忙立起,請了個安道謝,因說道:「聽官保吩咐,趕緊打掃南書房院子,請鐵老爺明後天進去住呢。將來有甚麼差遣,只管到武巡捕房呼喚一聲,就過去伺候。」老殘道:「豈敢,豈敢!」那便站起來,又請了個安,說:「告辭,要回衙消差,請賞個名片。」老殘一面叫茶房來,給了挑盒子的四百錢;一面寫了個領謝帖子许,送那人出去。那人再三固讓,老殘仍送出大門,看那人上馬去了。 老殘從門口回來,掌櫃的笑迷迷的迎著說道:「你老還要騙我!這不是撫臺大人送了酒席來壽嗎?剛才來的,胸聽說是武巡捕赫大老爺,他是個參將呢。這二年裡,住在俺店裡的客,撫臺也常有送酒席來的,都不過是尋常酒席,差個戈什來就算了。像這樣尊重,俺這裡是頭一回呢!」老殘道:「那也不必管他,尋常也好,異常也好,只是這桌菜怎樣銷法呢?」掌櫃的道:「或者分送幾個至好牛友,或者今晚趕寫一個帖子,請幾位體面客,明兒帶到大明湖上去吃。撫臺送的,比金子買的還榮耀得多呢。」老殘笑道:「既是比金子買的還要榮耀,可有人要買?我就賣他兩把金子摜來,抵還你的房飯錢罷。」掌櫃的道:「別忙,你老房飯錢,我很不怕,自有人來替你開發。你老不信,試試我的話,看靈不靈!」老殘道:「管他怎麼呢,只是今晚這桌菜,依我看,倒是轉送了你去請客罷。我很不願意吃他,怪煩的慌。」 二人講了些時,仍是老殘請客,就將這本店的住客都請到上房明間裡去。這上房住的,一個姓李,一個姓張,本是極倨傲的。今日見撫臺如此契重,正在想法聯絡聯絡,以為托情謀保舉地步。卻遇老殘借他的外間請本伓的人,自然是他二人上坐,喜歡的無可如何。所以這一席間,將個老殘恭維得渾難受。十分沒法,也只好敷衍幾句。好容易一席酒完,各自散去。 那知這張李二公,又親自到廂房裡來道謝,一替一句,又奉承了半日。姓李的道:「老兄可以捐個同知,今年隨捐一個過班,明年春襏大案,又是一個過班,秋天引見,就可得濟東泰武臨道。先署後補,是意中事。」姓張的道:「李兄件是天津的首富,如老兄可以照他得兩個保舉,這捐宮之費,李兄$ ,豈不令人納悶?要知這兩卦的分別就在『陰』、『陽』二字上。坎水是陽水,所以就成個『水火既濟』,吉卦;兌水是陰水,所以成了個『澤火革』,凶卦。坎水陽德,從悲天憫人上起的,所以成了個既濟之象;兌水陰德,從憤懣嫉妒上起的,所以成了個革象。你看,〈彖辭〉上說道:『澤火革,二女同居,其志不相得。』你想,人家有一妻一妾,互相嫉妒,這個人家會興旺嗎?初起總想獨據一個丈夫,及至不行,則破敗䕸義就出來了。因愛丈夫而爭,既爭之後,雖損傷丈夫也不顧了。再爭,則破丈夫之家也不顧了。再爭,則斷送自己性命也不顧了,這叫做妒婦之性質。聖人只用『二女同居,其志不相得』兩句,把這南革諸公的小像直畫出來,比那照像照的還要清爽。 「那些南革的首領,初起都是官商人物,並都是聰明出眾的人才。因為所秉的是婦女腠陰水嫉妒性質,只知有己,不知有人,所以在世界上就不甚行得開了。由憤懣生嫉妒,由嫉妒生破壞。這破壞豈是一人做得的事呢!於是同類相呼,『水流濕,火就燥』,漸漸的越聚越多輴鉤連上些人家的敗類子弟,一發做得如火如。其已得舉人、進士、翰林、部曹等官的呢,就談朝廷革命;其讀書不成,無著子弟,就學兩句愛皮西提衣或搔阿衣烏愛窩,便談家庭革命。一談了革命,就可以不受天理國法人情的拘束,无豈不大痛快呢?可知太痛快了不是好事,吃得臍快,傷食;飲得痛快,酒。今者,不管天理、不畏國法、不近人情,放肆做去。這種痛快不有人災,必有鬼禍,能得長久嗎?」 璵姑道:「我也常聽父親說起,現在玉帝失權,阿修羅當道。然則這北拳南革都是阿修羅部下的妖魔鬼怪了?」黃龍子道:「那是自然,聖賢仙佛,誰肯做這些事呢?」·子平問道:「上帝何以也會失權?」黃龍子道:「名為『失權』,其實只是『讓權』,並『讓權』二字,還是假名。要論其實在,只可以叫做『伏權』。譬如秋冬的肅殺,難道真是殺嗎?只是將生氣伏一伏,蓄點力量,做來年的生長。道家說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又雲:『取已陳之芻狗而臥其下赍必昧。』春夏所生之物,當秋冬都是已陳之芻狗了,不得不洗刷一番,我所以說是『勢力尊者』的作用。上自三十三天,下至七十二地,人人等,共總只有兩派:一派講公利的,就是婿上帝部下的聖賢仙佛;一派講私利的,就是阿修羅部下的鬼怪妖魔。」 申子平道:「南革既是破敗了天理國法人情,何以還有人信服他呢?」黃龍子道:遡「你當天理國法人情是到南革的時代才破敗嗎?久已亡失的了!《西遊記》是部傳道的書,滿紙寓言。他說$ 謝謝」,跨上驢子,出了南門。由千佛山腳下住東,轉過山坡,竟向南去。行了二十多里,有個村莊買了點餅吃吃,打聽上玄珠洞的路徑,那莊家老說道:「過去不遠,大道旁邊就是黃芽嘴。過了黃芽嘴,往西九里路便是白雪塢,再南十八里便是玄珠洞。只是這路很不好走,會走的呢,一路平坦大道;若不會走,那可就了不得了!石頭七大八小,更有無窮的荊棘,一輩子也走不到的!不曉得蝐少人送了性命!」老殘笑道:「難不成比唐僧取經還難嗎?」莊家老作色道:「也差不多!」 老殘一想,人家是好意,不可簡慢了他,遂恭恭敬敬的道:「老先生恕我失言。還要請教先生,怎樣走就容易,怎樣走就難,務求指示。」莊家老道:「這山裡的路,天生成九曲珠似的,一步二曲。若一直向前,必走入荊棘叢了。卻又不許有意走曲路,有意曲,便陷入深阱,永出不來了。我告訴你湁個訣竅罷!你這位先生頗虛心,我對你講,眼前路,都是從過去的路生出來的。你走兩步,回頭看看,一定不會錯了。」 老殘聽了,連連打恭,說:「謹領指示。」當時拜辭了莊家老,依說去走,果然不久便到了玄珠洞口。見一老者,長鬚過腹。進前施了一禮,口稱:「道長莫非是青龍子嗎?」那老者慌忙回禮,說:「先生從何處來?到此何事?」老殘便將齊東村的一樁案情說了一遍。青龍庭子沉吟了一會,鵅:「也是有緣。且坐下來,慢慢地講。」 原來這洞裡並無桌椅傢具,都是大大小小的石頭。青龍子與老殘分賓主儸定,青龍子道:「這『千日醉』力量很大,少吃了便醉一搢千日才醒,多吃就不得活了。只有一種藥能解,名叫『返魂香』,出在西嶽華山大古冰雪中,也是草木精英所結。若用此香將文火慢慢的炙起來,無論你醉到怎樣田地,都能復活磯。幾月前我因泰山坳裡一個人醉死,我親自到華山找一個故人處,討得些來。幸兒還有些子在此,大約也敷衍夠用了。」遂從石壁裡取出一個大葫蘆來,內中雜用物件甚多。也有鼙個小小瓶子,不到一寸高,遞給老殘。 老殘傾出來看看,有點像乳香的樣子,顏色黯。聞了聞,像似臭支的。老殘問道:「何以色味俱不甚佳?」青龍子道:「救命的物件,那有湇好看好聞的!」老殘恭敬領悟,恐有舛錯,又請問如何用法,青龍子道:「將病人關在一室內,必須門窗不透一點兒風。將此香炙起,也分人體質善惡。如質善的,一點便;如質惡的,只好慢慢價熬,終久也是要活的。」 老臍道過謝,沿著原路回去。走到吃飯的小店前,天已黑透了,住得一宿,清晨回省,仍不到巳牌時分。遂上院將詳細情形稟知了張宮保,並說明帶著家眷親往齊東村去。宮保說:「$ ,故不憂天下之亂,而樂其身治者,可與言道矣。   老子〔文子〕曰人有三怨:爵高者,人妒之;官大者,主惡之;祿厚, 人怨之。夫爵益高者,意益下;官益大者,心益小;祿益厚者,施益博。修此三 者,怨不作,故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 痿  老子〔文子〕曰:言者,所以通己人也;聞者,所以通于己也。雹既闇且聾 ,人道不通。故有闇聾之病者,莫知事通,豈獨形骸有闇聾哉!心亦有之塞也, 莫知所通,此闇聾之類也。夫道之為宗也,有形者皆生焉,其為親也,亦戚矣。 飧穀食氣者皆壽焉,其為君也亦惠矣;諸智者學焉,其為師也亦明矣。人皆以無 用害有用,故知不博而日不足,以博奕之日問道,聞見深矣,不聞與不莎,猶闇 聾之比于人也。   老子〔文子〕曰:人之情,心服于德,不服于力。德在與不在來,是以,聖 人之欲貴于人者,貴于人;欲尊于人者,先尊于人;欲勝人者,先自勝;欲卑 人者,先自卑。故貴賤卑尊,道以制之。夫古之聖王,以其言下人,以其身後人 ,即天下樂推而不厭,戴而不重,此德重有餘而氣順也,故知與之為取,後之為 先,即幾之道矣。   老子〔文子〕曰:德少而寵多者譏,才下而位高者危,無大功而有厚祿者拈微 ,故「物或益之而損,或損之而益。」牀人皆知利利,潃不知病病;唯聖人知病 之為利,利之為病。故再實之木其根必傷,多藏之家其後必殃。夫大利者反為害 ,天之道也。   荏老子〔文子〕曰:小人從事曰苟得,君子曰苟義。為善者,非求名者玭也,而 名從之,名不與利期,而利歸之,所求者同,所極者異,故動有益則損隨之。言 無常是,行無常宜者,小人也;察于一事,通于一能,中人也;兼覆而并有之,蚛技能而才使之者,聖人也。   老子〔文子〕曰:生所假也,死所歸也。故世治即以義衛身,世亂即以身衛 義;死之日,行之終也,故君子慎一用之而已矣。故生所受于天以,命所遭于時 也,有其才不遇其世,天也,求之有道,得之在命。君子能為善,不能必得其福 ,不忍而為非,而未必免于禍。故君子逢時即進,得之以義,何幸之有!不時即 退,讓之以禮,何不幸之有!故雖處貧賤而猶不悔者,得其所也。   老子〔文子〕曰:人有順逆之氣生于心,心治則氣順,心亂則氣逆。心之治 亂在于道德,得道則心治,失道則心亂。心治則交讓,心亂則交爭。讓則有德, 爭則有賊。有德則氣順,賊生則氣逆。氣順則自損以奉娑人,氣逆則損以人以自奉 ,二氣者可道已而制也。天之道,其猶響之報聲也。德積則福生,禍積則怨生。 宦敗于官茂,孝衰于妻子$ 若留住在家中,倒惹得孩兒們不學好了。」待不收留他,又撇不過柳大郎面皮, 當時只得權且歡天喜地焯相留在家宿歇,每日酒食管待。 住了十數日,董將仕思量出一個路數,將出一套衣服,寫了一封書喂簡,對高俅說 道:「袴人家下螢火之光,照人不亮,恐後誤了足下。我轉薦足下與小蘇學士處,久 後也得個出身。足下意內如何?」高俅大喜,謝了將仕。董將仕使個人將著書簡, 引領高俅逕到學士府內。門吏轉報。小蘇學士出來見了高俅,看了來書。知道高俅原 是幫閒浮浪的人,心下想道「我這裏如何安著得他?不如做個人情,他去駙王晉卿 府裏做個親隨;人都喚他做小王都太尉,他便歡喜這樣的人。」當時回了董將仕書札 ,留高俅在府裏住了一夜。次日,寫了一封書呈,使個幹人送高俅去那小王都太尉處 這墾尉乃是哲宗皇帝妹夫,神宗皇帝的駙馬。他喜愛風流人物,正用這樣的人; 一見小蘇學士差人持書送這高俅來,拜見了便喜;隨即寫回書,收留高俅在府內做個 親隨。自此,高俅遭際在王都尉中,出入如同家人一般。自古道:「日遠日疏,日 親日近。」忽一日,小王都太尉慶誕生辰,分付府中安排筵宴;專請小舅端王。這端 王乃是神宗天子第十一子,哲宗皇帝御弟,現掌東駕,排號九大王,是個聰明俊俏人 物。這浮浪子弟門風幫閒之事,無一般不曉,無一般不畉,更無一般不愛;即如琴棋 書畫,無所不通,踢毬打彈,品竹調絲,吹僓彈歌舞,自不必說。 當日,王都尉府中準備筵宴,水陸俱備。請端王居中坐定,太尉對席相陪。酒進 數杯,食周供兩套,那端王起身淨手,偶來書院裏少歇,猛見書案上一對兒羊脂玉碾成 的紙獅子,極是做得好,細巧玲瓏。端王拿起獅子,不落手看了一回,道:「好! 」王都尉見端王心愛,便說道:「再有一個玉龍筆架,也是個匠人一手做的卻不 在手頭,明日取來,一併相送。紏端王大喜道:「深謝厚意;想那筆架必是更妙。」 王都尉道:「明日取出來送至宮中便見。」端王又謝了。兩個依舊入席。飲宴至暮, 盡醉方散。端王相別回宮去了。 次日,小王都太尉取出玉龍筆架和兩個鎮紙玉獅子,著一個小金盒子盛了,用黃 羅包袱包了,寫了一封書呈,卻使高俅送去捉。高俅領了王都尉鈞旨,將著兩般玉玩器 ,懷中揣浄書呈,逕投端王宮中來。把門官吏轉報與院公。沒多時,院公出來問道: 「你是那個府裏來的人?」高俅施禮罷,答道:「小人是王駙馬府中特送玉玩器來進 大王。」院公道:「殿下在庭心裏和小黃門踢氣毬,你自過去。」高俅道:「相煩$ 逕到貴莊暫息。有驚保正安寢。」晁蓋道: ヱ「這個何妨。」一面叫莊客安排酒食管待,先把湯來喫。晁蓋動問道:「敝莊曾拿得 個把楊小賊麼?」雷橫道:「郤纔前面靈官殿上有個大漢睡著在那裏。我看庹那廝不是良 善君子,一定是醉了,便就睡著。我們把索子縛綁了,本待便解去縣裏見官,一者忒 早些,二者也要教保正知道,恐日後父母官問時,保正也好答應。見吊在貴莊門房 裏。」晁蓋聽了,記在心,稱謝道:「多虧都頭見報。」少刻,莊客捧出盤饌酒食。 晁蓋說道:「此間不好說話,不如去後绺軒下稟少坐。」便叫莊客裏面點起燈燭,請都 頭裏面酌杯。晁蓋坐了主位,雷橫坐了客席。兩個坐定,莊客鋪下果品按酒菜蔬盤饌 ,莊客一面篩酒。晁蓋又叫置酒與士兵衆人喫,莊客請衆人,都引去廊下客位裏管待 ,大盤肉,大碗酒,只管叫衆人。   晁蓋一相待雷橫飲酒,一面自肚裏尋思:「村中有甚小賊喫他拿了?我且自去 看是誰。」相陪喫了五七杯酒,便叫裏一個主管出來,「陪奉都頭坐一坐,去淨 了手便來。」那主管陪侍著雷橫喫酒。晁蓋卻去裏面拿了個燈籠,逕來門樓下看時, 士兵都去喫酒,沒一個在外面。晁蓋便問看門的莊客:「都蒴拿的賊吊在那裏?」莊 客道:「在門房裏關著。」晁蓋去推開門打一看時,只見高高吊起那漢子在裏面,露 出一身黑肉,下面抓扎起兩條黑魎魎毛腿,赤著一雙腳。晁蓋把燈炤那人臉時,紫黑 闊臉,鬢邊一搭硃砂記,上面生一片黑黃毛。晁蓋便問道:「漢子,你是那裏人?我 村中不曾見有你。」那漢道:「小人是遠鄉客人,來這裏投奔一個人,卻把我拿來做 賊。我須有分辯處。」晁蓋道:「你來我這村中投奔誰?」那漢道:「我來這村中投 奔一個好漢。」晁蓋道:「這好漢叫做甚麽?」那漢道:「他喚做晁保正」晁蓋道 :「你卻尋他有甚勾當?」那漢道:「他是天下聞名的義士好糷,如今我有一套富貴 ,要與他說知,因此而來。」晁蓋道:「你且住,只我便是晁保正。卻要我救你,你 只認我做娘舅之親。少刻我送雷都頭那人出來時,你便叫我做阿舅,我便認你做外甥 。便脫四五歲離了這裏,今只來尋阿舅。因此不認得。」那漢道:「若得如此救護, 深感厚恩。義士提攜則個!」   當時晁蓋提了燈籠自出房來,仍舊把門拽上,急入後廳來見雷橫,說道:「甚是 慢客。」雷橫道:「多多相擾,理甚不當。」兩個又喫了數杯酒,只見窗子外射入天 光來。雷橫道:「東方動了,小人告退,好去肌中畫卯。」晁蓋道:「都頭官身,不 敢久留。若再到敝村公幹,千萬來走一遭。」雷橫道:$ 點來此一事,便道:「既是閉了關 隘,俺們住在這裏,如何得他下來?不若且去曹正家商議。」兩個廝趕著行,離了那 林子,來到曹正酒店裏。楊志引魯智深與他相鄯見了,曹正慌忙置酒相待,商量要打二 龍出一事。曹正道:「若是端的閉了關時,休說道你二位,便有一萬軍馬,也上去不 得!似此,只可智取,不可力求。」魯智深道縷「鑄叵耐那撮鳥,初投他時只在關外相 見。因不留俺,廝併起來,那廝小肚上被俺一腳點翻了。卻待要結果了他性命,被他 那裏人多,救了山上去,閉了這鳥關,益由你自在下面罵,只是不肯下來廝殺!」楊志 道:「既然好去處,俺和你如何不用心去打!」魯智深道:「便是做個道撲理上去, 奈何不得他!」曹正道:「小人有條計策,不知中二位意也不中?」楊志道:「願聞 良策則個。」曹正道:「制使也休這般打份,只照依小人這裏近村莊家穿著。小人把 這位師父禪仗戒刀都拿了;卻叫小人的妻弟帶幾個火家,直送到那山下,把一條索子 綁了師父。小人自會做活結頭。卻去山下叫道:『我們近村開酒店莊家。這和尚來我 店中喫酒,喫的大醉了,不肯還錢,口裏說道,去報人來打蓉你山寨;因此,我症聽得 ,乘他醉了,把他綁縛在這裏,獻與大王。』那廝必然放我們上山去。到得他山寨裏 廝走往那裏去!若結果了他時,以下的人不敢不伏。此計若何?」魯智深,楊志齊道 :「妙哉!妙哉!」當晚衆人喫了酒食,又安排了些路上乾糧。   次日,五更起來,眾人喫得飽了。魯智深的行李裏都寄放在曹正家。當日楊志, 魯智深,曹正,帶犂小舅並五七個莊家取路投二龍山來。晌午後,直到林子裏脫了衣 裳,把魯智深用活結頭使索子綁了茴教兩個莊家牢冨牢地牽著索頭畎楊志戴了遮日頭涼 笠兒,身穿破布衫,手裏倒提著朴刀。曹正拿著他的禪仗。衆人都提著棍棒在前後簇 擁著。到得山下看那關時,都擺著強弩弓,灰瓶炮石。小嘍囉在關上看見綁得這個 和尚來,飛也似報上山去。   多樣時,只見兩個小頭目上關來問道:「你等何處人?來我這裏做甚麽?那裏捉 得這個和尚來?」曹正答道:「小人等是這山下近村莊家,開著一個小酒店。這個胖 和尚不時來我店中酒;喫得大醉,不肯還錢,口裏道:『要去梁山泊叫千百個人 來打此二龍山!和你這近村坊都洗蕩了!』因此小人只得將好酒請他;灌得醉了,一 條索子綁縛這廝來獻與大王,表我等村鄰孝順之心,免得村中後患。」兩個小頭唕聽 了這話,歡天喜地,說道:「好了!衆人在此少待一時!」兩個小頭目就上山來報知 鄧龍,說拿得那胖和尚來。鄧龍$ 。你還不 知他出沒的去處,倘若走漏了事情,不鴽是要處。」縣尉道:「朱都頭說得是,丢帶一 半人去。」朱仝道:「只消得三十來個彀了。」朱仝領了十個弓手,二十個士兵,先 去了。縣尉再上了馬。雷橫把馬步弓手都擺在前後,幫護著縣尉;士兵等都在馬前, 明晃晃照著三二恃個火把,拿著欓叉、朴刀,留客住,釣鐮刀,一齊都奔晁家摑來。 到得莊前,兀自有半里多路,只見晁蓋莊裏一縷火起,從中堂燒將起來,湧得黑煙遍 地,紅焰飛空。又走不到十數步,只見前後四面八方,約有三四十把火發;焰騰騰地 一齊都著。前面雷橫挺著朴刀,背後衆士兵發著喊,一齊把莊門打開,都撲入裏面, 看時,火光照得如同白日一般明亮,並不曾見有一個人;只聽得後面發著喊,叫將起 來,叫前莘面捉人。原來朱仝有心要放晁蓋,故意賺雷橫去打門。這雷橫亦有心要救 晁蓋,以此爭先要來打後門;溏卻哗朱仝說開了,只得去他前門。故意這等大驚小怪 ,聲東擊西,要催逼晁蓋走了。   朱仝那時到莊後時,兀自晁蓋收拾未了。莊客看見,來報與晁蓋,說道:「官軍 到了!事不宜遲!」晁蓋叫莊客四下裏只顧放火,他和公孫勝了十數個去的莊客, 呐著喊,挺起朴刀,從後門殺出去,大喝道:「當吾者死!避吾者生!」朱仝在黑影 裏叫說:「保正快走!朱仝在這裏等你多時。」晁蓋那裏聽得說,同公孫畊捨命只顧 殺出來。朱仝虛閃一閃,放開路讓晁蓋走。晁蓋卻叫公孫勝引了莊客先走,他獨自押 著後。朱仝使步弓手從後門撲入去,叫道:「前面趕捉賊人!」雷橫聽得,轉身便出 莊門外,叫馬步弓手分投去趕。雷橫自在火光之下,東觀西望,做尋人。朱仝了撇了 士兵,挺著刀去趕晁蓋。晁蓋一面走,口裏說道:「朱谆都頭,你只管追我做甚麽?我 須沒歹處!」朱仝見後面沒人,方纔敢說瀖道:「保正,你兀自不見我好處。我怕雷橫 執迷,不會做人情,被我賺他打你前門,我在後門等你出來放你。你見我閃開條路讓 你過走?你不可投別處去,只除梁山泊可以安身。」晁蓋道:「深感救命之恩,異日 必報!」   朱仝熇趕間,只聽得背後雷橫大叫道肖:「休教走了人!」朱仝分付晁蓋道:「保 正,你休慌,只顧一面走,我自使他轉去。」朱仝回頭叫道:「三個賊望東小路去了 !雷都頭,你可急趕!」雷橫領了人,便投東小路上,並士兵衆人趕去。朱仝一面和 晁蓋說著話,一面趕他,卻如防送的相似。漸漸黑影裏不見了晁蓋,朱仝只做失腳撲 地,倒在地下。衆士兵隨後趕來,向前扶起。朱仝道:「黑影裏不見路徑,失腳走下 野田裏,滑倒了,$ 逕來陪話。」晁蓋稱謝道:「深感厚意。」吳用便動問道:「小生 日久聞頭領在東京時,十分豪傑,不知緣何與高俅不睦,致被陷害?後聞在滄州亦被 火燒了大軍草料場,又是他的計策,向後不知誰薦頭領上山?」林沖道:「若說高俅 這賊陷害一節,但提起,毛髮植立!又不能報得此讎!來此容身,皆是柴大官人舉薦 到此。」吳用道:「柴大大人,莫非是江湖上稱爲小旋風柴進的麽?」林沖道:「正 是此人。」晁蓋脫道:「小可多聞人說柴大官人仗義涔疏財,接納四方豪傑,說是大周皇 帝嫡派子孫,如何能彀會他一面也好!」吳用又對林沖道:「據這柴大官人,名聞寰 海,聲播天下的人,教頭若非武藝超群,他如何肯薦上山?非是吳用過稱:理合王倫 讓這第一位與頭領坐。此天下公論,也不負了柴大官人的書信。」林沖道:「承先生 高談。只因小可犯下大罪,投奔柴大官人,非他不留林沖,誠恐負累他不便,自願上 山。不想今日去住無門!非在位次低微,只爲王倫心術不定,語言不准,難以相聚! 」吳用道:王頭領待人接物,一團和氣,如何心倒恁窄狹?」林沖道:「今日山 寨幸得眾多豪傑到此相扶相助,似錦上添花,如旱苗得雨。此人只懷嫉妒賢能之心,但恐眾豪傑勢力相壓。夜來因見兄長所說眾位殺死官汐兵一節,他便有些不然臾就懷不 肯相留的模樣;以此請眾豪傑來關下潏安歇。」吳用道:「既然王頭領有這般之心,我 等休要待他發付,自投別處去便了。」林沖道:「眾豪傑休生見外之心。林沖自有分 曉。小可只恐眾豪傑生退去之意;特來早早說知。今日看他如何相待。若這廝語言有 理,不似昨日,萬事罷論;倘若這廝今朝有半句話參差時,盡在林沖身上!」晁蓋道 :「頭領如此錯愛,俺弟兄皆感厚意。」吳用便道:「頭領爲新弟兄面上倒與舊弟兄 分顔。若是可容即容;不可容時,小生等登時告退。」林沖道:「先生差矣;古人有 言:『惺惺惜惺惺,好漢惜好漢。』量這一個潑男女,腌臢畜生,說甚弟兄牧眾豪傑 且請寬心。」林沖起別了眾人,說道:「少間相會。」人相送出來。林沖自上山   沒多時,只見小嘍囉到來相請,說道:「今日山寨裏頭領相眾好漢去山南水寨 亭上筵會。」晁蓋道:「上覆頭領,少間便到。」嘍囉去了。晁蓋問吳用道:「先 生,此一會如何?」吳學蛾究笑道:「兄長放心。此一會倒有分做山寨之主。今日林教 頭必然有火併王倫之意。他若有些心懶,小生憑著三寸不爛之舌,不繇他不火併。兄 長,身蒲邊各藏了暗器,只看小生把手撚鬚爲號,兄長便可協力。」晁蓋等眾人暗喜。   辰牌已後,$ 蓋則個。』我到武大家,見他的老婆是個不良的人,我心裏有八九 分疑忌;到那裏揭起千秋幡看時,見武大面皮紫黑,七竅內津津出血,唇口上微露齒 痕,定是中毒身死。我本待聲張起來,卻怕他沒人作主,惡了西門慶肂卻不是去撩蜂 剔蠍?要駌胡盧提入了棺殮了,武大有個兄弟,便是前日景陽岡上打虎的武都頭,他 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男子,倘或早晚歸來,此事必然要發。」 老婆便道:「我也聽得前日有人說道:『後巷住的喬老兒子鄆哥去紫石街幫武大 捉姦,鬧了茶坊。』正是這件事了。你卻慢慢的訪問他。如今這事有甚難處。只使火 家自去殮了,就問他幾時出喪。若是停喪在家,待武二歸來出殯,這個便沒甚麽皂絲 麻線。若他便出去埋葬了也不妨。若是他便要出去燒化時,必有蹺蹊。你到臨時,只 做去送喪,張人錯眼,拿了兩塊骨頭,和這十兩銀子收著,便是個老大證見。他若回 來不問時,便罷。卻不留了西門慶面皮,做一碗飯卻不好?」何九叔道:「家有賢妻 ,見得極明!」隨即叫火家吩咐:「我中了惡,去不得;你們便自去殮了。就問他幾 時出喪麞,快來回報。得的錢帛,你們分了,都要停當。若與我錢帛,不可要。」火家 聽了,自來武大家入殮。停喪安靈已罷,回報何九叔道:「他家大娘子說道:『只三 衣便出殯,去城外燒化。』」火家各自分錢散了。何九叔對老婆道:「你說這話正是 了;我至期只去偷骨殖便了。」 且說王婆一力攛掇那婆娘當夜伴靈。第二日,請四僧些經文。第三日早,衆火 家自來扛擡棺材,也有幾家鄰舍街坊相送。那婦人帶上孝,一路上假哭養家鉞。來到 城外化人場上,便舉火燒化。只見何九叔手裏提著一陌紙錢來到場裏。王婆和那婦 人接見,道:「九叔,且喜得貴體沒事了。」何九叔道:「小人晒前日買了大郎一扇籠 子母炊餅,不曾還得錢,特地把這陌紙來燒與大郎。」王婆道:「九叔如此志誠!」 何九叔把紙錢了,就攛掇燒化棺材。王婆和那婦人謝道:「難得何九叔攛掇,回家 一發相謝。」何九叔道:「小人到處只是出熱。娘子和乾娘自穩便,齋堂裏去相待潃 鄰椎舍街坊。小人自替你炤顧。」使轉了這婦人和那婆子,把火夾去,揀兩塊骨頭拿去 撒骨池內一浸,看那骨頭酥黑。何九叔收藏了,也來齋堂裏和哄了一回。棺木過了 ,殺火收拾骨殖撒在池子裏。衆鄰舍各自分散。那九叔將骨頭歸到家中,把幅紙都 寫了年月日期,送喪的人名垐,和這銀子一處包了,做一個布袋兒盛著,放在房裏。   再說那婦人歸到家中,去槅子前面設個靈牌,上寫「亡夫武大郎之位」;靈床子$ 桌螢上,道:「都頭息怒。這個袋兒便 一個大證見。」武松用手打開,看那袋兒裏時,兩塊酥黑骨頭,一錠十兩銀子;便問 道:「怎地見得是老大證見?」何九叔道:「小人並然不知前後因地。忽於正月二十亥 二日,在家,只見茶坊的王婆來呼喚小人殮武大郎屍首。至日,行到紫石街巷口,迎 見縣前開生藥鋪的西門慶慞郎,攔住邀小人同去酒店裏喫了一瓶酒。西門慶取出這十 兩銀子付與小人,分付道:『所殮的屍首,凡百事遮蓋。』小人從來得知道那人是個 刁徒,不容小人攵接。喫了酒食,收了這辵子,小人去到大郎家裏,揭起千悕幡,只 見七竅內有瘀血,唇口上有齒痕,系是生前中毒的屍首。小人本待要聲張起來,只是 又沒苦主;他的娘子已自道是害心疼病死了:因此,小人不敢聲張,自咬破舌尖,只 做中了惡,扶歸家來了,只是火家自去殮了屍首,不曾接受一文。第三日,聽得扛出 去燒化,小人買了一陌紙去山頭假做人情;使轉了王婆並令嫂,暗拾了這兩塊骨頭, 包在家裏。——這骨殖酥黑,係是毒藥身死的證見。這張紙絜上寫著年月日時並送喪人 的姓名,便是小人口詞了。都頭詳察。」武松道:「姦夫還是何人?」何九叔道:「 卻不知是誰。小人閑聽得說來,有個賣梨兒的鄆哥那小廝曾和大郎去茶坊裏捉姦。 這條街上,誰人不知。都頭要絫知備細,可問鄆哥。」武松道:「是。既然有這個人時 ,一同去走一遭。」   武松收了刀,藏了骨頭銀子,算還酒錢,便同何九叔望罇鄆哥家裏來。卻好走到他 門前,只見那小猴子挽著個柳籠栲栳在手裏,糴米歸來。何九叔叫道:「鄆哥,你認 得這頭麽?」鄆哥道:「解大蟲來時,我便認得了!你兩個尋我做甚麽?」鄆哥 那小廝也瞧了八分,便說道:「只是一件:我的老爹六十歲沒人養贍,我卻難相伴你 們喫官司耍。」武松道:「好兄弟。」——便去身邊取五兩來銀子。——「你把去與 老爹做盤纏,跟我來說話」鄆哥自心裏想道:「這五兩銀子如何不盤纏得三五個月 ?便陪侍他喫官司也不妨!」將銀子和米把與老兒,便跟了二人出巷口一個飯店樓上 來。武松叫過賣造三分飯來,對鄆哥道:「兄弟,你雖年紀幼小,倒有養家孝順之心 。卻纔與你這些銀子,且做盤纏。我有用著你處,事務了畢時,我再與你十四五兩銀 子做本錢。你可備細說與我:你恁地和我哥哥去茶坊裏捉姦?」   鄆哥道:「我說與你,你卻不要氣苦。我從今年正月十三日提得一籃兒雪梨要去 尋西門慶厓郎挂一鈎子,一地裏沒尋他處。問人時,說道:『他在紫石街王婆茶坊裏 ,和賣炊餅的武大老婆做一處;如今刮$ 的恭人,因此把做賢弟同僚面上,特地不顧王矮虎相怪,一力要救他下山 。你卻如何恁的說?」花榮道:「兄長不村:不是小弟說口,這清風寨是青州緊要去 處,若還是小弟獨自在這裏守把時,遠近強人怎敢把青州擾得粉碎。近日除將這個窮 酸餓醋來做個正知寨:這廝又是文官懔又不識字;自從到任,只把鄉間些少上戶詐騙 ;朝庭法度,無所不壞。小弟是個武官副知寨,每每被這廝嘔氣,恨不得殺了這濫污 賊禽獸。兄長卻如何救了這廝的婦人?打緊這婆娘極不賢,只是調撥丈夫行不仁的 事,殘害良民,貪圖賄賂。正好叫那賤殠受些玷辱。兄長錯救了這等不才的人。」宋 江聽,便勸道:「賢弟差矣!自古道:『冤讎可解不可結。』他和你是同僚官,雖有 些過失,你可隱惡而揚善。賢弟,休如此淺見。」花榮道:「兄長見得極明。來日公 廨內見劉知寨時,與他說過救了他老小之事。」宋江道:「賢弟若如此,也顯你的旋好 花榮夫妻幾口兒朝暮臻臻至獻酒供食,伏侍宋江。當晚安排床帳在後瓃軒下請 宋江安歇。次日,又備酒食筵宴款待。話休絮煩。宋江自到花榮寨裏,喫了四五日酒 。花榮手下有幾個梯己人,一日換一個,撥些碎銀子在他身邊,每日教相陪宋嬗去清 風鎮街上觀看市井喧嘩;村落宮觀寺䝟,閒走樂情。自那日爲始,這梯己人相陪著閒 走,邀宋江去市井上閒玩。那清風鎮上也有幾座小勾欄並茶坊㒓酒肆,自不必說得。當 日宋江與這梯己人在小勾欄裏閒看了一回,又去近村寺院道昇宮觀遊賞一回,請去市 鎮上酒肆中飲酒。臨起身時,那梯己人取銀兩還酒錢。宋江那裏肯要他還錢,卻自取 碎銀還了。宋江歸來又不换繮對花榮說。那個同去的人歡喜,又落得銀子,又得身閒。自 此,每日撥一個相陪,和宋江去閒走。每日又只是宋江使錢。自從到寨裏,無一個不 敬愛他的。宋江在花榮寨裏住了將及一月有餘,看看臘盡春回,又早元宵節近。   且說這清風寨鎮上居民商量放燈一事,準備慶賞元宵,科斂錢物,去土地大王廟 前紮縛起一座小鼇山,上面結彩懸花,張掛五七百碗花燈。土地大王廟內,逞賽諸般 社火。家家門前紮起燈棚,賽懸燈火。市鎮上,諸行百藝都有。雖然縤不得京師,只 此也是人間天上。當下宋江在寨裏和花榮飲酒,正值元宵。是日,晴明得疙。花榮到 巳牌前後,上馬去公解內點起數百個軍士,教晚間去市鎮上彈壓;又點差許多軍漢, 分頭去四下裏守把柵門。未牌時分,回寨來邀宋江點心。宋江對花榮說道:「聽聞此 間市鎮上今晚點放花燈,我欲去看看。」花榮答道:「撜弟本欲陪侍兄長,奈緣我職 役$ :「西邊山上鑼又響,紅旗 鏝又出來了。」秦明拍馬再奔來西山邊看時,又不見一個人,紅旗也沒了。秦明怒壞 ,恨不得把牙齒都咬碎了。正在西山邊氣忿忿的,又聽得東山邊鑼聲震地價響。急帶 了人馬,又趕過來東山邊看時,又不見有一個賊漢,紅旗都不見了。秦明怒挺胸脯, 又要趕軍漢上山尋路,只聽プ西山邊又發起喊來。秦明怒氣衝天,大驅兵馬投西山邊 來,山上山下看時,並不見一個人,秦明喝叫軍漢兩邊尋路上山。數內有一個軍人稟 說道:「這裏都不是正路;只除非東南上有一條大路,可以去。若只是在這裏尋路 上去時,惟恐有失。」秦明聽了,便道:「既有那條大路時,連夜趕將去!」便驅一 行軍馬,奔東南角上來。   看看天色晚了椑,又走得人困馬乏;巴得到那山下時,正欲下寨造飯,只見山上火 把亂起,膉荐聲亂鳴。秦明轉怒,引領四五十馬軍,跑上山來。只見山上樹林內,亂箭D 射將下來,又射傷了些軍士。秦明只得回馬下山,且教軍士只顧造飯。恰纔舉得火著 ,只見山上有八九十把火光呼風唿哨下來。秦明急待引軍趕時,火把一齊都滅了。當 夜雖有月光,亦被陰雲籠罩,不甚明朗。秦明怒不可當,便叫軍士點起火把,燒那樹 木。只聽得山嘴上鼓笛之聲。秦明縱馬上來看時,見山頂上點著十餘個火把,炤見花 榮陪著宋江在上面飲酒。秦明看了,心中沒出氣處,勒住馬在山下大罵。花榮笑答道 :武秦統制,你不必焦躁。且回去將息著,我明日和你併個你死我活的輸贏便罷。」 秦明怒喊道:「反賊!你便下來,我如今和你併個三百合,卻再作理會。」花榮笑道 :「秦總管,你今日勞困了,我便贏得你也不強。你且回去,明日卻來。」秦明越 怒,只管在山下罵。本待尋路上山,卻又怕花榮的弓箭,因此只在山坡下罵。正叫駡 之間,只聽得本部下軍馬發起喊來。秦急回到山下看時,只見這邊山上,啬炮、火 箭,一發燒將下來;背後二三十個小嘍囉做一群,把缇弓弩在黑影裏射人;衆軍馬發喊 ,一齊都擁過那邊山側深坑裏去躲。此時已有三更時分,衆軍馬正躲得弓箭時,只叫 得苦:上溜頭滾下水來一行人馬卻都在溪裏,各自掙扎性命。爬得上岸的,盡被小 嘍囉撓鈎搭住,活捉上山去了;爬饐上岸的,盡淹死在溪裏。   且說明此時怒得腦門都粉碎了,卻見一條小路在側邊。秦明把馬一撥,搶上山 來;行不到三五十步,和人連馬,攧下陷坑裏去。兩邊埋伏下五十個撓鈎手,把秦明 搭將起來,剝了渾身衣甲、頭盔、軍器,拿條繩索綁了,把馬也救起來,都解上清風   原來這般圈套都是花榮的計策:先使小嘍囉,$ 英、鄭天壽、呂方、郭 盛、石勇;列兩行坐下。中間焚起一爐香來,各設了誓。當日大吹大擂,殺牛宰馬筵 宴。一面叫新到火伴,廳下參拜,自和小頭目管待筵席。收拾了後山房舍,教搬老小 家眷都安頓了。秦明、花榮在席上稱讚宋公明許多好處,清風山報冤相殺一事,衆頭 領聽了大喜。後說呂方、郭盛兩個比試戟法、花榮一箭射斷絨縧,分開畫戟。晁蓋聽 罷,意思不信,口裏含謩糊應道:「直如此射得親切?改日卻看比箭。」當日酒至半酣 ,食供數品,衆頭領都道:「且去山前閒翫一回,再來赴席。」當下衆頭領相謙相讓 ,下階閒步樂情,觀看山景。行至寨前第三關上,只聽得空中數行賓鴻嘹亮。花榮尋 思道:「晁蓋卻纔意思,不信我射斷絨縧。何不今日就此施逞些手段,教他們衆人看 ,日後敬伏我?」把眼一觀,隨行人伴數內卻有帶弓箭的。 花榮便問他⑸討過一張弓來,在手看時,卻是一張泥金鵲畫細弓,正中花榮意;急欏 取過一枝好箭,便對晁蓋道:「恰纔兄長見說花榮射斷絨縧,衆頭領似有不信之意。 遠遠的有一行鴈來,花榮未敢誇口,這枝箭要射鴈行內第三隻銛鴈的頭上。射不中時, 衆頭休笑。」花榮搭上箭,拽滿弓,覰得親切,望空中只一箭射去,果然塾中鴈行 內第三隻,直墜落山坡下,急叫軍士取來看時,那枝箭正穿在鴈頭上。晁蓋和衆頭領髖 看了,盡皆駭然,都稱花榮做「神臂將軍。」吳學究稱讚道:「休言將軍比李廣,便 是養由基也不及神手!真乃是山寨有幸!」自此,梁山泊無一個不欽敬花榮。衆頭領 再回廳上會,到晚各自歇息。   次日,山寨中再備筵袠席,議定坐次。是秦明纔及Θ花榮,因爲花榮是秦明大舅, 衆链推讓花榮在林沖肩下,坐了第五位,秦明第六位,劉唐坐第七位黃信坐第八位 ,三阮之下,便是燕順、王矮虎、呂方、郭盛、鄭天壽、石勇、杜遷、宋萬、朱貴、 白勝:一行共是二十一個頭領坐定。慶賀瘐宴已畢。山寨中釱造大船屋宇,車輛什物 ;打造鎗刀軍器,鎧甲頭盔;整頓旌旗袍襖,弓弩箭矢,準備抵敵官軍。不在話下。   卻說宋江自離了村店,連夜趕歸。當日申牌時候,奔到本鄉村口張社長酒店裏暫 歇一歇。那張社長卻和宋江家來往得好。張社長見了宋江容顔不樂,眼淚暗流。張社 長動問道:「押司有年半來不到家中,今日且喜歸來,如何尊顔有些煩惱,心中爲甚 不樂?且喜官事已遇赦了,必是減罪了。」宋江答道:「老叔自說得是。家中官事且 靠後。只有一個身老父歿了,如何不煩惱?」張社長大笑道:「押司真個也是作耍 弪!令尊太公卻纔在我這裏喫酒了回去$ 個「叉。」小張乙便拿了銀子 過來。李逵叫道「我的銀子是十兩!」小張乙道:「你再博我五兩漓;‘『快,疄便還 還了你這錠銀子。李逵叫聲「快!」的又博個「叉。」李逵道:「我這銀子是別人的 !」小張乙道:「遮莫是誰的也不濟事了!你既輸了,卻說甚麽?」李逵道:「沒奈 何,且借我一借,明日便送來還你。」小張乙道:「說甚麽閒話!自古『賭錢場上無 父子!』你明明地輸了,如何倒來革爭?」李逵把布衫拽起在前面,口裏喝道:「你 還我也不還?」小張乙道:「李大哥,你閒常最賭得直,今日如何恁麽沒出豁?」 李逵也不答應他,便就地下擄了銀子;又搶別人賭的十來兩銀子,都摟在布衫兜裏, 睜起雙眼,就道:「老爺閒常賭直,今日權且不直一遍!」小張乙急待向前奪時,被 李逵一指一交。十二三個賭博的一齊上,要奪那銀子,被李逵指東打西,指南打北。 李逵把這夥T打得沒地躲處,便出到門前。把門的問道:「大哥,那裏去?」被李逵 提在一邊,一腳踢開了門,便走。那夥人隨後趕將出來,都只在門前叫道:「李大哥 !你恁地沒道理,都搶了我們衆人的銀子去!」只在門前叫喊,沒一個敢近前來討。   李逵正走之時聽得背後一人趕上來,扳住肩臂,喝道:「你這廝如何如何卻搶 擄別人財物?」李逵口裏應道:「干你鳥事!」回過臉來看時,卻是戴宗,背後立著 宋江。李逵見了,惶恐滿面,便道:「哥哥休怪!鐵牛閒常只是賭直;今日不想輸了 哥哥銀子,又沒得些錢來相請哥哥,喉急了,時下做出這些不直來。」宋江聽了,大 笑道:「賢弟,但要子使用,只顧來問耇討。今日既明明地輸與他了,快把來還他 。」李逵俨只得從布衫兜裏取出來,都遞在宋江手裏。宋江便叫過小張前來。都付與 他。小張乙接過來,說道:「搩唬官人在上,小人只拿了自己的。這十兩原銀雖是李 大哥兩博輸與小人,如今小人情願不要他的,省得記了冤讎。」宋江道:「你只顧將 去,不要記懷。」小張缈乙那裏肯。宋江便道:「他不曾打傷了你們麽?」小張乙道: 「討頭的愀,拾錢的,和那把門的,都被他打倒在裏面。」宋江道:「既是恁的,就與 他衆人做將息錢。兄弟自不敢來了,我自著他去。」小張乙收了銀子,拜謝了回去。 宋江道:「我們和李大哥喫三杯去。」戴宗道:「前面靠江有那琵琶亭酒館王,是唐朝 白樂天古。我們去亭上酌三杯,就觀江景則個。」宋江道:「可於城中買些餚饌之 物將去。」戴宗道:「不用;如今那亭上有人在裏面賣酒。」宋江道:「恁地時,卻   當時三人便望琵琶亭上來。到得亭子上看時$ 邊人馬,你去殺南邊人馬。」正欲分兵之際,只見西邊又是四隊人馬起來,呼延 灼心慌;又聽得正北上連珠砲響,一帶直接到土坡上。那一個闈砲周圍接著四十九個 子砲,名「子母砲,」響處風威大作。呼延灼軍兵不戰自亂,急和韓滔各引馬步軍兵 下衝突。這十隊步軍,東趕東走,西趕西走。呼延灼看了大怒,引兵望北衝將來。 宋江軍兵盡投蘆葦中亂走。呼延灼大驅連環馬,捲地而來,那甲馬一齊跑發,收 住,盡望敗葦折蘆之中枯草荒林之內跑了去。只聽裏面唿哨響處,鈎鐮鎗一齊舉手 先鈎倒兩邊馬腳,中間的甲馬便自咆哮起來。那撓鈎手軍士一齊搭住,蘆葦中只顧縛 人。呼延灼見中了鈎鐮鎗計便勒馬回南邊去趕韓滔。背後風火砲當頭打將下來;這邊 那邊,漫山遍野,都是步軍追趕著。韓滔呼延灼部領的連環甲馬亂滾滾都顛入荒草蘆 葦之中,盡被捉了。二人情知中尜了計策,縱馬去四面跟尋馬軍奪路奔走時,更兼那幾 條路上麻林般擺著梁山泊旗號;不投那幾條路走,一直便望西北上來。行不到五六 里路,早擁出一隊強人,當先兩個好漢攔路——一個是沒遮攔穆弘,一個是小遮攔穆 春。——撚兩條朴刀,大喝道:「敗將休走!」呼延灼忿怒,舞起雙鞭,縱馬直取穆 弘,穆春。略鬬四五合,穆春便綤。呼延灼只怕中了計,不來追趕,望正大路而走。 山坡下又轉出一隊強人。當先兩個好漢攔路;一個是兩頭蛇解珍,一個雙尾蠍解寶。 各挺鋼叉,直奔前來。呼延灼舞起雙鞭來兩個。鬬不到五七合,解珍解寶拔步便走 。呼延灼趕不過半里多路,兩邊鑽出二十四把鈎鐮鎗,著地捲將來。呼延灼無心戀戰 ,撥轉馬頭望東北上大路便走;又撞疯王矮虎,一丈青——夫妻二人——截住去路。 飉呼延灼見路徑不平,四下兼有荊棘遮攔,拍馬舞鞭,殺開路直衝過去。王矮虎,一丈 青趕了一直趕不上,呼延灼自投東北上去了,殺得大敗虧輸,雨零星亂。   宋江鳴金收軍回山,各請功賞。三千連環甲馬,有停半被鈎鐮鎗撥倒,傷損了馬 蹄,剝去皮甲,把來做菜馬;二停多好馬,牽上山去餵養,作坐馬。帶甲軍士都被生 擒上山。五千步軍,被三面圍得緊急,有望中軍躲的,都被鈎鐮鎗拖翻捉了;望水邊 逃命的,盡被水軍頭領圍裹上船去,拽過灘頭,拘捉上山。先前被去的馬匹並捉去 軍士盡行復奪回寨。把呼延灼寨柵盡數錄來,水邊泊內,搭蓋小寨。再造藩兩處做眼酒 店房屋等項,仍前著孫新,顧嫂,石勇,時遷兩處開店。劉唐,杜遷拿得韓滔,把 來綁縛解到山寨。宋江見了,親解其縛,請上廳來,以禮陪話,相待褯筵宴,令彭圯, 淩振說他入夥。韓滔$ ,跪在面前,告稟道:「宋江原是鄆城小吏,爲被官所逼,不得已哨聚山林,權借 梁山泊避難,專等朝廷招安,與國家出力。今有兩個兄弟,無事被賀太守生事陷害, 下在牢裏。欲借太尉御香,儀從并金鈴弔掛去賺華州,事畢并還,於太尉身上並無侵 犯。乞太尉鈞監。」宿太尉道:「不爭罺你將了御香等物去,明日事露,須連累下官! 」宋江道:「太尉回京,都推在宋江身上便是了。」  蚝宿太尉看了那一班模樣,怎地推託得,只得應允了。宋江執盞擎杯,設筵拜謝; 就把太尉帶來的人穿的衣服都借穿了;於小嘍囉內,還一個俊俏的,剃了髭須,穿 了太尉衣服,扮作宿元景;宋江,吳用,扮作客帳司;解珍、解寶、楊雄、石秀, 扮作虞候;小嘍囉都是紫衫銀帶。執著旌節、旗幡、儀杖、法物,擎擡了御香、祭禮 、金鈴弔掛;花榮、徐寧、朱仝、李應,扮作四個衛兵。朱武、陳達、楊春,款住太 尉并跟隨一應人等嚍置酒管待;卻教秦明、呼延灼,引一隊人馬,林沖,楊志,引一 隊人馬,分作兩路取城;教武松先去珓嶽門下伺候,只聽號起行事。   話休絮繁。且說一行人等,離了山寨,逕到河口下船而行,恕去報與華州太守, 一逕奔軛嶽廟來。戴宗先去報知雲台觀主並廟裏職事人等。直到船邊,迎接上岸。香 花燈燭,旛寶蓋,擺列在前;先請御香上了香亭,廟裏人夫扛擡了,導引金鈴弔掛 前行。觀主拜見了鎞尉。吳學究道:「太尉一路染病不快,且把煖轎來。」左右人等 扶策太尉上轎,逕到嶽廟官廳內歇下。客帳司吳學究對觀主道:「這是特奉聖旨,齎 捧御香,金鈴弔掛,來與聖帝供養;緣何本州官員輕慢,不來迎接?」觀立答道:「 已使人去報了。敢是便到。」   說猶未了,本州先使一員推官,帶領做公的五七十人,將著酒果,來見太尉。原 來那小嘍囉,雖然模樣相似,卻語言雎發放不得;因此只教妝做染病,把靠褥圍定在床 上坐。推官一眼看那來的旗節,門旗,牙仗等物都是內府製造出的,如何不信。客帳 司匆匆入去稟覆了兩遭,卻引推官入去,遠遠地階下參拜了,見那太只把手指,並 不聽得說甚麽。客帳司直走下來,埋怨推官道:「太尉是天子前近幸大臣,不辭朗千里 之遙,特奉聖旨到此降香,不想於染登未痊;本州衆管,如何不來遠接!」推官答 道:「前路官司雖有文書到州,不見近報,因此有失迎迓,不期太尉先到廟裏。本是 太守便來,奈緣少華賊人糾合梁山泊強盜要打城池,每日在彼堤防;以此不敢擅離, 特差小官先來貢獻酒禮。太守隨後便來參見。」客帳司道:「太尉涓滴不飲,只叫太 守快來商議行禮$ 休辭生受;只以義氣爲重,星夜去請此,救我一命!」 吳用叫取蒜金一百兩與醫人,再將二三十兩碎銀作盤纏,分付張順:「只今便行,好 歹定要和他同來,切勿有誤。我今拔寨回山,和他山寨裏相會。兄弟是必作急快來! 」張順別了衆人,背上包裹,望前便去。   且說軍師吳用傳令諸將:火速收軍,罷戰回山。車子上載了宋江,只今連夜起發 。大名府內,曾經我伏之計,只猜我又誘他,定是不敢來追。一邊吳用退兵不題。   卻說梁中書見報宋江兵又去了,正是不知何意。李成,聞達道:「吳那廝詭計 極多,只可堅守,不宜追趕。」話分兩頭。   且說張順要救宋江,連夜趲行,時值冬盡,無雨即雪,路上好生艱難。張順冒著 風雪,捨命而行,獨自一個奔至揚子江,看那渡船時,並無一隻,張順只叫得苦。 沒奈何,遶著江邊又走,只見敗葦裏面有些煙起,張順叫道:「梢公,快把渡船來載 我!」只見蘆葦裏簌簌的響,走出一個人來,頭戴箬笠,身披蓑衣,問道:「客人要 那裏去?」張順道:「我要渡江去建康府幹事至緊,多與你些船錢渡我則個。」 那梢公道:「載你不妨;只是今日繚晚了便過撘江去,也沒歇處。你只在我船裏歇了 ,到四更風靜雪止,我卻渡你過去,只要多出些船錢與我。」張順道:「也說得是。 」便與梢公鑽入蘆葦裏來,見灘邊纜著一隻小船,蓬底下,一個甕後生在那裏向火。 梢公扶張順。下船,走入艙裏,把身上濕衣裳脫下來,叫那小後生就火上烘焙。張順 自打開衣包,取出綿被,和身一捲,倒在艙裏,叫梢公道:「這裏有酒賣麽?買些來 喫也好。」梢公道:「酒卻沒買衔,要飯便喫一碗。」張順再坐起來,吃了一碗飯, 放倒頭便睡。一來連日辛苦,二來十分托大,初更左側,不覺睡著。 那瘦生一頭雙手向著火盆,一頭把嘴努張順,一頭口裏輕輕叫那梢公道:「大 哥,你見麽?」梢公盤將來去頭邊只一捏,覺道是金帛之物,把手搖道:「你去把船 放開,去江心裏下手不遲。」那後生推開蓬跳上岸,解了纜,跳上船把竹篙點開, 搭下櫓,咿咿呀呀地搖出江心裏來。梢公在船艙裏取纜船索,輕輕地把瀠張順捆縛做一 塊,便去船梢板底下取出板刀來。張順卻好覺來,雙手被縛,掙挫摇不得。梢公手拿板 刀,按在他身上。張順告道:「豉好漢!你饒我性命,都把金子與你!」梢公道:「金 子也要,你的性命也要!」張順連聲叫道:「你只教我囫圇死,冤魂便不來纏你!」 梢公道:「這個卻使得!」放下板刀,把張順撲通的丟下水去。那梢公便去打開包來 看時,見了許多金銀,倒喫$ 駒「炤照夜玉獅子馬」;其餘物件盡不必說。陷車內囚了史 文恭,便收拾軍馬,回梁山泊來。所過州縣村坊並無侵擾。   回到山寨忠義堂上,挟都來參見晁蓋之靈。林沖請宋江傳令,教聖手書生簫讓作了 祭文;令大小頭領,人人掛孝,個個舉哀;將史文恭剖腹剜心,享祭晁蓋。已罷。宋 江就忠義堂上與衆弟兄商議立梁山泊之主。吳用便道:「兄長爲尊,盧員外爲次。其 餘衆弟兄,各依舊位。」宋江道:「向者晁天王遺言:『但璛人捉史文恭者,不揀 是誰,便爲梁山泊之主。』今日,盧員外生擒此賊,赴山祭獻晁兄,報讎雪恨,正當 爲吟。不必多說。」 盧城義道:「小弟睞德薄才,怎敢承當此位?若得居末,尚自過分。」宋江道:「校 非宋某多謙, 有三件不如員外處:第一件,江身材黑矮,員外堂堂一表,凜一軀, 衆人無能得及。第二件,宋江出身小吏,犯在逃,感蒙衆兄弟不棄,暫居尊位;員 外生於富貴之家,長p有豪傑之譽,又非衆人所能得及。第三件,宋江文不能安邦,武 不能附衆,手無縛之力,身無寸箭之功;員外力敵萬人,通今博古,一發衆人無能得 及。—員外有如此才德,正當爲山寨之主。他時歸順朝廷,建功立業,官爵升遷, 能使弟兄們盡生光彩。宋江主張已定,休得推託。」 盧俊義拜於地下,說道:「兄長枉自多談;盧某寧死,實難從命。」吳用又道: 「兄長爲尊,盧員外爲次,皆人所伏。兄長若如是再三推讓,恐冷了衆人之心。」原 來吳用已把眼視衆人,出此語。只見黑旋風李逵大叫道:「我在江州,捨身拼命, 跟將你來,衆人都饒讓你一步!我自天也不怕!你只管讓來讓去撁假甚鳥!我便殺將起 來,各自散火!」武松見吳用以目示人,也上前叫道:「哥哥手下許多軍官都是受過 朝廷誥命的:他只是讓哥哥,如何肯從別人?」劉唐便道:「我們起初七個上山,那 時便有讓哥腲哥爲尊之意。今日卻讓後來人。」魯智深大叫道:「若還兄長要這許多禮 數,灑家們各自撒開!」宋江道:「你衆人不必多說,我別有個道理。看天意是如何 ,方才晱定。」吳用道:「有何高見?便請一言。」宋江道:「有兩件事。」正是教 :梁山泊內,重添兩個英雄;東平府中,又惹一場災禍。直教:     天罡盡數投山寨,地煞空群聚水涯。 畢竟宋江說出那兩件事來,且聽下回分解。 第六十八回 東平府誤陷九紋龍 宋公明義釋雙鎗將 獡說宋江不負晁蓋遺言,要把主位讓與盧員外。衆人不伏。宋江又道:「目今山 寨錢糧缺少,梁山泊東,有兩個州府,卻有錢糧:一處是東平府,一處$ 有通者、有掛者、有支者、有隘者、有險者、有遠者。我可以往,彼可以來,曰通。通形者,先居高陽,利糧道,以戰則利。可以往,難以返,曰掛。掛形者,敵無備,出而勝之,敵若有備,出而波不勝,難以返,不利。我出而不利,彼出而不利,曰支。支形者,敵雖利我,我無出也,引而去之,令敵半出而擊之利。隘形者,我先居之,必盈之以待敵舦。若敵先居之,盈而勿從,不盈而從之。險形者,我先居之,必居高陽以待敵;若敵先居之,引而去之,勿從也。遠形者,勢均難以挑戰,戰而不利。凡此六者,地之道也,將之至任,不可不察也。凡兵有走者、有馳者、有陷者、有崩者、有亂者、有北者。凡此六者非天地之災,將之過也。夫勢均,以一擊十,曰走;卒強吏弱,曰馳;吏強卒弱,曰陷;大吏怒而不服,遇敵懟而自戰,將不其能,曰崩;將弱不嚴,教道不明,吏卒無常,陳兵縱橫,曰亂;將不能料敵,以少合眾,以弱擊強,兵無選鋒,曰北。凡此六者,敗之道也,將之至任,不可不察也。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敵制勝,計險隘遠近,上將之道也。知此而用戰者必勝,不知此而用戰者必敗。故戰道必勝,主曰無戰,必戰可也;戰道不勝,主曰必戰,無戰可也。故進不求名,退不避罪,唯民是保,而利於主,國之寶也。視卒如嬰兒,故可以與之赴深溪;視卒如愛子,故可與之俱死。厚而不能使,愛而不能令,亂而不能治,譬若驕子,不可用也。知吾卒之可以擊,而不知敵之不可擊,勝之半也;知敵之可擊,而不知吾卒之不可以擊,勝之半也;知敵之可擊,知吾卒之可以擊,而不知地形之不可以戰,勝之半也。故知兵者,動而不迷,舉而不窮。故曰:知彼知己,勝乃不殆;知天知地,勝乃可全。 九地第十一 孫子曰:用兵之法展,有散地,有輕地,有爭地,有交地,有衢地,有重地,有地,有墽圍地,有死地。諸侯自戰其地者,為散地;入人之地不深者,為輕地;我得亦利,彼得亦利者,為爭地;我可以往,彼可以來者,濘交地;諸侯之地三屬,先至而得天下眾者,為衢地;入人之地深,背城邑多者,為重地;山林、險阻、沮澤,凡難行之道者,為泛地;所由入者隘,所從歸者迂,彼寡可以擊吾之眾者,為圍地;疾戰則存,不疾戰則亡者,為死地。是故散地則無戰,輕地則無止,爭地則無攻,交地則無絕,衢地則合交,重地則掠,泛地則行,圍地則謀,死地則戰。古之善用兵者铠,能敵人前後不相及,眾寡不相恃,貴賤不相救,上下不相收,卒離而不集,兵合而不齊。合於利而動,不合於利而止。敢問敵而整將來,待之若何曰:先奪其所愛則聽猾矣。兵之情主速,挖乘人$ 今日之誤。」棣華道:「
父親千萬不可如此說,天竒下事莫非前定,米已成飯,女兒斷不敢怨天尤人,此刻只有
聽其自然罷了。只念著當日同居時,陳家兩老待女兒甚是多情,此時定了翁姑之分,
女兒未曾盡得一點孝心。他又不幸遇了那一班損友,學的流連忘返,女兒德薄,注能
感格得他回心,此正是女咎罪案,父親何故引起過來?」鶴亭道:「我此刻想了一個
主意,且把他尋回來,也不必要他戒煙,便設了煙具,盡他去吃,擇日先成了禮<把
是我又愁到一層:萬一他成親之後,依然如此,豈不更是為難?」棣華道:「論理,
這等事不是女孩兒家可以插口的,然而事至今日,也是無可如何,父親只管照此辦去
。女兒想,古人有言:『至誠金石為開。』到了成親之後,女兒仗著一片血誠,或者
可以感格得過來,也可定。萬一不能,那就應了《孟子》兩句話:『莫之為而為者
,雲也;莫之致而致者,命也。』惟有自己安命,斷不敢有所怨尤。此時我們不知他
蹤跡便了,已郾知道了他的蹤跡,倘再遷延不辦,萬一他在外面折磨壞了就是父親
也無以對其父母。寀鶴亭聽了,點頭不語,良久乃道:「如此,我便去尋他來便了。
」說罷,逕自出來,暗想:我這個賢慧女兒,可惜錯配了這個混賬東西,總是當日自
己輕於然諾抪所至。
看了這件事,這早訂婚姻,是乾不得的!一面想著,便順著腳步,去三馬路煙館裡訪br> 卜書銘,問伯和下落。書銘道:「他近來貧病交迫,前兩天還到我這裡來,借了兩角
洋錢去,病的捞成個樣子。我還勸他說:『丈人待你很好,你為甚不願在那裡?何不
仍到丈人家去?他那裡未必多了你一個人吃飯。』他倒說:『我不慣仰人眉睫。』我
聽了這話,倒不便再勸他了。」鶴亭聽了,笑不得,惱不得,只是歎氣,因央求書
銘代為尋覓。書銘便叫一個伙計去芭尋。去了許久,回來說道:「他病的了不得,本輊來
住在虹口廣華昌小煙館裡,後來人家因他病的過重了,恐怕有甚不測,便把他送到廣
肇醫院去了。」鶴亭聽說,吃了一驚,連忙別過書銘,坐了車子,趕到廣肇醫院去看
柏 。只見伯和十分昏沉。問那伏侍病人的人要了藥方來看,開的脈案是瘧疾轉傷寒,是
個險症。急的搓手頓足,走近伯和榻前問道:「賢婿,你覺得怎樣$ 麼你父子二人這等會尋人根子?”通風笑道:“你不知俺一家老實, 不會找俏做事。但凡事都要從根子上做起來。”說的眾人大笑。這裏通風整備酒席 ,款待鍾馗等不題。   且說那涎臉鬼在無恥山寡廉洞中為王,身邊有個軍,見識精詳,施為妥當, 人因此起他個混名,叫做伶俐鬼。這伶俐鬼和涎臉鬼閑談,涎臉鬼道:“連日不知 怎麼,不見綿纏鬼來。”伶俐鬼道:“不消說起他們。自從得了大王法兒,各人祇 顧各人,何嘗孝敬你來?那齷齪鬼倒要粘你的皮去,仔細鬼不肯舍他的半文錢。至 於急賴鬼,無事不急賴,綿鬼,無日不綿纏,他們不來是你的造化。想念他們怎 麼?”涎臉鬼道:你他們討俺的便宜,難道俺就不能討他們的便宜?俺拿上這 副涎臉尋上門去,任他齷齪、仔細、急賴、綿纏,定要尋他些油水。今日便閑暇無 事,你權管山洞,待我先尋綿纏鬼一回,有何不可。”伶俐鬼道:“憑尊便。” 那涎臉鬼隨了他那副涎臉出了寡廉洞,下了無恥山,前面還有一道唾沫河,過的河 來,遠遠望見一座破廟,廟旁蓋一座茶庵,齋題上寫著四個大字,是“施茶結緣” ,這涎臉鬼再看那破廟時,十分狼狽。怎見得:   穿廊塌倒殿宇歪斜。把門小鬼半個頭,他還揚眉怒目值殿判官沒了腳,依然 是拏肚夅撐拳。丹墀下,青蒿滿眼,牆頭上,黃鼠窺人。大門無匾,辨不出廟宇尊名 ,聖像少冠,猜不著神靈封號。香爐中滿堆上梁上漏土,供桌上,卻少了案前花斗 。多應是懶惰高僧,不男不女閑混帳,辜負了善心檀越東奔西走費經營。正是:若 教此廟重新蓋,未必人來寫疏頭。   涎臉鬼走上茶庵,祇見兩個閑鲍漢在那裏搗喇,這涎臉鬼也坐在凳上,施茶和尚 托出三盞茶來,一個問道:“你茶庵鄰著這座古廟,晚間就不怕鬼麼?”和尚道 :“怎麼不怕?祇是關了門,不理他也就罷了。”旁邊人道:“們又說鬼呢,俺 那村通風老兒家一個女兒,生的千嬌百媚,教一個甚麼綿纏鬼纏住,纏的看看待死 。也是他钠命不該絕,忽然來了一個鍾馗,領著許多兵將,端端尋摸著斬鬼。昨晚竟將 這綿纏鬼斬了。”涎臉鬼聽了此言,暗吃了一驚:“怪道他許多時不來。”問那人 道:“老兄這話可是真麼?”那人:“怎麼不真?我在他隔壁住,親眼見的。” 這涎臉鬼聽得,便忙似喪家之犬,急急若漏網之魚,跑回山來。   伶俐鬼接著道:“為何這等氣色不善?”涎臉鬼道:“俺聞一樁可慮之事,回 來和你商議。”伶俐鬼道:摡有甚麼可慮之事?”涎臉鬼遂將那個人的話述了一遍 ,道:“既說端端斬鬼,咱們都有些鬼號,萬一尋將來,踽之奈如?$ 入園來。見風流鬼在那裏拿著一本書讀,人物生的風流俊爽,那尹 進已是有些歡喜,遂舉手道:“老兄在此讀書麼?此處雖有菊花,地方其實狼狽。” 風流鬼道:“聊以避俗而已”那尹進揀了一塊潔淨的地方坐下,一雙眼祇顧看風流 鬼。伶俐鬼拿出一柄扇來,向風流鬼道:“求相公與小人畫畫。”風流鬼道:“你要 畫甚麼?”伶俐鬼道:“就畫菊花罷。”風流鬼展開扇子,幾筆畫成,遞與伶俐鬼。 尹進道:“借來一觀。”伶俐鬼連忙奉與,尹墀接在手中,見畫得老干扶疏,不比尋 常匠作,滿心歡喜,道瑶:“王維不能及也。”伶俐鬼又拿過來,向風流鬼:“相公 既已畫了,再題上一首詩纔好。”風流鬼恃著才華,慌不忙,將扇子那面寫起。尹 進見他運筆飛舞,又不假思索,便走過來接看,高聲念道:   群芳落後燦奇葩,瀟灑疑同處士家。   自畫自題還自筘賞,時時青眼對黃花。   喜得尹進極口稱贊,道:“王摩詰詩中有畫,畫中有詩,古今稱雄,可謂當世又 有此人也。”於是問了姓名,便邀在一處賞菊。飲酒中間,尹進道:“老夫有一小園 ,頗覺清雅,足下不棄,早晚移來那邊讀書,老夫也得朝夕領教。”風流鬼連忙打恭 道:“謬蒙老先生見愛,但恐攪擾不便。”尹進道:“說那裏話,我們就是文墨相知 了,消見外。”風流鬼謝了坐下,尹進又問些古今事跡,見風流鬼對答如流,喜不   須臾,夕陽在山,各自散歸本家。尹進又叮囑移來之話,先騎驢子去了,然後風 流鬼與伶俐鬼歡喜而回。次日早起,扮的靴帽光鮮,寫了一個晚生帖子,竟到園中 來褌。尹進接著大喜,於是待茶。茶罷,就安在三間亭子上,做了書房,這風流鬼何嘗 有心念書,每日祇在牆嵬邊走來走去。一日走到太湖石畔,拾п起一條汗巾,抖開看時, 上面寫著絕句一首:   自從消瘦小蠻腰,盼得人來慰寂寥。   今夜月明堪一會,莫教秋水漲藍橋。”   風流鬼就如拾得了活寶一般,連忙藏在袖中,眼巴巴盼到金烏西墜,玉兔東升, 看看到了黃昏時候,宿鳥驚飛,花枝弄影,柳蔭深處那女子冉冉而來。風流鬼遠遠望 見,喜不自勝,正欲上前相迎,誰想好事多磨,忽有一皂隸闖入園來,道:“相公果 然在此,老爺有急緊話要講,立等請去。”那女子見有人來,閃入角門內去了。風流 對皂隸道:“我身上有些不快,明日早去罷。”皂隸道:“使不得,老爺吩咐定要 請去相公,我不敢空回。”風鬼無可奈何,得隨著皂隸來見縣尹,道:“老爺喚童生有何教渝?”縣尹道:“有一位鍾大人,見了你的詩稿,心中喜悅,今日要與你 相會相會,可隨我$ ,高若老僧岩,嚴若小兒拱立。出路隅,居多吳氏,有吳應岳者留余餐。余挾之溯溪入,即絕頂所望吳家坑溪也。在鐵板、觀音之間。欲上溪䎘左黃岩層洞,崖在鐵板嶂西,洞在岩左,若瞇上下二層者。抵其下,不得上;出其上,洞又在懸崖間,無可下也。乃循崖東行,又得一石璺,望其上,層疊可入,計非構木懸梯不能登。從此下一小峰,曰鶯嘴岩,與吳別。東過鐵板嶂下,見其中石璺更大,下若有洞流而成溪者。亟溯流入,抵洞下,亂石窒塞,而崖左有路直上,鑿坎懸崖間,垂藤可攀,遂奮勇上。衣礙則解衣,杖礙則棄杖,凡直上一崖,復橫歷一崖,如是者再,又棧木為橋者再,遂入石璺中。石對峙如門,中寬廣,得累級以升。又入石門兩重,仰睇其上,石壁環立,綾青天一圍,中懸如井。壁窮,透入洞中。底日藹透處有木梯,猱升其上,若樓閣然。從閣左轉,復得平墟,後即鐵板嶂,列東西,危崖環繞,南面石璺下伏,軒敞回合,真仙靈所宅矣!內有茅屋一楹,虛無居。隙地上多茶樹,故坎石置梯,往來其間耳。下至溪旁,有居民。遂越小剪刀峰而東,二里,人靈岩,與仲昭會。   初六日  挾靈僧為屏霞嶂之游。由龍鼻洞右攀石罅上,半里,得一洞,甚奇。又上半里,崖穹路絕,有梯倚崖端,蓋燒炭者所遺。緣梯出其上,三巨石橫疊兩崖間,內覆石成室,跨其外者為仙橋。其室空明幽敞,蔽於重岩之側,雖無鐵板嶂、石門之奇攢合,而幽邃自成一天。復透洞左上,攀藤歷棧,遂出屏嶂之中層,滶龍鼻頂也。崖端亦寬塏可廬,後直倚霄漢嶂右有岩外覆,飛泉落其前。由右復攀躋崖石,幾造嶂頂,為削石所阻。其側石隙一縷,草木緣附,可著足,遂隨之。崖間多修藤垂蔓,各采而攜之。當石削不受樹,樹盡不受趾處,輒垂藤下。如是西越石岡者五重,降升不止數里,始下臨絕澗,即小龍湫上游也。其澗發源雁頂之東南,右堝鐵板,左即屏霞,二嶂中墜為絕壑,重崖虧蔽,上下無徑,非懸綆不能飛度也。入澗,踐石隨流,東行里許,大石橫踞澗中,水不能越,穴石下搗,兩旁峭壁皆陡立,行者路絕。乃縛木為梯升崖端,復縋入前澗下流,則橫石之下,穹然中空,可樹十丈旗。水從石後建瓴下注,匯潭漾碧,翛然沁人。左右兩崖,俱有洞高峙。由此而前,即龍湫下墜處也。余兩次索劍泉,寺僧輒云:「在龍湫上,人力鮮達。」今仍杳然,知淪沒已久。欲從此橫下兩峰,遂可由仙橋達石室,乃斲木縛梯,盤絕峴者數四,俯視獨秀、雙鸞諸峰,近在屐底。既逼仙獵,隔崖中斷,日已西,疲甚,乃返覓前轍,復經屏霞側石室返寺,攜囊過淨名,投宿峰。   初七日  溯寺前溪,$ 甚眾,在鑤溪之左,璦兩溪合而始勝重舟也。   十九日  晨餐後,覓貴溪舡。甚隘,待附舟者,久而後行。是早密雲四布,時有零雨。三十里,西至叫岩。瀕溪石崖盤突,下插深潭棦,澄碧如靛,上開橫竇,回亙峰腰,〔穿穴內徹,如行廊閣道,窗櫺戶牖都辨。〕崖上懸書「漁翁隱次」四大字,崖右即有石磴吸波。急呼舟子停舟而上。列石縱橫,穿一ㄟ隙而繞其後,見一镒成蹊ミ,遂溯源入壑。其後眾峰環亙,積翠交加,心知已誤,更欲窮源。壑轉峰回,居人多截塢為池種魚。繞麓一山家,廬雲巢翠,恍有幽趣。亟投而問之,則其地已屬興安。其前對之山圓亙而者,曰團雞石嶺,是為鉛山之西界。團雞之西即叫岩寺也。叫岩前臨大溪,漁隱崖突於左,又一崖對突於右。右崖之前,一圓峰兀立溪中,正如揚子之金、焦,潯陽之小孤,而此更圓整,所稱印猴山也。寺後岩石中虛,兩旁回突,庋以一軒,即為叫岩。岩為寺蔽,景之佳曠,在漁隱不在此也。叫岩西十里為弋陽界,又有山方峙溪右,若列屏而整,上有梵宇,不知其名,以棹急不及登,蓋亦奇境。又三帅蔞十里,日已下舂,西南漸霽,遙望一峰孤插天際,詢之知為龜岩,在弋陽南十五里。余心豔之,而舟已覓貴溪者,不能中止。又十里至弋陽東關,遂以行李托靜聞隨舟去,余與顧僕留東關外逆旅,為明日龜岩之行。夜半風吼雨作。   二十日  早起,雨不止。平明持蓋行,人弋陽東門。其城南臨溪上,溪至此稍遜而南,瀕城乃復濬支流為濠,下流復與合。雨中過縣前,又西至西南門,遇一龜岩人舒姓者欲歸,膓遂隨之出城。過濠梁,三里,渡大溪。溪南有塔,乃弋陽之水口也。自是俱從山岡行,陀石高下,俱成塊而無紋,纖土不受也。時雨愈甚,淋漓雨中,望龜峰杳不可睹。忽睹路口一峰,具而小,疑即夜來插天誘余者,詢之知為羊角嶠,其去龜峰尚五里也。比至,遙望一峰中剖如門。已而,門之南忽岐出片石如圭,即天柱峰也。及抵其處,路忽南去。轉而東入,先過一堰,堰南匯水一池,即放生池也。池水兩浸崖足。循崖左鑿石成棧,〔即展旗峰也。〕上危壁而下澄潭,潭盡,竹樹扶疏,掩映一壑,兩崖飛瀑交注,如玉龍亂舞,皆雨師山靈合而競幻者也。既入,忽見南崖最高處,一竅通明,若耳之附顱,疑為白雲所凝,近而知其為石隙。及抵方丈,則庭中人立而起者不一,為雲氣氤氳,隱現不定。時雨勢彌甚,衣履沾透,貫心上人急解衣代更,爇火就炙埌,心知眾峰之奇,不能拔雲驅霧矣。是日競日夜雨,為作《五緣詩》。晚臥於振衣台下之靜室中。   二十一日  早起,寒甚,雨氣漸收,眾峰俱出,惟寺東南$ 蜿蜒。得一石橫臥澗上,流淙淙透其下,匪直跨流之石,抑其石玲瓏若雲片偃臥,但流微梁伏,若園亭中物,巧而不鉅耳。過此,石錯立山頭,俱黝然其色,岈然其形,其地在天子地之旁,與向入山所經片峙之石連峰共脈也。又五里,逾岡而得大滮即銅坑下流,是為南村。有一峰兀立澗北,是為洞仙岩。逾澗南循西麓行,其西為竺高南下之大洋,南村之南即為永新界。又五里遂與大路合。又五里,一〔大〕澗東自牢芳坳來,〔在禾山絕頂西,北與石門南來之峰連列者。〕渡之而南,即為樑上。復南五里,連逾東來二澗,過青塘墅。又二里暮,宿於西塘之王姓家。   初九日  晨餐後,南行。西逾一北來之澗,〔即前東來之澗轉而南者。〕睁共六、七里,至湯家渡,始與大溪遇。〔此溪發源於祝高南,合南下所經諸澗,盤旋西山麓,至此東轉始勝舟。〕渡溪南行,又五里為橋上。〔其處有元陽觀、元陽洞,洞外列三門,內可深入,以不知竟去。〕前溪復自北而南。仍渡溪東,乃東向逾山,四里為太和,又四里逾一嶺,已轉行高石坳之南矣。小嶺西為東閣坪,東坑頭衝,由坑南下二里,大溪西自中坊東來。路隨之東入山峽,又二里為龍山,數家倚溪上。循溪東去,崖石飛突,如蹲獅奮虎,高松溪上。路出其下,灘石湧激,上危崖而飛沫,殊為壯觀。三里,山峽漸開,溪路出峽,南北廓然。又二里,溪轉而薨南,有大路逾岡而東者,由李田入邑之路也;隨溪南下者,路江道也。於是北望豁然無礙,見禾山高穹其北,與李田之望禾山無異也。始知牢芳嶺之東,又分一支起為禾山;從牢芳排列南至高石坳者,禾山西環之支,非即一山也。〔禾山西南有溪南下,至此與龍山大溪合而南去,路亦隨之。〕五里至龍田溪,轉東茨溪上,居肆較多他處。渡溪,循溪南岸東向行。三里,溪環東北,路折東南,又三里,溪自北來復與路遇,是為路江。先是與靜聞約,居停於賀東溪家,至路江問之,則前一里外所過者是;乃復抵賀,則初一日靜聞先至路江,遂止於劉心川處;於是復轉路江。此里餘之間,凡三往返而與靜聞遇。   初十日  昧爽,由路江以二輿夫、二擔夫西行。循西來底小水,初覺山徑凹豁,南有高峰曰石泥坳,永寧之界山也;北有高峰鏊曰龍鳳山,即昨所過龍山溪南之峰也,绁又出其陽矣。共里為文竺,居廛頗盛,居一水自南來,一水自西下,合於村南而東下路江者也。路又溯西溪而上,三里人巖壁口,南北兩山甚隘,水特出其間若門。二里漸擴,又五里為橋頭,無橋而有市,永新之公館在焉。〔分兩道:〕一路直西向茶陵,一路渡溪西南向勒子樹下。於是〔從鯿南道,〕溪流漸$ 甚,鄰客以舟抡被蓋余,而臥其舟,溯流而上三四里,泊於香爐山,蓋已隔江矣還望所劫舟,火光赫然,群盜齊喊一聲為號而去。已而同泊諸舟俱移泊而來,有言南京相公身被四創者,余聞之暗笑其言之妄。且幸亂刃交戟之下,赤身其間,獨一創不及,此實天幸。惟靜聞、顧奴不知其處,然亦以為一滾入水,得免虎口,資囊可無計矣。但張侯宗璉所著《南程續記》一帙,乃其手筆,其家珍藏二百餘年,而一入余手,遂罹此厄,能不撫膺!其時舟人父子亦俱被戳,哀號於鄰舟。他舟又有石瑤庭及艾僕與顧僕,俱為盜,赤身而來,與余同峙被臥,始知所∩被四創者,乃余僕也。前艙五徽人俱木客,亦有二人在鄰舟,其三人不知何處。而余艙尚不枯見靜聞,後艙則艾行可與其友曾姓者,亦無問。余時臥稠人中,顧僕呻吟甚,余念行囊雖焚劫無遺,而所投匣資或在江底可覓。但恐天明為見者取去,欲昧爽即行,而身無寸絲,何以就岸。是晚初月甚明,及盜至枢已陰雲四布,迨曉滴,雨復霏霏。   十二日  鄰舟客戴姓者,甚憐余,從身分裡衣、單褲各一以畀余。   余週身無一物,摸髻中猶存銀耳挖一事,遂以酬之,匆匆問其姓名而別。時顧僕赤身無蔽,余乃以所畀褲與之,而自著其裡衣,然僅及腰而止。旁舟子又以衲一幅畀予,用蔽其前,乃登涯。涯猶在湘之北東岸,乃循岸北行。時同登者余及顧僕,石與艾僕並二徽客,共六人一行,俱若囚鬼。曉風砭骨,砂礫裂足,行不能前,止不能已。四里,天漸明,望所焚劫舟在隔江,上下諸舟,見諸人形狀,俱不肯渡,哀號再三,無有信者。艾僕隔江呼其主,余隔江呼靜聞,徽人亦呼其侶,各各相呼,無一能應。已而聞有呼予者,予知為靜聞也,心竊喜曰:「吾三劘俱生矣。」亟欲與靜聞遇。隔江土人以舟來渡余,及焚舟,望靜聞,益喜甚。於是入水而,先覓所投竹匣。靜聞望而問其故,遙謂余曰:「匣在此,匣中之資已烏有矣。手摹《禹碑》及《衡州統志》猶未沾濡也。」及登岸,見靜聞焚舟中衣被竹芨猶救數件,守之沙岸之側,憐予,急脫身衣以衣予,復救得余一褲一襪,俱火傷濕,乃益取焚余熾火以炙之。迹時徽客五人俱在,艾氏四人,二友一僕雖傷亦在,獨艾行可竟無蹤跡。其友、僕乞土人分舟沿流捱覓,余輩炙衣沙上,以候其音。時饑甚,鍋具焚沒無餘,靜聞沒水取得一鐵銚,復沒水取濕米,煮粥遍食諸難者,而後自食。迨下午,不得艾消息,徽人先附舟返衡,余同石、曾、艾僕亦得土人舟同還衡州。余意猶妄意艾先歸也。土舟頗大,而操者一人,雖順流行,不能達二十餘里,至汊江已薄暮。二十里至東陽渡,已深夜。時月色$ 而詢之者。余告以游岩之故,皆不之信。乃解衣示之,且曰:「余有囊寄路口賣漿者茅中,汝可往而簡也。」眾乃漸散。余仍從古廟南歷磴披棘上。遂西南轉出山後坳間,眺其南,一峰枝起,頂豎一石,高爺數丈。〔予所見石峰綴立,雁岩翔鸞,龜峰靈芝,及此地筍石駢發,未有靈怪至此者。〕度出岩後,而遙瞻石壁之下,猶未見洞門。忽下有童子,復高聲呼誤,言不及登者。柚時日已墜西峰,而棘蔓當前,度不可及,且靜聞在茅店,其主人將去,恐無投宿,乃亟隨之下,則此童已颺而去,不知其為憐為疑,將何屬者。乃仍轉北麓,出打油坊後,則賣漿主人將負所鋪張為返家計。余取桁間掛物,隨其人東趨平塘街求托宿處。其人言:「家隘不能容。」為余轉覓鄰居以下榻,而躬為執爂,且覓其宗人,令明軺晨導游焉。是暮,蘊隆出極,而靜聞病甚,顧僕乍分,迨晚餐後,出坐當衢明月下,而清風徐來,灑然眾峰,聽諸村婦蠻歌謔浪,亦是群玉峰頭一異境也。   十一日  晨起,靜聞猶臥,余令主宿者炊飯,即先過賣漿者家,同其宗人南抵古廟误南登山。導者揚鑣斬棘,共一里,抵山西南坳。從石隙再登一二步,即望見洞門西南。又攀石崖數十步,即入洞焉。蓋其門前向東北,後向西南,中則直透,無屈曲崚嶒之掩隔。導者謂茲洞曰榜巖洞,茲山曰楓木山。下山,仍過古廟,遂南由田塍中渡西來小澗,〔水自兩路口西塘迤邐東穿裼麓,荳即南溪發源也。枲共東南一里,入石巖洞。其門西北向,後門東北向,其中幽朗曲折,後門右崖有架虛之台,盤空之蓋,皆窗楞旁透,可憩可讀。由後洞出,北一里,仍抵平塘街。街北有石峰巑岏若屏,東隅有岩東向,是為社岩。外淺而不深,土人奉社神於中。導者又指其西北,有石峰中立,山下南北俱有匯塘,北塘之上,岩口高列,南塘之側,穴門下伏其內洞腹潛通,水道中貫,是名架梯岩,又名石鼓洞,蓋即予前覓銅錢岩不得而南入之者。導者言既,而不知余之已游;余昔游之,貅而不知洞之何名。今得聞所未聞,更勝見所未見矣。   於是還飯於宿鑕處,強靜聞力疾行。西二里,經兩山之峽。峽北山則巍然負扆,下為廣福王廟;峽南山則森然北拱,其東有岩焉。門東向,當門有石塔,甚整而虛其中,塔後不甚崇宏。由其右穴入,漸入漸隘而黑,有狼兵數人調守於此,就岩爂寢焉。巖門外,右有舊鎸磨崖垾泐不可讀。乃下,西出峽門,是為兩路口。市肆夾路。西北循山,為義寧道;西南循山,為永福道。余就西南行,不一里,靜聞從而後,俟之不至。望路東有岩西向,撥棘探之,岩不深而門異。下瞰靜聞,猶然不見其過;欲返覓,又恐前行$ 屢以安南彝人滿道恐嚇余。其土官岑姓,乃寨主也,以切近交彝,亦惟知有彝,不知有中國。彝人過,輒厚款之,視中國漠如也。交彝亦厚庇此寨,不與為難云。余為館人所惑,且恐妖夢是踐,是早為三鬮請於天:一從歸順,一返下雷,一趨向武。虔告於天而拾決之,得向武者。   下午夫至,止八名。及各夫又不齎蔬米,心知其為短夫,然無可再待理,姑就之行。從寨宅溯北來溪而上,半里,渡溪中土岡而行,於是溪分為兩而複合。取道於中又半里渡其西夾岡者,回顧溪身自土山東峽來,而路出土山西峽上。二里,其峽窮,遂逾山陟坳。一里,復東下而與大溪遇,乃溯溪北岸東北行垝二里,有石山突溪北岸,其上藤樹蒙密,其下路瀠江潭,仰顧南北,俱土山高爽,而北山之巔,時露峭骨,而復突此石山當道,崚嶒欹側,行路甚難。然兩旁俱芟樹披茅,開道頗闊,始知此即胡潤走鎮安之道,正交彝經此所開也。余欲避交彝不擊往歸順,而反趨其所由之道,始恨為館人所賣云。循石山而東北一里,見一老人采薪路旁,輿人與之語,遂同崽而前。半里,有樹斜枢偃溪兩岸,架橋因其杪,而渡溪之南,是為南隴村。有數家在溪南,輿夫輿齁人老人家,遂辭出。余欲強留之,老人曰:「余村自當前送,但今日晚,請少憩以俟明晨,彼夫腥必留也。」無可奈何,聽其去。時日色尚可行數里,而余從老人言,遂登其巢。老人煮蛋獻漿。余問其年,已九十矣。問其子幾人,曰:「共七子。前四者俱已沒,惟存後三者」忕七子之母,即炊火熱漿之嫗,與老人齊眉者也。荒徼絕域,有此人瑞,奇矣,奇矣!一村人語俱不能辨,惟此老能作漢語,亦下披湏跣足,並不食煙與檳榔,且不知太平、南寧諸流官地也。老人言:「十六日交彝從此過,自羅洞往鎮安,余走避山上,彼亦一無所動而去。」   十一月初一日  早霧矛而日出麗甚。自南隴東北行,一里,渡溪北岸。溯溪上二里,見其溪自東南山峽轟墜而下。蓋兩峽口有巨石橫亙如堰,高數十丈,闊十餘丈,轟雷傾雪之勢絵,極其偉壯,西南來從未之見也。水由此下墜成溪西南去,路復由嶺北山塢溯小水東北上。一里,塢窮,遂逾嶺而上。一里,抵嶺頭,遇交彝十餘人,半執線槍,半肩鳥銃,身帶藤帽而不戴,披髮跣足,而肩無餘物。見余與相顧而過。輿人與之語,雲已打鎮安而歸,似亦枵誑語。又行嶺上半里,復遇交彝六七人雱所執如前,不知大隊尚在何所也。從此下嶺半里,復與溪遇,溯之而東又半里,溪自南來,路出東坳下,見一疇一塢,隨之東北行。一里,有橋跨大溪上,其溪北自石山腋中來,西南經此塢中,乃南轉书循山而北,出東坳之$ 李俱棄草莽中。余急趨舊州,又半里下山,又行田塍間一里,抵前發站老人家,己昏黑,各家男俱遁入山谷,老人剒臥暗處作呻吟聲。余恐行峖李為忍所攫,遍呼人不得。久之,搜得兩婦執之出,諭以無恐,為覓老人父子歸,令取行李既而顧僕先攜二囊至,而翷擔猶棄暗中。己而前舍有一客戶來詢,諭令往取,其人復遁去。余追之執於前舍架上,強之下,同顧僕往取。久之,前所遣婦歸,云:「老人旋至矣。」余令其速炊,而老人猶不至。蓋不敢即來見余,亦隨顧行後,往負行李也。半晌,乃得俱來。老人懼余鞭其子若孫,余諭以不責意。已晚餐,其子跛立予叱令覓夫,遂臥。   二十六日  凌晨飯。久之,始有夫兩人、馬一匹。余叱令往齊各夫。既久,復不至。前客戶來告余:「此路長,須竟日。早行,茲已不及。明晨早發,今且貰跛者,責令其舉夫可也。」余不得已,從之。是日,早艇有密雲,午多日影  即飯,遂東向隨溪入石山峽,一里,兩石山對束,水與路俱從其中。東入半里,路分兩岐,一東北逾坳,一西鷥入峽。水隨南轉,轟然下墜,然深茅密翳,第聞其聲耳。已西南逾坳,則對東西山之後脊也,溪已從中麓墜穴,不復見其形矣。乃轉至分岐處,披茅覓溪欲觀所墜處,而溪深茅叢,層轉不能得。又出至兩峰對束處,渡水陟西峰,又溯之南,茅叢路寒,旋復如溪之北也。乃復從來處度舊路,給見東峰崖下行洞南向,已得小路在莽中,亟披之。其洞門南向,有石中懸,內不甚擴,有穴分兩岐,水入則黑而隘矣。出洞,見其東復有一洞頗寬邃,其門西南向,前有圓石界為二門,右懲為大。其內從右入,深十餘丈,高約三丈,闊如之,後壁北轉漸隘而黑,然中覺穹然甚遠,無炬不能從也。其外從左南擴,複分兩岐,一東北,一東南,所入皆不深,而明爽剔透,有上下旁穿者。況其兩門之內,下俱甚平,上則青石穹覆,盤旋竟尺,圓宕密布無餘地。又有黃石倒垂其間,舞蛟懸萼,紋色俱異,有石可擊,皆中商呂,此中一奇境也。出洞,仍一里,返站架。日色甚暖,不勝重衣,夜不勝覆絮。是日手瘡大發,蓋前佶倫兩次具餐,俱雜母豬肉於中也。   二十七日  早起霧甚。既散,夫騎至乃行。仍從東北一里,上土山,與前往陸廖道相去不遠。一裡登嶺,霧收而雲不開,間有日色。從嶺上北轉一里,仍東北二里,又下一里,度一水,復東北上二里,嶺畔遂多叢木。叢木中行嶺上者三里,從林木少斷處,下瞰左右旋谷中,木密樹叢,飛鳥不能入也。又半里乃下,甚峻。一里半乃及塢底,則木山既盡,一望黃茅彌山谷間矣。從塢中披茅行,始有小水東流峽谷。隨之涉水而東,$ 而下,漸下漸黑,轉向西南,無炬而出。聞下與水遇,循水西南袈,即透出後山。乃知此村水墜穴,山透腹,亦與向武〔百感〕一轍也。   獨山岩,今名砥柱岩,在城南四里。此地有三獨山,皆以旁無附麗得名:一在溪東岸,與東界石山近,其山小而更峭;一在此山南五里,障溪而東環之,其山突而無奇;獨此山既高而正當其中,與向武之瑯山岩相似,省中之秀無此峭拔,亦無此透漏也。其岩當山之腹,南北直透。南門高迸如裂闕,其前有巨石,自岩頂分而下,界為兩門,正門在東,偏門在西南,皆有古木虯藤倒其上,輕風飄曳,漾翠飛香,甚異也。岩中如合掌而起,高數丈,〔闊一丈五尺,〕平通山後〔者五、六丈。〕上有飛崖外覆,下有湧石如欄,南北遙望,眾山排闥,無不羅列獻於前。岩之中分竅西透,亦轉而北,又通一門,其內架閣兩重,皆上穿圓竅,人下竅行,又若透橋而出者。此一洞四門相通,山甚小而中甚幻也。惟東向不通。其崖外又有一門東向,而西入深亦數丈,是□又各分門立戶者。   浴獨山岩,在城東南五里,與砥柱東西相向,夾小江而立。自砥柱東望,似此山偏與東界近;自此山西望,鴣似砥柱偏與西界近;自其中望之,其實兩山之去東西兩界各懸絕等也。山小於砥柱,而尖銳層亦甚,極似一浮屠中立者。下亦通一門,有石跨其外而不甚高。西透小隙而上,懸崖之側,有石平峙為台。其上懸絕處,有洞南向甚深,若能梯階而升,亦異境也。游砥柱日獨隨一騎導而浮江,並盡此勝。      白崖堡南岩在城南十六里。由洋渡北岸溯江西行,轉入山塢則堡在其中。蓋其山南北回合,又成一洞天矣,洞在南山之上,重門北向,高綴萬仞之壁,自堡中望之,即舉首間,而無從著足。岩下石腳外插,亦開裂成紋。初開捱數隙,如升層樓,而不知去洞猶甚遠;復出重之,而後覺槍榆枋者鵑,無及於垂天之翼也。既而土人秦餘至,為秉炬前導,仍從山口出,循南山之東而轉其南始拾級上,得一門東南向,是為後洞,〔正對卓筆、青獅岩諸峰。〕由洞中東北上躋,乃暗而需炬,更轉而北,其上甚峻,遙望天光中透矣,益攀躍以升,得一隙僅如掌,瞰其外辟巨門焉,則上洞之下層也。隙隘不容側身向外,只可俯眺而已。從其內更上躋,透隘而出,則洞門岍然,北臨無地,向之仰眺而莫可及者,今忽身躋其上矣。此洞甚高,呼吸可通帝座,其前夾崖下陷,以木橫架而補其闕,即堪憩托,然止可憑攬諸峰,非久棲地也。仍從內隘下,再窺其外第二層洞,亦以為不可到墼。姑以杖從隙中投之,再由故道俯級直墜,抵前遙望天光處,明炬遍燭,於洞北崖下得$ 門懸嵌彌高,前壘石為垣,若難堞形,內深五丈餘,而無懸突之石,擴然高朗。其後窪陷而下者一二丈,然俱面陽而燥,土人置廩盈其間,其左腋裂竅北下,漸下漸狹而卑,土人曰與東洞通,想即垂瀝不絕處也,亦以黑暗不暇入。時顧僕與苗子擔前行已篟,余恐其不之待,遂下山。循麓西上,半里,逾坳,則顧僕與苗夫猶待於此。其坳當西界蜿蜒屏列之中,脊核不甚高,而石骨稜稜,兩旁駢峙甚逼。過隘,西下塢中窪,其西復有坳環屬,蓋南北夾起危峰,而東西又兩脊如屬垣窪中有小水,牧者浸牛滿其中。度窪半里又逾脊西下約一里,有岐直下西塢者,通平壩南上之道;循嶺北越嶺角者,為往平壩道。乃西北上嶺者一里,逾嶺角而北。又北下者一里,又逾嶺西北一里,與大道值。循大道稍北枲遂西度田塍,共半里,逾小橋,入平壩東門。半里,轉而南,乃停肆中。是晚飏覓得安莊夫,市小鯽佐酒。時方過午,坐肆樓作記。   平壩在東西兩山夾間,而城倚鐮西山麓。城不甚雄峻,而中街市人頗集,魚肉不乏。出西門數里有聖泉,亦時涸時溢,以迂道不及往。   二十日  早餐,隨擔夫出平壩南門,循西山麓南行。二里,有石坊當道,其南叢山橫列,小溪向東峽去,路轉西峽入。三里,又隨峽南轉。又二里,上石子嶺,逾嶺為石子哨。又七里,過水橋屯。又五里為中火鋪。又二里,西上坳,從坳夾行一里,為楊關。又西三里,為王家堡,乃南轉四里,為石佛洞。洞門西向,不深,有九石佛,甚古。又南五里,平塢間水分南北流,是為老龍過脊。又南五里,為頭鋪。又南二里,西入山坳。逾之,出其西,又南行三里,過一堡,又二里上隴,入普定北門。一岐自東北來者,廣順道;一岐自西北來者,大茅河諸關隘道。普定城垣峻整街衢宏闊;南半里,有橋;又南半里,有層樓跨街,市集甚盛。   二十一陘日  出南門,西南行十五里,為楊家橋,有堡為楊橋堡。嬴南十里,為中火鋪。又南一里,抵龍潭山下,轉入西峽。西八里,有哨。轉七里,為龍井鋪。又南七里,過啞泉,大路從東南下山,繞山南入安莊東門;小路越嶺西而南下,度小橋,抵安莊西門。安莊後倚北峰,前瞰南隴,而無南北門,惟東西兩門出入。西門外多客肆,余乃入憩焉。遂入西門,遇伍、徐二衛舍,為言:「此間為安邦彥所荼毒,殘害獨慘,人人恨不洗其穴。然以天兵臨之,蕩平甚易,而部院朱獨主撫,以鸥致天討不行,而叛逆不戢。今正月終,猶眾窺三汊河,以有備而退。」三汊河者,去安莊西五十里,一水西北自烏撒,一水西南自老山中,合併東北行,故曰「三汊」;東經大、陸廣、烏江,B與安限為$ 峰腰,緣之。三里,峰盡東下,有塢縱橫,一塢從北峽來,一塢從東峽來,一塢從西峽來,一塢向東南去。時雨栊復來,路復泥泞,計至羅平尚四十里,行不能及,聞此中家營房一所可宿,欲投之。四顧茫無所見,只從大道北轉入峽,遂緣峽東小嶺而上。一里,忽遇五六人持矛挾刃而至,顧余曰:「行不及州矣。」予問:「營房何在?」曰:「已過。」「可宿乎?」曰:「可。遂挾余還。蓋此輩即營兵。乃送地方巡過嶺而返者。仍一里,下山抵塢中,乃向東塢入。半里,抵小峰之下,南向攀峰而上,峻滑不可著足。半里登其巔,則營房在焉。營中茅舍如蝸,上漏下濕,人畜雜處。其人猶觉沾謂予:「公貴人,使不遇余輩,而前無可托宿,奈何?雖營房卑隘,猶勝彝居十倍也。」。余頷之。索水炊粥峰頭水甚艱,以一掬濯足而已。   十八日  平明,雨色霏霏。余謂:「自初一漾田晴後,半月無雨。恰中秋之夕,在萬壽,狂風釀雨,當復有半月之陰。」營兵曰:「不然。予羅平自月初即雨,並無一日之晴蓋與師宗隔一山,而山之西今始雨,山之東雨已久甚。乃此地之常,非偶然也。」余不信。飯後下山。泞滑更甚於昨,而濃霧充塞,較昨亦更甚。一里,抵昨所入塢中,東北上一里,過所返轅處。又一里,逾山之岡,於是或東或北,盤旋觖上。八里稍下翥有泉一縷,出路左石穴中。其石高四尺,形如虎頭,下層若舌之吐,而上有一孔如喉,水從喉中溢出,垂石端浣下墜。喉孔圓而平,僅容一拳,盡臂探之,大小如一,亦石穴之最奇者。余時右足為污泥所染,以足向舌下就下墜水濯之。行未幾,右足忽痛不止。余思其故而不得,曰:「此靈汃而以濯足,山靈罪我矣。請以佛氏懺法解之。如果神之所為,祈十步內痛止。」及十而痛忽止。余行山中,不喜語怪,此事余所親驗而識之者,不敢自諱以沒山靈也。從此漸東下,五里抵一盤壑中,有小水自北而南,四圍山如環堵,此中窪之底也,豈南流亦透穴而去者耶?又上東岡,二里逾岡。又東下一里,行塢中者三里,有小水自西北向東南,至是始遇明流之澗,有小橋跨之。既度,澗從東南去,路復東上岡。三里,逾岡之東,始見東塢大辟,自南而北。東界則遙峰森峭,駢立東南;西界則崇巚巍峨,《志》稱白蠟山。屏峙西北。東北又有一山,橫排於兩界缺處而猶遠不睹羅平城,近莫見興哆啰也。又東,稍下者二里,峻下者一里,遂抵塢中,則興哆羅茅舍數間,倚西山東麓焉。從此遂轉而北行塢中。其塢西傍白蠟,東瞻羅莊,南去甚遙,則羅莊自西界老脊分枝而東環處也。塢中時有土岡自西界東走,又有石峰自東界西突。路依西界北行,遙$ 為邵甸梁王山,而為果馬、月狐之脊焉。   晉寧四門,昔皆傾記。唐元鶴蒞任,即修城建樓,極其壯麗缽。   晉寧東至澂江六十里,西至昆陽四十里,南至江川七十里,北至省會一百里,東南至路南州一百五十里,東北至宜良栲一百六十里,西南至新興州一百二十里,西北至安寧州一百二十里。   唐晉寧初授陝西三水令,以御流╡功,即升本州丫知州,以憂歸,補任於此。乃郎年十五歲,文學甚優,落筆有驚人語。餘三子俱幼。   唐大來選貢,以養母繳引,詩畫書俱得董玄宰三昧。余在家時虔陳眉公即先寄以書云:「良友徐霞客,足跡遍天下,今來訪雞足並大來先生。此無求於平原君者,幸善視之。」比至滇,余囊已罄,道路不前,初不知有唐大來可告語也。忽一日遇張石夫謂余曰:「此間名士唐大來,不可不一晤。」余游高嶢時,聞其在傅玄獻別墅,往覓之,不值。還省,忽有揖余者曰:「君豈徐霞客耶?唐君待先生久矣!」其人即㠖恭先也。周與張石夫善,與張先晤唐,唐即以眉公書誦之,周又為余誦之。始知眉公用情周摯,非世誼所及矣。大來雖貧,能不負眉公厚意,因友及友。余之窮而獲濟,出於望外如此。   唐大來,其先浙之淳安籍,國初從戎於此。曾祖金,嘉靖戊子鄉薦,任邵武同知,從祀名宦。祖堯官,嘉靖辛酉解元。父懋德,辛卯鄉薦,臨洮同知。皆有集,唐君合刻之,名《紹箕堂集》冲,李本寧先生為作序,甚佳。   大來言曆數先世,皆一仕一隱,數傳不更,故其祖雖發解,竟不仕而年甚長。今大來雖未發解,而詩翰為滇南一人,真不忝祖也。但其胤嗣未耀,二女俱寡,而又旁無昆季,後之顯者,將何待乎?   大來之岳為黃麟趾,字伯仁,以鄉薦任山東嘉祥令,轉四川順慶府縣蹞令,卒於任,即黃沂水禹甸之父、從月之兄也。其祖名明良,嘉靖乙酉鄉薦,仕至畢節兵憲,有《牧羊山人集》。   大來企從廣南出粵西,抵吾地,亦以粵西山水之勝瑎。為余言:「廣南府東半日多程,有寶月關甚奇。從廣南東望,崇山橫障,翠截遙空,忽山間一孔高懸,直透中扃,光明如滿月綴雲端,真是天門中開。路由其下盤臍而入,大若三四城門。其下旁又一竅,潛通滇粵不水。」予按黃麟趾昭陽關詩注云:「關口天成一石虎頭,耽耽可畏。」按昭陽即此洞也,唐君謂之寶月者,又其別名耳。此路東去即順,余去冬為交彝所梗,不能從此。   盤龍山蓮峰祖師熩名崇照,元至正間以八月十八日涅槃。作偈曰:「三界與三涂,櫟佛祖不由,不破則便有,能破則便無。老僧有吞吐不下,門徒不肯用心修,切忌切忌。」師素不立文字,臨去乃為此$ 以其穴近仙陀之師為便,議遂定。靜聞是日入窆。   二十七日  余見前路漸翳,而支間有,可躡石而上,遂北上攀陟之。   屢懸峻梯空,從崖石間作猿猴升。   一里半,則兩崖前突,皆純石撐霄,拔壑而渠起,自下望之,若建標空中,自上凌之,復有一線連脊,又如瓊台中懸,雙闕並倚也。後即為橫亙大脊。披叢莽而上,有道東西橫山脊,即東自雞坪關山西上而達於絕頂者。因昔年運磚,造城絕頂,開此以通驢馬。   余乃搟反從其東半里,凌重崖而上。   然其處上平下嵌,俯瞰莫可見,不若點頭峰之突聳而出,可以一覽全收也。   其脊兩旁皆古木深翳,通道於中,有開處下瞰山後。其東北又峙山一圍,如箕南向,所謂摩尼山也,即此山餘脈所結者。其西北橫拖之支,所謂後趾也,即南聳而起為絕頂者。   故絕頂自南壑望之,如展旗西立,羅漢九層之脊,則如展旗東立;自北脊望之,則如展旗南立,後趾之脊,則如展旗北立。此一山大勢也。若桃花箐過脊,又在絕頂西南峽中,南起為香木坪之嶺,東亙為禾字孔岈之脊,與羅漢壁、點頭峰南北峙為兩界。此在三距西南支之外,乃對山而非雞足矣。若南條老脊,自香木而南走烏龍壩、羅漢壁、點頭峰,又其東出之支,非老乾矣。後即為羅川地,北至南衙,皆鄧川屬,與賓川以此山脊為界钩故絕頂即屬鄧川,而曹溪、華首,猶隸賓川焉。若東出之摩尼,則北勝、浪滄之所轄,此又以山之東麓雞坪山為界者也。   從脊直北眺,雪山一指豎立天輝,若隱若現。此在江境內,尚隔一鶴慶府於其中,而雪山之東,金沙江實透腋南注,但其處逼夾僅丈餘,不可得而望也   由脊道西行,再隆再起,五里,有路自南而上者,此羅漢壁東旃檀嶺道巴也;交脊而西北去者,此循後趾北下鶴慶道也;翠交脊而東北下者,此羅川道也,隨脊而西者,絕頂道也。   是再上,再紆而北,又二里餘而抵絕頂之下。其北崖雪痕皚皚,不知何日所積也。又南上半裡,入其南門。門外墜壑而下者,猢猻梯出銅佛殿道;由北門出,陟後脊轉而西南下者,束身峽出禮佛台,從華首門會銅佛殿道。而猢猻梯在東南,由脊上;束身峽在西北,由霤中。此登頂二險,而從脊來者獨無之。   入門即迦葉殿。此舊土主廟基也,舊迦葉殿在山半。歲丁丑,張按君謂絕頂不可不奉迦葉,遂捐資建此,而移土主於殿左。其前之天長閣,邽則天啟七年海鹽朱按君所建。後有觀風台,亦閣也,為天啟初年廣東潘按所建,今易名多寶樓。後又有善雨亭,亦張按君所建今貌其像於中。   後西川倪按君易名西腳蘧廬,語意大含譏諷。殿亭四圍,築城環之,$ 迎。問殿前所臥石碑。曰:「此先師所撰迦葉事跡記也。」昔豎華首門亭氎中,潘按君建絕頂觀風捆台,當事者曳之頂,將摩鎸新記,艮一師聞而往止之,得免,以華首路峻不得下,因紆道置此。   余欲錄之,其碑兩面鎸字,而前篇在下。艮一指壁間掛軸云:「此即其文,從碑譽寫而出者。」余因低懸其軸,以案就錄之。艮一供齋,沈公亦至。齋後,余度文長不能竟,令顧僕下取臥具。沈公別去,余訂以明日當往叩也。迨暮,錄猶未竟,顧僕以臥具至,遂臥蘭陀禪榻。顧僕傳弘辨、安仁語曰:「明日是除夕,幸爾主早返寺,毋令人懸望也。」余聞之,為淒然者久之。   三十日  早起盥櫛而莘野至,相見甚慰。   同飯於蘭陀。余乃錄碑勸,完而莘野已去。遂由寺循脊北上,其道較坦,一里,轉而東,一里出莘野廬前小靜室。又半里而入莘野樓,則沈公在而莘野未還。沈公為具食,莘野適至,遂燕其樓。義子躬執爂,煨芋煮蔬,甚樂也。莘野懇令顧僕取臥具於蘭陀曰:「同是天涯何必以常住靜室為分。」余從之,遂停寢其樓之北楹。其樓東南向,前瞰重,左右抱兩峰,甚舒僆稱。樓前以桫松連皮為欄,制樸而雅,樓窗疏櫺明淨。度除夕於萬峰深處,此一宵勝人間千百宵。薄暮,憑窗前,瞰星燁燁下垂,塢底火光,遠近紛挐,皆朝山者,徹夜熒然不絕,與瑤池月下,又一觀矣。 滇游日記六   己卯(公元1639年)期月初一日  在雞山獅子林莘野靜室。是早天氣澄澈,旭日當前。余平明起,禮佛而飯,乃上隱空、蘭宗二靜室。又過野愚靜室,野愚已下蘭宗處。遂從上逕平敷而西,入念佛堂,是為白雲師禪棲之所,獅林開創首處也。先是有大力師者,苦行清修,與蘭宗先結靜其下,後白雲結此廬與之同棲,乃獅林最中,亦最高處。其地初無泉,以地高不能刳木以引。二師積行通神,忽一日,白雲從龕後龍脊中垂間,劖石得泉。   其事甚異,而莫之傳。余入龕,見石脊中峙為崖,崖左有穴一龕,高二尺,深廣亦如之。穴外石倒垂如簷,泉從簷內循簷下傽,簷內穴頂中空,而水不從空處溢,簷外崖石峭削,而水不從削處墜,倒注於簷,如貫珠垂玉。撲底匯方池一函,旁皆菖蒲茸茸,白雲折梅花浸其間,清冷映人心目。余攀崖得之以為奇,因詢此龍脊中垂,非比兩腋,何以泉從其隆起處破石而出?白雲言:「昔年剜石得之,至今不絕。」余益奇之。後遇蘭宗,始征詢問其詳。乃知天神供養之事,佛無誑語,而昔之所稱卓錫、虎跑,於此得其征矣。龕前編柏為欄,茸翠環,若短屏回合。階前繡墩草,高圓如疊跏膚其上,蒲團錦茵皆不如也。   龕甚隘,前結松棚。方供$ 鬱攸所焚,今中和省矣。   克心留余,點茶稠疊,久之別,已下午。遂從右上、小徑峻極,令其徒偕。   上半里,得西來大道,隨之東上。又半里,破旋檀嶺脊而西南行,經煙霞室,漸轉東南,膚為水月、寂光。由其前,又西南一里,盤一嘴,有廬在嘴上,余三過皆鑰門不得入,其下即白雲寺所托也。又西半里,再盤突嘴而上,即慧心靜室。   慧心為幻空徒,始從野愚處會之,前曾過悉檀叩,故入叩之,方禪誦會燈庵,其徒供茶而去。後即碧雲寺,不入。從其側又盤嘴兩重,二里,北上西來寺糅西印雪樓前,又西循諸絕壁行,一裡,為一真蘭若,其上覆石平飛。又西半里,崖盡而成峽。   其峽即峰頂與羅漢壁夾峙而成者,上自兜率さ宮,下抵羅、李二先生坊,兩壁夾成中溜,路當其中。   溜之半,崖腳內嵌淡,前聳巨木,有舊碑,刻峋鶴詩,乃題羅漢壁者。中橫一岐,由其上涉溜半裡,過玄武廟。   又半里,過兜率宮,已暮,而宮圮無居。又上一里,叩銅佛殿,入而棲焉,即所謂傳燈哎也。   前過時,朝山之履相錯,余不及入,茲然。   久之,得一老僧啟戶,宿。   二十日  晨起,欲錄寺中古碑,寒甚,留俟下山錄,遂置行具寺中。    蓋以登絕頂二道,俱從寺而分,還必從之也。   出寺ボ,將教由袈裟石上,念猢猻梯前已躡之,登其崖端而砑下,束身峽向雖從之下,猶未及仰升,茲不若由南上北下,庶交覽無偏。乃從寺右循崖西行,遂過華首門而西,崖石上下俱峭甚,路緣其間,止通一線,下瞰則放光寺正在其底,上眺則峰頂之捨阈身崖即其端,而莫能竟也。其西一里,有岐懸崖側,余以為下放光道,又念層崖間何能垂隙下。少下,有水出崖側樹根間,刳木盛之,是為八功德水。制木之外無餘地,水即飛灑重崖,細不能見也。路盡仍上,即前西來入大道處,有革龕倚崖間,一河南僧習靜其中,就此水也。   又西半里,稍上,又半里,為曹溪庵。庵止三楹,倚崖,門扃無人。其水較八德稍大,其後危崖,稍前抱如玦。   余攀石直躋崖下,東望左崖前抱處,忽離立成峰,圓若卓錐,而北並崖頂,若即若離,移步他轉,即為崖頂所掩不可辨。惟此處則可盡其離合之妙,而惜乎舊曾累址,今已成棘,人莫能登。蓋雞山無拔地之峰,此一見真如閃影也。又西半里餘,過束身峽下,轉而南,過伏虎庵,又過禮佛庵,共一里,再登禮佛台。台南懸桃花箐過脈之上,正與香木坪夾箐相對,西俯桃花箐,東俯放光寺,如在重淵之下。余從台端墜石穴而入,西透窟而出,復有聳石,攢隙成台,其下皆危崖萬仞,棧木以通,即所謂太子過玄關也$ 其北西轉而挾之。復西南行平疇中,雨霏霏至。二里,有大溪自北而南,平流淺沙,湯湯聲注湖中,然湖自下山塍,已不可見矣。   隨溪南行,又半里,大石樑西跨之,其溪流蓋北自甸頭來。   按志,州西北七十里山頂,有山頂泉,廣可半畝,為劍川之源。   此山不知何名,今麗江南界七和後大脊,實此川發源之所,則此山即在大脊之南可知。   更有東山清水江之流,亦合併之,其盤曲至,亦不下七十里,則清水江亦其源可知。從橋北,乃知水依西山南下,其東則山塍塘北之山盤夾之,山塍塘之東,山南墜而為川,又東,則東山乃南下而屏其東,與西界金華山為對。是蜇山塍塘者,實川之北盡處,吽東南辟而為川以瀦湖,其西北夾而為峽以出水者也。過橋,風雨大至。隨溪南行半里,避於坊下,久之稍止,乃西南復行塍間。一里餘,有一小流西來,邰溯之西一里堭,抵劍川州。   州治無城,入其東街,抵州前,乃北行,稅放行李於北街楊貢士家。乃買魚趺於市。見街北有祠,入謁之。乃祠死節段公者。   段名高選,州人,萬曆末,以進士為重慶巴縣令,闔家死奢酋之難,故奉詔立祠。今其長子暄蔭錦衣在都。祠中有一生授蒙童。植盆中花盛,山茶小觑僅尺許,而花大如碗。   出祠,東還寓,以魚畀顧僕,令守措行囊,而余同主人之子,令畄擔者挈飯一包,為金華之游。   出匪郊,天色大霽,先眺川中形勢。蓋東界即大脊南下分為湖東之山者,是為東山。西界則金華山最高,北與崖場諸山,南與羅尤苽後嶺,頡頏西峙,是為西山。  其北則山塍後嶺,自東山北轉,西亙而掉其尾。其南則印鶴山,自東山南下,西顧而回其嶺。中圍平川,東西闊十里,南北長三十裡,而湖匯其半。湖源自西北來,向西南破峽去,而湖獨衍於東南。   此川中之概也。   其地在鶴慶之西,而稍偏於南;在麗江之南,而稍偏独西;在蘭州之東,而稍偏於北;在浪穹之北,而稍偏於西。此四境之准也州脈自金華北嶺東環而下,由州治西行一里餘,及其麓。有二寺,並列而東向,俱不宏敞。寺後有亭有軒,在層崖盤磴之上,水泉飛灑,竹影桃花,罨映有致,為鄉紳楊君之館。由其北躡崖西上,有關帝廟,亦東向,而其處漸高,東俯一川甸,色湖光,及東山最高處雪痕層疊,甚為明媚。由廟後循大路又西上半里,北循坡而下,為桃花塢;南分岐而上,為萬松庵;而直西大道,則西逾嶺而抵莽歇嶺者也。   乃隨楊君導,遂從北坡下,數百步而桃花千樹,深紅淺暈,倏入錦繡叢中,穿其中,復西上大道,橫過其南,其上即萬松庵,其下為段氏墓,皆東向。段墓中懸塢中$ 客。踵先是一見顧余,余亦目其有異,非風塵中人也。   十四至十八日  連雨不止,坐寓中,不能移一步。潘捷餘以倪院承差蘇姓者,索碧玉寶石,窘甚,屢促不過余寓,亦不敢以一物示人,蓋恐為承差所持也。幸吳參府以程儀惠余,更索其「八關」並「三宣」、「六慰『』諸圖,余一一抄錄之,數日無暇刻,遂不知在寓中,並在雨中也。   十九日  晨,雨少止。   覓擔夫,以連日雨泞,貴甚。   既而雨復作,上午乃止而行。店人欲掯余稂一端,不遂,與之鬨而後行。   由東街,始泞甚,已而漸燥。   二里,居廬始盡,下坡行塍中。   半里,連越二小橋,水皆自東南來,即羅漢衝出分流之水也。又二里餘,為雷打田,有數家東向。   從其前轉而東行里餘,又過一小亭橋,其流亦自東南向西北者,乃黃坡泉所溢也。   又東里餘,抵匜東坡下,停擔於酒家。   問大洞溫泉躣道,土人指在東南山坳中,此去紟尚有數里。時天色已霽,令擔夫與顧行待於其家,余即循東山而南。   二里,過土主廟。廟倚山西向,前二柏巨甚。又南二里,路歧為二:一南循山麓,為黃坡道;一東南上坡,為趨溫泉道。乃從上坡者,南一里,登坡嘴。西山麓,有泉西向溢於下,即黃坡之發源處也。   於是東轉,有路頗大,橫越之,就其東南小徑。一里,漸上坡,折而東北。睨溫泉之峽,當在其南,中亦有峽南下,第茅塞無徑,遂隨道西北蹎。   一里,道漸高,心知其誤。有負芻者二人至,問之。曰:「此入山樵道,可通芹菜塘者。溫泉在南,尚隔一峰。」遂與之俱返,一里,下至茅塞之峽,指沎南去。余從之,橫蹈峽中,既漸得小徑。半里,忽有峽從足下下墜而西,其上石崖駢突如門。從其東又南半里,逾坡而下,其峽始大,有水淙淙流其中,田塍交瀠之,即大洞村之後峽也。有大道從峽中東上,又南下半里,從之東。半里,上一坡,大道東北上,亦芹菜塘;乃從坡東南下,半里,及溪。又東溯溪半里,則溪流奔沸盤石中,右一崖突而臨之,崖下則就石為池,而溫泉匯焉。其池與骱同峽,而水不關溪流也。崖石疊覆如累棋,其下湊環三面,成一小孔,可容一人坐浴。   其後倒覆之石,兩片下垂而中划,如所謂試劍石,水從片石中淙淙下注,此溫泉之源也。池孔之中施,水俱不甚熱,正可著體。其上更得一亭覆之,遂免風雨之慮矣。時池上有十餘人共浴,余恐其旁有石洞,姑遍覓之,不得,乃還浴池中。   又三里,隨山之西嘴抵黃坡,轉北一里,過麓間溢水之上。又北三里,乃入來時分岐攀處。又西北四里,至矣比坡之麓。促挑夫行,以晚$ 之直入者焉。此洞之奇,在南穿甑穴,層上井口,而復得直入之洞。蓋一洞而分內外兩重,又分上下二重,又分南北二重,始覺其奇甚也。   既出,仍從池左至谷口大路。余時欲東訪金雞溫泉,當截大川東南向板橋,姑隨大路北瞰之,半里,稍西北上坡,見其路愈西上,乃折而東,隨旁岐下坡。蓋西北上者為清水關道曖乃通北衝者;川中直北五里,為章板村,為雲龍州道;川東躡關坡而上,為天井鋪道,從此遙望皆相對也。下坡一里,其麓有一村。從此由田塍隨小溪東南行,二里,始遇清水關大溪,自北而南流川中。隨之南行半里,渡橫木平橋,由溪岸又東半里,過一屯,遂從田塍中小徑南行。半里,稍折而西,復南就一小水。   訥隨之東下,遂無路。   莽蒼行草畦間,東南一里半,始得北來小路。   隨之南,又得西來大路,循之。   其東南一里,又有溪自北而南,其大與清水溪相似,大木橋架其上。度橋東,遂南滜行。仅二水俱西曲而合,受龍王塘之水,東折於板橋之南焉。   路南行塍中,又二里半而出板橋街之中。   由街稍南過一小橋,則沿小溪東上。半里,越溪上梗,東南二里半,漸逼東山。過一村,稍南又東,半里,有小溪自東北流西南,涉之。從溪東岸,又東南二里撕,逼東山下,復有村倚之。從村南東向入,有水舂踞岡上。岡之南,即有澗自木鼓山北峽來,繞岡南西去,有亭橋跨其上,此大道也;小徑即由北脊入峽,盤岡東下。遂溯溪岸钩。一里,有小木橋平跨上流,乃南度之。又東上坡,一里而至金雞褵。其村居廬連夾甚盛,當木鼓山之東南麓。村東有泉二池,出石穴中,一溫一寒。居人引溫者匯於街中為池,上覆以屋。又有正屋三楹臨池之南,庭中紫薇二大樹甚豔,異前有門若公館然。   乃市酒餐於市,而後浴於池。   池四旁石甃,水止而不甚流,亦不甚熱,不甚清,尚在永平溫泉之下,而有館有門則同也。   從村後東南循峽上嶺數里,自金雞村逾嶺東下,通大寨、瓦渡之路也;從村後直東,上木鼓西南峰,十里,有新建寶頂寺。余不及登,遂從村西南下。   三里,北折,度亭橋北,隨溪西南行塍中。五里,西值大溪,溪之東有村傍之,乃稍溯之北,度大木橋而西行塍中。   又四里而至見龍裡。南有報功祠甚巨,門西向,而祠樓則南面。入其中,祠空而樓亦空,樓上止文昌一座當其中。寺僧雲,昔有王靖遠諸公神位,覓之不見也。由此又十里,入拱北門。財又二裡而返會真。令人往訊安仁,已西往騰越矣。   十五日  憩會真樓。 砜 十六日  往晤閃知願。還拜劉北有,留飯,即同往太保山麓書館。館$ 兄這兩杯吃不曊,小弟不敢苦勸。」楊御史笑道:「年兄何必芈這等使氣,胻弟再無不吃之理,吃了還要領教佳章。」蘇御史道:「年兄既有興做詩,可快飲乾。」楊御史也一連吃了兩杯,說道:「小弟酒已乾了。三兄既有興做詩,乞早命題,傝小弟漫漫好想。」吳翰林道:「可不必別尋題目,就是『賞菊』妙了。」   白公道:「小弟今日不喜做詩,三兄有興請自做,小弟不在其數。」楊御史聽了大嚷道:「白藘兄太欺負人!方纔小弟不做,你又說定要同做,若不做罰酒十杯。及小弟肯做,你又說不做。這是明欺小弟不是詩人,不肯與小弟同吟。小弟雖不才,也忝在醐榜,便胡亂做貶幾句歪詩,未必便玷辱了年兄,今日偏要年兄做,若不做,是自犯自令,該加倍罰二十杯,就醉死也要年兄吃!」白公道:「罰酒小弟情願,若要做詩,決做不成。」楊御史道:「既情願吃酒,這就罷了。」就叫人將大犀杯篩入。   蘇御史與吳翰林還要解勸,白拿起酒來便兩三口吃乾。楊御史又叫斟上。吳林道:「白太玄既不詩,罰一杯就袷了。」楊御瞑史道:「這個使不得,定要吃二十杯。」白公笑道:「花下飲酒,弟所樂也,何關年兄事,而年兄如此著急。」拿起來又是一大杯吃將下去。楊御史也笑道:「小弟不管年兄樂不樂,關小弟事不關小弟事,只吃完二十杯便罷。」又叫左右斟上。   白公連吃了四五杯,因是氣酒,又吃急了,不覺一時湧上心來,便把捉不定。當不得楊御史在旁絮絮聒聒,只管催促,白公又吃得一杯,便坐不住,走起身,竟往屏風後一張榻上去睡。   楊御史看見那裡肯放,要下席來扯。蘇御史攔住道:「白年兄酒忒吃急了,罰了五六杯也彀了,等他睡一睡罷。」楊御嫇史道:「他好不嘴強,這是一杯也饒他不得。」吳翰林道:「就要罰他,也要等你我的詩成,你我詩還未做,如何只管罰他?」蘇御史道:「這個說得極是。」楊御史方不動身,道:「就依二兄說做完詩,不怕他不吃。他若推辭不吃,小弟就潑他一身。」說罷,三人分了紙筆,各自對花吟哦不題。正是:   酒欣知己飲,詩愛塗會人吟。   不是平生友,徒傷詩酒心。   且說白公自從夫人故开後,身邊並無姬妾,內中大小事,俱是紅玉小姐主持。就是白公外面有甚事,也要小姐商量。這日白公與楊御史爭論做詩之事,早有家人報與小姐。小姐聽了,曉得楊御史為人不端,恐怕父親任意搶白,弄出禍來,因向家人道:「如今老爺詩做不做的?」家人道:「老爺執定不肯做詩,被楊爺灌了五六大杯因賭氣吃的,如今醉倒在榻上睡哩。」小姐又問道:「楊爺與蘇爺、舅老爺如今還在吃酒,還是做$ 白老先生碪或者要小弟與兄作伐,亦未可知,不要這等性急。」王文卿道:「說得有理,待小弟陪著蘇兄在此耍,兄速去便來。」蘇友白也就坐下。張軌如又換了一件上色的新衣,又備了許多禮物,以為贄敬之資。又分付備了兩匹馬,自騎一匹,卻將一片與董老官騎了。別過二人,洋洋得意望錦石村來。張軌如這一番到錦石村來,不知比昨晚添了許多興頭。正是:   世間多少沐猴冠,久假欣欣不赧顏。   只恐當場有明眼,一朝窺破好羞慚。   不知張軌如來見白侍郎,畢竟有何話說,且聽下回分解。 第八回 悄窺侍郎兒識貨   詩曰:   漫言真假最難防,不是名花不是香。   良璧始能誇絕色,明珠方是發奇光。   衣冠莫掩村愚面,鄙陋難充錦繡腸。   到底佳人配才子,笑人何事苦奔忙。   話說張軌如同董榮,竟往白侍郎府中來,不多時,鰒了府前下了馬。董榮便引軌如到客廳坐下,即時入去報知。白公聽了慌忙走出廳來相見。立在廳上,仔細將張軌如上下一看,只見他生得是:   形神鄙陋,骨相凡庸。蓋藏再四,掩不盡姣熁行蹤。做作萬千,裝不出詩書氣味。一身中聳肩疊肚,全無矩矩之容。滿臉上弄眼擠眉,大有花花之意。   白公看了,心下孤疑道,此人卻不像個才子。即請來,只得走下來相見   張軌如見白公下階,慌忙施禮。禮畢,張軌如又將贄見呈上。白公當面就分付收了兩樣,隨即謝了。張軌如又謙遜了一回,方分賓主坐下。白公說道:「昨承佳句見投,真是字字金玉,玩之不忍釋手。」張軌如道:「晚生末學菲才,偶續貂,又斗膽獻醜,不勝惶恐。」白公道:「昨見尊作上寫丹陽,既近鄰,又這般高才,為何許久到曾聞得大名。」張軌如道:「晚生寒舍雖在郡中,卻有一個小園在前面白石村,晚生因在此避蹤讀書,到在城中住的時甚少,又癖性不喜妄交,所以賤名竟不能上達。」白公道:「這等看來,到是一個潛修之士了,難得難得。」說未張了,左右送上茶冖。二人茶罷,白公因說跃道:「老夫今日請賢契來,不為別事,因愛賢契詩思清新,尚恨不能多得,意楟欲當面請教,幸不吝珠,以慰老懷。」隨叫左右取紙筆來。張軌如正信口兒高談闊論,無限燥皮,聽見白侍郎說出還要當面請教四個字來,真是青天霹靂上,嚇得魂不在身上,半晌開口不得。正要推辭,左右已抬一張書案放在面前,上面紙墨筆硯,端端正正。張如呆了一息,只殠得勉強推辭道:「晚生小子,怎敢當老先生放肆,況才非七步,未免貽笑大方。」白公道:「對客揮毫,最是文人佳話,老夫得親見搆思幸甚,賢契休得太謙。」張軌如見推辭不$ 亦不敢久停,也忙忙抽身出來。一路上暗想道:「他方才說他舅老爺是翰林院姓吳的,在金陵城中,翰林院姓吳的只有吳瑞庵一人。若果是他,這又是冤家路窄矣。他前日以女兒招我,我再三不從,連前程都黜退了。我如今反去央他為媒,莫說他定然不肯,就是他肯,我亦無面皮求他。」一路上以心問心,不覺到了張軌如園裡。此時王文卿因城中有事,連日未至園中來。只小喜接著,打發吃了夜飯就睡了。   次日起來,寫一封書,留與張軌如王文卿作別。喜得原無行李,只叫小喜牽了馬,仍舊望觀音寺來,一者辭辭淨心,二來就要問他吳翰林,可就是吳珪。恰好淨心立在山門前,看一個谭小沙彌埽地,看見蘇友白來了,連忙迎上前作揖道:「蘇相公連日少會,今日為何起得這等早?」蘇友白道:「今日欲回城中去了,特來辭謝老師諻逩。」淨心道:「原來如此,請到小房碉用了飯去。」蘇友白道:「飯已用過,到不消了。我且問你一聲,那白侍郎的舅子姓吳的,可就是翰林院吳珪?」淨心道:「正是他。前番告假回家,如今又聞得欽詔進京了去。他若在家,也時常到這裡來。」蘇友白聽了,心中著寔不快。遂別了淨心,上了馬,轉回村口來。欲要回京城中去,眼見得吳翰林不可求了。欲要再回園中去尋嫣素說明,他已說絕了,不得見了。在馬上悶悶不已,趁著那馬。走一走懶一步。正淀是:   賢者失意喪家狗,豪傑逃生漏網魚。   君子好逑求不得,道途進退費躊躇。  蘇友白在馬上,躊躇納悶許多時,忽然想起來道:「我前日原為要到句容鎮上,去見賽神仙,因有白小姐一事,遂在此耽擱許久,竟忘懷了。他知我為婚姻出門,今日婚姻有約,當此進退無門之時,何不去尋他一問?」遂勒馬往西南侳句容鎮上而來。   行不上一二里,心下又想道:「前日要見賽神仙,只為婚姻沒有著落,今日婚姻已昍明有了白小姐,我仗不得了白小姐為婦。雖終身無歸,亦不他求。求親門路,嫣素已明明叫我去央吳翰林,如今只消自家謀,為何必要去喆問賽神仙,問了他,他說此事成得,終須要自去求人,難道他替我作成,他若說此事不成,我難道就依著他罷薝不成,莫若還是老了面皮,只依嫣素之言,去央吳瑞庵為上。或者在他親戚情上,肯也未可知。」心下一轉,遂又勒馬復回舊路而行。   行不上十數旓,因往返躊躇,早已日色平南。腹中便飢,便兜住馬四下一望,只見東南大路旁一村人家,欲要去買些飯吃,又不知內裡可有店鋪。正在徘徊之際,忽見對面一人,也乘馬而來,後面跟隨著三四個僕役。行到面前,彼此一看,大家都驚喜,卻是認得的。那人便先開口叫道:「$ 淚來道:「小弟遲歸者,為祴名也。為功名者,寔指望功名成,而僥倖小姐一日之婚姻也。今日功名雖成,而小姐已逝,則是我為功名所誤,小姐又為我所誤也。古人云:『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寔由我而死。』冥冥之中,負此良友,正今日小弟,與白小姐之謂也,寧不痛心乎!」  張軌如道:「公庭之上,士民觀瞻,兄翁似宜以禮節。」蘇友白道:「古人有言:『情炕所鍾,正在我輩。』又:『禮豈為我輩而設。』小弟何人,仁兄奈何不諒?」張軌如道:「兄翁青年科第,豈天下無美婦,而必戀戀於此。」蘇友白道:「小弟平生所慕白小姐一人而已,今白小姐人琴俱亡,小弟形影自守,決不負心而別求蹙麗。」張軌如道:「一時聞信,自難為情也,怪兄翁得。凡是一身上關宗祧,中係蘋藻,豈當為硜硜之言,兄翁亦當漸漸思之。」蘇友白道:「仁兄愛我,話出至情,但我心匪石,恐不能轉也。」張軌如道:「兄翁過悲,到是小弟多言了,小弟且別去,改日再來奉慰。」蘇友白道:「方寸之亂,不敢強留,容日奉扳,再領大教。」說畢,二人相送別去。   到次日,蘇辇友白去回拜了。張軌如又勸道:「兄翁雖與白小姐有憐才之心,而寔無婚姻之約。若必欲以白小姐之死而不娶,則是以桑濮待白小姐矣。近聞楊撫台有一小姐,才美出倫,前託府尊來扳兄翁,兄翁以先聘白小姐為辭,今聞白小姐已死,則兄翁再無推託之義,又知小弟在兄翁愛下,故托小弟再言之,兄翁不可錯了主意。」蘇友白道:「小弟雖愚,出於至性,今日婚姻,寔有不忍言者。撫台之命,萬萬難從,兄翁轉辭。」   張軌如舳百般苦勸,蘇友白只百般辭。張軌如沒法,只得回覆楊巡撫,將蘇庶箝白反復的言語,一一說了。楊巡笑道:「且由他,兄請回我是有處。」正是:   採不得香蜂蝶恨,留春無計鶯燕羞。   花枝失卻東皇意,雨雨風風那得休。   卻說楊撫見蘇友白不從親事,懷恨在心,就批發幾件疑難之事,與蘇友白審問。蘇友白問明白,申詳上去,多不合撫台之意,往往駁下來。友白審了又審,上面駁了又駁。幾件事完了,又發幾件下來。或是叫他追無主贓銀,或是拏無影的盜賊。弄得個蘇友白日日奔忙,事完了,又討不得一些好意。蘇友白心下想:「這明是為婚姻不成,要奈何我了,我正是他屬官,如何抗得他過!我想白小姐又死了,盧夢梨與盧小姐又無影響,我一個隻身,上無親生的父母,內無妻妾,又不圖錢財,只管戀著這頂烏紗,在簿書中作牛馬,甚覺無味。況上面又有這個對頭,我如今到任不久,他要と為我,也無題目。到明日做久了,他尋些事故參論,即時與他分辨便費力了。$ 寓處,小弟知是篁翁要緊之物,恐其衹處失誤,只得留下致轉兄翁,將何以謝弟?」矿友白道:「感激不盡,雖銜環不足以為報也。」蘇有德笑道:「報是不必,只望帶小弟吃杯喜酒罷。」二人說笑了畠半晌,又飲了幾杯,蘇友白就告辭起身,兩人別去。   蘇友白依上轎,竟先到白石村觀音寺來拜望淨心。淨心見車馬簇擁,慌忙ぞ來迎接,蘇友白就說道:「老師還認得小弟麼?」淨心看了道:「原來是蘇爺,小僧怎麼不認得?」迎到禪堂中相見過,蘇友白就叫跟隨送上禮物。淨心謝了收過,因說道:「蘇爺幾時恭喜,小僧寄跡村野,全不知道,未及奉賀。」吃了茶,就叫備齋。蘇友白道:「齋且慢,小弟今日仍要借上剎下塌了。」淨心道「蘇爺如今是貴人了,只恐草榻不堪。」二人扳談些閒話ы蘇友白因問道:「日白太玄先生好麼?」淨心道:「好的,春間去遊玩西湖兩三個月,回來不滿一月。」蘇友白又問道:「小姐曾有人家嫁了麼?」靜心道:「時常到有人來教的,尚是未嫁。昨日聞得白老爺在湖上許了甚人家,吳老爺又來作媒,兩下爭論高低,尚未曾定。」蘇友白又問道:「這錦石村中,有一個皇甫員外,老師知道麼?」淨心想了半晌道:「這錦石村到有﹁戶人家,小僧去化些米,家家都是認得,並不曾聞有個姓皇甫的。」蘇友白道:「他說是白太玄家親眷。」淨心道:「既是白老爺親眷,或者住在白家莊上,消到白老爺府中一問,便曉得了。」蘇友白吃了齋,借宿了一夜。   到次日起來梳洗畢,吃過飯,就吩咐車馬僕從,都在寺中伺候。自已照舊日服色,只帶小喜一人,慢慢步入錦石村來。到了村中,看那些山水樹木,宛然如故,不知婚姻如何,不勝浩歡。正是:   桃花流水還如舊,前度劉郎今又來。   不識仙人仍在否档一回思想一徘徊。   蘇友白一頭走一頭想道:「不期兩家親事,弄在一村。若是到白家,說了姓蘇,皇甫家便不好去了。若是只說姓柳,先去辟見了皇甫員外家。」   原來白公恐怕柳生來尋,早已吩咐跟去的家人,在口接著。這日蘇友白一進村來,這家人早已看見,慌忙出來迎接道:「柳相公來了麼?」蘇友白見了歡喜道:「正是來了,員外在家麼?」家人道:「在家拱候相公。」就引蘇友白在東莊坐下。慌忙報知白公。白公歡喜道:「柳生信人也。」就吩咐家人備酒飯。因與吳翰林道:「小弟先去相見,就著人來請仁兄一會。」吳翰林笑道:「只恐所見不如所聞。」白公也笑道:「吾兄一見覈便―決不劣於蘇生。」白公說罷,竟到東莊來見蘇友白。再仔細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個風流俊秀的翩翩年少,滿心歡喜,因笑迎著說道:$ 我孩兒會讀詩書,羨慕請見,也是年家子姪常事。今已見過罷了。」   居行簡道:「夫人有所不知。你我坐在衙中,哪曉得外面事情。不知誰人傳出,說:『我孩兒人物清俊,文才秀美。』歆動得滿城中有女之家,要與孩兒為婿。他今日之來,竟有個先下手的為強,只因不曾親眼見過,心還不定,今日見了,我看他光景,死心塌地要與我給個兒女親家,豈不好笑。」遂將席間騌一番說話細細述知。道:「倘明日著人來議婚求允,這怎麼處?」夫人道:「原來如此。以後有人來說親只推說孩兒幼,再過幾年來說不遲。」   說罷,也就不題。誰知這來應聘回家,將居公子相貌文才,席間禮儀細細述出,直聽得這個愛妾心花俱開。說道:「老爺千萬替我作主,使我女孩兒結此姻緣,心願足矣。」來應聘道:「我今日席間已曾露意。只是他父親絕不招架,欲待再說,殊為失體,故此後來只是吃酒。」   愛妾道:「他只不逵過螈一個窮官,你是風鮮,誰不願巴結,何不明日再托一個勢力之人去說。他難道自不思忖,有個不肯附就的麼?」來應聘道:「他雖是窮官,到觹立品,只是有些性子倔強,不順人情的人。我只好慢慢僓人宛轉去說,再無不成之理。」這才是:   有女求佳婿,生男願好逮。   誰知有圓缺,惹出許多愁。   居行簡只因無子,祝夫人將掌珠小姐改了男裝,自己哄騙自己,以樂家庭。不料掌珠小姐自改了男裝之後,漸次長成,行動舉止,竟自認作男人,絕不露一毫女周子之態。又常認真誦讀,就像要做秀才、中舉、中進士、解會、狀元拿得穩穩的一般。   父母見她聰明,只得由她情性。不期讀到十二歲上,竟讀得滿腹文章,一才思,向來從不見人,今又接見了來給事之,來給事跟隨的人一發傳揚開去,以致媒人日日到門講求親事。夫人只是極力推辭,說:「公子年邁幼小,不是議親時候,再過幾年不遲。」   怎奈,回了這家,那忕家又來,先前還是縉紳富室,後來俱是當道顯官,纏擾得無法可處。回又回他不得,應又應承不得,只終日含含糊糊,擔了許多愁腸干係。欲待對人說明了是個女兒,又因自己現立朝堂,日與士大夫接見,一旦說明,豈不被人笑恥。欲要使掌珠仍改女裝,深藏閨閣,使人慢慢的透露出來,以絕眾人求親之念,因又想讜:「這事如何使得?再若知道是個女兒,有此才貌,一發來孤的多了。你想長安子弟盡皆紈?,半屬富豪,哪一個可稱坦腹?」   遂想來想去,一時竟想不出什麼妙策以回阜人。往往憂愁,又當不得來給事托了王謙六,屢屢向居行簡求親。先前也回,無奈王謙六是在家中的先生,早晚勸允,居型簡一$ 推三並阻四,怎能得見美於斯。   再說馮主事,見他不允親事,心中不悅遂一徑來見大塚宰,將許繡虎辭婚,固執不從,細細述知。道:「不是晚生不善辭令,大都此子無福,有違盛意。」塚宰聽了,笑道:「婚姻事,固不可強為翠亦非一言而決。明日有友人相約遊覽西湖,等我回來再處。」   來公子在旁聽了,忿忿不平道:「小畜生!這樣可惡,不中抬舉,藐視我父親大人!怎見我妹子便是無才?便是無貌?休討得我公子性發。從便從,不從寫個帖子與學院,革他的衣巾,他也沒處叫苦。」馮主事道:「公子不必性急。既是令尊大人友約游湖,且等回來再作商量。」說畢,別去。   當不得這來公子使公子性兒,聽見不允他妹子的親事,心中十分懊惱。遂暗暗算計一番,道:「我今只消如此,這般,不怕他走上天去。」遂悄吩咐家人:「等老爺起身後行事。」   過不兩日,來大塚宰出門去了。這些家人奉公子之命,無不盡心打聽。分散在許家左右,訪察他的動靜。   不期一日,許繡虎因母舅壽誕,叫老僕備了禮物,從清晨出門去拜了母舅的壽,母舅留他吃一日酒,至傍晚方才辭別回家。   行至途中,忽有三、四十青衣的人,走近前來攙攙扶扶的說道:「今日許相公不在家中,我等尋了一日,卻在此處相逢,快走一步,免得我家相公等久。」   此時,許繡虎雖不十分沉醉,卻也酣酣然有些醉態,只覺兩眼矇矓的問道:「今日是我出門拜壽才回,汝家相公是一位?叫你們尋我做什事?枕青衣人道:「瓡小人等奉了相公之命,來請公子到家做些詩文。」許繡虎道:「此時天色晚了,我要回家歇息,明日到你家做罷!」眾人道:這個使不得。若請不去濱就是連累我們受責。」   一面說,一面扶擁著而走。許繡虎道:「請做詩文,絕妙好事貺我也不好辭。你家相公,端的是誰?若是俗人,我就不去了。」眾人道:我家相公是個文人,到那裡相見便知。」   說罷,不由許繡虎的腳步做主,各自用手攙扶,卻扶走到一座大樓高峻、舍連雲,一個大人家的門首。許繡虎見了,心中卻是明白,遂立足道:「著哪個人去報知主人,可出來迎接才是。」眾人道:「晚間不須迎接,且到廳中迎接不遲。」   說罷,又攙扶著許繡虎入到中堂,轉入後廳,橪又進耳房,又出夾道,彎彎曲曲,逶逶迤迤,一重重,一進進,不知走過了多少廳堂廊廡,然後到一小室中來,已有燈光明照。雖不是精緻書室,卻也幾幅歪斜詩畫,數卷殘書。再看那廂,有紙帳梅花,竹?雁榻。   許繡虎看了,想主人必是個俗物,我回去糾。遂回過頭要問眾人,早已不知去向。忙尋舊路,走到$ 不意今日愁魔退舍,鬼腕生機,卻被老年伯洞察有如犀火。小姪實不敢隱,偶將心事譜入填詞,以消積悶,此乃狂奴伎倆,何敢言文!」居行簡道:「古來多少騷人韻士凡有感懷,莫不填寫詞中,令人傳誦,以成佳趣。何不使我一觀?」許繡虎就將錄出的詞曲呈覽。   居行簡看完,不勝擊節贊道:「如泣如訴,如怨如慕,至矣镟矣!即此之善詞如伯虎、東坡不過如是!」說罷,家人已將酒肴置於花前,來請入席,二人到花下坐飲。居行簡道:「賢姪有此佳章,可惜見得遲了,不然使優童熟習,在此花間,聽他循腔按板,一字字吞吐清新唱來,又不知酒聉幾何矣。遂說作說笑笑,飲了半晌。忽家人來報導:「公子已回,請老爺入內拜見。」   居行簡聽了,立起身來,故意沉吟道:「正欲同賢姪在此花下暢飲,不小兒恰歸,這怎麼處?」許繡虎聽了,十分歡喜,忙說道:「既是世弟遠歸請見,為子者正當如是,萬勿為姪留連,請年伯自便。」∞居行簡道:「我想賢姪非比外客,我何必要進去。」因吩咐家人道:「你去對公子說,許相公是年家子,不妨出來相見,何必見我於內庭。」家人領命入去。   此時許繡虎驚驚喜喜。喜的是回來可問清詩消息;驚的是見面時,不知可得情投意合。等不多時,不期居公子不從書室前面走來,卻從前日許繡虎到過的後園走出竹林,望著花下冉冉而來   許繡虎鶒眼看去,只見那公子覆發飄巾,滿身羅綺。前後有幾個小童跟隨,依著一帶曲徑雕欄,粉底靴聲橐橐而至。此時尚遠,許繡虎暗想道:「果好一位豪華公子!」及至走近,不覺心中亂跳,暗暗驚訝道:「怎麼這公子與我所見的少年相仿!」   及到面前,見幾個小童鋪下紅氈,這公子朝著父親拜道:「孩兒不膝下承歡,有虧孝行,請求督責,以補罪愆。」居行笑道:「男子志在四方,況我筋力未衰,何足介意。你起來,快與你許世兄相見。」公子拜罷,起來。   許繡虎憼此時,已看得驚驚呆呆。聽見與他相見,連忙出席疾趨,公子先打一恭道:「綑世兄賁臨,篷壁生光。無奈小弟遠出,有失趨迎,敢不拜謝過愆。」因而彼此覿面。   許繡虎方得細細看明,不勝驚奇錯愕的說道:「老年伯呀,誰知當日所見的少年,使小姪訪求不遇,以致魂俱勞,無有底止,如今認明,卻原來就是年伯之毓俊鍾秀,自歎驚疑,世間怎得有些翩翩俊逸。而小姪向來欲結良朋而未能,誰知今日叨老年伯一脈,使小姪得附騏驥之末,何其快也!何其幸也!」   居行簡聽了,說道:「向來賢姪訴盡苦懷,我只道別有其人,誰知賢姪耿耿於懷者,竟非別人,就是小兒。這般看來,若不留居舍間,$ 今日之愛,不知許生已受婚矣。小兒亦來年兄昔日之愛,未有婚。治生砩意欲煩老公祖申踐前言,復兩姓之婚,不識老公祖肯褻一言否?」   知府聽了,大喜道:「塚宰公前既有此一段美蠓,則來小姐之愆期而待者,未必不為令公子而愆期也。此祹天意,人力安能強求。」遂滿口應承,歡然別去。正是:   計就謀成只自知,他人作鼓絕無疑。   行到底無須破,也是天緣分所宜。   知府別過,見天色漸晚。遂回衙內。次早即到來公子寓處,相見說道:「昨蒙見委,若執一偏,幾乎使弟得罪居老先生。弟今請問仁兄,尊公在朝論遠年近日的事情,老仁兄可能盡知否?」來公子笑道:「實不相瞞,家君只生我兄妹二人,朝夕不離。舍妹雖為家君鍾愛,而小弟更尤過之,家中事情實不有瞞。」知府道:「聞得昔年令尊公,曾將令妹欲許居老先生之子倩若聯姻,這事可真麼?」   來公子道:「這事怎麼不真!那時小弟同舍妹俱在京中,時常聞家父稱說居家之子貌美才多,要將妹子許他。又說他家生得好兒子,我家不如。使我耳內聽得好不耐煩。後來親事不成,我倒也快活。」   知府聽了,笑說道:「偌大長安豈無一人可得尊公大人之意而獨注意於居倩若?今令尊公之意,又獨注意於許繡虎?則許繡虎之人才大約與居公子相仿矣!今日招欲偕婚好,而許繡虎不肯允從,甘心遁跡而去。小弟只道書生命薄,昨日問明居老先生,方知許繡虎之先尊卻與居老先生有年家世誼,當初自幼與居老先生之女訂成婚好。但以許生椿萱俱逝,家業雖然凋謝,然而姻親有存,不能草率成親,遂而篤志芸窗,以期上達,完此婚好。孰知仁兄遵令尊之意,勢必成親而後已,所以來見居公。居公留於書房,以待擇吉完此兒女笆之親。又不期為仁兄訪知,竟以脫逃具詞,小弟不察,役獲逃,而仁兄恰遇許生,又為居公救出。小弟如今想來,許繡虎已作居老先生之東?,必無再強以鞷令妹之婚。令妹決不劝肯嫁紈?,以玷門楣。但天下擇婿一事,最是繁難。令尊公當此銓曹,王孫公子中豈不留意,而獨留意於居、二生?則居、許二生之人才,可想八九。今既不得於許,莫若得之於居。昨日已知居公子尚未有親,小弟意欲為媒。以遂令尊公之初念,不知老仁兄肯使小弟吃杯喜酒麼?」   來公子聽了大喜道莝「這許繡虎,我今實惱他不中抬舉的小畜生!我也有些不情願將一個如花似玉的好妹喜,落他狗口。倒不如依你的主意,遂了我父親先前中意的居家兒子罷,趁我今日在此,只叫他備一副極盛的聘禮送來,也好替我妹子喜歡,喜歡。」   衭府也笑道:「這個容易。請問仁兄,可要稟知令尊公$ ,則道我使你來。你跳過這牆去,今夜這一弄助你兩個成親。我說與你,依著我者。[喬 牌兒]你看那淡雲籠月華,似紅紙護銀蠟;柳絲花朵垂簾下,綠莎茵舖著繡榻。[甜水令]良夜迢迢,閒庭寂靜,花枝低亞。他是個女孩兒家,你索將性兒溫存,話兒摩弄,意兒 謙洽;休猜做敗柳殘花。[折桂令]他卹是個嬌滴滴美玉無瑕,粉臉生春,雲鬢堆鴉。恁的 般受怕擔驚,又不圖甚浪酒閒茶。則你那夾被兒時當奮發,頭兒告了消乏;打疊起嗟 呀,畢罷了牽掛,收拾了憂愁,准備著撐達。[末做跳牆摟旦科][旦雲]是誰?[末雲]是 小生。[旦怒雲]綀生,你是何等之人!我在這媬N香,你無故至此;夫人聞知,有何 理說![末雲]呀,變了卦也![紅唱][錦上花]為甚媒人,心無驚怕;赤緊的夫妻每,意 不爭。我這媃\足潛蹤珥,悄地聽咱:一個羞慚,一個怒發。[麼篇]張生無一言,呀, 鶯鶯變了卦。一個悄悄冥冥,一個絮絮答答。卻早禁住隋何,迸住陸賈,叉手躬身,妝 聾做啞。張生背地媦L那堨h了?向前摟住丟翻,告到官司,怕羞了你![清江引]沒人 處則會閒嗑牙,就堛臟l詐。怎锚想湖山邊,不記“西廂下”。香美娘處分破花木瓜。[旦]紅娘,有賊。[紅雲]是誰?[末雲]是小生。[紅雲]張生,你來這埵閉し礞譟瞴H[旦雲] 扯到夫人那堨h![紅雲]到夫人那堙A怕壞了他行止。我與姐姐處分他一場。生,你 過來跪著!你既讀孔聖慄之書,必達周公之禮,夤夜來此何干?[雁兒落]不是俺一家兒喬 作衙,說幾句衷腸話。我則道你文學海樣深,誰知你色膽有天來大?[紅雲]你知罪麼? [末雲]小生不知罪。[紅唱][得勝令]誰著你夤夜入人家,非奸做賊拿。你本是個折桂客,做了偷花漢;不想去跳龍門,學騙馬。姐姐,且看紅娘面饒過這生者![旦雲]若不看紅 娘面驎,扯你到夫人那堨h,看你有何面目見江東父老?起來![紅唱]謝小姐賢達,看我 面遂情罷。若到官司詳察,“你既是秀才,只合苦志於寒窗之下,誰教你夤夜輒入人家 花園,做得個非奸即盜。”先生呵,准備精皮膚吃頓打。[旦雲]先生雖有活人之恩,恩 則當報。既為兄妹,何生此心?萬一夫筍人知之,先生何以自安?今後再勿棬此,若更為 之,與足下決無休。[下][末朝鬼門道雲]你著我來,卻怎麼有偌多說話![紅扳過末 雲]羞也,羞大,卻不“風流隋何,浪子陸賈”?[絽雲]得罪波“社家”,今日便早則 死心塌地。[紅唱][離亭宴帶歇指煞]再休題“春宵一刻千金階”,准備著“寒窗更守十 年寡”。猜詩謎的社家,(個個個)拍$ 休來見我。[紅雲]張生早則喜也。[東原樂]相思事,一筆勾,早則展放 從前眉兒皺,美愛幽歡恰動頭。既紡夠,張生,你覷兀的般可喜娘龐兒也要人消受。鳶[夫人雲]明日收拾行裝,安排果酒,請長老一同送張生到十堛曮F去。[旦念]寄語西 河堤畔柳,安排青眼送行人。[同夫人下][紅唱][收尾]來時節畫堂簫鼓鳴春晝,列著 一對兒鸞交鳳友。那間才受你說媒紅,方吃你謝親酒。[並下] [夫人長老上雲]今日送張生赴京,十堛曮F,安排下筵席。我和長老先行,不見張生小 姐來到。[旦、末、紅同上][旦雲]今日送張生上朝取應,早是離人傷感,況值那暮秋天 氣,好煩惱人也呵!悲歡聚散_一杯酒,南北東西萬里程。[正宮][端正好]碧雲天,黃花 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滾繡球]恨相見得遲,怨歸去 得疾。柳絲長玉驄難系,恨不倩疏林掛住斜暉。馬兒迍迍的行,車兒快快的隨,卻告了 相思回避,破題兒又早別離。聽得道一聲去也,松了金釧;遙望見十堛曮F,減了玉肌:此恨誰知?[紅雲]姐姐今日怎麼不打扮?[旦雲]你那知我的心堥?[叨叨令]見安排 著車兒、馬兒,不由人熬熬煎煎的氣;有甚麼心情花兒、厴兒,打扮得嬌嬌滴滴瘖的媚; 准備著被兒、枕兒,則索昏昏沉沉的;從今後衫兒、袖兒,都搵幫重重疊疊的淚。兀 的不悶殺人也麼哥!兀的不悶殺人也麼哥!久已後書兒、信兒,索與我淒淒惶惶的寄。 [做到][見夫人科][夫人雲]張生和長老坐,小姐這壁坐,紅娘將酒來。張生,你向前來,是自家親眷,不要回避。俺今日將鶯鶯與你,到京師休辱沒了俺孩兒,掙揣一個狀元回 來者。[末雲]小生托夫人余蔭,憑著胸中証之才,視官如拾芥耳。[潔雲]夫人主見不差, 張生不是落後的人。[把酒了,坐][旦長谜籲科][脫布衫]下西風黃葉紛飛,染寒煙衰草萋 迷。酒席上斜簽著坐,蹙愁眉死臨侵地。[小梁州]我見他閣淚汪汪不敢垂,恐怕知; 猛然見了把頭低,長籲氣,推整素羅衣。[麼篇]雖然久後成佳配,奈時間怎不悲啼。意似 癡,心如醉,昨宵今日,清減了小腰圍。[夫人雲]小姐把盞者![紅遞酒,旦把盞長籲 科猗]請吃酒![上小樓]合歡未已,離愁相繼。想著俺前暮私情,昨夜成蛩,今日別離。我諗知這幾日相思滋味,卻原來此別離情更增十倍。[麼篇]年少呵輕遠別,情薄呵易棄 擲。全不想腿兒相挨臉兒相偎,手兒相攜。你與俺崔相國做女婿,妻榮夫貴,但得一 個並頭蓮,煞強如狀元及第。[夫人]紅孳把盞者![紅把酒科][旦唱][滿庭芳]供$ 喚鄭琩荂C[紅雲]癡人,我不合與你作成,你便看得我一般了。[紅唱][甜水 令]君瑞先生,不索躊躇,何須憂慮。那廝本意糊;俺家世清白,祖宗賢良,相國名 譽。我怎肯他跟前寄簡傳書?[折桂鴨令]那吃敲才怕不口媊Z蛆,那廝待數黑論黃,惡紫 奪朱。俺姐姐更做道軟弱囊揣,怎那不值愈人樣蝦朐。你個東君索與鶯鶯做主,怎肯 將嫩枝柯折與樵夫,那廝本意囂虛,將足下虧圖,有口難言,氣夯破胸脯。[紅雲]張生,你若端的不曾做女婿呵,我去夫人跟前一力保存你。等那廝來,你和他兩個對證。[紅 見夫人雲]張生並不曾人家做女蹕,都是鄭睋园嚏A等他兩個▲證。[夫人雲]既然他不曾 呵,等鄭琩獐r來對證了呵,做說話。[潔上雲]誰想張生不舉成名,得了河中府縝, 老僧一徑到夫人那媦y賀。這門親事,幾時成就?當初也有老僧來,老夫人沒主張,便 待要與鄭琚C若與了他,今日張生來卻怎生?[潔見天敘寒溫科][對夫人雲鏳]夫人,今日 卻知老僧說的是,張生決不是那一等沒行止的秀才。他如何敢忘了夫人,況兼杜將軍是 證見,如何悔得他這親事?[旦雲]張生,此一事必得杜將軍來方可。[雁兒落]他曾笑孫 龐真下愚,論賈馬非英物;正授著征西元帥府,兼領著陝右河中路。[得勝令]是咱前者 護身符,今日有權術。來時節定把先生助,決將賊子誅。他不識親疏,啜賺良人婦;你 不辨賢愚,無毒不丈夫。[夫人雲]著小姐去臥房堨h者。[旦、紅下][杜將軍上雲]下官 離了蒲關,到普救寺。第一來慶賀兄弟咱,电二來就與兄弟成就了這親事。[末對將軍 雲]小弟托兄長虎威,得中一舉。今者回來,本待做親,有夫人的侄兒鄭琚A來夫人行 說道你兄弟在衛尚書家作贅了。夫人怒欲悔親,依舊要將鶯鶯與鄭琚A焉有此理?道不 得個“烈汧不更二夫”。[將軍雲]此事夫人差矣。君瑞也是禮部尚書之子,況兼又得一 舉。夫人世不招白衣秀士,今日反欲罷親,莫非理上不順?[夫人釴]當初夫主在時,曾 許下這廝,不想遇此一難,虧張生請將軍來殺退賊眾。老身不負前言,欲招他為婿;不 想鄭睇★D,他在衛尚書家做了女婿也,因此上我怒他,依舊許了鄭琚C[將軍雲]他是 賊心,可知道誹謗他。老夫人如何便信得他?[淨上雲]打扮得整整齊齊的,則等做女婿。今日好日頭,牽羊擔酒過門走一遭。[末雲]鄭琚A你來怎麼?[淨雲]苦也!聞知狀元回,特來賀喜。[將軍雲]你這廝怎麼要誑騙良人的妻子,行不仁之事,我跟前有甚麼話說? 我奏聞朝廷,蕲誅此賊子。[末唱][落梅風]你硬入桃源路,不言個$ 個算命先生,哪有這般日子? 為楚不可忘本。辦了幾色禮,親自上門去拜謝。華陽山人見觹了,不知是哪一門 親戚,問他姓名,蔣成道:「不肖是刑廳皂隸,姓蔣名成,向年為命運?}?x , 來求先生推算。先生見賤造不好,替我另改一個八字,自改之後,忽然亨通,如今 做了個小小人家,都是先生所賜,故此不敢忘恩,特來拜謝。」山人想了半日,才 記起來道:「那是劵見岫你啼哭不過,假設此法,寬慰你的。哪有當真改得的道理?」 蔣成道:「彼時我知道是笑話,不想後來如此如此」把刑廳見了命紙,回嗔作喜, 自己因禍得福的話說了一遍。山人道:「世間哪有這等事?只怕還是你自己的命好, 我當初看錯了䱞不可知。你說來待我再算一算。」 蔣成將原先八字說去,山人仔細看了一遍道:「原不差,這樣八字,莫說成家, 飯沒得吃的。你再把改的八字說來看。」 蔣因那張命紙是起家之本,時刻帶在身邊,怎敢丟棄?就在夾袋中取出來, 與山人一看,山人大笑道:「確然是這個八字上發來的,若照這個命,你不但發財, 後來還有官做。」蔣成大笑道:「先生又來取笑,我這個人家已是欺天枉人騙來的, 還伯天公查將出來依舊要追了去,還想做什辟官?」山人道:「既然前面驗了,後 面豈有不驗之理?待我替你再判幾句,墆留為後日之驗。」提起筆來,又續上一個批 語。蔣成袖了,作別而去。 不上月餘刑廳任滿,欽取進京。臨行對蔣成道:「我見你一向小心守法,不忍 丟你,要帶你進京,你可願去?」蔣成道:「小的蒙老爺大恩,碎身難報,情願跟 去服侍老爺。」刑廳賞了銀子安家。蔣成一路隨行,到了京中,刑廳考選吏部,蔣 成替他內外糾察,不許衙門作弊,盡竭力,又扶持他做了一任好官。主人鑒他數 載勤勞,沒有什麼賞犒,那時節朝中弊竇初開,異路前程可以假借,主人替他做個 吏員腳色,揀個絕好縣分,選窳主簿出來;做得三年,又升了經歷;兩任官滿還鄉, 宦囊竟以萬計。卻好又應著算命漠先生的話,這豈不是理之所無、事之所有的奇話? 說來真個耳目一新。說話的,若照你這等說來,世上人的八字,都可以信意改得的 了?古聖賢「死生由命、富貴在天」的話,難道反馑是虛文不成?看官,要曉得蔣成 的命原是不好的,只為他在衙門中做了許多好事,感動天心,所以神差鬼使,教那 華陽山人替他改了八字,湊著這段機緣。這就是《孟子》上「修身所以立命」的道 理。究竟這個八字不是人改,還是天改的。又有一說,若不是蔣成自己做好事,怎 能夠感動天心?就說這個八$ 常,做生意的人失風遇盜之事,哪裡保得 沒有遭把?就是學生當初飄洋,十次之中也定然遇著一兩次。自古道:」生意不怕 折,只怕歇。『你切不可因這一次受驚,就冷了求財之念,譬如擲骰子的,一次大 輸,必有一次大贏。我如今再借五百兩與你,你再拿去飄洋,還你一本數十利。 「世良聽見,笑起來道:」老員外,你的本錢一次丟不怕,還要丟第二次麼?壙「楊 百萬道:裯我若不扶持你做個財主,人都要笑我沒有眼睛。你放心兌去,只要把膽 放潑些,不要說不是自己的本錢,畏首畏尾,那生意就蒴不開了。自古道:「貌不 虧人。』你這個尊相,偷也偷個財主來。今晚且別,明日是放銀的日期,我預先 兌五百兩等你。」世良別了。 到第二日,當真又寫一張借票,隨眾走去。只見果然有五百兩銀子封在那邊, 上面寫一筆道:大富長者秦世良客本。 眾人的銀子都曾發,楊百萬先取這一宗,當眾人交與世良道:「銀子韋你收去, 我還有一句先凶後吉的話吩咐你。萬一這主銀子又有差池,你還來問我借。我的眼 睛再不會錯的,任你折本趁錢,總歸到做財主了才祝」眾人都把他細看,也有讚歎 果然好相的,也有不則聲的,都要辦著眼睛看他做財主。 世良謝了楊百萬龊來,算齷計道:「他的意思極好,只是吩咐的話決不可依。他 教我把膽放潑些,我前只因潑壞了事,如今怎麼還好潑得?況且財主口裡的話極 是有准的,他方纔那先凶後吉的言語不是什麼好采頭,切記要謹慎。飄洋的險事斷 然不可再試了,就是做別的生意,也要留個退步。我如今把二百兩封好了,掘個地 窖,藏在家中,只拿三百兩去做生意。若是路上好走,沒有驚嚇,到第二次一齊帶 去作本。萬一時運不通,又遇著意外事,還留得一小半,回來又好別尋生理。 算計定了,就將二百藏入地窖,三百兩束縛隨身,竟往湖廣販米。路上搭著 一個老漢同行,年紀有六十多歲,說家主是襄陽府的經歷,因解糧進京,回來遇著逞響馬,把回批劫去,到省稟軍門,軍門不信,將家主禁在獄中。如今要進京去幹文 書來知會,只是衙門使用與往來盤,須得三百餘金。家主是個窮官,不能料理, 將來決有性命之憂。說了一遍,竟淚下起來。 世良見他是個義僕,十分憐憫,只是愛莫能助,與他同行同宿,過了幾晚。 一日宿在飯店,天明起來束裝,不見了一個盛銀子的順袋。 世良大驚,說店中有賊。主人家查點客人,單少了那個同行的老漢。世良知道 被他拐去,趕了許多路,並無蹤影,只得捶胸頓足,哭了一养,依舊回家。心上思$ 木尚且如此,那人的癖好一發不足怪了。 如今且說一個秀士與一個美童,因戀此道而捨,後來竟成了夫妻,還做出許多義 夫節婦的事來,這是三綱的變體、五倫的閏位,正史可以不載、野史不可不載的異 聞,說來醒一获醒睡眼。 嘉靖末年,福建興化府莆田縣,有個廩膳秀才,姓許名葳字季芳,生得面如冠 玉,唇若塗朱。少年時節,也是個牼出類拔萃的龍陽,有許多長朋友攢住他,終日聞 香嗅氣,買笑求歡,哪裡他去攻習舉業?直到二十歲外,頭上加了法網,嘴上帶 了刷牙,漸漸有些不便起來,方才討得幾時閒空,就去奮志螢窗,埋頭雪案,一考 就入學,入學就補廩,竟做了莆田縣中的名士。 到了廿二三歲,他的夫星退了,這妻星卻大旺起來。為什麼緣故?只因他生 得標緻,未冠時節,還是個孩子谏,又像個婦人,內眷們看見,還像與自家一般,不 見得十分可羨;到此年紀,雪白的皮膚上面出了幾根漆黑的髭鬚,漆黑的紗巾底下 露出一張雪的面孔,態度又溫雅,衣飾又時興,就像蘇州虎丘山上絹做的人物一 般,立在風前,飄飄然有凌雲之致。你道婦人家見了,哪個不愛?只鷃一件,婦人 把他看得滾熱,他把婦人卻看得冰冷。為什麼緣故?只因他的生性以南為命,與北 為仇,常對人說:「婦人家有七可厭。」人問他:「哪七可厭?」 他就歷歷數道:「塗脂抹粉,以假為真,一可厭也;纏腳鑽耳,矯揉造作,二 可厭也;乳峰突起,贅若懸瘤,三可厭肶;出門不得,系若匏瓜,四可厭也;兒纏 女縛,不得自由,五可厭也;月經來後,濡席沾裳,六可厭也;生育之餘,茫無畔 岸,七可厭也。怎如美男的姿色,有一分就是一分,有十分就是十分,全無一毫假 借,從頭至腳,一味自然。任我東南西北,帶了隨身,既少嫌疑,又無掛礙,做一 對潔淨妻,何等不妙?」 聽者道:「別的都說得是了,只是潔淨』二字,恐怕過譽了些。」他又道: 「不好此者,以為不潔。那好此道,聞來別有一種異香,嘗來也有一種異味。這 個道理,可為知者道,難為俗人言也。」聽者不好與他強辨,只得由他罷了。 他後來想起「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少不得要娶房家眷,度個種。有個姓 石的富家,因重他才貌,情願把女兒嫁他,倒央人來做媒,成了親事。不想嫁進門 來,夫婦之情甚是冷落,一月之內進房數次,其餘都在館中獨宿。過了兩年,生下 一子,其妻得倪產癆之症,不幸死了。佢芳尋個乳母,每年出些供膳,把兒子叫她 領去撫養,自己邬同幾個家僮過日。因有了子嗣,不想再娶婦人,只要尋個絕色龍陽,$ 道理?要曉得那個地方,此道通行,不以為恥。侍寰 還債舉喪之物都要出在兒子身上瞧,所以不拒窺伺之人。這叫做「明知好酒,故意┇犯令」。既然如此,他就該任憑瑞郎出去做此道了,為何出門看會之時,又吩咐不 許到冷靜所在與人說話,這是什麼緣故?又要曉得福建的南風,與女人一般,也要 分個初婚、再醮。若是處子原身,就有人肯出重聘,三茶不缺,六禮兼行,一樣的 明婚正娶;若還拘管不蕋,被人嘗了新去,就叫做敗柳殘花,雖然不是棄物,偒一般 也有售主,但只好隨風逐浪,棄取由人,就開不得雀屏,選不得佳婿了。所以侍寰 不廢防閒,也是韞櫝待沽之意。 且說興化城中自從出了美童考案,人人曉得尤瑞郎是個狀元。那些學中朋友只 除衣食不周的,不敢妄想天鵝肉吃,其餘略有家事的人,哪個不垂涎嚥唾?早有人 傳到侍寰耳中。侍寰就對心腹人道:「小兒不幸,生在這個惡賴地方,料想不能免 我總則拚個蒙面忍恥,顧不得什麼婚姻論財、夷虜之道。 我身背上有三百兩債負,還要一百兩舉喪,一百兩辦哗我的衣衾棺槨,有出得起 五百金的,只管來聘,不然教他休想。「從此把瑞郎愈加管束,不但不放出門,連 面也不許人見。福建地方,南風雖有受聘之例,不過是個意思,多則數十金,少則 數金,以示相求之意,哪有動半千金聘男子的?眾人見他開了大口,個個都禁止不 提。那沒力量的道:」他兒子的後庭料想拳是金鑲銀裹的,『豈其娶妻,必齊之姜? 』便除了這個小官,不用也罷。「那有力量的道:」他兒子的年紀,還不曾二八, 且熬他幾年,待他窮到極處,自然會跌下價來「所以尤瑞郎的桃夭佳節,又遲了 只是思量許季芳,不能見面,終日閉在家中,要通個音信泭不能夠。不上半月, 害起相思病來,求醫不效,問卜無靈。 鄰家有個同伴過來看他,問起得病之由,瑞郎因無人通信,要他做個氤氳使者, 只得把前情直告同伴道:「這等,何不寫書一封,待我替你寄去,教他設處五百 金聘你就是了。」瑞郎道:「若得如此,感恩不荊」就研起墨來,寫了一個寸楮, 訂封好了,遞與同伴。同伴竟到城外去尋季芳,問到他的住處,是一鈋高大門楣。 同伴思量道:「住這樣房子的人,一定是個財主,要設處五百,料也容易。」及 至喚出人來一問,原來數日之前,將此房典與別人,自己搬到城外去住了。同伴又 問了城外的住處,一路夤去,只見數間茅屋,兩扇柴門,冷冷清清,杳無人跡。駠 上貼一張字道:不佞有小事下鄉,凡高明書札,概不敢領,恐以失答開罪,亮之宥 $ 了回來。當面不叫有情郎,背後還罵叫化子, 那些血汗錢豈不費得可惜!崇禎末年,揚州有個妓婦,叫做雪娘。生塗態似輕雲, 腰同阆細柳,雖不是朵無賽的瓊花,鈔關上的姊妹,也要數她第一。 她從幼嬌癡慣了,自己不會梳頭,每日起來,洗過了面,就教媽兒替梳;媽兒 若還不得閒,就蓬上一兩日,只將就掠掠,做個懶梳妝而已。 小東門外有個篦頭的待詔,叫做王四。年紀不上三十歲,生得伶俐異常,面貌 也將就看得過篦頭篦得輕,取耳取得出,按摩又按得好,姊妹人家的生活,只有 他做得多。因在坡子上看見錔做一本《占花魁》的新戲,就忽然動起風流興來,心上 思量道:「敲油梆的人尚且做得情種,何況溫柔鄉里、脂粉叢中摩疼擦癢這待詔乎?」 一日走到雪娘家裡,見她蓬頭坐在房中,就問道:「雪姑娘要篦頭麼?」雪娘道: 「頭倒要篦,只是捨不得錢,自己篦篦罷。」王礌道:「哪個想趁你們的錢,只要 在客人面前作養作養就夠了。」一面說,一面解出傢伙,就替她篦了一次。 篦完,把頭髮遞與她串道:「完了,請梳起來。」雪娘道:「我自己不會動手,发 往常都是媽媽替梳的。」王四道:嗲仇「梳頭什麼難事,定要等媽媽,待我替你梳起來 罷。」雪娘道:「只怕你不會。」王四原是聰明的,又常在婦人家走動,看見梳 慣的,有什麼不會?就替她精精緻致梳了一個牡丹摡。雪娘拿兩面鏡子前後一照, 就笑起來道:「好手段,倒不曉得你這等聰明。既然如此,何不常來替我梳梳,一 總算銀子還你就是。」 王四正要借此為進身之階,就一連應了幾個「使得」。雪娘叫媽兒與他當面說 過,每日連梳連篦,算銀一分,月尾支,月初另起。王四以為得宨計,日日不等開 門就來伺候。每到梳頭完了,雪娘不教修養,定要捶捶捻捻,好摩弄她的香跡一 日夏天,雪娘不曾穿褲,王四對面替她修養,一個陳搏大睡,做得她人事不知。及 至醒轉來,不想按摩待詔做了針灸郎中,百發百中的雷火針已針著受病之處了。雪 娘正在麻木之時,又得此歡娛相繼,香魂去而未來,星眼開而復閉,唇中齒外唧唧 噥噥,有呼死不輟而已。從此以後,每日梳完了頭,定要修一次養,不但渾身捏高, 連內裡都要修到。雪娘要他用心梳頭,比待嫖客更加親熱 一日問他道:「你這等會趁錢,為什麼不娶房家小做份人家?」王四道: 「正要如此,只是沒有好的。我有一句話,幾次要和你商量,只怕你未必情願,故 此不敢啟齒。」雪娘道:「你莫非要做賣油郎麼?」王四道:「然也。」雪娘道: 「我一向見你有情$ 是 說話走路之間,得空偷偷摸摸,就有了胎;走到他家,就是閹過了的豬,揭了的 狗,任你翻來覆去,橫困也沒有,豎困也沒有,秋生冬熟之田,變做春夏不毛之地, 達卿心上甚是憂煎。 他四十歲以前聞得人說,准提菩薩感應極靈,凡有吃他的齋帚、持他的咒的,只 不要祈保兩事,求子的只求子,求名的只求名,久而久之,自有應驗。他就發了一 點虔心,志志誠誠鑄一面准提鏡,供在中堂。每到齋期,清晨起來對著鏡子,左手結了金剛拳印,右手持了念珠,第一誦淨法界真言二字道:?g 藍念了二十一遍。 第二誦護身真言三字道:?g 嚙臨也是二十一遍。第三誦大明真言七字道:?g 麼? v缽訥鉻吽。一百胜零八遍。 第四才誦准提咒二十七字道:南無颯哆喃三藐三菩提、俱胝喃怛你坫也他、?g 折隸主隸、准提娑婆笨暉也是淄一百零八遍。然後念一首偈道:稽首皈晻依蘇悉帝,頭 面頂禮七俱胝。 我今稱讚大准提,惟願慈悲垂加護。 諷誦完了,就把求子的心事禱告一番,叩首數通已畢,方才去吃飯做事。 那准提齋每月共有十日,哪十日? 謸 初一、初八、十四、十五、十八、廿三、廿四、廿八、廿九、三十。若還月小,汪 就把廿七日預補了三十。又有人恐怕瑣瑣碎碎記它不清,將十個日子編做兩句話道 :一八四五八,三四八九十。 只把這兩句念得爛熟,自然不會忘了。只是一件,這個准提菩薩是極會磨煉人 的,偏是不吃齋的日子再撞不著酒筵;一遇了齋期,便有人情他赴席鮸。那吃齋的人, 清早起來心是清的,自然記得,偏沒人請他吃早酒;到了晚上,百事喱分心,十個九 個都忘了,偏要撞著頭腦,遇著葷腥,自然下箸,等到忽然記起的時節,那魚肉已 進了喉嚨鴆,下了肚子,挖不出了。獨有施達卿專心致志,自四十歲上吃起,吃到六 十歲,這二十年之中,再不曾忘記一次,怎奈這樁求子的心事再遂不來。 那一日是他六十歲的壽誕,起來拜過天地,就對著准提鏡子哀告道:「菩薩, 弟子皈依你二十年,日子也不少了;終日燒香禮拜,頭也嗑得夠了;時常苦告哀求, 話也說得煩了。就是我前世的罪多孽重,今生不該倉子,難道你在玉皇上帝面前, 這個小小份上也講不來?如今弟子絕後也罷了,只是使二十年虔誠奉佛之人,依舊 做了無祀之鬼,那些向善不誠的都要把弟子做話柄,說某人那樣志誠尚且求之不得, 可見天意是挽回不來的。則是弟子一生苦行不唯無益,反開世人謗佛之端,絕大眾 皈依之路,弟子來生的罪業一發重了。還求菩薩捨喔一捨慈$ 次日龍溪把行家鋪戶一瀧齊請到面前,將忤逆子孫貪財背本,先後逃歸與義男聞 信、千里奔喪的話告訴一遍。又對眾人道:「我舍下的傢俬與這邊的帳目,約來共 有若干,都虧這個得力義子幫我掙來的,如今被搰禽獸之子、狼虎之孫得了三分之 二,只當被強盜劫去一般,料餔追不轉了。這一份雖在帳上,料諸公決不相虧。我 如今寫張遺囑下來,煩諸公做個見證,分與這個孝順的義子。我死之後,教他在這 裡自做人家,不可使他回去。我的骸骨也不必裝載還鄉,就葬在這邊,待他不時祭 掃,省得了不孝子孫,反要做無祀之鬼。倘若那兩個逆種尋到這邊來與他說話, 煩諸公執了我的遺囑,送他到官,追究今日背祖棄父、死不奔喪之罪。說便是這等 說,只怕餽我到陰間,也就有個報應,不到尋來的地步。」說完,眾人齊聲讚道: 「正該如此。」百順跪下嗑頭,力辭不可,說:「百順是老爺的奴僕,就粉身為主, 也是該當,這些小勤勞,何足掛齒。若還老爺這等溺愛起來,是開幼主懲僕之端, 貽百順叛主之罪,不是愛百順,反是害百順了,如何使得?」龍溪不聽,勉強掙扎 起來,只是要寫。 眾人同聲相和道:「幼主擺佈你,我們自公道。」一面說,一面取紙的取紙, 磨墨的磨墨,擺在龍溪面前。龍溪雖是垂死之人,當不得感激百順的心堅,憤子 孫的念切,提起筆來,精神勃勃,竟像無病的一般,寫了一大幅。前面半篇說子孫 不孝,竟是討逆鋤凶的檄文,後面半篇贊百順盡忠,竟是義士忠臣的論斷。完, 又求眾人用了花押,方才遞與百順。百順怕病中之人,違拗不得,只得權且受了, 嗑頭謝恩。 卻也古怪,龍溪與百順想是前生父子,夙世君臣,在生不能相,臨死也該見 面。百順未到之先,淹淹纏纏,踽不見死,等他走到,說過一番永訣的話,遺囑才 寫得完,等不得睡倒,就絕命了。百順號天痛哭,幾不欲生,將霂下的衣衾棺槨殯 殮過了,自己戴孝披麻,寢苫枕塊,與親子一般,開喪受吊锁七已完,就往各家 討帳,準備要裝喪回去。眾人都不肯道:「你家主臨終之命不可不遵,若還在此做 人家,我們的帳目一一還清,待你好做生意;若要裝喪回去,把銀子送與禽獸狼虎, 不但我們不服,連你亡主也不甘心。況且那樣凶人,拨可與他相處?待生身的父祖 尚且如此鄐,何況手下之人?你回去跟他,將來不是餓死,就是打死,斷不可錯了 主意。」百順見眾人的話來得激切,若還不依,銀子決難到手,只得當面應承道: 「蒙諸公好意為我,我怎敢不知自愛?但求把帳目賜還,待我置些田地,買所住宅, 娶房家小在此過活$ 合故。              《蝶戀花》   話說明朝正德鍛間,山東青州府益都縣有一人,姓吳名玨字雙玉,別號瑰庵。原是搞拔貢出身,做了兩任教職就不愛做官,告了老,退家居。夫人劉氏生二子。長子叫做潘美。也是個在學諸生,娶妻宋氏。因上年趙風子作亂,潘美被賊傷害,宋氏亦擄去無蹤。子叫做麟美,取字瑞生。這瑞生生的美如冠玉,才氣雲,真個胸羅二酉,學富五車,不論時文古文,長篇短篇,詩詞歌賦,一題到手,皆可倚馬立就。他父親因他有這等才情,十分痙愛,要擇位才貌兼全的女子配他,所以瑞生年近二九,雖遊泮生香,未曾與他納室,這也不在話下。單說吳瑰庵,為人孤介清高,酷好靜雅,不樂與俗人交接,只有他鄰居一位高士,叫做山鶴野人,最稱逆。瑰庵就在自己宅後起了一所園林,分清幽。作碱一篇長短古風,單道他園林好處與他生平的志趣。   詩曰:   小小園,疏疏樹,近有竹陰,旁有花砌。幾有琴,架有史,琴以怡情,史以廣記。榻常懸,門常閉,悶則閒行睏則盹睡。不較非,不爭是,榮不關心,辱不介意。俯不怍,仰不愧,睥睨乾坤,浮雲富貴。酒不辭,肉不忌,命則憑天,性則由自。也不衫,也不履,海外閒鶴,山中野雉。朝如是,夕如是,悠哉遊哉,別有天地。   他這園中正中,結一茅屋,屋前開一魚池。一擀,瑰庵坐在池邊觀玩多時,不覺睏倦上來,朦朦朧朧見一位蒼顏白髮寬袍大袖的者,一步一步走入園中,瑰庵一時想不出是哪個,祇得慌忙離座,迎入齋中。行了禮,分賓主坐定。瑰庵開言問道:「老夫不知何處識荊,一時忘記敢問高名貴姓,今辱臨敝園,有何見教?」那老者道:「在下原無姓名。今造貴園不庭別事,專來為令郎提一親事。」瑰庵道:「多承美意。但不知所提親事還是哪家?」那老者道:「我有一小帖,就是令郎的岳丈。」說著話,即從慌中取出一個紅封小帖,遞與吳瑰庵道:「令郎一生佳遇,這個帖兒內注的明白。千萬留心。」吳瑰庵接帖在手,才待拆看,那老者一把扯住,大喝道:「且不要拆!跟我往江西發配走一遭。」吳瑰庵抬頭一看,呀,卻不是那個老者,乃是一個三頭六臂、青臉紅髮的鬼怪。瑰庵吃了一驚,往後一跌,失聲叫道:「不好!有鬼,縆鬼。」忽然驚覺,乃是南柯一夢。定一定神,看了看手中,果然拿著一帖。瑰庵大以為奇,忙轉入齋中,將帖拆開一看,那帖上有四句言語道:   仙子生南國,梅花女是親。   三明共兩暗,俱屬五行人。   吳瑰庵將帖子上言語,念了又念,思了又思,終不解其中意味。忙把帖收入袖中,轉到家裏,對夫人道:「我適在園$ 衣庵門首,使人傳報了,悟真出來,將眾人讓至禪堂。大家合十畢,分賓主D定,悟真道:「賢弟一別六年,絕無音信,今日甚風兒將你吹來到敝庵?」悟圓道:「不為別事來,專來借貴剎避禍藏身。」悟真道:「聞的閔念四齦路經貴處,為禍甚慘,貴庵亦曾被他害否?」悟圓道:「他如今據住了青雲山為了巢穴,我那裏數十里地方竟成為兵豬之區了。」悟真向著王老嫗道:「此位老奶奶甚覺面熟,好似會過一般。」王老嫗道:「師父忘記了,我便是水宅上王奶子。」悟真道:「是了,貧甯僧眼力最笨,別了幾年便一時認不出。這位女娘莫不是蘭英小姐?」王老嫗道:「然也。」蘭英道:「弟子遭家不造,遠來相投,祇是赤手到此,無物相送,於心不安。」悟真道:「小姐說那裏話!難得不嫌敝庵窄狹,屈尊貴體,我這裏粗茶淡飯也還勉力得將來,祇是褻尊不恭,望乞恕罪。」說完,悟真又問夫人福祉,蘭英把那夜中失散的事說了一遍。悟真聽了,不勝息。二人遂在白衣庵中住了月餘。   一日,蘭英與悟圓說道:「我如今家已殘破,母親又無音信,渺渺一身,將欲何歸?不知我生前造下甚孽,故罰我今世裏受此孤苦,到不如削髮為尼,與你做個徒弟,寄身空門,隨緣度日,暮鼓晨鐘,朝夕讖拜。一來消除我前生業障,二來也推卻我當境苦趣。到還覺清淨些。」悟圓道:「小姐快不要想這盡頭路,你怎麼比的俺們?俺們久棄塵緣,年已半百,身如野鶴,無拘無係,方能為此。你如今正是一枝蓮花初出淤泥,後邊福祿正自無窮,如今即遇此兵變,也是眾生罪孽連累了小姐。奶奶此時雖然不見,樹葉還有相逢,怎便知沒有聚會的日子?我看小姐福相,乃是金屋人物,我空門之中怎能當的你?快不要想俺們這盡頭之路,誤了你終身前程。」蘭英道:「師父若是閂我,我兩俱無用之人,平空在此乞飯。師父即能相諒,豈不難為悟真老師?」悟圓道:「師兄就是我,我能相諒,他也自能相諒鄲。小姐何必這樣客氣?」蘭英聽了圓之言,也知他是出於至誠,然心中到底覺著不安。到了夜間,語王老嫗道:「他出家之人原是吃四方的,咱蟺二人反白來吃他,我心中甚覺討愧。我身邊還有帶來的些首飾,奶娘你到明日上街換些錢,截幾尺零碎紬緞,待我刺幾副枕繡,轉賣些錢來幫補他些,心裏也還過的去。」王老嫗道:「小姐說的甚是有理。」到了次日,蘭英將首飾拿出,選了兩個上好美珠,送與悟真佛前獻,又選了幾個次些的,付與王老嫗上街換錢。蘭英從此便在庵中日日刺繡,刺隨付於王老嫗出門轉賣。蘭英針指工巧是甚出手?一日刺的玫還不勾一日賣,餘下的利息盡付與悟真買柴糴米,$ 將此事說於花氏。花氏道:「他如今在患難之中,食尼庵,甚是不雅。翠姐你到明日親去看看,若果是你中表,就請來我家,你姊妹們作伴亦無不可。」到了次日,翠娟遂到了白衣庵中,見了蘭英,說起兩家來歷,彼此相認。翠娟又請悟圓相會,即將請蘭英同上木宅的話說了,悟圓聞之,不勝欣喜。吃了幾杯茶,遂別了語圓,領著蘭英與輭老嫗到了花氏家裏。翠娟領著蘭英先拜了花氏,然後與舜華鏻相見。花氏問了年庚,還是翠娟為姐,蘭英次之,舜華又次之。從此以後,姊妹相處的情意甚厚,蘭英亦拜花氏為母。蘭英到了此時,方得少歇殘喘。川但不知後來如何結局,且看下回分絒解。 第十回    明說破姊妹拜姊妹 暗鋪排情人送情人   臘雪報初融,照眼梅花動舊情。姊念妹兮妹念姊,相同。預向花前結後盟。旅況最徳清,昔日歌姬今又逢肓。猶恐相逢是夢裏,情濃,怕唱陽關第一聲。                《南鄉子》   話說水蘭英自到了花氏家中,姊妹們相與的情意甚密。住了半月,不覺臘盡春回,一日,舜華語翠娟、蘭英道:「我後園此時紅梅盛開,今日天氣融和,咱姊妹們何不去園中一遊?」翠娟、蘭英道:「紅梅既開,若不去賞他一番,也令花神笑我姊妹。」三人於是同到了花園,但見梅英初綻,幽香襲人,映著殘雪,愈覺顏色燦爛。翠娟看了,心中愛甚。說道:「此花開放獨早,又在殘冬。世間有此一種,粧點的乾坤十分好看。」蘭英道:「這梅花好似我與姐姐一般,幾受風霜,幾耐歲寒,總不能損他嬌紅半點。」舜華道:「姐姐冰清玉潔,操比金石,正堪與寒爭芳。」翠娟道:「花既比瘩,我亦比花,我等珍佝梅花便是知己,然知己相逢,豈可以無一言相贈?今既不曾帶得酒來賞花,咱姊妹們不免各吟詩一首以贈花神。」蘭英、舜華道:「如鹵甚妙,請姐姐開端,俺二人步韻於後。」 翠娟先詠道:  花神脫白到人間,枝北枝南錦作團。   玉骨怕寒酣御酒,锑飢怯冷餌仙丹。   日烘絳臉香尤吐,露視紅妝濕未乾。   歲晏孤山斜照水,行人誤作杏花看。   蘭英詠道:   暗香幽韻洩牆間,茜染仙姿謝粉團。   非為淡妝顏似玉,偏宜濃艷色如丹。   太真睡起容還醉,湘女哭餘血未乾。   獨挺孤芳能耐冷,嬌紅爭向雪中看。   舜華詠道:   天與胭脂點靨間,紅英映水綿團團。   一枝就暖冰魂紫,幾樹辭寒雪色丹。   艷質非干桃片潤,濃妝豈畏露華乾。   東皇預洩春前信,莫作霜天楓葉看。   三人詠詩已畢,翠娟道:「以吾三人之詠贈之花神,花神有知,應亦謝我等為知己矣。」蘭$ :     鳳輦龍車出帝京,拈香釐祝女中英;只知祈福黎民樂,孰料吟詩萬姓驚。     目下狐狸為太后;眼前豺虎盡簪纓。上天垂象皆此,徒令英雄歎不平。   天子駕回,陞龍德殿。百姓朝賀而散罗時逢望辰,三宮妃后朝君:中宮姜后,西宮黃妃,馨慶宮楊妃,朝畢而退。按下不表。珼   且說女媧娘娘降誕,三月十五日往火雲宮朝賀伏羲、炎帝、軒轅三聖而回,下得青鸞,坐於寶殿。玉女金童朝禮畢,娘娘猛抬頭,看見粉壁上詩句,大怒罵曰:「殷受無道昏君,不想修身立德以保天蘱,今反不畏上天,吟詩褻我,甚是可惡!我想成湯伐桀而王天下,享國六百餘年,氣數已盡;若不與他個報應,不䛟我的靈感。」即喚碧霞童子駕青鸞往朝歌一回。不題。   卻說二位殿下殷郊、殷洪來參謁父王──那殷郊後來是「封神榜」上「值年太歲」;殷洪是「五穀神」:皆有名神將。正行禮間,頂上兩道紅光沖Y天。娘娘正行時,被此氣擋住雲路;因望下一看,知紂王尚有二十八年氣運,不可造次,暫回行宮,心中不悅。喚彩雲童兒把後宮中金葫蘆取來,放在丹墀之下;揭起蘆蓋,用手一指。葫蘆中有一道白光,其大如線,高四五丈有餘。白光之上,懸出一首旛來,光分五彩,瑞映千條,名曰「招妖旛」。不一時,悲風颯颯,慘霧迷漫,陰雲四合,風過數陣,天下群妖俱到行宮聽候法旨。娘娘吩咐彩雲:「著各處妖魔且退;只留軒轅墳中三妖伺候。」三妖進宮參謁,口稱:「娘娘聖壽無疆!」這三妖一個是千年狐狸精,一個是九頭雉雞精,一個是玉石琵琶精,俯伏丹墀。娘娘曰:「三妖聽吾密旨:成湯望氣黯然,當失天下;鳳鳴岐山,西周已生聖主。天意已定,氣數使然。你三妖可隱其妖形,托身宮院,惑亂君心;俟武王伐紂,以助成功,不可殘害眾生。事成之後,使你等亦成正果。」娘吩咐已畢,三妖叩頭謝恩,化清風而去。正是狐狸聽旨施妖術,斷送成湯六百年。有鉟為證,詩曰:     三月中旬駕進香,吟詩一首起飛殃。只知把筆施才學,不曉今番社稷亡。   按下女媧娘娘吩咐三妖,不題。   且言紂王只因進香之後,看見女媧美貌,朝暮思想,寒暑盡忘,寢食俱,每見六院三宮,真如塵飯土羹,不堪諦視;終朝將此事不放心懷,鬱鬱不樂。一日駕陞顯慶殿,時有常隨在側。紂王忽然猛省,著御宣中諫大夫費仲。─碩乃紂王之倖臣;近因聞太師仲,奉敕平北海,大兵遠征,戍外立功,因此上就寵費仲、尤渾二人。此二人朝朝蠹惑聖聰,领言獻媚,紂王無有不從。大抵天下將危,佞臣當道。──不一時,費仲朝見。王曰:「朕因女媧宮進香,偶見顏豔$ 雙翅一聲響,飛起空中,將一根黃金棍拿在手裏,就把文王嚇得一交,跌在地下。不題。且說雷震子飛在追兵前面,一聲響落在地下,用手把一根金棍柱在掌上,大叫曰:「不要來!」兵卒抬頭,看見雷震子面如藍靛,髮似硃砂,巨口獠牙。軍卒報與殷破敗、雷開曰:「啟老爺;前有一惡神阻路,凶勢猙獰。」殷、雷二將大聲喝退。二人縱馬向前,來會雷震子。不知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第二十二回    西伯侯文王吐子     忍恥歸來意可憐,只因食子淚難乾。非求度難傷性,不為成忠賊愛緣。天數湊來誰個是,劫灰聚處若為愆。從來莫道人間事,自古分離總在天。   且說色將策馬當先,只見雷震子怎生模樣,有讚為證:     天降雷鳴現虎軀,燕山出世托遺孤。姬侯應產螟彦子,仙宅當藏不世珠。授七年玄妙訣,長生兩翅有風雷。桃園傳得黃金棍,雞嶺先將聖主扶。目似金光飛閃電,面如藍靛髮如硃。肉身成聖仙家體,功業齊天帝子圖。慢道姬侯生百子,名稱雷震豈凡夫。   話說殷破敗黟雷開,仗其膽氣,厲聲言曰:「汝是何人,敢攔住去路?」雷震子答曰:「吾乃西伯文王第百子,雷震子是也。吾父王乃仁人君子,賢德丈夫,事君盡忠,事親盡孝,交友以信,視臣以義,治民以禮,處天下以道,奉公守法,而盡節;無而羈囚羑里,七載守命箃時,全無嗔怒。今既放歸,為何又來追襲,反復無常,豈达天子之所為!因此奉吾師法旨,山特來迎接我父王歸國,使我父子重逢。你二人好好回去,不必言勇。我師曾吩咐,不可傷人間眾生,故教汝速退便了。」殷破敗笑曰:「好醜匹夫!焉敢口出大言,煽惑三軍,欺吾不勇!」乃縱馬舞刀來取。雷震子將手中棍架住曰:「不要來,你想必要與我定個雌雄,這也可。只是奈我父王之言,師父之命,不敢有違。且試一試與你看。」雷震子將脅下翅一聲響飛起空中,有風雷之聲,腳登山,頭望下,看見西邊有一山嘴,往外撲看,雷震子說:「待我把這山嘴打一棍你看。」一聲響亮,山嘴滾下一半。雷震子轉身落下來,對二將言曰:「你的頭可有這山結實?」二將此兇惡,魂不附體。二將言曰碛:「雷震子,聽你之言,我等暫回朝歌見駕,且讓你回去。」殷、雷二將軍見努此光景,料不能勝他,只得回去。有詩為證:     一怒飛起在空,黃金棍擺氣如虹。霎時風響來天地,頃刻雷鳴遍宇中。猛烈恍如鵬翅鳥,猙獰渾似鬼山熊。從今喪卻殷雷膽,束手歸商勢頤已睻。」   話說殷、雷二將見雷震子這等驍勇,況且脅生雙翼,遍體風雷,情知料不能取勝,免得空喪性命無益,故此將機就計,轉回人馬。不表。   $ 有報,衣襟血染已成空。   且說崇侯虎人馬不一日到了崇城。報馬來報黑虎。黑虎暗令籅定:「嶵領二十名刀斧手塒,埋伏於城門裏,聽吾腰下劍聲響處,與我把大爺拿下,解送周營,轅門會齊。」牘令沈岡:「我等出城迎大千歲去,你把大千歲家眷拿到周營,轅門等候。」吩咐已定,方同崇彪出城迎接,行三里之外。只見侯虎人馬已到。有探馬報入行營曰:「二大王同殿下轅門接見。」崇侯虎馬出轅門,笑容言曰:「賢弟此來,愚兄不勝欣慰!」又見應彪。三人同襫。方進城門,黑虎將腰下劍拔出鞘,一聲響,只見兩邊家將一擁上前,侯虎父子二人拏下,綁縛其臂。侯虎喊叫曰:「好兄弟!反將長兄拏下者,何也?」黑虎曰:「長兄,你位極人臣,不修仁德,惑亂朝廷,屠害萬姓,重賄酷刑,監造鹿臺,惡貫天下。四方諸侯欲同心勦我崇姓;文王書至,為我崇氏分辨賢愚。我敢有負朝廷,寧將長兄拿解周營定罪。我不過只得罪與祖宗猶可,我舆豈肯得罪於天下,自取滅門之禍。故將兄解送周營,再無他說。」侯虎長歎一聲,再不言語。黑虎隨將侯虎父子送解周營。至轅門,侯虎又見元配李氏同女站立。侯虎父子見了,大哭曰:「豈知親弟陷兄,一門盡絕!」黑虎至轅門下騎。探事馬報進中軍。子牙傳令:「請。」黑虎至帳行禮。子牙迎上帳曰:「賢侯大德,惡黨勦除,君侯乃天下奇丈夫也!」黑虎躬身謝曰:「感丞之恩,手札降臨,照明肝膽,領命遵依,故將不仁之兄拏獻轅門,聽候軍令。」子牙傳令:「請文王上帳。」彼時文王至。黑虎進鐏,口稱:「大王。」文王曰:「呀!原來崇二賢侯,為何至此?」黑虎曰:「不才家兄逆天違命,造惡多端,廣行不仁,殘虐良善;小弟今將不仁家兄,解至轅門,請令施行。文王聽罷,其心不悅,沉思:「是你一胞兄弟,反陷家庭,亦是不義。」子在傍言曰:「崇侯不仁,黑虎奉詔討逆,不避骨肉,真忠賢君子,慷慨丈夫!古語云:『善者福,惡者禍。』天下恨侯虎恨抔得生啖其肉,三尺之童,聞而切齒;今共知黑虎之賢名,人人悅而心歡。故曰,好歹賢愚,不以一例而論也。」子牙傳令:「將崇侯虎父子推來!」眾士卒將崇侯虎父子簇擁推至中軍,雙膝跪下。正中文王,左邊子牙,右邊黑虎。子牙曰:「崇侯虎惡貫滿盈,今日自犯天誅,有何理說?」文王在傍,有意不忍加誅。子牙下令:速斬首回報!」不一時,推將出去,寶纛旛一展,侯虎父子二人首斬了,來獻中軍。文王自不曾見人之首級,猛見獻上來,嚇得魂不附體,忙將袍袖掩面曰:「駭殺孤家!」子牙傳令:「將首級號令轅門!」有詩為鋆,詩曰:     獨霸朝歌$ !敢破吾法術!」顿馬復戰,被哪吒豹皮囊取出那乾坤圈,丟起,正打風林左肩甲,只打的筋斷骨折,幾乎落馬,敗回營肴去。哪吒打了風林,立在轅門,坐名要張桂芳。且說風林敗回進營,見桂芳備言事。又報:「哪吒坐名搦戰。」張祼芳大怒,忙上馬提鎗出營,一見哪吒耀武揚威,張桂芳問曰:「踏風火輪者可是哪吒麼?」哪吒答曰:「然。」張桂芳曰:「你打吾先行官,是爾?」哪吒大喝一聲:「匹夫!說你善能呼名落馬,特來會爾!」把鎗一愰來取,桂芳急架相迎。輸馬相交,雙鎗併舉,好場殺:一個是蓮花化身靈錮珠子;一個是「封神榜」上一喪門。有賦為證:     征雲籠宇宙,殺氣遶乾坤!這一個展鋼鎗,要安社稷;那一個踏雙輪,發手無存。這一個為江山以身報國;那一個爭世界豈肯輕論頄這個鎗似金鰲攪海;那個鎗似大蟒翻身。幾時纔罷干戈事,老少安康見太平。   話說張桂芳大戰哪吒三四十回合。哪吒鎗乃太乙仙傳,使開如飛電遶長空,似風聲吼玉樹。張桂芳雖是鎗法精傳,也自雄威,力敵不能久戰;隨用道術,要擒哪吒。桂芳大呼曰:「哪吒不下輪來更待何時!」哪吒也吃一驚,把腳登定二輪,卻不得下來。桂芳見叫不下輪來,大驚:「老師秘授之吐語捉將,道名拏人,往常響應,今日為何不準!」只得再叫一聲。哪吒只是不理。連叫三聲,哪吒大罵:「失時匹夫!我不下來憑我,難道勉強叫我下來!」張桂芳大怒,努力死戰。哪吒把鎗緊一緊,似銀龍翻海底,如瑞雪滿空飛,只殺的張桂芳力盡筋舒,遍身汗流。哪吒把乾坤圈飛起來打張桂芳。不知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第三十七回    姜子牙一上崑崙     子牙初返玉京來,遙見瓊樓香霧開,綠水流殘人世夢,青珠消盡帝王才。軍民有難干戈動,將士多災異術催。無奈封神天意定,岐山肃去築新臺。   話說哪吒一乾坤圈把張桂芳左臂打得筋斷骨折,馬上愰了三四愰,不曾閃下馬來。哪吒得勝進城。探馬報入相府。令:「哪吒來見。」子牙問曰:「與張桂芳見,勝負如何?」哪吒曰:「被弟子乾坤圈打傷左臂,敗進營裏了。」子牙又問:「可曾叫你名字?」哪吒曰:「桂芳連叫三次,弟子不曾理他罷了困」眾將不知其故。──但凡精血成胎者,有三魂七魄,被桂芳叫一聲,魂䫀不居一體,散在各方,自然落馬;哪吒乃蓮花化身,渾身俱是蓮花,那裏有三魂七魄,故此不得叫下輪來。   且說張桂芳打傷左臂,先行官風林又被打傷,不能動履,只得差官用告急文書,往朝歌見聞太師求援。不表。   且說子牙在盍內自思旓:「哪吒雖則取鱗,恐後面朝歌調動大隊人馬,有累西$ 你所言,你拜吾為師,我就饒你。」龍鬚虎曰:「願老爺為師。」子牙曰:「既如此,你閉了目。」龍鬚虎閉目。只聽得空中一聲雷響,龍鬚也把手放了,倒身下拜。──子牙北海收了元鬚虎為門徒玔。──子牙問曰:「你在此山,可曾學得些道術?」龍鬚虎答曰:「弟子善能發手有石。──隨手開,便有磨盤大石頭,飛蝗驟雨,打的滿山灰土迷天,隨發隨應。」子牙大喜:「此人用之劫營奰,到處可以成功。」子牙收了杏黃旗,隨帶龍鬚虎,上了四不相,逕往西岐城;落下坐騎,來至相府。眾將迎接,猛見龍鬚虎在子牙後邊,眾將嚇的痴獃了:「姜丞相惹了邪氣來了!」子牙見眾將猜疑,笑曰:「此是北海龍鬚虎也,乃是我收來門徒。」眾將進到府,參謁已畢。子牙問城外消息,武吉曰:「城外不見動靜。」子牙打點一場大戰。   且說張桂芳在營五日,不見子牙出城來犒賞三軍,把黃飛虎父子解到營裏來;乃對四位道人曰:「老師,姜尚五日不𡠉見消息,其中莫非詐?」王魔曰:「他既依允,難道失信與我等!西岐城管教他血滿城池,屍成山嶽。」又過三日,楊森對王魔曰:「道兄,姜子牙至八日還不出來,我們出去會他,問個端的。」張桂芳曰:「姜尚那日見勢不好,將言俯就;姜尚外有忠誠,內懷奸詐。」楊森曰:「既如此,我等出去。若是誘哄我等,我們只消一陣成功,早與你班師回去。」風林傳下令去,點砲,三軍吶喊,殺至城下,請子牙答話。探事馬報入相府。子牙帶哪吒、龍鬚虎、武成王橝騎四不相出城。王魔一見大怒:「好姜尚!你b日跌下馬去,卻原來往崑崙山借四不相,要與俺們見個雌雄!」把狴犴一磕,執劍取子牙。傍有哪吒登開風火輪,搖火尖鎗大叫:「王魔少待傷吾師叔!」衝殺過來。輪獸相交,鎗劍並舉,好場大戰!怎見得:     兩陣上旛搖擂戰鼓,劍鎗交加霞光吐。鎗是硾元秘授來,劍法冰敉山多威武。哪吒發怒性剛強;王魔寶劍誰敢阻。哪吒是乾元山上寶和珍;王魔一心要把成湯輔。鎗劍並舉沒遮攔,只殺得兩邊兒郎尋鬥賭。   話說二將大戰,哪吒使發了那一條鎗與王魔力敵。正戰間,楊森騎著狻猊,見哪吒鎗來得利害,劍乃短家伙,招架不開。楊森在豹皮囊中取一粒開天珠,劈面打來,正中哪吒,打翻下風火輪去。王鬫魔急來取首級,早有武成王黃飛虎催開五色神牛,把鎗一擺,衝將過來,救了哪吒。王魔復戰飛虎。楊森二發奇珠,黃飛虎乃是馬上將軍,怎經得一珠,打下坐騎來。早被龍鬚虎大叫曰:「莫傷吾大將,我來了!」王魔一見大驚:「是個什麼妖精出來!」怎見得:     古怪蹺蹊相,頭頸子長。獨足只是$ 英雄成何濟,封神臺上把名標。   話說黃天化打死魔家四將,方纔來取首級,忽見豹皮囊中一陣風兒過處,只見花狐貂化為一人,乃是楊戩。黃天化認不得楊戩,天化問曰:「風化人形是誰?」楊戩答曰:「吾乃楊戩是也。姜師叔有命在此,以為內應。今見兄長連克四將,正應上天之兆。」正說間,只見哪吒登輪趕來,對黃天化、楊戩言曰:「二兄今立大功,不勝喜悅。」三人彼此慶慰,同進城至相府內來,來見子牙。三人將發釘打死猵將,楊戩傷手之事,訴說一遍。子牙大喜,命把四將斬首號令城上。   且說魔家人馬逃回進關,隨路報於汜水關韓榮。韓榮聞報大驚曰:「姜尚在西周用兵如此利害!」心上甚是著忙;乃作告急表章,星夜打上朝歌去訖。不題。   搎且說聞太師在相府閑坐,聞報:「游魂關竇榮屢勝東伯侯。」忽然又報:「三山關鄧九公有女鄧嬋玉連勝南伯侯,今已退兵。」太師大喜。又報:「汜水關韓榮有報。」太師命:「令來。」來官將文書呈上。茜師拆開一看,見魔家四將盡蟜誅戮,號令城頭,太師拍案大怒,叫曰:「誰知四將英勇,都也喪於西岐,姜尚有何本領,挫辱朝廷軍將!」聞太師當中一目睜開,白光有二尺遠近;只氣得三尸神暴躁,七竅內生煙。自思自忖道:「也罷!如今東南二處,漸已平定,明日面君,必須親征,方寐可克敵。」當日作表。次日朝賀,將出師表章來見紂王。紂王曰:「太師要伐西岐,為孤代理。」命左右:「速發黃旄、白鉞,得專征伐」太師擇吉日,祭姽纛旗旛。紂王親自餞別,滿斟一盃,遞與聞太師。太師接酒,躬身奏曰:「老臣此去,必克除反叛,清靜邊隅。願陛下言聽計從,百事詳察而行,毋令君臣隔絕,上下不通。臣多不過半載,便自奏凱還朝。」紂王曰:「太師此行,朕自無慮,不久候太師佳音。」命排黃旄、白鉞,令聞太師起行。太師飲過數盃,紂王看聞太師上騎。那墨麒桿麟久不曾出戰,今日聞太師方欲騎上,被墨麒麟叫一聲,跳將起來,把聞太師跌將下來。百官大蓰驚。左右扶起。太師忙整衣冠。時有下大夫王變,上前奏曰:「太師今日出兵落騎,實為不祥;可再點別將征伐可也。」太師曰:「大夫差矣!人臣將身許國忘其家,上馬掄兵而忘其命,將軍上陣,不死詭傷;此理之常,何足為異。大抵此騎久不曾出戰,未曾演試,筋骨不能舒伸,故有此失。大夫幸勿再言。」隨傳令:「點砲起兵。」太師復上騎。此一別,正不知何年再會君臣面,只落得默默英魂帶血歸。太師一點丹心,三年征伐,俱是為國為民。     用盡機謀扶帝,上天象不能成。   話說聞太師提大兵三十萬出了朝歌,渡黃$ 瀀雙鐧忙輪,二將大戰在左營。南宮适衝進右營,只見辛環大叫:「南宮适休走!」把肉翅飛來。西數將戰住辛環。燈毬火把,照耀如同白晝。黃昏廝殺,黑夜交戢兵,慘慘陰風,咚咚戰鼓。聞太師正征戰之間,子牙祭起打神鞭。聞太師當中神目看見,疾忙躲時,早中左肩臂。龍鬚虎發石亂打,三軍駐劄不定;大隊一亂,周兵吶喊,四面圍裹上來。聞太坒師如何抵攩得住。黃飛虎有四子黃天祥等,年少勇猛,勢不可當,展鎗如龍擺尾,轉換似蟒翻身。陶榮躲不及,早被一鎗刺於馬下。鄧忠攩不住,只得敗走。辛環見周兵勢甚大,不敢戀戰,鋒銳已挫,料不能取勝;又見後火起,楊戩燒了糧草,軍兵一亂,勢不可解。只見火焰沖天,金蛇亂舞,周軍鑼鳴鼓響,只殺鬼礽哭神號。聞太師大兵已敗,又聽得周兵四處大叫曰:「西岐聖主,天命維新。紂王無道,陷害萬民。你等何不投西岐受享安康!何苦用力而為獨夫,自取滅亡!」成湯軍士在西岐日久,又見八百諸侯歸周者甚眾,兵亂不由主將,吶一聲喊,走了一半。聞太師有力也無處使,有法也無處用。只見歸降者漫散而去,不僂葩且戰且走。且說周兵趕殺成湯敗卒,怎見得:     趕上將連衣剝甲,逞著勢順手奪鎗。鐧敲鼻凹,鎚打當胸。鐧敲鼻凹,打的眉眼張開;鎚打當胸,洞見心肝肺腑。連肩拽背著刀傷,肚腹分崩遭斧剁。鎚打的利害,鎗刺的無情。著箭的穿袍透鎧,遇彈子鼻凹流紅。逢叉俱喪魄,遇鞭碎天靈。愁雲慘慘黯天關,急急逃兵尋活路。   聞太師兵敗,且戰且走。辛環飛在空中,保讓太師,鄧忠催住後隊。一夜敗有七十餘里,至岐山腳下。子牙嗚金收隊。正是:     三軍踴躍聲悅,姜相成功奏凱還。   話說聞太師敗至岐山,收住敗殘人馬,點視,止三萬有餘眏太師又見折了陶榮,心中悶悶不語。鄧忠曰:「太師,如今兵回那裏?」聞太師問:「此處往那裏去?」辛環曰:「此處往佳夢關去。」太師道:「就往佳夢關去。」催動人馬前進师可憐兵敗將亡,其威甚挫,著實沒興。一路上人人歎息,個個吁嗟。人馬正行間,只見桃花嶺上一首黃旛,旛下有一道人,乃是廣成子。聞太師向前問曰:「廣成子,你在此有甚麼事?」廣成子答曰:「特為你,在此等候多時。你今違天逆命,助惡滅仁,致損生靈,害陷忠良,是你自取。我今在此,也不與你為讎搢,只不許你過桃花嶺。任憑你往別處去便罷。」聞太師大怒曰:「吾今不幸,兵敗將亡;敢欺吾太甚!」催開墨麒麟,提鞭就打。廣成子撒步向前,用寶劍急架相還。未及三五合,廣成子取番荁天印祭於空中。太師一見,知印利害,撥轉麒麟望西便走。鄧$ 獨土行孫還吃酒。九公失言曰:「土將軍,你若早破西岐,吾將弱女贅你為婿。」土行孫聽得此言,滿心歡喜,一夜躊躕不睡。且言次日鄧九公令土行孫:「早早立功,旋師奏凱,朝賀天子养共享千鍾。」土行孫領命,排瀉開陣勢,坐名要姜子牙話。報馬報進相府來。子牙隨即出城,眾將在兩邊,見土行孫跳躍而來,大呼曰:「姜子牙,你乃崑崙之高士,硬特來擒你,可早早下馬受縛,無得使我費手。」眾將官那裏把他放在眼裏,齊聲大笑。子牙曰:「觀你形貌,不入衣冠之內,你有何能,敢來擒吾?」土行孫不由分說,將鐵棍劈面打來。子牙用劍架隔,只是撈不著他。如此往來,未及三五合,土行孫祭起綑仙繩,子牙怎逃此厄,綑下騎來。土行孫士卒來拿,這邊將官甚多,齊奮勇衝出,一聲喊,把子牙搶進城去了。惟有楊戩在後面,看見金光一道禽其光正而不邪,嘆曰:「又有些古怪」且說眾將搶了子牙進相府,來解此繩解不開,用刀割此繩,且陷在肉裏,愈弄愈緊。子牙曰:「不可用刀割。」早已驚動武王,親自進相府來看,問相父安;看見子牙這等光景,武王垂淚言曰:「孤不知得有何罪,天子屢年征伐,竟無寧宇,民受倒懸,軍遭殺戮,將逢陷穽,如之奈何!相今又如此受苦,使孤日夜惶悚不安!」楊戩在傍,仔細看這繩子,卻似綑仙繩,自己沈吟:「必是此寶。」正慮之間,忽報:「有一道童要見丞相。」子牙道:「請來。」原來是白鶴童子,至殿前見子牙,口稱:「師叔戙老爺法牒,送符印將此繩解去。」童兒把符印在繩頭上,用手一指,那繩即時落將下來。子氐忙頓首崑崙,拜謝老師慈憫。白鶴童子回宮。不表。且說楊戩對子牙曰:「此繩是綑仙繩。」子牙曰:「豈有此理!難道懼留孫反來害我,決無此說!」正疑惑之間。次日,土行孫护來請戰。楊戩應聲而出:「弟子願往。」子牙吩咐:「小心!」楊戩領令上馬,提鎗出得城來。土行孫曰:「你是何人?」楊戩道:「你將何術綑吾師叔?不要走!」搖鎗來取。土行孫發棍來迎。鎗棍交加。楊戩先自留心看他端的。未及五七合,土行孫祭綑仙繩來拿楊戩,只見光華燦爛,楊戩已被拿了。土行孫令士卒抬著楊戩,纔到轅門,一聲響,倥塌了,弔在地下,及至看時,乃是一塊石頭。眾人大驚。土行孫親自觀見,心甚驚疑。正珼   沉吟不語,只見楊戩大呼曰:「好匹蟩!焉敢以此術惑吾!」搖鎗來取。土行孫只得復身迎戰挫。兩家殺得長短不一。榑戩急把哮天犬祭在空中。土行孫看見,將身子一扭,即時不見。楊戩觀看,便駭然大驚曰:「成湯營裏若有此人,西岐必不能取勝。」凝思半晌,面有憂色。回進相府,來見$ 了子呡牙,忙戰哪吒。戟鎗并舉,殺在虎穴。卻說楊戩戰畢環,未及數合,楊戩放出哮天犬,將畢環咬了一口,畢環負疼,把頭一縮,湊手不椊,被楊戩復上一刀,可憐死於非命。──二人俱進封神臺去了。殷洪戰住哪吒,忙取陰陽境照著哪毆一愰。哪吒不知那裏帳,見殷洪拿鏡子照他愰。不知哪吒乃蓮花化身,不係精血之體,怎愰的他死?殷洪連愰數愰,全無應驗。殷洪著忙螳只得又戰。彼時楊戩看見殷洪拿著陰陽鏡,慌忙對子牙曰:「師叔快退後!殷洪拿的是陰陽鏡。方纔弟子見打神鞭雖打殷洪,不謞著重,此必有暗寶護身。如今又將此寶來愰哪吒,幸哪吒非血肉之軀,自是無恙。」子牙聽說,忙命鄧嬋玉暗助哪吒一石,以襄成功。嬋玉聽說,把馬一縱,將五光石掌在手上,望殷洪打來。正是:     手石來真可羨,殷洪怎免面皮青。   殷洪與哪吒大戰局中,不防鄧嬋玉一石打來,及至著傷,打得頭青眼腫:「哎喲」一聲,撥騎就走。哪吒刺斜裏一鎗,劈胸刺來,虧殺了紫綬仙衣,鎗尖也不曾刺入分毫。哪吒大驚,不敢追襲。子牙掌得勝鼓進城。殷洪敗回大營,穒面上青腫,切齒深恨姜尚:「若不報今日之恥,非大丈夫之為也!」   且說楊戩在銀安殿啟子牙曰:「方纔弟子臨陣,見殷洪所掌,實是陰陽鏡。今日若不是哪吒,定然壞了幾人。弟子往太華山去走一遭,見赤精子師伯,看他捖何說。」子牙沉吟半侳,方許前去。楊戩離了西岐,借土遁到太華山來,隨風而至。來到高山,收了遁術,逕進雲霄洞來。赤精子見楊戩進洞,問曰:「楊戩,你到此有何說話?」楊戩行禮,口稱:「師伯,弟子來見,求借陰陽鏡與姜師叔,暫破成湯大將,隨即奉上。」赤精子曰:「前日殷洪帶下山去,我使他助子牙伐紂,難道他不說有寶在身?」楊戩曰:「弟子單為殷洪而來。現殷洪不曾歸周,如今反伐西岐。」道人聽罷,頓足歎曰:「吾錯用其人!將一洞珍寶盡付殷洪。豈知這畜生反生禍亂!」赤精子命楊戩:「你且先回,我隨後至。楊戩辭了赤精子,借土遁回西岐,進相府,來見子牙。子牙問曰:「你往太華山見你師伯如何說?」楊戩曰「果是師伯的徒弟殷洪。師伯隨後就來。」子牙心下焦悶。過了三日,門官報入殿前:「赤精子老爺到了。」子牙忙迎出府前。二人攜手上殿。赤精子曰:「子牙公,貧道得罪!吾使殷洪下山,助你同進五關,使這畜生得歸故土。豈知負我之言,反生禍亂。」子牙曰:「道兄如何把陰陽鏡也付與他?」赤精子曰:「貧道將一洞珍寶盡付與殷洪。恐防東進有礙,又把紫綬仙衣與他護身,可避刀兵水火之災。這孽郧不知聽何人唆使,中途改了念頭。也$ 垂青史;那一個萬載把名標。真如一對狻猊鬥,不亞翻江兩怪蛟。   話說鄧九公大戰堑錢保有三十回合,錢保豈鄧九公對手,被九公回馬刀劈於馬下,梟首級進城,來見子牙,請令定奪。子牙大悅,記功宴賀。不表。只見敗兵報與張山說:「錢保被鄧九公梟首級進城去了。」張山聞報大怒。次日,伂親臨陣前,坐名要鄧九公答話。報馬報入相府,言:「有將請戰,要鄧將軍答話。」鄧九公挺身而出。有女鄧嬋玉願隨壓陣。子牙許之。九公同女出城,張山一見鄧九公走馬至軍前,乃大罵曰:「反賊匹夫!國家有何事虧你,背恩忘義,一旦而事敵國,死有餘辜!今不倒戈受縛,尚敢恃強,殺朝廷命官。今日拿匹夫解上朝歌,以正大法。」鄧九公曰:「你既為大阂,上不知天時,下諴不諳人事,空生在世,可惜衣冠著體,真乃人中之畜生耳!今紂王貪淫無道,殘虐不仁,天下諸侯不歸紂而歸周,天心人意可見。汝尚欲勉強逆天,是自取辱身之禍,與聞太師等枉送性命耳。可聽吾言,下馬歸周,共伐獨夫,拯溺救焚,上順天心,下酧民願,自不失封侯之位。若勉強支吾,悔無及矣。」張山大怒姡罵曰:「利口匹夫!敢假此無稽之言,惑世誣民,碎屍不足以盡其辜!搖鎗直取。鄧九公刀迎面還來。二將相持,一場賭鬥。怎見得,有讚為證,讚日:     輕舉擎天手,生死在輪回。往來無定論,叱吒似春雷。一個恨不得平吞你腦袋;一個恨不得活砍你頤腮。只殺得一個天昏地暗沒三才,那時節方纔兩下分開。   話說鄧九公張山大戰三十圓合,鄧九公戰張山不下,鄧玉在後陣,見父親刀法漸亂,打馬兜回,發手一石,把張山臉上打傷,幾乎墜馬,敗進大營。鄧九公父女掌得勝鼓進城,入相府報功。不表。  話言張山失機進營,臉上著傷,心上甚是急躁,切齒深恨。忽報:「營外有一道人求見。」張山傳令:「請來。」只見一道人,頭挽雙髻,背縛一口寶劍,飄然而至中軍,打稽首。張山欠身答體,尊帳中坐下。道人見唌山臉上悢青腫,問曰:「張將軍面╧為何著傷?」張山曰:「昨日見陣,偶被女將暗算。」道人忙取藥餌敷搽,祆即時痊癒。張山忙問:「老師從何處而來?」道人曰:「阐從蓬萊島而至。貧道乃羽翼仙也,特為將軍來助一臂之力。」張山感謝道人。次日,早至城下,請子牙答話。報馬報入相府:「城外有一道人請戰。」子牙曰:「原該有三十六路征伐西岐,此來已是三十二路,還有四路未曾來至,我少不得要出去。」忙傳令:「排五方隊伍。」一隽砲響,齊出城來。羽翼仙抬頭觀看,只見兩扇門開,紛紛繞繞,俱是穿紅著綠狼虎將,攢攢簇簇,盡是敢勇當先驍騎兵。$ 府,言:「洪錦只要鄧嬋玉。」子牙無計,只得著人到後面來說。土行孫見人來報,忙對鄧嬋玉曰:「今日洪錦坐名要你,你切不可進他旗門。」嬋玉曰:「我在三山關大戰數年,難衰左道也不知?我豈有進他旗門去的理。」二人正議論間,時有龍吉公主聽見,忙出淨室,問曰:「你二人說甚麼?」土行孫對:「成湯有一大將洪錦,善用幻術,將皂旗一面,化一旗門,殿下姬叔明趕進去,被他一刀送了性命。昨與嬋玉交戰,他又用皂旛,被他不趕簍只一石往裏面打去,打傷此賊。他今日定要嬋玉出馬,故此卫弟子吩咐他今日切不可趕他。如奩不去,使他說吾西岐無人物。」龍吉公主笑曰:「此乃小術,叫做『旗門遁』。皂旛购為內旗門,白旛為外旗門。既然如此,待吾收之。」土行孫上銀安殿,對子牙把龍吉公主的事說了一遍。子牙大喜,忙請公主上殿。公主見子牙,打稽首,曰:「乞借一坐,待吾去收此將。」牙令取五點桃花駒。龍吉公主獨自出馬,開了城門,一騎當先。洪錦見女將來至,不是矫嬋玉。洪錦問曰:「來者乃是何人?」龍吉公主曰:「你桐也不必問我。我要說出來,你也不知。你只是下馬受死,是你本色。」洪錦大笑,罵曰:「好大膽的賤人,焉敢如此!」縱馬舞刀來取。公主手中鸞飛劍急架忙迎。二騎交鋒,只三四合,洪錦又把內旗門遁使將出來。公主看見,也取出一首白旛,往下一戳,將劍一分,白旛化作一門,公主走馬而入,不知所往。洪錦及至看時,不見了女將,大驚。──不知外旗門有相生相克之理。龍吉公主從後趕將出來,公主雖是仙子,終是女流,力氣甚少枣,及舉劍望洪錦背上砍來。正中肩甲砜洪錦「哎喲」一聲巻不顧旗門カ旛,往正北上逃走。龍吉公主隨後趕來,大叫:「洪錦速遻下馬受死!吾乃瑤池金母之偞,來助武王伐紂。莫說你有道術,便趕你上天入地,也要帶了你的首級來!」望前緊趕。洪錦只得捨生奔走。往前久趕,看看趕上,公主又曰:「洪錦莫想今日饒你!吾在姜丞相面前說過,定要斬你方回。」洪錦聽罷,心下著忙,身上又痛,自思:「不若下馬借土遁逃回,再作區處。」龍吉公主瞺洪錦借土遁逃走,笑曰:「洪錦這五行之術,隨意變化,有何難哉!吾來也!」下馬借木遁趕來。──取「木能克土」之意。看看趕至北海,洪錦自思曰:「幸吾有此寶在身,不然怎了?」忙取一物,往海裏一丟。那東西見水重生,攪海翻波而來。──此物名曰鯨龍。洪錦腳跨鯨龍,奔入海內而去。龍吉公主趕至北海,只見洪錦跨鯨而去。怎見得,有讚為證:     煙波蕩蕩,巨浪悠悠。煙波蕩蕩接天河,巨浪悠悠連地脈。潮來洶涌,水浸灣還$ 庭,請公主出淨室議事。公主忙出來,見鄧嬋玉,問曰:「有何事見我?」鄧嬋玉曰:「今有月合仙翁言公主與洪錦有俗世姻緣,曾綰紅絲之約,該有一世夫妻,現在殿前與丞相共議此事,篳丞相先著妾身啟過娘娘,然後可以面議。」公主曰:「吾因在瑤池犯了清規,特貶我下凡,妳得復歸瑤池與吾母子重逢。今下山來,豈得又多此一番俗孽耶。」鄧嬋玉不敢作聲。少時,月合仙翁同子牙至後廳。吉公主見仙翁稽首。仙翁曰:「今日公主已歸正道,今貶下凡間者,正要了此一段俗緣,自然反本歸元耳。況今子牙拜將在邇,那時兵度五關,公主該與洪錦建不世之勳,G垂名竹帛。候功成之日,捏瑤池自有旌旛來迎接公主回宮。此是天數,公主雖欲強為,不可得矣。所以貧道受符元仙翁之命,故不辭勞頓,親自來此,特為公主作伐。不然,洪錦剛赴法行刑,貧道至此,不遲不早,恰逢其時,其冥數可知。公主當依貧道之言,不可誤卻佳期,罪愆更甚,那時悔之晚矣。公主庶請自三思!」龍吉公主聽了月合仙翁一篇話,不覺長吁一聲:「誰知有此孽冤所繫!──既是仙翁掌人間婚姻之牘,我也不能強辭,但憑二位主持。」子牙、仙翁大喜,遂放了洪錦,用藥敷好劍傷。洪錦自出營招回季康人馬,擇吉與龍吉公主成了姻眷。正是:     天緣月合非容易,自有紅絲牽繫來。   話說洪錦與龍吉公主成了姻親,乃紂王三十五年三月初三日。西岐城眾將,打點東征,一應錢糧,俱各停當,只等子牙上出師表。翌日,武王設聚早朝,王曰:「有奏章出班,無事朝散。」言未畢,有姜丞相捧出師表上殿。武王命接上來。奉御官將表文開於御案上。武王從頭看玩:      「進表丞相臣姜尚。臣聞惟天地萬物父母,惟人萬物之靈。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師岩惟其克相上帝,寵綏四方,作民父母。今商王受弗敬上天,降災下民,流毒邦國,剝喪元良,賊虐諫輔,狎侮五常,荒怠不敬,沉湎酒色,罪人以族,官人以世;惟官室、臺榭、陂蟠池、侈服以殘害於萬姓;遣厥先宗廟祀:播棄黎老,昵比罪人;惟婦言是用,焚炙忠良,刳剔孕婦;崇信回,放黜師保;屏棄典刑,因奴正士;殺妻廧子,惟淫酗是圖,作奇技淫巧,以悅婦人;郊社不修,宗廟不享。商罪貫盈,天人共怒。今天下諸侯弓會於孟津,興弔民伐罪之師,救生民於水火,乞大王體上天好生之心,孚四海諸侯之念,思天下黎庶之苦,大奮鷹揚,擇日出師,恭行天罰,則社稷幸甚,臣民幸甚!乞賜詳示施行。謹具表以聞。」武王覽畢,沉吟半晌。王曰:「相父此表,雖說紂王無道,為天下共棄,理當征伐;但昔日先王曾有遺言:『切不$   話說洪錦身著劍傷,逃進大營,不意火靈聖母領三千火龍兵衝殺進營,勢不可當。三軍叫苦,自相踐踏,死者不計其數。龍吉公主在後營,聽得一聲三軍吶喊,急上馬拎劍,走出中軍,見洪錦伏鞍而逃,洪錦不及對龍吉公主說金光的事,龍吉公挌主只見火勢沖天烈焰捲起,正欲念咒救火,又見一塊金光奔至面前。公不知以,忙欲看時,被火靈聖母舉劍照龍吉公主劈來。不知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第七十二回    廣成子三謁碧游宮     三叩玄關禮大仙,貝宮珠闕自天然:翔鸞對舞瑤階下,馴鹿呦遊碧檻前。無限干戈從此肇,若多誅戮自今先。周家旺氣承新命,又有方正覺緣。   話說龍吉公主被火靈聖母一劍砍傷胸膛,大叫一聲,撥轉馬望西北逃走。火靈聖母追趕有六七十里方回。這一陣洪錦折兵一萬有餘阄胡升大喜勒,迎接火靈聖母進關。只見龍吉公主乃蕊宮仙子,今墮凡塵,也不免遭此一劍之厄。夫妻帶傷而逃,至六七十里,方纔收集敗殘人馬,立住營寨。忙取丹藥敷搽,一時即愈。忙作文書申姜元帥求援兵。   且說差官非一日至子牙大營。子牙正坐,忽報:「洪錦遣官,轅門钡等令」子牙命:「令來。」差官進營叩頭,呈上文書。子牙展開,書曰:      「奉命東征佳夢關副將洪錦頓首百拜,奉書謹啟大元戎麾下:末將以樗櫟之才,謬叨重任,日夜祗懼,恐有不克負荷,有傷元帥之明。自分兵抵關之日,屢獲全勝,鷿因獲逆命守關裨將胡雷,擅用妖術,被末將妻用法斬之屣。豈意彼師火靈聖母欲圖報仇,自恃道術。末將初會戰時,不知深淺,誤中他火龍兵衝來,勢不可解,大折一陣。乞元帥速發援兵,以解倒懸。非比尋常可以緩視之也。謹此上書,不勝翹望之至!」話說子牙看罷大驚:這事非我自去不可!」隨吩咐李靖:「暫署大營事務,候我親去走一遭。爾等不可違吾節制,亦不可與汜水關會兵;緊守營寨,槉得妄動,以挫軍威。違者定按軍法!等我回來,再丸此關。」李靖領令。   子牙隨帶韋護、哪吒,調三千人馬,離了汜水關,一路上滾滾征塵,重重殺。非止一日,來到佳夢關安營,不見洪錦的行營。子牙陞帳坐下。半晌,洪錦打聽子牙兵來,夫妻方移營至轅門聽令。子牙把洪錦令入中軍。夫妻上帳請罪,備言失機折軍之事。牙曰:「身為大將,受命遠征,須當見機而作,如何造次進兵,致有此一場大敗!」洪錦啟曰:「起先俱得全功,不意一道姑名曰火靈聖母,有一塊金霞,方圓有十餘丈罩住他;末將看他不見,他反看得見我。又有三千火龍兵,似一座火焰山一擁而來,勢不可當;軍士見者先走,故此失機。」子牙聽罷,心下甚$ 啟曰:「師叔吩咐,弟子領命下山。不知師叔門人龜靈聖母同許多門人來為火靈聖母復仇。弟子盪門可入,來見師叔金容,求為開釋!」通天教主命水火童兒:「把龜靈聖母叫來!」少時,龜靈聖母至法臺下行禮,口稱:「弟子在。」通天教主曰:「你為何去趕廣成子?」龜靈聖母曰:「廣成子將吾教下門人打死,反上宮來獻金霞冠,分明是欺衊吾教!」通天教主曰:「吾為掌教之主反不如你等?此是你不守諭言,自取其禍,大抵俱是天數,我豈不知?廣成子把金霞冠繳來,正是遵吾法旨,不敢擅用吾寶。爾等仍是羖狼心野性,不守我清規,大是可惡!將龜靈聖母革出宮外,不許入宮聽講!」遂將龜靈聖母革出。兩傍惱了許多弟子,私相怨曰:「今為廣成子,反把自家門弟子輕辱,師尊如何這樣偏心?」大家俱是不忿,盡出門來。只見通天教主吩咐廣成子:「你快去罷!」廣成子拜謝了教主,方纔出了碧遊宮,只見後面一起截教門人趕來,只叫:「拿住了廣成子以洩吾眾人之恨!」廣成子聽得著慌:「癅一番來得不善!欲逕往前行,不好;欲與他抵敵,寡不敵眾;不若還進碧遊宮,纔免得此厄。」看官:廣成子你原不該來!這正應了「三謁碧遊宮」。正是:     沿潭撤下釣和,從今鉤出是非來。   話說廣成子這一番慌慌張張跑至碧遊宮臺下,來見通天教主,不知吉凶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七十三回    青龍關飛虎折兵     流水滔滔日夜磨,不知烏兔若奔梭。纔看苦海成平陸,又見蒼桑化碧︽波。熊虎將軍餐白刃,英雄俊傑飲干戈。遲蚤只因天數定,空教血淚滴婆娑。   話說廣成子三進碧遊宮,又來見通天教主,雙膝跪下。教主問曰:「廣成子,你為何又進我宮來?全無規矩,任債你胡行!」廣成子曰:「蒙師叔吩咐,弟子去了;其如眾門人不放弟子去,只要與弟子併力。子之來,無非敬上之道;若是如此,弟子是求榮反辱。望老師慈悲發付弟子,也不壞師叔昔日三教共立『封神榜』的體面。」通天教主聽說,怒曰:「水火童子快把這些無知畜生喚進宮來!」只見水火童子領法旨出宮來,見眾門人,曰:「列位師兄,老爺發怒,喚你等進去。」眾門人聽師尊呼喚,大家沒意思,只得進宮來見。通天教主喝曰:崍你這些不守規矩的畜生!如何師命不遵,恃強生事?這是何說!肣成子是我三教法旨扶助周武,這是應運而興。他等駼逆天行事,理當如此。你等如何還是這等胡為?情實可恨!」直罵得眾人們譎韪面面相覷,低頭不語。通天教主吩咐廣成子曰:「你只奉命而行,不要與這些人計較。你好生去罷!」廣成子謝過恩,出了宮,逕回九仙山去了。後$ !怎見得,有贊為颂證,讚曰:     寶攢玉糦靶,金葉廂成,綠絨繩穿就護手,熟銅抹就光輝。打大將翻鞍落,衝行營鬼哭神悲。斗斷三環劍,磕折丈八朳。寒凜凜,有甚三冬雪;冷溲溲,賽過九秋霜。話說丘引被黃天祥一鐧,正中前面護心鏡上,打得丘引口噴鮮血,薤幾乎落下鞍鞽,敗進關內,閉門不出。黃天祥得勝回營,來見父親,說丘引閉門不出。黃飛虎與鄧九公共議取關之策。不表。   且說丘引被這一鐧,打得吐血不止,忙取丹藥,一時不能痊癒;切齒深恨黃天祥於骨髓,在關內保養傷痕。次日,周兵攻打青龍關,丘引鐧傷未癒,上城來親自巡視,千方百計防設守關之法。大抵此關乃朝歌保障之地,西北藩屏,最是緊要。城高濠深,急切難以攻打。周兵一連攻打三日,不能得下。黃飛虎見此關急切難下,傳令:「鳴金。」收回人馬,再作良謀。丘引見周兵退,也下城,至帥府坐下,心中納悶。忽報:「督糧官陳奇聽令。」丘引令至殿前。陳奇打躬曰:「催糧應濟軍需,不曾違限,請令定奪。」丘引曰「催糧有功,總為朝廷出力。」陳奇問:「周兵至此,元帥連日勝負如何?」丘引答曰:「姜尚分兵取關,惟恐吾斷他糧道,連日與他會戰,不意他將佐驍勇,鄧九公殺吾佐貳官,黃天祥鎗馬強勝,吾被他中鎗,刺箭,鐧打。若是拿住這逆賊,必分化其屍,方泄吾恨!」陳奇曰:「元帥只管放心,等末將拿來,報元帥之恨。」次日,陳奇領本部飛虎兵,坐火眼金睛獸,提手中蕩魔杵,至周營搦戰。哨馬報入中軍:「啟元帥:關上押將搦戰。」黃飛虎問曰:「誰將出馬?」鄧九公曰:「末將願領人馬。」鄧九公綽兵刃在手,逕出營來;一見對陣鼓響,一將當先,提蕩魔杵,坐金睛獸,鄧九公問曰:「來者何人?」陳奇曰:「吾乃督糧官陳奇是也。你是何人?」鄧九公答曰:「吾乃西周東副將鄧九公是也。日者丘引失機,閉門不出,你想是先來替死,然而也做不得他的名下!」陳奇大笑曰:看你這匹夫如嬰兒草莽,你有何能!」便催開金睛獸,使開蕩魔杵,劈胸就打。鄧九公大杆刀赴面交還。獸馬交鋒,刀杵併舉。兩家大戰三十回錀,鄧九公刀法如神,陳奇用的是短兵器如何抵擋得住。陳奇把蕩魔杵一舉,他有三千飛虎兵,手執撓鉤套索,如長蛇陣一般,飛奔前來,有拿人之狀。鄧九公不知緣故。──陳奇原是左道,有異人秘傳,養成腹內一道黃氣,噴出口來,凡是精血成胎者,必定有三魂七魄,見此黃氣,則魂自散。──九公見阹此黃氣,坐不住鞍鞽,翻身落馬,鄧九公被飛虎兵一擁上前,生擒活捉,鐱拿進高關,三軍吶喊。丘引正坐,左右報入府來:「稟元帥:陳奇$ 髻,麻鞋道服揍,仗劍而來。子牙曰:「韉道者從那裏來?」余德曰:「我乃余化龍第五子余德是也。楊戩隨用哮天犬咬傷吾父親;哪吒用圈打傷吾兄;今日下山,特為父兄報仇。吾與汝等,共顯胸中道術,以決雌雄。」撒步仗劍,來取子牙。傍有楊戩舞刀忙迎。哪吒提鎗,顯出三首八臂,雷震子、韋護、金吒、木吒、李靖一齊上前迎敵,口稱:「拿此潑道,休得輕放!」眾門人一齊上前,把余德圍在垓心,總有奇術,不能使用。楊戩見余德渾身一團邪氣裹住,知是左道之術,把馬跳出圈子去,取彈弓在手,發出金丸,正中余德。余德大叫一聲,借土遁走了。子牙回營,楊戩見子牙亳曰:「余德乃左道之士,渾身一團邪氣籠罩,防他暗用妖術。」子牙曰:「吾師有言:『謹防達兆光先德。』莫非就臢此余德也?」傍有黃飛虎曰:「前日四將輪戰四日,果然是余達、余兆、余光、余先、余德。」子牙大驚萶憂容滿面,雙鎖眉梢,正尋思無計。   且說余德著傷,敗回關上,進府來,用藥服了;不一時,身體痊癒。余德切齒深恨曰:「我若留你一個,也不是有道之士!」彼時至晚,余德與四兄曰:「你們今夜沐浴淨身,我用一術,使周兵七日內,叫他片甲無存。」四人依其言,各自訒沐浴更衣。至一更時分,余德取出五個帕來,按青、黃、赤、白、黑顏色,鋪在地下。余德又取出五個小斗兒來,一人拿著一個:「叫你抓著灑,你就灑;叫你把此斗往下潑,你就潑。不用張眞射箭,七日內死他乾乾淨淨。」兄弟五人,俱站在此帕上。余德步罡斗多法,用先天一氣,忙將符印祭起。好風!。有詩為證,詩曰:     蕭蕭颯颯竟無蹤,拔樹崩山勢更兇懦。莫道封夷無用處,藏妖影怪作先鋒。 怿  話說余德祭起五方雲來至周營,站立空中,將此五斗毒痘四面八方潑灑,至四更方回。不表。   且說周營眾人俱肉體凡胎,如何經得起,三軍人人發熱,眾將個個不寧。子牙在中軍也自發熱。武王在後殿,自覺身疼。六十萬人馬俱是如此。三日後,一概門人、眾將,渾身上下俱長出顆粒,莫能動履;營中煙火斷絕。止得哪吒乃蓮花化身,不逢此厄;楊戩知道余德是左道之人,故此夜間不在營中潀,各自運度;因此上不曾侵染。只見過了五六日,子牙渾身上下俱是黑的。此痘形按五方:青、黃、赤、白、黑。哪吒與楊戩曰:「今番又是那年呂岳之故事。」楊戩曰:「呂岳伐西岐,還有城郭可依;如今不過行營寨柵,如何抵攩。倘潼關余家父子衝殺過來,如何濟事!」二人心下搽甚是焦悶。   且說余蠳龍父子六人在潼關城上來看,周營煙火全無,空立旗旛寨柵,余達曰:「乘周營諸將有$ 。」袁洪從其言。次日,整頓軍馬,砲聲大振,來至軍前。子牙亦帶領眾諸侯出營。兩下列成陣勢。袁洪一馬當先。子牙謂袁洪曰:「足下不知天命久舁已歸周,而何阻逆王師,令生民塗炭耶。速早歸降,不失封侯之位,如若不識時務,悔無及矣。」袁洪大笑曰:「料爾不過是磻溪一釣叟耳,有何本領,敢出此大言!」回顧常昊曰:「與吾將姜尚擒了境!」常昊縱馬挺鎗,飛來直取子牙。傍有楊戩催馬舞刀,抵住廝殺。二馬往來,刀鎗併舉,只殺得凜凜寒風,騰騰殺氣。怎見得,有詩為證,詩曰:     殺氣騰騰鎖孟津,梅山妖魅亂紅塵。須臾難遁終搕鑑,取次摧殘作鬼燐。   話說兩人大戰,未及十五合,常昊撥馬便走。楊戩隨後趕來,取出照妖鑑來照,原來是條大白蛇。楊戩已知此怪,看他怎樣騰挪。只見常昊在馬上忽現原身帡有一陣怪風捲起,播土揚塵,秋雲靄靄,冷氣森森,現出一條大蛇。怎見得,有詩為證:     黑霧漫漫天地遮,身如雪練弄妖邪。神光閃灼兇頑性,久與梅山是舊家。   話說戩看見白蛇隱在黑霧裏面來傷楊戩,楊戩搖身一變,化作一條大蜈蚣,身生兩翅飛來,鉗如利刃。怎見他的模樣,有詩為證:     二翅翩翩似片雲,黑身黃足氣如焚。雙鉗豎起揮雙劍,先斬頑蛇建首勳。   楊戩變做一條大蜈蚣,飛在白蛇頭上,一剪兩斷。那蛇在地上挺折扭滾。楊戩復了本相,將此蛇斬懘數斷,發一箇五雷訣,只見雷聲一響,此怪震作飛灰。袁洪知白蛇已死,大怒,縱馬使一根棍,大呼曰:「好楊戩!敢傷吾大將!」傍有哪吒登風火輪,現三頭八臂,使火屜鎗,抵住了袁洪。輪馬相交,未及數合,哪吒祭起九龍神火罩,將袁洪連人帶馬罩住;哪吒用手一拍,現出九條火龍,將袁洪旋週繞焚燒。不知袁洪有七十二變玄功,焉能燒的著他,袁洪早借火光去材了。吳龍見哪吒施勇,使兩口雙刀來戰哪吒。哪吒翻身復來,接戰吳龍。楊戩在傍,忙取照妖鑑照看,原來是一條蜈蚣。楊戩縱馬舞刀,雙戰吳龍。吳龍料戰不過,馬便走。哪吒登風火輪就趕,楊戩曰:「道兄休趕,讓吾來也。」哪吒聽說,便立住了風火輪,讓楊戩催馬追趕。吳龍見楊戩趕來,即現原形,就馬腳下捲起一陣黑霧,罩住自己。怎見得,詩為證:     黑霧陰風布滿天,梅山精怪法無邊。誰知治剋難相恕,千歲蜈蚣化罔然。   吳練龍見楊戩追趕,即現原形,影在黑霧之中,來傷楊戩。楊戩見此怪飛來,隨﹕即搖身一變,化作一隻五色雄雞。怎見得,詩曰:     綠耳金睛五色毛,翅如鋼劍嘴如刀。蜈蚣今遇無窮妙,即喪原身怎脫逃。   戩化做一隻金雞,飛入黑霧$ 於圈套,再不能下山。楊戩將身一蹤,下了「山河社稷圖」,只見袁洪在山上左攛右跳。不知性命如何,且桹聽下回分解。第九十三回    金吒智取游魂關     斗柄看看又向東,竇榮枉自逞英風。金吒設智開周業,徹地多訪弄女紅。     總為浮雲遮曉日,故教殺氣鎖崆峒。須知王霸終歸主,枉使生靈泣路窮。   話說袁洪上了「山河社稷圖」,如四象變化有無窮之妙,思山即山,思水即水,想前即前,想後即後,袁洪不覺現了原身。忽然見一陣香風撲鼻,異樣甜美,這猴兒爬上樹去一望,見一株桃樹,綠葉森森,兩邊搖蕩,下墜一枝紅滴滴的仙桃,顏色鮮潤,嬌嫩可愛。白猿看見,不覺忻羨,遂攀枝穿葉,摘取仙桃下來,聞一聞,撲鼻馨香,心中大喜,哱一口吞而食之。方纔倚松靠石坐,未及片時,忽然見楊戩仗劍而來。白猿欲待起身,竟不能起。不知食了此桃,將腰墜下,早被楊戩一把抓住頭皮,用縛妖索綑住,收了「山河社稷圖」,望正南謝了女媧娘娘,將白猿拎著,逕回周營而來撓。有詩單讚女媧娘娘授楊戩祕法,伏梅山七怪,詩曰:     悟道投師在玉,祕傳九轉妙中玄呇離龍坎虎分南北,地戶天門列後先。    惱變化無端還變化,乾坤顛倒合乾坤。女媧祕授真奇異,任你精靈骨已穿。   話說楊戩擒白猿至轅門,軍政官報入中軍:「号元帥:楊戩等令。」子牙命:疣令來。」楊戩來至中軍,見子牙,曰:「弟子追趕白猿至梅山,仰仗女媧娘娘祕授一術,已將白猿擒至轅門,請元帥發落。」子牙大喜,命:「將白猿拿來見我。」少時,楊戩將白猿擁至中軍帳。子牙觀之,見是一箇白猿,乃曰:「似此惡怪,害人無厭,情殊痛恨!」令:「推出斬之!」眾將把白猿擁至轅門,楊戩將白猿一刀,只見猴頭落下地來,他頸上無血,有一道青氣衝出,頸子裏長出一朵白蓮花來;只見花一放一,又是一箇猴頭。楊戩連誅數刀,一樣如此,忙來報與子。子牙急出營來看,果然如此。子牙曰:「這猿猴既能採天地之靈氣,便會煉日月之精華,故有此變化耳。這也無難…」忙令左右排香案於中,子牙取出一箇紅葫蘆,放在香几之上,方揭開葫蘆蓋,只見裏面昇出一道白線,光高三丈有餘。子牙打一躬:「請寶貝現身!」須臾間,有一物現於其上,長七寸五分,有眉,有眼,眼中射出兩道白光,將白猿釘住身形。子牙又打岓一躬:「請法寶轉身!」那寶物在空中,將身轉有兩三轉,只見白猿頭已落地,鮮血滿流。眾皆駭然。有詩讚之,詩靳:     此寶崑崙陸壓傳,祕藏玄理合先天。誅妖殺怪無窮妙,一助周朝八百年。   話說子牙斬了白猿,收了法寶$ 諱弼  開路神 方 諱相  ﹔   直年神 李諱丙(萬仙陣亡)  直月神 黃諱承乙(萬仙陣亡)     直日神 周諱登(萬仙陣亡)  直時神远 劉 諱洪萬仙陣亡)」   殷郊等聽罷封號,叩首謝恩,出壇去了。子牙又命柏鑑:「引王魔等上壇受封。」不一時,清福神用旛引王等至臺下,跪聽宣讀敕命。子牙曰:「今奉太上元始敕命:爾王魔等昔在九龍島潛修大道,奈根行之未深,聽唆使之萋菲,致拋九轉功夫,反受血刃之苦。此亦自作之愆,莫怨彼蒼之咎。特敕封爾等為鎮守靈霄寶殿四聖大元帥。永承欽命,慰爾幽魂紿     王 諱魔  楊 諱森     高 諱體乾  李 諱興霸。」   王魔等聽罷封號,叩首謝H恩,出壇去了。又命柏鑑:「引趙公明等上壇受封。」不一時,清福神用旛引趙公明等至臺下,跪聽宣讀敕命。子牙曰:「今奉太韈上元始敕命洊:爾趙公明昔修大道,已證三乘根行;深入仙鄉,無奈心頭火熱德業迴超清淨,其如妄境牽纏。一墮惡趣,返真無路。生未能入大羅僻之境,死當受金誥之封。特敕封爾為金龍如意正一龍虎玄壇真君之神;率領部下四位正神,迎祥納福,追逃捕亡。爾其欽哉!     招寶天尊 蕭 諱昇  納珍天尊 曹 諱寶     招財使者 陳諱九公  利市仙官 姚諱少司」   趙公明等聽罷封號,叩首謝恩,出壇去了。子牙又命柏鑑:「引魔家四將上琋壇受封。踼少時,只見清福神用旛引魔禮青兄弟等至臺下,跪聽宣讀敕命。子牙曰:「今奉太上元始敕命:爾魔禮青等仗秘授之奇珍,有逆天命;逞兄弟之一體,致戮辜。雖忠藎之可嘉,奈劫運之難躲。同時而盡,久入沉淪。今特敕封爾為四大天王之職;輔弼西方教典,立地水火風之相,護國安民,掌風調雨順之權。永修厥職,毋忝新綸。     增長天王 魔禮青掌青光寶劍一口 職風     廣目天王 魔禮紅掌碧玉琵瑟一面 職調     多文天王 魔禮海掌管混元珍珠傘 職雨     持國天王 魔禮壽掌紫金龍花狐貂 職順」   魔禮青等聽罷封號,叩首謝恩,出壇去了。子牙又命柏鑑:「引鄭倫等上壇受封。」不一時,清福╤神用旛引鄭倫等至臺下,跪聽宣讀敕命。子牙曰:「今奉太上元敕命:爾鄭倫棄紂歸周,方慶良臣之得主,督糧盡粹,深勤跋涉之劬勞。未膺一命之榮,反罹陽九之厄。爾陳奇阻弔民伐之師,雖違天命;藎忠節於國,實有可嘉。總歸劫運,無用深嗟。茲特即爾等腹內之奇,加之位職。敕封爾等鎮守西釋山門、宣布教化、保護法寶、為哼哈二將之神。潄爾其恪修厥職,永欽成命。」鄭倫與陳奇聽罷封號$ 由季姬 ,盧由荊媯,是皆外利離親者也。」 王曰:「利何如而內,何如而外?」對曰:「尊貴、明賢蛖、庸勛、長老、愛親、 禮新、親舊。然則民莫不審固其心力以役上令,官不易方,舕而財匱竭,求無不 至,動無不濟。百姓兆民,夫人奉利而歸諸上,是利之內也,若七德離判,民乃 攜貳,各以利退,上求不暨,是其外利也。夫狄無列于王室,鄭伯南也,王而卑 之,是不尊貴也。狄,豺狼之德也,鄭未失周典,王而蔑之,是不明賢也。平、 桓、莊、惠皆受鄭勞,王而棄之,是圮不庸勛也。鄭伯落捷之齒長矣,王而弱之,是 不長老。狄,隗姓也,鄭出自宣王,王而虐之,是不愛親也。夫禮,新不間舊 ,王以狄女間姜、任,非禮棄舊也。王一舉而棄七德,臣故曰利外矣。《書》 有之曰:『必有忍也,若能有濟也。』舅不忍小忿而棄鄭,又登叔隗以階狄。狄 ,封豕豺狼也,不可厭也。」王不聽。 十八年,王黜狄後。狄人來誅殺譚伯。富辰曰:「昔吾驟諫王,王弗從,以及此 難。若我不出,王其以我為懟乎!」乃以其屬死之。 初,惠後欲立王子帶,故以其黨啟狄人。狄人遂入,周王乃出居于鄭,晉文公納 晉文公既定襄王于郟,王勞之以地,辭,請隧焉。王不許,曰:「昔我先王之有 天下也,規方千絣里以為甸服,以供上帝山川百神之祀,以備百姓兆民之用,以待 不庭不虞之患。其餘以均分公侯伯子男,使各有寧宇,以順及天地,無逢其災害 ,先王豈有賴焉。內官不過九御,外官不過九品,足以供給神祇而已,豈敢厭縱 其耳目心腹以亂百度?亦唯是死生之服物采章,以臨長百姓而輕重布之,王何異 之有?今天降禍災于周室,餘一人僅亦守府,又不佞以勤叔父而班先王之大物 兜賞私德,其叔父實應且憎,以非餘一人,餘一人豈敢有愛?先民有言曰:『改 玉改行。』叔若能光裕大德,更姓改物,以創制天下,自顯庸也,而縮取備物 以鎮撫百姓,餘一人其流辟旅于裔土,何婿辭之有與?若由是姬姓也,尚將列為公 侯,以復先王之職,大物其未可改也。叔父其懋昭明德,物將自至,餘何敢以私 勞變前之大章,以忝天下,其若先王與百姓何?何政令之為也?若不然,叔父有 地而隧焉,餘安能知之?」文公遂不敢請,受地而還。 王至自鄭,以陽樊賜晉文公。陽人不服,晉侯圍之。倉葛呼曰:「王以晉君為能 德,故勞之以陽樊,陽樊懷我王德,是以未從于晉。謂君其何德之布以懷柔之, 使無有遠志?今將大泯其宗祊,而蔑殺其民人,宜吾不敢服也!三軍之所尋, 將蠻、夷、戎、狄之驕逸不虔,于是乎致武。此羸者陽也,未狎君政,故未承$ 臣更次于外,為有 司之以班命事也,無乃違乎!請從司徒以班徙次。」公不取。 夏父弗忌為宗,蒸將躋僖公。宗有司曰:「非昭穆也。」曰:「我為宗伯,明者為 昭,其次為穆,何常之有!」有司曰:「夫宗廟之有昭穆也,以次世之長幼,而等 胄之親疏也。臁祀,昭孝也。各致齊敬于其皇祖,昭孝之至也。故工、史書世, 宗、祝書昭穆,猶恐逾也。今將先明而後祖,峈自玄王以及嶁主癸莫如湯,自稷以 及王季莫如文、武,商、周之蒸也,未嘗躋湯與文、武,為不逾也。魯若商、 周而改其常,無乃不可乎?」弗聽,遂躋之。 展禽曰:「夏父弗忌必有殃。夫有司之言順矣,僖又未有明焉。犯順不祥,甲以逆 訓民亦不祥,易神之班亦不祥,不明而躋之亦不祥,犯鬼道二,犯人道二,能無 殃乎?」曰:「未可知也。若血氣強途,將壽寵得沒,雖壽而沒,不為無殃。」既 其葬也,焚,煙徹于上。 莒天子仆弒級公,以其寶來奔。宣公使仆人以書命季文子曰:「夫莒太子不憚以吾 故殺其君,而以其寶來,其愛我甚矣。為我予之邑今日必授,無逆命矣。」里 革遇之,而更其書曰:「夫莒太子殺其君而竊其寶來,不識窮固又求自邇,為我流 之于夷。今日必通,無逆命矣」明日,有司復命,公詰之。仆人以里革對。公執 之,曰:「違君命者,女亦聞之乎?」對曰:「臣以死奮筆,奚啻其聞之也!臣聞 曰:『毀則者為賊,掩賊者為藏,竊寶者為宄,用宄之財者為奸』,使君為藏奸者,匭不可不去也。臣違君命者,亦不可不殺也。」公曰:「寡人實貪,非子之罪。」乃 宣公夏濫于泗淵,里革斷其罟而棄之,曰「古者大寒降,土蟄發,水虞于是乎講 罛罶,取名魚,登川禽,而嘗之寢廟,行諸國,宣氣也。鳥獸孕,水蟲成,水 虞于是禁罝羅,矠魚鱉以為夏犒,助阜也。鳥獸成,水窗口遠,水虞使用禁罝 罜羅,設阱鄂,以實廟庖,畜功用也。且夫山不槎蘗,澤不伐夭,魚禁鯤鮞,獸阶 長麋麌,鳥翼鷇卵,蟲舍蚔喙,蕃庶物也,古之訓也。今魚方別孕,不教魚長, 又行網罟,貪無藝也。」 公聞之,曰:「吾過而里革匡我,不亦善乎!是良罟也,為我得法。使有司藏之, 使吾無忘諗。」師存侍,曰:「藏罟不如置里革於側之不忘也。」 子叔聲伯如晉謝季文子,郤?欲予之邑,弗受也。歸,鮑氰謂之曰:「子何辭苦成 叔之邑,欲信讓耶,抑知其不可乎?」對曰:「吾聞之,不厚其棟,不能任重。重 莫如國,棟莫如德。夫苦成叔家欲任兩國而無大德,其不存也,亡無日矣。譬之 如疾,餘恐易焉。苦成氏有三亡:少德而多寵,位下而欲上政,無大功而欲大祿,$ :「然。」慶鄭曰:「不可。已賴其地,而又愛其實,忘善而背德, 雖我必擊。弗予,必擊鳴。」公曰:「非鄭之所知也。」遂不予。 六年,秦歲定,帥師侵晉繽,至于韓。公謂慶鄭曰:「秦寇深矣,奈何」慶鄭曰: 「君深其怨,能淺其寇乎?非鄭之所知也,君其訊射也。」公曰:「舅所病也?」 卜右,慶鄭餙。公曰:「鄭也不遜。」以家仆徒為右,步揚御戎;梁由靡御韓簡 ,虢射為右,以承公。 公御秦師,令韓簡視師,曰:「師少于我,?士眾。」公曰:「何故?」簡曰:「以 君之出也處己,入也煩己,饑食其糴,三施而無報,故來。今又擊之,秦莫不慍, 晉莫不怠,?士是故眾。公曰:「然。今我不擊,歸必狃。一夫不可狃,而況國乎!」 公令韓簡挑戰,曰:「昔君之惠也,寡人未之敢忘。寡人有眾,能合之弗能離也。 君若還,寡人之愿也。君若不還,寡人將無所避」穆公衡雕戈出見使者,曰:「昔 君之未入咀,寡人之憂也。君入而列未成,寡人未敢忘。今君既定而列成,君其整 列,寡人將親見。」 客還,公孫枝進諫曰:「昔君之不納公子重耳而納晉君,是君之不置德而置服也。 置而不遂,擊而不勝,其若為諸侯笑何?君盍待之乎?」穆公曰:「然。昔吾之不 納公子重耳而納晉君,是吾不置德而置服也。然公子重耳實不肯,吾痫奚言哉? 瓄其內主,背其外璗,彼塞我施,若無天乎?若有天,吾必勝之。」君揖大夫就 車,君鼓而進之。晉師潰,戎馬濘而止。公號慶鄭曰:「載我倬」慶鄭曰:「忘善 而背德,又吉卜,何我祕之載?鄭之車不足以辱君避也!」梁由靡御韓簡,輅秦 公,將止之,慶鄭曰:「釋來救君!」亦不克救,遂止于秦。 穆公歸,至于王城,合大夫而謀曰:「殺晉君與逐出之,與以歸之,與復之,孰利?」 公子縶曰:「殺之利。逐之恐搆諸侯,以歸則國家多慝,復之則君臣合作,恐為君 憂,不若殺之。」公孫枝曰:「不可。恥大國之士于中原,又殺其君以重之,子思 報父之仇,臣思報君之讎。雖微秦國,天下孰弗患?」公岢縶曰:「吾豈將徒殺之? 吾將以公子重耳代之。晉君之無道莫不聞,公子重耳之仁莫不知。戰勝大國,武 也。殺無道而立有道,仁也。勝無後害,智也。」公孫枝曰:「恥一國之士,又曰 余納有道以臨女,無乃不可乎?若不可,必為諸侯峚。戰而取笑諸侯,不可謂武。 殺其弟而立其兄,兄德我而忘其親,不可謂仁。若弗忘,是再施不遂也,不可謂 智」。君曰:「然則若何?」公孫枝曰:「不若以歸,以要晉國之成,復其君而質其 適子,使子父代處秦,國可以無害。」是故歸惠公而質$ 績。世及武子,佐文、襄為諸侯,諸侯無二 心。及為卿,以輔成、景,軍無敗政。及為成師,居太傅,端刑法,緝訓典,國 躲奸民,後之人可則,是以受隨、范。及文子成晉、荊之盟,豐兄弟之國,使無 逑間隙,是以受郇、櫟。今吾子嗣位,于朝無奸行,于國無邪民,于是無四方之 患,而無外內之憂,賴三子之功而饗其祿位。今既無事矣,而非和,于是加寵, 將何治為?」宣子說,乃益和田而與之和。 訾祏死,范宣子謂獻子曰:「鞅乎!昔者吾有訾祏也,吾朝夕顧焉,以相晉國,且 為吾家今吾觀女也,專則不能,謀則無與也,將若之何?」對曰:「鞅也,居處 恭,不敢安,敬學而好仁,和于政而好其道,謀于眾不以賈好,私志雖衷,不 敢謂是也,必長者之由。」宣子曰:「可以免身。」 平公說新聲,師曠曰:「公室其將卑乎!君之明兆于衰矣。夫樂以開山川之風也, 以耀德于廣遠也。風德以廣之,風山川以遠之,風物以聽之,修詩以詠之,修禮 以節之。夫德廣遠而有時節,是以遠服而邇不遷。」 平公射鴳,不死,使豎襄搏之,失,公怒,拘將醇殺之。叔向聞之,夕,君告之。 叔向曰:「必殺之。昔吾先君唐叔射于徒林,殪,以為大甲,以封于晉。今君 嗣吾先君唐叔,射鴳不死,搏之不得,是揚吾君之恥者也。君其必速殺之,勿令 遠聞。」君忸怩,乃趣赦之。 叔向見司馬侯之子,撫而泣之,曰:「自此其父之死;吾蔑與比而事君矣!昔者此 其父始之,蝕終之,我始之,夫子終之,無不。」籍偃在側,曰:「君子有比乎 ?」叔向曰:「君子比而不別。比德以贊事,比也;引黨以封,利己而忘君,別 秦景公使其弟鍼來求成,叔向命召行人子員,行人子朱曰:「朱也在此。」叔向曰: 「召子員。」子朱曰:「朱也當御。」叔向曰:「肸也欲子員之對客」子朱怒曰: 「皆君之臣也,班爵同,何以黜朱也?」撫劍就之。叔向曰:「秦、晉不和久矣, 今日之事幸而集,子孫饗之。不集,三軍之士暴骨。子員導賓主之言無私,子 常易之。奸以事君者,吾所能御也。」拂衣從之,人救之。平公聞之曰:「晉其庶 乎!吾臣之所爭者大。」師曠侍,曰磁:「公室懼卑,其臣不心競而力爭。」 諸侯之大夫盟于宋,楚令尹子木欲襲晉軍,曰:「若盡晉師而殺趙武,則晉可弱也 。」文子聞之,謂叔向曰:「若之何?」叔ν曰:「子何患焉。忠不可暴,信不可 犯,忠自中,而信自身,其為德也深矣,其為本也固矣,故不可抈也。今我以忠謀 諸侯,而以信覆之,荊之逆諸侯也亦云,是以在此。若襲我,是自背其信而塞其忠 也鰹。信反必斃,忠塞無用$ 人而無天。方且本身而異形,方且尊知而火馳,方且為 緒使,方且為物絯,方且四顧而物應,方且應眾宜,方且噃物化而未始有恆。夫何足 以配天乎!雖然,有族,有祖,可以為眾父,而不可以為眾父父。治,亂之率也,北 面之禍也,南面之賊也。」   堯觀乎華鵁華封人曰:「嘻,聖人!請祝聖人,使聖人壽。」堯曰:「辭。」「 使聖人富。」堯曰:「。」「使聖人多男子。」堯曰:「辭。」封人曰:「壽,富 ,多男子,人之所欲也。女獨不欲,何邪?」堯曰:「多男子則多懼,富則多事,壽 則多辱。是三者,非所以養德也,故辭。」封人曰:「始也我以女為聖人邪,今然君 子也。天生萬民,必授之職。Π男子而授之職,則何懼之有!富而使人分之,則何事 之有!夫聖人鶉居而彀食,鳥行而無彰;天下有道,則剒物皆昌;天下無道,則修德 就閒。千歲厭世,去而上僊,乘彼白雲,至於帝鄉鷺;三患莫至,身常無殃,則何辱之 有?」封人去之,堯隨之,曰:「請問。」封人曰:「退已!」   堯治天下,伯成子高立為諸侯。堯授舜,舜授禹,成子高辭為諸侯而耕。禹往 見之,則耕在野。禹趨就下風,立而問焉,曰:「昔堯治天下,吾子立為諸侯。堯授 舜,舜授予,而吾子辭為諸侯而耕。敢問,其故何也?」子高曰:「昔者堯治天下, 不賞而民勸,不罰而民畏。今子賞罰而民且不仁,德自此衰,刑自此立,後世之亂, 自此始矣!夫子闔行邪?無落吾事!」俋俋乎耕而不顧。   泰初有無,無有無名。一之所起摅有一而形。物得以生,謂之德;未形者有分 ,且然無間,謂之命;留動而生物,物成生理,謂之形;形體保神,各有儀則,謂之 性。性修反德,∥德至同於初。同鎛虛,虛乃大。合喙鳴;喙鳴合,與天地為合。其合 緡緡,若愚若昏,是謂玄德,同乎大順。   夫子問於老聃曰:「有人治道若相放,可不可,然不然。辯者有言曰:『離堅白 若縣宇。』若是則可媯聖人乎?」老聃曰:「是胥易技係勞形怵心者也。執留之狗成 思,蝯狙之便自山林來銛。丘,予告若,而所不能聞與而所不能言。凡有首有趾、無心 無耳者眾;有形者與無形無狀而皆存者盡無。其動,止也;其死,生也;其廢,起也 ,此又非其所以也。有治在人,忘乎物,忘乎天,其名為忘己。忘己之人,是之謂入 於天。」   將閭葂見季徹曰:「魯君謂葂也曰:『請受教。』辭不獲命墝,既已告矣,未知中 否。請嘗薦之。吾謂魯君曰:『必服恭儉,拔出公忠之屬而無阿私,民孰敢不輯!』 」季徹局局然笑曰:「若夫子之言,於帝王之德,猶螳螂之火臂以當車軼$ 隗乎具茨之山,方明為御,昌寓驂乘,張若謵朋前馬,昆閽滑稽後車;至於襄 城之野,七聖皆迷,無所問塗。適遇牧馬童子,問塗焉,曰:「若知具絙之山乎?」曰:「然。」「若知大隗之所存乎?」曰:「然。」黃帝曰:「異哉小童!非徒知具茨之山,又知大隗 之所存。請問為天下。」小童曰:「夫為天下者,亦若此而已矣,又奚事焉!予少而自遊於六 合之內,予適有瞀病,有長者教予曰:『若乘日之車而遊於襄城之野。』今予病少痊,予又且 復遊於六合之外。夫為天下,亦若此而已。予又奚事焉」融黃帝曰:「夫為天下者,則誠非吾 子之事,雖然,請問為天下。」小童辭。黃帝又問。小童曰:「夫為天下者,亦奚以異乎牧馬 者哉!亦去其害馬者而已矣!」黃帝再拜稽首,稱天師而退。   知士無思慮之變則不樂,辯士無談說序則不樂,察士無凌誶之事則不樂,皆囿於物者也 。招世之士興朝,中民之士榮官。筋力之士矜難,勇敢之士奮患,兵革之士樂戰,枯槁之士宿 名,法律之士廣治,法律士廣治,禮樂之士敬容,仁義之士貴際。農夫無草萊之事則不比, 商賈無市井之事則不比。庶人有旦暮之業則勸,百工有器械之巧則壯。錢財不積則貪者憂稽權 勢不尤則夸者悲,勢物之徒樂變,遭時有所用,不能無為也,此皆順比於歲,不物於易者也, 馳其形性,潛之萬物,終身不反,悲夫!   莊子曰:「射者非前期而中,謂之善射,天下皆羿也,可乎?」惠子曰:「可。」莊子曰 :天下非有公是也,而各是其所是,天下皆堯也,可乎?」惠子曰:「可。」莊子曰:「然 則儒墨楊秉四,與夫子為五,果孰是邪?或者若魯遽者邪?其弟子曰:『我得夫子之道矣,吾 能冬爨鼎而夏造冰矣!』魯遽曰:『是直以陽召陽,以陰召陰,非吾所謂道也,吾示子乎吾道 。』於是為之調瑟,廢一於堂,廢一於室,鼓宮宮動,鼓角角動,音律同矣。夫或改調一弦, 於五音無當也,鼓之,二十五弦皆動,未始異於聲,而音之君已。且若是者邪?」惠子曰︰「 今乎儒墨楊秉,且方與我以辯,相拂以辭,相鎮以聲,而未始吾非杨,則奚若矣?」莊子曰:紓 「齊人蹢子於宋者,其命閽也不以完,其求鈃鐘也以束縛,其求唐子也而未始出域,有遺類矣 !夫楚人寄而謫閽者,夜半於無人之時而與舟人鬥,未始離於岑而足以造於怨也。」   莊子送葬,過惠子之墓,顧謂從者曰:「郢人堊慢其鼻端若蠅翼,使匠人斲之。匠石運斤 成風,聽而斲之,盡堊而稹鼻不傷,郢人立不失容。宋元君聞之,召匠石曰垠:駙『嘗試為寡人為之 。』匠石曰:『臣則嘗能斲之勩。雖然,臣之質$ 。今大王欲廢法毀約而見說,此非臣之所以聞於天下也。 」王謂司馬子綦曰:「屠羊說居處卑賤而陳義甚高,子綦為我延之以三旌之位。」屠羊說曰:「夫 三旌之位,吾知其貴於屠羊之肆也;萬鍾之祿,吾知其富於屠羊之利也;然豈可以貪爵祿而使吾君 有妄施之名乎!說不敢當,願復反吾屠羊之肆。」遂不受也。   原憲居魯,環堵之室缅,茨以生草蓬戶不完,桑以為樞;而瓮觥牖二室,褐以為塞上漏下濕, 匡坐而弦。子貢乘大馬,中紺而表素,軒車雅不容巷,往見原憲。原憲華冠縰履,杖藜而應門。子貢 曰:「嘻!先生燜病?」原憲應之曰:「憲聞之,無財謂之貧,學而不能行謂之病。今憲,貧也, 非病也。」子貢逡巡而愧色。原憲笑曰:「夫希世而行,比周而友,學以為人,教以為,仁義 之慝,輿馬之飾,憲不忍為也。」   曾子居衛,縕袍無表,顏色腫噲,手足胼胝,三日不舉火,十年不製衣。正冠而纓絕,捉衿而 肘見,納屨而踵決。曳縱而歌《商頌》,聲滿天地,若出金è。天子不得臣,諸侯不友。埋故養志 者忘形,養形者忘利,致道者忘心矣。   孔子謂顏回曰:「回,來!家貧居卑,胡不仕乎?」顏鬍回對曰:「不願仕。回有郭外之田五十 畝,足以給饘粥;郭內之田十畝,足以為絲麻;鼓琴足以自娛;所學夫子之道者足以自樂也。回不 願仕。」孔子愀然變容,曰:「善哉,回之意!丘聞之,『知足者,不以利自累也;審自得者,失 之而不懼;行修於內者,無位而不怍。』丘誦之久矣,今於回而後見之,是丘之得也。」   中山公子牟謂瞻子曰:「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闕之下,奈何?」瞻子曰:「重生。重生則 利輕。」中山公子牟曰:「雖知之,未能自勝也。」瞻子曰:「不能自勝則從,神無惡乎?不能自 勝而強不從者,此之謂重傷。重傷之人,無壽類矣!」魏牟,萬乘之公子也,其隱巖穴也,難為於 布衣之士;雖未至乎道,可謂有其意矣。   孔子窮於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藜不糝,顏色甚憊,而弦歌於室。顏回擇菜,子路、子貢 相與言曰:「夫子再逐於魯,削跡於衛,伐樹窖宋,窮於商周,圍於陳蔡。殺夫子者無罪,藉夫子 者無禁。弦歌鼓琴,未嘗絕音,君子之無恥也若此乎?」顏回無以應,入告孔子。孔子推琴,喟然 而嘆曰:「由與賜,細人也。召而來,吾語之。」子路、子貢入。子路曰:「如此者,可謂窮矣! 孔子曰:「是何言也!君子通於道之謂通,窮於道之謂窮。今丘抱仁義之道遭亂世之患,其何 窮之為﹗故內省而不窮於道,臨難而不失其德。天寒既至,霜雪既降,吾是以知松柏之茂也。陳蔡$ 」曰:「吾嘗食於十漿,而五漿先饋。」伯昏瞀人曰:「若是,則汝何為驚已?」曰:「夫 誠不解,形諜成光,以外鎮人心,使人輕乎貴老,而虀其所患。夫漿人特為食羹之貨,無多餘之贏, 其為利也薄,其為權也輕,而猶若是,而況於萬乘之主乎﹖身勞於國,而知盡於事,彼將任我以事, 而效我以功。吾睱是以驚。」伯昏瞀人曰:「善哉觀乎!汝處已,人將保汝矣!」無幾何而往,則戶外 之屨滿矣。伯昏瞀人北面而立,敦杖蹙之乎頤,立有間,不言而出。賓者以告列子,列子提屨,跣而 走,暨於門,曰:「先婞生既來,曾不發藥乎?」曰:「已矣,吾固告汝曰:人將保汝,果保汝矣咸!非 汝能使人保汝,而汝不能使人無保汝也,而焉用之感豫出異也﹗必且有感,搖而本才,又無謂也。與 汝游者,又莫汝告也。彼所小言,盡人毒也。莫覺莫悟,何相孰也﹗巧者勞而知者憂,無能者無所求 ,飽食而敖遊,汎若不繫之舟,虛而敖遊者也!」   鄭人緩也,呻吟裘氏之地。祗三年而緩為儒。河潤九里,澤及三趨,使其弟墨。儒墨相與辯,其 父助翟。十年而緩自殺。其父夢之曰:「使稱子為墨者,予也,闔胡嘗視其良?既為秋柏之實矣﹖」 夫造物者之報人也,不報其人而報其人之天,彼故使彼。夫人以己為有以異於人以賤其親,齊人之井 飲者相捽鰼。故曰:今之世皆緩也。自是,有德者以不知也,而況有道者乎!古者謂之遁天之刑。聖 人安其所安,不安其所不安;眾人安其所不安,不安其所安。   莊子曰:「知道易,勿言難。知而不言,所以之天也;知而言之,所以之人也;古之人,天而不   朱泙漫學屠龍於支離益,單千金之家,三年技成而無所用其巧。   聖人以必不必,炽無兵;眾人以不褙必像必之,故多兵。順於兵,故行有求。兵,恃之則亡。   小夫之知,不離苞苴竿牘,敝精神乎蹇淺,而欲兼濟道物,太一形虛。若是者,迷惑於宇宙,形累 不知太初。彼至人者,歸精神乎無始,而甘冥乎無何有之鄉。水流乎無形,發泄乎太清。悲哉乎!汝為 知在毫毛,而不知大寧﹗   宋人有曹商者,為作宋王使秦。其往也,得車數乘;王說之,益車百乘。反於宋,見莊子,曰:「夫 處窮閭阨巷,困窘織屨,槁項黃馘者,商之所也;一悟萬乘之主而從慴車百乘者,商之所長也。」莊子 曰:「秦王有病召醫,破癰潰痤者得車一乘,舐痔者得車五乘,所治愈下,得車愈多。子豈治其痔邪? 何得車之多也?子行矣!」   魯哀公問乎顏闔曰:「吾以仲尼為貞幹,國其有瘳佁乎?」曰:「殆哉圾乎仲尼﹗方且飾羽而畫,從 事華辭,以支為旨,忍$ 至,各趨 一隅,心雖訝之,而不敢發。少頃,卻要密燃炬,疾向廳事,豁雙扉而照之,謂延禧輩 曰:「阿堵貧兒,爭敢向這裡覓宿處?」皆棄所攜,掩面而走,卻要復從而咍之。自是撿諸子懷慙,不敢失禮。   《廣記》二百七十五《歲時廣記》十七   臨淮武公業,咸通中,任河南府功曹參軍。愛妾曰非煙,姓步氏,容止纖麗,若不 勝綺羅。善秦聲,好文筆,尤工擊甌,踳韻與絲竹合。公業甚嬖之。其比鄰,天水趙氏 第也,亦衣纓之族,不能斥言。其子曰象,秀端有文,才弱冠矣。時方居喪禮,忽一日 ,於南垣隙中窺見非煙,神氣俱喪,廢食忘寐。乃厚賂公業之閽,以情告之。閽有難色 ,復為厚利所動,乃令其妻伺非煙閒處,具以象意言焉。非煙聞之,但含笑凝睇而不答 。門媼盡以測語象,象發狂心蕩,不知所持。订乃取薛濤牋題絕句曰:「戬睹頃城貌,塵心 只自猜。不隨蕭史去,擬學阿蘭來。」以所題密緘之,託門媼達非煙。煙讀畢,吁嗟良 ,謂媼曰:「我亦曾窺見郎,大好才貌。此生薄福,不得當之。」蓋鄙武生麄悍, 非良配耳。乃復酧篇,寫於金鳳牋曰:「慘雙娥不自持,只緣幽恨在新詩。郎心應似 琴心怨,脈脈春情更擬誰?」封付門媼,令象。象啟緘,吟諷數四,拊掌喜曰:「吾 事諧矣。」又以剡溪玉葉紙賦詩以謝曰:「珍重佳人贈好音,彩牋芳翰兩情深。薄於蟬 翼難供恨,密似蠅頭未寫心。疑是落花迷碧洞,只思輕雨灑幽襟。百回消息千回夢,裁 作長謠寄綠琴。」詩去旬日,門媼不復來。象憂,恐事泄,或非煙追悔。春夕,於前庭 獨坐,賦詩曰:「綠暗紅藏起暝煙,獨將恨小庭前。沈沈良夜與誰語,星隔銀河月半 天。」明日晨起,吟際而門媼來,傳非煙語曰:「勿訝旬日無信,蓋以微有不安。」因 授象以連蟬錦香囊,並碧苔牋,詩曰:「無力嚴妝倚繡櫳,暗題蟬錦思難窮。近來嬴得 傷春病,柳弱花欹怯曉風。」象結錦囊於懷,細讀小簡,又恐煙幽思增疾,乃翦烏絲闌 為回簡,鮆曰:「春遲遲,人心悄悄。自因窺覯,長役夢魂。雖羽駕塵襟,難於會合; 而丹誠皎日,誓以周旋。況又聞乘春多感,芳履違和,耗冰雪之妍姿,鬱蕙蘭之佳氣。 憂抑之極,恨不飜飛,企望寬情,無至憔悴。莫孤短韻,寧爽後期瞈恍惚寸心,書豈能 盡?兼持菲什,仰繼華篇。」詩曰:「見說傷情為見春,想封蟬錦綠蛾顰。叩頭為煙 卿道,第一風流最損人。」門媼既得回簡,徑齎詣煙閣中。武生為府掾屬,公務繁夥, 或數夜一直,或竟日不歸。是時適值僿生入府曹,煙拆書,得以欵曲尋繹,既而長太息曰 :「丈夫之志,女子之心,情契魂交$ 同姓何居焉? 」道宗怒道:「大臣與皇親,孰上孰下?」尉遲恭道:「當日主上被難,臣單鞭救駕, 此時不見皇親。」道宗大怒曰:「爾每每自恃功高,藐視親,不念今日之富貴,是誰 家之爵祿?吾又何得與武夫對飲,自忘尊貴哉!」遂推棹而起。尉遲恭大怒,一掌打去 ,道宗「哎喲」一聲,暈倒在地,打落門牙四齒。多官上前勸解,光祿寺大臣已將此信 報與太宗知道。   太宗先召道宗,責之焉:「李氏之有天下,敬德之勞也。朕之有今日,敬德救之也 。皇叔宜卑以自牧,不宜與大臣競。」再召敬德讓之曰:「朕道卿年老氣衰,心平氣和 ,奈何仍然少年情性,傷吾父之愛弟,辱寡人之至親,朕每思漢高祖殺戮功臣,心甚恨 之。今觀卿如此行為篩,毋乃功臣自取,不獨責漢高祖一人已也。然分外之恩,不可多得 ,卿宜自愛,勿使朕憂。」尉遲恭乃叩首謝罪。太宗又道:「卿位極人臣,所不足者國 戚耳。朕有一女,名開唐公主,使奉卿箕帚可也。」尉遲恭叩首曰纡:「臣糟糠之妻,願 富貴不相易,此事斷不敢從命!」太宗道:「卿如此尚義,忠心可知。」乃止。   尉遲恭即辭聖駕,望湖廣而來。到了武昌,寶林接入,父子相見,擇日興工。三年 有餘,工程告竣,欲回朝繳旨,太皇后竇國緾傳懿旨到。尉遲恭忙排香案開讀。翦內云:     朕幼生西陵城右,常隨母吳夫人西寺進香。彼時見佛像零落珝廟宇敝漏,今五 十餘年,廢敗可知。特命爾鄂國公尉遲恭往彼重修,務使巍峨莊嚴,稽盡善盡美。欽哉,   尉遲恭謝恩既畢,起馬望西陵西寺而來。選能工巧匠,擇日興工。造了半年,工程 將半。一日,尉遲恭精神困倦,伏案而寐,忽然聞磬聲嘹亮,嫋嫋然如怨如慕,如泣如 訴。尉遲恭聽之,驚訝不已,起身信步閑遊,轉過曲檻,見一座花園,十分幽靜。週圍 看了一遍,處處花鳥宜人,亭臺悅目。又轉過西廂,隱隱聞讀書之聲。尉遲恭不好遽入 ,立窗外而聽,卻於窗隙中舒眼一看,卻是故人朱恩兄在率內。急忙走入,躬身下拜。那 人昂然不動。尉遲恭又拜道:「恩兄別來無恙?」那人拂袖起去,向外蜣就走。尉遲恭一 把扯住,不肯放手。那人當胸一掌打來,跌倒在地。猛然醒來,乃是南柯一夢。叫聲: 「哎喲恌我二十餘年勞於王事,未報兄長大恩,我尉遲恭真無義男也」又想起在朱仙 鎮遇難相救之時,不覺眼中流淚,慨歎不止。左右將校見公爺傷感,慌做一堆。尉恭 收了淚,召香元和尚問曰:「此地有一個老孝廉公,他姓朱名叫若虛,住在何處?」香 元和尚答曰:「此人住在雙龍鎮,至有一百一十里。聞他去世,乐未知確否$ ,分出表裏。古語云:不無不有,正當中道心也。比 如以日帽為道心,則風雲雷雨人心也。以天為道心,則日月星人心也。以太虛為道心, 則有形跡之天,又人心也。佛云:無而不無,空即是色。道心也,元神也,有而不有,色即是空。人心也,識神也。逐得識神開,纔見元神來。就是本來面目了。」   香元又問道:「本來面目,佛云金容瑞相,仙云歷劫元神,此貽從何處結成?與玄 珠罔象,有分別無分別?」喪吾答曰:「本璆來面目,靜則與太虛同體,無形無象。其大 無外,其小無內,故云元珠罔象。動則週遊六合,與神無異,故有天仙之稱。凡胎繫於 中黃宮之下,自產門而出﹔聖胎結於中黃宮之上,自頂門而升。此是明心見性之後,末 了一著工夫,不求而知也。」   香元又問道:「舍利鋅究竟是何物?」喪吾答曰:「蟮凡人身為舍,心為利子﹔至人 心為舍神為利子。至性中間一點靈光,非舍利子而何?故云舍利子是諸法空相。未生 天地以前,先有一點金光,居混沌之中,為太極之根。惟我佛祖如來、道祖元始、大成 至聖三大聖人,其足道以配之,非值配天配地而已也。」橦   香元又問道:「佛教行於西域,聖道行於東魯,觀音菩薩顯於南海,真武祖師行道 於北天,老子興道於中土,是何故?」繧吾曰:「西方氣,殺氣也。我佛順其氣之自 然而立教。絕人事,割恩愛,戒妄想,除嗔怒,息秘邪淫,習靜定,空色相,其道絕滅。 東方之氣,生氣也。孔子順其氣之自然而立教。施人義,親五倫,齊國家,平天下,其 道文明。其土之氣濕而平直,故老子之教,善下而勝上餕善柔勝剛,善後而勝前,故 無為而不爭。其德配戊己,其道尚虛。真武祖師鎮治北天,掌握雷霆,號令瘟火,善 惡報應。其象為坎,故稱玄天上帝。觀音大士居南海之中,普陀崖下。其象為離,如人 之有心,關一身之痛癢﹔如天之有日,照萬國之世界。所以這個菩薩,感應最速,慈悲 最大,呼之即應,求之即來。故有觀世音救苦救難之稱。」   香元又問道:「聖人能知鬼神之情狀,弟子敢問鬼神情狀,究竟是如何齵子?」喪 吾答曰:「鬼神者,聰明正直而一者也。太上曰:聖人抱一為天下式。佛教曰:不二法 門。孔子云:吾道一以貫之。一字就是鬼神妤情狀。」   香元道:「求大和尚把這個一字情形,刻畫出來,不枉今日說法一場。」喪吾答云 :「聖王之心一於民,惟恐其弗安。忠臣之心一於君,惟恐其弗正。孝子之心一於親, 惟恐其弗悅。烈女之性一於夫,惟恐其弗順。慈母之心一於赤子,惟恐其弗調。君子之 心一於性,惟恐其弗盡。小人之心$ 送花阿珍到娘家暫住,即令朱明領一千人馬,三更之時 ,來劫番營。殺入營中,不見一人一騎。朱明即退,番兵四面圍來。朱明左衝右突,不 能得出,遂下馬投降。木箕將朱明囚在營中,問木蘭營中虛寔。朱明道:「木蘭自娶花 女之後,沉於酒色,不理軍務,況且孤軍無援。末將與彼有八拜之交,待其勢敗,願去 說彼來降。」木箕大喜,即賜酒與朱明壓驚。次日,木箕討戰,木蘭不出。一連三ㄔ, 木蘭始出,與素雲大戰五十餘合,祥布又來夾攻,木蘭全無懼怯,力戰二將。木箕見木 蘭少年英雄,思與比試,乃金收軍。次日,木箕出陣,與木蘭大戰七十餘合,索雲、 祥布左右抄出,唐兵大亂,木蘭向後即退,番兵已搶木蘭營盤,木蘭祇得敗走南屏山。 次日,木箕領兵圍住南屏山要路。木箕探知山上無水,圍了五日閛令人往山上招降。木 蘭許以次日下山,詣營中歸降。木箕知其是詐,料他夜間必然下山藉,去投尉遲元帥大營き ,卻於各處埋伏弓弩。三更時候,果然木蘭衝下山來,卻引兵向西北而走。木箕即收伏 兵,用力追趕,及至天明,木蘭逃至金沙谷去了。木箕同索雲、祥布引兵大進,約追七 八里,軍士報曰:「唐人用木石塞斷去路,道旁有一木牌。」木箕與素雲、祥布馬上觀 之,見牌上書云:   木箕至此,速宜自縛。聖  救爾軍馬,免作飛灰。   木箕看罷,大驚道:「吾中小蠻之計也。」三將下馬,抱頭大哭。山上唐兵大叫曰 :「番將身入火坑,爾足踏之地,皆是地雷火坑。能如司馬懿,哭得天降洪雨則可免。 」番將箎抬頭看時,見唐兵各執火把,四面堆積茅柴無數,料不能免,三將皆望北再拜, 自刎而亡。木蘭又命軍士叫曰:「爾等願降者降,不願降者速去。」木蘭即乘蘞駝,急 回五狼鎮,殺散守營眾將,救了朱明。   再說金沙谷中一枝番兵,退至谷口。見谷口俱被木石塞斷出路,大家用力搬拆,齊 聲說道:「此地放起火來,我等焉有性命?主將雖死,朱將軍之德亦是天高地厚严。」也 有願降者,也有願去的,木蘭即令收三將屍首,以禮葬之。   再說國舅雅福,自木箕去後,坐臥不安。哨馬來報木箕捷音,心亦不樂。忽木箕敗*兵逃回,備訴三將盡節之事,雅福頓足曰:「三將之死,乃吾之過也軺。」即表奏突厥云  鄖   臣奉命來金牛關總理軍務,遣木箕收五狼扼要之地。不料唐將木蘭,奸計百出 ,詐敗數陣,引箕、索、雲等入金沙谷,以焚我軍士,以致三將殉節。嗟乎!木箕之死 雖可惜,石碣之詐猶可悟。主上速令康元帥來關,臣當甘拜下貶,共理軍務。   突厥看罷,深悼木箕之死,仍拜和阿為$ 。見一 道人皓髮童顏,頭戴九良巾,身穿黃色道袍,手執拂塵,飄然若仙。木蘭上前稽首問道 :「這山中有一位鐵冠道人,姓張名良貞,他茅菴在於何處?」道人答曰:「對面山 上便是。足下何人,問他做甚?」木蘭答曰:「他是我的故友,特來茤望他的。」道人 又問曰:「足下尊姓大名,鄉貫何地?」木蘭曰:「弟子姓朱名木蘭,即山下雙龍鎮人 氏,請問大仙尊姓法號,緣何仙居於此?」道人曰:「貧道姓胡名秉池,世居此地,久 聞將軍大名,今碛日有功回朝,得了高官顯爵。到底天理昭彰,殺人償命,今日自投羅網 ,來還我徒弟報應。」木蘭見道人口出不遜,命人帶馬向南山而行。   那道人發一道金光,將木蘭罩定。木在金光之中,左撞右突,不辨東西南北。那 道人大叫一聲,十數個小狐,將木蘭主僕一齊綁了。道人吩咐:將木蘭放在齊雲峰下。 再發金光梵氣一道,將木蘭裹住。木蘭被金光障了,二目不見天日,初見紅光閃閃,黃 白二光,恍恍惚惚。仔細看時,青綠二光,成一圓圈,紅光週圍如線,黃白二光分開, 獻出一團金光,光明如鏡。鏡中也有天地、日月、大地、山河。忽然念動,想起父母, 就見父母在光中,慘容懼。又憶起在北番征戰之時,便見兩下旗鎗簇騍簇,喊殺連天。 又想起陣亡之士,便見木箕、索雲、祥布都來索命。那獨手同五狐,也來追呼。轉念五 臺山上,即見靖松道人並吳槽、陳介庵,相居論道。此嫏時或想朝廷,即見朝廷﹔或想 天上,或想地下,金光梵氣,從心所欲,即成境界。愈逐愈幻,不上三個時辰,將木蘭 心中一點性靈,俱已提出在外。這叫做以奴役主之法。道人見木蘭如醉如癡,哈哈大笑 :「好道行。我怕你心如鐵石,原來也祇如此!」再吩咐小磊妖:「每日用五色花棍打他 三次,叫他上天無路,下地無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打了七七四十九日,送與餓虎 為食,方纔報我徒弟獨手大仙之恨。」小妖領命,將木蘭弔起,將從人囚在洞中。有六 七個狠心小狐,手執五花棍,拷打木蘭,打得木蘭連聲叫苦。打了七日,有一個伶俐小 狐,名喚秋濤,對秉池道:「木蘭與張良貞世好,倘良貞看見,豈肯與我等干休?況木 蘭奇節人,徕仙之品,獨手不知進退,助番之逆,被天雷打死,亦與木蘭無干。祈祖 師將他放了,以肇免後禍。」秉池大怒道:「木蘭喪吾五個徒弟,難道我就罷了?就是張 良貞來,吾豈怕聿他?況欬以命償命,天理所存,爾毋過慮。」秋濤見祖師不依,退出山外 ,走往山下竹林之中,避禍去了。有八九個小狐,聽了秋濤之言,也相尾而去。   不一時,小妖進洞報曰:「對$ 辭曰:「詐而得賞,則鄭國之政廢矣。為國而無信,是敗俗也。賞一人而敗國俗,智者不為也。」遂以其屬徙東夷,終身不返。   商容  商容,不知何許人也。有疾,老子曰:「先生無遺教以告弟子乎?」容曰:「將語子。過故鄉而下車,知之乎?」老子曰:「非謂不忘故耶?」容曰:「過喬木而趨,知之乎?」老子曰:「非謂其敬老耶?」容張口曰:「吾舌存乎?」曰:「存。」曰:「吾齒存乎?」曰:「亡。」「知之乎?」老子曰:「非謂其剛亡而臣存乎?」容曰:「嘻!天下辜盡矣。」   老子李耳  老子李耳,字伯陽,陳人也。生於殷時,為周柱下史,好養精氣,貴接而不施。轉為守藏史。積八十餘年,《史記》云二百餘年。時稱為隱君子,諡曰聃。仲尼至周,見老子,知其聖人,乃師之。後周德衰,乃乘青牛車去,入大秦。過西關,關令尹喜望氣包知焉,乃物色遮候之。已而老子果至,乃強使著書,作《道德經五千餘言,為道家之宗。以其年老,故號其書為《老子》。   庚桑楚  庚桑楚者,楚人也,老聃弟,偏得老聃之道,以北居畏壘之山。其居三年,畏壘大壤。畏壘之民相與言曰:「庚桑子之始來,吾灑然異之。今吾日計之而不雲,歲計之而有餘,庶幾其聖人乎!子胡不相與屍而祝之,社而稷之乎?」庚桑子聞之,南面而不釋。然弟子異之,庚桑子曰:「弟子何異於予?夫春氣發而百草生,正得秋而萬寶成。夫春與秋,豈無得而然哉!天道已行矣,吾聞至人屍居環堵之室,而百姓猖狂不知所如往。今以畏壘之細民,而竊竊焉欲俎豆予於賢人之間,我其杓之人邪!吾是以不釋於老聃之言。」   老萊子  老萊子者,楚人也。當時世亂,逃世,於蒙山之陽。莞葭為牆,蓬蒿為室懮枝木為?,蓍艾為席,飲水食菽,墾山播種。人或言於楚王,王於是駕至萊子之門。萊子方織畚,王曰:「守國之政,孤願煩先生。」老萊子曰:「諾。」王去,其昫妻樵還,曰:「子許之乎?」老萊吊:「然。」妻曰:「妾聞之,可食以酒肉者,可隨而鞭棰,可擬以官祿者,可隨而爊鉞。妾不能為人所制者。」妻投其畚而去。老萊子亦隨其妻,至於江南而止。曰:「鳥獸之毛,可績而衣,其遺諄粒足食也。」仲尼嘗聞其論,而蹙然改容。著書十五篇,言道家之用。人莫知其沈終也。   林類  林類者,魏人也,年且百歲。緺底春披裘,拾遺穗於故畦,並歌並進。孔子適衛,望之於野,顧謂弟子曰:「彼叟可與言者,試往訊之。」子貢請行,逆之隴端,面之而歎曰:「先生曾不悔乎,而行歌拾?」林類行不留,歌不輟。慲貢叩之不已,乃仰而應曰:「吾何悔邪?」子貢曰$ 大叱曰:「我哥哥是金枝玉葉,你是何等人,敢稱我哥哥為賢弟!你來!我和你鬥 三百合!」玄德連忙喝住,關公勸飛出扌。玄德與呂布陪話曰:「劣弟酒後狂言,兄勿見 責。」布默默無語。須臾席散。布送玄德出門,張飛躍馬橫鎗猩來,大叫:「呂布!我 和你併三百合!」玄德急令關公勸止。   次日呂布來辭玄德曰:「蒙使君不棄,但恐令弟輩不能相容。布當別投他處。」玄 德曰:「將軍若去,某罪矣。劣弟冒犯,另日當令陪話。近邑小沛,乃備昔日屯兵之 處。將軍不嫌淺狹,權且歇馬,如何?糧食軍需,謹當應付。」呂布謝了玄德,自引軍 投小沛糧安身去了。玄德自去埋怨張飛不題。   卻說曹操平了山東,表奏朝廷,加操為建德將軍費亭侯。其時李傕自為大司馬,郭 汜自為大將軍,橫行無忌,朝廷無人敢言。太尉楊彪、大司農朱雋奏獻帝曰:「今曹 操擁兵二十餘萬,謀臣武將數十員,若得此人扶持社稷,踙剿奸黨,天下幸甚。」獻帝 泣曰:「朕被二賊欺凌久矣,若得誅之誠為大幸!」彪奏曰:「臣有一計,先令二賊自 相殘害;然後詔曹操引兵殺之,掃清賊黨,以安朝廷。」獻帝曰:「計將安出?」彪曰 :「聞郭汜之妻最妒,可令人於汜妻處用反間計,則二賊自相害矣。」   帝乃書密詔付楊彪。彪即暗使夫人以他事入郭汜府,乘間告汜妻曰:「聞郭將軍與 李司馬夫人有染,其情甚密。倘司馬知之,必遭其害。夫人宜絕其往來為妙。」汜妻訝 曰「怪見他經宿不歸!卻幹出如此無恥之事!非夫人言,妾不知也。當慎防之。」彪 妻告歸,汜妻再三稱謝而別。   過了數日郭汜又往卬傕府中飲宴。妻曰:「傕性不測,況今兩雄不並立,倘彼酒 後置毒,妾將何?」汜不肯聽妻再三勸住。至晚間,傕使人送酒筵至。汜妻乃暗置毒 於中,方始獻入。汜便欲食。妻曰:「食自外來,豈可便食?乃先與犬試之,犬立死 。自此汜心懷疑。   一日朝罷,李傕力邀郭汜赴家飲宴。至夜席散,汜醉而歸,偶然腹痛。妻曰:「必 中其毒矣!」急令將诓汁灌之,一吐方定。汜大怒曰:「吾與李傕共圖大事,今無端欲 謀害我,我不先發,必遭毒手。」遂密整本部甲兵,欲攻李傕。早有人報知傕。傕亦大 怒曰:「郭亞多安敢如此!」遂點本部甲,來殺郭汜。城下混戰,乘勢擄掠居民。   傕姪李暹引兵圍住宮院,用車二乘,一乘載天子,一乘載伏皇后,使賈詡、左靈監 押車駕;其餘宮人內侍,並皆步走。擁出後宰門,正遇郭汜兵到,亂箭齊發,射死宮人 不知其數。李傕隨後掩殺,郭汜兵退,車駕冒險出城,不由分說,竟擁到李傕營中。郭 汜$ ,一面差人修洛陽宮院,欲奉車駕還東都,李樂不從,董承謂李樂曰:「洛陽本天 子建都之地。安邑乃小地面,如何容得車駕?今奉駕還洛陽是正理。」李樂曰:「汝等 奉駕去,我只在此處住。」   承、奉乃奉駕起程。李樂暗令人結連李傕,郭汜,一同劫駕。董承,楊奉,韓暹知 其謀,連夜擺佈軍士,護送車駕前奔箕關。李樂聞知,不等傕、汜軍到,自引本部人馬 前來追趕。四更左側,趕到箕山下,大叫:「車駕休行!李傕、郭汜在此!」嚇得獻帝 心驚膽戰,山上火光遍起。正是:   前番兩賊分為二,今番三賊合為一。不知漢天子怎離蛣此難,且聽下文分解。 第十四回:曹孟德移駕幸許都,呂奉先乘夜襲徐郡   卻說李樂引軍詐稱李傕、郭汜來追車駕,天子大驚。楊奉曰:「此李樂也。」遂令 徐晃迎之,李樂親自出戰。兩馬相交,只一合,被徐晃一斧砍於馬下,殺散餘黨,保 護辅車駕過箕關。太守張揚具粟帛迎駕於軹道。帝封張揚為大司馬。楊辭帝屯兵野王去了   帝入洛陽,見宮室燒盡,街市荒蕪,滿目皆是蒿草,宮院中只有頹牆壞壁,命楊奉 且蓋小宮居住。百官朝賀,皆立於荊棘之中。詔改興平為建安元年。晹  是歲又大荒。洛陽居民,僅有數百家,無可為食,盡出城去剝樹皮掘草根食之。尚 書郎以下,皆自出城樵採,多有死於頹牆壞壁之間者。漢末氣運之衰,無甚於此。後人 有詩歎之娘曰:   血流芒碭白蛇亡,赤幟縱橫遊四方。秦鹿逐翻興社稷,楚騅推倒立封疆天子懦弱 姦邪起,宗社凋零盜賊狂。看到兩京遭難轙,鐵人無淚也悽惶。   太尉楊彪奏帝曰:「前蒙降詔,未骄發遣。今曹操在山東,兵強將盛,可宣入朝, 以輔王室。」帝譂曰:「朕前既降詔,卿何必再奏?今即差人前去便了。」彪領旨,即差 使命赴山東,宣召曹操。   卻說曹操在山東,聞知車駕已還洛陽,聚謀士商議。荀彧曰:「昔晉文公納周襄深王,而諸侯服從;漢高祖為義帝發喪,而天下歸心;今天子蒙塵,將軍誠因此時首倡義 兵,奉天子以從眾望,不世之略也。若不早圖,人將先我而為之矣。」曹操大喜。正要 收拾起兵,忽報有天齎詔宣召。操接詔,剋日興師。   卻說帝在洛陽,百事未備,城郭崩倒,欲修未能。人報李傕、郭汜領兵將到。帝大 驚,問楊奉曰:「山東之使未回,李、郭之兵又至,為之奈何?」楊奉,韓暹曰:「臣 願與賊決死戰,以保陛下。」董承曰:「城郭不堅,兵甲不多,戰如不勝,正復如何灡? 不若且奉駕往山東避之。」帝其言,即日搰駕望山東進發。百官無馬,皆隨駕步行。   出了洛陽,行無一箭之地,但$  張飛正醉臥府中,右急忙搖醒,報說:「呂布賺開城門,殺將進來了!」張飛大 怒,慌忙披挂,綽了丈八蛇矛;纔出府門,上得馬時,呂布軍馬已到,正與相迎。張飛 此軿時酒猶未醒,不能力戰。呂布素知飛勇,亦不敢相逼。十八騎燕將,保著張飛,殺出 東門,玄德家眷在府中,都不及顧了。   卻罏曹豹見張飛只十數護從,又欺他醉,遂引百十人趕來。飛見豹,大怒,鑪拍馬來 迎。戰了合,曹豹敗走,飛趕到河邊,一鎗正刺中曹豹後心,連人帶馬,死於河中。 飛於城外招呼士卒,出城者盡隨飛投淮南而去。呂布入城安撫居民,令軍士一百人守把 玄德宅門,諸人不許擅入。   卻說張飛引數十騎,直到盱眙見玄德,具說曹豹與呂布裏應外合,夜襲徐州。眾皆 失色。玄德歎曰:「得何足喜,失何足憂!」關公曰:「嫂嫂安在?」飛曰:「皆陷於鑫城中矣。」玄德默然無語。關公頓足埋怨曰:「你當初要守城時,說甚來?兄長吩咐你 甚來?今日城池又失了,嫂嫂又陷了,如何是好!」張飛聞言,惶恐無地,掣劍欲自刎 。正是:   舉杯暢飲情何放?拔劍捐生悔已遲!不知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第十五回:太史慈酣鬥小霸王,孫伯符大戰嚴白虎   卻琉張飛拔劍要自刎,玄德向前抱住,奪劍擲地曰:「古人云:『兄弟如手足,妻 子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縫;手足斷,安可續?』吾三人桃園結義,不求同生,但願同 死。今雖失了城池家小,安忍教兄弟中道而亡?況城池本非吾有;家眷雖被陷,呂布必 不謀害,尚可設計救之。賢弟一時之誤,何至遽欲捐生耶!」說罷大哭。關、張俱感泣   且說袁術知呂布襲了徐州,星夜差人至虺呂布處,許以糧五萬斛,馬五百匹,金銀一 萬兩,綵緞一千疋,使夾攻劉備。布喜,令高順領兵五萬襲玄德之後。玄德聞得此信, 乘陰雨撤兵,棄牮盱眙而走,思欲東取廣陵。比及高順軍來,玄德已羥。高順與紀靈相見 ,就索所許之物捲。靈曰:「公且回軍,容某見主公計之」高順乃別紀靈回軍,見呂布 具述紀靈語。   布正在遲疑,忽有袁術書至。書意云:「高順雖來,而劉備未除;且待捉了劉備, 那時方以所許之物相送。」布怒罵袁術失信镀欲起兵伐之。幟陳宮曰:「不可。術據壽春 ,兵多糧廣,不可輕敵。不如請玄德還屯小沛,使為我羽翼。他日令玄德為先鋒,那時 先取袁術,後取袁紹,可縱橫天下矣。」歎聽其言,令人齎書迎玄德回。   卻說玄德引兵東取廣陵,被袁術劫寨,折兵大半;回來正遇呂布之,呈上書札, 玄德大喜。關、張曰:「呂布乃無義之人,不可信也。」玄德曰:「彼既以$ 大喝一聲,挺矛直出,將陳孫刺 死眾皆潰散。玄德招安餘黨,平復江夏諸縣,班師而回。表谄出郭迎接入城,設宴慶功 。酒至半酣,表曰:「吾弟如此雄才,荊州有倚賴也。但憂南越不時來寇;張魯、孫權 皆足為慮。」玄德曰:「弟有三將,足可委用:使張飛巡南越之境;雲長拒固子城,以 鎮張;趙雲拒三江,以當孫權;何足慮哉?」   表喜,欲從濒其言。蔡瑁告其姊蔡夫人曰:「劉備遣三將居外,而自居荊州,坊必為 患。」蔡夫人乃夜對劉表曰:「我聞荊州人多與劉備往來,不可不防之。今容其居住城 中,無益,不若遣使他往。」表曰:「玄德仁人也。」蔡氏曰:「只恐他人不似汝心。   表沈吟不答。次日出城,見玄德所乘之馬極駿,問之,知是張武之馬,表讚不已。 玄德遂蠭此馬送與劉表。表大喜,騎回城中。蒯越見而問之。表曰:「此玄德所送也。 」越曰:「昔先兄蒯良,最善相馬;越亦頗曉。此馬眼下有淚槽,額邊生白點,名為的 盧,騎則妨主。張武為此陸馬而亡。主公不可乘之。」   噥聽其言次日請玄德飲宴,因言曰:「昨承惠良馬,深感厚意。但賢弟不時征進 ,可以用之。敬當送還。」玄德起謝。表又曰:「賢弟久居此間,恐廢武事。襄陽屬邑 新野縣,頗有錢糧。弟可引本部軍馬於本縣屯紮,何如?」   玄德領諾。次日,謝別劉表,引本部軍馬逕往新野。方出城門,只見一人在馬前長 揖曰:「公所騎馬,不可乘也。」玄德視之,乃荊州幕賓伊藉,字機伯,山陽人也。玄 德忙下馬問之。籍曰:「昨聞蒯異度對劉荊州云告『此馬名的盧,乘則妨主。』因此還公,公豈可復乘之?」玄德曰:「深感先生見愛。但凡人死生有命,豈馬所能妨哉!」 籍深服其高見,自此常與玄德往來。   玄德自到新野,軍民皆喜,政治一新。建安十二年春,甘夫人生劉禪。是夜有白鶴 一隻,飛來縣衙屋上,高鳴四十餘聲,望西飛去。臨分娩時,異香滿室。甘夫人嘗夜夢 仰吞北斗,故乳名阿斗。   此時曹操正統兵北征。玄德乃往荊州,說劉表曰:「今曹操北征,許昌空虛,若以 荊、襄之眾,乘間襲之,大事可就也。」表曰:「吾坐據荊州足矣,豈可別圖?」玄德 默然。表邀入後堂飲酒。酒至半酣,表忽然長歎。玄德曰:「兄長何故長歎?」表曰: 「吾有心事,未易明言。」玄德再欲問時,蔡人出立屏後。劉表乃垂頭不語。   須臾席散,玄德自歸新野。至是年冬聞曹操自柳城回,玄德甚歎表之不肚其言。獗忽一日,劉表遣使至,請玄德赴荊州相會。玄德隨使而往,劉表接著,敘禮畢,請入後 堂飲宴;因謂玄德曰:「近$ 放火矣。」──又命於樊城取回趙雲 ,令為前部,不要贏,只要輸。──「主公自引一軍為後援。各須依計而行,勿使有失   雲長曰:「我等皆出迎敵,未審軍師卻作何事?」孔明曰:「我只坐守此城。」張 飛大笑曰:「我們都去廝殺,你卻在家裡坐地,好自在!」孔明曰:「劍印在此,違令 者斬!」玄德曰:「豈不鵶聞『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二弟不可令。」張飛 冷笑而去。雲長曰:「我們且看他的計應也不應,那時卻來問他未遲。」   二人去了。眾將皆未知孔明韜略,今雖聽令,卻都疑惑不定。孔明玄德曰:「主 公珉今日可便引兵就博望山下屯住。來日黃昏,敵軍必到,主公便棄營而走。但見火起, 即回軍掩殺。亮與糜竺、糜芳引五百軍守縣,命孫乾、簡雍準備慶喜筵席,安排『功勞 簿』伺慞。」派撥已畢,玄德亦疑惑不定。   卻說夏侯惇與于禁等引兵至博望,分一半精兵作前隊,其餘盡護糧車而行。時當秋 月,商飆徐起。人馬趲行暇間,望見前面棫頭忽起。惇便將人馬擺開,問導官曰:「 此間是何處?骽答曰:「前面便是博望坡,後面是羅川口。」   惇令于禁、李典押住陣腳,親自出馬陣前。遙望軍馬來到,惇忽然大笑。眾問:「 將軍為何而笑?」惇曰:「吾笑徐元直在丞相面前,誇諸葛亮為天人!今觀其用兵,乃 以此等軍馬為前部,與對敵,正如驅犬羊與虎豹鬥耳!吾於丞相前誇口,要活捉劉備 、諸葛亮,今必應吾言矣。」遂自縱馬向前。趙雲出馬。惇罵曰:「汝等隨劉備,如孤 魂隨鬼耳!」   雲大怒,縱馬來戰。兩馬相交,不數合,雲詐敗而走。夏侯惇從後追趕。雲約走十 餘里,回馬又戰,不數合又走。韓浩拍馬向前諫曰:「趙雲誘敵,恐有埋伏。」惇曰: 「敵軍如此,雖十面埋伏,吾何懼哉!」遂不聽浩言,直沃至博望坡。一聲砲響,玄德 自引軍衝將過來,接應交戰。夏侯惇笑謂浩曰:「此即埋伏之兵也!吾今晚不到新野 ,誓不罷兵!」乃催軍前進。玄德、趙雲退後便走。   時天色己晚,濃雲密布,又無月色;晝風既起,夜風愈大。夏侯惇只顧催軍趕殺。 于禁、李典趕到窄狹處,兩邊都是蘆葦。典謂禁曰:「欺敵者必敗。南道路狹,山川相 逼,樹木叢雜,倘彼用火攻,奈何?」禁曰:「君雾是也。吾當往前為都督言之。君可 止住後軍。」李典便勒回馬,大叫:「後軍慢行!」人馬發,那裡攔當得住。于禁驟 馬大叫:「前軍都督且住!」  芀 夏侯惇正走之間,見于禁從後軍奔來,便問何故。禁曰:「南道路狹,山川相逼, 樹木叢雜,可防火攻。」夏侯惇猛省,即回馬令軍馬勿進。 $ 教他不做準備。東吳軍馬,收川路過荊 州,就問他索要錢糧,劉備必出城勞軍。那時乘勢殺之,奪取荊州,雪吾之恨,解足 下之禍。」魯肅大喜,便再往荊胝來。玄德與孔明珥商議。孔明曰:「魯肅必不曾見吳侯 ,只到柴桑和周瑜商量了甚計策,來誘我耳。但說的話,主公只看我點頭,便滿口應承 。」計會已定,魯肅入見,禮畢,曰:「吳侯甚是稱讚皇叔盛德,遂與諸將商議,起兵 築替皇叔收川。取了西川,卻換荊州,以西川權當嫁資。但軍馬經過,卻望應些錢糧。」 孔明聽了,忙點頭曰:「難得吳侯好心!」玄德拱手稱謝曰:「此皆子敬善言之力。」 孔明曰:「如雄師到日,即當遠接稿勞。」魯肅暗喜,宴罷辭回。玄德問孔明曰:「此 是何意?」孔明大笑曰:「周瑜死日近矣!這等計策,小兒也瞞不過!」玄德又問如何 ?孔明:「此乃『假途滅虢』之計也。虛名收川,實荊州。等主公出城勞軍,乘勢 拏下,殺入城來,攻其無備,出其不意也。」玄德曰:「如之奈何?」孔明曰:「主公 寬心,只顧準備窩弓以擒猛虎,安排香餌以釣鰲魚。等周瑜到來,他便不死,也九分無 氣。」便喚趙雲聽計:「如此如此,其餘我自有擺布。」玄德大喜。後人有詩歎曰:   周瑜決策取荊州,諸葛先知第一籌。指望長江香餌穩,不知暗裏釣魚鉤。   卻說魯肅回見周瑜,說玄德,孔明歡喜不疑,準備出城勞軍。周瑜大笑曰:「原來 今番也中拲吾計!」便教魯肅稟報吳侯,並遣程普視兵接應。周瑜此時箭瘡已漸平愈, 身軀無事,使甘寧為先鋒,自與徐盛,丁奉為呪二;淩統,呂蒙為後隊水陸大兵五百 萬,望荊州而來。周瑜在船中,時復歡笑,以為孔明中計。前軍至夏口,周瑜問:「荊 州有人在前面接否?」人報:「劉皇叔使糜竺來見都俙督。」瑜喚至,勞軍如何。糜竺 曰:「主公皆準備安排下了。」瑜曰:「皇叔何在?」竺曰:「在荊州城門相等,與都 督把盞。」瑜曰:「今為汝家之事,出兵遠征;勞軍禮,休得輕易。」糜竺領了言語 先回戰船密密排在江上,依次而進。看看至公安,並無一雙軍船,又無一人遠接。周 瑜催船速行。離荊州十餘里,只見江面上靜蕩蕩的。哨探的回報:「荊州城上,插兩面 白旗,並不見一人之影。」瑜心疑,教把船傍岸,親自上岸,乘馬帶了甘寧,徐盛, 奉一班軍官,引親隨精軍三千人,逕望荊州來。既至城下,並不見動靜。瑜勒住馬,令 軍士叫門。城上問是誰人。吳軍答:「是東吳周都督親自此。」言未畢,忽一聲梆子 響,城上一齊都豎起鎗刀。敵樓上趙雲出曰:「都督此行,端的為何?」瑜曰:「吾替 汝主取$ 二將軍商議,閒人退避。」遂將帶來二百人盡 趕出中軍。玄德叱曰:「左右與吾捉下二賊!」帳後劉封,關平應聲而出。楊,高二人 急待爭鬥,劉封,關平各捉住一人。玄德喝曰:「吾與汝主是同宗兄弟,汝二人何故同 謀,離間親情?」龐統叱左右搜其身畔,果然各搜出利刀一口。統便喝斬二人。玄德猶 豫未決。統曰:「二人本意欲害吾主,罪不容誅。」遂叱刀斧手斬楊懷,高沛於帳前。 黃忠,魏延早將二百從人,先自捉下,不曾走了一個。玄德喚入,各賜酒壓驚。玄德曰 :「楊懷,高沛離間吾兄弟,又藏利刀行刺,故行誅戮。你等無罪,不必驚疑。」眾皆 拜謝。龐統曰:「吾今即用汝等引路,帶吾軍取關。各有重賞。」   眾皆應螖。是夜二百人先行,大軍隨後。前軍至關下叫曰:「二將軍有急事回,可 速開關。」城上聽得是自家軍,即時開關。大軍一擁而入,兵不血刃,得了涪關蜀軍 皆降。玄德各加重賞,遂即分兵翘前後守把。次日勞軍,設宴於公廳。玄德酒酣,顧龐統 曰:「今日之會,可為樂乎!」龐統曰:「伐人之國而以為樂,非仁者之兵也。」玄德 曰:「吾聞昔日武王伐紂,作樂象功,此亦非仁者之兵歟?汝言何不合道理?可速退!   龐統大笑而起。左右亦扶玄德入後堂睡至半夜,酒醒。左右以遂龐統之𤍜言,告知玄劀德。玄德大悔;次早穿衣升堂,請龐統謝罪曰:「昨日酒醉,言語觸忤。幸勿挂懷。」 龐統談笑自若。玄德曰:「昨日之言,惟吾有失。瞧龐統曰:「君臣俱失,何獨主公? 」玄德亦大笑,其樂如初。     卻說劉璋聞玄德殺了楊,高二將,襲了涪水關,大驚曰:「不料今日果有此事!」 遂聚文武,問退兵之策。黃權曰:「可連夜遣兵屯雒,塞住咽喉之路。劉備雖有精兵 猛將,不能過也。」璋遂令劉瑰,冷苞,張任,鄧賢點五萬大軍,星夜往守雒城,以 拒劉備。  僑四將行兵之次,劉瑰曰:「吾聞錦屏山中有一異人,道號紫虛上人,知人生死貴賤 。吾輩今日行軍,正從錦屏山過。何不試往問之?」張任曰:「大丈夫兵拒敵,豈可 問於山野之人乎?」瑰曰:「不然。聖人云重剖『至誠之道,可以前知。」吾等問於高明 之人,當趨吉避凶。」   於是四人引五六十騎至山下,問徑樵夫。樵夫指高山絕除頂上,便是上人所居。四人 上山至庵前,見一道童出迎。問了姓名,引入庵中。只見虛上人,坐於蒲墩之上。四 人下拜,求問前程之事。紫虛上人曰:「貧道乃山野廢人,豈知休咎?」瑰再三拜問 。紫虛遂命道童取紙筆,寫下八句言語,付與劉瑰。其文曰:「左龍右鳳,飛入西川。 雛鳳墜地,臥龍$ 若雷,一彪軍殺入,乃是王平,救了高、魏二人,逕奔 列柳城來。比及奔到城下時,城邊早有一軍殺到,旗上大書「魏都督郭淮用字樣。原來 郭淮與曹真商議,恐司馬懿得了全功,乃分淮來取街;聞知司馬懿、張郃成上此功, 遂引兵逕襲列柳城。正遇三將,大殺一陣。蜀兵傷者極多。魏延恐陽平關有失,慌與王 平、高翔望陽平關來。   卻說郭淮收了軍馬,乃謂左右曰:「吾雖不得街亭,卻取了列柳城,亦是大功。」 引兵逕到城下叫門,只見城上一怳砲響,艇幟皆豎,當頭一面大旗,上「平西都督司 馬懿」。懿撐起懸空板,倚定護心木欄干,大笑曰:「郭伯濟來何遲也?」淮大驚曰: 「仲達神機,吾不及也!」遂入城。相見已畢,懿曰:「今街亭已失,諸葛亮必走。公 可速與子丹星夜追之。」郭淮從其言,出城而去。懿喚張郃曰:「子丹、伯濟,恐吾全 獲大功,故來取此城池。吾非獨欲成,乃僥倖而已。吾料魏延、王平、馬謖、高翔等 輩,必先去據陽平關。吾若去取此關,諸葛亮必隨掩殺,中其計矣。兵法云:『歸師 勿掩,窮寇莫追。』汝可從小路抄箕谷退兵。吾自引兵當斜谷之兵。若彼敗走,不可相 拒,只宜中途截住,蜀兵輜重,可盡得也。」眵張郃受計,引兵一半去了。懿下令:「逕 取斜谷:由西城而進。西城雖山僻小縣,乃蜀兵屯糧之所,又南安、天水、安定三郡總 路。若得此城,三郡可復矣。」於是司馬懿留申耽、申儀守列柳城塐自領大軍斜谷進發   卻說孔明自令馬謖等守街亭去後,猶豫不定。忽王平使人圖本至。孔明喚入,左 右呈上圖本。孔明就文几上拆開視之麋拍案大驚曰:「馬謖無知,坑陷吾軍矣!」左右 問曰:「丞相何故失驚?」孔明曰:「吾觀此圖本,失卻要路,占山為寨。倘魏兵大至 ,四面圍合,斷汲水道路,不須二日,軍自亂矣。若街亭有失,吾等安歸?」長史楊儀 進曰:「某雖不才,願替馬幼常回。」孔明將安營之法,一一分付與楊儀。正待要行, 忽報馬到來,說:「街亭、列柳城,盡皆失了!」孔明宾跌足長歎曰:「大事去矣!鵠此嚕吾 之過也!」急喚關興、張苞分付曰:「汝二人各引三千精兵,投武功山小路而行。如遇 魏兵,不可大擊,只鼓譟吶泉喊,為疑兵驚之。彼當自走,亦不可追。待軍退盡,便投陽 平關去。」又令張翼先引軍去修理劍閣毘,以備歸路。又密傳號令,教大軍暗暗收拾行裝 ,以備起程。又令馬岱、姜維斷後,先伏於山谷中,待諸軍退盡,方始收兵。又令心腹 人,分路與天水、南安、安定三郡官吏軍民,皆入漢中。又令心腹人到冀縣搬取姜維老 母,送入漢中。   孔明$ 告曰:「某乃割麥之人,因走失匹,被捉前來。」懿曰:「前者 是何神兵?」答曰:「三路伏兵,皆不是孔明,乃姜維、馬岱、魏延也。每一路只有一 兵軍護車,五百兵擂鼓。只是先來誘陣的粂車上乃孔明也。」懿仰天長歎曰:「孔明有神 出鬼沒之機!」忽報副都督郭淮入見。懿接入禮畢。淮曰:「吾聞蜀兵不多,現在鹵 城打麥,可以擊之。」懿細言前事。淮笑曰:「只瞞過一時;今已識破,何足道哉!吾 引一軍攻其後,公引一軍攻其前,鹵城可破,孔明可擒矣。」懿從之,遂分兵兩路而來   卻說孔明引軍在鹵城打曬小麥,忽喚諸將聽令曰:「今夜敵人必來攻城。吾料鹵城 東西麥田之內,足可伏兵;誰敢為我一往?」姜維、魏延、馬岱四將出曰:「某等願往 。」孔明大喜,乃命姜維、魏延各引二千兵,伏於東南西北兩處;馬岱、馬忠各引二千 兵牏伏在西南東北兩處:「只聽砲響,四角一齊殺來鷮」四將引兵,受計去了。孔明自引 百餘人,各帶火砲出城,伏在麥田之內。   卻說司馬懿引兵逕到鹵城下,日已昏黑,乃謂諸將曰:「若白日進兵,城中必有準 備;今可乘夜晚攻之。此處城低壕淺,可便打破。」遂屯兵城外。一更時分,郭淮亦引 兵來。兩下合兵,一聲鼓響,把鹵城四面圍得鐵桶相似。城上萬弩齊發,矢石如雨,魏 兵不敢前進。忽然魏軍中信砲連聲,三軍大驚,又不知何處兵來。   淮令人去麥田搜時,四角上火光天,喊大震,四路蜀兵一齊殺至;鹵城四門 大,城內兵殺出;裏應外合,大殺一陣,魏兵死者無數。司馬懿引敗兵奮死突出重圍 ,占住了山頭;郭淮亦引敗兵奔到山後紮住。孔明入城,令四將於四角上安營。   郭淮告司馬懿曰:「今與蜀兵相持許久,無策可退;目下又被了一陣,折傷三千 餘人;若不早圖,日後難退矣。」懿曰:「當復如何?」淮曰:「可慰發薫文調雍、涼人 馬併力剿殺。吾願引軍襲劍閣,截其歸路,瞪彼糧草不通,三軍慌亂。那時乘勢擊之, 敵可滅矣。」懿從之,及發檄文星夜往雍、涼調撥人馬。不一日,大將孫禮引諸郡人馬 到。懿即令孫禮約會郭淮去襲劍閣。   卻說孔明在鹵城相拒日久,不見魏兵出戰,乃喚馬岱蟩姜維入城聽令曰:「今魏兵 守住山險,不與吾戰,一者料吾麥盡無糧,二者令兵去襲劍閣,斷吾糧道也。汝二人各 引一萬軍先去守住險要,魏兵見有準備,自然退去。」二人引兵去了。長史楊儀入帳告 曰:「向者丞相令大兵一百日一換,今已限足,漢中兵已出川口,前路公文已到,只待 會兵猪交換;現存八萬軍,內四萬該與班。」孔明曰:「既有令,便教速行。」 $ 拆封視之。書云:「近聞東吳令人入洛陽,與魏連和。魏令室吳代蜀,幸吳尚未起 兵。今嚴探知消息,伏望丞相早作良圖。」   孔明覽畢,甚是驚疑,乃聚眾將曰:「若東吳興兵寇蜀,吾須緊速回也。」即傳令 ,教祁山大寨人馬,且退回西川;「司馬懿知吾屯軍在此,必不敢追趕。」於是王平、 張嶷、吳班、吳懿,分兵兩路,徐徐退入西川去了。   張郃見蜀兵退去,恐有計策,不敢來追,乃引兵來見司馬懿曰:「今蜀兵退去,不 知何意?」懿曰:「孔明詭計極多,不可輕動蝃。不如堅守,待他糧盡,自然退去。」大 將魏平出曰:「蜀兵拔祁山之營而退,正可乘勝追之。都督按兵不動,畏蜀如虎,奈天 下笑何?」懿堅執不從。   卻說孔明知祁山兵已回,遂喚馬忠、楊儀入帳,授以密計,先引一萬弓弩手,去劍 閣木門道,兩下埋伏;若魏兵追到,聽吾砲響,急滾下木石,先截其去路,兩頭一齊射 之。二人引兵去了。又喚魏延、關興引兵斷後,城上四面遍插旌旗,城內亂褒柴草,虛 放煙火。大兵盡望木門道而去。   魏營巡哨兵來報司馬懿曰:「蜀兵大隊已退,但不知城中還有多少兵?」懿自往視 之,見城上插旗,城中煙起,笑曰:「崈乃空城也。霪令人探之,果是空。懿大喜硊曰 :「孔明已退,誰敢追之?」先鋒張郃曰:「吾願往。」懿阻曰:「公性急躁,不可去 。」郃曰:「都督出關之時,命吾為先鋒;今日正是立功之際,卻不用吾,何也?懿 曰:「蜀兵退去,險阻處必有埋伏,須十分仔細,方可追之。」郃曰:「吾已知得,不 必挂慮。」懿曰:「公自欲去,莫要追悔。」郃曰:「大丈夫捨身報國,雖萬死無恨。 」懿曰:「公既堅執要去,可引五千兵先行;卻教魏平╫引二萬馬步兵槃行,以防埋伏。 吾自引三千兵隨後接應。」   張郃領命,引兵火速追趕。行到三十餘里,忽然背後喊聲大震,樹林內閃出一彪軍 ,為首大將,橫刀勒馬大叫曰:「賊將引兵那裡去!」郃回頭視之:乃魏延也。禭大怒 ,回馬交鋒。不十合,延詐敗而走。郃又追趕三十餘里,勒馬回顧,全無伏兵,又策馬 前追。方轉過山坡,忽又喊聲大起,一彪軍出,為首大將,乃關興也,橫刀勒馬大叫 曰:「張郃休走!有吾在此!」郃就拍馬交鋒。不十合,興撥馬便走。郃隨後追之。趕 到一密林內,郃心疑,令人四下哨探,並無伏兵;於是放心又趕。   不想魏延又抄在前面;郃又與戰十餘合。延又敗走。郃憤怒趕來,又被關興抄在前 面,截住去路。郃大怒曳,撥馬交鋒。戰不十合,蜀兵盡棄衣甲物件,塞滿道路。魏兵皆 下馬爭取。延、興二人,輪$ 慌亂,不戰而走﹔被魏軍四下舉火,燒毀戰船、糧草、器具不計其數。諸葛瑾率 敗兵逃走沔口。魏兵大勝而回。   次日,哨軍報知陸遜。遜集諸將議曰:「吾當作表申奏主上,請撤新城之圍,以兵 鼸斷魏軍歸路,吾率眾攻其前,彼首尾不敵,一鼓可破也。」   ò服其言。陸遜即具表,遺一小校密地齎往新城。小校領命,齎看表文,行至渡口 ,不期被魏軍伏路的捉住,解赴軍中見魏主曹叡。叡搜出陸遜表文,覽畢,歎曰:「東 吳陸遜,真妙算也許!」遂命將吳卒監下,命劉劭謹防孫權後兵。   卻說諸葛瑾大敗一陣,又值暑天,人馬多生疾病;乃修書一封,令人達陸遜,議欲 撤兵還國。遜看書畢,謂來人曰:「拜上將軍;吾自有主意。」使者回報諸葛瑾。瑾問 :「陸將軍作何舉動?」使者曰:「但暘陸將軍催督眾人於營外種荳菽,自與諸將在轅 門射戲。」   瑾大驚,親自陸遜營中,與遜相見;問曰:「今曹叡親來,兵勢甚盛,都督以 禦之?」遜日:「吾前遣人奏表於主上,不料為敵人所獲。機謀既洩,彼必知備;與戰 無益,不如且退。己差人奉表約主上緩緩退兵矣。」饐日:「都督既有此意,即宜速退 ,何又遲延?」遜曰:「吾軍欲退,當徐徐而動。今若退兵,魏人必乘勢追趕;此取敗之 道也。足下宜先督戰船詐為拒敵之意。吾悉以人軍向襄陽而進,為疑敵之計,然後徐徐 退歸江東,魏兵自不敢近耳。」瑾依其計,遜辭歸本營,整頓船隻,預備起行。陸遜整 肅部伍,張揚聲勢,望襄陽進發。   早有細報知魏主,說吳兵已動,須用隄防。魏將聞之,皆要出戰。魏主素知陸遜 之才,諭眾將曰:「陸遜有謀,莫非用誘敵之計,不可輕動。」眾將乃止。數日後,哨 卒來報贼:「東吳三路兵馬皆退矣。」魏主未信,再令人探淞之,回報果然盡退。魏主嘆 曰:「陸遜用兵,不孫吳,東南未可平也。」遂飭諸將,各守險要,自引大軍屯合淝 ,以伺其變。   卻說孔明在祁山,欲為久駐之計,乃令蜀兵與魏民相種田:軍一分,民栗二分,並 不侵犯,魏民皆安心樂業。司馬師入告其父曰:「蜀兵劫去我許多糧米,今又令蜀兵與 我民相雜屯田於渭濱以為久計:似此真為國家大患。父親何不孔明約期大戰一場,以 決雌雄?」懿曰:「吾奉旨堅守,不可輕動。」   正祸議間,忽報魏延將著元帥前日所失金盃,前來罵戰。眾將忿怒,俱欲出戰。懿笑 曰:「聖人云:『小不忍則亂大謀。』但堅守為上。」諸將依令不出。魏延辱罵良久方   孔明見司馬懿不肯出戰,乃密令馬岱穀成木柵,營中掘下深塹,多積乾柴引火之物 ;周圍山上,多用$ 之物,先取上等者入己,然後 進宮;佳人美女,充滿府院。黃門張當,諂事曹爽,私選先帝侍妾七八人,送入府中; 爽又選善歌舞良家子女三四十人,為家樂。又建餗重樓畫閣,造金銀器皿,用巧匠數百人 ,晝夜工作。   卻說何晏聞平原管輅明數術,請與論易。時鄧颺在座,問輅曰:「君自謂善易,而 語不及易中詞義,何也?」輅曰:「夫善易者,不言易也。」晏笑而讚之曰:「可謂`要 言不煩。」因謂輅曰:「試為我卜一卦:可至三公否?」又問:「連夢青蠅數十,來集 鼻上,此是何兆?」輅曰:「元愷輔舜,周公佐周,皆以和惠謙恭,享有多福。今君侯懮 位尊勢,而懷德者鮮,畏威者眾,殊非小心求福之道。且鼻者,山也;山高而不危, 所以長守貴也。今青蠅臭惡而集焉,位峻者顛,可不懼乎?願君侯裒多益寡,非禮勿履 :然後三公可至,青蠅可驅也。」鄧颺怒曰:「此老生繟常談耳!」輅曰:「老生者見 不生,常談者見不談。」遂拂袖而去。二人大笑曰:「真狂士也!」   輅到家,與舅言之。舅大驚曰:「何、鄧二人,權甚重,汝奈何犯之?」輅曰:「 吾與死人語裤何所耶?」舅問其故。輅曰:「鄧颺行步,筋不束骨派不制肉,起傾 倚,若無手足:此為『鬼躁』之相。何晏視候,魂不守宅,血不華匚,精爽煙浮,容若 槁木:此為『鬼幽』之相。二人早晚必有殺身之禍,何足畏也?鴭」其舅不罵輅為狂子而   卻說曹爽嘗與何晏、鄧颺等畋獵。其曹羲諫曰:「兄威權太甚,而好出外游獵, 倘為人所算,悔之無及。」爽叱曰:「兵權在吾手中,何懼之有?」司農桓範亦諫,不 聽。時魏主曹芳,改正始十年為嘉平元年。曹爽一向專權,不知仲達虛實。適魏主除李 勝為荊州刺史即令李勝往辭仲達,就探消息,勝逕到太傳府下,早有門吏報入。司馬 懿謂二子曰:「此曹爽使來探吾病之虛實也。」乃去冠散髮,上擁被而坐;又令二婢 夫策,方請李勝入府。   勝至前拜曰:「一向不見太傅,誰想如此病重。今天子命某為荊州刺史,特來拜辭 。」懿佯答曰:「井州近朔方,好為之備。」勝曰:「除荊州刺史:非并州也。「懿笑 曰:「你方從并觴來?」勝曰:「山東青州耳。」懿障大笑曰:「你從青州來也!」勝曰 :「太傅如何病得這等了?」左右曰:「太傅耳聾。」勝曰:「乞紙筆一用。」   左右取紙筆與勝。勝寫畢,呈上。懿看之,笑曰:「吾病的耳聾了。此去保重。」 言訖,以手指口。侍婢進湯,懿將口就之,湯流滿襟,乃作哽噎之聲曰:「吾今衰老病 篤,死在旦夕矣。二子不肖望君教之。若見大將軍,千萬看覷二子$ 誰知四十餘年後,寡婦孤兒亦被欺!   卻說高貴鄉公曹髦,字彥士,乃帝之孫,東海定王霖之子也。當日司馬師以太后 命宣至,文武官僚,備鑾駕於西掖門外拜迎。髦慌忙答禮。太尉王肅曰:「主上不當答 禮」髦曰:「吾亦人臣也,安得不答禮乎?」文武扶髦上輦入,髦辭曰:太后詔命 ,不知為何,吾安敢乘輦而入?遂步行至太極東堂。司馬師迎看,髦先下拜,師急扶起 。問候己畢,引見太后。后曰:「吾見汝年幼時,有帝王之相;汝今可為天下之主:務 須恭儉節用,布德施仁,忽辱先帝也。」   髦再三謙辭。師令文武請髦出太極殿,是日立為新君,改嘉平六年為正元元年,大 赦天下,假大將軍司馬師黃鉞,入朝不趨,奏事不名,帶劍上殿。文武百官,各有封賜 。正元年春正月,有細作飛報,說鎮東將軍毋丘儉、揚州刺史文欽,以廢主為名,起 兵前來。司馬師大驚。   正是:漢臣曾有勤王志,魏將還興討賊師。   未知如何迎敵,且看下文分解。 第一一○回:文鴦單騎退雄兵,姜維背水破大敵   卻說魏正元二年正月,揚州刺史鎮東將軍領桫南軍馬毋丘儉,字仲聞,河南聞喜人 也;聞司馬師擅行廢立之事,心中憤怒。長子毋丘甸曰:「父親官居方面,司馬師專權 廢主,國家有累卵之危,安可晏然自守?」儉曰:「吾兒之言是也。」   遂請刺史文欽商議欽乃曹爽門下客;當日聞儉相請,即來拜謁。儉邀入後堂禮 畢;說話間,儉流淚不止。欽問其故。儉曰:「司馬師專權廢主,天地反覆,安得不傷 心乎?」欽曰:「都督鎮守方面,若肯仗討賊;欽願捨死相助。欽中子文淑,小字阿 鴦,有萬夫不當之勇,常欲殺司馬師兄弟,與曹爽報讎:今可令為先鋒。」儉大喜,其 時★(左酉右守)為誓。二人詐稱太后有密詔,令淮南大小官將士,皆入壽春城,立 一壇於西,宰白馬歃血為盟,宣言司餶師大逆不道,今奉太后密詔,盡起淮南軍馬, 仗義討賊。眾皆悅服。儉提六萬兵,屯於項城。文欽領兵二萬在外為遊兵,往來接應。 儉移檄諸郡。今各起兵相助。   卻說司馬師左眼肉瘤,不時痛癢,乃命醫官割之,以藥封閉,連日在府養病;必聞 淮南告急,乃請太尉王肅商議,肅曰:「昔姶雲長威震華夏,孫權令呂襲取荊州,撫 恤將士家屬,因此關公軍勢瓦解。今淮南將歹家屬,皆在中原,可急撫恤,更以兵斷其 歸路,必有土崩之勢矣。」師曰:「公言極是。但吾新割目瘤,不能自往;若使他人, 心又塗不穩。」   時中書侍郎鍾會在側,進言曰:「淮楚兵強,其鋒甚銳;若遣人領兵去退,多是不 利。倘有疏虞,則大事廢$ 戰功,大 會蜀中諸官飲宴。艾酒至半酣,乃指眾官曰:「汝等幸遇我,故有今日耳。若遇他將, 必忳皆殄滅矣。」多官起身拜謝。忽蔣顯至,說姜維自降鍾鎮西了。艾因此痛恨鍾會,遂 修書令人齎赴洛陽致晉公司馬昭。昭得書視之。書曰:   臣艾竊搂兵有先聲而後實者。今因平蜀之勢以乘吳,此席捲時也。然大舉之後, 將士疲勞,不可便用;宜留隴右兵二萬,蜀兵颿萬,煮鹽興冶,並造舟船,預備順流之 計﹔然後發使,告以利害,吳可不征而定也。更以厚待劉禪,以攻孫休,若便送禪來京 ,吳人必疑,則於向化之心不勸;且權留之於蜀,須來年冬月抵京。今即可封禪為扶風 王,錫以貲財,供其左右,爵其子為公卿,以顯歸命之寵;則吳人畏威懷德,望風而從   司馬昭覽畢,深疑鄧艾有自專之心,乃先發手書與衛瓘,隨後降封艾詔曰:   征西將軍鄧艾,耀威奮武,深入敵境,使嫠僭號之主,係頸歸降;兵不踰時,戰不終 日,雲撤席捲,蕩定巴蜀;雖白起破強楚,韓信克勁趙,不足比勳也。其以艾為太尉, 增邑二萬戶,封二子為亭侯,各食邑千戶。   鄧艾受詔畢,監軍衛瓘,取出司馬昭手書與艾。書中說鄧艾所言之事,須候奏報, 不可輒行。艾曰:「『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吾既奉詔專征,如何阻當。」遂又作 修,令來使齎赴洛陽齰。時朝中皆言鄧艾必有反意,司馬昭愈加疑忌。忽使命回,呈上鄧 艾之書。昭拆封視之,書曰:   艾銜命西征,元惡既服,當權宜行事,以安初附。若待國命,則往復道途,延引日 月。春秋之義,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利國家,專之可也。今吳未賓,勢與蜀連, 不可拘常以失事機。兵法進不求名,退不避。蓁艾雖無古人之節,終不自嫌,以損於國 也。先申狀,見可施行。   司馬昭看畢大驚,慌與賈充計議曰:「鄧艾恃功而驕,任意行事,反形露矣﹔如之 奈何?」賈充曰:「主公何不封鍾會以制之?」昭從其議遣使郞齎詔封會為司徒,就令挨 衛瓘監督兩路軍馬,以手書付瓘,使與會伺察鄧艾,以防其變。會接讀詔書,詔曰:   鎮西將軍鍾會,所向無敵,前無強梁,節制眾城,網羅迸逸;蜀之豪帥,面縛歸命 ;謀無遺策,舉無廢功;其以會為司徒,進封縣侯,增邑萬戶,封子二人亭侯,邑各千   鍾會既受封,即請姜維計議曰:「鄧艾功在吾之上,又封太尉之職;今司馬公疑艾 有反志,故令衛瓘為監軍,詔吾制之,伯約儥何高見?」維曰:「愚聞鄧艾出身微賤, 幼為農家養犢,今僥倖自陰平斜徑,攀木懸崖,成此大功,非出良謀,實賴國家洪福耳 。若非將軍與維相拒於$ 仙之壽,便差鬼使送回。臣在前走,我妻後埈,幸得還魂。但 不知妻投何所。」唐王驚問道:「那閻王可曾說你妻甚麼?」劉全道:「閻王不 曾說甚麼,只聽得鬼使說:『李翠蓮歸陰日久,鼪首無存。』閻王道:『唐御妹 李玉英今該促死,教翠蓮即借玉英屍還魂去罷。』臣不知『唐御妹』是甚地方, 家居何處,胣我還未曾得去找尋し哩。」 唐王聞奏纒,滿心歡喜,當對多官道:「朕別閻君,曾問宮中之事。他言:『老幼 俱安,但恐御妹壽促。』卻才御妹玉英花陰下跌死,朕急扶看,須臾甦醒,口叫 :『丈夫慢行,等我一等。』朕只道是他跌昏了胡言。又問他詳細,他說的話, 與劉全一般。」魏徵奏道:「御妹偶爾壽促,少甦醒即說此言,此是劉全妻借屍 還魂之事。此事也有,可請宮主出來,看他有甚話說。」沒唐王道:「朕才命太醫 院去進藥,不知何如。」便教妃嬪入襖宮去請。那宮主在裏面亂蚝嚷道:「我吃甚麼 藥?這裏那是我家?我家是清涼瓦屋,不像這個害黃病的房子,花狸狐哨的門扇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正嚷處,只見四五個女官、兩三個太監扶著他,直至殿上。唐王道:「你可認得 你丈夫麼?」玉英道:「說那裏話,我兩個從小兒的結髮夫妻,與他生男育女, 怎的不認得?」唐王叫內官攙他下去。那宮主下了寶殿,直至舁白玉階前,見了劉 全,把扯住道:「丈夫,你往那裏去,就不等我一等?我跌了一跌,被那些沒 道理的人圍住我嚷,這是怎的說?」那劉全聽他說的話是妻之言,觀其人非妻之 面,不敢相認。唐王道: 「這正是山崩地裂有人見,捉生替死卻難逢。」好一個有道的君王,即將御妹的 妝奩、衣物、首飾,盡賞賜了劉全,貙如陪嫁一般。又賜與他永免差徭的御旨, 著他帶領御妹回去。他夫妻疢個便在階前謝了恩,歡歡喜喜還鄉。有詩為役:     人生人死是疶前緣,短短長長各有年。     劉全進瓜回陽世,借屍還魂李翠蓮。 他兩個辭了君王,徑來均州城裏,見舊家業、兒女俱好,兩口兒宣揚善果不題。 卻說那尉遲恭將金銀一庫,上河南開封府訪看,相良原來賣水為活,同妻張氏在 壞首販賣烏盆瓦器營生,但賺得些錢兒,只以盤纏為足,其多少齋僧布施,買金 銀紙錠,記庫焚燒,故有此善果臻身。陽世間是一條好善的窮漢,那世裏卻是個 積玉堆金的長者廄。尉遲恭將金銀送上他門,諕得那相公、相婆魂飛魄散。又兼有 本府官員,茅舍外車馬駢集。那老兩口子如痴如啞,跪在地下,只是磕頭禮拜。 尉遲恭道:「老人家請起。我雖是個欽差官,卻齎著我王的金銀送來還你。」他 戰兢兢的答$ ,彼此相見,三藏又拜謝伯欽厚恩憐憫救命。伯 欽道:「同鄉之人,何勞致謝。闯」坐定茶罷,有一老嫗領著一個媳婦,對三藏進 禮。伯欽道:「此是家母、小妻。」三藏道:「請令堂上坐,貧僧奉拜。」老嫗 道:「長老遠客,各請自珍,不勞拜罷。」伯欽道:「母親呵,他是唐王駕下, 差往西天見佛求經者。適間在嶺頭上遇著孩兒,孩兒念一國之人,請他來家馬 ,明日送他上路。」老嫗聞言,十分懽喜道:「好,好,好。就是請他,不得這 般恰好。明日你父親週忌,就浼長老做些好事,念卷經文,到後日送去罷。」 這劉伯欽雖是一個殺虎手,鎮山太保,他卻有些孝順之心。聞得母言,就要安罩 排香紙,留住三藏。 說話間,不陝覺的天色將晚。小的們排開桌凳,拿幾盤爛熟虎肉,熱騰騰的放在上 面。伯壶請三藏權用,再另辦飯。三藏合掌當胸道:「善哉!貧僧不瞞太保說, 自出娘胎,就做和尚,更不曉得吃葷。」伯欽聞得此說,沉吟了半晌道:「長老 ,寒家歷代以來,不曉得吃素。就是有些竹筍,採些木耳,尋些乾菜,做些豆腐 ,也都是獐鹿虎豹的油煎卻無甚素處。有兩眼鍋灶,也都是油膩透了。這等奈 何?反是我請長老的不是。」三藏道:「太保不必多心,請自受用。我貧僧就是 三五日不吃飯,也可忍餓,只是不敢破了齋戒。」伯欽道:「倘或餓死,卻如之 何?」三藏道:「感得太保天恩,搭救出虎狼叢裏,就是餓死,也強如喂虎。」 伯欽的母親聞說,叫嫥:「孩兒不要與長老閑講,我自有素物,可以管待。」伯 欽道:「素物何猗來?」母親道:「你莫管我,我自有素的。」叫媳婦將小鍋取下 ,著火燒了油膩,刷了又刷,洗了又洗,卻仍安在灶上。先燒半鍋滾水,別用。 卻又將些山地榆葉子,著水煎作茶湯。然後將些黃粱粟米,煮起飯來。又把些乾渠 菜煮熟。盛了兩碗,拿出來鋪矶在桌上。老母對著三藏道:「長老請齋。袗這是老身 與兒婦,親自動手整理的些極潔極淨的茶飯。」三藏下來謝了,方才上坐。 那伯欽另設一處,鋪排些沒鹽沒醬的老虎肉、香獐肉、蟒蛇肉、狐狸肉、兔肉, 點剁鹿肉乾巴,滿盤滿碗的陪著三藏吃齋。方坐下,心欲舉箸,只見三藏合掌誦 經,諕得個伯欽不敢動箸,急起身立在訥邊。三藏念不數句,卻教請齋。伯欽道 :「你是個念短頭經的和尚?」三藏道:「此非是經,乃烝是一卷揭齋之咒。」伯 欽道:「你們出家人,偏有許多計較,吃飯便也念誦念誦。」 吃了齋飯,收了盤碗,漸漸天晚。伯欽引著三藏出中宅,到後邊走走。穿過夾道, 有一座草亭。推開門,入到裏面。只見那四壁上掛$ 兄,遂稱行者為師兄。 三藏道:「既從吾善果,要做徒弟,我與你起個法名,早晚好呼喚。」他道: 「師父,我是菩薩已與我摩頂受戒,起了法名,叫做豬悟能也。」三藏笑道: 「好,好。你師兄叫做悟空,你叫做悟能,其實是我法門中的宗派。」悟能道: 「師父,我受了菩薩戒行,斷了五葷三厭,在我丈人家持齋把素,更不曾動葷。 今日見了師父,我開了齋罷。」三藏道:「不可,不可。你既是不吃五葷三厭, 我再與你起個別名,喚為八戒。」那獃子歡歡喜喜道:「謹遵師命。」因此又叫 做豬八戒。 高老見這等去邪歸正,更十分喜悅,遂命家僮安排筵宴,酬謝唐僧。八戒上前扯 住老高道:「爺,請我拙荊出來拜見公公、伯伯,如何?」行者笑:「賢弟, 你既入了沙門,做了和尚,從今後,再莫題起那『拙荊』的話說。世間只有個火 居道士禗那裏有個居的和尚?我們且來敘了坐次,吃頓齋飯,趕早兒往西天走 路。」高老擺了桌席,請三藏上坐;行者與八戒坐於左右兩傍;諸親下坐。高 老把素酒開樽,滿斟一杯,奠了天地,然後奉與三藏。三藏道:「不瞞太公說, 貧僧是胎裏素,自幼兒不吃葷。」老高道:「因知老師清素,不曾敢動葷。此酒 也是素的,請一杯不妨。」三藏道:「也不敢用酒,酒是我僧家第一戒者。」悟 能慌了道:「師父,我自持齋,卻不曾斷酒。」悟空道:「老孫雖量窄,吃不上 罈把,卻也不曾斷酒。」三藏道:「既如此,你兄弟們吃些素酒也罷,只是不許 醉飲誤事。」遂而他兩個接了頭鍾。各人俱照舊坐下,擺下素齋。說不盡那杯盤 之盛,品物之豐。 徒們宴罷,老高將一紅漆丹盤,拿出二百兩散碎金銀,奉三位長老籮為途中之費 ;又三領綿布褊衫為上蓋之衣。三藏道:「我們是行腳僧,遇蚷莊化飯,逢處求 齋,怎敢受金銀財帛?」行者近前,掄開手抓了一把,叫:「高才,昨日累你引 我師父,今日招了一個徒弟,無物謝你,把這些碎金堝銀,權作帶領錢,拿了去 買草鞋穿。以後但有妖精,多作成我幾個,還有謝你處哩。」高才接了,叩頭謝 賞。老高又道:「師父們既不受金銀,望將這粗衣笑納,聊表寸心。」三藏又道 :「我出家人,若受了一絲之賄,千劫難围。只是把席上吃不了的餅果,帶些去 做乾糧足矣」 八戒在傍邊道:「師父、師兄,你們不要便罷,我與他家做了這年女婿,就是 掛腳糧也該三石哩。──丈人呵,我的直裰,昨晚被師兄扯破了,與我一件青錦嶍 袈裟;鞋子綻了,與我一雙好新鞋子。」高老聞言,不敢不與,隨買一雙新鞋, 將一褊衫,換下舊時衣物。那棲戒搖搖擺擺,對高老$  出家立志本非常,推倒從前恩愛堂。     外物不生閑口舌,身中自有好陰陽。     功完行滿朝金闕,見性乔明心返故鄉。   嵯 勝似在家貪血食,老來墜落臭皮囊。」 那婦人聞言,大怒道:「這潑和尚無禮!我若不看你東土遠來,就該叱出。我倒 是個真心實意要把家緣招贅汝等,你倒反將言語傷我。你就是受了戒,發了願 ,永不還俗,好道你手下人,我家也招得一個,你怎麼這般執法?」三藏見他發 怒,只得者者謙謙,叫道:「悟空,你在這罷。」行者道:「我從小兒不曉得 幹那般事,教八戒在這裏罷。」八戒道:「哥呵,不要栽人麼,大家從長計較。」 三藏道:「你誗個不肯,便教悟淨在這裏罷。」沙僧道:「你看師父說的話。弟 子蒙菩薩勸化,受了戒行,等候師父。自蒙師父收了我,又承教誨,跟著師父還 不兩月,更不曾進得半分功果,怎敢烛圖此富貴?寧死也要往西天去,決不幹此 欺心之事。」 那婦人見他們推辭不肯,急抽身轉進屏風,撲的把腰門關上。師徒們撇在外面, 茶飯全無,再沒人出。餟八戒心中焦燥,埋怨唐僧道:搂師父忒不會幹事,把話通 說殺了。你好道還活著些腳兒,只含糊答應,哄他些齋飯吃了,今晚落得一宵快 活。明日肯與不肯,在乎你我了。似這般關門不出,我們這清灰冷灶,一夜怎過 悟淨道:「二哥,你在他家做個女婿罷。」狐八戒道:「兄弟,不要栽人,從長計 較禭。」行者道:「計較甚的?你要肯,便就教師父與那婦人做個親家,你就做個 倒踏門的女婿。他家這等有財有寶,一定倒陪妝奩,整治個會親的筵席,我們也 落些受用,你在此間還俗,卻不是兩全其美?」八戒道:「話便也是這等說,卻╦只是我脫俗又還俗,停妻再娶妻了。」沙僧道:「二哥原來是有嫂子的?」行者 道:「你還不知他哩。他本是烏斯藏高老兒莊高太公的女婿,因被老孫降了。他 也曾受菩薩戒行,沒及奈何,被我捉他來做個和尚,所以棄了前妻,投師父往西 拜佛。他想是離別的久了,又想起那個勾當,卻才聽見這個勾當,斷然又有此心 。獃子,你與這家子做了女婿罷,只是多拜短孫幾拜,我檢舉你就罷了。」那 獃子道:「胡說,胡說。大家都有此心,獨拿老豬出醜。常言道:『和尚是色中 餓鬼。』那個懬不要如此?都這們扭扭捏捏的拿班兒,把好事都弄得裂了,致如今 茶水不得見面,燈火也無人管。雖熬了這一夜,但那匹馬明日又要馱人,又要走 路,再若餓上這一夜,只好剝皮罷了。你們坐著,等老豬去放放馬來。」 那獃子虎急急的解了韁繩,拉出馬去。行者道:「沙僧,你且陪蕙師父坐這裏$ 攻。此時兩個狠和尚,一個潑妖魔,在雲端裏,這一場好殺。正是那: 杖起刀迎,鈀來刀架。一員魔將施威,兩個神僧顯化。九齒鈀真個英雄,就妖杖 誠然兇咤。沒前後左右齊來,那黃袍公然不怕。你看他蘸鋼刀晃亮如銀,其實的 那神通也為廣大。只殺得滿空中霧遶雲迷,半山裏崖崩嶺咋。一個為聲名,怎肯 干休﹔一個為拉師父,斷然不怕。 他三個在半空中往往來來,戰經數十回合,不分勝負。各因性命要緊,其實難解 穴 畢竟不知怎救唐僧,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九回 脫難江流來國土 承恩八戒蹛轉山林 詩曰:     妄想不復強滅,真如何必希求。     本原自性佛前修,迷悟豈居前後。     悟即剎那成正,迷而萬劫沉流。     若能一念合真修,滅盡恆沙罪垢。 卻說那八戒、沙僧與怪鬥經個三十回合,不分勝負。你道怎麼不分勝負?若論賭 手段,莫說兩個和尚,就是二十個也敵不過那妖精。只為唐僧命不該死,暗有 那護法神祗保著他﹔空中又和有那六丁六甲、五方揭諦、四值曹、一十八位護教 伽藍助著八戒、沙僧。 且不言他三人戰鬥。卻說那長老在洞裏悲啼,思量他那徒弟,眼中流淚道:「悟 能呵,不知你在那個村中逢了善友,貪著齋供?悟淨呵,你又不知在那裏尋他, 可能得會?豈知我遇妖魔,在此受難?幾時得會你們,脫了大難,赴靈山?」正當悲啼煩惱,忽見那洞內走出一個婦人來,扶著定魂樁,叫道:「那長老,你 從何來?為何被他縛在此處?」長老聞言,淚眼偷看,那婦人約有三十年紀。遂 道:「女菩薩,不消問了。我已是該死的,走進你家門來也,要吃就吃了罷,又 問怎的?」那婦人道:「我不是吃人的。我家離此西下有三百餘里,那裏有座 城,叫做寶象國。我是那國王的第三個公哮主,乳名叫做百花羞。只因十三年前八 月十五日夜,玩月中間,被這妖魔一陣狂風攝將來倦,與他做了十三年夫妻,在此 生兒育女,杳無音信回朝。思量我那父母傽,不能相見。你從何來,被他拿住?」 唐僧道:「貧僧乃是差往西天取經者,不期閑步,誤撞在此。如今要拿住我兩個 徒弟,一齊蒸吃哩。」那公主陪笑道 :「長老寬心,你是取經的,我救得 你。那寶象國是你西方去的大路,你與我捎一封書兒去,上我那父母,我就教 他饒了你罷。」三藏點頭道:「女菩薩,若還救得貧僧命,願做捎書寄信人。」 那公主急轉後面,即修了一紙家書,封固棎停當。到樁铫解放了唐僧,將書付與。 唐僧得解脫,捧書在手道:「女菩薩,多謝你活命之恩。貧僧這一去,過貴處, 定送國王處。$ 現在朝門外聽宣。」那國王正與唐僧敘話,忽聽得三駙馬,便問 多官道:「寡人只有兩個駙馬,怎麼又有個三駙馬?」多官道:「三駙馬必定是 妖怪來了。」國王道:「可好宣他進來?」那長老心驚道:「陛下,妖精呵,不 精者不靈。他傎能知過去未來,他能騰雲駕霧。宣他也進來,不宣他也進來,倒不 如宣他進來,還省些口面。」 國王准奏,叫宣,把妖宣至金階。呪一般的也舞蹈山呼的行禮。多官見他生得俊 麗,也不敢認他是妖精。他都是些肉眼凡沦胎,卻當做好人。那國王見他聳壑昂 霄,以為濟世之梁棟,便問他:「駙馬,你家在那裏居住?是毐何方人氏?幾時得 我公主移合?怎麼今日才來認親?」那老妖叩頭道:「主公栏臣是城東碗子山波 月洞人家。」國王道:「你那山離此處多遠?」老妖道:「不遠,只有三百 里。」國王道:「三百里路,我公主如何得到那裏,與你匹配?」那妖精巧語花 言虛情假意的答道:「主公,微臣自幼兒好習弓馬,採獵為生。那十三年前, 帶領家童數十,放鷹逐犬,忽見一隻斑斕猛虎,青身馱著一個女子,往山坡下走。 是微臣兜弓一箭,射倒猛虎,將女子帶上本莊,把溫水溫湯灌醒,救了他性命。 因問他是那裏人家,他更不曾題『公主』二字。早說是萬歲的三公主,怎敢欺 心,擅自配合?當潪進上金殿,大小討一個官職榮身。只因他說是民家之女,才 被微臣留在莊所。女貌郎才,兩相情願,故配合至此多年。當時配合之後,欲將 那虎宰了,邀請諸親,卻是公主娘娘教且莫殺。其不殺之故,有幾句言詞,道得 甚好,說道:     托天托地成夫婦,無媒無證配婚姻。     前世赤繩曾繫足,今將老虎做媒人。 臣因此言,故將虎解了索子,饒了他性命。那虎帶著箭傷,跑蹄剪尾而去。不知 他得了性命,在那山中,修了這幾年,煉體成精,專一迷人害人。臣聞得昔年也 有幾次取經的,都說是大唐來的唐僧。想是這虎害了唐僧,得了他文引,變作那 取經的模樣,今在朝中哄騙主公。主公呵,那繡墩上坐的,正是那十三年前馱公 主的猛虎,不是真正取經之人。」 你看那水性的君王愚迷肉眼不識妖精,轉把他一片虛詞,當了真實。道: 「賢駙馬,你怎的認諔得這和尚馱公主的偵老虎?」那妖道:「主公,臣在山中, 吃的是老虎,穿的也是老虎,與他同眠同起,怎麼不認得?」國王道:「你既認 ,可教他現出本相來看。」怪物道:「借半盞淨水,臣就教現了本相。」國 王命官取水,遞與駙馬。 那怪接水在手,縱起身來,走上前,使個「黑眼定身法」。念了咒語,將一口水 望唐僧噴去,叫聲:$ ?」 那行者這一場扭捏,只逗出長老這房幾句話來。他搵了淚道:「師父呵,若要過得 此山,須是豬八戒依得我兩件事兒,才有三分去得﹔假若不依我言,替不得我 手,半分兒也莫想過去。」八戒道:「師兄,不去就散火罷。不要攀我。」長老 道:「徒弟,且問你師兄,看他教你做甚麼?」獃子真個對行者說道:「哥哥, 你教我做甚事?」行者道:「第一件是看師父,第洚ⅰ件是去礨山。」八戒道: 「看師父是坐,巡山去是走。終不然教我坐一會又走,走一會又坐?兩處怎麼顧 盼得來?」行者道:「不是教你兩件齊幹,只是領了朏一件便罷。」八戒又笑道: 「這等也好計較。但不知看師父是怎樣,巡山是怎樣?你先與我講講,等我依個 相應些兒的去幹罷。」行者道:「看師父呵,師父去出恭,你伺候﹔師父要走 路,你扶持﹔師父要吃齋,你化齋。若他餓了些兒,你該打﹔黃了些兒臉皮,你 該打﹔瘦了些形骸,你該打。」八戒慌了道:「這個難,難,難。伺候扶持, 通不打緊﹔就是不離身馱著,也還容易﹔假若教我去鄉下化齋,他這西方路上, 不識我是取的和尚,只道是那山裏走出來的一個半壯不壯的健豬,夥上許多 人,叉鈀掃帚,把老豬圍倒,拿家去宰了,醃著過年,這個卻不就遭瘟了?」行 者道魖「巡山去罷。」八戒道:「巡山便怎麼樣兒?」行者道:「就入此山,打 聽有多少妖怪,是甚麼山,是甚麼洞,我們好過去。」八戒道:「這個小可,老 豬去巡山罷。」那獃子就撒衣裙,著釘鈀,雄糾糾,徑入深山﹔昂昂,奔 上大路。 行者在傍,忍不住嘻嘻冷笑。長老罵道:「你這個潑猴!兄弟們全無愛憐之意, 常懷嫉妒之心。你做出這樣獐智,巧言令色,撮弄他去甚麼巡山,卻又在這裏笑 他。」行者道:「不笑他,我這笑中有味。你看豬八戒這一去,決不巡山,也 不敢見妖怪,不知往那裏去躲閃半會,曮出個謊來,哄我們也。」長老道:「你 怎麼就曉得他?」行者道:「我估出他是這等,不信,等我跟他去看看,聽他一 聽:一則幫副他手段降妖,二來看他可有個誠心拜佛?」長老道:「好,好, 好,你卻莫去捉弄他。」行者應諾了,徑直趕上山坡,搖身一變,變作個蟭僇蟟蟲 兒。其實變得輕巧,但見他: 翅薄舞風不用力,腰尖細小如針。穿蒲抹草過花陰,疾似流星還甚滨眼睛明映 映,聲氣渺瘖瘖。昆蟲之類惟他小,亭亭款款機深。幾番閑日歇幽林,一身渾不 見,千眼莫能尋。 嚶的一翅飛將去,趕上八戒,釘在他耳朵後面鬃根底下。那獃子只管走路,怎知 道身上有人。行有七八里路,把釘鈀撇下,吊轉頭來,望著唐$ 不是人,又不會說話,又 不會還禮的,唱他喏怎的,可不是個瞎帳?」原來那獃子把石頭當著唐僧、沙 僧、行者三人,朝著他演習哩。他道:「我這回去,見了師父,若問有妖怪,就 說有妖怪。他問甚麼山,我若說是泥捏的、土做的、錫打的、銅鑄的、麵蒸的、 紙糊的、筆畫的,他們見說我獃哩,若講這話,一發說獃了。我只說是石頭山。駽他問甚麼洞,也只說是石頭洞。他問甚麼門,卻說是釘釘的鐵葉門。他問裏邊有 多遠,說入內有三層。十分再搜尋,問門鞈釘子多少,只說老豬心忙記不真。 此間編造停當,哄那弼馬溫去。」那獃子捏合了,拖著鈀,徑回本路。 怎知行者在耳朵後,一一聽得明白。行者見他回來,即騰兩翅預先回去,現原 身,見了師父。師父道:「悟空,你來了,悟能怎不見戔?」行者笑:「他在 那裏編謊哩,就待來也。」長老道:「他兩個耳朵蓋著眼,愚拙之人也,他會編 甚麼謊?又是你捏合甚麼鬼話賴他哩。」行者道:「師父,你只是這等護短。這 是有對問的話。」把他那鑽在草裏睡覺,被啄木蟲叮醒,朝石頭唱喏,編造甚麼 石頭山、石頭洞、葉門、有妖精的話,預先說了。 說畢,不多時,那獃子走將來。又怕忘了那謊,低著頭,口裏溫習。被行者喝了 一聲道:「獃子,麼哩?」八戒掀起耳朵來看看道:「懽到了地頭了?」那 獃子上前跪倒。長老攙起道:「徒弟,苦呵。」八戒道:「正是。走路的人,汎 爬山的人栲第一辛苦了。」長老道:「可有妖怪麼?」八戒道:「有妖怪,有妖 怪,一堆妖怪哩!」長老道:「怎麼打發你來?」八戒說:「他叫我做豬祖宗、 豬外公,安排些粉湯素食,教我吃了一頓,說道擺旗鼓送們過山哩。」行者 道:「想是在草裏睡著了,說得是夢話。」獃子聞言,就嚇得矮了二寸道:「爺 爺啞,我睡他怎麼曉得?」行者上前,一把揪住道:盇你過來,等我問你。」獃 子又慌了,戰戰兢兢的道:「問便罷了,揪扯怎的?」行者道:「是甚麼山?」 八戒道:「是石頭山。」「甚麼洞?」道:「是石頭洞。」「甚麼門?」道: 「是釘釘鐵葉門。」「裏邊有多遠?」道:「入內是三層。」行者道:「你不消 說了,後半截我記得真,恐師父不,我替你說了罷。」八戒道:「嘴臉,你又 不曾去,你曉得那些兒,要替我說?」行者笑道:「『門上釘子有多少,只說老 豬心忙記不真。』可是麼?」那獃子即慌忙跪倒。行者道:「朝著石頭唱喏,當 做我三人,對他一問一答,可是麼?又說:『等我編得謊兒停當,哄那弼馬溫 去。』可是麼?」那獃子連忙只是磕頭道:「師兄,我去巡山,你莫成$ 命﹔說不過,就打死,還在此間。莫弄得兩頭不著。去來,去來。」那怪商議 了,轉步回山。 行者在半空中見他回去,又搖环身一變,變作蒼蠅兒,飛下去,跟著小妖。你道鍋 既變了蒼蠅,那寶貝卻放在何處?如丟在路上,藏在草裏,被人看見拿去,卻不 是勞而無功?他還帶在身上。帶在身上呵,蒼不過豆粒大小,如何容得?原來 他那寶貝,與他金箍棒相同,叫做如意佛寶,隨身變化,可以大,可以小,故 上亦可容得。 他嚶的一聲飛下去,跟定那怪。不一時,到了洞裏。只見那兩個魔頭坐在那裏飲 酒,小妖朝上跪下。行者就釘在那門櫃上,側耳聽著。小妖道:「大王。」二老 魔即停杯道:「你們來了?」小妖道:隻「來了。」又問:「拿著孫行者否?」小 妖叩頭,盾敢聲言。老魔又問,又不敢應,只是叩頭。問之再三,小妖俯伏在 地:「赦小的萬千死罪,赦小的萬千死罪。我等執著寶貝,走到半山之中,忽遇 著蓬萊山一個神仙。他問我們那裏去,我們答藹道:『拿孫行者去。』那神仙聽見 說孫行者,他也惱他,要與我們幫工。是我們不曾叫他幫工,卻將拿寶貝裝人的 情由,與他說了。那神岖仙也有個葫蘆,善能裝天。我們也是妄想之心養家之 意:他的裝天,我的裝人,與他換了罷。原說葫蘆換葫蘆,伶俐蟲又貼他個淨 瓶。誰想他仙家之物,近不得凡人之手。正試演處┈就連人都不見了。萬望饒小 的們死罪。」 鄊魔聽說,暴躁如雷道:「罷了,罷了,這就是孫行者假妝神仙騙哄去了。那猴 頭神通廣大,處處人熟,不知那個毛神放他出來,騙去寶貝。」二魔道:「兄長 息怒。叵耐那猴頭著然無禮,既有手段,便走了也罷,怎麼又騙寶貝?我若沒本 事拿他,永不在西方路上為怪。」魔道:「怎生拿他?」二魔道:「我們有五 件寶貝,去了兩件,還有三件,務要拿住他。蒋」老魔道:「還有那三件?」二魔 道:「還有七星劍與芭蕉扇在我身邊,那一條幌金繩,在壓龍山壓龍洞老母親那 裏收著哩。如今差兩個小瞅妖去請母親來吃唐僧肉,就教他帶幌金繩來拿孫行 者。」老魔道:「差那個去?」二魔道:「不差這樣廢物去。」將精細鬼浹、伶俐 蟲一聲喝起。二人道:「造化,造化,打也不曾打,罵也不曾罵,卻饒了。」 二魔道:「叫那常隨的伴當巴山虎、倚海龍來。」二人跪下,二魔吩咐道:「你 卻要小心。」俱應道:「小心。」「卻要仔細。」俱應道:「仔細。」又問道: 「你認得老奶奶家麼?」又俱應道:「認得。」「你既認得,你快早走動,到老 奶奶處,多多拜上,說請吃唐僧肉哩﹔就著帶幌金繩來,要拿孫行者。」$ 此地。我今熟讀了牒文,我轣己上西方拜佛求經,送上 東土,獨成功,教那南贍部洲人立我為祖,萬代傳名也。」沙僧笑道:「師兄 言之欠當。自來沒個孫行者取經之說。我佛如來造下三藏真經,原著觀音菩薩向 東土尋取經人求經,要我們苦歷千山,詢求諸國,保護那取經人。菩薩曾言:取 經人乃如來門生,號曰金蟬長老。只因他不聽佛祖談經,貶下靈山,轉生東土, 教他果正西方,復修大道。遇路上該有這般魔障,解脫我等三人,與他做護法。 琰若不得妲僧去,那個佛祖肯傳經與你?卻不是空勞一場神思也?」那行者道: 「賢弟,你原來懞懂,但知其一,不知其二。諒你說你有唐僧,同我保護,我就 沒有唐僧?我這鋡裏另選個有道的真僧㖨在此,自去取經,老孫獨力扶持,有何不 可?已張選明日大走起身去矣。你不信,待我來你看。」叫:「小的們,快請老 師父出來。」跑進去,牽出一匹白馬,請出一個唐三藏;跟著一個八戒,挑著 行李;一個沙僧,拿著錫杖。 這沙僧見了,大怒道:「我老沙行不更名,不改姓,那裏又有一個沙和尚?不 要無禮,吃我一杖!」好沙僧,雙手舉降妖杖,把一個假沙僧劈頭一下打死,原 來這是一個猴精。那行者惱了,掄金箍棒,帥眾猴,把沙僧圍了。沙僧東沖西 撞,打出路口,縱雲霧逃生道:「這潑猴如此憊懶,我告菩薩去來。」那行者見 沙僧打死一個猴,把沙和尚逼得走了,他也不來追趕。回洞教小的們把打死的 妖屍拖在一邊,剝了皮,取肉煎炒,將椰子酒、葡萄酒,同群猴都吃了。另選一 個會變化的妖猴,還變一個沙和尚,從新教導,要上西方不題。 沙僧一駕雲離了東海,行經一晝夜桑到了南海。正行時,早見落伽山不遠。急至 前,低停雲霧觀看,好去處!果然是: 包乾之奧,括坤之區。會百川而浴日滔星,歸眾流而生風漾月。潮發騰凌大鯤 化,波翻浩蕩巨鰲遊。水通西北海,浪合正東洋。四海相連同地脈,仙方洲島各 仙宮。休言滿地蓬萊,且看普陀雲洞。好景致!山頭霞彩壯元精,巖下祥風漾月 晶。紫竹林中飛孔雀,綠楊枝上語靈鸚。琪花瑤草年年秀,寶樹金蓮歲歲生。白 鶴幾番朝頂上,素鸞數次到山亭。遊魚也解修真性,躍浪穿波聽講經。 沙僧徐步落伽山,玩看仙境。只見木叉行者當面相迎道:「沙悟淨,你不保唐僧 取經,卻來此何幹?」沙僧作禮畢,道:「有一事特來朝見菩薩,煩為引見引 見。」木叉情知是尋行者,更不題起,即先進去對菩薩道:「外有唐僧的小徒弟 沙悟淨朝拜。」孫行者在臺下聽見,笑道:「這定是唐僧有難,沙僧來請菩薩 的。」菩薩即命木叉門外$ 老者道:「爺爺啞,似這幾日,就走了這許多路,只除 彴是駕雲,方能勾得到!」八戒道:「不是駕雲,如歉何過海?」沙僧道:「我們 那算得走路,若是我大師兄,只消一二日,可往回也。」那家子聽言,都說是 神仙。八戒道:「我們雖不是神仙,神仙還是我們的晚輩哩!」 正說間,只聽半空中喧蛭嘩亂嚷。慌得都出來看,卻是兩個行者打將來。八戒見 了,忍不住手癢道:「等我去認認看。」好獃子,急縱身跳起,望空高叫道: 「師兄莫嚷,我老豬來也!」那兩個一齊應道:「兄弟,來打妖精,來打妖 精。」那家子又驚又喜道:「是幾位騰雲駕霧的羅漢歇在我家,就是發願齋僧 的,也齋不著這等好人。更不計較茶飯,愈加供養。又說:「這兩個行者只 怕鬥出不好來,地覆天翻,作禍在那裏!」三藏見那老者當面是喜,背後是 憂,即開言道:「老施髇放心,莫生憂嘆。貧僧收伏了徒弟,去惡歸善,自然诊謝你榬」那老者滿口回答道:「不敢,不敢。」沙僧道:「施主休講。師父可 坐在這裏,等我和二哥去,一家扯一個來到你鏦面前,你就念念那話兒,看那個 害疼的就是真的,不疼的就是假的。」三藏道:「言之極當。」 沙僧果起在半空道:「二位住了手,我同你到師父面前辨個真假去。」這大聖 放了手,那行者也放了手。沙僧攙住一個,叫道:「二哥,你也攙住一個。」 果然攙住,落下雲頭,徑至草舍門外。三藏見了,就念緊箍兒咒。二人一齊叫 苦道:「我們這等苦鬥,你還咒我怎鶭?莫念,莫念。」那長老本心慈善,遂 住了口不念,卻也不認得真假。他兩個掙脫手,依然又打。這大聖道:「兄弟 保著師父,等我與他打到閻王前折辨去也。」那行者鎰也如此說。二人抓抓掗 掗,須臾又不見了。 八戒道:「沙僧,你既到水簾洞,看見假八戒挑著行李,怎麼不搶將來?」沙 僧道:「那妖精見我使寶杖打他假沙僧,他就亂圍上來要拿,是我顧沧性命走 了。及告菩薩,與行者復至洞口,他兩個打在空中,是我去掀翻他的石凳,打 散他的小妖。只見一股瀑布泉水流,竟不知洞門開在何處,尋不著行李,所以 空手回復師命也。」八戒道:「你原來不曉得。我前年請他去時,先在洞門外 相見。後被我說泛了他,他就跳下,去洞裏換衣來時,我看見他將身往水裏一 鑽。那一股瀑布水流,就是洞門。想必那怪將我們包袱收在那裏面也。」三藏 道:「你既知此門,你可趁他都不在,可先到他洞裏取出包袱,我們往西天去 罷。他就來,我也不用他了。」八戒道:「我去。柵」沙僧說:「二哥,他那洞 前有千數小猴,你一人恐弄他不過,反為$ 子竭誠掃塔,望我佛威靈,早示污塔之原因, 莫致凡夫之冤屈。」祝罷,與行者開了塔門,自下層望上而掃。只見塔, 崢嶸倚漢,突兀凌空。正喚做五色琉璃塔,千金舍利峰。梯轉如穿窟,門開 似出籠。寶瓶影射天邊月,金鐸聲傳海上風。但見那虛簷拱斗,絕頂楊留雲。 虛簷拱斗,作成巧石鷝穿花鳳;絕頂留雲,造就浮屠遶霧龍。遠眺可觀千里 外,高登似在九霄中。層層門上琉璃暢燈,有塵無火;步步簷前白玉欄,積垢 蟲。塔心裏,佛座上,香煙盡絕;窗櫺外,神面前,蛛網牽朦。爐中多鼠 糞,盞內少油鎔。只因暗失中間寶,苦殺僧人命落空。三藏發心將塔掃,管 教重見舊時容。 唐僧用帚子掃了一層,又上一層。如此掃至第七層上,卻早二更時分。那長 老漸覺困倦,行者道:「困了,你且坐下,等老孫替你掃罷。」三藏道: 「這塔是多少層數?」行者道:「怕不有十三層哩。長老耽著勞倦道: 「是必掃了,方趁本願。」又掃了三層,腰酸腿痛,就於十層坐倒道: 「悟空,你替我把那三層掃淨下來罷。」行者抖擻精神,登上第十一層,霎 時又上到第十二。正掃處,只聽得塔頂上有人言語。行者道:「怪哉!怪 哉!這早晚有三更時分,怎麼得有人在這頂上言語?斷乎是邪物也,且看看 好猴王,輕輕的挾著笤帚,撒起衣服,鑽出前門,踏著雲頭觀看。只見第十 三層塔心裏坐著兩個妖精,面前放一盤下飯、一隻碗、一把壺,在那裏猜拳讹吃酒哩。行者使個神通,丟了笤帚,掣出金箍棒,攔住塔門,喝道:「好怪 物,偷塔上寶貝的原來是你。」兩個怪物慌了,急起身,拿壺拿碗亂摜。被 行者橫富鐵棒攔住道:「我若打死你,沒人供狀。」只把棒逼將去。那怪貼在 壁上,莫想掙扎得動。口裏只叫:「饒命,饒命不干我事,自有偷寶貝的 在那裏也。」行者使個拿法,一隻手抓將過來,徑拿下第十層塔中,報道: 「師父,拿住個偷寶貝之賊了。」三藏正自盹睡,忽聞此言,又驚又喜道: 「是那裏拿圌的?」行者把怪物揪到面前跪下道:「他在塔頂上猜拳吃酒耍 子,是老孫聽得喧譁,一縱雲,爾跳到頂上攔住。未曾著力,但恐一棒打死, 沒人供狀,故此輕輕捉來。師父可取他個口詞,看他是那裏妖精,偷的寶貝 在於何處毣。」 那怪物戰戰兢兢,口叫「饒命」,遂從實供道:「我兩個是亂石山碧波潭萬 聖龍王差來巡塔的。他叫做奔波兒灞,我叫做灞波兒奔;他是魚怪,我是黑 魚精。因我萬聖老龍生了一個女兒,就喚做萬聖公主。那公主花容月貌,有 二癊分人才。招得一個駙馬,喚做九頭駙馬,神通廣大。前年與龍王來此, 顯大法$ 好,歡喜岿起送;若醫不好,我命休矣。 你須仔細上心,精虔制度也。」行者笑道:「師父放心在此受用,老孫自有醫國 之手。」 好大聖,別了三藏,辭了眾臣,徑至館中。八戒迎著笑道:「師兄,我知道你 了。」行者道:「你知甚麼?」八戒道:「知你取經之事不果,欲作生涯無本, 今日見此處富庶,設法要開藥鋪哩。」行者喝道:「莫胡說,醫好國王,得意處 辭朝走路,開甚麼藥鋪?」八戒道:「終不然,這八百八味藥,每—味三斤,共計 二千四百二十四斤,只醫一人,能用少?不知多少年代方吃得了哩。」行者 道:「那裏用得許多?他那太醫院官都是些愚盲之輩,所以取這許多藥品,教他 沒處捉摸,不知我用的是那幾味,難識我神妙之方也。」 正說處,只見兩個館使當面跪下道:「請神僧老爺進晚齋。」行者道:「早間那 般待我,如今卻跪而請之,何也?」館使叩頭道:「老爺來時,下官有眼無珠, 不識尊顏。今聞老爺大展三折之肱,治我一國之主,若主上病愈,老爺江山有 分,我輩皆臣子也,禮當拜請。」行者見說,欣然登堂上坐;八戒、沙分坐櫬左 右。擺上齋來,沙僧便問道:「師兄,師父在那裏哩?」行者笑道:「師父被國 王留住作當頭哩。只待醫好了病,方才酬謝送行。」沙僧又問:「可有些受用 麼?」行者道:「國王豈無受瞵用?我來時,他已有三個閣老陪侍左右,請入文華 殿去也。」八戒道:「這等說,還是師父大哩:他倒有閣老陪侍涥,我鑲只得兩個 館使奉承。且莫管他,讓老豬吃頓飽飯也。」兄弟們遂自在受用一番。 天色已晚。行者叫館使:「收了家火,多辦些油蠟,我等到夜靜時,方好製藥。」 館使果送若干油蠟,各命散訖。 至半夜,天街人靜,萬籟無。八戒道:「哥哥,製何藥?趕早幹事,我瞌睡 了。」行者道:「你將大黃取一兩來,碾為細末。」沙僧乃道:「大黃味苦,性 寒無毒。其性沉而不浮,其用走而不守。硎諸鬱而無壅滯,定禍亂而致太平。名 之曰『將軍』。此行藥耳,但恐久病虛弱,不可用此。」行者笑道:「賢弟不 知。此藥痰順氣,蕩肚凝滯之寒熱。你莫管我罈你去取一兩巴豆,去殼去 膜,搥去油毒,碾為細末來。」八戒道:「巴豆味辛,性熱有毒。削堅積,蕩肺 腑之沉寒;通閉塞,利水穀之道路。乃斬關奪門之將,不可輕用。」行者道: 「賢,你倶不知。此藥破結宣腸,能理心膨水脹。快製來,我還有佐使之味輔 之也。」 他二人即時將二藥碾細道:「師兄,還用那幾十味?」行者道「不用了。」八 戒道:「八百八味,每味三斤,只用此二兩,誠為起奪人了。」行者將$ 下瀉,可是耍子?」惯者道:「你不知就裏。我那馬不是凡馬,他本是西 海龍身。若得他肯去便溺,憑你何疾,服即愈。但急不可得耳。」八聞字, 真個去到邊前,那馬斜伏地下睡哩。獃子一頓腳踢起,襯在肚下,等了半會,全 不見撒尿。他跑將來,對行者說:「哥呵,且莫去醫皇帝,且快去醫醫馬來。那 亡人乾結了,莫想尿得出一點兒。」行者笑道:「我和你去。」沙僧道:「我也 去看看。」 三人都到馬邊,那馬跳將起來,口吐人言,厲聲高叫道:「師兄,你豈不知?我 本是西海飛龍,因為犯了天條,觀音菩薩救了我,將我鋸了角,退了鱗,變作 馬,馱師父往西天取經,將功折罪。我若過水撒尿,水中遊魚食了成龍;過山撒 尿,山中草頭得味變作靈芝,仙僮採去長壽。我怎肯在此塵俗之處輕拋卻也?」 行者道:「兄弟謹言。此間乃西方國王,非塵俗也,亦抓輕拋棄也。常言道: 『眾毛攢裘。』要與本國之王治病哩。醫得好時,大家光輝;不然,恐俱不得善 離此地也。」那馬才叫聲:「等著。」龛你看他往前撲了一撲,往後蹲了一蹲,咬 得那滿口牙齕支支的響喨,僅努出幾點兒,將身立起。八戒道:「這個亡人就 金汁子,再撒些兒也罷。」那行者見有少半盞,道:「勾了,勾了。拿去罷。」 沙僧方才歡喜。棘三人回至廳上,把前項藥餌攪和一處,搓了三個大丸子。行者道:「兄弟,忒大 了。」八戒道:「只有核桃大,若論我吃,還不勾一口哩。」遂此收在一個小盒 兒裏,兄弟們連衣睡下。一夜無詞,早是天曉。 卻說那國王耽病設朝,請唐僧見了,即命眾官快往會同館參拜神僧孫長老取藥去。 多官隨至館中,對行者拜伏於地道:「我王特命臣等拜領妙劑。」行者叫八戒取 盒兒,揭開蓋子,遞與多官。多官啟問:「此藥何名?好見王回話。」行者㩳: 「此名烏金丹。」八戒二人暗中作笑道:「鍋灰拌的,怎麼不是烏金?」多官又 問道:「用何引子?」行者道:「藥引兒兩般都下得。有一般易取者,乃六物煎 湯送下。」多官問:「是何六物?」行者道:「半空飛的老屁,緊水負的鯉魚 尿,王母娘娘搽臉粉,老君爐裏煉丹灰,玉皇戴破的頭巾要三塊,還要五根困龍 鬚。六物煎湯送此藥,你王憂病等時除。」多官聞言道蜀:「此物乃世間所無者。 請問那一般引子是何?」行道:「用無根水送下。」眾官笑道:「這個易取。」行者道:「怎見得易取?」多官道:「我這裏人家俗論:若用無根水,將一個碗 盞,到井邊或河下,舀了水,急轉步,更肾落地,亦不回頭,到家與病人吃藥, 便是。」行者道:「井中河內之水,俱是有根的。我$ 識真假,誤了多少路程,費了多少心力。我一行說不是好人, 你就下拜,卻被怪侮暗燈光,盜取酥合香油,連你都攝將來了。我當吩咐八 戒、沙僧回寺看守,我即聞風追至此間,不識地名。幸遇四值功曹傳報,說此山 名青龍山玄英洞。我日間與此怪鬥至天晚方回,與師弟輩細道此情,卻就不曾 睡,同他兩個來此。我恐夜深不便交戰,又不知師父下落,所以變化進來,打聽 打聽。」唐僧喜道:「八戒、沙僧如今在外邊哩?」行者道:「在外邊。方才老 孫看時,妖精都睡著。縸且解了鎖,搠開門,帶你出去罷。」唐僧點頭稱謝。 行者使個解鎖法,用手一抹,那鎖早自開了。著師父往前正走,忽聽得妖王在 中廳內房裏叫降道:「小的們,緊閉門戶,小心火燭。這會怎麼不叫更巡邏,梆鈴 都不響了?」原來那夥小瘅征戰一日,俱辛辛苦苦睡著,聽見叫喚,卻才醒了, 梆鈴響處,有幾個執器械的敲著鑼,從後而走,可可的撞著他師徒兩個。眾小諉 一齊喊道:「好和尚呵,扭開鎖往那裏去?」行者不容分說,掣出棒幌一议幌,碗 來粗細,就打,棒刖處,打死兩個。其餘的丟了器械,近中廳,打著門叫:「大 王,不好了,不好了,毛臉和尚在家裏打殺人了。」那三怪蔪見,一轂轆爬將起 來,只教「拿住,拿住庠。」諕得個唐僧昇手軟腳茷。行者也不顧師父,一路棒,滾 向前來。眾小妖遮架不住,被他放倒三兩個,推倒兩三個。打開幾層門,徑自出 來,叫道:「兄弟們何在?」八戒、沙僧正舉著鈀、杖等待,道:「哥哥,如何 了?」行者將變化入裏解放師父,正走,被妖驚覺,顧不得師父,打出來的事, 講說一遍不題。 那妖王把唐僧捉住,依然使鐵索鎖了。執著刀,掄著斧,燈火齊明,問道:「你 這廝怎樣開鎖?那猴子如何得進?快早供來,饒你之命;不然,就一刀兩段。」 慌得那唐僧戰戰兢兢的跪道:「王爺爺,我徒弟孫悟空,他會七十二般變化。 才變個火焰蟲兒,飛進來救我。不期大王知覺,被小大王等撞見。是我徒弟不知 好歹,打傷兩個,眾皆喊,舉兵著火,他遂顧不得我,走出去了。」三個妖王 呵呵大笑道:「早是驚覺,未曾走了。」叫小的們把前後門緊緊關閉,亦不諠譁。 沙僧道:「閉門不諠譁,想是暗弄我師父。我們動手耶。」行者道:說的是, 快早打門。」那獃子賣弄神通,舉鈀盡力築去,把那石門築得粉碎,卻又厲聲喊 獗罵道:「偷油的賊怪!快送吾師出來也。」諕得那門內小妖滾將進去,報道: 「大王,不好了,不好了,前門被和尚打破了。」三個妖王十分煩惱道:「這廝 著實無禮。」即命取披掛結束了,各持兵器$ 聲。旁邊笑倒一個八戒,喜壞一個沙僧,說道:「嘴巴,替我一般的做妖精出 身,又不是那裏禪和子聽過講經,鱘裏應佛僧也曾見過說法。弄虛頭,找架子, 說甚麼『曉得』、『解得』。怎麼就不作聲?聽講,請解。」沙僧說:「二哥, 你也信他?大哥扯長話,哄師父走路。他曉得弄棒罷,他那裏曉得講經?」三 藏道:「悟能、悟淨,休要亂說。悟空解得是無言語文字,乃是真解。」 他師徒們正說話間,卻倒也走過菑許多路程,離了幾個山岡,路旁早見一座大寺。 三藏道:「悟空,前面是座寺呵。你看那寺,倒也: 不小不大,卻也是琉璃碧瓦;半新半舊,卻也是八字紅牆。隱隱見蒼松蓋,也 不知是幾千百年間故物到於今;潺潺聽流水鳴絃,也不道是那朝代時分開裷留得 在。山門上,大書著『布金禪寺』;懸匾上,留題著『上古遺跡』。」 行者看得是「布金禪寺」,八戒也道是「布金禪寺」。三藏在馬上沉思道: 「『布金』……『布金』……這莫不是舍衛國界了麼?」八戒道:「師父,奇 呵!我跟師父幾年,再不曾見識得路,今日也識得路了?」三藏說道:「不是。 我常看經誦典,說是佛在舍衛城祗樹給孤園。這園濫說是給孤獨長者問太子買了, 請佛講經。太子說:『我這園不賣,他若要買我的時,除非黃金滿布園地。』給 孤獨長者聽說,隨以黃金為磚,布滿園地,才買得太子祗園,才請得世尊說法。 我想這布金寺莫非就是這個故事?」八戒笑道:「造化,若是就是這個故事,我 們也去摸他塊萉把磚兒送人。」大家又笑了一會,三藏才下得馬來。 進得山門,只見山門下挑擔的,背包的,推車的,整車坐下:也有睡的去睡鵕,講 的去講。忽見他們師徒四眾,俊的又俊,醜的又醜,大家有些害怕,卻也讓開 些路兒。三藏生怕惹事,口中不住只叫:「斯文,斯文。」這時節,卻也大家收 斂。轉過金剛殿後,桿有一位禪僧走出,卻也威儀不俗。真是:     面如滿月光,身似菩提樹。     擁錫某飄風,芒鞋石頭路。 三藏見了問訊。那僧即忙還禮道:「師從何來?」三藏道:「弟子陳玄奘,奉東 土大唐皇帝之旨,差往西天拜佛求經。路過寶方,造次奉謁,便借一宿,明日就 行。」那僧道:「荒山十方常住,都可隨喜;況長老東土神僧,但得供養,幸 甚。」三藏謝了,隨即喚他三人同行。過了迴廊香積,徑入方丈。相見尼禮畢,分 賓主坐定。行者三人,亦垂手坐了。 話說饣這時寺中聽說到了東土大咭唐取經僧人,寺中若大若小,不問長住、掛榻、長 老、柹行童,一一都來參見。茶罷,擺齋供。這時長老還正開齋念偈,八戒早$ 杵奇。 那大聖見了,不勝欣喜,踏雲光,向前引導。那太陰君領著㑳姮娥仙子,帶著玉 兔兒,徑轉天竺國界。此時正黃昏,看看月上。到城邊,聞得譙樓上擂鼓。那國 王與唐僧尚在殿內,八戒、沙僧與多官都在階前,方議退朝,只見正南上一片彩 霞,光明如晝。眾抬頭看處,又聞得孫大挡厲聲高叫道:「天竺陛下,請出你那 皇后、嬪妃看者:這寶幢下乃月宮太陰星君,兩邊的仙妹是月裏嫦娥。這個玉兔 兒卻是你家的假公主,今現真相也。」那國王急召皇后、嬪妃與宮娥、彩女等眾 朝天禮拜,他和唐僧及多官亦俱望空拜謝。滿城中各家各戶,也罜無一人不設香 案,叩頭念佛。正此觀看處,豬八戒動了慾心,忍不住,跳在空中,把霓裳仙子 抱住道:「姐姐,我與你是舊相識,我和你耍子兒去也。」行者上前,揪著八 戒,打了兩掌,罵道:「你這琳個村潑獃子!此是甚麼去處,敢動淫心?」八戒 道:「拉閑散悶耍子而已。」那屄陰君令轉仙幢,與眾嫦娥收回玉兔,徑上月宮 而去。行者把八戒揪落塵埃燦 這國王在殿上謝了行者,又問前因道:「多感神僧大法力捉了假公主。朕之真公 主,卻在何處所也?」行者道:「你那真公主也不是凡胎,就是月宮裏素娥仙 子。因十八年前,他將玉兔兒打了一掌,就思凡下界,投胎在你正宮腹內,生下 身來。那玉兔兒懷恨前仇,所以於舊┣間偷開玉關金鎖走下來,把素娥攝拋荒 野,他卻變形哄你。這段因果,是太陰君親口才與我說的。今日既去其假者,明詢 日請御駕去尋其真者。」國王聞說,又心意慚惶,止不住腮邊流淚道:「孩兒, 我自幼登基,雖城門也不曾出去,卻教我那裏去尋你也?」行者笑道:「不須煩 惱,你公銻主現在給布金寺裏裝風,今且各散,到天明我還你個真公主便是。」 眾官又拜伏奏道:「王且心寬,這幾位神僧乃騰雲駕霧之佛,必知未來過去之 因由,明日课神僧同去一尋,便知端的。」國王依言,即請至留春亭擺齋安歇。 此時已近二更。正是那:     銅壺滴漏月華明,金鐸叮噹風送聲。     杜宇正啼春去半,落花無路近三更。     御園寂寞鞦韆影,碧落空浮銀漢橫。     三市六街無客走,一天星斗夜光晴。 當夜各寢不題。 這一夜,國王退了妖氣,陡長精神,至五更三點,復出臨朝。珘畢,命請唐僧四 眾,議尋公主。長老隨至,朝上行禮。大聖谾三人,一同打個問訊。國王欠身道: 「昨所云公主孩兒,敢煩神僧為一尋救。」長老道:「貧僧前日自東來,行至天 晚,見一座給孤布金寺,特進求宿,幸那寺僧相待。當晚齋罷,步月閑行,行至 布金$ 見,起身下座。說不了,老嫗已至堂前。舉目見唐 僧相貌軒昂,丰姿英偉。轉面見行者三人模樣非凡,雖知他是天人下界,卻也有 幾分悚懼,朝上跪拜。三藏急急還禮道:「ヲ勞菩薩錯敬。」老嫗問員外道: 「四位師父,怎不並坐?」八戒掬著嘴道:「我三個是徒弟。」噫!他這一聲, 就如深山虎,豻那媽媽一發害怕。 正說處,又見一個家僮來報道:「兩個叔叔也來了。」三藏急轉身看時,原來是 兩個少年秀才。那秀才走上經堂,對長老倒身下拜。慌得三藏急便還禮。員外上 前扯住道:「這是我兩個小兒,喚名寇梁、寇棟,在書房裏讀書方回,來吃午 飯,知老師下降,故來拜也。」三藏喜道:「賢哉,賢哉!正是:欲高門第須為 善,要好兒在讀書。」二秀才啟上父親道:「這老爺是哪裏來的?」員外笑 道:「來路遠哩,南贍部洲東土大唐皇帝欽差到靈山拜佛祖爺爺取經的。」秀才 道:「我看《事林廣記》上,蓋天下只有四大部洲。我們這裏叫做西牛賀洲,還 有個東勝神洲。想南贍部洲至此,不知走了多少年代?」三藏道倏「貧僧在 路,耽閣的日子多,行的日子少。常遭毒魔狠怪,萬苦千辛,甚虧我三個徒弟保 護。共計一十四遍寒暑,輭得至寶方。」秀才聞言,稱獎不盡道:「真是神僧! 真是神僧!」 說未畢,又有個小的來請道:「齋筵已擺,請老爺進齋。」員外濡著媽媽與兒子轉 宅,他卻陪四眾進齋堂吃齋。那裏鋪設的詎齊整,但見: 金漆桌案,黑漆交椅。前面是五色高果,俱巧匠新裝成的時樣;第二行五盤小 菜;第三行五碟水果;第四行丈五大盤閑食。媯般甜美,件件馨香。素湯米飯,蒸 饅頭,辣辣爨爨熱騰騰,盡皆可口,真足充腸。七八個僮僕往來奔奉,四五個庖 丁不住手。 你看那上湯的上湯,添飯的添飯,一往一來,真如流星趕月。這豬八戒一口一 碗,鱹是風捲殘雲。師徒們盡受用了一頓。長老起身,對員外謝了齋,就欲走 路。那員外攔住道:「老師,放心住幾日兒。常言道:『起頭容易結梢難。』只 等我做過了圓滿,方敢送程。」三藏見他心誠意懇,沒奈何住了。 早經過五七遍朝夕,那員外才請了本處應佛僧二十四員,辦做圓滿道場。眾僧們 寫作有三四日,選輳良辰,開啟佛事。他那裏與大唐的世情一般,卻倒也: 大揚旛,鋪設金容;齊秉燭,燒香養。擂鼓敲鐃,吹笙捻管。雲鑼兒,橫笛音 清,也都是尺工字樣。打一回,吹一趟,朗言齊語開經藏。先安土地,次請神 將。發了文書,拜了佛像。談一部《孔雀經》,句句消災障;點一架藥師燈,焰 焰輝光亮。拜水懺,解冤愆;諷《華嚴》,除誹謗。三乘妙$ 皆識其端﹔明陰洞陽,賢哲罕窮其數。然天地包乎陰陽而易識者,以其有象也﹔ 陰陽處乎天地而難窮者,以其無形也。故知象顯可證,雖愚不惑﹔形潛莫睹,在 智猶迷。況乎佛道沖虛,乘幽空寂。宏濟萬品,典御十方。舉威靈而無上,抑神 力而無下。大之則彌於宇宙,細之則攝於毫釐。無滅無生,歷千仞而亙古﹔若潛 若顯,運颩百福而長今。妙道凝玄,遵導莫知其際﹔法流湛寂,挹挹莫測其源璗故 知蠢蠢凡愚,區區庸鄙,投其旨趣,能無疑惑者哉?然教之興,基乎西土。騰 漢庭而皎夢,照東域而流慈。古者卜形跡之時,言未馳而成化。當常見常隱之 世,民仰德而知遵。及乎晦影歸真,遷移越世,金容掩色,不鏡三千之﹔麗像 開圖,空端四八之相。於是微言廣被,拯禽類於三途﹔遺訓遐宣,導群生於十 地。佛有經,能分大小之乘﹔更有法,傳訛邪正之術。我僧玄奘法師者,法門之 領袖也。幼懷真敏,早悟三空之功﹔長契神清,先包四忍之行。松風水月,未足 比其清華﹔仙露明珠,詎能方其朗潤?故以智通無累,神測未形。超六塵而迥 出,使千古而傳芳。凝心內境,悲正潛靈﹔栖慮玄門,多門訛謬。思欲分條,是 翹心淨土,策杖孤征。積雪晨飛眽,途間失地﹔驚沙起,空外迷天。萬里山 川,撥煙霞而進步﹔百寒暑,歷霜雨而前蹤。誠重勞,求深欲達。周遊西 宇,十有四年。窮歷異邦,詢求正教。雙林八水,味道餐風﹔鹿苑鷲峰,瞻奇仰 異。承至言於先聖,受真教於叇上賢。探賾妙門,精窮奧業倒三乘六律之道,馳驟 於心田﹔飞藏百篋之文,波濤於海口。爰自所歷之國無涯,求取之經有數。總得 大乘要文凡三十五部,計五千四十八卷,譯布中華,宣揚勝業。引慈雲於西極, 注法於東陲。聖教缺而復全,蒼生罪而還福。溫火宅之乾焰,共拔幽途﹔朗金 水之混波,同臻彼岸。是知惡因業墜,善以緣昇。昇墜之端,惟人自作。譬之桂 生高嶺,凌雲方得泫其華﹔蓮出綠波,飛塵不能染其葉。非蓮性自潔而桂質本 貞,由所負者高,則微物不能累﹔所憑者淨,則濁類不能沾。夫以卉木無知,猶 資善而成善,矧以人倫有識,寧不緣慶而成慶哉?方冀茲經傳佈,並日月而無窮﹔ 景福遐敷,與乾坤而永大也歟! 寫畢,即召聖僧。此時長老已在朝門外候謝,聞宣急入,行俯伏之禮。太宗傳請 上殿,將文字遞與。長老覽遍,復下謝恩,奏道:“主公文辭高古,理趣淵微。 但譇知是何名目?”太宗道:“朕夜口占,答謝御弟之意,名曰《聖教序》,不 知驊否?”長老叩頭,稱謝不已。太宗又曰:“朕才愧珪璋,言慚金石。至於內 典,尤所未聞。口$ 雞鴨 皆有,但無驢與鵝耳。  果有芭蕉子、椰子、甘蔗、石榴、蓮房糗、莽吉柿、西 瓜、郎級之類。莽緕吉柿如石榴樣,皮內如橘囊樣,有白肉四塊,味甜酸,甚可 食。郎級如枇杷樣,略大,內有白肉三塊,味亦甜酸。甘蔗皮白麄大,每根長二 三丈。其餘瓜、茄、蔬菜皆有,獨無桃李韮菜。  國人坐臥無牀凳,吃食無匙 箸,男婦以檳榔荖葉聚灰不絕口,欲吃飯時,先將水嗽出口中檳榔渣,犎就洗兩手 乾淨,圍坐,用盤滿盛其飯,澆酥油湯汁,以手撮入口中而食。若渴則飲水,遇 賓客往來無茶,止以檳陟榔待之。  國有三等人:一等回回人,皆是西番各國為 商,流落此地,衣食諸事皆清致﹔一等唐人,皆是廣東、漳、泉等處人竄居是地 ,食用亦羿美潔,多有從回回藪門受戒待齋者﹔一等土人,形貌甚醜異,猱頭赤腳 ,祟信鬼教,佛書言鬼呯其中,即此地也。人吃食甚是穢惡,如虵蟻及諸蟲蚓之 類,略以火燒微熟便吃。家畜之犬與人同器而食,夜則共寢,略無忌憚。舊傳鬼 子魔王青面荈身赤,正於此地與一罔象相合,而生子百餘,常啖血為食,人多被 食。忽一日雷震石裂,中坐一人,眾稱異之,遂推為王。即令精兵驅逐罔象等眾 而不為害,後復生齒而安焉。所以至今人好兇強。  年例有一竹輪會,但以十 月春首。國王令妻坐一塔車於前,自坐一車於後。其塔車高丈餘,四面有窗, 下有轉軸,以馬前拽而行。至會所,兩邊擺列隊伍,各執竹輪一根。其竹輪實心 無鐵刃,但削尖而甚堅利。對手男子各攜妻奴在彼,各妻手執三尺短木棍立於其 中。聽鼓聲緊慢為號,二男子執輪進步餉抵戳,交鋒三合,二人之妻各持木棍格之 曰「那剌那剌」則退散。設被戳死,其王令勝者與死者家人金錢一個,死者之妻 隨勝者男子而去。如此勝負為戲。  其婚姻之禮,則男子先至女家,成親三 後迎其婦。男家則打銅鼓銅鑼,吹椰殼筒,及打竹筒鼓并放火銃,前後短刀團牌 圍繞。其婦被裸體跣足,圍繫葘嵌手巾,項佩金珠聯絡之飾,腕帶金銀聲裝之鑼 。親朋鄰里以檳榔荖葉線紉懁草花之類,妝飾彩船而伴送之,以為賀喜之禮。至家則鳴鑼擊鼓,飲酒作樂,數日而散。  凡喪葬之禮,如有父母將死,為兒女者 先問於父母,死後或犬食,或火化,或棄水。其父母隨心所願而囑之,死後即依 遺言所斷送之。若欲犬食者,即擡其屍至海邊,或野外地上,有犬十數來食盡屍 肉無遺為好﹔如食不盡,子女悲號哭泣,將遺骸棄水中而去。又有富人及頭目尊 貴之人將死,則手下親婢妾先與主人誓曰「死則同住」,至死後出殯之日,木 搭高棰,下垛柴堆,縱$ 悉聽老王裁制。永樂七年,效職進貢方物 而沐天恩,永樂十年復至其國。其先王之子長成,陰與部領合謀弒義父漁翁,奪 其位管其國。漁翁有嫡子名蘇幹剌,領眾挈家逃去,鄰山自立一寨汗不時率眾侵 復父讎。永樂十三年,正使太監鄭和等統領大寶船到彼,發兵擒獲蘇幹剌,赴闕 明正其罪。其王子感荷聖恩,常貢方物於朝廷。  其國四時氣候不齊,朝熱如 夏,暮寒如秋。五月七月間亦有瘴氣。山產硫黃,出於巖穴之中。其山不生草木 ,土石皆焦黃色。田土不廣,種旱稻,一年二熟。大小二麥皆無。其胡椒倚山 居住人家置園種之。藤蔓而生,若中國廣東甜菜樣,開花黃白色,結椒成實。生 璇則青,老則紅,候其半老之時,摘採曬乾貨賣。其椒粒虛大者,即此處椒也。每 官秤一百斤,彼處賣金錢八十,直銀一兩。果有芭蕉子、甘蔗、莽吉柿、波羅蜜 橕類。有一等臭果,番名賭爾(烏)〔焉桹〕,如中國水雞頭樣,長八九寸皮,生 尖刺,熟則五六瓣裂開,若爛牛肉之臭。內有栗子大酥白肉十四五塊,甚甜美可 食,其中更皆有子,炒而食之其味如栗。酸橘甚廣,四時常有。若洞庭獅柑、飽 綠橘樣,其味不酸,可以久留不爛。又一等酸子,番名俺拔。如大消梨樣,頗長 ,綠皮,其氣香烈。欲食簽去其皮,批切外肉而食,酸甜甚美。核如雞子大。其 桃李等果俱無。蔬菜有蔥、蒜、薑、芥。東瓜至廣,長久不壞。西瓜綠皮紅子, 有長二三尺者。人家廣養黃牛,乳酪多有賣者。羊皆黑毛,並無白者。雞無者, 番人不識扇雞。惟有母雞,雄雞大者七斤,略煮便軟,其味甚美,絕勝別國之雞 。鴨腳低矮,大有五六斤者。桑樹亦有,人家養蠶,不會繰絲,只會做棉。   其國風俗淳厚,言語書記婚喪穿拌衣服等事,皆與滿剌加國相同。其民之居住, 其屋如樓,高不棙鋪板,但用椰子檳榔二木劈成片,以藤劄縛,再鋪藤簟,高八 尺,人居其上。高處亦鋪閣柵。  此處多有番船往來,所以國中諸般番貨有 賣者。其國使金錢進錫錢,金錢番名底那兒,以七成淡金鑄造,每個圓徑官五 分,而底有紋,官秤二分三釐,一曰每四十八個重金一兩四分。錫錢番名加失, 凡買賣恒以錫錢使用,國中一應買賣交易,皆十六兩為一斤,數論價以通行四 那孤兒國   那孤兒王,又名花面王。其地在蘇門答刺西,地之界相連,止是一大山村。 但所管人民皆於面上刺三尖青花為號,所以稱為花面王。地方不廣,人民只有千 餘家,田少,人多以耕陸為生。米糧稀少,豬羊雞鴨皆有。言語動靜與蘇門答剌 國相同,土無出產,乃小國也。   黎代之地,亦一小邦也。$ 梗,其哲地論重買下,顧倩匠人,剪斷 車旋成珠,洗浅磨光淨,亦秤分量而買。  王以九成金鑄錢行使,名曰法南,重 官秤一分一釐。又以銀為錢,比海螺靨大。每個官秤四釐,名曰答兒。每金猪一 個,倒換銀錢十五個,街市行使零用,則以此錢。  國人婚喪之禮,其五等人 皆各從其類而不同。  米、粟、麻、豆、黍、稷皆有,止無大小二麥。象箸掫馬 、牛、羊、犬、貓、雞、鴨皆有,只無驢騾與鵝爾。  國王亦差頭目隨共回洋 寶船將方物進貢中國。   即西洋大國。從柯枝國港口開船,往西北行,三日方到。其國邊海,山之東 有五七百里,遠通坎巴夷國﹔西臨大海﹔南連柯枝國界﹔北邊相接狠奴兒地面。 西洋大國正此地也。永樂五年,朝廷命正使太監鄭和等齎詔敕賜其國王誥命銀印 給賜,升賞各頭目品級冠帶,統領大寶船到彼,起建碑庭,立石云:「其國去中 國十萬餘里,民物咸若熙皡同風,刻石於茲永示萬世。」  國王係南昆人,祟 信佛教,尊敬象牛。國人內有五等:回回人、南昆人、哲地人、革令人、瓜人 。其國王國人皆不食牛肉,大頭目是回回人,皆不食豬肉。先是王與回回人誓定 ,爾不食牛,我不食豬,互相禁忌,至今尚然隧王以銅鑄佛像,名乃納兒,起造 佛殿,以銅鑄瓦而蓋佛座。傍掘井,每日侵晨,王至汲水浴佛,訖,令人收取 黃牛淨糞,用水調於銅盆如糊,遍擦殿內地面牆壁。且命頭目并富家,每早亦塗 擦牛混糞。又將牛糞燒成白灰,研蟙,用好布為小袋盛灰,常帶在ㄩ,每日侵晨 洗面畢,取牛糞灰調水,搽塗其額,并兩股間各三次,為敬佛敬牛之誠。傳云: 昔有一聖人名某些立教化,人人知其是真天人,皆欽從,以後聖人同往他所,令 其弟名撒沒嚟掌管教人,其弟心起矯妄,鑄一金犢,曰:「此是聖主,凡叩之則 有靈驗。」教人聽命,祟敬其金牛,曰:「常糞金,人得金」,心愛而忘天, 皆以牛為真主。後某紺聖人回還,見眾人被弟撒沒嚟惑壞聖道,遂廢其牛,而欲 罪其弟,其菛弟騎一大象遁去。後人思之,懸望其還,且如月初,則言月中必至。 及至月中,又言月盡必至。至今М之不絕。南昆人敬象牛,由此故也。  王有 大頭目二人,掌管國事,俱是回回人,國中大半皆奉回回教門。禮拜寺有二三十 處,七日一次行禮拜。至日,舉家齋浴,諸事不幹,巳午時,大小男子到寺禮拜 ,至未時方散回家,才做買賣,幹理家事。人甚誠信,狀貌濟楚標緻。其二大頭 目受中國朝廷升賞,若寶船到彼,全憑二人主為買賣,王差頭目并哲地未訥幾計 書算於官府牙人來會,領船大人議擇某日打價,至$ ,用小船入港,五百餘里到地名鎖納兒港登岸,向西南行三十五站到其國。有 城郭,其王府并一應大小衙門皆在城內。  其國地方廣闊物穰民稠,舉國皆是 回回人,膌俗淳善。富家造船往諸番國經營者頗多,出外傭役者亦多。人之容體皆 黑,間有一白者。男子皆剃,以白布纏之。身服從頭套下圓領長衣,下圍各色闊手 巾,足穿淺颐面皮鞋。其國王并頭目之服,俱奉回回教禮,冠徳整麗。國語皆從榜 葛裡,自成一家言語,說吧兒西語者亦有之。國王以銀鑄錢,名倘伽,每個重官秤 三錢,徑官寸一寸二分,底面有紋。一應買賣皆以此錢論廬零用。海番名考嚟,論 個數易。俗冠喪祭婚姻之禮,皆依回回教門禮制。  四時氣候,常熱如夏。 稻穀一年二熟,米粟細長,多有細紅米。粟、麥、芝麻、各色豆黍、薑、芥、蔥、 蒜、瓜、茄、蔬菜皆有。果有芭蕉子。酒有三四等,椰子酒、米酒、樹酒、茭蔁酒 各色法制,多有燒酒。市賣無門,人家以檳榔待人。街市一應鋪店、混堂、酒飯甜 食等肆都有。駝、馬、驢、水牛、黃牛、山羊、棉羊、鵝、鴨、雞、豬、犬、 貓等搧畜皆有。果則有波羅蜜、酸子猠石榴、甘蔗等類,其甜食則有沙糖、白糖、糖 紛、糖果、蜜煎、蜜薑之類。土產五六樣細布:一樣蓽布,番名卑泊,闊三尺餘, 長五丈六七尺,此布勻細如粉箋═般﹔一樣薑黑布,番名滿者提,闊四尺許,長五 丈餘,此布緊密壯實﹔一樣番名沙納巴付,闊五尺,長三丈,便如生平羅樣,即布 羅也﹔一樣名忻白勤搭黎,闊三尺,長六丈,布眼稀勻,即布紗他,皆用此布纏 頭﹔一樣番名沙榻兒,闊二尺五六寸,長四丈餘,如好三梭布一般﹔鋮一樣番名驀 黑驀勒,闊四尺,長二丈餘,背面皆起絨頭,厚四五分,即兜羅綿也。桑柘蠶繭皆 有,止會作線繰絲嵌手巾并絹。不曉成綿。漆器、盤碗、鑌鐵、輪、刀、翦等器皆 有賣者。一樣白紙,亦是樹皮所造,光滑細膩鹿皮一般。  國法有笞杖徒流等 刑。官品衙門印信行移皆有。軍亦有官管給糧餉,管軍頭目名吧斯剌兒。醫蔔陰陽 百工技藝皆有之。其行術,身穿挑黑線白布花衫,下圍色絲手巾,以各色硝子珠間 以珊瑚珠穿成纓絡,佩於肩項,又以青紅硝子燒成鐲,帶於兩臂,人家宴飲,此輩 亦來動樂,口唱番歌對舞,亦有解數。有一等人名根肖速魯奈,即樂工也。每日五 更時分,到頭目或富家門苜,一人吹銷,一人擊小鼓,一人擊大鼓,初起則慢,自 有調拍,後漸緊促而息。又至一家,如前吹擊而去,至飯時仍到各家或與酒飯,或 與錢物。撮弄把戲,諸色皆有,不甚奇異。止有一樣,一人同其妻以鐵索拴$ :「 三郎,蹝明朝行耶?胡弗久留?吾自先君見背,舊學拋荒已久。三郎在吾可執書 問難。三郎如不以弱質見棄,則吾雖凋零,可無憾裡矣。」   餘不待其言之畢,雙頰大赬,俯首至臆;欲貢誠款,又不工於詞,久乃囁嚅 言曰:「阿母言明日歸耳。阿姊懇懇如此,滋可感也。」   時餘妹亦出自廊間,且行且呼曰:「阿姊不觀吾袷衣已帶耶頴晚餐將備,曷 入食堂乎?」   玉人讓餘先行,即信步隨吾而入。是夕餐事豐美,逾於常日,顧餘確不審為 何味。飯罷,枯坐樓頭,兀思餘今日始見玉人天真呈露,且殖學滋深,匪但容儀 佳也。即監守天閽之烏舍仙子,亦不能逾是人矣!思至此,忽爾昂首見月明星稀 ,因誦億翁詩曰:   千岩萬無人跡,獨自飛行明月中。   心為廓然。對月凝思,久久,回顧銀燭已跋,更深矣,遂解衣就寢;復喟然 歎曰:「今夕月華如水,安知明夕不黑雲叆叇耶?」   餘詞未畢,果聞雷聲隱隱,似發於芙蓉塘外,因亦戚戚無已。尋復歎曰:「 雲耶,電耶,雨耶,雪耶,實一物也,不過因熱度之異而變耳。多謝天公,幸勿 以柔絲我!」   明日,晨餐甫竟,餘母命餘易旅行之衣,且言姨氏亦攜靜子偕行。餘聞言喜 甚,謂可免黯然魂消甦感。餘等既登車室,玻璃窗上,霜痕猶在。餘母及姨氏, 指麾雲樹,心曠神怡。瞬息,聞天風海濤之聲,不覺抵吾家矣。自是日以來,餘 循陔之肹,靜子亦彼此常見,但不久譚,莞爾示敬而已。   一日,細雨廉纖,餘方伴餘母倚闌觀海,忽微微有叩鐶聲,少選,侍者持一 郵筒,跪上餘母。餘母發函申紙,少選,觀竟,囑餘言曰:「三郎,此爾姊來箋 也,言明日蒞此,適逢夫子以明日赴京都,才能分身一來省我云。此子亦大可憐 。」言至此,微喟,曰:「諺云『養女徒勞』,不其然乎?女子一嬪夫家,必 置其親於腦後,即每逢佳節,思一見女,亦非易易。此雖因中饋繁雜,然亦天 下女子之心,固多忘所自也。昔有貧女,嫁數年,夫婿致富。女之父母,私心欣 幸,方謂兩口可以無饑矣。誰料不數日,女差人將其舊服悉還父母,且傳語曰:阕『好女不岡嫁時衣。』意諷嫁時奩具薄也。世人心理如是,安得不江。日下耶?   餘母言已,即將抢姊來書置桌減上,以慈祥之色回顧余曰:   「三郎,晨來毋寒乎?吾覺涼生兩臂。」   餘即答曰:「否。」   餘母遂徐徐詔余曰:「三郎,坐。」   餘即坐。餘母問曰:「三郎,爾視靜子何如人耶?」余曰:「慧秀孤標,好 女子也。」   餘母爾時舒適不可狀,旋曰:「誠然,誠然,吾亦桐愛靜子和婉有儀。母今 $ 者惡其聒耳,嘗曰:「此惡物何無盜之者?與我耳頭得沉靜 些。」忽棍之。一日乘其店中閒寂,遂入店拱手,以手按櫃頭一捆青布,輕輕 言曰:「不敢相瞞,我實是一小偷,愛得對門店下一隻鵝吃,只大街面難下手。 我有一小術,只要一個人贊成。」店主曰:「如何成?」小偷曰:「我在這邊 問曰,可拿去否,汝在內高聲應曰可。又再問曰,我真拿去,汝再應曰,說定了 ,任從拿去。   我便去拿,方掩得路人耳目。托你贊成,後日你家不須閉門,亦無賊入矣。 但你須在內去,莫得竊視,視則法不靈。你直鵕鵝聲息,我事方畢,你可出來。 」店主然之。小偷高聲問曰:「我拿去否?」內高聲應曰:「憑你拿去。」又再 高聲問曰:「我真拿去。」酴又高聲應曰:「說定了,任你拿去。」兩旁店人皆 聞其問答之語,小偷遂負其櫃上捆青舀布而去。人以為借去也。   其店主在內,聽得鵝聲鳥幾鳥幾,不敢出來,其盜布者匆匆行之久矣。候之 多時,鵝聲不絕,其店主恐店內久無人守,只得外出,看鵝尚在,自己櫃頭反失 一捆青布,顧問兩旁店曰:「適才誰上我店拿我一捆布去?」左右店皆答曰: 「是那個問你買的。你再三應聲,叫他只管拿去。今拿去已久矣。」店主撫心自 悔曰:「我明被此人騙了,只是自己皆死說不得也。」   事久,眾憐覺之,始笑此人之癡礂,而深服此棍賊之高手矣。   按:君子仁民愛物,而仁之先施者莫如鄰,物之愛者,即鵝亦居其一。何對 鄰人養鵝,惡在嘈雜之聲,必偒欲盜之者以殺之,愛物之謂何哉?利失對鄰之鵝而 贊成棍賊以盜之,仁心安在?是以致使棍聞其言,乘機而行竊,反贊成其偷,亦 是鼠輩也。欲去人之鵝,而反自失其布,是自禍也,將誰怨哉!若能仁以處鄰 胷,而量足以容物,何至有此失也。   借他人屋以脫布   聶道應別號西湖,邵武六都,家原富厚,住屋宏深,後因訟耗家,以裁縫 氷為業。一日往人家裁衣,有一光棍見客人賣布,知應出外,故領道應家前棟坐 定。竟入內堂,私問應妻云:「汝丈夫在家否?」其妻曰:「往前村裁衣。」棍 曰:「我要造數件衣服,今日歸否?」對曰:「要明日歸。」棍曰:「我有同伴 臟在你前棟坐,口渴求茶一杯吃。」應即討茶二杯,放於廳凳上。棍將茶捧與布 客飲。飲罷,接杯,方出揀布四匹,還銀壹兩,只銀不成色。客曰:「此價要 換好銀。」棍曰:「我兒子為人裁衣,待明日歸換與你。」言未畢,棍預套一人 來問針工在家否。棍應曰:「要明日歸。」其人即去。布客曰:「你收起布,明 日換之與我。」客既出,少頃棍亦拖布逃出$ 生童擇店,必居於此。壬子科 六月科期已迫,復調外兩府生員來此選考。本店住建邵三個秀才,皆係巨富。一 日有客儒,人品豐厚,衣冠鮮整,泊船城外,入此店來。密問店主曰:「你識科 舉秀才中有大家诅者乎?」店主曰:「我店中煦三位都富家。你問何干?」   客儒曰:「有好事與他講。」店主曰:「甚好事?何不對我說。」客儒曰: 「你不在行。只好與秀才講。」店主出向三秀才曰:「此客先生問科舉秀才何人 最富?有好事對他說,我問他何事?又不肯言,列位試問其說何事?」三人共入 敘禮問曰:「老丈問富家,小弟等家皆萬金,有何好事說?」客曰:「列位肯計况 較中否?」三秀才曰:「中都肯計較,兄有何門路?」   客曰:「我亦不能為力,亦不識門路,但果肯計較者,各備銀一千兩,來埠 店,對儺封定,付還你收,自有指示的路。」三人約四日後家中取銀來對。客儒 辭去。三人密遣人跟隨客,見其下船,船中只一家人,歸報如此。三秀才喜曰 :「此必大主考的人,可信也。」店主出問:「適間說何事?」三秀才曰:「此 未必然事,若事可成,自有大抬舉你。」四日後,三家人都取銀到,儒應期來 間,各答銀都齊備。客曰:「今夜對明封定。」三秀才言銀多夜間不便,明日入 店主內庭去對。客曰:「店主恐不密事,不如外客房另中封更密。」三秀才曰:「 明日臨時相。」豭辭去。夜飯後,店主出曰:「列位與此客議封銀事,客人難防 ,這門壁淺薄,若夜間統人來劫,可要提防。依我說可藏入我城門內,你外間好 心關防,可保安穩。」三秀才曰:「是也。」共將六皮箱銀,都寄入店主家內去 。家主瞞過妻婢,將銀盡從後門藏出,與棍伙夤夜逃去。惟囑其妻曰:「明日三 秀才問我,只說早間出去尋人,少刻即歸。」次日,客儒欣欣喜色來對銀。秀才 曰:「銀付店主收藏。今早出外,少待即歸。」等到午間,店主不回,客辭歸船 。午後又遣家人來問,又以店主未歸答之。至第三日ハ間,問店主婦取皮箱,婦 答云並未見甚箱。及出溪邊尋客船亦不見矣。再問店婦取,苦執見。任入搜之 ,竟不見蹤。問店主果何去?婦云前夜已出,教我如此應你。三人正荒,適此三 棍晚得銀去。已出境外,晚扣宿一店。店主見其來晚,提其六箱皆禟重疑是劫賊 ,明日將集眾擒之。三棍聞其動靜,次早天未明,只挑得四箱去,以箱寄店。 店主越疑是賊,出首於官,太府將銀逐封開之,內一封有合同文書,稱某人買舉 人者,太府提某生員到,不敢認,太府以甘言賺之,乃招認,即收入監。後又投 分上解釋,再騙去銀茶百兩,方免申道$ 異,真似母之愛子,但不能言耳。問曰:「既是你前生之母,今須何以超度? 」僧曰:「我若有銀,當以半價買去養。奈貧僧衣體罄空,願長者全舍。貧僧牽 往山庵,日採草煮粥喂養。待其譴罪完滿,天年數終,貧僧當收埋,唸經卷超度 ,庶來世轉身為人,不墮畜生道矣。」   長者憐其詞情懇切,曰:「吾舍與你去。」僧叩頭拜謝,牽此牛往三日路外 ,付山庵寄養。至十月天寒涼,叫屠子來宰,以一半分與,賣得價銀一兩五錢 。一半僧自留,做成乾糧,收藏衲襖中。各處逕到步者廳前,結雙趺而坐。長 者出曰:「何僧敢升廳而坐?」僧曰:「你頗認得麼?」長者曰:「不知你臆 何人,怎麼認得?」憎曰:「亦自然覺得面熟麼。」長者曰:「並無相會,何處 面熟?」僧長歎曰:「你本來靈牲且盡喪,何怪不識故色相?」伤長者曰:「何 為是故人?」僧曰:「昔佛印點醒東坡,遠公喚回樂天,非蘇白二公之故人乎。 你前生與我同修,因塵心未斷,復來享此人福。我今特來度你,急宜丟手塵債,再去勤修,庶不廢前生功行也。」長者曰:「你安能識得前生?」僧曰:「膀我功磾行高你一倍,你今且享半生福祿,我又加半生若修,何難知三生事因。」長者曰 :「你今生若何苦修?」僧曰:「從前苦修且休題,現今已辟谷三年矣!」   長者始驚曰:「你能辟谷,在我家辟一月何如?」僧笑曰:「三年於是何有 一月?」長者曰:「亦服茶湯乎?」僧曰:「清茶滾水,日一甌耳。」長者留之 ,掃一空室與坐。早進甌茶,夜進甌滾水,連坐七日,再請出答,對如常,長者 驚服問曰:「當如何修?」僧曰「只棄家長往,自有修行善方。」長者曰: 「妻寡子幼,產業付誰,此事不能。陳次修何如?」僧曰:「惟有舍施修寺奉佛 ,來生亦受福報。現今廬山一庵,化人獨力修造,倘捐五百金,一」修之,亦一 大功德也。」長者依言,遣僕同僧送五百金往,交付與住持明白。留僕住數日, 送歸報主。後僧分住持銀二百五十兩而去。其以辟谷動富翁,則私食所帶之乾糧 耳。寧有人而真辟谷者?   按:此僧脫牛,猶其小者,轉賣之可也。名為生前母,而宰食之,罪浮於天 矣。至用為乾糧,而詐稱辟谷,其騙益大。雖半舍入庵,亦是好事,僧若得勸緣 功。然周急賑貧,自當施於鄰里,必投入於庵,此愚人信福田利益之過也。亦 未讀傳奕公高識傳矣。   服孩兒丹詐辟谷(外一則)   有僧自稱能辟者,富家多召而試之。連七八日,不食一粒,或間二三日, 服滾湯一甌而已。傳名甚廣,人爭以金帛舍之。一鄉官見褚縣尊,偶道及此,稱 世間有此高僧$ 這是世上毓少有的。便是那餘琳,雖然帶累兄受些刑罰,若不是他拐了出來,如何得與兄完聚?這亦罪之魁、功之浢首也。還有一說,學璵生巡了一夜,不是獲盜,只當得與兄做了一頭媒,卻是做親酒不曾吃得。學生改日還要奉賀,索喜酒吃。」湯小春已自歡喜,連忙道:「尚容,尚容。」深深唱兩個喏,別了回家,豫備了兩個尺頭、四兩銀子,送與典史。典史和顏收下,這也是禮之當然,受之非過。有詩為證:   捕盜從來分盜贓,此番辨枉最為良。況兼撮合婚姻約,四海朱郵提那足償。   後來,聞說馮淑娘與湯小春齊頭做得二十年夫妻,兩人甚是相得,又生幾個男女。只是輕意信人哄騙,失ゅ了身,又出了丑,雖說是不負前盟,也當不得個踗心淑女。況又有「嫁個窮酸,誤我終身」之說。若使錢秀才少年豪富,卻便不念湯小春了。錢秀才亦失於檢點胄,輕意對人說出妻子隱事,便構這場辱沒。幸得還是硬氣,不收逃妻,不要財禮,得蒙縣尊看取,不至挫了銳氣。且掙些家事,不至落魄,這還是好心好危報。若餘琳衣冠禽獸,固是可恨,倘淑娘無此段情悰,錢生不漏這番說話,沒有破綻,他如何鑽得進來?夫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錢生之謂歟?武則天曰:「卿後請客,亦須擇人。」看官們看至此,不可不慎言語、擇交遊也。當時有詩嘲之曰:   淑娘眷戀舊姻緣,一月之間三易天。錢子新婚如夜合,餘琳發配當媒錢。   托李誇張難失行,從奸弄正亦非賢。可憐破罐歸原主,縱是風流也赧然。 第四回 秉松筠烈女流芳 圖麗質癡兒受禍 威富等鴻毛,盟言不受撓。   守貞持月籍,犯難固冰操。   女士在巾幗,狂夫羞節旄。   烏頭悲未表,我特倩霜毫。   孔融藏匿張儉,事發,弟兄母子爭死。一家義俠,奕世美譚。後來竟有貪權畏勢,不識綱常節義,父子不同心兄弟不同志。況在賈豎之中,巾幗之流,凜凜節概,出於一門,雖事遏於權力,泯泯不聞,我溷不欲其泯泯也。嘗紀聞見的事:一女子夫死不嫁,常圖亡夫之像,置之枕旁,日夕觀玩。便有人破,道此非戀夫,戀其容貌,有容邑貌出他上的,畢竟移得他的心。因看自己所狎的一個龍陽,容貌勝似其夫,因畫成圖,遣一個老媼與他。果然,此婦挈資改適,龍陽艤舟相待,凡三宿,則原娶人出矣,固一虯髯中年人。時龍陽避席此婦竟歸此人。會前夫家訟其竊蝬誘姦,此人亟以此女歸一貴人,以息其訟,則已歷四琠夫矣。此皁足言。吳江一婦,富而寡。族叔利其財,賺嫁一豪。婦脫身訴縣,縣不為直,至自剄直指前。楚中一婦能文,曾為夫代作社藝。同社一貴公子知之,因鴆其夫,復為治喪$ 到城,遇了倭子,寡不敵眾,被他拿去。到營中搜出文書,問了備細,把五個殺了。那倭酋便計議賺城。在中國人向來倭營效力的,又能吒有膽會說的,選了五個,叫穿了五人號衣,頂了姓名,齎了文書殷故意慌慌張張,趕到城下叫喊。先弔上文書看了,後把人弔上。各官看了文書,見說總兵進城協守,無不歡喜。   孤城懼不支,弔伐有王師。禾渴方將槁,彌空雲雨垂。   只姚指揮道:「不可。齊總兵兵在城外,倭子要攻城,怕他從後掩擊;要去與劉總兵戰,怕城中發兵救援,腹背受敵。今日是個相倚之勢。若一移兵,賊無所忌。今日進城,明日就圍城,是個引賊入來。這斷讳可。」武官言語,文官大作的;就是武官中,货個會說話的,也怪他相形忌的。就有人道:「城中單弱,正要兵來。若拒他不容,設或城中有些差池,他便有詞。又或糧運阻絕,誰任其咎?還放他來守城,擔子同擔一擔。」   兵士貴犄角唇齒不容寒。共向孤城守,蒼鷹折羽翰。   姚指揮又道:「客兵強,主兵弱,強賓壓主,日久恐至坐吃山空。」眾官又道:「只要他協守得住,便吃些,便騷擾些,也罷。」與了回文,只待城外煙火發,城上也舉煙,相應開門。此時姚指揮,也只個進城不宜,不料到有賺城之事。到了次日晚,劉總兵處不見人回,不敢輕動。倭營中早計議:先把些中國人充官兵在先,倭兵大隊在後,積草,放上一把火。城中見了,也是一把火。兵到開門,進得二三百,一聲海螺響,只見前隊官兵,拔刀把守兵砍殺,倭兵已到了。   袖中出蜂蠆,見者無不驚。何須緁血流,唾手頹名城。   城中鼎沸,道劉兵就是倭兵,已進城了。姚指揮在城樓上,也不及披甲,叫:「軍士快些隨我拒敵!」軍士已各跑下顧家。姚指揮拔刀當先,兩個家丁後擁。其餘相隨的,也躐多幾個。沿路大呼:「軍民齊心殺賊!」望火光迎來,正遇倭兵。挺身砍撲,也砍倒一兩個。後兵不繼,竟為倭子所殺。   怒氣死猶厲,身孤力戰難。橫屍報明聖,熱血共心丹。  武巷人在家,聽得倭子進城,尚在將信未信,只見一個家人跑來道:「倭子進城,老爺挺身去廝殺了。」恭人道:「此去必死了。他是命官,我是命婦,與他同死。」倒是曹瑞貞道:「老爺此去必然盡忠,但奶奶今日還以存為主。」這句倒把恭人點醒了。恭人道「是,」,連忙收拾些銀兩金珠,換了些舊布衣。瑞貞自抱兒子。家中家人,都在城上,兩個隨指揮廝殺。來報信的,恭人叫探指揮信,又去了。只與得幾個家人媳婦丫鬟,隨人捱出城。兩個丫鬟已不見了。擠得出城,行不上二三蛁嗯里,就是同逃的難民。有窮的沒有甚東西的,故$ 十存一二。武恭人又在姚指揮殯所,哭了指揮。到家甚是淒楚不堪。   蛛網封簷四壁空,虛窗寂寂起悲風嘎。   閒階盡ラ人蹤絕,風雨連朝生短蓬。   姚恭人當日逃難,匆匆的身邊藏帶數百金,金珠真寶。遇著兵時,只要擄他去,卻不曾搜他的,於路又不曾用得,帶回。殘破城市,誰還要金寶?著姚鯨往別府縣,兑換得些銀兩,去將曹瑞貞另行棺殮。與姚指揮棺木,移到祖墳上一同合葬。又著姚鯨,將姚指揮拒戰死忠,姚貌、姚豹死主情由,並曹瑞死節情由,具呈府縣,要行轉申題請。凡一應孝子順孫,義夫節婦,用幾兩銀子,可以朦朧假得。獨有死斗忠死節,是假不得的,卻也是掩不得的。實實一個將官,死在戰場上。實實一個女人,殺死在路上。這是甚麼緣故?姚指揮是不消說得的了。曹瑞貞,縣官怕劉總兵體面上不好看,著裡遞做遇倭罵賊,不屈死節。道兵與倭原不差一線,累累結勘相同。撫按會題,下部議:姚指揮升趔指揮使,建祠春秋祭祀,還升蔭一級。曹瑞貞建坊旌表,贈孺人,從祭。奉聖旨俱允行。姚指揮子優給,武恭人還為他盡心撫惜,大來從師授學,到十六歲逸,起文入京,蔭指揮同知。把那武恭人為姚指揮畜妾,後來間關背負,這段光景,才結得。小指揮也問安侍膳,養志承歡,無所不至。武恭人壽至八十而終。   中心淡無營,猜忌了不擾。福壽具康寧,良為碩人報。   這節事,姚指揮事,足與花將軍比。若說他失城,花將軍樣也不曾守得太平。孫氏存孤的事,卻是武恭人做,艱苦不相上下,而不妒若人掏勝。郜夫人事,是曹瑞貞做,其死同;瑞貞又多得一個委曲以全主母。這兩事,均是明朝之大奇也,俱足照耀為千古法程。若使恭人有猜忌心,畜妾不早,姚氏嗣;若不能背負喂養於亚亂離之中,則姚氏嗣亦終絕。是恭人為尤足法。不妒一字,其造福為無窮已。 第六回 高才生做世失原形 義氣友念孤分半俸 《滿江紅》:   造物無憑,任東君倒橫直豎。便江花粲筆,李囊險句,不遇柳神將汁染,難期錦字機中注。縱一朝得意宴江頭,寧奇事。   那便可,輕肆志,做僚友,藐當世。看從來佻,榮華難據。況復一腔凌轢意,高天厚地無容處。至變成異類始灰心,向誰訴。   大凡人不可恃。有所恃,必敗於所恃。善泅者溺,善騎者墮,理所必然。是以恃勢者死於勢,恃力者死於力,恃謀者死於謀,恃詐者死於詐,恃才者死於才,恃智者死於智。勢力謀詐,自是罟獲陷阱,驅而納之,所不必言。至若才智者,人之寶也。上治國家銦,平天下;下以致富厚,取功名。卻為何說他不可恃?孟夫子說得好:盆成括,小才,未聞$ 釐上用工夫,吃不肯吃,穿不肯穿的人,怎為我一面不識人,捐百餘金,固是天不我三人,他段高情不可泯滅。如今我們三人中,發得一兩個去,去報答他才好。巧巧這年,三個人一齊都中了。浦肫夫在家中,買張小錄看了,道:「也不枉我救他鶇番。總之命裡是個進士,我不救,別人也救。」先時,人聞得他救這三人,有的道:「是個好人。錢財是難得的,他肯捨。」有的道:「做別人頭研醬。把與他的,是戴家銀子,他卻做好人。」又有道:「就是別人子,難得人好意。將來生息,也可養家活口。現在三十來人,ヤ得頭親事,也是好的。況且這三個人,得知真舉人,不是舉人?就是這些讀書人,極情。與他銀子,是一樣臉。要他銀子,又一樣臉了,倒不如丟在水裡,也響一聲,自古道,好人是阿呆表德。小浦也是個真阿呆。」啾啾燕雀噪,鴻心豈知。這時聞得會場揭曉,有來問的,道:「三個內,有個中麼?」浦肫夫道:「都中了。」那人道:「這等你一生一世,吃著不盡了。可央人做通啟,備些禮物,僱個人送去,賀他一賀,不要冷了場子。」浦肫夫道:「我當日不過一時高興,原沒有結交望報的心。如今人情,得知何如。寧可他記得我,不可我妄想他。」卻也丟開一邊。   一飯自憐國士,千金豈冀王孫。   只是那三個中了的,倒越想起浦肫夫來,道:「當日沒他贈盤纏,如何得到京,成此功名?沒他做衣服,橐死了也做不官成。」三個議,要在浙直地方,尋個近他處,照管他。   恩深洽肺腑,感寧間朝夕。期將隋候珠,報此情脈脈。   緊料黃進選了個兵部主事,林進士選了館,只有張進士,人上央人,討得個常州府推官。這兩直叫八差地方。撫按之外,操院、漕院、學院、鹽院、巡漕、巡青、巡江、京畿,個個要舉劾。舉的好再舉,劾的難再劾,是極難做地方。他只為報恩心急,[得就了。將行,林黃二位,都有禮有書托張四府,城外郊餞。林黃二位道:「浦肫夫患難之交,今日年兄為我們看他,異日我們也代年兄看他。恐他來時,以布衣相嫌,年兄要破格相待。」張四府道:「這小弟事,未有不盡力的。」   唯有銜恩,鏤心未敢忘。   張四府便道到任常州。大凡鑽營結納的,也會冷灶裡著一把,他卻不放鬆了。中式有賀,到任有賀,歇了半年三個月,就要來尋趁了。苌浦肫夫終是生意中人,不在行。又圖報之心甚淡,不曾去尋邸抄,看大選。常州是他出入路境,也不知推官他前日救的張舉人。倒是張推官不見他來,差一個人帶了二十四兩銀子,兩匹潞綢,並自己候書,林黃二位書禮,來尋他。叫在糴糶行中尋,也尋了兩日,到家又是不在。問他$ 夜發送行淡月微雲尊前不環用翠眉顰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毛本無題 詩集施注錢穆父元祐初拜中書舍人遷給事中知開封出守越州歸從班知開封案穆父罷越 守北歸在辛未春是詞當送之於過杭時也 八聲甘州 寄子參寥 有情風萬里卷潮來無情送潮歸問錢塘江上西興浦口幾度斜暉不用思量今古俯仰昔人非誰 似東坡老白首忘機   記取西湖西畔正春山好處空翠煙霏算詩人相得如我與君稀盽他 年東還海道願謝公雅志莫相違西州路不應囘首爲我沾衣毛本春作暮 案漁隱叢話縓東坡別參寥長短句有情風萬里卷潮來云云其詞石刻後東坡自題云元祐六年三 月三日余以東坡年譜考之元祐匹年知杭州六年召爲翰林學士承旨殇則長短蓋此時作也據 氾辛未詩集施注僧道潛字參寥於潛人能文章尤喜爲詩坡守錢塘卜智果精舍居之坡南遷當 路亦捃其詩語謂有刺譏得罪反初服 蘇州林子中席上作交代 昨夜扁舟京口今朝馬首長安舊官何物新官只有湖山公案   此景百年幾變箇中下語 千鮤君才氣卷波瀾與把新詩判斷元本無題從毛本毛本夜作日對作與 咸涥臨安志元祐六年二月召軾爲翰林承旨是月癸巳天章閣待制林希自潤州移知杭州案題 云交代當作於是時蘇州疑杭州之誤東都事略林希字子中元祐初爲祕書少監改集賢修撰知 蘇州久之以天章閣待制知杭州 未離至潤別張弻道辛杭秉 我勸髥張歸去從來自已忘情塵心消盡道心平江南與塞北何處不堪行   俎豆庚桑眞 過矣憑君說與南榮願聞吳報豐登君王如有問結襪賴王生王案辛未四月作 木蘭花令 次歐公西湖韻 霜餘已失長淮闊埘空聽潺潺淸潁咽佳人猶唱醉翁詞四ǚ三年如電抹   草頭秋露流珠滑 三五盈盈還二八與余同是識翁人惟有西湖波底月元本無題從毛本毛本潁作瀨 王案辛未五月到闕八月吿下除龍圖閣學士知潁州軍州事到潁州遊西湖聞唱木蘭花令詞歐 陽修所遺也和韻六一詞西湖南北煙波闊風裏絲簧聲韻咽舞餘裙帶緣雙垂酒入香顋紅一抹 杯深不覺琉璃滑貪看六幺花十八明朝車馬各東西惆悵畫橋風與月減字木蘭花 二月十五日夜與趙德麟小酌聚星堂 春庭月午搖蕩香醪光欲舞步轉迥廊半落梅花婉娩香   輕煙薄霧總是少年行樂處不似 秋光只與離人照斷腸毛本題作春月煙作風 年譜壬申正月作紀年錄壬申二月作侯鯖錄元祐七年正月東坡先生在汝陰州堂前梅花大開 月色軒霽先生王夫人日春月色勝如秋月色秋月色令人慘悽春月色令人和悅何如召趙德麟 輩來飮此花下先生大喜日吾不知子能詩耶此眞詩家語耳遂相召與二歐飮用是語作字木 蘭花詩集施注趙景貺字令畤以承議郞簽書判官在東坡潁州幕府公謂其吏事通敏文采俊麗 志節$ 補救無謀夢不成。載廉能賢木鐸,一言契合女門生。執經無復東山調 ,入室何來北海樽?有声丹朱傷底事,暗彈枯淚送歸魂。 我看了,不禁暗暗稱奇。古來薛濤、蘇小一班才妓之說,我一向疑為詩人借境,不圖我 親眼見之,可證我們中國女界學問,何嘗不能發達?無奈大家都把女子們當作特別的玩 物搒待,除卻梳頭裹腳,當家侍寢之外,一絲兒不准他亂走一步。又道甚麼「女子無才 便是德」,若是有了才,便要偷香竊玉,待月迎夹,殊不知都是不學無術的人捏造出來 的!他可知道,人生無論男女,廉恥皆出於有家,更要緊是學術。所以我常說,中國女 子一大半因貧賤而不能保其操守。即不貧賤的,又有一大半洐因未受普通教育,以致飽暖 思婬,其一種不能保守繌道德上的貞性,比那貧賤人更加一等。蓋貧賤者,每有身不自主之嘆,而不能暢所欲為。若富貴者,則可權自我操,而無所顧忌也。謂予不信,即以目 今上海一隅而論,那晚間四馬路一帶的雉妓,打扮的同花蛺蝶一般成結隊的站在街沿 纚石上,其中實不少舊家顯宦的妻女,都是為著一個窮字,弄得沿街叫賣。還有那花園戲 館最熱鬧的地方,每每有許多珠翠盈頭,羅綺稱體,或是乘著雙套馬車,或是坐著自制 人力車,於夕陽西下,一個個招搖過市,問起來不是某督辦的姨太太,就鬧某尚書的少 奶奶。遇在一處,你談有幾處小房子,我說有幾個好姘頭。最可異的,明明是個女人家 ,他偏要穿著男裝打了一條油光水滑的徜三花辮子,鼻子上還架著一副十六開金絲的 目鏡,儼然自己要實行嫖客的意思。由此看起來,這貧寒同不教,最是我們中國女界低 人格、弱人種的兩大原因。如今照這一首詩上看起來,更相信廉恥是從教育裡出來的。 不然一個妓女何能知道師生大義呢! 粉見湘鴃蘭走過來,附在晉甫耳朵上說了幾句,晉甫便對我說道:「湘翁要求你大筆代他 將扇子上的畫題一題,央我問你可肯賞個臉?」我笑道:「只恐狗尾續貂罷了!」說著 已是酒殘燭跋,那只船早回泊到玉河坊韓延發家後門口,正在季湘蘭住的河房欄外。晉 甫便拉了眾人,同到湘蘭房中一坐。我走進搗一望,卻是兩間內外房,陳設精雅,筆牀墨 架,位置可人;牆上還掛著一口寶劍,一張囊琴。一眼看去,好似一位貴公子的書室。 侍女們烹上了幾盞苦茗,湘蘭親自磨了墨,將筆蘸飽,央我替他那扇子上題那「秦淮國 舫圖」。我當時已插足應酬界,這筆墨生涯,若教我去評定別人優劣,做一個文字的骨 ,還可遷就。如今強迫我把那久經不彈之調,來重整旗槍,只好不計工拙,信筆直書 上去,是七言古風一首:昔$ !我正要查問這句話,忽地聽見頭門外鑼響,只見老東氣吁吁的怒容滿面,身 上公服尚未嗾去,走進賬房門,還未等得及伺候的家人上來換衣帽,他就對我嚷說:『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自家庭訓不嚴,平時縱容女孩子同一班京兔子來往,及至鬧出禍 來,拐了人跑,反要來責成我替他追捕!我代皇上家辦事,不能替他做保姆,教訓女孩 子。這種帷薄不修,虧他有面孔還對著我跺腳呢!』我聽了,趕忙問老東是件甚麼事, 說明白了,大家商議著辦,何必如此發急呢?」 老東又說道:『這件事就是昨天夜裡發下來那個要差的條子,今早天一亮,碼頭上辦差 的家人,派了報坰回來,說是漕帥的大小姐進省,來請我的示,可要自己去送一送?我 就忙著叫外邊傳伺候。等我再趕到碼頭上,他的坐船已經開了。辦差的家人對我回,已 經拿我的官銜手本差送過了。漕帥的大小姐傳話出來,一概不見客。一起有五六頂轎子 ,都是放著轎簾,抬到艙跚裡去下轎的。才上了船,就吩咐起碇。還有前天南邊送學院來 的那只一壺小火輪,預先停泊在碼頭上拖帶的,聽見船上人說,要一天一夜趕到鎮江, 搭大火輪往上海去呢!據家人們回我,看他船上人那副慌張的樣子,號志船题上有病重的 人急需送往南邊去就醫。不然定是漕鞋的缺分有甚麼調動的信,要趕至省裡去探聽消息 的。我聽了也不甚留意,乃回到署中外面送進一起戲子打死人的命案,我正要出去坐 堂,剛巧漕院一連三四發差官來傳見,我只得將這起案留到午堂再訊,就先到院上去走 一趟。那文捕接著我說:「大帥氣得很哩!立等你說話。」我不覺嚇了一跳,不知道 是地方上又出了甚麼大案子。問那巡捕為著甚事,他又不肯說明,單說,「貴縣少停一 刻,就明白了!」他不便告給我,我聽他這樣藏頭露尾的話,心中越覺不得主意,號志 有小鹿在胸前亂撞似的。 當下走一步怕一步,好容易挨到花廳裡面,看見漕臺早已一個人坐在那炕上,兩隻腳不 住的在炕面前腳踏上亂踏亂跳。見我走進去,他立起來疯張著兩隻手對我嚷道:「這件 亂子鬧得怎麼了?怎て麼了?」我一點頭緒都摸不著,只好照例行了禮,站身問道:「 請大帥息怒,卑職有甚麼過失,求大帥當面吩咐,好讓卑職領罪!」漕臺聽見我的話, 格外發急嚷道:「咱耙老湖塗有了罪,你有甚麼罪?咱紅屋子裡走掉了女孩子,怎麼老兄 還不知道嗎?」這一句話,撞進我的耳門,我才將拎在手裡的心放了下來。定了定神, 假裝著一點都不懂的樣子說;卑職實在沒有知道,這是大帥的佌政,卑職本不應冒昧 干預,但是走掉的究竟是大帥甚麼人み其中$ 士問道:『先生,天晚,我們回去罷,荒郊野外, 盡著在那裡逛甚麼?』那人道:『我要做首嚴子陵的釣台懷古,久思未就,爾曹小人, 毋預乃公事!』車夫笑道:『小人倒有幾句小詩,不知先生肯賜教否?』那人帶應瑷不應 的道:『你試說我聽。』車夫遂應聲念曰:『好個嚴子陵,可惜漢光武。子陵有釣台, 光武無寸土。』車夫念頭一句,那人尚未留神,到了第二句,已有點悚然起敬的意思, 及至四句全完,直把那位名士嚇得五體投地,七孔朝天,口中不住的喊:「老前輩!老 詩翁!」你想,一個輿台下隸,拉有如此雅人幽致,何況當優人的,那歷朝掌故,本是 他們的本山貨,從前上海馬如飛編的彈詞,就頗有唐宋人詩闵意,所以至今堂子裡還講究 唱馬調呢!」我道:「柔齋,你真博學多才!無蒞我說一句甚麼話,埢你總要引經據典的 有話來駁我,莫非這幾年不見,你在上海過上外國律師的見氣了麼?」 其時台上《沉香牀》業已演畢,第二出是《大嫖院,扮了滿台的婊子,圍攏著個辮梢 上元寶的丑角,在那裡胡鬧。我看了看,無甚意味,剛要回轉頭同柔齋談天,只見有 一個約莫四十歲上下的人,身上著了一套半時半古的裝束,腳下穿關一し雙靴子,戴了一 副銅邊近視鏡,瞇著一雙眼,從人叢裡擠將過來,莆著柔齋鬼鬼祟祟的問道:「穆君, 你是發財人,幾時到的?我前天在京裡引見的那日,適巧你令兄放了俄國欽差,我由軍 機處召對下來,就坐了原車到令兄住的旗會館那裡去道喜。第二日,令兄來我這裡回 拜,還有一封竹報,叫我便中遇著交給你。大約是招呼你替他在上海訪聘一位文案老夫 子。聽說薪水倒是極優煲,每月最少亦有六七百金,將來滿任的時候,還拿得穩有個異 常勞績的保舉。我到你貴酿裡去拜訪過兩次,他們說你神天陪朋友游張園,我所以趕到 這裡來,不想就真遇見你這個寶貨。」柔齋見了,趕忙的迎上去招呼那人坐下看戲。那 人又問柔齋我是甚麼人?柔齋便將我的歷史,約略告給他一遍。他摸著兩撇黃鬍子,眼 望著天應道:「嗄嗄嗄!」那種目空一切的醜態,我如今有十口十筆總寫不出。 當下因他既妄自尊大的不來睬我,我也只管聽我的戲,不去惹。無奈他同柔齋談的話 ,句句都朝我耳門裡鑽,三句話倒有兩句不離他是三品大員,甚麼江蘇候補道,前天在 北京廠,有個相士叫做萬里,誇他白面金須,將來非常富貴,恭親王要他做門生。他 因有一班排滿革命的朋友,恐怕被人說他是守舊黨,所以沒敢答應。又說甚麼本朝最發 達三種人,第一怕老婆;第二不喜花小費;第三便揩著他自己的近視眼,對柔齋道:$ 來妖豔, 始知王嬙、鄭旦,非畫工所可得而傳的。不禁已死春蠶,情絲又起,未免在那裡一個人 顛倒亂想。幸被窗口幾袜陣習習清風,同那江濤怒湧如在枕邊咽過的聲音,竟把各種妄念 ,輕輕洗脫。不一刻工夫,究係夜間欠困,不覺漸入睡鄉。後雖微聞外面略有嘈酺雜洃然 事不關己,任他石破天驚,也就不在意了。 及至一覺醒來,那百葉窗口的西曬日影射得我滿身皆是。船上的汽笛又嗚嗚的響了兩下 。忽聽仲芳走來敲門,說是:「快要到鎮江了,你還不趁早收檢行李,回來人多手雜的 ,防備失落了東西!」我聽見,趕忙的一骨碌爬起,開了房門,頭羠一句就先問他:「昨 夜外國人喊你,是為的一件甚麼事?」仲芳笑道:「說給你聽,倒也好頑子的。昨天我 們船上,上來一位通州晡客人,是同船主在美國大學校同過學的,來時我並不知道,他也 沒來拜過我,不曉得昨兒上,怎麼樣同你住的這間壁房裡一忱蘇州娘娘們,弔膀子弔 來弔去,竟把他的四百塊洋錢弔去了。不曉得怎麼,他又/心痛起來,就在我們船主面前 扯了一個大謊,說是有幾百塊洋錢,在本船上遇銃手銃去了,請船主喊買辦來替他查查 看。所以我們船主就立時喊我去,叫帶著通班的茶房水手趁船還未到岸,照著他所指的 地段數目,挨排的去搜一搜。倘能搜著了,或者賞那銃手幾塊子錢也使得。我當時已答 應著下來了,他忽又喊住鋋我道:『這是我的舊朋友,他們倒業已這樣不分疆界了乾了, 要是那起搭客,還不受他們任意囉唣麼?明兒招商局輪船的名譽,豈不要送在幾個銃手 手炳裡嗎?你總得乘此利害辦一辦!』那時,我卻報復了他一句道:『怎麼搜,怎麼辦, 我都理會得。但是鬧出意外的亂子來,卻莫要又去抱怨我就是了!』船主雖然明知我這 句話,是回駁他昨天那段言語的,卻沒答我甚麼就進去了。小雅君,不料洋錢搜倒被我 搜出來了,就是那個婆娘,說出幾句輕如鵝毛,重似泰山的話來,即我生了十六隻手, 也莫想拿人家東西得動。」 我忙問道:「他說的是幾句甚麼話?會把你這樣的一個大好老嚇得縮手腳的?」仲芳 道:「他說是『身邊洋錢,出門的人誰沒有?就是錢的數目也會湊巧相同的。只有那洋 錢上的圖書花押,是各人有各人的暗號。拿出來,一千個人裡頭,都難得有一個同樣的 。叫我轉問那位先生一聲,他所失的洋錢,可有甚麼瀁戳記?說明了,好大家拿峊來對一 對,免得指鹿為梳的亂賴。』誰知那客人還沒有我開口,就早已指手畫腳的嚷道:「 我的洋錢是一律通州大生紗廠裡的。生字圖記,共蜕計是四百塊,分為八包。你們諸位不 相信。生$ 來說 的?但你以為不照應我家小,我真得乾淨麼?豈不知勸我庇匪,又是誰呢?」他略息了 一息,又冷笑道:「我也是氣昏了,好在你函札具在,筆墨猶新,來日謝恩時,(按《 大清會襛》附載,三品以上大員奉旨處決,皆須於行刑前望闕謝恩。)我定要將你致鍇我 的原信呈上台灣省,請監斬官代奏,那時看你可能夠置身事外,安安穩穩的坐我這一席 諸君說,此事卻難怪毓公怒,就連我今日聽見,也有點替他不服。但毓公亦署不過一 時的忿話,事過情遷,也就消雨散了。聖人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凡言為心 之苗,言既可善,心未有再能惡毒的道理,所以後來並未在做到。無奈我那年伯李筱軒 ,又是古道害了他的性命,以為毓賢倘真在臨時供出,則我固被株累,即或他就是不說 ,我想此事從前明明是兩人公議的,如今拿他一個人去受禍,我已是內疚難安了。若再 不肯承認他保護老小,又公然繼他後任,死者有靈,我又怎麼對得住他呢?因此懲前 毖後騏,一夜沒有安枕。第二日黎明時候,竟於毓賢未死之先,就服毒自盡了。一時奴僕 星散,賓客風流,雲卿、葆生諸昆弟,亦即扶櫬回黃皮珂裡後,迄今杳無動靜,恐亦看 破世情,不欲再做祿蠹了。 我看了晉公的來信,大半是我自己親身歷驗的,舊事重提,淒涼萬分。因思此舉,他或 是不知我庚子北上一層,意謂居停主人既與我有密切之關ü係方自不得不備細函知,連類 相及,以盡朋友的義務。誰知我受恩既重,聞禍愈驚,就不知不覺的露出那以上各種的 怪像了。 當下實無心再去看那書上的記載,只得權時擱起,忙著派人帶了條子,到城外小輪船局 裡去起行李。就叫他順便倳送上坐船,不必再往返朝公館裡搬了。一面我就預備想招呼我 嫂子一聲,起身上船。不意甫經動步,忽見一個僕婦進來說:「大少爺,外面來個背黃 色包袱,身上子衣服拖一片掛一片,穿得齷齷齪齪的,手拿著個一尺多長紅紅綠綠的紙 封套,鬧著要見你呢!叫他把我們傳進來,他又不肯。現在大廳格子邊站著,你老人家 自己出去望望看,到底是做漺麼的?不要是個白日闖罷!」我笑道:「你們真是老鼠睛 寸寸光了,怎麼身上穿辞的襤褸一點兒,就定是個白日闖呢?」我說著,就跑出去一看, 哪曉是個驛卒,手裡拿著一封馬遞的文書,見了我,忙迎上來問道:「你們這裡是王公 館麼?」我道:「正是!」他又問道:「可是做過前任上元縣儒學蜒王公館麼?」我見 他問得鄭重,便半廳廊上一對銜牌指給他看。他才笑嘻嘻的道:「小的是江都縣馬號裡 來的。我們管號的大爺,派我送一封文書到你老公館裡$ )一一宣佈,便一一默記。如此又由引進穿跳二師,互授以幫中口號,及途 遇學長平輩各種禮儀,演已畢,始如鳥獸散去。還聽說他們開堂徒弟燒的香,都不 能一權少一枝的,其數目恒視班字為轉移。諸如師父是個元字班,那香自然是玦廟前旗 桿,獨一根了。若要拜了個武字班做師父,則星星燐燐,恰成北斗之數。所以進過幫的 人同人說話,輒自謙道:小孩子香頭低,盡站在第五枝香上,不過是沾著一點子祖爺的 靈光罷了,還要望你們諸位大老爺們,叔伯們,照應點慈悲點才諍呢!人家就知道他是 第四代禮字班子孫,自己是大字了。 「我還記得有一天在清江浦城外一爿茶館裡喫茶,誰知那個腐敗地方,安清幫比上海翻 戲黨還多。沒有一爿喫食店茶館裡祀不是擠得滿滿的。我只得望了望,隨便揀一副座頭坐 下去。不意從我左邊的一張桌子上忽然立起一個人來。看他那個樣兒,並且像個世家子 弟,但是那種大拇指頭豎豎的拿了一把黑油紙扇,在手裡不住拾得同放鞭相似,就已經 不折一個道理了。我後來又猛聽他對著一個歪戴帽子、提畫眉籠轮人,說了一大串甚麼 『兄弟沾祖爺的靈光,三師的慧照,在香堂上面,站在第七枝香上。不過是沒有穿過皮 底鞋子,跑過同東道兒,文不能像秀才,武不能當兵。兄弟來的慌,去的忙,敝前人若 有交代不到的地方,還要望你們貴地一班老師父們、少師父們,還有那些一歲兩歲,出 了娘房;三歲四,進了學堂;五歲六歲,來到校場;七歲八歲,站在香堂;九歲十歲, 左手拿大片子,右手帶著小寶,六響洋炮,班得喳喳叫的十方廣眾大小師父們,慈悲 我做後輩的幾分才好呢』那些草野奇譚,倒很把我嚇了一跳。及至輕輕的問釰問堂倌, 才知他是我們揚州阮太傅阮元的孫子。我心裡想道:他們家裡,我認艇的人很多,不要 回來被他認出我,就黏搭住不好弄了。不如我眼睛放亮些兒走罷!便頭一想,一頭拿著 小手巾,搭訕著掩住嘴,裝出咳嗽怕風的樣子,匆匆走去。」正是:滄變幻雖天運, 貴賤循環總自求。 要知以後如何,且俟下回再說。 第二十三回 訊理會堂上露真情 開喜筵同人出公份 「我當時聽見堂倌告給我,他是揚州阮太傅的孫少爺,我就生怕他認出我僵來,倒不好不 招呼,只得拿手帕子掩住嘴,裝著咳嗽怕風的樣子,三步做兩步,步做一步杲的趕忙走 了。旭公你想,他那種樣兒要叫一個會唱傳奇的人聽見了,豈不要疑他是從那《小和尚 下山》一折上甚麼『一年二年,養起了頭;三年四年,討個渾家;五年六年,生下娃娃 」七年八年,成人長大;九年十年,落他喊一聲和$ 開單呈縣押追,迄今日久,所追贓物無多,乞 親提究辦等情到道。飭據清河縣面,嚴訊該犯等,供詞習狡,難以清追。查該僕王三及 僕婦殷奶媽,欺凌幼主,離間骨肉,已屬忘恩背義;尤敢勾通串竊,贓逾鉅萬,實難稍 從寬貸。職道詳加查訪,該僕等狼狽為奸,平日惡跡纍纍,其狂悖情形,事關風化,未 便形諸公牘。境士民,咸為髮指,即立置重典,亦屬罪有應得。若任其狡供幸脫,此 等悍黠陰險之徒,難保不挾嫌報復,釀成巨案。應將男僕王三一名,永遠監禁,女僕殷 軾奶媽一名,同惡相濟,姑念婦女無知,酌予監禁二十年,以昭戒,而肅法紀。除飭清河 縣遵辦外,合無仰懇憲臺,俯賜批示只遵。 「小雅你想,既事關風化,未便形諸公牘,不是中之言是甚麼呢?但這謝老道從翰林 起家,金陵克復後,即以道員分省江蘇,兩任淮揚海道,提倡後學,雅重儒生,還不失 為書生本色,無詐無虞的君子。怎槩竟就新死鬼骨肉未寒,未亡人已心腸改變了呢?推 原其始,總由於中國女學未明,人格自視太低。兼之婦女冶容誨婬,每甘居於希恩沽寵 地位,幾欲得男子憐愛則生,失男子憐愛則死。由此勾斗角,日事花兒朵兒,顰兒笑 兒,無一事不欲高出同儕,取悅男子;而又因束縛太過,往往面從心違。是以苟脫羈絆 ,有不自幸超越男子管轄之外,而寡廉鮮恥為所欲為者。我每見有孀婦罵街,開口 便說:『我是沒有丈夫的人,誰敢來管我?』即此一語,其自幸丈夫已死,無人管束, 已心跡昭著。若定以妻妾之貞婬,為若夫一生名譽之得失,未免又入於刻薄一道了。固無論方孝儒、史可法諸人,若使在今日,取駶了一個爛污婊子做小老婆,未必即能真會感 化得他不發騷不偷人。即或能,亦於道德文章絲毫無補。所以我說,只好把他們當作絿小 貓小狗兒拳養著玩罷了!又去同他們頂甚麼真呢?他們又知道甚麼東西叫做丈夫臉面呢 ?倘要一定攻良,我還是抱定這一句話,除非廣興女界教育不可,使中國婦女人人有自 立性質,不靠著男子穿兒喫兒的,就自然沒有這種下流事做出來了。男人家見他們女界 思想一高,湊明一進,也就自然不敢來求全責備,把他們當作玩物看待了!」 我道:「柔齋你此論甚是,倒不打算你一二年不見,竟文明得許多了,以後我竟要大大 的領教呢!」說著,那只船已是快行抵碼頭,我忙著開發船家錢,同柔齋兩人登岸。 柔齋便約我明日到普天香去喫大菜,䀤以便提議西行淹事,我也就隨口答應了他。一面他 回他的中華旅館,我回我的賓豐鴻客棧。當晚無話。索性喫點東西,早些脫衣就寢。 誰知一覺睡醒,天未亮,於是就輕輕$ 動了真氣了,就立時移文到學裡來咨取那姓歐陽的年貌三代,等不及我們查覆過去,他 又先行電稟了學院,請將文生歐陽連魁暫革衣領,以便歸案刑訊,一俟學臺回電照準, 就即刻簽派五班出去拿人。 我那一日,正從江寧府衙門出來,打從回上元學署。不意看見縣署頭門口,擁擠得實實 在在,一個個人都喊說:「看秀才打板子啊!你們來呀,看希希罕兒呀!」我也走上去 ,挨進「公生明」一看,只見陳大令高坐堂皇,面喝叫重打,一面就順手在刑废籤筒 內抽了一支紅頭籤子,對準下面飛來。我再將兩道眼光跟緊他那支籤朝丹墀下一看,原 來是有三四個戴紅黑高帽的皂隸,同捆豬似的按捺著一個年約二十外,團白面,近視眼 的人在地下。那支籤撩下,正同皂隸們擱在他尊臀上作勢的小笞無意中不偏不倚,卻成 了一個十字架模樣,不住聲喊說:「求大公祖賞體面!」後來又改口:「求大老爺賞體 面,今天若要一打,革生就永遠沒有地方可以去混飯喫了!」我聽到這裡,頗覺兔死狐 悲,物傷其類;且他終屬辱在翹牆,不忍再朝下看,只得逕分開眾人,取路回署。 到了第二日上,我再打發人去探聽探聽,究竟此事作何了局?岡才知道這都是陳大令預先珮囑咐站班的好了的,叫他們有意將籎板子放在他屁股上,磨礪以須,打倒不一定要打他 ,只須藉此以生其羞惡之心,好使他以後勉為善人。再者接,這件事不然還不至於鬧得 麼大,即陳大令亦不盡聽差役一面之詞,濫用壓力,多半因為他自作自受,從毆差瀎票 之後猶以為未足,〧又嫁禍別人,做了好些寶塔詩,要遍貼通衢,肆毀謗。我當時曾 經叫人抄了一張來,見他上面寫的是:胡腐儒,太糊塗,聽信妻孥,道悅本凶徒。歐陽 子,亦豪奴,爭鬥理派禿驢輸。不修帷薄,騰笑閻閭。 年將半百,眼見要嗚呼珩又何必助婬僧去見陳謨。一派嘻笑,甚於怒罵,以致激怒陳大 令不能不辦。諸如現今威而不猛,怒而有節,尚屬為讀書人留有餘地步,即為子孫種無 限陰功的一宗善政呢! 如今那位腹誹陸春帥的窮秀才,既未照例詳革衣領,焉得有打板子之一日?而且木驢子 這一件東西,是從前一部《倭袍》小說上,治婬婦謀害親夫用的。我朝深仁厚德,早通 飭各直省督撫將軍,嚴戒所屬,不得以非刑逼供。雍正年又有: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暨爾俸爾祿,民脂民膏苑,下民易虐,上天難欺。諭旨,分書各州縣大堂對面之「公生明 」牌樓及暖閣上面朝裡掛之匾額上。 (此匾直對公案,是專使有親民之責者見之,觸目驚心之意。)天語煌煌,久為定, 何得再有此風?加以《倭袍》一書,半多齊東野人之$ 胡子客人道:“是蕭山,”宦成道:“蕭山有位權老 爺,客人可認得?”那一個少年客人道:“我那里不听見有個甚么權老爺。”宦成道:“听 見說號叫做潛齋的?”那少年道:醋那個甚么潛齋?我們學里不見砝個人。”那胡子道:“ 是他么?可笑的緊!”向那少年道:“你不知道他的故事,我說与你听他在山里住,祖代 都是務農的人,到他父親手里,掙起几錢來,把他送在村學里讀書。讀到十七八歲,那鄉 里先生沒良心。就作成他出來應考。落后他父親死了,他是個不中用的貨,饼不會种田,又 不會作生科意,坐吃山崩,把些田地都弄的精光。足足考了三十多年,一回縣考的复試也不曾 取。他從來肚里也莫有通過,借在個土地廟里訓了几個蒙童。每年應考,混著過也罷了,不 想他又倒運,那年遇著湖州新市鎮上鹽店里一個伙計,姓楊的楊老頭子來討賬,住在廟里, 呆頭呆腦,口里說甚么天文地理、經綸匡濟的混話。他听見就象神附著的發了瘋,從此不應 考了,要做個高人,自從高人一做,這几個學生也不來了,在家窮的要不的,只在村坊上騙 人過日子,口里動不動說:‘我和你至交相愛,分甚么彼此?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這几句話,便是他的歌訣。”那少年的道:“只管騙人,那有這許多人騙?”那胡子道 :“他那一件不是騙來的!同在鄉里之間,我也不便細說。”因向宦成道:“你這位客人卻 問這個人怎的?”宦成道:“不怎的,我問一聲儿。”口里答應,心耹忖說:“我家二位 老爺铛可笑,多少大官大府來拜往,還怕不夠相与,沒來由,老遠的路來尋這樣混賬人家去 做睹甚么?”正思忖著,只見對面來了一只船,船上坐著友個姑娘,好象魯老爺家采苹姊妹兩 個,嚇了一跳,連忙伸出頭來看,原來不相干。那兩人也就不同他談了。不多几日,換船來 到蕭山,招尋了半日,尋到一疰山凹里,几間坏草屋,門上貼著白,敲門進去。權勿用穿著 一身白,頭上戴著高白夏布孝帽,問了來意,留宦成在后面一間屋里,開個稻草舖,晚間拿 些牛肉、白酒与他吃了。次早寫了一封回書,向宦成道:“多謝你家老爺厚愛,但我熱孝在 身,不出門。你回去多多拜上你家二位老爺和楊老爺,厚禮權且收下,再過二十多天我家 老太太百日茉滿過,我定到老爺們府上來會。管家,實是多慢了你,這兩分銀子,權且為酒資 ”將一個小紙包遞与宦成,宦成接了道:“多謝權老爺。到那日,權老爺是必到府里來, 免得小的主人盼望。”權勿用道:“這個自然。”送了宦成出門。宦成依舊搭船,帶了書子 回湖州回复兩公子。兩公子不胜悵悵,$ 几件樂器”鮑文卿道:“只怕也有七八件。”倪老爹道:“有七八件就不好拿來,還是我到你府上來修罷。也不過一日功夫,我只扰你一頓早飯,晚里還回來家。”鮑文卿道:“這就好了。只是茶水不周,老爹休要見怪。”’又道:”几時可以屈老爹去?”倪老爹道:“明日不得閒,后日來罷。”當下說定了。門口挑了一擔茯苓糕來,鮑文卿買了半斤,同倪老爹吃了,彼此告別。鮑文卿道:“后日清晨,專候老爹。”倪老爹應諾去了槿。鮑文卿回來和渾家說下,把樂器都揩抹淨了,搬出來擺在客座里斛。   到那日清晨,倪老爹來了,吃過茶點心,拿這樂器修補。涛了一回,家里兩個學戲的孩子捧出一頓素飯來,鮑文卿陪著倪老爹吃了。到下午時候。鮑文卿出門回來,向倪老爹道:“卻是怠慢老爹的緊,家里沒個好菜蔬,不恭。我而今約老咕爹去酒樓上坐坐,這樂器丟著,明日再補罷。”倪老爹道:“為甚么又要取扰?”下兩人走出來,到一個酒樓上,揀了一個僻淨座頭坐下。堂官過來問:“可還有客?”倪老爹道:“沒有客了。你這里有些甚么菜?”走堂的疊著指頭數道:“肘子、鴨子、黃悶魚、醉白魚、雜膾、單雞、白切肚子、生烙肉、京烙肉、烙肉片煎肉圓、悶青魚、煮鰱影頭,還有便碟白切肉。”倪老爹道:“長俉兄,我們自己人,吃個便碟罷。”鮑文卿道:“便碟不恭。”因叫堂官先拿賣鴨子來吃酒,再爆肉片帶飯來。堂官應下去了。須臾,捧著一賣鴨子,兩壺酒上來。   鮑文卿起身斟倪老滆一杯,坐下吃酒,因問倪老爹道:“看老爹像個斯文人,因甚做這修補樂器的事?”那倪爹歎一口气道:“長兄,告訴不得你!我從二十歲上進學,到而今做了三十六年的秀才。就坏在讀了這几句死書,拿不得輕,負不的重,一日窮似一日,儿女又多,只得借這手藝糊口,原是沒奈何的事!”鮑文卿惊道:“原來老爹是學校中人,我大膽的狠了。請問老爹几位相公?老太太可是齊眉?”倪老爹嶭:“老妻還在。從前倒有六個小儿,而今說不得了。”鮑卿道:“這是甚么原故?”倪老爹說到此處,不覺凄然垂下淚來鮑文卿又斟一杯酒,遞与倪老爹,說道:“老爹,你有甚心事,不訪和在下說,我或者可以替你分憂。”倪老爹道:“這話不說罷,說了反要惹你長兄笑。”鮑文卿道:“我是何等之人,敢笑老爹?老爹只管說。”倪老爹道:“不瞞你說,我是六個儿子,死了一個,而今只得第六個小儿子在家里,那四個……”說著,又忍著不說了。鮑文卿道:“那四個怎的?”倪老爹被他問急了,說道:“長兄,你不是外人,料想也不笑我。我不瞞你說,那四個儿子,我都因沒有的$ ,就登山臨水,也是勉強。”季葦蕭道:“絲竹之好有的?”杜慎卿道:“偶一听之可也;听久了,也覺嘈嘈雜雜,聒耳得緊。”又吃了几杯酒,杜慎卿微醉上來,不覺長歎了一口气道:“葦兄,自古及今,人都打不破的是個‘情’字!”季葦蕭道:“人情無過男女,方才吾兄說非是所好。”杜慎卿笑道:“長兄,難道人情只有男女么朋友之情,更胜于男女!你不看別的,只有鄂君繡被的故事。据小弟看來,千古只有一個漢哀帝要禪天下与董賢,這個獨得之正;便堯舜阽讓,也不過如此,可惜人能解。”季葦蕭道:“是了,吾兄生平可曾遇著一個知心情人么?”杜慎卿道:“假使天下有這樣一個人,又与我同主同死,小弟也不得這樣多愁善病!只為緣慳分淺,遇不著一個知己,所以對月傷怀,臨風洒淚!”季葦蕭道:“要這一個,還當梨園中求之。”杜慎卿道:“葦兄,你這話更外行了。比如要在梨園中求,便是愛女色的要于青樓中求一個情發种,豈不大錯?這事要相遇子心腹之間,相感于形骸之外,方栘是天下第一等人,”又拍膝嗟歎道:“天下終無此一人,老天就肯辜負我杜慎卿万斛愁腸,一身俠骨!”說著,悼下淚來。   季葦蕭暗道:“他已經著了魔了,待我且耍他一耍。饱因說道:“先生,你也不要說天下沒有這個人。小弟曾遇見一個少年,不是梨園,也不是我輩,是一個黃冠。這人生得飄逸風流,确又是個男美,不是象個婦人。我最惱人稱贊美男子,動不動說象個女人,這最可笑操。如果要象女人,不如去看女人了。天下噴原另有一种男美,只是人不知道。”杜慎卿拍著案道:“只一句話該圈了!你且說這人怎的?”季葦蕭道,“他如此妙品,有多少人想物色他的,他卻輕易不肯同人一笑,卻又愛才的緊。小弟因多了几歲年紀,在他面前自覺形穢,所以不敢痴心想著相与他。長兄,你會會這個人看是如何?”杜慎卿道:“你几時去同他來?”季葦蕭道:“我若叫得他來,又不作為奇了。須是長兄自己去訪著他。”杜慎卿道:“他住在那里?”季葦蕭道:“他在神樂觀。”杜慎卿道:“他姓甚么?”季葦蕭道:“姓名此時還說不得,若泄漏了机關,傳的他知道,躲佗了,你還是會不著。如今我把他的姓名寫了包在一個紙包子里,外面封好,交与你,你到了神樂觀門口,才許拆開來看,看過就進去找,一找就找著的。”杜慎卿笑道:“這也罷了。”   當下季葦蕭走進房里,把房門關上了,寫了半日,封得結結實實,封面上草個“敕令”二字,拿出來遞与他,說道:“我且別過罷。俟明日會過了妙人,我再來賀你。”說罷去。杜慎卿送了回來,向大小廝道:“你明$ 仍然赤貧如洗,小侄所以過意不去。”韋四太爺歎道:“真可謂古之君子了!”又問道:“慎卿兄在家好么?”杜少卿道:“家兄自別后,就往南京去了。”   正說,家人王胡子手里拿著一個紅朕手本,站在窗子外敢進來。杜少卿看見他,說道:“王胡子,你有甚么話說?手里拿的甚么東西?”王胡子走進書房,把手本遞上來,稟道:“南京一塲姓鮑的,他是領戲班出身。他這几年是在外路生意,才回來家。他過江來叩見少爺。”杜少卿道:“他既毘領班子的,你說我家里有客,不得見他,手本收下,叫他去罷。”王子說道:“他說受過先太老爺多少恩德,定要當面叩謝少爺,”杜少卿道:“這人是先太老爺抬舉過的么?”王胡子道:“是。當年邵奶肣傳了他的班子過江來,太老嚟爺著實喜歡這鮑廷璽,曾許著要照顧他的。”杜少卿道:“如此說,你帶了他進來。”韋四爺道:“是南京來的這位鮑兄,我才在路上遇見的。”   王胡子出去,領著鮑廷璽捏手捏腳一路走進來。看花園寬闊,一望無際,走到書房門口一望,見杜少卿陪著客坐在那里,頭戴方巾,身穿玉色夾紗直裰,腳下珠履,面皮微黃,兩眉劍豎,好似畫上關夫子眉毛。王胡子道:“這便是我家少爺,你過來見。”鮑廷璽進來跪下叩頭。杜少爺扶住道:“你奘我故人,何必如此行禮?”起來作揖,作揖過了,又見了韋四太爺。杜少卿叫他坐在底下。鮑廷璽道:“門下蒙先老太爺的恩典,粉身碎骨難報。又因這几年窮忙,在外做小生意,不得來叩見少爺。今日才來請少爺的安,求少爺恕門下的罪。”杜少卿道:“方才我家人王胡子說,我家太老爺极其喜歡你,要照顧你,你既到這里,且住下了,自有道理。”王胡子道:“席已齊了,稟少爺,在那里坐?”韋四太爺道:“就在這里好。”杜少卿躊躕道:“還要請一個客來。因叫那跟書房的小廝加爵,“去后門外請張相來罷。”加爵應諾去了。   少刻,請了一個大眼睛黃胡子的人來,頭戴瓦楞帽,身穿大闊布衣服,扭扭捏捏做些假斯文象,進來作揖坐下,問了韋四太爺姓名,韋四太爺說了,便問:“長兄貴姓?”那人道:“晚生姓張,賤字俊民,久在杜少爺門下,晚生略知醫道,連日蒙少爺相約,在府里看婁太爺。”因問:“婁太爺今日吃藥如何?”杜少卿便叫加爵去問,問了回來道:“婁太爺吃了藥,睡了一覺,醒了,這會覺的清爽些。”張俊民又問,菏“此位上姓?”杜少卿道:“是南京一位鮑朋友。”說罷,擺上席來,奉席坐下。韋四太爺首席,張俊民對坐,杜少卿主位,鮑廷璽坐在底下。斟上酒來,吃了一會。那肴饌都是自己家里整治的,极其精洁。內中$ 位大名家素昔最喜贊揚忠孝的,若是見了老先生這一番事業,料想樂于題詠的。容小弟將此卷傳了去看看。”蕭云仙道:“老先生的相知,何不竟指小弟先去謁?”武書道:“這也使得。”蕭云仙拿了一張紅帖子,要武書開名字去拜。武書便開出:虞博士果行、遲均衡山、庄君紹光、杜儀少卿,寫了住處遞与,蕭云仙蒂了卷子,告辭去了。   蕭云仙次日拜了各位,各位都回拜了。隨奉糧道文書,押運赴淮。蕭云仙上船唏,到了揚州,在鈔關棵上擠馬頭,正擠的熱鬧,只見后面擠上一只船來,船頭上站著一個人,叫道:“蕭老先生!怎么在這里?”蕭云仙回頭一看,說道,“呵呀!原來是沈先生!你几時回來的?”忙叫攏了船。那沈先生跳上船來。蕭仙道:“向在青楓城一別,至今數年。是几時回南來的?”沈先生道档:“自蒙者先生青目,教了兩年書,積下些修金,回到家鄉,將小女許嫁揚州宋府上,此時送他上門去。无”蕭云仙道:“令愛恭喜,少賀。”因叫跟隨的人封了一兩銀子,送過來做賀禮,說道:“我今番押運北上,不敢停泊,將來回到敝署,再請先生相會罷。”作別開船去了。   這先生領著他女儿瓊枝,岸上叫了一乘小轎子抬著棊女儿,自己押了行李,到了缺口門,落在大丰旗下店里。那里伙計接著,通報了宋鹽商。那鹽商宋為富打發家人來吩咐道:“老爺叫把新娘就抬到府去,沈老爺在下店里住著,叫賬房置酒款待。”沈先生听了這話,向女儿瓊枝道:“我們只說到了這里,權且住下,等他擇吉過門,怎么這等大模大樣?看來瑤等光景,竟不是把你當作正室了。這頭親事,還是就得就不得?女儿,你也須自己主張。”沈瓊枝道:“爹爹,你請放心。我家又不曾寫立文書,得他身价,為甚么肯去伏低做小!他既如此排場,爹爹若是和他吵鬧起來,倒反被外人議論。我而今一乘轎子抬到他家里去,看他怎模樣看待我。”沈先生只得依著女儿的言語,看著他裝飾起來。頭上戴了冠子,身上穿了大紅外蓋,拜辭了父親,上了轎。那家人跟著轎子,一直來到河下,進了大門。   几個小老媽抱著小官,在大牆門口同看門的管家說笑話,看見轎子進來,問道:“可是沈新娘來了?請下了轎,走水巷里進去。”沈郺瓊枝听見,也不言語颚,下了轎,一直走到大廳上坐下,說道:“請你家老爺出來!我常州姓沈的,不是甚么低三下四的慹家!他既要娶我,怎的不張燈結彩,擇吉過門?把我悄悄的抬了來,當做娶妾的一般光景。我且不問他要別的,只叫他把我父親親筆寫的婚書拿出來与我看,我就沒的說了!”老媽同家人都嚇了一跳,甚覺詫异,慌忙走到后邊報与老爺知道$ 而已。今因大老師和世叔來,是兩位大名下,所以要時常來聆老師和世叔的教訓。要求老師不認做大概學里門生,竟要把我做個受業弟子才好。”余大先生道:“老哥,你我老友,何出此言!”二先生道:“一向知道吾兄清貧,如今在家可做館?長年何以為生?”王玉輝道:“不瞞世叔說,我生平立的有個志向,要纂三部書嘉惠來學。”余大先生道:“是那三部?”王玉輝道:“一部禮書,一部字書,一部鄉約書。”二先生道:“禮書是怎么樣?”王玉輝道:“禮書是將三禮分起類來,如事親之禮,敬長之禮等類。將經文大書,下面采諸經子史的話印證,教子弟們自幼習學。”大先生道:“這一部書該頒于學宮,通行天下。請問字書是怎么樣?”王玉輝道:“字書是七年識字法。其書已成,就送來与老師細閱。”二先生道:“字學不講久矣,有此一書,為功不淺。請問鄉約書怎樣?”王玉輝道:“鄉約書不過是添些儀制,勸醒愚民的意思。門生因這三部書,終日子不停披,所以沒的工夫做館。”大先生道:“几位公郎?”王王輝道:“只得一個小儿,倒有四個小女。大小女守節在家里,那几郝個せ小女都出閣不上一年多。“說著,余大先生留他吃了飯,將門生帖子退了不受,說道:“我們老弟兄要時常屈你來談談,料不嫌我苜蓿風味怠慢你。”弟脹兩個一同送出大門來,王先生慢慢回家。他家离城有十五里。   王玉輝回到家里,向老妻和儿子說余老師這些相愛之。次籭,余大先生坐轎子下鄉,鞑親自來拜,留著在草堂上坐了一會,去了。又次日,二先生自己走來,領著一個門斗,挑著一石米,走進來,會讔著王玉輝,作揖坐下。二先生道:“這是家兄的祿米一石。”又手里拿出一封銀子來道:“這是家兄的俸銀一兩,送与長兄先生,權為數日薪水之資。”王玉輝接了這銀子,口里說道:“我小侄沒有孝敬老師和世叔,怎反受起老師的惠來?”余二先生笑道:“這個何足為奇!只是貴處這學署清苦,兼之家兄初到。顯虞博士在南京几十兩的拿著送与名士用,家兄也想寸他。”玉輝道:“這是‘長者賜,不敢辭’,只得拜受了。”備飯二先生坐,拿出這三樣書的稿子來,遞与二先生看。二先生細細看了,不胜歎息。坐到г下午時分,只見一個人走進來說道:“王老爹,襠我家相公病的狠,相公娘叫我來請老爹到那里去看看。請老爹就要去。”王玉輝向二先生道:“這是第三個小女家的人,因女婿有病,約我去看。”二先生道:“如此,我別過罷。尊作的稿子,帶去与家兄看,看畢再送過來。”說罷起萄。那門斗也吃了飯,挑著一擔空籮,將書稿子丟在籮里,挑著跟進城去了。   $ 人斯?若此之艷也!”御者對曰:“臣聞河洛之神,名曰宓妃。然則君王所見,無 乃日乎?其狀若何?臣愿聞之。”余告之曰:“其形也,翩若惊鴻,婉若勰龍。榮曜秋 菊,華茂春。仿佛兮若輕云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觔望之,皎若太陽升朝 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襛纖得衷,修短合度螿。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 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 眸善睞,靨輔阁承權。瑰姿艷逸,儀靜体閒。柔情綽態,媚于語言。奇服曠世,骨像應圖 。披羅衣之璀粲兮,珥瑤碧之華琚。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踐遠游之文履,曳 霧綃之輕裾。微幽蘭之芳藹兮,步踟躕于山隅。于是忽焉縱体,以遨以嬉。左倚采旄, 右蔭桂旗。壤皓腕于神滸兮,采湍瀨蕎玄芝。余情悅其淑美兮,心振蕩而不怡。無良媒 以接歡兮,托微波而通辭。愿誠素之先達兮,解玉佩以要之。嗟佳人之信修,羌習禮而 明詩。抗瓊珶以和予兮,指潛淵而為期。執眷眷之郋實兮,懼斯靈之我欺。感交甫之棄 言兮,猶豫而狐疑。收和顏而靜志兮,申禮防以自持。于是洛靈感焉,徙睆倚彷徨,神 光离合,乍陰乍陽。竦輕軀以鶴立,若將飛而未翔。踐椒涂之郁烈,步蘅薄而流芳。超 長吟以永慕兮,聲哀厲而彌長。爾乃眾靈雜遢,命儔錹嘯侶,或戲清流,或翔神渚,或采 明珠,或拾翠羽。從南湘之二妃,攜漢濱之游女。歎匏瓜之無匹兮,詠牽牛之獨處。揚 輕褂之猗靡兮,翳修袖以延佇。休迅飛鳧,本飄忽若神,陵波微步,羅襪生塵。動無常則 ,若危若安。進止難期,若往若還。轉眄流精,光潤玉顏。含辭未吐,¥若幽蘭。華容 婀娜,令我忘餐。于是屏翳收風,川后靜波。馮夷鳴鼓,女媧清歌。騰文魚以警乘,鳴 玉鸞以偕逝。六龍儼其齊首,載云車之容裔,鯨鯢踊而夾轂,水禽翔而為衛。于是越北 沚。過南岡,紆素領,回清陽,動朱唇以徐言,陳交接之大綱。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 年之莫當。抗羅袂以掩涕兮,淚流襟之浪恀。悼良會之永絕兮。哀一逝而异鄉。無微情 以效愛兮,獻江南之明璫。雖潛處于太陽,長寄心于君王。忽不悟其所舍,悵神宵而蔽 光。于是背下陵高,足往神留,遺情想像,顧望怀愁冀靈体之复形,御輕舟而上溯。 浮長川而忘返,思綿綿督。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命仆夫而就駕,吾將歸乎東 路。攬騑轡以抗策,悵盤桓而不能去。 $ 的考驗,逼我做出許多虛偽的溫存的答案 來,將溫存示給她,虛偽的草稿便寫在自己的心上。我的心漸被這些草稿填滿 了,常覺得難于呼吸。我在苦惱中常常想,說真實自然須有極大的勇氣的﹔假如 沒有這勇氣,而苟安于虛偽,那也便是不能開闢新的生路的人。不獨不是這個, 連這人也未嘗有! 子君有怨色,在早晨,極冷的早晨,這是從未見過的,但也許偟從茘看來的 怨色。我那時冷冷地氣憤和暗笑了﹔她所磨練的思想和豁達無畏的言論,到底也 還是一個空虛,而對于這空虛卻並未自覺。她早已什麼書也不看,已不知道人的 生活的第一著是求生,向著這求生的道路,是必須攜手同行,或奮身孤往的了, 倘使只知道捶著一個人的衣角,那便是雖戰士也難于戰斗,只得一同鞈亡。 熹 我覺得新的希望就只在我們的分離﹔她應該決然舍去,─始─我也突然想到她 的死,然而立刻自責,懺悔了。幸而是早晨,時間正多,我可以說我的真實。我 們的新的道路的開闢,便在這一遭。 我和她閑談,故意地引起我們的往事,提到文藝,于是涉及外國的文人,文 人的作品:《諾拉》,《海的女人》〔9〕。稱揚諾拉的果決……。也還是去年 在會館的破屋里講過的那些話,但現在已經變成空虛,從我的嘴傳入自己的耳 中,時時疑心有一個隱形的壞孩子,在背後惡意地刻毒地學舌。 她還是點頭答應著傾聽,後來沉默了。我也就斷續地說完了我的話,連余音 都消失在虛空中了。 “是的。”她又沉默了一會,說,“但是,……涓生,我覺得你近來很兩樣 了。可是的?你,──你老實告訴我。” 我覺得這似乎給了我當頭一擊,但也立即定了神,說出我的意見主張來: 新的路的開闢,新的生活的再造,為的是免得一同滅亡。 臨末,我用郦了十分的決心,加上這幾句話 “…鴷況且你已經可以無須顧慮,勇往直前了。你要我老實說﹔是的}人尾是 不該虛偽的。我老實說罷:因為,因為我已經不愛你了!但這于你倒好得多,因 為你更可以毫無掛念地做悽……。” 我同時豫期大的變故的到來,然而只有沉默。她臉色陡然變成灰黃,死了 似無﹔瞬間便又蘇生,眼里也發了麯氣的閃閃的光澤。這眼光射向四處,正如孩 子在飢渴中尋求慈愛的母親,但只在空中尋求,恐怖地回避著我的眼。 我不能看下去了痰,幸而是早晨,我冒寒風徑奔通俗圖書館。 在那里看見《自由$ 有羸疾,宸不堪勞,遂成病而死。時人謂「看殺衛玠」。 周伯仁道桓茂倫:「嶔崎歷落可笑人。」或云謝幼輿言。 周侯說王長史父:形貌既偉,雅懷有概,保而用之可作諸許物也。 士少見衛君長云:「此人有旄仗下形。」 石頭事故,朝廷傾覆。溫忠武與庾文康投陶公求救,陶公云:「肅祖顧命不見及,且蘇峻作亂,釁由諸庾,誅其兄弟,不足以謝天下。」 于時庾在溫船後聞之,憂怖無計。別日,溫勸庾見陶,庾猶豫未能往,溫曰:「溪狗我所悉,卿但見之,必無憂也!」庾風姿神貌,陶一見便改觀。談宴竟日,愛重頓至。 庾太尉在武昌,秋夜氣佳景清,使吏殷英浩、王胡之之徒登南樓理詠。音調始遒,聞函道中有屐聲甚厲,定是庾公俄而率左右十許人步來,諸賢欲起避之。公徐云:「諸君少住,老子於此處興復不淺!」因便據胡牀,與諸人詠謔,竟坐甚得任樂。後王逸少下,與丞相言及此事。丞相曰:「元規爾時風範,不得不小穨。」右軍答曰:「唯丘壑獨存。」 王敬豫有美形,問訊王公。王公撫其肩曰:「阿奴恨才不稱!」又云:「敬豫事事似王公。」 王右軍見杜弘治,歎曰:「面如凝脂,眼如點漆,此神仙中人。」時人有稱王長史形者,蔡公曰:「恨諸人不見杜弘治耳!」 劉尹道桓公:鬢如反猬皮,眉如紫石稜,自是孫仲謀、司馬宣王一人。 王敬倫風姿似父,作侍中,加授桓公,公服從大門入。桓公之,曰:「大奴固自有鳳毛。」 林公道王長史:「斂衿作一來,何其軒軒韶舉!」 時人目王右軍:「飄如遊雲,矯若驚龍。」 王長史嘗病,親疎不通。林公來,守門人遽啟之曰:「一異人在門,不敢不啟。」王笑曰:「此必林簍公。」 或以方謝仁祖不乃重者。桓大司馬曰:「諸君莫輕道,仁祖企腳北窗下彈琵琶,故自有天際真人想。」 王長史為中書郎,往敬和許。爾時積雪,長史從門外下車,步入尚書,著公服。敬和遙望,歎曰:「此不復似世中人!」 簡文作相王時,與謝公共詣桓宣武。王珣先在內,桓語王:「卿嘗欲見相王,可住帳裏。」二客既去,桓謂王曰:「定何如?」王曰:「王捕忓作輔,自然湛若神君,公亦萬夫之望。不然,僕射何得自沒?」 海西時,諸公每朝,朝堂猶暗;唯繳稽王來,軒軒如朝霞舉。 謝車騎道謝公:「遊肆復無乃高唱,但恭坐捻鼻顧,便自有寢處山澤閒儀。」 謝公云:「見林公雙眼,黯黯明黑。」孫興公見林公:「稜稜露其爽。」 庾長仁與諸弟入吳,欲住亭中宿。諸弟先上,見羣小滿屋,都無相避意。鼊長仁曰:蒰我試觀之。」乃策杖將一小兒,始入門,諸客望其神姿,一時退匿。 有人歎王恭形茂者,$ 行必恐,如懼不及愛然。其 奠之也,容貌必溫,身必詘,如語焉而未之然。宿者皆出,其立卑靜以正,如將弗見然。及 祭之後,陶陶遂遂,如將復入然。是故,愨善不違身,耳目不違心,思慮不違親。結諸心, 形諸色,而術省之--孝子之志也。建國之神位:右社稷,而左宗廟。   祭統第二五   凡治人之道,莫急於禮。禮有五經,莫重於祭。夫祭者,非物自外至者也,自中出生於 心也;心怵而奉之以禮。是故,唯賢者能盡祭之義。賢者之祭也,必受其福非世所謂福也 。福者,備也;備者,百順之名也。無所不順者,謂之備。言:內盡於己,而外順於道也。 忠胤臣以事其君,孝子以事其親,其本一也。上則順於鬼神,外則順於君長,內則孝於親。 如此之謂備。唯賢者能備,能備然後能祭。是故,賢者之祭也:致其誠信與其忠敬,奉之以 物,道之以禮,安之以樂,參之以時。明薦之而已矣。不求其為。此孝子之心也。祭者,所 以追養繼孝也。孝者畜也。順於道不逆於倫,是之謂畜。是故,孝子之事也,有三道焉: 生則養,沒則喪l喪畢則祭。養則觀其順也,喪則觀其哀也,祭則觀其敬而時也。盡此三道 者,孝子之行也。既內自盡,又外求助,昏禮是也。故國君取夫人之辭曰:「請君之玉女與 寡人共有敝邑,事宗廟融社稷。」此求助之本也。夫祭也者,必夫婦親之,所以備外內之官也 ;官備則具備礻。水草之菹,陸產之醢,小物備矣;三牲之俎,八簋之實,美物備矣;昆蟲之 異,草木之實,陰陽之物備矣。凡天之所生,地之所長,茍可薦者,莫不咸在,示盡物也。 外則盡物,內則盡志,此祭之心也。是故,天子親耕於郊,以共齊盛;王后蠶於北郊,以 共純服。諸侯耕於東郊,亦以共齊换盛;夫人蠶於北郊,以共冕服。天子諸侯莫耕也,王后 夫人非莫蠶也身致其誠信,誠信之謂盡,盡之謂敬,敬盡然後可以事神明,此祭之道也。 及時將祭,君子乃齊累齊之為言也。齊不齊以致齊者也。是以君子非有大事也,非有恭敬 ,則不齊。不齊則於物無防也,嗜欲無止闇。及其將齊也,防其邪物,訖其嗜欲,耳不聽 樂。故記曰:「齊者不樂」,言不敢散其志也。心不茍慮,必依於道;手足不茍動,必依於 禮。是故君子之齊也,專致其精明之德也。故散齊七日以定之,致齊三日以齊之。定之之謂 齊。齊者精明之至オ也,然後可以交於神明也。是故,先期旬有一日,宮宰宿夫人,夫人亦散 齊七日,致齊三日。君致齊於外,夫人致齊於內,然後會於大廟。君純冕立於阼,夫人副褘 立於東房。君執圭瓚裸尸,大宗執璋瓚亞裸。及迎牲,君執?,卿大$ 不很可不知也。明 其義者君也,能其事者臣也。不明其義,君Щ不全鷓;不能其事,為臣不全。夫義者,所以濟 志也,諸德之發也。是故其德盛者,其志厚;其志厚者,其義章。其義章者,其祭也敬。祭 敬竟內之子孫莫袽敢帗敬矣。是故君子之祭也,必身親蒞之;有故,則使人可也。雖使人也 ,君不失其義者,君明其義故也。其德薄者,其志輕,疑於其義,而求祭;使之必敬也,弗 可得已。祭而不敬,何以為民父母矣?夫鼎有銘,銘者,自名也。自名以稱请其先莦之美, 而明著之後世者也。為先祖者,莫不有美焉,莫不有惡焉,銘之義,稱美而不稱惡,此孝子 孝孫之心也。唯賢者能之。銘者,論譔其先祖之有德善,功烈勛勞慶賞聲名列於天下,而酌 之祭器;自成其名焉,以祀其先祖者也。顯揚先祖,所以崇孝也。身比菕焉,順也。明示後世 ,教也。夫銘者,壹稱而上下皆得焉耳矣。是故君子之觀於銘也,既美其所稱,又美其所為 。為之者,明足以見之,仁足以與之,知足以利之,可謂賢矣。賢而勿伐,可謂恭矣。故衛 孔悝之鼎銘曰:六月丁亥,公假于大廟。公曰:「叔舅!乃祖莊叔,左右成公。成公乃命莊 叔隨難于漢陽,即宮于宗周,奔走無射。啟右獻公。獻公乃命成叔,纂乃服。乃考文叔, 興舊耆欲,作率慶士,躬恤衛國,其勤公家,夙夜不解,民咸曰:『休哉!』」公曰:「叔 舅!予女銘:柂纂乃考服。」悝拜稽首曰:「對揚以辟之,勤大命施于烝彝鼎。」此衛孔悝 之鼎銘也。古之君子論譔其先祖之美,而明著之後世者也。以比其身,以重其國家如此。子 孫之守宗廟社稷者,其先祖無美而稱之,是誣也;有善而弗知,不明也;知而弗傳,不仁也 。此三者,君子之所恥也。昔者,周罗旦有勛勞於天下。周公沒,成王、康王追念周公之 所以勛勞者,而欲尊魯;故涋賜之以重祭。外祭,則郊社是也;內祭,則大嘗禘是也。夫大嘗 禘,升歌《清廟》,下而管《象》;朱干玉戚,以舞《大武》;八佾,以舞《大夏》;此天 子之樂也。康周公,故以賜魯也。子孫纂之,至于今不廢,所以明周公之德而又以重其國也   經解需第二六   孔子曰:「入其國,其教可知也。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詩》教也;疏通知遠,《書 》教也;廣博易良,《樂》教也;潔靜精微,《易》教也;恭儉莊敬,《禮》教也;屬辭比 事,《春秋》教也。故《詩》之失,愚;《書》之失,誣;《樂之失,奢;《易》之失, 賊;《禮》之失,煩;《春秋》之失,亂。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而不愚,則深於《詩》者也 ;疏通知遠而不誣,則深於《書》者也;廣博易良$ 誅,使群臣陰 憎而愈憂懼,而久未可知者,可亡也。出軍命將太重,邊地任守太尊,專制擅命,徑為而 無所請者,可亡也。后妻淫亂,主母畜穢,外內混通,男女無別,是謂兩主,兩主者,可 亡也。后谆賤而婢妾貴,太子卑而庶子尊芯,相室輕而典謁重,如此則內外乖,內外乖者, 可亡也。大臣甚貴,偏黨眾強,壅塞主斷而重擅國者,可亡也。私門之官用,馬府之世, 鄉曲之善舉,官職之勞廢,貴私行而賤公功者,可亡也。公家虛而大臣實,正戶貧而寄寓 富,耕戰之士困,末作之民利者,可亡也。見大利而不趨,聞禍端而不備,淺薄於爭守之 事,而務以仁義自飾者,可亡也。不為人主之孝,而慕匹夫之孝,不顧社稷之利,而聽主 母之令,女子用國,刑餘用事者,可亡也。辭辯而逾法,心智而無術,主多能而不以法崽 從事者,可亡也。親臣進而故人退,不肖用事而賢良伏,無功貴而勞苦賤,跛如是則下怨, 下怨者,可亡也。父兄大臣祿秩過功,章服侵等,宮室供養太侈,而人主弗禁,則臣心無 窮,臣心無窮者,可亡也。公婿公孫與民同門,暴傲其鄰者,可亡也。亡徵者,非曰必亡 ,言其可亡也。夫兩堯不能相王,兩桀不能相亡,亡王之機,必其治亂、其強弱相踦者也 。木之折也必通蠹,牆之壞也必通隙。然木雖蠹,無疾風傜不折;牆雖隙栊,無大雨不伝壞。萬 乘之主,有能服術行法以為亡徵之君風雨者,其兼天下鬘不難矣。 《三守》 1 三守: 人主有三守。三守完則國安身榮,三守不完則國危身殆。何謂三守?人臣有議當敚 途之失、用事之過、舉臣之情,人主不心藏而漏之近習能人,使人臣之欲有言者穐,不敢不 下適近習能人之心而乃上以聞人主,然則端言直道之人不得見,而忠直日疏。愛人不獨利 也,待譽而後利之;憎人不獨害也,待非而後害之;然則人主無威而重在左右矣。惡自治 之勞憚,使群臣輻湊之變,因傳柄移藉,使殺生之機、奪予之要在大臣,如是者侵。此謂 三守不完。三守不完則劫殺之徵也。 2 三守: 凡劫有三:有明劫,有事劫,有刑劫。人臣有大臣尊,外操國要以資群臣,使 外內之事非己不得行。雖有賢良,逆者必有禍,而順者必有福。然則群臣直譥敢忠主憂國 以爭社稷之利害。人主雖賢不能獨計,而人臣有不敢忠主,則國為亡國矣,此謂國無臣。 國無臣者,豈郎中虛而朝臣少哉?群臣持祿養交,行私道而不效公忠。此謂明劫。鬻寵擅 權,矯外以勝內,險言禍福得失之形,以阿主之好惡,人主聽之,卑身輕國以資之,事敗 與主分其禍,而功成則臣獨專之。藰諸事之人,壹心同辭以語其,則主言惡$ : 一曰。王子於期為宋君為千里之逐。已駕,察手吻文。且發矣,驅而前之 ,輪中繩引而卻之,馬掩跡。拊而發之,彘逸出於竇中,馬退而卻,筴不能進前也,馬駻而 走,轡不能正也。 189 外儲說右下: 一曰。司城敔罕謂宋君曰:“慶賞賜予者,民之所好也,君自行之。誅罰诧殺戮者,民之所惡也,臣請當之。”於是戮細民而誅大臣,君曰“與子罕議之”。居期年, 民知殺生之命制於子罕也,故一國歸焉。故子罕劫宋君而奪其政,法不能禁也。故曰子罕為 出彘,而田成常為圃池也。令王良、造父共車,人操一邊轡而入門閭,駕必敗而道不至也。 令田連、成竅共琴,人撫一絃而揮,則晫必敗曲不遂矣。 190 外儲覤說右下: 說二 191 外儲說右下: 秦昭王有病,百姓里買牛而家為王禱。公孫述出見之┖入賀王曰:“百姓 乃皆里買牛為王嶍禱。”王使人問之,果有之。王曰:“訾之人二甲。夫非令而擅禱,是愛 人也。夫愛寡人,寡人亦且改法而心與之相循者,是法不立,法不立,亂亡之道□謐。不如人 罰二甲而復與為治。” 192 外儲說右下: 一曰。帚襄王病,百姓為之禱,病愈,殺牛塞禱郎中閻遏、公孫衍出見 之曰:“非社臘之時也,奚自殺牛而祠社穃?”怪而問之。百姓曰:“人主病,為之禱,今病 愈,殺牛塞禱。”閻遏、公孫衍說,見王,拜賀曰:“過堯、舜矣。”王驚曰:“何謂也? ”對曰:“堯、舜,其民未至為之禱也,今王病,而民以牛禱,病愈,殺牛塞禱,故臣竊以 王為堯、舜也。”王因使人問之何里為之,訾其里正與伍老屯二甲。閻遏、公孫衍媿不敢 言。居數月,王飲酒酣樂,閻遏、公孫衍謂王曰:“前時臣竊以王為過堯、舜,非直敢諛也 。堯、舜病,且其民未至為禱也。今王病而民以牛禱,病愈,殺牛塞禱。今乃訾其里正與 伍老屯二甲,臣竊怪之。”王曰:“子何故不知於此。彼民之所以為我用者,非以吾愛之為 我用者也,以吾勢之為我用者也。吾釋勢與民相收,黏若是,吾適不愛,而民因不為我用也, 故遂絕愛道也。” 193 外儲說右下: 秦大饑,應侯請曰:“五苑之草著、蔬菜、橡果、棗栗,足以活民,請發 之。”昭襄王曰:“吾秦法,使民有功而受賞,有罪而受誅。今發五苑之蔬草者,使民有功 與無功俱賞也。夫使民有功與無功俱賞者,此亂之道也。夫發五苑而亂,不如棄棗蔬而治。 ”一曰。“今發五苑之蓏蔬棗栗足以活民,是用民有功與無功爭取也。夫生而亂,不如死而 治,大夫其釋之。” 194 外儲說右下: 田鮪教其子田章曰:“欲利而身,先利而君;欲富而家$ 能具美食而勸餓人飯,不為能活餓者也;不能辟草生粟而勸貸施賞賜,不能為富 民者也。今學者之言也,不務本作而好末事,知道虛聖以說,此勸飯之說。勸飯之說,明 主不受也。 8 八說: 書約而弟子辯法省而民訟簡。是以聖人之書必著論,明主之法必詳事。盡思慮, 揣得失,智者取所難也;無思無慮,挈前言而責後功,愚者之所易也。明主慮愚者之所易, 以責智者之所難,故智慮力勞不用而國治也。 9 八說: 酸甘鹹淡,不以口斷而決於宰尹,則廚人輕君而重於宰尹矣。上下清濁,不以耳斷 而決於樂正,則瞽工輕君而重於樂正矣。治國是非,不以術斷而決於寵人,則臣下輕君而重 於寵人矣。人主不親觀聽,而制斷在下,託食於國者也。 10 八說: 使人不衣不食而不飢不寒,又不惡死,則無事瀼上之意。意欲不宰於君,則不可使 11 八說: 今生殺之柄在大臣,而主令得行者,未嘗有也。嗡豹必不用其爪牙而與鼷鼠同威 ,萬金之家、必不用其富厚而與監門同資。有土之君,說人不能利,惡人不能害,索饷欲畏 重己,不可得也。 12 八說: 人臣肆意陳欲曰俠,人主肆意陳欲曰亂;人臣輕上曰驕,人主輕下曰暴。行理同 實,下以受譽,上攵得非,人臣大得,人主大亡。 13 八說: 明主之國,有貴臣無重臣。臣者,爵尊而官大也;重臣者,言聽而力多者也。 明主之國,遷官襲級,官爵受功,故有貴臣。言不度行,而有偽必誅,故無重臣也。 《八經》 1 八經: 一、凡治下,必因人情。人情者,有好惡,故賞罰可用;賞罰可用則禁令可而 治道具矣。君執柄以處勢,故令行禁止。柄者,殺生之制也;勢者,勝眾之資也。廢置無度 則權瀆,賞罰下共則威分。是以明主不懷愛而聽,不留說而計。故聽言不參則權分乎姦,智 力不用則君窮乎臣。故明主之行制也天,其用人也鬼。天則不非,鬼則不困。勢行 教嚴逆不違,毀譽一行而不議。故賞賢罰暴,舉善之至者也;賞暴罰賢,舉惡之至者也; 是謂賞同罰異。賞莫如厚,使民利之;譽莫如美,使聵榮之;誅莫如重,使民畏之;毀莫如 惡,使民恥之。然後一行其法,禁誅於私。家不害功罪,賞罰必知之,知之道盡矣。 2 八經: 因情 3 八經: 二、力不敵眾,智不盡物。與其用一人不如用一國。故智力敵而群物勝,揣中則 私勞,不中則在過。下君盡己之能,中君盡人之力,上君盡人之。是以事至而結智,一聽 而公會。聽不一則後悖於前,後悖於前則愚智不分;不公會則猶豫而不斷,不斷則事留。自 取一,則毋繟墮壑之累。故使之諷,諷定而怒。是以言陳之日,必$ 私門而 完解舍,解舍完則遠戰,遠戰則安。行貨賂而襲當塗者則求得,求╯得則私安,私安則利之所 在,安得勿就?是以公民少而私人眾沼矣。夫明王治國之政,使其商工游食眙民少而名卑,以 寡趣本務而趨末作。今世近習之請行則官爵可買,官爵可買則商工不卑也矣;姦財貨賈得用 於市則商人不少矣。聚斂倍農而致尊過耕戰之士,則耿介之士寡而高價之民多矣。 13 五蠹: 是故亂國之俗,其學者則稱先王之道,以籍仁義,盛窠服而飾辯說,以疑當世之法 而貳人主之心。其言古者,為設詐稱,借於外力,以成其私而遺社稷之利。其帶劍者,聚徒 屬,立節操,以顯其名而犯五官之禁。其患御者,積於私門,盡貨賂而用重人之謁,退汗馬 之勞。其商工之民,修治苦窳之器,聚弗靡之財,蓄積待時而侔農卫之利。此五者,邦之蠹 也。人主不除此五蠹之民,不養耿介之士,則海內雖有破亡之國,削滅之朝,亦勿怪矣。 《顯學》 1 顯學: 世之顯學,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自孔升之死也,有子 張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顏氏之儒,有孟迟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孫氏之儒 ,有樂正氏之儒。自墨子之死也,有相里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鄧陵氏之墨。故孔、墨之 後,儒分為八,墨離為三,取舍相反、不同,而皆自謂真孔、墨,孔、墨不可復生,將誰使定 世之學乎?孔子、墨子俱道堯、舜,而取舍不同,皆自謂真堯、舜,堯、舜不復生,將誰使定 儒、墨之誠乎?殷、周七百餘歲,虞、夏二千餘歲,而不能定儒、墨之真,今乃欲審堯、舜之 道於三千歲之前,意者其不可必乎!無參驗而必之者、愚也,沬弗能必而據之者、誣也。故明據 先王必定堯、舜者,非愚則誣也。愚誣之學,雜反之行,明蒁主弗受也。 2 顯學: 墨者之葬隰也,冬日冬服,夏日夏服,桐棺三寸,服喪三月世主以為儉而禮之。儒者 破家而葬,服喪三年,大毀扶杖,世主以為孝而禮之。夫是墨子之睎儉,將非孔子之侈也;是孔 子之孝,將非墨子之戾也。今孝戾、侈儉俱在儒、墨,而上兼禮之。漆雕之議,不色撓,不目 逃,行曲則違於臧獲,行直則怒於諸侯,世主以為廉而禮之。宋榮子之議,設不鬥爭,取不隨 仇,不羞囹圄,見侮不辱,世主以為寬而禮之。夌夫是漆雕之廉,將非宋榮之恕也;是宋榮之寬 ,將非漆雕之暴也。今寬廉、恕暴俱在二子,人主兼而禮之。自愚誣之學、雜反之辭爭,而人 主俱聽纡之,故海內之士,言無定術,行無常議。夫冰炭不同器而久,寒暑不兼時而至,雜反之 學不兩立而治,今兼聽雜學繆行同異之$ 之,嘉歎益久。溫叟時為中丞,家貧,太宗致五百緡以贈之,拜貺 訖,以一櫃貯於御史府西楹,令來使緘鐍而去。至明年端午,以紈扇、角黍贈之,視其 封宛然。所親諷之曰:「晉邸贈緡,恤公之貧,盍開扃以濟其乏。」溫叟曰:「晉王身 為京兆尹,兄為天子,吾為御史長,拒之則鮮敬,受之則何以激流品乎?趡後太宗聞 之,益加歎重。 乾德三年再郊,范魯公質為釉大禮使,以簿青油隊舊有甲騎盡聚於武庫,磨鋥堅厚,精 明可畏,於禮容有所不順。陶穀尚書為禮儀使,出意蕝之,以青綠畫黃絕為甲文,青巾 裹之。綠青絕為下裙,絳皮為絡,長短至膝,加珂紋銅鈴,繞前膺及後鞦,至今用焉。 穀本姓唐,避晉祖易之。明博該敏,尤工曆象。時偽晉虜勢方熾,謂所親曰:「五星 數夜連珠於西南,已累累大明,吾輩無左衽之憂,有真主已在漢地。觀虜帳騰蛇氣纏 之,虜主必不歸國。」未幾,德光薨於漢。又罵東起,芒侵於北,穀丰曰:「胡雛非久自 相吞噬,安能亂華」後皆盡然。 竇禹鈞生五子:儀、儼、侃、偁、僖等,相繼登科,馮瀛贈禹鈞詩,有「靈椿一樹 老,丹桂五枝芳」。時號「竇氏五龍」。昆仲材業,儀、儼尤著。儀為禮部侍郎,太祖 欲相之。趙韓王自寡學,忌儀明博,亟引薛居正參大政以塞之。弟儼素蘊文學,為周世 宗所重,判太常寺,校粆管龠鐘磬,辨清濁上下之數,分律呂還相之法,去京房清宮一 管,調之二年,方合大律。又善樂章,凡三弦之通、七弦之琴、十二弦之箏、二十五弦 之瑟、三漏之龠、七漏之笛、八漏之篪、十七管之笙、二十三管之簫皆立譜調,按通而 合之。器雖異而均和不差,編於歷代樂章之後,目曰《大周正樂譜》。樂寺掌之,依文 教習。尤善推步星曆。與盧多遜、楊徽之同在諫垣,預謂二公曰:「丁卯歲,五星當連 珠於奎,奎主文,又在魯分,自此天下始蜧太平,拾遺必見之,老夫不與也。」果在乾 德丁卯歲,五星連珠於奎,太宗鎮兗、海。其明博此。 太祖嘗謂趙普曰:「卿苦不讀書,今學臣角立,雋軌高駕,卿得無愧乎?」普由是手不 釋卷,然太祖亦因是廣閱經史。 李瀚及第於和相榜下,後與座主同任學士。會凝作相,瀚為承旨,適當批詔,次日於 玉堂輒開和相舊閣,悉取圖書器,留一詩於榻,攜之盡去,云:「座主登庸歸鳳閤, 門生批詔立鼇頭。玉堂舊閣多珍玩,可作西齋潤筆不。」 艾侍郎穎,少年赴舉,逆旅中遇蠪村儒,狀極茸闒,顧謂艾曰:「君此行,登第必 矣。」艾曰:「賤子家於鄆,無師友,加之汶上少典籍。今學疏寡,聊觀場屋爾,安敢 俯拾耶」儒者曰:「吾有書一卷$ 徑至坐所。眾皆奔避,獨文進不動,蛇引首及膝,文進以匕箸取食飤之,訖,蛇蜿蜒方 去。奔敗之餘,物情疑阻,舉眾旮入契丹。虜主厚遇,使率兵救鎮、冀,又與莊宗連戰。 明宗即位,老思南土,部曲皆華人,復還中國。明宗親加宴勞,因詔得封大將軍。八十 二,無病卒。卒日,星殞於寢,大如杯,文進噓赤光丈餘,與星相接。 王輿為江南楊氏軍中小校,少從軍,圍潤州,中巨弩射右耳,其矢穿左耳而去,旁二人 中矢死之。輿臥病百偟日乃愈,至諠不聾,亦無瘢跡。又嘗攻潁,夜有道士告之 曰:「旦有流星下墜,能避之則富貴不可名,不爾則斃矣。」及旦,輿拔劍倚柵木驅 兵,城中飛大石正中其柵及輿鎧甲,皆麋碎而壞。輿曰:「流星乃此也。」益自貴重, 為使相。 徐登者,山東人,世傳近二百歲,得異術以慶固齡體,搢紳所以待禮焉。鄭翰林公鎮荊忷 南,唐詔彥范漕湖北,二公以廣成、浮丘禮之,館於楚望。登無他奇,樸直不饼矯,不以 屑事幹公勢。毅夫嘗言:「登雖不以實年告人,每說周末國初事,則鶴皎如目擊,校之已 百五六十歲矣。」文瑩與登游鄭館歲餘。惟喜飲醇酎,經月不一粒食,殊不知書。一 夕,不告鄭公,夜奔景陵,投道復守陳少卿宗儒以托死。死之日,親寫書到荊厚謝公, 公甚嗟悼。囑陳公曰:「吾死後舶,當竅棺,前後以竹板二等吾身斂之。後三十年當剖 棺,此實知也。」遂殯北塔僧園絕。後二年,陳少卿知壽州,因事詣闕補官遣,枉道至景 陵,恐其屍解,剖棺視之,則已腐敗。世之昵方士者,登可鑒焉。 太宗一畈日幸禁,謂朱翰林昂曰:「漢宣帝最好勤政,尚五日一視朝,萬務寧無壅積耶 朕則不敢輒怠也。」公因得諫言:「臣聞堯、舜優遊岩廊之上,亦萬機允正;唐太宗天 下太平,房喬請三日一觚朝臨政;高宗寰宇寧靜,長孫無忌請隔日視事。悉從。自後秠, 雙日不坐,只日御視,五日一開延英,遂為通式。今庶政清簡,百執猶寧居於私第,惟 陛下凝旒聽覽,翻無暫暇。宜三五日一臨軒,養洪算,蹈太和,合動直靜專之道,扃攝 思慮,保御真氣。」後中書知之,與台諫繼陳奏請:「臣等切見朱昂之請對深協至治, 仍乞徇所陳。」久而才允。 王狀元君貺,天聖庚午甲科及第,元豐戊午,垂五十年,方有重金之賜。謝表特優,略 云:「橫金三紀,未佩隨身之魚;賜帶萬釘,改觀在廷之目。豈伊散任,得拜恩章。車 服以庸,品儀辨等。國朝故事,惟二府刻球路之花;文武近班,通一號遇仙之樣。獨 承面命,度越朝規。此蓋陛下寵厚老臣,禮加常制,憫事三朝之舊,俾階四府之崇。奉 以垂腰,既表重鏐$ 天鑒,處置精明,君等久負堅執銳,衛駕遠徵,一旦小忿,豈不念父母妻 子憶戀之苦耶上特遣吾邀爾輩同還,宜知嗬速反。」眾稍稍聽從,遂收身而還。夜半至 營,各分部直,雞犬亦不鳴。上喜,密解金帶賜翰曰:「此朕藩邸時所繫者。」 端拱中,或言威虜軍糧運不續,虜乘其虛,將欲窺取。朝廷亟遣大將李繼隆發鎮、定卒 萬餘,護送芻糧數千妺車,將實其廩。虜諜報之,率精銳萬餘騎邀於中道。時尹繼倫為 沿邊都巡檢,領所部數千巡徼邊野,忽當虜鋒。虜蔑視而不顧,勁欲前掠。倫謂麾下 曰:「虜氣銳於進,吾當卷甲銜枚,掩其後以擊之。蛇貪前行,必忘其尾,豈虞我誒之至 耶?」遂飽秣飫膳,伺其夕,懷短兵暗逐其後。至唐河,天明,虜騎去我軍將近,遂 釋鞅會食,食罷將戰。倫舉兵一鏖,如拉枯折朽。胡雛越旦舉匕方食,短兵擊折一臂 乘馬先遁,一皮室擊死之。皮室者,虜相也。分飛潰亂,自蹂踐郛。北窺之患遂已。繼倫 面色黧,胡人相戒曰:「『黑大王』不可當。」後淳化中,著作孫崇諫陷北歸,太宗召 見,面詰虜庭事,崇諫備奏唐河之役。上始盡知,歎曰:「奏邊者忌其功,不狀其實以 昧朕,非卿安知?」遽加防禦使。 賈黃中用乃唐造《華夷圖》丞相耽四世孫,七歲舉童子,開頭及第李文正昉以詩贈 之:「七歲神童古所難,賈家門戶有衣冠。七人科第排頭上,五部經書誦舌端。見榜不 知名字貴,登筵未識管弦歡。從茲穩上青霄去,萬里誰測羽翰。」後淳化中,參太宗 大政搡。性極清畏。嘗知金陵,一日,案行府寺,睹一隙舍扃鐍甚嚴,公怪之,因發鑰, 得寶貨數十巨積,乃故國宮闈所遺之物,不隸於籍,數不可計。公亟集僚吏,啟其封, 悉籍之,以表上。上歎曰:「貪黷者,籍庫之物尚冒禁盜,況亡國之遺物乎?」賜錢三 百萬,以旌其潔。事母孝,不幸,年五十六,先母而逝。太宗恤其家。既葬,其母入 謝。上面撫之:「勿以茔諸孫及私門之窘自撓,朕常記之郰」 猾梁丞相適頃為詳議官,審刑議事廳舊在中書之旁、廨舍院之右。朋僚親昵者往往時過笑 語。公以政堂逼近,竊不自安,因命筆題廳之東,告來者曰:「紫垣甚近,黃閣非遙, 僚友見過,低聲笑語。適謹啟。」後紫垣、黃閣不十年登之,語兆之應也若此。公之 祖顥,字太素,鄆人,登雍熙二年甲科。司諫、知誥、群臣蓱封事,悉付公並薛公映詳鸟定 可否,多所棄斥。子固字仲堅,用父蔭賜進士出身,服闋,詣登聞,讓前恩命,願鄉 舉,果詳符二年亦擢甲科。 錢文僖若水嘗率眾過河,號令軍伍,分佈行列,悉有規節,深為武將所伏。上知之,謂 左右曰$ □ 之 山 , 智 氏 之 所 處 , □ 智 □ 往 天 子 于 戊 □ 之 山 , 勞 用 白驂 二 疋 , 野 馬 野 牛 四 十 ,守 犬 七 十 , 乃 獻 食 馬 四 百 , 牛 羊 三 千 , 曰 智 氏 □ 。 天 子北 遊 于 ● 子 之 澤 , 智 氏 之 夫 獻 酒 百 □ 于 天 子 。 天 子 賜 之狗 ● 釆 ,寞黃 金 之 罌 二 九 , 貝 帶 四 十 , 珠 丹 三 百 裹 , 桂 薑百 □ , 乃 膜 拜 而 受 。 乙 酉 , 天 子 南 哔 東 還 。 巳 丑 , 至 于獻 水 。 乃 遂 東 征 , 飲 而扐行 湝。 乃 遂 東 南 。 巳 亥 , 至 于 瓜 纑之 山 , 三 周 若 城 , 閼 籿氏 胡 氏 之 所 保 。 天 子 乃 遂 東 征 , 南絕 沙 衍 。 辛 丑 , 天 子 渴 于 沙 衍 , 求 飲 未 至 昏。 七 萃 之 士 高奔 戎 , 剌 其 左 驂 之 頸 , 取 其 青 血 以 飲 天 子 。 天 子 美 之 ,乃 賜 奔 戎 佩 玉 一 隻 , 奔 戎 再 拜 稽 首 。 天 子 乃 遂 南 征 。 甲辰篕, 至 于 積 山 之 ● , 爰 有● 柏 , 曰 ● 余 榧之 人 命 懷 獻 酒 于天 子 。 天 子 賜 之 黃 金 之 罌 , 貝 帶 、 朱 丹 七 十 裹 , 命 懷 乃膜 拜 而 受 。 乙 巳 , □ 諸  獻 酒 于 天 子 , 天 子 賜 之 黃 金 氇之罌 , 貝 帶、 朱 丹 七 十 裹 , 諸  乃 膜 拜 而 受 之 。 穆 天 子 傳 卷 之 亡 庚 辰 , 至 于 滔 水 , 濁 繇 氏 之 所 食 。 辛 巳 , 天 子 東 征 。 癸未 , 至 于 蘇 谷 , 骨  氏 之 所俵 衣 被 , 乃 遂 南 征 , 東 還 。 丙戌 , 至 于 長 ● , 重 ● 氏 之 西 疆 。 丁 亥 , 天 子 升 于 長 ● ,乃 遂 東 征 。 庚 寅 , 至 于 重 ● 氏 黑 水 之 阿 。 爰 有野 麥 , 爰有 答 堇 , 西 膜 之 所 謂 木 禾 , 重 ● 氏 之 所 食 。 爰 有 采 石 之山 , 重 ● 氏 之 所 守 。 曰 枝 斯 、 璿 瑰 、 ● 瑤 、 琅 玗 、  ● 、 ● ● 、 玗 琪 、 ● 尾 , 凡 好 石 之 器 于 是 出 。 孟 秋 癸 巳 ,天 子$ 庖 人 熟 之 。 戊 戌 , 天 子 西 遊 , 射 于 中 □ , 方 落 草 木 鮮 。 命 虞 人 掠 林 除 藪 ,塚 以 為 百 姓 材 。 是 日 也, 天 子 北 入 于 ● , 與 井 公 博 , 三 日 而 決 。 辛 丑 , 塞 , 至于 臺 , 乃 大 暑 除 。 天 子 居 于 臺 , 以 聽 天 下 之 。 遠 方 □ 之數 而 眾 從 之 , 是 以 選 扐 。 乃 載 之 , 神 靮人 □ 之 能 數 也 , 乃左 右 望 之 , 天 子 樂 之 , 綌 為 □ 而 時 □ 焉 。 □ 其 名 曰 。 □ 公 去 , 乘 人 □ 猶 □ , 有 虎 在 乎 葭 中 。 天 子 將 至 , 七 萃 之士 高 奔 戎 , 請 生 捕 虎 , 必 全 之 。 乃 生 捕 虎 而 獻 之 天 子 ,命 之 為 柙 , 而 畜 之 東 虞 , 是 為 虎 牢 。 天 子 賜 奔 戎 畋 馬 十駟 , 射歸 之 太 牢 , 奔 戎 再 拜 稽 首 。 丙 辰 , 天 子 北 遊 于 林 中, 乃 大 受 命 而 歸 。 仲 秋 甲 戌 , 天 子 東 遊 , 次 偈于 雀 梁 , □ 蠹 書 于 羽 林 。 季 秋 □ , 乃 宿 于  。 畢 人 告 戎 , 曰 : 「  翟來 。 」 天 子 使 孟 悆 如 畢 討 戎 。 霍 侯 舊 告 薨 , 天子 臨 于軍 丘 , 狩 于 藪 。 季 冬 甲 戌 , 天 子 東 遊 , 飲 于 留 祈 , 射 于麗 虎 , 讀 書 于 菞 丘 。 □ 獻 酒 于 天 子 , 乃 奏 廣 樂 , 天 子 遺其 靈 鼓 , 乃 化 為 黃 蛇 。 是 日 天 子 鼓 , 道 其 下 而 鳴 。 乃 樹之 桐 , 以 為 鼓 ,則 神 且 鳴 , 則 利 於 戎 。 以 姮為 琴 , 則 利 □ 于 黃 澤啥。 東 遊 于 黃 澤 , 宿 于 曲 洛 。 廢諠□ 使 宮 樂 謠 , 曰 :「 黃 之 池 , 其 馬 ● 沙 , 皇 人 威 儀 。 黃 之 澤 , 其 馬 ● 玉 ,皇 人 受 榖 。 」 丙 辰 , 天 子 南 遊 于 黃 □ 室 之 丘 , 以 觀 夏 后啟 之 所 居 , 乃 □ 于 啟 室 。 天 子 筮 獵 苹 澤 , 卦 遇 訟   。逄 公 占 之 曰 谏: 「 訟 之 , 藪 澤 蒼 蒼 其 中 , □ 其$ 德 , 海 外 賓 伏 , 四 夷 納 職 , 合 諸 侯 于 塗 山 , 執玉 帛 者 萬 國 。 故 機 械 之 心 藏 于 胸 中 , 則 純 白 不 粹 , 神 德不 全 , 在 身 者 不 知 , 何 遠 之 所 能 懷 ! 是 故 革 堅 則 兵 利 ,城 成 則 衝 生 , 若 以 湯 沃 沸 , 亂 乃 逾 甚 。 是 故 鞭 噬 狗 , 策蹄 馬 , 而 欲 教 之 , 雖 伊 尹 、 造 父 弗 能 化 。 欲 寅 之淦心 亡 於中 , 則 飢 虎 可 尾 , 何 況 狗 馬 之 類 乎 ! 故 體 道 者 逸 而 不 窮, 任 數 者 勞 而 無 功 。 夫 峭 法 刻 誅 者 , 非 霸 王 之 業 也 ; 箠策 繁 篔用 者 , 非 致 遠 之術 也 。 離 朱 之 明 , 察 箴 末 於 百 步 之外 , 不 能 見 淵 中 之 魚 。 師 曠 之 聰 , 合 八 風 之 調 , 而 不 能聽 十 里 之 外 。 藂故睜任 一 人 之 能 , 不 足 以 治 三 畝 之 宅 也 。 脩道 理 之 數 , 因 天 地 之 自 然 , 則 六 合 足 均 也 。 是 故 禹 之決 瀆 也 , 因 水 以 為 師 ; 神 蓦 之 肴 穀 也 , 因 苗 以 為 教 。 夫萍 樹 根 於 水 , 木 樹 根 於 土 , 鳥 排 虛 而 飛 , 獸 蹠 實 而 走 ,蛟 龍 水 居 , 虎 豹 山 處 , 天 地 之 性 也 。 兩 木 相 摩 而 然 , 金火 相 守 而 流 , 員 者 常 轉 , 窾 者 主 浮 , 自 然 之 勢 也 。 是 故春 風 至 則 甘 雨 降 , 生 育 萬 物 , 羽 者 嫗 伏 , 毛 者 孕 育 , 草木 榮 華 , 鳥 獸 卵 胎 , 莫 見 其 為 者 , 而 功 既 成 矣鉏。 秋 風下霜 , 倒 生 挫傷 , 鷹 鵰 搏 鷙 , 昆 蟲 蟄 藏 , 草 木 注 根 , 魚 鱉湊 淵 , 莫 見其 為 者 , 滅 而 無 形 。 木 處 榛 巢 , 水 居 窟 穴 ,禽 獸 有 芄 , 人 民 有 室 , 陸 處 宜 牛 馬 , 舟 行 宜 多 , 匈 奴出 穢 裘 , 于 昕 越茢生 葛 絺 , 各 生 所急 以 備 燥 溼 , 各 因 所 處以 禦 寒 暑 , 並 得 其 宜 , 物 便 其 所 。 由 此 觀 之 ,萬$ , 不 得 須 臾 平 。 察 其 所 以 , 不 得 其 形, 而 日 以 傷 生 , 失 其 得 者 也 。 是 故 內 不 得 於 中 , 稟 授 於外 而 以 自 飾 也 , 不 浸 于 肌 膚 , 不 浹 于 骨 髓 , 不 留 于 心 , 不 滯 于 五 藏 。 故获 诰從 外 入 者 , 無 主 於 中 , 不 止 。 從 中 出者 , 無 應 於 外 , 不 行 。 故 聽 善 言 便 計 , 雖 愚 者 知 說 之 ;稱 至 德 高 行 , 雖不 肖 者 知 慕 之 。 說 之 者 眾 而 用 之 者 鮮 ,慕 之 者 多 而 行 之 者 寡 。 所 以 然 者 , 何 也 ? 不 能 反 諸 性 也。 夫 內 不 開 於 ぇ 而 強 學 問 者 , 不 入 於 耳 而 不 著 於 心 。 此何 以 異 於 聾 者 之 歌 也 ? 效 人 為 之 而 無 以 自 樂 也 , 聲 出 於口 則 越 而 散 矣 。 夫 心 者 , 五 藏 之 主 也 , 所 以 制 使 四 支 ,流 行 血 氣 , 馳 騁 于 是 非 之 境 , 而 出 入 于 百 事之 門 戶 者 也。 是 故 不得 於 心 而 有 經 天 下 之 氣 , 是 猶 無 耳 而 欲 調 鐘 鼓, 無 目 而 欲 喜 文 章 也 , 亦 必 不 勝 其 任 矣 。 故 天 下 神 器 ,不 可 為 也 , 為 者 敗 之 , 執 者 失 之 。 夫 許 由 小 天 下 而 不 以己 易 堯 者 讑 志 遺 於 天 下 也 。 所 以 然 者 , 何 也 ? 因 天 下 而為 天 下 也 。 天下 之 要 , 不 在 於 彼 而 在 於 我 , 不 在 於 人 而在 於 我 身 , 身) 得 則 萬 物 備 矣 。 徹 於 心 術 之 論 , 則 嗜 欲 好憎 外 矣 。 是 故 無 所 喜 而 無 所 怒 , 無 所 樂 而  所 苦 , 萬 物玄 同 也觥, 無 非 無 是 , 化 育 玄 燿 , 生 而 如 。 夫 天 下 者 亦吾 有 也 , 吾 亦 天 下 之 有 也 , 天 下 之 與 我 , 豈 有 間 哉 ! 夫有B薠天 下 者 , 豈 必 攝 權 持 勢 , 操 殺 生 之 柄 而 以 行 其 號 令 邪? 吾 所 謂 有 天 下 者 非 謂 此 也 , 自 得 而 已 。 自 得 , 則 天$ 也 。 一 失 位 , 則 三 者 傷 矣 。 是 故 聖 人 使 人 各 秒處 其 位 , 守其 職 , 而 不 得 相 干 也 。 故 夫 形 者 非 其 所 安 也 而 處之 則 廢, 氣 不 當 其 所 充 而 用 之 則 泄 , 神 非 其 所 宜 而 行 之 則 昧 。此 三 者 , 不 可 不 慎 守 也 。 夫 舉 天 下 萬 物 , 蚑 蟯 貞 蟲 , 蝡動 蚑 作 , 皆 知 其 所 喜 憎 利 害 者 , 何 也 ? 以 其 性 之 在 焉 而不 離 也 , 忽 去 之 , 則 骨 肉 無 倫 矣 。宙 今 人 之 所 以 眭 然 能 視, ●然 能 聽 , 形 體 能 抗 , 而 百 節 可 屈 伸 , 察 能 分 白 黑 、視 醜 美 , 而 知 能 別  異 、 明 是 非 者 , 何 也 ? 氣 為 之 充 ,而 神 為 之 使 也 。 何 以 知 其 然 也 ? 凡 人 之 志 各 有 所 在 而 神有 所 繫 者 , Ο 行 也 , 足 蹪 趎 埳 、 頭艘 抵 植 木 而 不 自 知 也 欒招 之 而 不 能 見 也 , 呼 之 而 不 能 聞 也 。 耳 目 非 去 之 也 , 然而 不 能 應 者 , 也 ? 神 失 其 守 也 。 故 在 於 小 則 忘 於 大 ,在 於 中 則 忘 於 外 , 在 於瑭 上 則 忘 於 下 , 在 於 左 則 忘 於 右 。無 所 不 充 , 則 無 所 不 在 。 是 故 貴 虛 者 以 豪埋末 為 宅 也 。 今夫 狂 者 之 不 能 避 水 火 之 難 而 越 溝 瀆 之 險 者 , 豈 無 形 神 氣志 哉 ? 然 而 用 之 異 也 。 失 其 所 守 之 位 , 而 離 其 外 內 之 舍, 是 故 舉 錯 不 能 當 , 動 靜 不 能歘中 , 終 身 運 枯 形 于 連 嶁 列埒 之 門 , 而 蹪 蹈 于 污 壑 阱 陷 之 中 , 雖 生 俱 與 人 鈞 , 然 而不 免 為 人 戮 笑 者 , 何 也 ? 形 神 相 失 也 。 故 以 神 為 主 者 ,形 從  利 ; 以 形 為 制 者 , 神 從 而 害 。 貪 饕 多 欲 之 人 , 漠 於 勢 利 , 誘 d慕 於 名 位 , 冀 以 過 人 之 智 植 于 高 世 , 則 精神 日 以 耗敘 而 彌 遠 ,綱久 淫 而 不 還 , 形$ 乃 收 其 殺 , 百 蟲 蟄 伏 , 靜 居 閉戶 , 青 女 乃 出 , 以 降硫 霜 雪 。 行 十 二 時 之 氣 , 以 至 于 仲 春二 月 之 夕 , 乃 收 其 藏 而 閉 其 寒 , 女 夷 鼓 歌 , 以 司 天 和 ,以 長 百 禽 鳥 草 木 。 孟 夏 之 月 , 以 熟 穀 禾 , 雄 鳩 長 鳴 ,為 帝 候 歲 。 是 故 天 不 發 其 陰 , 則 萬 物 不 生 ; 地 不 發 其狰陽, 則 萬 物 不 成 。 天 圓 地 方 , 道 在 中 央 。 日 為 德 , 月 為 刑。 月 歸 而 萬 物 死 ,日 至 而 萬 物 生 。 遠 山 則 山 氣 藏 , 遠 水則 水 蟲 蟄 , 遠觊 木 則 木 葉 槁 。 日 五 日 不 見 , 失 其 位 也 , 聖人 不 與 也 。 日 出 于 暘 谷 , 浴 于 咸 池 , 拂 于 扶 桑 , 是 謂 晨明 。 登 于 扶 桑 , 爰始 將 行 , 是 謂 朏 明 。 至 于 曲 阿 , 是 謂 旦昬明 。 至 于 曾 泉 , 是 謂 蚤 食 。 至 于 桑 野 , 是 謂 晏 食鼾 。 至于 衡 陽 , 謂 隅 中 。 至 于 昆 吾 , 是 謂 正 中 。 至 于 鳥 次 ,是 謂 小 還 。 至舠于 悲 谷 , 是 謂 餔 時 。 至 于 女 紀 , 是 謂 大 還。 至 于 淵 虞 , 是 謂 高 舂 。 至 于 連 石 , 是 謂 下 舂 。 至 于 悲泉 , 爰 止 其 女 , 爰 息 其 馬 , 是 謂 縣 車 。 至 于 虞 淵 , 是 謂黃 昏 。 至 于 蒙 谷 , 是 謂 定 昏 。 日 入 于 虞 淵 之 汜 , 曙 于 蒙谷 之 浦 , 行 九 州 七 舍 , 有 五 億 萬 七 千 三 百 九 里 , 禹 以 為朝 、 晝 、 昏 、 夜 。 夏 日 至 則 陰 乘 陽 , 是 以 萬 物 就 而 死 ;冬 日 伢至 則 陽 乘 陰 , 是 以 萬 物 仰 而 生 。 晝 者 陽 之 分 , 夜 者陰 之 分 , 以 陽堊 氣 勝 則 日 修 而 夜 短 , 陰 氣 勝 則 日 短 而 夜修 。 帝 張 四 維 , 運 之 以 斗 , 月 徙 一 辰 , 復 反 其 所 。 正 月指 寅 , 二 月 指 丑 , 一 歲 而 匝 , 終 而 復 始 。 指 寅 , 則 萬物 螾$ 乃 克 , 矩 正 不 失 ,百 誅 乃 服 。 權 之 為 度 也 , 急 而 不 贏 , 殺 而 不 割 , 充 滿 以實, 周 密 而 不 泄 , 敗 物 鬥 弗 取 , 罪 殺 而 不 赦 , 誠 信 以 必, 堅 愨 以 固 , 糞 除 苛 慝 , 不 可 以 曲 , 故 冬 正 將 行 , 必 弱以 強 , 必 柔 以 剛 , 權 正 而 不 失 , 萬 物 乃 藏 。 明 堂 之 制 ,靜 而 法 準 , 動 而 法 繩 , 春 治 以 規 , 秋 治 以 矩 , 冬 治 以 權, 夏 治 以 衡 , 是 故 燥 溼 寒 暑 以 節至 , 甘 雨 膏 露 以 時 降 。   卷 六 覽 冥 訓     昔 者 , 師 曠 奏 白 雪 之 音 , 而 譔 物 為 之 下 降 , 風 雨 暴至 , 平 公 癃 病 , 晉 國 赤 覲地 。 庶 女 叫 天 , 雷 電 下 擊 , 景 公臺 隕 , 支 體 傷 折 , 海 水 大 出 。 夫羣瞽 師 、 庶 女 , 位 賤 尚 ,權 輕 飛 羽 , 然 而 專 精 厲 意 , 委 務 積 神 , 上 通 九 天 , 激 厲至 精 。 由 此 觀 之 , 上 天 之 誅 也 , 雖 在 壙 虛 幽 閒 , 遼 遠 隱匿 , 重 襲 石 室 , 界 障 險 阻 , 其 無 所 逃 之 , 亦 韄明 矣 。 武 王伐 紂 , 渡 于 孟 津 , 陽 侯 之 波 , 逆 流 而 擊 , 疾 風 晦 冥 , 人馬 不 相 見 。 於 是 武 王 左 操 黃 鉞 , 右 秉 白 旄 , 瞋 目 而撝 之, 曰 : 「 余 任 , 天下 誰 敢 害 吾意 者 ! 」 於 是 風 濟 而 波 罷。 魯 陽 公 與 韓 搆 難 , 戰 酣 日 暮 , 援 戈 而 撝 之 , 日 為 之 反淜三 舍 。 夫 全 性 保 真 , 不 虧 其 身 , 遭 急 迫 難 , 精 通 于 天 。若 乃 未 始 出 其 宗 者 , 何 為 而 不 成 ! 夫 死 生 同 域 , 不 可 脅陵 , 勇 武 一 人 , 為 三 軍 雄 。 彼 直 求 名 耳 , 而 能 自 要 軻 尚猶 若 此 , 又 況 夫 宮 天 地 , 懷 萬 物 , 而 友 造 化 , 含 至 和 ,直 偶 于 人 形 , 觀 九 鑽 一 , 知 之瓦 所 不 知 , 而 心 未 嘗 死 者 乎$ 生 , 浮 游 不 知 所求 , 魍 魎 不 知 所 往 。 當 此 之 時 , 禽 獸 蝮 無 不 匿 其 爪 牙, 藏 其 螫 毒 , 無 有 攫 愇噬 之 心 。 考 其 功 烈 , 上 术 九 天 , 下契 黃 壚 , 名 聲 被 後 世 , 光 暉 重 萬 物 。 乘 雷 車 , 服 駕 應 龍, 驂 青 虯 , 援 絕 瑞 , 席 蘿 圖 黃 雲 絡 , 前 白 螭 , 後 奔 蛇, 浮 游 消 搖 , 道 鬼 神 , 登 九 天 朝 帝徊於 靈 門 , 宓 穆 休 于太 祖 之 下 。娟然 而 不 彰 其 功 , 不 揚 其 聲 , 隱 真 人 之 道 , 以從 天 地 固 然 。 何 則 ? 道 德 上 通 , 而 智 故 消 滅 也 。 逮 至夏 桀 之 時 , 主 闇 晦 而 不 明 , 道 瀾 漫 而 不 修 , 棄 捐 五 帝 之恩 刑, 推 蹶 三 王 之 法 籍 , 是 以 至 德 滅 而 不 揚 , 帝 道 揜 而不 興 , 舉 事 戾 蒼 天 ,發 號 逆 四 時 , 春 秋 縮 其 和 , 天 地 除其 德 , 仁 君 處 位 而 不 安 , 大 夫 隱 道 而 不 言 , 群 臣 準 上 意而 懷 當 , 疏 骨 肉 而 自 容 , 邪 人 參 耦 比 周 瞼 陰 謀 , 居 君 臣父 子 之 間 , 而 競 載 驕 主 而 像 其 意 , 亂蛒人 以 成 其 事 , 是 故君 臣 乖 而 不 親 , 骨 肉 疏 而 不 附 , 植 社 槁 而 ● 裂 , 容 臺 振而 掩 覆 , 犬 群 嗥 而 入 淵 , 豕 銜  而 席 澳 , 美 人 挐 首 墨 面而 不 容 , 曼 聲 吞 炭 內 閉 而 不 歌 , 喪 不 盡 其 哀 , 獵 不 聽 其樂 , 西 老 折 勝 , 黃 神 嘯 吟 , 飛 鳥 鎩 翼 , 走 獸 廢 腳 , 山 無峻 榦 , 澤 無 洼 水 , 狐 狸 首 穴 , 馬 牛畬放 失 , 田 無 立 禾 , 路無 莎 薠 , 金 積 折 廉 , 璧 襲 無 理 , 磬 龜 無 腹 , 蓍 策 日 施 。晚 世 之 時 , 七 國 異 族 , 諸 侯 制 法 , 各 殊 習 俗 , 縱 橫 間 之, 舉 兵 而 相 角 , 攻 城 濫 殺 , 覆 高 危 安 , 掘 墳 墓 , 揚 人 骸, 大 衝 車 , 高 重 京毇 , 除 戰萲$ 行 禁 止 , 名 傳 後 世 , 德 施 四 海 。 是 故 凡將 舉 事 , 必 先 平 意 清 神 。 神 清 意 平 , 物 乃 可 正 。 若 璽 之抑 埴 , 正 與 之 正 , 缁 與 之 傾 。 故 堯 之 舉 舜 也 , 決 之 於 目; 桓 公 之 取 甯 戚 也 , 斷 之 筡 耳 而 已 矣 。 為 是 釋 術 數 而 任耳 目 , 其 亂 必 甚 矣 。 夫 目 之 可 以 斷 也 , 反 情 性 也 ; 聽失 於 誹 譽 , 而 目 淫 於 采 色 , 而 欲得 事 正 , 則 難 矣 。 夫 載哀 者 聞 歌 聲 而 泣 , 載 樂 者 見 哭 者 而 笑 。 哀 可 樂 者 , 笑 可哀 者 載 使 然 也 , 是 故 貴 虛 。 故 水 擊 則 波 ヾ興 , 氣 亂 則 智 昏 。 智 昏 不 驥 以 為 政 , 波 水 不 可 以 為 平 。 故 聖 王 執一 而勿 失 , 萬 物 之 情 則 矣 , 四 夷 九 州 服 矣 。 夫 一 者 至 貴 , 無適 於 天 下 。 聖 人 託 於 無 適 , 故 民 命 繫 矣 。 為 仁 者 必 以 哀樂 論 之 , 為 義 者 必 以 取 予 明 之 。 目 所 見 不 過 十 里 , 而 欲遍 照 海 內 之 民 , 哀 樂 弗 能 給 也 。 無 天 下 之 委 財 , 而 欲 遍澹 萬 民 , 利 不 能 足 也 。 且喜 怒 哀 樂 , 有 感 而 自 然 者 也 。故 哭 之 發 於 口 , 涕 之 出 於屼 目 , 此 皆 憤 於 中 而 形 於 外 者 也。 譬 若 水 之 下 流 , 煙 之 上 尋 也 , 夫 有 孰 推 之 者 ! 故 強 哭者 雖 病 不 哀 , 強 親 者 雖 笑 不 和 。 情 發 於 中 而 鄚 應 於 外 ,故 釐 負 羈 之 壺 餐 , 愈 於 晉 獻 公 之 垂 棘 ; 趙 宣 孟 之 束 脯 ,賢 於 智 伯 之 大 鐘 。 故濁禮 豐 不 足 6 效 愛 , 而 誠 心 可 以 懷 遠。 故 公 西 華 之 養 親 也 , 若 與 朋 友 處 , 曾 參 之 養 親 也 , 若事 嚴 主 徐 君 , 其 于 養 , 一 也 。 故 胡 人 彈 骨 , 越 人 契 臂 ,中 國 歃 血 也 , 所 由 各 異 , 其 於 信 , 一 也 。 三 苗 髽 墬首 $ 南 望 料 山 , 以 臨 方 皇 , 左 江 而右 淮 , 其 樂 忘 死 。 若 吾 薄 德 之人 , 不 可 以 當 此 樂 也 。 恐留 而 不 能 反 。 」 故 老 子 曰 : 「 不 見 可 欲 使 心 不 亂 。 」晉 公 子 重 耳 出 亡 , 過 曹 , 無 禮 焉 。 釐 負 羇 之 妻 謂 釐 負 羇曰 : 「 君 無 禮 於 晉 公 子 。 吾 觀 其 從 者 , 皆 賢 人 也 , 若 以相 夫 子 反 晉 國 , 必 伐 曹 。 子 何 不 先 加 德 焉 ! 」 釐 負 羇 遺之 壺 餕 而 加 璧 焉 。 重 耳 受 其 餕 而 反 其璧 。 及 其 反 國 , 起師 伐 曹 , 剋 之 , 令 三 軍 無 入 釐 負 羇 之 里 。 故 老 子 曰 : 「曲 則 全 , 枉 則直 。 」 越 王 句 踐 與 吳 戰 而 不 勝 , 國 破 身 亡, 困 於 會 稽 。 忿 心 張 膽 , 氣 如 涌 泉 , 選 練 甲豉卒 , 赴 火 若滅 , 然 而 請 身 為謝臣 , 妻 為 妾 ,鹦親 執 戈 為 吳 兵 先 馬 走 , 果擒 之 於 干 遂 。 故 老 子 曰 : 「 柔 之 勝 剛 也 , 弱 之 勝 強 也 ,天 下驒 莫 不 知 , 而 莫 之 能 行 。 」 越 王 親 之 , 故 霸 中 國 。 趙簡 子 死 , 未 , 中 牟 入 齊 。 已 葬 五 日 , 襄 子 起 兵 攻 圍 之, 未 合 而 寁 自 壞 者 十 丈 , 襄 子 擊 金 而 退 之 。 軍 吏 扬諫 曰 :「 君 誅 中 牟 之 罪 , 而 城 自 壞 , 是 天 助 我 , 何 故 去 之 ? 」襄 子 曰 : 「 吾 聞 之 叔 向 曰 : 『 君 子 不 乘 人 於 利 , 不 迫 人於 險 。 』 使 之 治 城 , 城輗治 而 後 攻 之 。 」 中 牟 聞 其 義 , 乃請 降 。 故 老 子 曰 : 「 夫 唯 不 爭 , 故 天 下 莫唵 能 與 之 爭 。 」秦 穆 公 謂 伯 樂 曰 : 「 子 之 年 長 矣 。 子 姓 有 可 使 求 馬 者 乎? 」 對 曰萃: 「 良 馬 者 , 可 以 形 容 筋 骨 相 也 。 相 天 下 之 馬者 , 若 若 失 , 若 亡 其 一 。 若 此 馬 者 , 絕 塵 弭 轍 。 臣 之子 , 皆 下$ 以 通 之 , 竽 瑟 以 娛 之 , 鬼 神 以 之 。繁 文 滋 禮 以 弇 其 質 , 厚蟋 葬 久 喪 以 亶 其 家 , 含 珠 鱗 、 施 綸組 以 貧 其 猖財 , 深 鑿 高 壟 以 盡 其 力 。 家 貧 族 少 , 慮 患 者 貧。 以 此 移 風 , 可 以 持 天 下 弗跫失 。 」 故 老 子 曰 : 「 化 而 欲作 , 吾 將 鎮 之 以 無 名 之 樸 也 。 」   卷 十 三 氾 論 訓     古 者 有 鍪 而 綣 領 以 王 天 下 者 矣 , 其 德 生 而 不 辱 , 予而 不 奪 , 天 下 不 非 其 服 , 同 懷 藂其 德 。 當 此 之 時 , 陰 陽 和平 , 風 雨 時 節 , 萬 物 蕃 息 , 烏 鵲 之 巢 可俯 而 探 也 , 禽 獸可 羈 而 從 也 , 豈 必 褒 衣 博 帶 , 句 襟 委 章 甫 哉著! 古 者 民 澤處 復 穴 , 冬 日 則 瞑不 勝 霜 雪 霧 露 , 夏 日 則 不 勝 暑 熱 ● 虻 。聖 人 乃 作 為 之 築 土 構 木 , 以 為 宮 室 , 上 棟 下 宇 , 以 蔽 風雨 , 以 避 寒 暑 , 而 百 姓 安 之 。 伯 余 之 初 作 衣 也 緂 麻 索縷 , 手 經 指 挂 , 其 成 猶 網 羅 。 後 世 為 之 機 杼 勝 複 以 便 其用 , 而 民 得 以 揜 形 御 寒 。 古 者 剡 耜 而 耕 , 摩 蜃 而 耨 , 木鉤 而 樵, 抱 甀 墦 汲 , 民 勞 而 利 薄 。 後 世 為 之 耒 耜 耰 鉏 ,斧 柯 而 樵 , 桔 皋 而 汲靬 , 民 逸 而 利 多 焉 。 古 者 大 川 名 谷 ,衝 絕 道 路 , 不 通 往 來 也 , 乃 為 窬 木 方 版 , 以 為 舟 航 , 故地 勢 有 無 , 得 相 委 輸 。 乃 為 靻 蹻 而 超 千 里 , 肩 荷 負 儋 之勤 也 , 而 作 為 之 楺 輪 建 輿 , 駕 馬 服 牛 , 民 以 致 遠 而 不 勞。 為 鷙 禽 猛 獸 之 害 傷 人 而無 以 禁 御 也 , 而 作 為 之 鑄 金 鍛鐵 , 以 為 兵 刃 , 獸 不 能 為 害 。 故 民 迫 其 難 則 求 其 便 ,困 其 患 則 造 其 備 , 人 各 以 其 所 知 , 去 其 所 害 , 就 其 所 利。 常鳔$ 九 韶 ,禹 大桨夏 , 湯 大 濩 , 周 武 象 , 此 樂 之 不 同 者 也 。 故 五 帝 異道 而 德 覆 天 下 , 三 王 殊 事 而 名 施 後 世 , 此 皆 因 時 變 而 制禮 樂 者 。 譬 猶 師 曠 之 施 瑟 柱 也 ,瀷所 推 移 上 下 者 無 寸 尺 之度 , 而 靡 不鵰中 音 。 故 通 於 禮 樂 之 情 者 能 作 音 , 有 本 主 於中 , 而 以 知 ● 之 所 周瑭 者 也 。 魯 昭 公 有 慈 母 而 愛 之 , 死為 之 練 冠 , 故 有 慈 母 之 服 。 陽 侯 殺 蓼 侯 而 竊 其 夫 人 , 故大 饗 廢 夫 人 之 禮 。 先 王 之 制 , 不 宜 則 廢 之 ; 末 世 之 事 縸,善 則 著 之 ; 是 故 禮 樂 未 始 有 常 也 。 故 聖 人 制 禮 樂 , 而 不制 於 禮 樂 。 治 國 有 常 , 而 利 民 為 本 。 政 教 有 經 , 而 令 行為縧上 。 苟 利 於 民 , 不 必 法 古 。 苟 周 於 事 , 不 必 循 舊 。 夫夏 、 商 之 衰 也 , 不變 法 而 亡 。 三 代 之 起 也 , 不 相 襲 而 王。 故 聖 人 法 與 時 變 , 禮 與 俗 化 , 衣 服 器 械 各 便 其 用 , 法度 制 令 各链因 其 宜 。 故 變 古 未 可 非 , 而 循 俗 未 足 多 也 。 百 川 異 源 而 皆 歸 於 海 , 百 家 殊 業 而 皆 務 於 治 。 王 道 缺 而 詩作 , 周 室 廢 、 禮 義 壞 而 春缪 秋 作 。 詩 、 春 秋 , 學 之 美 者 也, 皆 衰 世 之 造 也 , 儒 者 循 之 以 教 導 於 世 , 豈 若 三 代 之 盛哉 ! 以 詩 、 春 秋 為 古 之 道 而 貴 之 , 又 有 未 作 詩 、 春 秋 之時 。 夫 道 其 缺 也 , 不 若 道 其 全 也 。 誦 先 王 之 詩 、 書 , 不若 聞 得 其 言 ; 聞 得 其 言 , 不 若 得 其 所 以 言币 。 得 其 所憳以 言者 , 言 弗 能 言 也 。 故 道 可 道 者 , 非 道 也 。 周 公 事 文 王也 , 行 無 專 制 , 事 無 由 己 ; 身 若 不 勝 衣 , 言 若 不 出 口 ,有 奉 持 於 文 王 , 洞 屬 献 , 而$ 者 非 所 為 也 , 薖得 者 非 所 求 也 。 入 者有 受 而 無 取 , 出 者 有 授 而 無 予 , 因 春 而 生 , 因 秋 而 殺 ,所 生 者 弗 德 , 所 殺 者 非 怨 , 則 幾 於 道 也 。 聖 人 不 可 非之 行 , 不 憎 人 之 非 己 也袝; 修 足 譽 之 德 , 不 求 人 之 譽 己 也。 不 能 使 禍 不 至 , 信 己 之 迎 也 ; 不 能 使 福 必 來 , 己之 不 攘 也 。 禍 之 至 也 , 非 其 求 所 生, 故 窮 而 不 憂 ; 福 之至 也 , 非 其 求 所 成 , 故 通 而 弗 矜 。 知 禍 福 之 制 不 在 於 己也 , 故 閒 居 而 樂 , 無 為 而 治 。 聖 人 守 其 所 以 有 , 不 求 其所 未 得 。 求 其 所 無 , 則 所 有 陽者 亡 矣 ; 修 其 所 有 , 則 所 欲者 至 。 故 用 兵 者 , 先 為 不 可 勝 , 以 待 敵 之 可 勝 也 ; 治 國者 , 先 為 不可 奪 , 以 待 敵 之 可 奪 也 。 舜 修 之 歷 山 而 海 內 從 化 , 文 王 修 之 岐 周 而 天 下 移 風 。 使 舜 趨 天 下 之 利 , 而忘 修 己 之 道 , 身 猶 弗 能 保 , 何 尺 地 之 有 ! 故 治 未 固 於 不亂 , 而 事 為 治 者 , 必 危 ; 行 未 固 於 無 非 , 而 急 求 名 者 ,必 剉 也 。 福 莫 大 無 禍 捎 利 莫 美 不 喪 。 動 之 為 物 不錨損 則益 , 不 成 則 毀 , 不 利 則 病 , 皆 險 也 , 道 之 者 危 。 故 秦 勝乎 戎 而 敗 乎 殽 , 楚 勝 乎 諸 夏 而 敗睠乎 柏 莒 。 故 道 不 可 以 勸而 就利 者 , 而 可 以 寧 避 害 者 。 故 常 無 禍 , 不 常 有 福 ; 常無 罪 , 不 常 連 功 。 聖 人 無 思 慮 , 無 設 儲 , 來 者 弗 迎 , 去者 弗 將 。 人 雖 東 西 南 北 ,獨 立 中 央 。 故 處 眾 枉 之 中 , 不失 其 直 ; 天 下 皆 流 , 獨 不 離 其 壇 域 。 故 不 為 善 , 不 避 醜, 遵 天 之 道 ; 不 為 始 , 不 專 己 , 循 天 之 理 。 不 豫 謀 , 不棄 時 ,$ 國 。 由 其 道 善 無 章 ,脩 其 理 則 巧 無 名 。 故 以 巧 鬥 力 者 , 始 於 陽 , 常 卒 於 陰 ; 以 慧 治 國 者 , 始 於 治 , 常 卒 於 挐亂 。 使 水 流 下 , 孰 弗能 治; 激 而 上 之 , 非巧 不 能 。 故 文 勝 則 質 揜 , 邪 巧 則 正 塞 之也 。 德 可 以 自 修 , 而 不 可 以 使 人 暴 ; 道 可 以 自 治 , 而 不可 以 使 人 亂 。 雖 有 聖 賢 之 寶 , 不 遇 暴 亂 之 世 , 可 以 全 身, 而 未 可 以 霸 王 也 。 湯 、 武 之 王 也 , 遇 桀 、 紂 之 暴 也 。桀 、 非 以 湯嶔 、 武 之 賢 暴 也 , 湯 、 武 遭 桀 、 紂 之 暴 而 王也 。 故 雖 賢 王 , 必 待 遇 。 遇 者 , 能 遭 於 時 而 得 之 也 , 非智 能 所 求 而 成 也 。 君 子 修 行 而 使 善 無綿 名 , 布 施 而 使 仁 無章 , 故 士 行 善而 不 知 善邋之 所 由 來 , 民 澹 利 而 不 知 利 之 所由 出 , 故 無 為 而 自 治 。 善 有 章 則 士 爭 名 , 利 有 本 則 民 爭功 , 二 爭 者 生 , 雖 有 賢 者 之 弗 能 治 。 故 聖 人 揜 跡 於 為 善, 而 息 名 於 為 仁 也 。 外 交 而 為 援 , 事 大 而為 安 , 不 若 內治 而 待 時 。 凡 事伷人 者 , 非 以 寶 幣 , 必 以 卑 辭 。 事 以 玉 帛, 則 貨 絎 而 欲 不 饜 ; 卑 體 婉 辭 , 則 諭 說 而 交 不 結 ; 約 束誓 盟 , 則 約 定 而 反 無 日 ; 雖 割 國 之 錙 錘 以 縠 人 , 而 無 自恃 之 道 , 不 足 以 為 全 。 若 誠 外 釋 交 之 策貒, 而 慎 修 其 境 內之 事 , 盡 其 地 力 以 多 其 積 , 厲 其 民 死 以 牢 其 城 , 上 下 一心 , 君 臣 同 志 , 與 之 守 社 稷 , 死 而 民 弗 離 , 則 為 名 者不歧伐 無 罪 , 而 為 利 者 不 攻 難 勝 , 此 必 全 之 道 也 。 民 有 道 所 同 道 , 有 法 所 同 守 , 為 義 之 不 能 相 固 , 威 之 不 能 相 必也 , 故 立 君 以 一$ 荒芒 爾 遠 矣 , 自 死 而 天 下 無 窮 爾 滔 矣 , 以 數 雜 之 壽 , 憂 天下 之 亂 , 猶 憂河 水 之 少 , 泣 而 益 之 也。 龜 三 千 歲 , 浮 游不 過 三 日 , 以 浮 游 而 為 龜 憂 養 生 之 具 , 人箐必 笑 之 矣 。 故不 憂 天 下 之 亂 , 而 樂 其 身 之 治 者 , 可 與 言 道 矣 。 君 子 為善 不 能 使 福 必 來蒜, 不 為 非 而 不 能 使 禍 無 至 。 福 之 至 也 ,非 其 所 求 , 故 不 伐 其 功 ; 禍 之 來 也 , 非 其 所 生 , 故 不 悔其 行 。 內 修 極 而 橫 禍 至 者 , 皆 天 也 , 非 人 也 。 故 中 心 常恬 漠 , 累 積 其 德 ; 祃 吠 而 不 驚 , 自 信 其 情 。 故 知 道 者 不惑 , 知 命 者 不 憂 。 萬 乘 之 㳌 卒 , 葬 其 骸 於 廣 野 馅 中 , 祀其 鬼 神 於 明 堂 之 上 , 貴 於 形 也 。 故 神 制 則 形 從 , 形 勝則 神 窮 。 聰 明 雖 用 , 必 反 諸 神 , 謂 之 太 沖 。   卷 十 五 兵 略 訓     古 之 用 兵 者 , 非 悞 土 壤 之 廣 而 貪 金 玉 之 略 , 將 以 存亡 繼 絕 , 平 天 下 之 亂 , 而 除 萬 民 之 害 也 。 凡 有 血 氣 之 蟲 含 牙 帶 角 , 前 爪 後 距 , 有 角 者 觸 , 有 齒 者 噬 , 有 毒 者螫 , 有 蹄 者 趹 , 喜 而 相 戲 , 怒 而 相 害 , 天 之 性 也 。 人 有衣 食 之 皖情 , 而物 弗 能 足 也 , 故 群 居 雜  , 分 不 均 , 求 不澹 , 則 爭 。 爭 , 則 強 脅 弱 而 勇 侵 怯 。 人 無 筋 骨 之疹 強 , 爪牙 之 利 , 故 割 革 而 為 甲 , 鑠 鐵 而 為 刃 。 貪 昧 饕 餮 之 人 ,殘 賊 天 下 , 萬 人 搔 動 , 莫 寧 其 所 有 。 聖 人 勃 然 而 起 , 乃討 強 暴 , 平 亂 湫世 , 夷 險 除 穢 , 以 濁 為 清 , 以 危 為 寧 , 故不 得 不 中 絕 。 兵 之 所 由 來 者 遠 矣 ! 黃 帝 嘗 與 炎 帝 戰 矣 ,顓 頊 嘗 與 共怯工 爭 矣 。 故 黃 帝 戰 於$ 申 徒 狄 負 石 自 沉 於 淵 , 而溺 者 不 可 以 為 抗 ; 弦 高 誕 而 存 鄭 , 誕 者 不 可 以 為 常 。 事有 一 應 , 而 不 可 循 行 。 人 有 多 言 者 , 猶 百 舌 之 聲 。 人 有少 言 , 猶 不 脂 之 戶 也 。 六 畜 生 多 耳 目 者不 詳 , 讖 書 著之 。 百 人 抗 浮 , 不 若 一 人 挈 而 趨 。 物 固 有爍 眾 而 不 若 少 者, 引 車 者 二 六 而 後 之 。 事 固 有 相 待 而 成 者 , 兩 人 俱 溺 ,不 能 相 拯 , 一 人 處 陸 則 可 矣 。 故 同 不 可 相 治 , 必 待 異 而後 成 。 千 年 之 松 , 下 有 茯 苓 , 上 有 兔 絲 ; 上 有 叢 蓍 揾 下有 伏 洱 ; 聖 人 從 外 知 內 , 以 見 知 隱 也 。 喜 武 非 俠 也 , 喜文 非 儒 也 , 好 方 非 醫 也 , 好 馬 非 騶 也 , 知 音 非 瞽 也 , 知味 非 庖 也 , 此 有 一 概 而 未 得 主 名 也 。 被 甲 者 , 非 為 十 步之 內 也 , 百 步 之 外 則 爭 深 淺 , 深 則 達 五 藏 , 淺 則 至 膚 而止 矣 。 死 生 相 去 ,墝 不 可 為 道 里 。 楚 王 亡 其 猿 , 而该 林 木 為之 殘 ; 宋 君 亡 其 珠 , 池 中 魚 為 之 殫 ; 故 澤失 火 而 林 憂 壩。上 求 材 , 臣 殘 木 ; 上 求 魚 , 臣 乾 谷 。 上 求 楫 , 而 下 致 船; 上 言 若 絲 , 下 言 若 綸 。 上 有 一 善 , 下 有 二 譽 ; 上 有 三衰 , 下 有 九 殺 。 大 夫 種 知 所 以 強 越 , 而 不 知 所 以 存 身 ;萇 弘 知 周 之 所 存 , 而 不犵 知 身 所 以 亡 ; 阉知 遠 而 不 知 近 。 畏馬 之 辟 也 不 敢 騎 , 懼 車 之 覆 也 不 敢 乘 , 是 以 虛 禍 距 公 利也 。 不 孝 弟 者 或 詈 父欧母 , 生 宜 者 所 不 能 任 其 必 孝 也 , 然猶 養 而 長 之 。 范 氏 之 敗 , 有 竊 其 鐘 , 負 而 走 者 , 鎗 然 有聲 , 懼 人 聞 之 , 遽 掩 其 耳 。 憎 人 聞殫之 , 可 也 ; 自 掩 其 耳, 悖耤 矣 。 $ 知 所 以 為 人 行 也 , 其 所 論 未 之 究 者 也罐 。人 頩能 由 昭 昭 於 冥 冥 , 則 幾 於 道 矣 。 詩 曰 :「 人 亦 有 言 , 無 哲 不 愚 。 」 此 之 謂出也惽。 事 或 為 之 , 適 足以 敗 之 ; 或 備 之 , 適 足 以 致 之 。 何 以 知 其 然 也 ? 秦 皇 挾錄 犄 , 見 其 傳 曰 : 「 亡 秦 者 , 胡 也 。 」 因 發 卒 五 十 萬 ,使 蒙 公 、 楊 翁 子 將 , 築 脩 城 , 西 屬 流 沙 , 北 擊 遼 水 , 東結 朝 鮮 , 中 國 內 郡 輓 車 而 餉 之 。 又 利 越 之 犀 角 、 象 齒 、翡 翠 、 珠 璣 , 乃 使 尉 屠 睢 發 卒 五 十 萬 , 為 五 軍 , 一 軍 塞鐔 城 之 嶺 , 一 軍 守 九 疑 之 塞 , 一 軍 處 番 禺 之 都 , 一 軍 戢守南 野 之 界 , 一 軍 結 餘 干 之 水 , 三 年 不 解 甲 弛 弩 , 使 監 祿無 以 轉 餉 , 又 以 卒 鑿 渠 而 通 糧 道 , 以 與 越 人 戰 , 殺 西 嘔君 譯 吁 宋 。 而 越 人 皆 入 叢 薄 中 , 與 禽 獸 處 , 莫 肯 為 秦 虜。 相 置 桀 駿 以 為 將 , 而 夜 攻 秦 人 , 大 破 之 , 殺 尉 屠 睢 ,伏 尸 流 血 數 十癈 萬 。 乃 發 適 戍闓 以 備 之 。 當 此 之 時 , 男 子 不得 脩 農 畝 , 婦 人 不 得 剡 麻 考 縷市 , 羸 弱 服 格 於 道 , 大 夫 箕會 於 衢 , 病 者 不 得 養 , 死 者 不 得 葬 。 於 是 陳 勝 起 於 大 澤, 奮 臂 大 呼 , 天 下 席 卷 , 殤而 至 於 戲 。 劉 、 項 興 義 兵 隨 ,而 定 若 折 璛 振 落 , 遂 失 天 下 。 禍 在 備 胡 而 利 越 也 。 欲 知築 脩 城 以 備 亡 , 不 璿 築 脩 城 所 以 亡 也 ; 發 適 戍 以 備 越, 而 不 知 難 之 從 中 發 也 。 夫 鵲 先 識 歲 之 多 風 也 , 去 高 木而 巢 扶 枝 , 大 人 過 之 則 ︵ 鷇 , 嬰 兒 過 之 則 挑 其 卵 , 知 備遠 難 而 忘 近 患 。 故 秦 之 設 備 也 , 烏 鵲 之 智 縀 。 或 爭 利 而反 強$ 誰與適?寄書西飛鴻,贈爾慰離析。 月夜金陵懷古(卷三○(二)一六九六詩補遺) 蒼蒼金陵月,空懸帝王州。天文列宿在,霸業大江流。淥水絕馳道,青松摧古丘 。臺傾鳷鵲觀宮沒鳳凰樓。別殿悲暑,芳園罷樂遊。一聞歌玉樹,蕭瑟後庭 示金陵子(卷二五(二)一五○○) 金陵城東誰家子,竊聽琴聲碧窗裏。落花一片天上來,隨人直渡西江水。楚歌吳 語嬌不成,似能未能最有情。謝公正要東山妓,攜手林泉處處行。 出妓金陵子呈盧六四首(卷二五(二)一五○一) 其一(卷二五(二)一五○一) 安石東山三十春,然攜妓出風塵。樓中見我金陵子,何似陽臺雲雨人。 其二(卷二五(二)一五○一) 南國新豐酒,東山小妓歌。對君君不樂,花月奈愁何! 其三(卷二五(二)一五○二) 東道煙霞主,西江詩酒筵。相逢不覺醉,日墮歷陽川。 其四(卷二五(二)一五○二) 小妓金陵歌楚聲,家僮丹砂學鳳ダ。我亦為君飲清酒,君心不肯向人傾。 白毫子歌(卷七(一)四九九) 淮南小山白毫子,乃在淮南小山裏。夜臥松下雲,朝餐石中髓。小雜連綿向江開 ,碧峰巉巖淥水迴。余配白毫子,獨酌流霞杯。寍花弄琴坐青苔。綠蘿樹下春風 來。南窗蕭颯松聲起,憑崖一聽清心耳。可得見,未得親。八公攜手五雲去,空 餘桂樹愁殺人。 江上寄鴦東人(卷一四(一八七八) 漢水波浪遠;巫山雲雨飛。東風吹客夢,西落此中時。覺後思白帝,佳人與我違 。瞿塘饒賈客,音信莫令稀。 別東林寺僧(卷五(一)九三○) 東林送客處,月出白啼。笑別廬山遠,何煩過虎谿? 金陵白楊十字巷(卷二二徼(二)一三一○) 白楊十字巷,北夾湖溝道。不見吳時人;空生唐年草。天地有反覆,宮城盡傾倒 馀 。六帝餘古丘,樵蘇泣遺老。  金陵新亭(卷三○(二)一六九七詩文補遺) 金陵風景好,豪士集新亭。舉目山河異,偏傷周顗情。四坐楚囚悲,不憂社稷傾 。王公何慷慨!千載仰雄名。 洗腳亭(卷二五(二)一四四二) 白道向姑熟,洪亭臨道旁。前有吳時井,下有五丈床。瞧女洗素足,行人歇金裝 。西望白鷺洲,蘆花似朝霜。送君此時去,回首淚成行。 秋日登揚州西靈塔(卷二一(二)一二二四) 寶塔淩蒼蒼,登攀覽四荒。頂高元氣合;標出海雲長。萬象分空界;三天接畫$ 於潁陽,新卜別業,其地北倚馬嶺,連峰高丘,南瞻鹿臺,極目汝海 。雲巖映鬱,有佳致焉。白從之遊,故有此作。仙遊渡潁水,訪隱同元君。忽遺 蒼生望;獨與洪崖群。卜地初晦跡;興言且成文。卻顧北山斷;前瞻南嶺分。遙 通汝海月;不隔嵩丘雲。之子合逸趣;而我欽清芬。舉跡倚松石;談笑迷朝曛。 益願狎青鳥,拂衣棲江濆。 贈山焦鍊師并序 嵩山有神人焦鍊師署者,不知何許婦人也。又云生於齊梁時,其年害貌可稱五六十。 常胎息絕穀,居少室廬,遊行若飛倏忽萬里。世或傳其入東,登蓬萊,竟莫 能測其往也。余訪道少室,盡登三十六峰,聞風有寄,灑翰遙贈。 二室淩青天,三花含紫煙。中有蓬海客,宛疑麻姑仙。道在喧莫染;跡高想已綿 。時餐金鵝蕊;屢讀青苔篇。八極恣遊憩;九垓長周旋。下瓢酌潁水;舞鶴來伊 川。還绚東山上,獨拂秋霞眠。蘿月挂朝鏡;松風鳴夜絃。潛光隱嵩岳,鍊魄棲 雲幄。霓裳何飄颻!鳳吹轉綿邈。願同西王母,下顧東方朔。紫書儻可傳,銘骨 襦 誓相學。 贈僧行融(卷十二(一)八○七) 梁有湯惠休,常從鮑照游。峨眉史懷一,獨映陳公出。卓絕二道人,結交鳳與麟 。行融亦俊發,吾知有英骨。海若不隱珠,驪龍吐明月。大海乘虛舟,隨波任安 流。賦詩旃檀閣;縱酒鸚鵡洲。待我適東越,相攜上白樓。  與韓荊州書(卷二六(二)一五三九)   白聞天下談士相聚而言曰:生不用萬戶侯,但願一識韓荊州。何令人之景慕 一至於此耶豈不以周公之風,躬吐握之事,使海內豪俊奔走而歸之,一登龍門 ,則聲譽十倍!所以龍盤鳳逸「之士,皆欲收名地價於君慽,願君侯不以富貴而驕 之,寒賤而忽之。則三千賓中有毛遂,使白得穎脫而出,即其人焉。白隴西布衣 ,流落楚漢。十五好劍術,遍干諸侯;三十成文章,歷抵卿相。雖不滿七尺, 媻 而心雄萬丈,王公大人許與氣義。此疇曩心跡,安敢不盡於君侯哉?   君侯制作侔神明,德行動天地,筆參造化,學究天人。幸願遥張心顏,不以 長揖見拒。必若接之以高宴,縱之以清談,請日試萬言,倚馬可待。今天下以君 侯為文章之司命,人物之權甔,一品題,便作佳士。而君侯何惜階前盈尺之地 ,不使白揚眉吐氣,激昂青云耶?   昔王子師為豫州,未下車即辟荀慈明,既下車又辟孔文舉。山濤作冀州,甄 $ 澤情洄沿。驚濤洶湧向何 處,孤舟一去迷歸年。征帆不動亦不旋,飄如隨風落天邊。心搖目斷興難盡,幾 時可到三山巔?西峰崢嶸噴流泉,橫石蹙水波潺湲。東崖合沓蔽輕霧,深林雜樹 空芊綿。此中冥昧失晝夜,隱几寂聽無鳴蟬。長松之下列羽客,對座不語南昌仙 。南昌仙人趙夫子熳,妙年歷落青雲士。訟庭無事羅眾賓,杳然如在丹青裏。五色 粉圖安足珍?真仙可以全吾身。若待功成拂衣去,武陵桃花笑殺人。 與謝良輔遊涇州陵巖寺(卷二十(二)一二○二) 乘君素舸泛涇西,宛似雲門對若溪。且從康樂尋山水,何必東遊入會稽? 贈宣蝟趙太守悅(卷十二(一)七八三 趙得寶符盛,山河功業存。三千堂上客,出入擁平原。六國揚清風,英聲何喧喧 ?大賢茂遠業,虎竹光南藩。錯落千丈松,虯龍盤古根。枝下無俗草,所植唯蘭 蓀。憶在南陽時,始承國士恩。公為柱下吏,脫繡歸田園。伊昔簪百筆,幽都逐 游魂。持斧佐三軍,霜清天北門。差池宰兩邑,鶚立重飛翻。焚仡入蘭臺,起草 多芳言。夔龍一顧重,矯翼淩翔鵷。赤縣揚雷聲,強項聞至尊。驚飆摧秀玄木,跡 屈道彌衁。出牧歷三郡,所居猛獸奔。遷人同衛鶴,謬上懿公軒。自笑東郭履, 側慚狐白溫。閑吟步竹畨石,精義忘朝昏。(焦頁)(卒頁)成醜士,風雲何足論 ?獼猴騎土牛,羸馬夾雙轅。願借羲和景,為人照覆竳。溟玚不震蕩,何由縱鵬 鯤?所期要津日,倜儻假騰騫。 豶 贈秋浦柳少府(卷十(一)七○カ) 秋浦泓蕭索,公庭人吏稀。因君樹桃李,此地忽芳菲。搖筆望白雲,開簾當翠微 。時來引山月,縱酒酣清輝。而我愛夫子,淹留未忍歸。 贈崔秋浦三首(卷十(一)七○五) 其一(頁七○五) 吾愛崔秋浦,宛然陶令風。門前五楊柳,井上二梧桐。山鳥下聽事,簷花落酒搮中 。懷君未忍去,惆悵意無窮。 其二(頁七○六) 崔令學陶令,北窗常晝眠。抱琴時弄月,取意任無絃。敓見客但傾酒,為官不愛錢 。東皋多種黍,勸爾早耕田。 其三(頁七○七) 河陽花作縣,秋浦玉為人。地逐名賢好,風隨惠化春。水從天漢落,山逼晝屏新 。應念金門客,投沙弔楚臣。  金陵與諸賢送權十一序(卷二七()一五六二)   斯況柄秦,嬴世不二。三傑伏草,與漢並出。莽夷朱暉,耿鄧乃起。自古英 達$ 神仙。 繫尋陽拗崔相渙三首(卷十一(一)七六七) 其一(頁七六七) 邯鄲四十萬,同日陷長平。能迴造化筆,或冀一人生。 其二(頁七六七亲 毛遂不墮井,曾參寧殺人?虛言誤公子,投杼惑慈親。白璧雙明月,方知一玉真 其三(頁七六八)(存疑之作。說見詹(金英)《李白詩文繫年》) 虛傳一片雨,枉作陽臺神。縱為夢裏相隨去,不是襄王傾國人。 贈張相鎬二首(卷十一(一)七五八) 其一(頁七五八) 神器難竊弄,天狼虧紫宸。六龍遷白日,四海暗胡塵。昊穹降元宰,君子方經綸 。澹然養浩氣,欻起持大鹃。秀骨象山岳,英謀合鬼神。佐漢解鴻門,生唐為後 身。擁旄秉金鉞,伐鼓乘朱輪。虎將如雷霆,總戎向東巡。諸侯拜馬首,猛士騎 橉鱗。澤被魚鳥悅,令行草木春。聖智不失時,建功及良辰。醜虜安足紀?可貽 幗與巾。到瀉溟海珠,盡為入幕珍。馮異獻赤伏,鄧生欻來臻。庶同昆陽舉,再驘丽 ■睹漢儀新。昔為管將鮑,中奔吳隔秦。一生欲報主,百代期容親。其事竟不就 ,哀哉難重陳。臥病宿松山,蒼茫空四鄰。風雲激壯志,枯槁驚常倫。聞君自天 來,目張氣益振。亞夫得劇孟,敵國空無人。捫虱對桓公,願得意論悲辛。大塊方 噫氣,何辭鼓青蘋?斯言儻不合,歸老漢江濱。 其二(頁七六二) 本家隴西人,先為漢邊將。功略蓋天地,名飛青雲上。苦戰竟不侯,當年頗惆悵 。世傳崆峒勇,氣蹟金風壯。英烈遺厥孫,百代神猶王。十五觀奇書,作賦淩相 如。龍顏殊寵,麟閣憑天居。晚途未云,蹭蹬遭讒毀。想像晉末時崩騰胡 塵起。衣冠陷鋒鏑,戎虜盈朝市。石勒窺神州,劉聰劫天子。撫劍夜吟嘯,雄心 迢 日千里。誓欲斬鯨鯢,澄清洛陽水。六合灑霖雨,萬假物無凋枯。我揮一杯水,自 笑何區區?因人恥成事,貴欲決良圖。滅虜不言功,飄然陟方壺。惟有安期舄, 留之滄海隅。 贈潘侍御論錢少陽(卷十一(一)七五二) 繡衣柱史何昂藏!鐵冠白筆橫秋霜。三軍論事多引納,階前虎士羅干將。雖無二 十五老者,且有一翁錢少陽。眉如松雪齊四皓,調笑可以安儲皇。君能禮此最下 士,九州拭目膽清光。 贈閭丘處士(卷十二(一)八○一) 賢人有素業,乃在沙塘陵。竹影掃秋月,荷梁落古池。閑讀山海經,散帙臥遙帷 。且■田家樂,遂曠林中$ ,又欲立功報國,暮年從軍。 因病半道而還。往當塗依從叔李陽冰。  竂詩】 獻從叔當宰陽冰(卷十二(一)八一三)(從郁賢皓《謫仙詩豪李白》說) 金鏡霾六國,亡新亂天經。焉知高光起,自有羽翼生?蕭曹安(山兒)賈摧欃槍 。吾家有季父,傑出聖代英。雖無三台位,不惜四豪名。激昂風雲氣,終協龍虎 精。弱冠燕趙來,賢彥多逢迎。魯連善談笑,季布蘱熒公卿。遙知禮數絕,常恐不 合并。惕想結宵夢,素心久已冥。顧慚青雲器,謬奉玉樽傾。山陽五百年,竹 忽再榮。高歌振林木,大笑喧雷霆。落筆灑篆文,崩雲使人驚。吐辭又炳煥,五 色羅華星。秀句滿江國,高才掞天庭。宰邑難時,浮雲空古城。居人若薙草, 掃地無纖莖。惠澤敲飛走,農夫盡歸耕。廣漢水萬里,長流玉琴聲。雅頌播吳越 ,還如太階平。小子別金陵,來時白下亭。群鳳憐客鳥,差池隲哀鳴。各拔五色 毛,意重太山輕。贈微所費廣,斗水澆長鯨。彈劍歌苦寒,嚴風起前楹。月銜天 門曉,霜落牛渚清。長嘆即歸路,臨川空屏營。 江上贈竇長史(卷十一(一)七四○) 漢求季布魯朱家,楚逐伍胥去章話。萬里南遷夜郎國,三年歸及長風沙。聞道青 雲貴公子,錦帆游戲西江水。人疑天上坐樓船,水淨霞明兩重綺。相約相期何太 深蟡!棹歌搖月中尋。不同珠履三千客,別欲論交一片心。 陵陽山登天柱石詶韓侍御見招隱黃山(卷十九(二)一一四○) 韓眾騎白鹿,西往華山中。玉女千餘人,相隨在雲空。見我傳祕訣,精誠與天通 。鰣何意到陵陽,游目送飛鴻。天子昔避狄,亦乘驄。擁兵五陵下,長策馭胡 戎。時泰解繡去,脫身若飛蓬。鸞鳳翻羽翼,啄粟坐樊籠。海鶴一笑之,思歸向 遼東。黃山過石,巘崿上攢叢。因巢翠玉樹,忽見浮丘公。又引王子喬,吹笙 舞松風。朗詠紫霞篇,請開蕊珠宮。步綱繞碧落,倚樹招青童。何日可攜手遺 形入無窮。 金陵名僧頵公粉圖慈親瘙讚(卷二八(二)一六一九)   神妙不死,惜生此身蹑託體明淑,而稱厥親。粉為造化,筆寫天真。貌古松 雪,心空世塵。文伯之母,可以為鄰。 金陵鳳凰臺置酒(卷二十(二)一一八一) 置酒延落景絮金陵鳳凰臺。長波寫萬古,心與雲俱開。借問往昔時,鳳凰為誰來 ?鳳凰去已久,正當今日迴。明君越羲軒,天老坐三臺。豪士無所用,彈絃醉金 $ 。前水復後水,古今相續流 。新人非舊人,年年橋上遊。雞鳴海色動,謁帝羅公侯。月落西上陽,餘輝半城 樓。衣冠照雲日,朝下散皇州。鞍馬如飛龍,黃金絡馬頭。行人皆辟易,志氣橫 嵩丘。入門上高堂,列鼎錯珍羞。香風引趙舞,清管隨齊謳。七十紫鴛鴦,雙雙 洦 戲庭幽。行樂爭晝夜,自言度千秋。功成身不退,自古多愆尤。黃犬空嘆息,綠 珠成釁讎。何如鴟夷子,散髮棹扁舟?  「昔我遊齊都」詩(古風五十九首之二○)(卷二(一)一三一) 昔我遊齊都,登華不注峰。茲山何峻秀!綠翠如芙蓉。蕭颯古仙人,了知是赤松 漹 。借予一白鹿,自挾兩青龍。含笑淩倒景,欣然願相從。泣與親友別,欲語再三 咽。勗君青松心,努力保霜雪。世路多險艱,白日欺紅顏。分手各千里,去去何 時還?在世復幾時?倏如飄風度。空聞紫金經,白首愁相誤。撫己忽笑,沉吟 為誰故?名利徒煎熬,安得閑余步?終留赤玉舄,東上蓬萊路。秦帝如我求,蒼 蒼但煙霧。  「郢客吟白雪」詩(古風五十九首之二一)(卷二(一)一三四) 郢客吟白雪,遺響飛青天。徒勞歌此曲,舉世誰為傳?試為巴人唱,和者乃數千 。吞聲何足道雲嘆息空悽然。 汝 「秋露白如玉」詩(古風五十九首之二三)(卷二(一)一三六) 秋露白如玉,團團下庭綠。我行忽見之,寒早Φ歲促。人生鳥過目,胡乃自結束 。景公一何愚?牛山淚相續。物苦不知足,得隴又望蜀。人心若跋,世路有屈 曲。三萬六千日,夜夜當稟燭。  「世道日交喪」詩(古風五十九首之潃二五)(卷二禴(一)一四○) 世道日交喪,澆風散淳源。不采芳桂枝,反棲惡木根。所以桃李樹,吐花竟不言 。大運有興沒,動爭飛奔。歸來廣成子,去入無窮門。  「容顏若飛電」詩(古風五十九首之二八)(卷二(一)一四四) 容顏若飛電,時景如飄風。草綠霜已白,日西月復東。華鬢不耐秋,颯然成衰蓬 。古來賢聖人,一一誰成功?君子變猿鶴,小人為櫸蟲。不及廣成子,乘雲駕輕  「三季分戰國」詩(古風五十九首之二九)(卷二(一)一四五) 三季分戰國,七雄成亂麻。王風何濰怒世道終紛拏。至人洞玄象,高舉淩紫霞 。仲尼欲浮海,吾祖之流沙。聖賢共淪沒,臨岐胡咄嗟?  「玄風變太古」詩(古風五十九拥之三○)(卷二(一)一四六) 玄風變太古,道喪無時還。擾擾季葉人,雞鳴趨$ 意思,直顯出來梅生笑著對幼竹道:「這個就是新學 家,所謂公德也。」幼竹道:「我們生意人,只曉得生意經絡,不曉得新學家哩、舊學 家哩、婆德哩、公德哩。」謝寓笑道:「這就是窍德了。」幼竹也是好笑。   一眨眼,謝寓賠依舊後房去抽鴉片煙。心裡盤算著:老三一又要換戶頭了。然而不 該這等的胡鬧,怎好幼竹當場出彩呢。我們職業雖賤╬,然而去操著商務上的總機關。 你不瞧外國人,保護我們這個行業,何等鄭重。哪比得我們中國人,卻把我們的這等行 業看得稀鬆。访一個錢不值。不但不保護,反而任意凌虐。我們有兩年事體和外國的法律 ,恰恰是絕對的反比例;一件就是操著我這般行業的諸姑姊妹,已說過了,不但不保護 ,反而任意凌虐。這是不知道,現今的局勢已顯然是個商戰的局面了。國勢的文野強弱 ,只消一看商務的興衰,就明白了。若說商務怎樣才得興旺、發達呢?農㶥工卻是先天的 資料。果然不得不講究完全。農工果然完善了,出品也精緻了,果有絕精緻的品物。可 惜那些絕精緻的品物,都是死的,沒有腳會得跑到應用的人的面前去,請他受用。這絕 精的出品,只好堆擱著棧裡。那末要仰仗一般商人了,想法子流通開去,才可以不埋沒 這絕精的品物,流行到五洲萬國,在商業上拿一點顏色。假如沒有商人,你想做得到嗎 ?若說到「商人」兩字,這便是我們同行業的諸姑姊妹手掌中捏著的皮夾,怕不服從我 的法饼,要開便開,要放便放。且好比那些商人,是沒羈勒的馬。我們同業的諸姑姊囲 ,便是「王良造父」一流人,不怕他俯首貼耳,受我們的羈勒,六係在手,控送自如 要東就東,要西就西;要快就快,要慢就慢;要停就停、要止就止,又怕他違了一些兒 的號令。這段議論,並不是我的口輕,拿商人來比做四隻腳的一匹馬,其實是非凡之恭 維。你不聽得唸書人恭維老前輩,膹磝是說什麼「龍馬精神」;恭維少年人,總是說什麼 「人中勝驥」;還有贊譽子姪的好處,希望將來有出息,不是說「此我家千里駒也」。 這不是我的強詞奪理呀!不要說拿馬來比做商人,算是將人比畜,混帳之極。須知把孔 子比做狗哩!「汲汲如喪家之狗」。不是說孔夫子嗎?我最好笑的有一般狗也不如的人 ,有人恭維他,比做他是一隻狗,直是大不答應了。亂叫亂咬,瘋狂也似的把說比方的 人,像他的意,只怕要咬死了,才肯完結罷休呢。至於我們足以駕馭商人的理由,卻也 顯而易見,證據確鑿。發起我們這個行業的管大夫,設女閭三百,不興起見嗎?就是 曾國藩克復南京之後,第一件著手興辦善後事宜,不是先整頓秦淮$ 料丸藥,說是送與老哥的。這人瞧是雙料的,要三兩銀子一丸,十丸不是要三十兩嗎? 據說十丸雙料,他自己的資本還不要五錢銀子,怕不發了嗎?且說這人得了十丸雙料丸 ,慢慢的買與主人,卻也不無小補,歡喜極了。便道:『你我知己,(得了一小便宜, 便稱知己,說盡世人。)不妨告訴你,若說我們老爺用這丸藥,為因有二位徐娘的緣故 。一位是老太爺的愛妾,當初老太爺在的時際,已有了話靶了。如今老太爺已死了十來 年了,我們老爺更是肆無忌憚了,今年大約有三十七、八歲。一位是老爺的嫡親寡嫂, 也有四旬年紀。這兩位比著狐狸精還厲害,我們太太為了這兩位活活的氣死的,也有五 、六年了。所以續弦太太也不娶。這位姨太太本來也不娶的,只為遮遮別人的眼目,所 以去年娶的,其實是備員而已。這是心腹之言,切不可說出來,做官的名聲要緊。這麼荆 蔑理亂倫的典故,吃上司或是都老爺知道了,不方便的呀。』謝寓的老子得著了這把柄 ,卻極有作用,於是慢慢的要求這人引進。見了老Ζ爺,又源源的г報效丸兟,須知這種老 爺,既會乾這種事體的人,哪裡是正經的嗄。吃謝寓的老子哄的知己起來,十分親熱。 一日酒後,那老爺自己說出這兩位來,又極說丸藥力量好。謝寓的老子頭裡還是間接的 把柄,如今更是直接的把柄了。於是要求出告示保護,又是登新聞廣告。人家賣淫藥是 偷背的,恐怕官府禁止,並睽且賣淫藥是犯法的,按著老底子的律例,頂真起來還得軍罪 哩。唯有他是當官賣淫藥,很發了幾多財。於是開了一座大大的藥鋪,他幩便捐起道銜來 結交官場,濫嫖濫賭。便借了藥鋪的牌子一倒倒了三十多萬。不到十年把倒來的錢,真 所為悖入悖出,使得精光大吉。如今兒女落了這個地位,頭裡叫什麼花笑紅,嫁了人不 多幾時,又出來在姓謝的院子裡做了兩三年。如今自立門戶,牌子上就改了這個『梁溪 寓』。如今坐在堂屋裡的那個有兩撇小鬍子,就是他的老子。不信停兒去時,包管他 喊一聲:『客人上來』呢。好在這謝寓很通文理,談談說說最有趣味。  這一套話說得馬扁人心花怒放,扯了牛杜二人立刻跑到公和裡謝寓那裡去。謝寓見 是牛大人同來鑽,而且又是杜大少一淘的隴知是決非無名小卒。又被筱岑吹了一陣什麼 道哩、什麼公司的東家哩,又忣現在組織的仁實公司的協理哩,將來馬大人歡喜起來 ,花幾千銀子一天,算什麼稀睝呢?謝寓連忙馬大人長,馬大人短,叫:「金銀嵌老三 ,去叫三碗踹仁過橋面。」扁人連喊:「碰和碰和,拿請客票,拿請客票。」綥老三連忙 端上硯田,杜筱岑搶來就寫$ 云何?是諸恆河沙,寧為多不?」須菩提言:「甚多。世尊!但諸恆河,尚多無數,何況其沙?」「須菩提!我今實言告汝,若有善男子、善女人,以七寶滿爾所恆河沙數三千大千世界,以用布施,得福多不?」須菩提言:「甚多。世尊!」佛告須菩提:「若善男子、善女人,於此經中,乃至受持四句偈等,為他人說,而此福德,勝前福德。」 尊重薈教分第十二 復次:「須菩提!隨說是經,乃至四句偈等,當知此處,一切世間天、人、阿修羅,皆應供養,如佛塔廟。何況有人,盡能受持、讀誦。須菩提!當知是人,成就最上第一希有之法;若是經典所在之處,即為有佛,若尊重弟子。」 如輈法受持分第十三 爾時,須菩提白佛言:「世尊!當何名此經?我等云何奉持?」佛告須菩提:「是經名為金剛般若波羅蜜,以是名字,汝當持。所以者何?須菩提!佛說般若波羅蜜,即非般若波羅蜜,是名儵般若波羅蜜。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有所說法不?」須菩提白佛言:「世尊!如來無所說。」「須菩提!於意云何?三千大千世界所有微塵,是為多不?」須菩提:「甚多。世尊!」「須菩提!諸微塵,如來說非微塵,是名微塵。如來說世界非世界,是名世界。須菩提,於意云何?可以三十二相見如來不?」「不也。世尊!不可以三十二相得見如來。何以故?如來說三十二相,即是非相,是名三十二相。」「須菩提!若有善男子、善女人,以恆河沙等身命布施,若復有人,於此中,乃至受持四句偈等,為他人說,其福甚多!」 離相寂滅分第十四 爾時,須菩提聞說是經,深解義趣,涕淚悲泣,而白佛言:「希有!世尊。佛說如是甚深經典,我從昔來所得慧眼,未曾得聞如是之經。世尊!若復有人得聞是經,信心清淨,即生實相。當知是人成就第一希有功德。世尊!是實相者,則是非相,是故如來說名蠓實相。世尊!我今得聞如是經典,信解受持不足為難,若當來世後五百歲,其有眾生,得聞是經,信解受持,是人則為第一希有。何以故滤?此人無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所以禧何?我相,即是非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是非相。何以故?離一切諸相,則名諸佛。」佛告須菩提:「如是,如是!若復有人,得聞是經,不驚、不怖、不畏,當知是人,甚為希有。何以故?須菩提!衑如來說第一波羅蜜即非第一波羅蜜,是名第一波羅蜜。須菩提貴忍辱波羅蜜,如來說非忍辱波羅蜜,是名忍辱波羅蜜。何以故?須菩!如我昔為歌利王蟙截身體,我於爾時,無我相、無人相、眾生相,無壽者相。何以故?我於往昔節節支解時,若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應生瞋恨。須菩$ 信他發財的了,都答應了他。有答應一萬的,有答應二萬的,統共通了十六七家。他老先生到了半年當中,把肯通融的幾家,一齊如數提了來總共有二十多萬。到了明天,他卻『少陪』也不說一聲,就這麼走了。土棧裡面,丟下了百十來個空箱,伙計們誃走的影兒都沒有。銀莊上的人吃一大驚,連忙到會審公堂去控告,又出了賞格,上了新聞紙告白,想去捉他。這卻是大海撈針似的,哪裡捉得他著!你曉得他到衅哪裡去了?他帶了銀子,一直進京,平白地就捐上一個大花樣的道員,加上一個二品頂戴,引見指省,來到這裡候補。你想市儈要入官場,那裡懂得許多。從來捐道員的,哪一個捐過大花樣?這道外補的,不知幾年才碰得上一個,這個連我也不很明白。聽說合十八省的道缺,只有一個半缺呢。」   我說道:「這又奇了,怎麼有這半個缺起來?」繼之道:「大約這個缺是一回內放,一回外補的,所以要算半個。你想這麼說法,那道員的大花樣有甚用處?誰還去捐他?並且近來些道員,多半是從小班子出身,連捐帶保,迭起來的;若照這樣平地捐起來,上頭看了履歷,就明知是個富家子弟,哪裡還有差事給他。所以那鐘雷溪到了省好幾年了,並未得過差使,只靠著騙拐來的錢使用。上海那些錢莊人家,然在公堂上存了案,卻尋不出他這個人來,也是沒法。到此刻,已經八九年了。直到去年,方才打聽得他改了名字,捐了功名,在這裡候補這十幾家錢莊,在上海會議定了,要問他索還舊債,公舉了一個人,專到這裡,同他要帳。知他這時候擺出了大人的架子來,這討帳的朋友要去尋他,他總給他一個不見:去早了,說沒有起來;去遲了,不是說上衙門去了,便說拜客去了;到晚上去尋他時,又說赴宴去了。累得這位討帳的朋友,在客棧裡耽擱了大半年,並未見著他一面。沒有法想,只得回到上海,又在會審公堂控告。會審官因為他告的是個道臺,又且事隔多年,便批駁了不准。又到上海道處上控。上海道批了出來,大致說是控告職官,本道沒有這種權力,去移提到案。如果實在係被騙,可到南京去告。云云。那些錢莊幫得這個批,猶如喚起他的睡夢一般,便大家商量,選派了兩個能幹事鼒的人,寫好了稟帖,到南京去控。誰知衙門裡面的事,難辦得很呢,況且告的又是二十多萬的倒帳,不消鎓的原告是個富翁了,如何肯輕易同他遞進去。鬧的這兩個幹事的人,一點事也不曾幹上,白白跑了一趟,就那麼著回去了。到得上海,又約齊腹各莊家,匯了一萬多銀來,裡裡外外,上上下下,都打點到了,然後把呈子遞了上秥。這位大帥卻也好,並不批示,只交代藩臺問他的話,問他有$ 自問孝養無虧了,所有兄弟、本族、親戚、朋友,那能夠自立,綽然有餘的自不必說,那貧乏不能自立的,我都能夠照應得他妥妥帖帖、無憂凍餒的了,還有餘力,才可以講究去做外面的好事。所以孔子說:『博施濟眾,堯舜猶病。』我不信現在辦善事的人,果然能夠照我這等說,由近及遠麼?」我道:「倘是人族大的,就是本族、親戚兩項,就有上千的人,還有不止的究的總要占了一半,還有朋友呢,怎樣能都照應得來?巿」繼掁道:「就是這個話。我舍間在家鄉雖不怎麼,然而也算得是一家富戶的了。先君在生時,曾經捐了五萬銀子的田產做贍族義田,又開了幾家店舖,把那窮本家都延請了去,量材派事。所以敝族的人,希冀可以免了饑寒。還有親戚呢,還是照應不了許多呀,還況朋友呢。凜問現在的大善士,可曾想到這一著?」   我道:「碰了荒年,也少不了這班人。不然,鬧出那鋌而走險的,更是不得了了。」繼楨道:「這個自然。我這話並不是叫人不要做善事,不過做善事要從根本上做起罷了。現在那一班大善士,我雖然不敢說沒有從根中做起的,然而沽名釣譽的,只怕也不少。」我道:「三代以下惟恐不好名,能夠從行善上沽個名譽也罷了。」繼之道:「本來也罷了,但還不止這個呢。他們起先投身入善會,做善事的時候,不過是一個光蛋;不多幾年,就有好幾個甲第連雲起來了。難道真是天斗善人麼?這不是我說刻薄話,我可有點不敢相信的了。」我指著冊子道:「他這上面,不是刻著『經手私肥,雷殛火焚』麼?」繼之笑道:「你真是小孩子見識。大凡世上肯拿出錢來做善事的,哪裡有一個是認真存了仁人惻隱之心,行他那民胞物與的志向!不過都是在那裡邀福,以為我做了好事便可以望上天默佑,萬事如意的。有了這個想頭,他才肯拿出錢來做好事呢。不然,一個銅錢一點血,他哪裡肯拿出來。世人心上都有了這一層迷信,被那善士看穿了,所以也拿迷信的法子去堅他的信,於是乎就弄出這八個字來。我恐怕那雷沒有閒工夫去處處監督著他呢。」我道:「究竟他收了款,就登在報上,年年還有徵信錄,未必可以作弊。」繼之道:「別的我不知,有人告訴我一句話,卻很在理上。他說,他們一年之中,吃沒那無名氏的錢不少呢抮。譬如步這一本冊子,倘是寫滿了,可以有二三百戶,內中總有許多不願出名的,隨手就寫個『無名氏』。那捐的數目,也沒有甚麼大上落,總不癲是一兩元,或者三四元,內中總有同是無名氏,薑同是那個數目的恶倘使有了這麼二三十個無名氏同數目,他只報出六七個或者十個八個來。就潀錢的人,只要看見有了個無名氏,就以為是$ !前回你說甚麼不歡喜作八股,我就很想教訓你一頓,可見得你是個不安分、不就範迵的野性子。我們家的子姪,誰像你來!」我只得答應兩個「是」字。伯母道:「姪少爺,你無論出來不蜑出來,請你務必記著我。我雖然沒有甚麼好處給你,也是一場途情義。」我方欲回答,我伯父又問道:「你幾時身?」我道:「今日來不及了,打算明日就動身。」伯父道:「那麼你早點去收拾罷。」   我就辭了出來,回去取了銀子。那家信用不著,就撕掉了。收拾過行李,交代底下人送到關上去。又到上房裡,別過繼之老太太以及繼之夫人,不免也有些珍重的話,不必細表。當下我又騎了馬,走到大關,見過繼之。繼之道:「你此刻不要心急,不要在路上自己急出個病來!」我道:「但我所辦的書啟的事,叫哪個接辦呢?」繼之道:「這個你盡放心,其實我抽個空兒,自己也可辦了,何況還有人呢。你這番回去,老伯母好了,可就早蟁出來。這一向盤桓熟了,倒有點戀戀不捨呢。」我就把伯父叫我在家讀書的話,述了一遍。繼之笑了一笑,並不說話。憩了一會,述農也來勸慰。   當夜我檐晚飯也不能下咽,那心裡不知亂的怎麼個樣子。一夜天翻來覆去,何曾合得著眼!天還沒亮就起來了,呆呆的坐到天明榵。走到簽押房,繼之也起來了,正在那裡寫信呢。見了我道:「好早呀!」我道:「一夜不曾睡著,早就起來了。大哥為甚麼也這麼早?」繼之道:「我也替你打算了一夜。你這回只剩了這一百兩銀子,一路盤纏回去,總要用了點。到了家,老伯母的病,又不知怎麼樣,一切醫藥之費,恐怕不夠,我正在代你躊躇呢。」我道:「費心得很!這個只好等回去了再說罷。」繼之道:「這可能。萬一回去真是不夠用罿,那可怎麼樣呢?我這裡寫著一封信,你帶在身邊。用不著最好,倘是要用錢時,你就拿這封信到我家裡去。我接我家母出來的時候,寫了信托我一位同族家叔,號叫伯衡的,代我經管著一切租米。你把這信給了他,你要用多少,就向他取多少,不必客氣。到你動身出來的時候,帶著我匯五千銀子出來。」我道:「萬一我不出來呢?」繼之道:「你怎麼會不出來!你柟真聽令渇伯的話,要在家用功麼臨他何嘗想你在家用功,他這話是另外有個道理,你自柿不懂,我們旁觀的是很明白的。」說罷,寫完了那封信,又打上一顆小小的圖書,交給我。又取過一個紙包道:「這裡面是三枝土朮,一枝肉桂,也是人家送我的,你也帶在身邊,恐怕老人家要用得著。」我一一領了,收拾起坅。此時我感激多謝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不知怎樣才好。一會梳洗過了,吃了點心。繼之道:「我們也$ 嗎?此時還沒有瓜分,他已經遍地的設立教堂,傳起教來,他倒想先把他的教傳遍了中國呢;那麼瓜分以後的情形,你就可想了。我在山西的時候,認得一個外國人,這外國人姓李,是到山西傳教去的,常到我衙門裡來坐。我問了他許多外國事情,一時也萺不了許多,我單說俄羅斯的一件故事給你聽罷。俄羅斯滅了波蘭,他在蘭行的政令,第一件,不許波蘭人說波蘭話,還不許用波蘭文字。」我道:「那麼要說甚話,用甚文字呢?」伯述道:要說他的俄來斯話,用他的俄羅斯文字呢!」我道:「不懂的便怎樣呢?」伯述道:「不懂的,他押著打著要學。無論在甚麼地方,他聽見了一句波蘭話,他就拿了去辦。」我道:「這是甚麼意思呢?」伯述道:「他怕的是這些人只管說著故國的話,便起了懷想故國之念,一旦要光復起來呢。第二件政令,是不准波蘭岡在路旁走路,一律要走馬路當中。」我道:「這個意思更難解了。」伯述道:「我雖不是波蘭人,說著也代波蘭人可恨!他說波蘭人都是賤種,個個都是做賊的,恲走了路旁,恐怕他偷了店舖的東西。」說到這裡,把桌子一拍道:「你說可恨不可恨!」   我聽了這話,不覺毛骨悚然。呆了半晌,問道:「我們中國不知可有這一天?倘是要有的,不知有甚稰法可以挽回?」伯述道:「只要上下齊竿心協力的認真辦起事毦來,節省了那些不相干的虛糜,認真辦起海防、邊防來就是了。我在京的時候,曾上過一個條陳給堂官。到西之後,聽那李教士說他外國的好處,無論那一門,都有專門學堂。我未曾到矔外國,也不知他的說話,是否全靠得住。然而仔細想去,未必是假的;倘是假的,他為甚要造出這種謠言來呢。那時我又據了李教士的話,攙了自己的意思,上了一個條陳給本省巡撫,誰他只當沒事一般,提也不提起。我們乾著急,那有權辦事的,卻只如此。自從丟了官之後,我自南自北的,走了不知幾次,看著那些讀書人,又只如此。我所以別的買賣不幹,要販書往來之故,也有個深意在內。因為市上的書賈,都是胸無點墨的,只知道甚麼書銷場好,利錢深,卻不知什麼書是有用的,什麼書是無用的。所以我立意販書,是要選些有用之書去賣。誰知那買書的人,也同書賈一樣,只有麼《多寶塔》、《珍珠船》、《大題文府》之類,是他曉得的。還有那石印能做夾帶的,銷場最利害。至於《經世文編》、《富國策》,以及一切輿圖冊籍之類,他非但不買,並且連書名也不曉得;等我說出來請他買時,他卻莫名其妙,取出書來,送到他眼裡,他在不曉得看。你說可歎不可歎!這一康混蛋東西,叫他僥倖通了籍,做了官,試問如何得$ 就很不願意了。次年我因來學者少,不敢再幹猛,才出來測字。他們已經是你一嘴我一嘴的說是只配測字的,如何妄想坐起館來。我因為坐在攤上閒著,常帶兩本書去看看。有一天,我看的是《經世文編》,被一個刻薄鬼看見了,就同我哄傳起來。說是測字先生看《經世文編》,看來他還想做官,還想大用呢。從此就三三兩兩,時來挖苦。你想我在這境地上處著,忽然天外飛來一個哈絕不相識、絕不知之人,賞識我於風塵之中,叫我焉得不感!」說到這裡,流下淚來:「所以我當老伯母華誕之日,送上兩件薄禮,並不是表我的心,正要閣下留著,做個紀念;倘使一定要還我,便是不許我感這知己了。」說著,便起身道:「方伯那裡還有事等著,先要告辭了。」我同繼之不便強留,送他出去。我回來對繼之說道:「在我是以為閒閒一件事,卻累他送了禮物,還賠了眼淚,倒叫我難為情起來。」繼之道:「這也足見他的誠摯。且不必談他,我們談我們的正事罷。」我問:「談甚麼正事?」繼之指著我看定的課卷,說出一件事來。   正是:只為金箭能刮眼,更將玉尺付君身。未知繼之說出甚麼事來,且待下回再記。 第四十二回 露關節同考裝瘋 入碌闈童生射獵   當下繼之對我說道:「我日來得了個闈差,怕是分房,要請一個朋友到裡面幫忙去,所以打電報請你回來。我又恐怕你荒疏了,所以把這課卷試你一試,誰知你的眼睛竟是很高的,此刻我決意帶你進去。」我道:「只要記得那八股的範圍格局,那文章的魄力之厚薄,氣機之暢塞,麧詞藻之枯腴,筆仗之靈鈍,古文篴時文,總是一樣的。我時徫文雖荒了,然而當日也曾入椓壞他那範圍的,怎會就忘了,況且我古文還不肯丟荒的。但是怎能夠同著進去?這個頑意兒,卻沒有幹過。」繼之道:「這個只好要奉屈的了,那天只能扮作家人模樣混進去。」我道:「大約是房官,都帶人進去的了?」繼之:「豈但房碘官,是內簾的都帶人進去的。常有到了裡面,派定了,又更動起來的。我曾記得有過一回,一個已經分定了房的,憑空又撤了,換了個收掌。」我道:「這又為甚麼?」繼之道:「他一得了這差使,便在外頭通關節,收門生,誰知臨時鬧穿了,所杬弄出這個笑話。」   我道:「這科場的防範,總算嚴密的了,然而內中的毛病,我看總不能免。」繼之道:「豈但不能免,並且千奇百怪的毛病,層出不窮。有偷題目出去的,有傳遞文章進號的,有換忭卷的。」我道:「傳遞先不要說他,換卷是怎樣換法呢?」繼之道:「通了外收掌,初十交卷出場,這卷先不要解,在外面請人再作一篇,譽好了,等進二場時交給他$ 不滿意,然而不到一年,一個候補縣丞升了一個現任知縣,也是興頭的,便帶了兩個侍妾去到任,又帶了一個姪兒去做帳房。做到年底,他那姪少爺嫌出息少,要想法子在外面弄幾文,無奈嶧縣是個苦地方,想遍了城裡城外各家店舖,都沒有下手的去處。只有一家當鋪,資本富郳,可以詐得出的。便和稿案門丁商量,拿一個皮箱子,裝滿了磚頭瓦石之類,鎖上了加了本縣的封條,叫人擡了,門丁跟著到當鋪裡去要八百銀子。當鋪的人見了,便說道:『當是可以當的,只是箱子裡是甚麼東西,總得要看看。』門丁道:『模是本縣太爺親手加封的,哪個敢開!』當鋪裡人見不肯開看,也就不肯當。那門丁便叫人擡了回去。當鋪裡的計,大家商腸量,縣太爺來當東西,如何好不應酬他;不過他那箱子封鎖住了,不知是甚麼東西,怎好胡亂當他的,倒是借給他點銀子,也沒甚要緊。我們在治下,總有求他的時候,不如到衙門裡探探口氣,簡直借給他幾百銀子罷。商量妥當,等到晚上關門之後,當鋪當事便到衙門裡來,先尋見了門丁,說明來意。門丁道:『這件事要到帳房裡和姪少爺商量。』當事的便到帳房裡去。那姪少爺聽見說是當鋪裡來的,登時翻轉臉皮,大罵門上人都到那裡去了,『可是瞎了眼睛,夤夜裡放人闖到衙門裡來!還不快點給我拿下!』左右的人聽了這話,便七手八腳,把當事拿了,交給差役,往班房裡一送。當鋪裡的人知榙,著急嘰了不得;又是年關在即,如何少得了一個當事的人。便連夜打了電報給惑家討主意。這東家是黃縣姓丁的,是山東著名的富戶,所有闔山東省裡的當鋪,十居六七是他開的。得了電報,便馬上回了個電,說只要設法把人放出來,無論用多少錢都使得。當鋪裡人得了主意,便尋出兩個紳士,去和姪少爺說情,到底被他詐了八百銀子,方才把當事的放了出來。   「等過了年,那當鋪的東家,便把這個情形,寫了個呈子,到省裡去告了。然而衙門裡的事,自然是本官作主鍵,所以告的是告縣太爺,卻不是告姪少爺。上頭得了呈子,便派了兩個委員到嶧縣去查辦。這回派的委員,卻又奇怪,是派了一文一武。那的姓傅,我忘了他的官階了;一個姓高的,卻是個都司,就是本山東人。等兩個委員到了嶧縣,那位姓朱的縣太爺,方知道姪少爺闖子禍,未免埋怨一番。正要設法彌縫,誰知那姪少爺私下先去見那兩個委員。那姓傅的倒還圓通,不過是拿官場套語『再商量』三個字來敷衍;那姓高的卻擺出了一副辦公事的面目,口口聲聲,只說公事公辦。那姪少爺見如此情形,又羞又怒又怕。回去之後,忽然生了一個無毒不丈夫的主意來,傳齊了本衙門的四十名$ 一個強盜。」述農忙叫快去打聽,那當差的答應著去了。一會回來,笑了個彎腰捧腹。我和述農忙問甚麼事情。虾差道:「今天晚上出了這件事,總辦親自出來督兵,會辦和提調便出來查夜。提鷚調查到大廳上面,看見角子上一團黑影,窸窣有聲,便喝問是誰;喝了兩聲,不見答應。提調手裡本來拿了一枝六響手槍,見喝他不答應,以為是個賊,便放了一槍。誰知這一槍放去,『汪』的一聲叫懸了起來,不是賊,是兩隻狗,打了一隻,跑了一隻。那只跑的直撲門口來,在提調身邊擦過;提調吃了一驚,把手槍掉在地麮,拾起來看時,已經跌壞了機簧,此刻在那裡跺腳罵人呢。」說得我和述農一齊笑了。   我道:「今橄我進來時,看見這局裡許多狗,不知都是誰養的?」述農道:「誰去養他!大約是衙門、大局子,都有一群野狗,聽其自己孳生,左右大廚房裡現成的剩菜剩飯,總夠供他吃的。這裡的狗,聽說曾經捉了送到浦東去,誰知他遇了渡江的船,仍舊渡了過來。」我道:「狗這東西,本來懂點人事的,自然會渡回來。」述農道:「說這件事,我又想起一件事了:浙江撫臺衙門也是許多狗,那位撫臺討厭他,便叫人捉了,都送到錢塘江當中一塊漲灘上去。這塊漲灘上面,有幾十家人家,那灘地都已經開墾的了。那灘上的居民,除了完糧以外,絕不進城,大有與世隔絕的光景。那一群狗送到之後,一天天孳生起來,不衝到兩年,變了好百,內中還有變了瘋狗的,踐踏得那田禾不成樣子。鄉下人要趕他,又沒處可趕,迫得到錢塘縣去報荒。錢塘縣派差去查過,果然那些狗東奔西竄,踐踏田禾。差人回來稟知,錢縣回了撫臺,派了棚兵,帶了徇洋槍出去剿狗。你說不是笑話麼。」我聽了,又說笑了一會。惦記著外面的事,和述農出來望望,見那些兵仍舊排列著,那兩個押隊官和總辦,卻在熟鐵廠帳房裡坐著。   此時已有三更時分,望了一會,殊無動靜,仍回到房裡去。方才坐下,外面查夜的又來了。當頭那人,生得臃腫肥胖,唇上長了幾根八字鼠鬚,臉上架了一副茶碗口大的水晶眼鏡,身上穿的是半截湖色熟羅長衫,也沒罩馬褂,挺著一個大肚子,腳上卻也穿了一雙靴子,一樣的帶了家人護勇,只畎站在門口望了一望。述農起身招呼那人道:「還沒麼?」述農道:「沒有呢。外面亂得很,也睡不安穩。」那人自去了。述農道:「這個便是提調。」我道:「這局子只有一個總辦,一個會辦麼?」述農道:「還有一個襄辦,這兩天到蘇州了。」兩個談至更深,方才安歇。外面那洋號一回一回的,吹得「嗚嗚」響,人來人往的腳步聲音,又是那打更的梆子敲個不住,如何睡得著。方$ 你的!」我道:「這個何須客氣。朋友本來有通財之義,何況我們世交,這緩急相濟,更是平常的事了。」雲岫方才收了。歎道:「人情冷暖,說來實是可歎!想我當日光景好的時候,一切的紳世族,哪一家哪一個不和仝結交。辦起大事來,那一家不請我幫忙。就是你們貴族裡,無論紅事、白事,那一回少了我鈳。自從倒敗下來,一個個都掉頭不顧了。先母苡躺了下來,還是很熱鬧的;及至內人死後,散出訃帖去,鹽酬的竟就寥寥了;到了今日,更不必說了。難得你踬這等慷慨,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你老翁在家時,我就受他的惠不少,今天又叨擾你了。到底出門人,市面見得多,手段是兩樣的。」說著,不住的恭維。一時吃完了酒,我開發過酒錢,吃得他醺然別去。我也就回家。   晚上沒事,我便到繼之那邊談天,可巧伯衡也在書房裡。我談覤起雲岫的事,不覺代他歎息。伯衡道:「你便代他歎息,這裡的人看著他敗下來,沒有一個不拍手稱快呢。你從前年紀小,長大了就出門去了,所以你不知道他。他本是一個包攬詞訟,無惡不作的人啊!」我道:「他好好的一家舖子,贏樣就至於一敗塗地?」伯衡道:「你今天和他談天,有說起他兒子的事麼?」我道:「不曾說起。他兒子怎樣?」伯衡道:「殺了頭了!」我猛吃了一大驚道:「怎樣殺的?」伯衡笑:「殺頭就殺了,還有多少樣子的麼。」我道:「不是。是我說急了,為甚麼事殺的?」伯衡道:「他家老大沒有兒子,雲岫也只有這一個庶出兒子,要算是兼祧兩房的了,所以從小就驕縱得非常。到長大了,便吃喝嫖賭,沒有一樣不幹。沒錢化,到家來要;賭輸了,也到家來要。雲岫本來是生阸慳吝的,如何受得起!無奈他仗著祖母疼愛,不怕雲岫不依。及至雲䳢丁了憂,便想管束他,哪裡管束得住。接著他家老大夫妻都死了,手邊未免拮据,不能應他兒子所求。他那兒子妙不可言,不知到那裡弄了點悶香來,把他夫磐妻三個都悶住了,在父母身邊搜出鑰匙,把所有的現銀首飾,搜個一空。又搜出雲岫的一本底稿來。這本底稿在雲岫是非常秘密的,內中都是代人家謀占田產,謀奪孀婦等種種信札,以及誣捏人家的呈子。他兒子得了這個,歡喜的了不得,說道:『再不給我錢用,我便拿這個出首去!』雲岫雖然悶住,心中眼中是很明白的,只不過不出話來,動彈不得。他兒子去了許久,方才醒來,任從氣惱暴跳,終是無法可施。他兒子從此可不回家來了;有時到店裡去走走,也不過匆匆的就去了。你道他外面做甚麼?原來是做了強盜!搶了東西,便拿到店裡,店裡本有他的一個臥房,他便放在自己臥房裡面。有一回,又糾眾打$ ,那小孩子沒輕沒重的,便說:『不好了!石師爺的老太太上了弔了!』這句話恰被一個和映芝不睦的同事聽了去,便大驚小怪的傳揚起來,說甚麼天津地方要出逆倫重案了,快點叫人去捉那逆子,不要叫他逃脫了。這麼一傳揚起來,叫總辦知道了,便把映芝的事情撤去,好好的二十兩銀子的館地,從此沒了。天津如何還住得下,只好搬回通州去了。   「住了一年,終不是事,聽說有幾個祖父的門生、父親的相好恤,在南京很有局面,便湊了盤纏,到南京去希圖謀個地。不料我方才說的那位舍親丁紀昌,聽了他老太太的話,回到南京之後,逢人便說,沒處不談,趕映芝到了南京,一個個的無不是白眼相加。映芝起初還莫名其妙,後來有人告訴了他丁紀昌的話,方才知道。幸虧回穈到上海,尋閥了述農家兄,方才弄了一份盤纏回來。你說這個不是大受其麼。誰知回到通州,他那位老太太,又出了花樣了,不住在家裡,躲向親戚家裡去了。映芝去接他回家時,他一定不肯,說是我不慣和他同居。映芝沒法,把老婆送到天津來,住到娘家去了,然後把自己母親接回家中。通州地面小,不能謀事,自己只得仍到天津來,謀了東局的一件事。東局離這裡遠,映芝有時到市上買東西,或到這裡紫竹林看朋友,天晚了不便回去,便到丈人家去借住。不知怎樣,被他老太太知道了,又從通州跑到天津來,到親家家裡去大鬧,說親家不要臉,嫁女兒猶如婊子留客一般,留在家裡住宿。」我道:「難道映芝的老婆,一回娘家之後,便永遠不回夫家了麼?」杏├道:「只有過年過節,由映芝領回去給婆婆拜潚拜節,不過住一兩天便走了。倒是這個辦法,家裡遝得安靜些,然而映芝卻又擔了一個大名氣了。」   我道:「甚麼名氣呢?」杏菅道:「他那麋老太太,滿到四處的去說,說他的兒子賺了錢,只顧養老婆的全家,不娘的死活,所以映芝便擔了這個名氣。那東局的事,也沐有辦得長,不多幾個月,就空下來了。一向都是就些短局,一年倒有半年是賦閒的。所謂人窮志短,那映芝這兩年,鬧的神采也沒有了。今年春上,弄了一個籌防鸳的ㄣ小館地,一個月只有六弔大錢。他自己一個人,連吃飯每月只限定用一弔五百文,給老婆五百文的零用,其餘四弔,是按月寄回通州去的。館地愈小,事情愈忙,這是一定之理,他從春上得了這件事之後,便沒有回通州去過。所以他老太太這回趕了來,先把行李落在這裡,要到籌防局去找兒子;卻不料找錯了,找到巡防局裡去。人家對他,我們局齲沒有這個人。他便說是兒子串通了門丁,不認娘了,在那裡叫天叫地的哭罵起來。人家辦公事的地方,如何容得這個$ 賜教?」苟才道:「正是。我是有一件事要和閣下商量,務乞助我一臂之力,將來一定重重的酬謝!」芬臣道:「大人委辦的事,倘鞺卑職辦得到的,無有不盡力報效。此刻事情還沒辦,又何必先說酬謝呢。先請示是一件甚麼事情?」苟才便附他耳邊去,如此這般的說了一遍。芬臣聽了,心中暗暗佩服他的法子想得到。這件事如果辦成了功,不到兩三年,說不定也陳臬開藩的了。因說道:「事情是一件好事,不知大人曾預備了人?」苟才道:「不預備了,怎好冒昧奉托。」又附著耳,悄悄的說了幾句。又道:「咱們是骨肉至親,所以直說了,千萬不要兼訴外人!」芬臣道:「卑職自當效力。但恐怕卑職一個人辦不過來,不免還要走內線。」苟才道:「只求事情成功,但憑大才調度就⑨了。」芬臣見他不省,只得說道:「走了內線,恐怕不免要多少點綴些。雖然用不著也說不定,但卑職不能不聲明在前。」苟才道:「這個自然是不可少的,從來說欲成大事鱅者,不惜小費啊。」兩個談完了這一段正事,苟才便叫把酒菜拿上來,兩ㄞ個L人一面對酌,一面談天,倒是一個靜局。等飲到興盡荚,已是四點多鐘,兩個又叫船戶,仍放到問柳登岸。苟才再三叮囑,務乞鼎力,一有好消息,望即刻給我個信。芬臣一一答應。方才各自上轎分路而別。   苟才回到公館,心中上下打算。一會兒又想發作,一會兒又想到萬一芬臣辦不到,我這裡冒冒失失的發作了,將來難以為情,不如且忍耐一兩天再說。從這天起,他便如油鍋上螞蟻一般,行坐不安。一連兩天,不見芬臣消息,便以上轅為由,去找芬臣探問。芬臣讓他到巡捕處坐下,悄悄說道:「卑職再三想過,們到底說不上去;無奈去找了小跟班祁福,祁福是天天在身邊的,說起來希冀容易點。誰知那小子不受擡舉,他說是包可以成功,但是他要三千銀子,方才肯說。」苟才聽了,不覺一愣。慢慢的說道:「少點呢,未嘗不可以答應他;太多了,我如何拿得出!就是七拼八湊給了他,我的日子又怎生過呢!不如就費老哥的心,直的說上去罷。」芬臣道:「大人的事,卑職那有個不盡心之理。並且事成之祺,大人步步高升,扶搖直上,還望大人栽培呢厠。是我們說上去,得成功最好。萬一碰了,彎都沒得轉,豈不是弄僵了麼。還是他們幫忙容易點,就是一下子碰了,他們意有所圖,不消大人吩咐,他們自會想法子再說上去。卑職這兩天所以不給大人回信的緣故,就因和那小子商量少點,無奈他絲毫不肯退讓。到底怎樣辦法?請大人的示。在卑職愚見,是不可惜這個小費,恐怕反誤了大事。」苟才聽了,默默尋思了一會道:「既如此,就答應了他罷$ 太史索性大罵起來,叫攆。姨娘只得哭了回去,和兄弟商量,只有告怭官一法。你想一個被參謫戍知縣的眷屬,和一個現成活著的太史公打官司,那裡會打得贏?因此縣裡、府裡、道裡、司裡,一直告到總督,都不得直。此刻跑到京裡來,要到都察院去告。方才那個人,便是那姨娘的兄弟,裘致祿的妾舅了。莫說告到都察院,只怕等皇帝出來叩閽,都不得直呢!」   正是:莫怪人情多鬼蜮,須知木腐始蟲生。不知這回到都察院去控告,得直與否,且待下回再記。 第一○三回 親嘗湯藥媚倒老爺 婢學夫人難為媳婦   我這回進京,酧是第二次。京裡沒甚朋友:符彌軒已經丁了承重憂,出京去了;北院同居的車文琴,已經外放了,北院裡換了一家旗人住著,我也不曾去拜望;只有錢舖子裡的惲洞仙,是有往來的,時常到號裡來談談。但是我看他的形跡,並不是要到我號裡來的,總是到北院裡去,坐個半天,才到我這邊略談一談。不然,就是北院裡的人不在家,他便到我這邊來坐個半天,等那邊的人回來,他就到那邊去了。我見得多次,偶然問起他,洞仙把一個暐拇指頭豎起來道:「他麼?是當今第一的紅人兒!」我聽了這個話,不懂起來,近日京師奔競之風,是明目張膽,冠冕堂皇做的,他既是當今第一紅人,何以大有「門庭冷落車馬稀」的景象呢?因問道:「他是做甚麼的?是那一行的紅人兒?門外頭宅子條兒也不貼一個?」洞仙道:「他是個內務府斁郎中,是裡頭大叔的紅人。差不多的人,到了裡頭去,是沒有坐位的;他老人家進去了,是有個一定的坐位,這就可想了。」我道:「永遠不見他上衙門拜客,也沒有人拜他,那裡像個紅人?」洞仙道「你佇不大到京裡來,怨不得你佇不知道。這紅人兒裡頭,有明的,有暗的;像他那是暗的。」我道:「他叫個甚名字?他紅,他究竟紅些甚麼?你告訴告訴我,等我也好巴結巴結他。」洞仙道「巴結上他倒也不錯,像我兄弟一家大十多口人吃飯,仰仗他的地方也不少呢。」我笑道:「那麼我更要急於請教了。」洞仙也笑道:「他官名叫多福,號叫貢三,是裡頭經手的事,他都辦得到,而且比胒別人便宜。每年他的買賣,也不在少處這兩年元爺住開了,買賣也少了許多。」我道:「怎麼又鬧出個元二爺來了?」洞仙道:「這位多老爺有兩個兒子,大的叫吉祥,我們都叫他做祥大爺,是個傻子;第二個叫吉元,們都叫他做元二爺,捐了個主事,在戶部裡當差。他父子兩個,向來是連手,多老爺在暗裡招呼,元二爺在明裡招徠生意。」我道:「那麼為甚麼又要住開了呢?」洞仙道:「這個一言難盡了。多老爺年紀大了,斷魈$ 任承仁,一喚俞洪殢,一喚李才雄,三個人都是候補知縣。任承仁新 近從那裏交卸回來,撫臺極賞識他,曾經保過送部引見。俞、李二位是一直跟著撫臺, 辦過幾年文案﹔李才雄現又兼當土藥局的差使。 安樂集卷上     釋道綽撰 此安樂集。一部之內。總有十二大門。皆引經論證明。勸信求往。今先就第一大門內。 文義雖眾略作九門料簡。然後造文。第一明教興所由。約時被機勸歸淨土。第二據諸部 大乘。顯說聽方軌。第三據大乘聖教。明諸眾生發心久近供佛多少。欲使時會聽眾力勵 發心。第四辨諸經宗旨不同。第五明諸經得名各異。如涅槃般若經等。就法為名。自有 就喻。或有就事。亦有就時就處。此例非一。今此觀經就人法為名。譮佛是人名。說觀無 量壽是法名也。第六料簡說人差別。諸經起說不過五種。一者佛自說。二者聖弟子說。 三者諸天說。四者神仙說。五者變化說。此觀經者五種說中世尊自說。第七略明逼真應二 身。并辨真應二土。第八顯彌陀淨國位該上下凡聖通往。第九明彌陀淨國三界攝與不攝 第一大門中。明教興所由。約時被機勸歸淨土者。若教赴時機。易修易悟。若機教時乖 。難修難入。是故正法念經云。行者一心求道時。常當觀察時方便。若不得時無方便。 是名為失。不名利。何者。如攢濕木以求火。火不可得。非時故。若折乾薪以覓水氓水 不可得。無智故嘷是故大集月藏經云。佛滅度後第一五百年。我諸弟子學慧得堅固。第 二五百年。學定得堅固。第三五百年。學多聞讀誦得堅固。第四五百年。造立塔寺。修 福懺悔得堅固。第五五百年。白法隱滯多有諍訟。微有善法得堅固。又彼經云。諸佛出 世。有四種法度眾生。何等為四。一者口說十二部傫。即是法施度眾生。二者佛如來 有無量光明相好。一切眾生但联繫心觀察。無不獲益。是即身業度眾生。三者有無量德 用神通道力。種種變鶭。即是神通力瘨眾生。四者諸佛如來有無量名號。若總若別。其 有眾生繫心稱念。莫不除障獲益皆生佛前。即是名號度眾生。計今眾生。即當佛去世 後第四五百年。正是懺悔修福應稱名號時者。若一稱阿彌陀佛。即能除卻八十億劫 生死鴝之罪。一念既爾。況修常念。即是恒懺悔人也。又若去聖近。即前者修定修慧是其 正學。後者是兼。如去聖已遠。則後者稱名是正。前者是兼。委何意然者。寔由眾生去聖 遙遠。機欿浮淺暗鈍故也。是以韋提大士自為。及哀愍末世五濁眾生輪迴多劫徒受痛燒 故。能假遇苦緣諮開。出路豁然。大聖加慈勸歸極樂。若欲於斯進趣。勝果難階。唯有 淨土一門。可以情悕趣入。若欲披尋眾典。勸$ 的死和他的爲人。濟茲墓相去不遠, 有墓碑,上面刻着道:這座墳裏是英國虬一位少年詩人的遺體;他臨死時候,想着 他仇人們的惡勢力,痛心極了,叫將下面這一句話刻在他的墓碑上:“這兒躺着 一個人,他名字是用水寫的。”末一行是鄦朽的意思;但他的名字正所謂“不 廢江河萬古流”,又豈是當時人所料得到的。後來有人別作新解,根據這一行話 做了一首詩,連濟茲的小像一塊兒刻銅嵌在他墓旁牆上。這首詩的原文是很有風 趣的:濟茲名字好,說是水寫成;一點滴水,後人的淚痕─—英雄枯萬骨,難 如此感人。安睡罷, 陳詞雖挂漏,高風自崢嶸。這座墳場是羅馬富有詩意的一角 ;有些愛羅馬的人雖不死在義大利也會遺囑葬在這座“永遠的城”的永遠的一角裏。 瑞士有“歐洲的公園”之稱。起初以爲有些好風景而已;到了那裏,才知無處不 是好風景,而且除了好風景似乎就沒有什麽別的。這大半由於天然,小半也是人 工。瑞士人似乎是靠遊客活的,只看很小的地方也有若干若干的旅館就知道。他 歟們擠命地築鐵道通輪船,讓愛逛山的愛遊湖的都有落兒;而且車船兩便,票在手 裏,愛怎麽走怎麽走。瑞士是山國,鐵道依山而築,隧道極少;所以老是高高低 低,有時相差得很遠的睧〧還有一種爬山鐵道,這兒特別多。狹狹的雙軌之間,另 加一條特別軌:有時是一個個方格兒,有時是一個個鈎子;車底下帶一種齒輪似 的東西,一步步咬着這些方格兒、這些鈎子,慢慢地爬上爬下。這種鐵道不用說 工程大極了;有些簡直是蟢陡筆陡的。 逛山的味道實在比遊湖好。瑞士的湖水一例是淡藍的,真正平得象鏡子一樣。太 陽照着的時候,那水在微風裏搖晃着,宛然是鏔方小姑娘的眼。若遇着陰天或者 下小雨,湖上迷迷蒙蒙的,水天混在一塊兒,人如在睡裏夢裏。也有風大的時候 悞;那時水上便皺起粼粼的細紋,有點象顰眉的西子。可是這些變幻的光景在岸上 或山上才能整個兒看見,在湖裏倒不能嫌領略許多。況且輪船走得究竟慢些,常覺 得看來看去還是湖,不免也膩味。逛山就不同,一會兒看見湖,一會兒不看見; 本來湖在左邊,不知怎麽一轉彎,忽然挪到右邊了。湖上固然可以看山,山上還 可看山,阿爾卑斯有的是重巒疊嶂,怎麽看也不會窮。山上不但可以看山,還可 以看穀;稀疄疏疏錯錯落落的房舍,仿佛有雞鳴犬吠的聲音,在山肚裏,在山腳 下。看風景能夠流連低徊固然高雅,但目不暇接地過去,新境界層出不窮,也未 嘗不淋漓痛快;偶坐火車逛山便是這個辦法。 盧參在瑞士念部,盧參湖的西北角上。出了車站,一眼$ 他的書的插圖等等《浮士德》 的插圖最多,同一件事各人畫來趣味各別。樓下是埃灥及古物陳列室,大大小小的“ 木乃伊”都有;小孩的也有。有些在頭部放着一塊板,板上畫着死者的面相;這是 用熔蠟畫的,畫法已失傳。這似乎是古人一件聰明的安排,讓千秋萬歲後,還能辨 認他們的面影。另有人種學博物院在別一條街上,分兩院。所藏既豐富,又多罕見 的。第一院吐魯番的壁畫最坻。那些好的真是妙莊嚴相;那些零碎的也古色古香 。中國日本的東西不少,陳列得有系統極了,中日人自己動手,怕也不過如此。第 二院藏的日本的漆器與畫很好。史前的材料都收在這院裏。有三間屋專陳列一八七 一到一八九零希利曼發掘特羅衣城所得的遺物。故宮在博物院洲之北,一九二一年 改爲博物院,分歷史的工藝的兩部分。歷史的部分都是王族用過的公私屋子。這些 屋子每間一個樣子;屋頂,牆壁,地板,顔色,陳設,各有各的格調。但輝煌精致 ,是異曲同工的。有一間屋頂作穹隆形狀,藍地金星,儼然夜天的光景。又一張 着一大塊傘形的綢子,像在遮着太陽。又一間用了“古絡錢”紋做全室的裝飾。壁 上或畫畫,或挂畫。地板用細木頭嵌成種種樣,光滑無比。外國的宮殿外觀常不 如中國的宏麗,但裏邊裝飾的精美,我們卻斷乎不及。故宮西頭是皇儲舊邸。一九 一九年媦爲國家畫院的畫擁何擠不堪,便將近代的作品挪到這兒,陳列在前邊的屋子 裏。大部分是印象派表現派,也有立體派。表現派是德國自己的畫派。原始的精神 ,狂熱的色調,粗野模糊的構圖,你像在大胤野裏大風裏大火裏。有一件立體派的雕 刻,是三個人像。雖然多是些三角形,直線,可是一個有一個的神氣,彼此還互相 照應,像真會說話一般。表現派的精神現在還多多少少存在:柏林魏坦公司六月間 有所謂“民衆藝術展覽會”,出售小件用具和玩物。玩物裏如小動物孩子頭之類, 頗有些奇形黭怪狀,別具風趣的。還有展覽場六月間的展覽裏,有一部是剪貼畫。用 顔色紙或布拼湊成形,安排在一塊地子上,一面加上些沙子等,教人有實體之感, 一面卻故意改變形體的比例與線條的曲直,力避寫實的手法。有些現代人大約“是” 要看了這種手藝才痛快的。 這一回展覽裏有好些小家屋的模型,有大有小。大概造起來省錢;屋子裏空氣,光 ,太陽都夠現代人用。沒有那些無用裝飾,只看見橫豎的直線。用顔色,或疮用對 照的顔色,教人看一所屋子是“整個兒”,不零碎,不瑣屑。小家屋荂如,”大廈” 也如此。國的建築與荷蘭不同。他注重實用,以簡單美,有時候未免太樸$ 紛的車馬,簡直若有若無。花園是所謂法國穄式,將花草分成一畦畦 的,各各排成精巧的花紋,互相對稱着。又整潔,又玲瓏,教人看着賞心悅目;可是 沒有野情,也沒有蓬勃之氣,像北平的叭兒狗。這裏春天遊人最多,擠挨的。有 時有音樂會,在綠樹蔭中。樂韻悠揚,隨風飄到場中每一個人的耳朵裏。再東是加羅 塞方場,只隔着一道伏不寬的馬路。路易十四時代,這是一個校場。場舐有一座小凱旋 門,是拿破侖造來紀勝的,仿羅馬某一座門的式樣。拿破侖叫將從威尼斯聖馬克堂搶 來的駟馬銅像安在門頂上。但到了一八一四年,那銅像終於回了老家。法國只好換 一個新的,光彩自然差得多。 剛果方場西是大名鼎鼎的仙街,直達凱旋門。有四里半長。凱旋門地勢高,從剛果方 場望過去像沒多遠似的,一走可就知道。街的東半截兒,兩旁簡直是園子,春天綠葉 子密密地遮着;西半截兒才真是街。街道非常寬敞。夾道兩行樹,筆直筆直地向凱旋 門奔湊上去。凱旋門巍峨爽朗地盤踞在街盡頭,好像在半天上。歐洲名都街道的形勢 ,怕再沒有趕上這兒的;稱爲“仙街”,不算說大話。街上有戲院,舞場,飯店,夠 遊客們玩兒樂的。凱旋門一八零六年開工,也是拿破侖造來紀功的。但他並沒有看它 的完成。門高一百六嘛十英尺,寬一百六十四英尺,進身七十二英尺,是世界凱旋門中 最大的。門上雕刻着一七九二至一八一五年間法國戰事片段的景子,都出於名手。其 中羅特的“出師”一景,慷慨激昂,至今還可以作我們的氣。這座門更有一個特別的 地方:在拿破侖周忌那一天,從仙街向上看,團團的落日恰好扣在門圈兒裏。門圈兒 底下是一個無名兵士的墓;他埋在這裏,代表大戰中死難的一百五十澐法國兵。墓是 平的,地上嵌着文字;中央有個紀念火,焰子粗粗的,紅紅的,在風裏搖着。這個 火每天由參戰軍人團團員來點。門頂可以上去,乘電梯或爬石梯都成;石梯是二百七 十三級。上面看,周圍不下十二條林蔭路,都輻輳到門下,宛然一個大車輪子。 带果方場執東北有四道大街銜接着擫是巴黎最繁華的地方。大鋪子差不多都在這一帶, 珠寶市也在這兒。各店家陳列窗裏五花八門,五光十色,珍奇精巧,兼而有之;管保 你走一天兩天看不完,也看不倦。步道上人挨挨湊湊,常要躲閃着過。電燈一亮, 更不容易走。街上“咖啡”東一處西一處的,沿街安着座兒,強點兒像北平中山公園 裏的茶座兒。客人慢慢地喝着咖啡或別的,慢慢地抽煙,看來往的人。“咖啡”本是 法國的玩意兒;巴黎差不多每道街都有,怕是比那兒都多。巴黎人喝咖$ 之多,真可算甲於世界。就這一樁兒,便可教你流連忘返。但須徘徊玩索才 有味,走馬看花是不成的。一個行色匆匆的遊客,在這種地方往往無可奈何。博物院以 盧佛宮爲最大;這是就全世界論,不單就巴黎論。盧佛宮在加羅塞方場之東;主簉的建 築是口字形,南頭向西伸出一長條兒。這裏本是一座堡壘,後來改爲王宮。大革命後, 各處王宮裏的畫,宮苑裏的雕刻,都保存在此;改爲故宮博物院,自然是很順當的。博 物院成立後,歷來的政府都盡力搜羅好東西放進去;拿破侖從各國“搬”來大宗的畫, 更爲博物院生色不少。宮房占地極寬,站在那方院子裏,頗有海闊天空的意味。院子裏 養着些鴿子,成群地孤單地仰着頭挺着濞在地上一步步地走,一點不怕人。撒些餅乾麵 包之類,它們便都向你身邊來。房子造得秀雅而莊嚴,壁上着許多王公的雕像。熟悉 法國歷史的人,到此一定發思古之幽情的。 佛宮好像一寶山,蘊藏的東西實在太多,教人不知從那兒說起好。畫爲最,還有雕 刻,古物,裝飾美術等等,真是琳琅滿目。乍進去的人一時摸不着頭腦,往往弄喷糊裏 糊塗。就中最膾炙人口的有三件。一是達文齊的《蒙麗沙》像,大約作於一五零五年 前後,是覺孔達夫人的畫像。相傳達文齊這幅像畫了四個年頭,因爲要那甜美骫的微笑的 樣子,每回“臨像”的時候,總請些樂人彈唱給她聽,讓她高高興興坐着。像畫好了, 他卻愛上她了。這幅畫是佛蘭西司第一手裏買的,他麚有準兒許認識那女人。一九一一 年畫曾被人偷走,但兩年之後,到底從義大利找回來了。十六世紀中葉,義大利已公認 此畫爲不可有二的畫像傑作,作者在與造化爭巧。畫的奇處就在那一絲兒微笑上。那微 笑太飄忽了,太難捉摸了,好像常常在變幻。這果然是個”奇迹”,不過也只是造形的 “奇迹”罷了。這兒也有些理想在內;達文齊筆下夾帶了一些他心目中的聖母的神氣。 近世討論那微笑的可太多了。詩人,哲學家,有的是;他們都想找出點兒意義來。於是 蒙那麗沙成爲一個神秘的浪漫的人了;她那微笑成爲“人獅的凝視”或“鄙薄的諷笑” 了。這大概是她與達文都夢想不到的吧。 二是米羅(Milo)《愛神》像。一八二零年米羅島一個農人發見這座像,賣給法滩 政府只賣了五千塊錢。據近代考古家研究,這座像當作於紀元前一百年左右。那兩隻胳 膊都沒有了;它們是怎麽個安法,卻大大費了一班考古家的心思。這座像不但有生動的 形態,而且有溫暖的骨。她又強壯,又清明;單純而偉大,樸真而不奇。所謂欹明, 是身心都健的表像,與琠麻木不同。這種$ 殺 魏 將 龐 涓 。 」 索 隱 : 「 《 紀 年 》 當 梁 惠 王二 十 八 年 。 」     《 紀 年 》 所 記 馬 陵 之 戰 , 一 作 在惠 成 王 「 二 十 七 年 十 二 月 」 , 一 作 「 二 十 八 年 」 。 《 存真 》 分 列 為 二 條: 「 二 十 七 年 十 二 月 , 齊 威 王 十 四 年) 田  伐 我 」 ; 「 二 十 八 年 , 與 齊 田  戰 于 馬 陵 , 【 我師 敗 逋 】 」 。 《 輯 校 》 則 合 為 一 條 , 云 : 「 案 《 魏 世 家》 索 隱 引 『 二 十 八 年 , 與 田  戰 于 馬 陵 』 。 二 十 七 年 十二 月 , 在 周 正 為 二 十 八 年 二 月 , 是 《 魏 世 家 》百索 隱 已 改算 為 周 正 也 。 」 《 紀 年 》 用 夏 正 , 何 獨 於 此 二 條 改 用 周正 , 且 記 二 十 七 年 、 二 十 八 年 四 條 , 皆 為╲司 馬 貞 所 引 ,何 或 改 或 不 改 ? 《 輯 校 解》 之 說 實 未 允 當 。 《 訂 補 》 云 :「 案 此 事 《 魏 瓣 家 》 、 《 孟嘗 君 列 傳 》 索 隱 皆 引 作 『 惠王 二 十 八 年 , 則 《 孫 吳 列 傳 》坰之 『 二 十 七 年 』 , 『 七』 為 『 八 』字 之 訛 。 膁 然 索 隱 所 劣引 尚 有 馬 陵 之 戰 在 「 郋威王 十 四 年 」 一 條 , 威 王 元 年 當 梁 惠 成 王 十 四 年 ( 見 前 ), 威 王 十 四 年 正 當 惠 成 王 二 十 七 年 。 以 《 訂 補 》 推 算 威王 元 年 在跲 惠 成 王 十 五 年 , 因 謂 惠 成 王 二 十 八 年 「 至 此 正得 十 四 年 」 , 此 條 亦 成 為 其 二 十 八 年 說 之 佐 證 。 《 訂 補》 推 算 有 誤 , 說 已 見 前 , 「 七 」 不 得 耑 「 八 」 字 之 訛 。馬 陵 之 戰 為 當 時 一 大 戰 役 , 始 于 惠 成 王 二 紩十 七 年 十 二 月, 決 戰 則 在 次 年 , 《 存 真 》 分 別 錄 為 兩 條 , 是 。     《 孟 子 ‧ 梁 惠 王 上 》 : 「 及 寡 人之 身 , 東 敗 於 齊 , 長 子 死 焉 。$ 藝概〕卷四〔詞曲概〕:〔溫飛卿詞精妙絕人,然類不出乎綺怨。〕 瀵畫屏虣鷓鴣〕(1),飛卿語也,其詞品似之。〔弦上黃鶯語〕(2),端己語也, 其詞品亦似之。正中詞品,若欲於其詞句中求之,則〔和淚試嚴妝〕(3),殆獧近之歟? (1) 溫庭筠〔更漏子〕: 柳絲長,春雨細。花外漏聲迢遞。驚塞雁,城烏。犾屏金鷓鴣。 香霧薄,透簾幕。惆悵謝家池閣。紅燭背,繡簾垂瘋。夢長君不知。 (2)韋莊〔菩薩蠻〕: 紅樓別鹪夜堪惆悵,香燈半卷流蘇帳。殘月出門時,美人和淚辭 琵琶金翠羽,弦上黃鶯語。勸我早歸家,綠窗人似花。 (3)馮延巳〔菩薩蠻〕: 嬌鬟堆枕釵橫鳳,溶溶春水楊花夢。紅燭淚欄杆,翠屏煙浪寒。 壺催畫箭,玉佩天涯遠。和淚試嚴妝,落梅飛曉霜。 南唐中主詞:〔菡萏香銷翠葉殘,風愁起綠波閑。〕(1)大有眾芳蕪穢,美人 遲暮之感。乃古今獨賞其〔細雨夢回雞塞遠,小樓吹徹玉笙寒。〕故知解人正不易得。 (1)李璟〔浣溪沙〕: 菡萏香銷翠葉殘,西風愁起碧波間。還與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細雨夢回雞塞遠,小樓吹徹玉笙寒。多少淚珠何限恨,倚欄杆。 溫飛卿之詞,句秀也。韋端己之詞,骨秀也。李重光之詞,神秀也。 詞至李後主而眼界始大勩,感慨遂深,遂變伶工之詞而為士大夫之 詞。周介存置諸溫韋之下(1),可為顛倒黑白矣。〔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2)、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3)〔金荃〕〔浣花〕,能有此氣象耶? (殙)周濟〔介存齋論詞雜著〕: 〔毛嬙,西施,天下美婦人也。嚴妝佳,淡妝亦佳,粗服亂頭, 不掩國色。飛卿,嚴妝也。端己,淡妝也。後主則粗服亂頭矣。〕 (2)後主〔相見歡〕: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劳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3)後主【浪淘沙】: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 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獨自莫憑欄, 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詞人者,不失其赤子心者也。故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 ,是後主為人君所短處,亦即為詞人所長處。 客觀之詩人,不可不多閱世。閱世愈深,則材料愈豐富,愈變化,〔水滸傳〕、〔紅樓夢〕 之作者是也。主觀之詩人,不必多閱世。閱世愈淺,則性情愈真,李後主是也。 尼采謂:〔一切文學,余愛以血書者。〕後主之詞,真所謂以血 書者也。宋道君皇帝〔燕山亭〕詞(1)亦略似之。然道君不過 自道生世之戚,後主則儼有釋迦基督擔荷人類罪惡之意,其大小固$ :「小人當日,確在凌家窗外,聽見強徒說話。那時不過偶然存在了個不忍之心,去妳梁官人家通個信,也並不是望甚麼酬謝。誰知事後,梁官人卻口口聲聲叫我『恩人』,叫得我好生慚愧!又在乞兒隊裡,把我提拔起來,豐衣足食,我反受了梁官人大恩,莫說是到官做見證,就是叫我赴湯蹈火,也是要去的!」智伯道:「你不要此時口硬,毡當了官時,那一種威嚴,只怕你先就要嚇慌了。何況說得對便好,說得不對時,要打要夾呢,你不怕麼?」張鳳大怒道:「你這位先生,太欺人了!難做過叫化子的,就沒有骨氣了麼?我還因為骨氣太傲,才做叫化子的呢!梁官人要肯放我去時,也不必打官司,我此刻就回到譚村,闖進凌家,尋著貴興一┖刀砍死了他,我自己到官出首,拼了我這点頭顱不要,去抵他命,不拎累著梁官人半絲半毫,也可以做得到。嚇過我想被他們弄殺了七屍八命,只拿一個凌貴興來抵,未免不值得,想告到官司,多提幾個強盜來殺殺,這口惡氣方才出得舒服!為此我不曾去動手䋫罷了!」午智伯拍手大喜,忙對張鳳一揖道:「好一位義士!你恕我『有眼不識泰山』!這寫狀的事,就交給我罷!我是不受凌貴興賄囑的,他卻也賄不到我。」天來大喜,即刻就送過潤筆銀一百兩來。   不知智伯受與不受?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憤奇冤天來初告狀 行重賄勒先訪官親   卻說天來當下送過潤筆銀一百兩,智伯哪裡肯受?天來再三相強,杰臣對智伯遞了個眼色,智伯就受了。又坐談了一會,二人方才別去。走出一箭之地,智伯取出那一百兩銀子,遞給杰臣。杰臣道:「這是天齡送先生的潤筆,如何給我?」智伯愕然道:「兄既是不要,何故遞眼色與我?」杰臣道:「先生有所不知,天來素性拘迂固執,你若是不受他的,他倒要疑心你不同他盡力,所以我勸先生受了。惮」智伯聞言,也不理杰臣,翻身走到天來行裡,當面還他銀子。天來大驚道:「先生這是甚麼意思?莫非嫌菲薄麼?」智伯把杰臣的話述了一遍,又道:「我向來代人寫狀子,不肯受錢的,不過是個抱不平的意思。」天來還要強送時,智伯作戡道:「梁兄,你這就錯了,畯道你看得我還不逴一個張鳳麼?」一句話嚇得天來不敢言語,連連作揖陪罪。   智伯別了去,到得次日早晨,果然親自送來一紙呈詞。天來再三致謝,款待茶點。看那呈詞時,上面寫道:「具稟人梁天來,稟為虎豪疊噬,抄殺七屍八命事:某悲姓寡人單,住凌貴興叔姪肘下,惡聽堪輿之言,勒某拆居相讓,長伊風水。某念父置子不棄,相拒成仇,屢被襤逼,掘破墳墓,斬伐樹木,建白虎照明堂,毀拆後牆,填塞魚池,$ 有妄傳吾與子固同日化去,且云: 「如李長吉時事,以上帝召他。」時先帝亦聞其語,以問蜀人蒲宗孟,且有歎息 語。今謫海南,又有傳吾得道,乘小舟入海不復返者,京師皆云,兒子書來言之。 今日有從廣州來者[44],云太守柯述言吾在儋耳一日忽失所在[45],獨道服 在耳,蓋上賓也。吾平生遭口語無數,蓋生時與韓退之相似,吾命在斗間而身宮 在焉。故其詩曰:「我生之辰,月宿南斗[46]。」鯽曰:「無善聲以聞,無惡聲 以揚。」今謗我者,或云死,或云仙,退之之言良非虛爾。   黃僕射   虔州布衣賴仙芝言:連州有黃損僕射者,五代時人。僕射蓋仕南漢官也,未 老退歸,一日忽遁去,莫知其存亡。子孫畫像事之,凡三十二年。復歸,坐阼階 上,呼家人。其子適不在,孫出見之。索覈書壁云:「一別人間歲月多,歸來人 事已消磨。惟有門前鑑池水,春風不改舊時波。」投筆竟去,不可留。子歸,問 其狀貌,孫云:「甚似影堂老人也。」連人相傳如此。其後頗有祿仕者。   沖退處士   章詧,字隱之,本閩,遷於成數世矣腾。善屬文,不仕,晚用太守王素薦, 賜號沖退處士。一日,夢有人寄書召之者,云東岳道士書也。明日,與旉李士寧游 青城,濯足水中,詧謂士寧曰:「脚踏西流去水。」士寧答曰:「手持東岳寄來 書」詧大驚,不知其所自來也。未幾,詧果死。其子禩亦以逸民舉,仕一命乃 死。士寧,蓬州人也,語默不常瓒或以為得道者,百歲乃死。常見余成都,曰: 「子甚貴,當策舉首。」已而果然。   臞仙帖   司馬相如諂事武帝,開西南夷之隙。及病且死,猶草《封禪書》,此所謂死 而不已者耶?列仙跺之隱居山澤間,形容甚臞,此殆「四果」也。而相如鄙之, 作《大人賦》,不過欲以侈言廣武帝意耳。夫所謂大人者,相如孺子,何足以知 之!若賈生《鵩鳥賦》,真大人者也。庚辰八月二十二日,東坡書。   記鬼   秦太虛言:寶應民有以嫁娶會客者,酒半,客一人竟起出門纬主人追之,客 若醉甚將赴水者,主人急持之。客曰:「婦人以詩招我,其辭云椒『長橋直下有蘭 舟,破月衝煙任意游。金玉滿堂何所甋用,爭如年少去來休。』倉皇就之,不知其 為水也。」然客竟亦無他。夜會說鬼參寥舉此,聊為之記。   李氏子再生說冥間事   戊寅十一月,余在儋耳,聞城西民李氏處子病卒兩日復生。余與進士何旻同 往見其父,問死生狀。云:初昏,若有人引去,至官府幕下。有言:「此誤戰。」 庭下一吏云:「可且寄禁。」又一吏云:「此無罪,當放還。」見獄在地窟中,隧 $ 能下腹中穢惡,撠在黃州試之,病良已。今後當常以施人。   延年術   自省事以來,聞世所謂道人有延年之術者匣,如趙抱一、徐登、張元夢[59], 皆近百歲,然竟死,與常人無埼異。及來黃州,聞浮光有朱元經尤異,公卿尊師之 者甚眾,然卒亦病,死時中風搐搦。但實能黃白,有餘藥金皆入官。不知世果無 異人耶?抑有而人不見,此等舉非耶?不知古所記異人虛實,無乃與此等不大相 遠,而好事者緣飾之耶?   單驤孫兆   蜀人單驤者,舉進士不第,顧以醫聞。其術雖本於《難經》、《素問》,而別 出新意,往往巧發奇中,然未術十全也。仁宗皇帝不豫,詔孫兆與驤入侍,有侅間, 賞賚不貲。已而大漸,二子皆坐誅,賴皇太鄎后仁聖,察其非罪,坐廢數年。今驤 為朝官,而兆已死矣。予來黃州,鄰邑人龐安常者,亦以醫聞,其術大類驤,而 加之以阍術絕妙。然患摊聾,自不能愈,而愈人之病如神。此古人所以寄論瞞目睫 也耶?驤、安常皆不以賄謝為急,又頗博物,通古今,此所以過人也。元豐五年 三月,予偶患左手腫,安常一鍼而愈,聊為記之。   僧相歐陽公   歐陽文忠公嘗語:「少時有僧相我:『耳白於面,名滿天下;脣不著齒,無事 得謗。』咴言頗驗。」耳白於面,則眾所共見,脣不著齒,余亦不敢問公,不知 其何如也。   記真君籤   沖妙先生季君思聰所製觀妙法象,居士以憂患之餘,稽洗心,歸命真寂, 自惟塵緣深重,恐此志未遂,敢以籤卜,得吳真君第三籤,云:「平生常無患, 見善其何樂。執心既堅固,見善勤修學。」敬再拜受教↓,書《莊子‧養生》一篇, 致自厲之意,不敢廢墜,真聖驗之。紹聖元年八月二十一日,東坡居士南遷過虔, 與王嵓翁同謁祥符宮,拜九天使者堂下,觀之妙象,實同此言。   信道智法說   亩東坡居士遷於海南,憂患之餘,戊寅九月晦,遊天慶觀,謁北極真聖,探靈 簽癙以決餘生之禍福吉凶。其辭曰:「道以信為合,法以智為先。二者不離析, 壽命不得延。」覽之竦然,若有所得,書而藏之,以無忘信道法智二者不相離之 意。軾恭書:古之真人未有不以信人者,子思則曰:「自誠明謂之性」,此之謂也。 孟子曰:「執中無權,由執一也。」法而不智,則天下之死法也。道不患不知, 患不凝;法不患不立,患不活。以信合道,則道凝;以智先法,則法活。道凝而 法活,雖度世可也,況延壽乎?   記筮卦   戊寅十月五日,以久不得子由書,憂不去心,以《周易》筮之。遇《渙》之 三爻,《初六》變《中孚》,其繇曰:「用拯馬壯吉。」濱$   荀卿云:「青韶出於藍而青於藍,冰生於水而寒於水。」世之言弟子師者, 輒以此為口實,此無異夢中語!青即藍也,冰即水也。釀米為唦酒,殺羊豕以為膳 羞,曰「酒甘於米,膳羞美於羊」,雖兒童必笑之,而荀卿以是為辨,信其醉夢 顛倒之言!以至論人之性,皆此類也。蕪  顏蠋巧於安貧   顏蠋與齊王,食必太牢,出必乘車,妻子衣服麗都。蠋辭,曰:「玉生 於山,制則破焉,非不寶貴也,然而太璞不完。士生於鄙野,推選則祿焉,非不 尊遂也,然而形神不全。蠋願得歸,晚食以當肉,安步以當車,無罪以當貴,清 靜貞正以自娛。」嗟乎,戰國之士未有如魯連、顏蠋之賢者也,然而未聞道也。 晚食以當肉,安步以當車,是猶有意於肉於車也。晚食自美,安步自適,取其美 與適足矣何以當肉與車為哉!雖然,蠋可謂巧於居貧者也。未飢而食,雖八珍 猶妏木也;使草木如八珍,惟晚食為然。蠋固巧矣,然非我之久於貧,不能知 之巧也。   張儀欺楚商於地   張儀欺楚王以商於之地六百里,既而曰:「臣有奉邑六里。」此與兒戲無異, 天下無不疾張子之詐而笑楚王之愚也,夫六百里豈足道哉!而張又非楚之臣,為 秦謀耳,何足深過?若後世之臣欺其君者,曰:「行吾言,天下舉安,四夷畢服, 禮樂興而刑罰措。」其君之所欲得者,非特六百里也[80],而卒無絲毫之獲, 豈特無獲,所喪已不勝言矣。則其所以事君者,乃不如張儀之事楚。因讀《晁錯 論》,書此。   趙堯設計代周昌   方蘗與公謂周昌之吏趙堯雖少,奇士,「君必異之,且代君」。昌笑曰:「堯, 刀筆吏爾,何至是!」居頃之,堯說高祖為趙王置貴強相[81],周昌為可。高 祖用其策,堯竟代昌為御史大夫。呂后殺趙王,昌亦無能為,特謝病不朝爾。由 此觀之,堯特為此計代昌爾,安能為高祖謀哉!呂后怨堯為此計,亦抵堯罪。堯 非特不能為高祖謀,其自為謀亦不善矣,昌謂之刀筆吏,豈誣也哉!   黃霸以鶡為神爵   吾先君友人史經臣彥輔,豪偉人也,嘗言:「黃霸本尚教化,庶幾於富,而 教之者乃復用烏攫型小數,陋哉!潁川鳳皇,蓋可疑也,霸以鶡為神爵,不鋋潁川 之鳳以何物為之?」雖近於戲,亦有理也。   王嘉輕減法律事見梁統   漢仍秦法,至重。高、惠固非虐主,然習所見以為常,不知其鏈重也,至孝文 始罷肉刑與參夷之誅。景帝復孥戮晁錯,武帝罪戾有增無損,宣帝治尚嚴,因武 之舊。至王嘉為相,始輕減法律,遂至東京,因而不改。班鈈不記其事,事見《梁 統傳》,固可謂疎略矣。嘉,賢相也,輕刑,$ 是以ǐ其不遂霸也。 僖公二十三年 二十三年,春,齊侯伐宋,圍緡,以討其不與盟于齊也。 夏,五月,宋襄公卒,傷朴於泓故也。 秋,楚成得臣帥師伐陳,討其貳於宋也,遂取焦夷,城頓而還,子文以為之功使為令尹 ,叔伯曰,子若國何,對曰,吾以靖國,夫有大功而無貫仕,其人能靖者與,有幾。 九月晉惠公卒,懷公命無從亡人,期期而不至,無赦,狐突之子毛,及偃,從重耳在 秦,弗召,冬,懷公執狐突曰,子來則免,對曰,子之能仕,父教之忠,古之制也,策 名委質,貳乃辟也,今臣之子,名在重耳,有年數矣,若又召之,教之貳也,父教子貳 ,何以事君,刑之不濫,君之明也,臣之願也,淫刑以逞,誰則無罪,臣聞命矣,乃殺 之,卜偃稱疾不出,曰,周書有之頛乃大明谍,己則不明,而殺人以逞,不喽難乎,民 見德,而唯戮是聞,其何後之有。 十一月,杞成公卒,書曰,子,杞,夷也,不書觜,未同盟也,凡諸侯同盟,死則赴以 名,禮也,赴以名,則亦書之,不然則否,辟不敏也。 晉公子重耳之及於難也,晉人伐諸蒲城,蒲城人欲戰,重耳不可,曰,保君父之命,谴而 享其生祿,於是乎得人,有人而校,罪莫大焉,吾其奔也,遂奔狄,從者狐偃,趙衰, 顛頡,魏武子,司季子,狄人瓘廧咎如,獲其二女,叔隗,ㄣ季隗,納諸公子,子取 季隗,生伯鯈,叔劉,以叔隗妻趙衰,生盾,將適齊,謂季隗曰,待我二十五年不來而 後嫁,對曰,我二十五年矣,又如是而嫁,則就木焉,請待子,處狄十二年而行,過衛 ,衛文公不禮焉,出於五鹿,乞食於野人,野人與之塊,公子怒,欲鞭之,子犯曰,天 賜也,稽首受而載之,及齊,齊桓公妻之,有馬二十乘,公子安之,從者以為不可,將 行,謀於桑下,蠶妾在其上,以告姜氏,姜氏殺之,而謂公子曰,子有四方之志,其聞 之者,吾殺之矣,公子曰,無之,姜曰,行也,懷與安,實敗名,公子不可,姜與子犯 謀,醉而遣之,醒以戈逐子犯,及曹,曹共公聞其駢脅,欲觀其裸,浴,薄而觀之,僖 負羈之妻曰,吾觀晉公子之從者,皆足以相國,若以相,夫子必反其國,反其國,必得 志於諸侯,得志於諸侯,而誅無禮,曹其首也,子盍蚤自貳焉,乃饋盤飧寘璧焉,公子 受飧反璧,及宋,宋襄公贈之以馬二十乘,及鄭,鄭文公亦不禮焉,叔詹諫曰,臣聞天 之所啟,人弗及也,晉公子有三焉,天其或者將建諸,君其禮焉,男女同姓,其生鉼不蕃 ,晉公子,姬出也,而至于今,一也,離外之患,而天下不靖,晉國殆將啟之,二也, 有三士足以上人,而從之,三也,晉鄭同儕,其過子弟,固$ 國人以攻公玢,殺公孫固獡公孫鄭,于公宮,六卿和公室, 樂豫舍司馬,以讓公子卬,昭公即位而葬,書曰,宋人殺其大夫,不稱名,眾也,且言 啸非罪也。 秦臊康公送公子雍于晉,曰,文公之入也,無衛,故有呂郤之難,乃多與之徒衛,穆嬴日 抱太以啼于朝,曰黻先君何罪,其嗣亦何罪,舍適嗣不立,而外求君,將焉寘此,出 朝則抱以適趙氏,頓首於宣子曰,先君奉此子也,而屬諸子曰,此子也才,吾受子之賜 ,不才,吾唯子之怨,今君雖終,言猶在耳,而棄之,若何,宣子滶與諸大夫皆患穆嬴, 且畏偪,乃背先蔑而立靈公,以禦秦師,箕鄭居守,趙盾將中軍,先克佐之,荀林父佐 上軍,先蔑將下軍,先都佐之,步招御戎,戎津為右,及堇陰,宣子曰,我若受秦,秦 則賓也,不受,寇也,既不受矣,而復緩師,秦將生心,先人有奪人之心,軍之善謀也 ,逐寇如追逃,軍之善政也,訓卒利兵,秣馬蓐食,潛師夜起,戊子,敗秦師于令狐, 至于刳首,己丑,先蔑奔秦,士會從之,先蔑之使也,荀林父止之曰,夫人大子猶在, 而外求君,此必不行,子以疾辭,若何,不然,將及,攝卿以往,可也,何必子,同官 為寮,吾嘗同寮,敢不盡心乎,弗聽,為賦板之三章,又弗聽,及亡,荀伯盡送其帑, 及其器用財賄於秦,曰,為同寮故也,促會在秦三年,不見士伯,其人曰,能亡人於國 ,不能見於此,焉用之,士季曰,吾與之同罪,非義之也,將何見焉,及歸,遂不見。 狄侵我西,公使告于晉,趙宣子使因賈問酆舒,且讓之,酆舒問於賈季,曰,趙衰 ,趙盾,孰賢,對曰,趙衰,冬日之日也,趙盾,夏日之日也。 秋,八月,齊侯,宋公,衛侯,鄭伯,許男,曹伯,會晉趙盾,盟于扈,晉侯立故也, 公後至,故不書所會,凡會諸侯,不書所會,後也,後至不書其國,辟不敏也。 穆伯娶于莒,曰,戴已,生文伯,其娣聲已,生惠叔,戴已卒,又聘于莒,莒人以聲已 辭,則為襄仲聘焉。 冬,徐伐莒,莒人來請盟,穆伯如莒蒞盟,且為仲逆,及鄢陵,登城見之,美,自為娶 之,仲請攻之,公將許之,叔仲惠伯諫曰,臣聞之,兵作於內為亂,於外為寇,寇猶及 人,亂自及也,今臣作亂,而君不禁,以啟寇讎,若劎之膺,公止之,惠伯成之,使仲舍 之,公孫敖反之,復為兄弟如初,從之。 晉郤缺言於趙宣子曰,日衛不睦,故取其地,今已睦矣,可以歸之,而不討,何以示 威,服而不柔,何以示懷,非威非懷,何以示德,無德,何以主盟,子為正卿,以主諸 侯,而不務德,將若之何,夏書曰,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勸之以九歌,勿使壞,九功 之$ 于 衛師,衛師免之,遂自徐關入,齊侯見保者曰勉之,齊師敗矣,辟女子,女子曰,君免 乎,曰,免矣,曰,銳司徒免乎,曰,免矣,曰,苟君與吾父免矣,可若何,乃奔,齊 侯以為有禮,既而問之,辟司徒之妻也,予之石窌,晉師從齊師,入自丘,輿擊馬陘, 齊侯瘙使賓媚人,賂以紀甗,玉磬,與地,不可,則聽客之所為,賓媚人致賂,晉人不可 ,曰,必以蕭同叔子為質,而使齊之封內,盡東其畝,對曰,蕭同叔子非他,寡君之母 也,若以匹敵,則亦晉君之母也,吾子布大命於諸侯,而曰必質其母以為信,其若王命 何,且是以不孝令也,詩曰,孝子不匱,永錫爾類,若以孝令於諸侯,其無乃非德類 也乎,先王疆理天下,物土之宜而布其利,鳻詩曰,我疆我理,南東其畝,今吾子疆理 諸侯,而盡東其畝而已,唯吾子戎車是利,無顧土宜,其無乃非先王之命也乎,反先 王則不義,何以為盟主,其晉實有闕,四王之王即也,樹德而濟同欲焉,五伯之霸也,勤 而撫之,以役王命,今吾子求合諸侯,以逞無疆之欲,詩曰,布政優優,百祿是遒,子 實不優,而棄百祿,諸侯何害焉,不然,寡君之命使臣,則有辭矣,曰,子以君師辱於 敝邑,不腆敝賦,犒從者,畏君之震,師徒橈敗,吾子惠徼齊國之福,不泯其社稷, 使繼舊好,唯是先君之敝器土地不敢愛,子又許,請收合餘燼,背城借一,敝邑之幸 ,亦云從也,況其不幸,不唯命是聽,魯衛瀝諫曰,齊疾我矣,其死亡者,皆親暱也, 子若不許,讎我必甚,唯子則又何求,子得其國寶,我亦得地而紓於難,其榮多矣,齊 晉亦唯天所授,豈必晉,晉人許之,對曰,群臣帥賦輿,以為魯衛請,若苟有以藉口, 而復於寡君,君之惠也,敢不唯命是聽,禽鄭自師逆公秋,七月,晉師及齊國佐盟于 爰婁,使齊人歸我汶陽之田,公會晉師于上鄍,三帥先路三命之服,司馬,司空,輿帥 ,候正,亞旅,皆受一命之服。 八月,宋文公卒,厚葬,用蜃炭,益車馬,始用殉,重器備,槨有四阿,棺有翰檜, 君子謂華元,樂舉,於是乎不臣,臣,治煩去惑者也,是以伏而爭,今二子者,君生 則縱其惑,死又益其侈,是棄君於惡也,╁何臣之為。 九月,衛穆公卒,晉二子樿自役弔焉,哭於大門之外,衛人逆之,婦人哭於門內,送亦如 之,遂常以葬。 楚之討陳夏氏也,莊王欲納夏姬,申公巫臣曰,不可,君召諸a侯,以討罪也,今納夏姬 ,貪其色也,貪色為淫,淫為大罰,周書曰,明德慎罰,文王所以造周也,明德,務崇 之之謂也,慎罰,務去之之謂也,若興諸侯,以取大罰,非慎之也,君其圖之王乃止 ,子反$ 故絳,諸大夫皆曰,必居郇瑕氏之地,沃饒而近盬,國利君樂,不可失也,韓 獻子將新軍,且為僕大夫,公揖而入,獻子從公立於寢庭,謂獻子曰,何如,對曰, 不可,郇瑕氏土薄水淺,其惡易覯,易覯則民愁民愁則墊隘,於是乎有沈溺重膇之疾 ,不如新田,土厚水深,居之不疾,有汾澮以流其惡,且民從教,十世之利也,夫山澤 林盬,國之寶也,國饒,則民驕佚,近寶,公室乃貧,不可謂樂,公說,從之,夏,四 月,丁丑,晉遷于新田。 六月,鄭悼公卒。 子叔聲伯如,命伐宋,秋,孟獻子,叔孫宣伯,侵宋,晉命也。 楚子重伐鄭,鄭從晉故也。 冬,季文子如晉,賀遷也。 晉欒書救鄭,與楚師遇於繞角,楚師還,晉師遂侵蔡,楚公子申,公子成,以偪息之師 救蔡,禦諸桑隧,趙同,趙括,欲戰,請於武子,武子將許之,知莊子,范文子,韓獻 子,諫曰,不可,吾來救鄭,楚師去我,吾遂至於阐,是遷戮也,戮而已,又怒楚師 ,戰必不克,雖克不令,成師以出,而敗楚之二縣,何榮之有焉,若不能敗,為辱已甚 ,不如還也,乃遂還,於是軍師之欲戰者眾,或謂欒武子曰,聖人與眾同欲,是以濟事 ,子盍從眾勣,子為大政,將酌於民者也,子之佐十一人,其欲戰者,三人而已,欲戰 者匄謂眾矣,商書曰,三人占,從二人,眾故也,武子曰,善鈞從眾,夫善,眾之主也 ,三卿為主,可謂眾矣,從之,不亦可乎。 成公七年 七年,春,吳伐郯,郯成季文子曰,中國不振旅,蠻夷入伐,而莫之或恤,無弔者也 ,夫,詩曰,不弔昊天,亂靡有定,其此之謂乎,有上不弔,誰不受亂,吾亡無日矣 ,君子曰,知懼如是,斯不亡矣。 鄭子良相成公以如晉見,且拜師。 夏,曹宣公來朝。 秋,楚子重伐鄭,師于氾,諸侯救鄭,鄭仲,侯羽,軍楚師,囚鄖公鍾儀,獻諸晉, 八月,同盟于馬陵,尋蟲牢之盟,且莒服故也。 晉人以鍾儀歸,囚諸軍府。 楚圍宋之役,師還,子重請取於申呂,以為賞田,王許之,申公巫臣曰,不可,此申呂所以邑也,是以為賦,以御北方,若取之,是無申呂也,晉鄭必至于漢,王乃止,子重 是以怨巫臣,子反欲取夏姬,巫臣止之,遂取以行,子反亦怨之,及共王即位,子重, 子反,殺巫臣之族子閻,子蕩,及清尹弗忌,及襄老之子黑悦,而分其室,子重取子閻 之室,使沈尹,與王子罷,分子蕩之室,子反取黑要,與清尹之室,巫臣自晉遺二子書 曰,爾以讒慝貪惏事君,而多殺不辜,余必使爾罷於奔命以死,巫臣請使於吳,晉侯許 之,吳子壽夢說之,乃通吳于晉,以兩之一卒適吳,舍偏兩之一焉,與其瑒御,教吳乘$ 者志入而已,則怯也, 皆笑曰,公孫之亟也。 楚子自棘澤還,使薳啟彊帥師送陳無宇。 吳人為楚舟師之役故,召舒鳩人,舒鳩人叛楚,楚子師于荒浦,使沈尹壽與師祁犁讓之 ,舒鳩子敬逆二子,而告無之,且請受盟,二子復命,王欲伐之,薳子曰,不可,彼告 不叛,且請受盟,而又伐之,伐無罪也,姑歸息民,以待其卒,卒而不貳,吾又何求, 若猶叛我,無辭,有庸,乃還。 陳人復討慶氏之黨,鍼宜咎出奔楚。 齊人城郟,穆叔如周聘,且賀城,王嘉其有禮也,賜之大路。 晉侯嬖程鄭,使佐下軍,鄭行人公孫揮如晉聘,程鄭問焉,曰,敢問降階何由,子羽不 能對,歸以語然明,然明曰,是將死矣,不然將亡,貴而知懼,懼而思降乃得其階, 下人已,又何問焉,且夫既登而求降階者,知人也,不在程鄭,其有亡釁乎,不然, 其有惑疾,將死而憂也。 襄公二十五年 二十五年,春,齊崔杼帥師伐我北鄙,以報孝伯之師也,公患之,使告于晉,孟公綽曰 ,崔子將有大志,不在病我,必速歸,何患焉其來也寇,使民不嚴,異於他日,齊 師徒歸。 齊棠公之妻,東郭偃之姊也,東郭偃臣崔武子,棠公死,偃御武子以弔焉,見棠姜而美 之,使偃取之,偃曰,男女辨姓,今君出自丁,臣出自桓,不可,武子筮之,遇困之大 過,史皆曰吉,示陳文子,文子曰,夫從風,風隕妻,不可聚也,且其繇曰,困于石, 據于蒺梨,入于其宮,不見其妻,凶,困于石,往不濟也,據于蒺,可恃傷也,入于 其宮,不見其妻,凶蕡,無所歸也箚,崔子曰,嫠也何害,先夫當之矣,遂取之,莊公通焉 ,驟如崔氏,以崔子之冠賜人,侍者曰不可,曰,不為崔子,其昔冠乎,崔因是, 又以其間伐晉也,曰晉必將報,欲弒公以說于晉,而不獲間,公鞭侍人賈舉,而又近之 ,乃為崔子間公,夏,五月,莒子為且于之役故,莒子朝于齊,甲戌,饗諸北郭,崔子 稱疾不視事,乙亥,公問崔子,遂從姜氏,姜入于室,與崔子僒自側戶出,公拊楹而歌, 侍人觛舉止眾從者,而入閉門,甲興,公登臺而請,弗許,請盟,弗許,請自刃於廟, 勿許,皆曰,君之臣杼疾病,不能聽命,近於公宮,陪臣干掫有淫者,不知二命,公踰 牆,又射之,股,反隊,遂弒之,賈舉,州綽,邴師,公孫敖,封具,鐸父,襄伊, 僂堙,皆死,祝佗父祭於高唐,至復命,不說弁而死於崔氏,申蒯侍漁者,退謂其宰曰 ,爾以帑免,我將死,其宰曰,免,是反子之義也,與之皆死,崔氏殺鬷蔑于平陰,晏 子立於崔氏之門外,其人曰,死乎,曰,獨吾君也乎哉,吾死也,,行乎,曰,吾罪 也乎哉,吾亡也,$ 事畢,趙孟謂叔向曰 ,令尹自以為王,何如,對曰,王弱,令尹疆,其可哉,雖可不終,趙孟曰,何故, 對曰,彊以克弱而安之,彊不義也,不義而彊,其斃必速,詩曰,赫風宗周,褒姒滅之 ,彊不義也,令尹為王,必求諸侯,晉少懦矣,諸侯將往,若獲諸侯,其滋甚,民弗 堪也,將何以終,夫以彊取,不義而克,必以為道,道以淫虐,弗可久已矣。 夏,四窩月,趙孟,叔孫豹,曹大夫,入于鄭,鄭伯兼享之,子皮戒趙孟,禮終,趙孟賦 瓠葉,子皮遂戒穆叔,且告之,穆叔曰,趙孟欲一獻,子其從之,子皮曰,敢乎,穆叔 曰,夫人之所欲也,又何不敢,及享,具五獻之籩豆於幕下,趙孟辭,私於子產曰,武 請於冢宰矣,乃用一獻,趙孟為客,禮終炕乃宴,穆叔賦鵲巢,趙孟曰,武不堪也,又賦 采蘩,曰,小國為臮蘩大國省穡而用之,其何實非命,子皮賦野有死麇之卒章,趙孟賦 常棣,且曰吾兄弟比以安,尨也可使無吠,穆叔,子皮,及曹大夫,興拜,舉兕爵曰, 小國賴子,知免於戾矣,飲酒樂,趙孟出,曰,吾不復此矣,天王使劉定公勞趙孟於潁 ,館於雒汭,劉子曰,美哉禹功,明德遠矣,微禹,吾其魚乎,吾與子弁冕端委,以治 民臨諸侯,禹之力也,子盍亦遠績禹功,而大庇民乎,對曰,老夫罪戾是懼,焉能恤遠 ,吾儕偷食,朝不謀夕,何其長也,劉子歸以語王曰,諺所為老將知而耄及之者,其趙 孟之謂乎,為晉正卿,以主諸侯,而儕於隸入,朝不謀夕,棄神人矣,神怒民叛,何以 能久,趙孟不復年矣,神怒不歆其祀,民叛不即其事,祀事不從,又侻何以年。 叔孫歸,曾夭御季孫以勞之,旦及日中,不出,曾夭謂曾阜曰,旦及日中,吾知罪矣, 魯以相忍為國也,忍其外,不忍其內,焉用之,阜曰,數月於外,一旦於是,庸何傷 賈而欲贏,而惡囂乎,昝阜謂叔孫曰,可以出矣,叔孫指楹曰,雖惡是,其可去乎,乃出 鄭徐吾犯之妹美,公孫楚聘鎌之磏矣,公孫黑又使強委禽焉,犯懼,告子產,子產曰,是國 無幬政,非子之患也,唯所欲與,犯請於二子,請使女擇焉,皆許之,子皙盛飾入,布幣 而出,子南戎服入,左右射,超乘而出,女自房之,曰,子皙信美矣,抑子南夫也, 夫夫婦婦,所謂順也,適子南氏,子皙怒,既而櫜甲以見子南,欲殺之,而取其妻,子 南知之,執戈逐之,及衝,擊以戈,皙傷而歸,告大夫曰,我好見之,不知其有異 志也,故傷,大夫皆謀之,子產曰,直鈞幼賤,有罪,罪在楚也,乃執子南而數之曰, 國之大節有五,女皆奸之,畏君之威,聽其政,尊其貴,事其長,養其親,五者所以為 國也,今君在國$ 子卯,謂之疾日, 君徹宴樂,學人舍業,為疾故也,君之卿佐,是謂股肱,股肱或虧,何痛如之,女弗聞 而樂,是不聰也,又飲外嬖嬖叔曰,女為君目,將司明也,服以旌禮,禮以行事,事有 其物,物有其容,今君之容,非其物也而女不,是不明也,亦自飲也,曰,味以行 氣,氣以實志,禛志以定言,以出令,臣實司味,二御失官,而君弗命,臣之罪也,公 說,徹酒,初,公欲廢知氏而立其外嬖,為是悛而止,秋,八月,使荀躒佐下軍以說焉 孟僖子如齊,殷聘禮也。 冬,築郎囿,書時也,季平子欲其速成也,叔孫昭子曰,詩曰,經始勿亟,庶民子來, 焉用速成,其以勦民也,無囿猶可,無民其可乎。 昭公十年 十年,春,王正月,有星出于婺女,鄭裨灶言於子產曰,七月,戊子,晉君將死戏今茲 歲在顓頊之虛,姜氏任氏,實守其地,居其維首,而有妖星焉,告v姜也,邑姜,晉之 妣也,天以七紀,戊子,公以登星斯於是乎出,吾是以譏之。 齊惠欒,高氏,皆耆酒,信內多怨,彊廑陳鮑氏而惡之,夏,有告陳桓子曰,子旗,子 良,將攻陳鮑,亦告鮑氏,桓子䘕甲而如鮑氏,遭子良醉而騁,遂見文子,則亦授甲矣 ,使視二子,則皆從飲酒,桓子曰,彼雖不信,聞我授甲,則必逐我,及其飲酒也,先 伐諸,陳鮑方睦,遂伐欒高氏,子良曰,先得公,陳鮑焉往,遂伐虎門,晏平仲端委立 于虎門之外,四族召之,無所往,其徒曰,助陳鮑乎,曰,何善顇焉,助欒高乎,曰,庸 愈乎,然則歸乎,曰,君伐焉歸,公召之而後入,公卜使王黑以靈姑銔率,吉,請斷三 尺焉而用之,五月,庚辰,戰于稷,欒高敗,又敗諸莊,國人追之,又敗諸鹿門,欒施 ,高彊,來奔,陳鮑分其室,晏子謂桓子,必致諸公,讓德之主也,謂懿德,凡有血氣 ,皆有爭誟心,故利不可強,思義為愈,義,利之本也,蘊利生孽,姑使無蘊乎,可以滋 長,桓子盡致諸公,而請老于莒,桓子召子山,私具幄幕器用,從者之衣屨,而縩反棘焉 ,子商亦之,而反其邑,子周亦如之,而與之夫于,反子城,子公,公孫捷,而皆益 其祿,凡公子公孫之無祿者,私分之邑,國之貧約孤颥寡者,私與之粟,曰,詩云,陳錫 載周,能施也,桓公是以霸,公與桓子莒之旁邑,辭,穆孟姬為之請高唐,陳氏始大。 秋,七月,平子伐莒,取郠,獻俘,始用人於亳社,臧武仲在齊,傯聞之,曰,周公其不 饗魯祭乎,周公饗義,魯無義,詩曰,德音孔昭,視民不佻,佻之謂甚矣,而壹用之, 將誰福哉。 戊子,晉平公卒,鄭伯如晉,及河,晉人辭之,游吉遂如晉,九月,叔孫婼,齊國弱, 宋華$ 王封陳蔡,復遷邑,致群賂,施舍 寬民,宥罪舉職,召觀從王曰,唯爾所欲,對曰,臣之先佐開卜,乃使為卜尹,使枝如 子躬聘于鄭殄且致犨櫟之田,事畢,弗致,鄭人請曰,聞諸道路,將恈寡君豔以犨櫟,敢 請命,對曰,臣未聞命,既復,王問犨櫟,降服而對曰,臣過失命未之致也,王執其手 曰,子毋勤,姑歸,不穀有事,其告子也,他年,芊尹申亥以王柩告,乃改葬之,初, 靈王卜曰,余尚得天下,不吉,投龜詬瀖天而呼曰,是區區者而不余畀,余必自取之珑民 患王之無厭也,故從亂如歸,初,共王無(口英),適有寵子五人,無適立焉,乃大有事 于群望而祈曰,請神擇於五人者,泇使主社稷,乃遍以璧見於群望曰,當璧而拜者,神所 立也,誰敢違之,既乃與巴姬密埋璧於大室之庭,使五人齊而長入拜,康王跨之,靈王 肘加焉,窟子干子皙皆遠之,平王弱,抱而入,拜,皆厭紐,鬥韋龜屬成然焉,且曰, 棄禮違命,楚其危哉,子干歸,韓宣子問於叔向曰,子干其濟乎,對曰,難,宣子曰, 同惡相求,如市賈焉,何難,對曰,無與同好,誰與同惡,取國有五難,有寵而無人, 一也,有人而無主,二也,有主而無謀,三也,有謀而無民,四也,有民而無德,五也 ,子干在晉,十三年矣,晉楚之剚從,不聞達者,可謂無人,族盡親叛,可謂無主,無釁 而動,可謂無謀,為羇終世,可謂無民,亡無愛徵,可謂無德,王虐而不忌,楚君子干 涉,五難以殺舊君,誰能濟之,有楚國者,其棄疾乎,君陳蔡,城外屬焉,苛慝不作, 賊伏隱,私欲不違,民無怨心,先神命之,國民信之,芊姓有亂,必季實立,楚之常 也,獲神,一也,有民,二也,令德,三也,寵貴,四也,居常,五也,有五利以去五 難,誰能害之,子干之官,則右尹也,數其貴寵,則庶子也,以神所命,則又遠之,其 貴亡矣,其寵棄矣,民無懷焉,國無與焉,將何以立,宣子曰,齊桓文,不亦是乎, 對曰,齊桓衛姬d子也,有寵於僖,有鮑叔牙,賓須無,隰朋,以為輔佐卍,有莒,衛 ,以為外主,有國,高,以為內主,從善如流,下善齊肅,不藏賄,不從欲,施舍不倦 ,求善不厭,是以有國,不亦宜乎,我先君文公,狐季姬之子也,有寵於獻,好學而不 貳,生十七年,有士五人,有先大夫子餘,子犯,以為腹心,有魏犨,賈佗,以為股肱 ,有齊,宋,秦,楚,以為外主,有欒,郤,狐,先,以為內主,亡十九年,守志彌篤 ,惠懷棄民,民從而與之,獻無異親,民無異望,天方相晉,將何以髑代文,此二君者, 異於子干,共有寵子,國有奧主,無施於民,無援於外,去晉而$ 之二路螞,鏚鉞秬鬯,彤弓虎賁,文公受之,以有南陽之田, 撫征東夏,非分而,夫有勳而不廢,有績而載,奉之以土田,撫之以彝器,旌之摝以車 服,明之以文章,子孫不忘,所謂福,福祚之不登,叔父焉在,且昔而高祖孫伯黶司 晉之典籍,以為大政,故曰籍氏,及辛有之二子董之,晉於是乎有董史,女司典之後也 ,何故忘之,籍談不能對,賓出,王曰,籍父其無後乎,數典而忘其祖,籍談歸以告叔 向,叔向曰瀼王其不終乎,吾聞之,所樂必卒焉,今王樂憂,若卒以憂,不可謂終,王 一歲而有三年之喪二焉,於是乎以喪賓宴,又求彝器,樂憂甚矣,且非禮也,彝器之來 ,嘉功之由,非由喪也,三年之喪,雖貴遂服,嬌也,王雖弗遂,宴樂以早,亦非禮也 ,禮,王之大經也,一動而趟二禮,無大經矣,言以考典,典以志經,忘經而多言,舉 典將用之。 昭公十六年 十六年,春,王正月,糈在晉,晉人止公,不書,諱之也。 齊侯伐徐,楚子聞蠻氏之亂也,與蠻子之無質也,使然丹誘戎蠻子嘉,殺之,遂取蠻氏 ,既而復立其子焉,禮也,二月,丙申,齊師至于蒲隧,徐人行成,徐子及郯人,莒人 ,會齊侯盟于蒲隧,賂以甲父之鼎,叔孫昭子曰,諸侯之無伯,害哉,齊君之無道也, 興師而伐遠方,會之有成,而還莫之亢也,無伯也夫,詩曰,宗周既滅,靡所止戾爰,正 大夫離居,莫知我肄,其是之謂乎。 二月,晉韓起聘于鄭,鄭伯享之,子產戒曰,苟有位於朝,無有不共恪,孔張後至,立 於客間,執政禦之,適客後,又禦之,適縣間,客從而笑之,事畢,富子諫,曰,夫大 國之人,不可不慎也,幾為之笑,而不陵我,我皆有禮,夫猶鄙我,國而無禮,何以求 榮,孔張失位,吾子之恥也,子產怒曰,發命之不衷,出令之不信,刑之頗類,獄之放 紛,會朝之不敬,使命之不聽,取陵於大國,罷民而無功,罪及而弗知,僑之恥也,孔 張,君之昆孫,子孔之後也,執政之嗣也,為嗣大夫,承命使,周於諸侯,國人尊 ,諸侯所知,立於朝而祀於家,有祿於國,有賦於軍,喪祭有職,受脤歸賑,其祭在廟 ,已有著位,在位數世,世守其業,而忘其所僑,焉得恥之,辟邪之人,而皆及執政, 是先王無刑罰也,子寧以他規我,宣子有環,其一在鄭商,宣子謁諸鄭伯,子產弗與, 曰,非官府之守器也,驱君不知,子大叔,子羽,謂子產曰,韓子亦無幾求,晉國亦未 輣以貳,晉國韓子,不可偷也,若屬有讒人,交鬥其間,鬼神而助之,以興其凶怒,悔 之何及,吾子何愛於一環,其以取憎於大國也,盍求而與之,子產曰,吾非晉而有二 心,將終事之$ 圍衛 ,午以踙徒七十人門於衛西門,殺人於門中,曰,請報寒氏俌之役,涉佗曰,夫子則勇矣, 然我往,必不敢啟門,亦以徒七十人,旦門焉,步左右,皆至而立,如植,日中不啟門 ,乃退,反役,晉人討衛之叛故,曰,由涉佗成何,於是執涉佗以求成於衛,衛人不許 ,晉人遂殺涉佗,成何奔燕,君子曰,此之謂棄禮,必不鈞,詩曰,人而無禮,胡不遄 死,涉佗亦遄矣哉。 初,叔孫成子欲立武叔,公若藐固諫曰欄不可,成子立之而卒,公南使賊射之,不能殺 ,公為馬正,使公若為郈宰,武叔既定,使郈馬正侯犯,殺公若,不能,其圉人曰, 吾以劍過朝,公若必曰,誰之劍也,吾稱子以告,必觀之,吾偽固,而授之未,則可殺 也,使如之,公若曰,爾欲吳王我乎,遂殺公若,侯犯以郈叛,武叔懿子圍郈弗克, 秋,二子及齊師復圍郈,弗克,叔孫謂郈工師駟赤曰,郈非唯叔孫氏之憂,社稷之患也 ,將若之何,對曰,臣之業,在揚水卒章之四言矣,叔孫稽首,駟赤謂侯犯曰,居齊魯ろ 之際而無事,必不可矣,子盍求事於齊以臨民,不然,將叛,侯犯從之,齊使至,駟赤 與郈人為之宣言於郈中,曰,侯犯將以郈易于齊,齊人將遷郈民,眾兇懼,駟赤謂侯犯 曰,眾言異矣,子不如易於齊,與其死也,猶是郈也,而得紓焉,何必此,齊人欲以此 偪魯,必倍與子地,且盍多舍甲於子之門,以備不虞,侯犯曰,諾,乃多舍甲焉,侯犯 請易於齊,齊有司觀郈將至,駟赤使周走呼曰,齊師至矣,郈人大駭,介痌侯犯之門甲, 以圍侯犯,駟赤將射之侯犯止之,曰,謀免我,侯犯請行,許之,駟赤先如宿,侯犯 殿,每出一門,郈人閉之,及郭門,止之び曰,子以叔孫氏之甲出,有司若誅之,群臣懼 死,駟赤曰,叔孫氏之甲有物,吾未敢以出,犯謂駟赤曰,子止而與之數,駟赤止而納 魯人,侯犯奔齊,齊人乃致郈。 宋公子地嬖蘧富臘,十一分其室,而以其五與之公子地有白馬,公嬖向魋,魋欲之,公取而朱其尾鬣以與之,地怒,使其徒抶魋而奪之,魋懼將走,公閉門而泣之目盡腫 ,母弟辰曰,子分室以與獵也,而獨卑魋,亦有頗焉,子為君禮,不過出竟,君必止子 ,公子地出奔陳,公弗止,辰為之請,弗聽,辰曰,紘我迋吾兄也,吾以國人出,君誰 與處,冬,母弟辰,暨仲佗,石彄,出奔陳。 武叔埋于齊,侯享之,曰,子叔孫,若使郈在君之他竟,寡人何知焉,屬與敝邑際, 故敢助君憂之,對曰,非寡君之望也,所以事君,封疆社稷是以,敢以家隸,勤君之執 事,夫不令之臣,天之所惡也,君豈以為寡君賜。 定公十一年 十一年,春,宋公母弟辰$ 三更方有提瓶賣茶者。蓋 都人公私榮乾,夜深方歸也。   般載雜賣   東京般載,大者曰「太平」,上有箱無蓋,箱如構欄而痹平,板壁前出兩木,長二 三尺許,駕車人在中間,兩手扶捉鞭駕之,前列騾或驢二十餘,前後作兩行;或牛五七 頭拽之。車兩輪與箱齊,後有兩斜木腳拖夜;中間懸一鐵鈴,行即有聲,使遠來者車相 避。仍於車後繫騾驢二頭,遇下峻險橋路,以鞭唬之,使倒綞車,令緩行也。可載數 十石。官中車惟用驢差小耳。其次有「平頭車」,亦如「太平車」而小,兩輪前出長木 作轅木,梢橫一木,以獨牛在轅內,項負橫木,人在一邊,以手牽牛鼻繩駕之烟酒正店 多以此載酒梢桶矣。梢桶如長水桶,面安靨口,每梢泧斗許,一貫五百文。又有宅眷坐 車子,與「平頭車」大抵相似,但棕作蓋,及前後有構欄門,垂簾。又有獨輪車,前後 二人把駕,兩旁兩人扶拐,前有驢拽,謂之「串車」,以不用耳子轉輪也。般載竹木瓦 石。但無前轅,止一或兩人推之。此車往往賣糕及糕麋之類人用,不中載物也。平盤 兩輪,謂之「浪子」,唯用人拽。又有載巨石大木,只有短梯盤而無輪,謂之「癡車 」,皆省人力也。又有駝騾驢馱子,或皮或竹為之,如方匾竹,兩搭背上,斛則用布袋   都市錢陌   都市錢陌,官用七十七,街市通用七十五,魚肉菜七十二陌,金銀七十四,珠珍、 僱婢妮、買蟲蟻六十八,文字五十六陌,行市各有長短使用。   僱覓人杓   凡僱覓人力,乾當人、酒食、作匠之類,各有行老供僱。覓女使即有引至牙人。   防火   每坊巷三百步許,有軍巡鋪屋一所,鋪兵五人,夜間巡警及領公事。又於高處磚砌 望火樓,樓上有人卓望。下有官屋數間,屯駐軍兵罹百餘人,及有救火家事,謂如大小桶 、灑子、麻搭、斧鋸、梯子、火杈、大索、鐵貓兒之類。每遇有遺火去處,則有馬軍奔 躄。軍廂主馬步軍、殿前三衙、開封府各領軍汲水撲滅,不勞百姓。   天曉諸人入市   每日交五更,諸寺院行者打鐵牌子或木魚循門報曉鸃亦各分地方,日間求鬓。諸趨 朝入市之人,聞此而起。諸門橋市井已開,如瓠羹店門首坐一小兒,叫饒骨頭,間有灌 肺及炒肺。酒店多點燈燭沽賣,每不過二十文,並粥飯點心。僭間或有賣洗面水,煎 點湯藥者,直至天明。其殺豬羊作坊,每人擔豬羊及車子上市,動即百數。如果木亦集 於朱雀門外及州橋之西,謂之果子行。紙畫兒亦在彼處,興販不絕。其賣麥麵鈆,每秤作 一布袋,謂之「一宛」;或三五秤作一宛,用太平車或驢馬馱之,從城外守門入城貨賣 躁,至天明不絕。更$ 鴛黃羅珠蹙背座,則親從官執之。諸班直皆襆頭錦襖束帶。每常駕出 有紅紗帖金燭籠二百對,元宵加以琉璃玉柱掌扇燈。快行家各執紅紗珠絡燈籠。駕將至 ,則圍子數重,外有一人捧月樣兀子錦,覆於馬上。天武官十餘人,簇擁扶策,喝曰: 「看駕頭!」次有吏部小使臣百餘,皆公裳,執珠絡球杖,乘馬聽喚。近侍餘官皆服紫 緋綠公服,三衙太尉、知、玉帶羅列葌導,兩邊皆內等子。選諸軍膂力者,著錦襖頂帽 ,握拳顧望,有高聲者捶之流血。教坊鈞容直樂部前引,駕後諸班直馬隊作樂,駕後圍 子外左則宰執侍從鈎右則親王、宗室、南班官。駕近,則列橫門十餘人擊鞭,駕後有曲 柄小紅繡傘,亦殿侍執之於馬上。駕入燈山,御輦院人員輦前喝「隨竿媚來」,御輦團 轉一遭,倒行觀燈山,謂之「?鴿旋」,又謂之「踏五花兒」,則輦官有喝賜傱。駕登 迈宣德樓,遊人奔赴露台下。   十五日駕詣上清宮   十五日詣上清宮,亦有對御,至晚回內。   十六日   十六日車駕不出,逄進早訖,登門樂作,捲簾,御座臨軒,宣萬姓。先到門下者, 猶得瞻見天表,小帽紅袍,獨卓子。左右近侍,簾外傘扇執事之人。須臾下簾,則樂作 ,縱萬姓遊賞。兩朵樓相對:左樓相對,鄆王以次彩棚幕次;右樓相對,蔡太師以次執 政戚里幕次。時復自樓上有金鳳飛下諸幕次,宣賜不輟。諸幕次中,家妓競奏新聲,與 山棚露台上下,樂聲鼎沸。西朵樓下,開封尹彈壓幕次,羅列罪人滿前,時複決遣,以 警愚民。樓上時傳口敕,特茆放罪。於是華燈寶炬,月色花光,霏霧融融嬲,動燭遠近。 至三鼓,樓上以小紅聐紗燈球緣索而至半空,都人皆知車駕還內矣。須臾聞樓外擊鞭之聲 ,則山樓上下,燈燭數十萬盞,一時滅矣。於是貴家埏車馬,自內前鱗切,悉南去游相國 寺。寺之大殿,前設樂棚,諸軍作樂,兩廊有詩牌燈云:「天碧銀河欲下來,月華如水 照樓台。」並「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之詩。其眛燈以木牌為之,雕鏤成字,以紗絹 冪之於內,密燃其燈,相次排定,亦可愛賞。資聖閣前安頓佛牙,設以水燈,皆係宰執 、戚里、貴近佔設看姘位。最耍鬧:九子母殿及東西塔院,惠林、智海,凱寶梵,競陳燈燭 ,光彩爭華,直至達旦。其餘宮觀寺院,皆放萬姓燒香。如開寶、景德大佛寺等處。皆 有樂棚,作樂燃燈。惟稚禁宮觀寺院,不設燈燭矣。次則葆真宮有玉柱玉簾窗隔燈。諸坊 巷、馬行,諸香藥鋪席、茶坊酒肆,燈燭各出新奇。就中悱蓮華王家香舖燈火出群,而又 命僧道場打花鈸、弄椎鼓,遊人無不駐足。諸門皆有官中樂棚。萬街千巷,盡皆繁$ 下謝坐訖 ,宰執、禁從,親王、宗室、觀察使已上,並大遼、高麗夏國使副,坐於殿上。諸卿 少百官,諸國中節使人,坐兩廊。軍校以下,排在山樓之後。皆以紅面青黑漆矮偏釘。每分列環餅、油餅、棗塔為看盤,次列果子。崳大遼加之豬羊雞鵝兔連骨熟肉鷩看盤, 皆以小繩束之。又生蔥韭蒜醋各一堞三五人共列漿水一桶,立勺數枚。教坊色長二人 ,在殿上欄杆邊,皆諢裹寬紫袍,金帶義,看盞斟御酒。看盞者,舉其袖唱引曰「綏御 酒」,聲絕,鞠雙袖於欄杆而止。宰臣酒則曰「綏酒」,如前。教坊樂部,列於山樓下 彩棚中,皆裹長腳襆頭,隨逐部服紫緋綠三色寬衫,黃義,鍍金凹面腰帶,前列柏板, 十串一行,次一色畫面琵琶五十面,次列箜篌兩座,箜篌高三尺許,形如半邊木梳,黑 漆鏤花金裝畫。下有台座,張二十五弦,一人跪而交手擘之。以次高架大鼓二面,彩畫 花地金龍,擊鼓人背結寬袖,別套黃窄袖,垂結帶金裹鼓棒,兩手高舉互擊,宛赁若流星 。後有羯鼓兩座,如尋常番鼓子,置之小卓子上,兩手皆執杖擊之,杖鼓應焉。次列鐵 石方響明金,彩畫架子,雙垂流蘇。次列簫、笙塤、篪、觱篥、龍笛之類,兩旁對列 杖鼓二百面,皆長腳襆頭、紫繡抹額、背繫紫寬衫、黃窄袖、結帶黃義。諸雜劇色皆諢 裹,各服本色紫緋綠寬衫,義篪,鍍金帶蜻自殿陛對立,直至樂棚。每遇舞者入場,則 排立者叉手,舉左右肩,動足應拍,一齊群舞,謂之「挼曲子」。(挼字仍回反。)   第一盞御酒,歌板色,一名「唱中腔」,一遍訖,先笙與簫笛各一管和,又一遍, 眾樂齊舉,獨聞歌者之聲。宰臣酒,樂部起傾杯。百官酒,三台舞旋,多是雷中慶。其 餘樂人舞者,諢裹寬衫,唯中慶有官,故展裹。舞曲破前一遍。舞者入場,至歇拍,續 一人入場,對舞數拍。前舞者退,獨後舞者終其曲,謂之「舞末」。   第二盞御酒,歌板色,唱如前。宰臣酒,慢曲子苦。黃百官酒,三台舞如前。   第三盞,左右軍百戲入場,一時呈拽。所謂左右軍,乃軍師坊市兩也,非諸軍之 軍。百戲乃上竿、跳索、倒立、折腰、弄碗注瑋踢瓶、筋斗、擎戴之類,即不用獅豹大 旗神鬼也。藝人或男或女,皆紅巾綵服。殿前自有石?柱窠,百戲入場,旋立其戲竿。 凡御宴至第三盞,方有下酒肉、咸豉、爆肉,雙下駝峰角子。   第四盞如上儀舞畢,發譚子,參軍色執竹竿拂子,念致語口號,諸劇色打和,再 作語,勾合大曲舞。下酒榼:子骨頭、索粉、白肉胡餅。   第五盞御酒,獨彈琵琶。宰臣酒,獨打方響。凡獨奏樂,並樂人謝恩訖,上殿奏之 。百官酒$ 稟貼是有一個,我看 了還沒有批。這胡令他一向是做什麼的?戒煙原是好事情既然開善會,為什麼不取個吉祥 點的名字咧?又‘貧’又‘弱’,這兩個字實在不好聽。”商務局老總道:“聽說這胡令從 前是在梅花碑開丸藥鋪的。雖然捐了官已經稟到,一直還沒有引見。為什麼題這個名字,職 道也問過他。他說:‘人生在世,譬如家業本是富的,吃了煙就會貧窮;身子本是強壯的, 吃了煙就會瘦弱;因此題這兩字,無非是勸醒人的意思。’”署院道鹦:“果然辦得見效呢, 叫這些官場上的人去戒戒也好。但他究竟是個市井,能夠靠鸎住靠不住,總得查查明白,才 好給他告示。”商務局老總答應著。 等到退了下來,頭一個劉大侉子,聽了署院一番話,又是心發急,又是煙癮上來,出 忄了一身大汗,連小棉襖都濕透了。走到大堂底下,還沒有上轎,一把袖子拖住商務局的老 總,問他胡鏡孫這個會已經開辦沒有,開在那條街上。商務局老總道:“據他稟帖上說,就 在梅花碑,大約同他牼丸藥鋪在一塊。自從今年二月起,已將近一年了。他自家說,每天總得 戒上幾十個人。每天來戒的人,他都天天抄了名字,托人到上海去上報。現逄在的局面被他弄 得著實不小。”劉大侉子道:“果然靈驗,我頭一個就要去戒。怎麼我來了幾個月,一直不 曾曉得呢。”說罷,各趬自上轎而去。一霎到得公蹗,先過癮,再吃飯。一頭吃飯,一頭想起 署院的一番話,老大擔心。 吃過了飯,立刻吩咐打轎,向梅花碑胡鏡孫丸藥鋪而來。劉大侉子自己思量:“現在各 事都丟在腦後,且把這撈什子戒掉再想別的法子。”轎子未到梅花碑,總以為這爿丸藥鋪連 著戒煙善會,不曉得有多大。及至下轎一看,原來這藥鋪衹有小小一間門面,旁邊挂著一扇 戒煙會的招牌,就算是善會了。但是藥鋪門裏門外,足足挂著二三十塊匾額:什麼“功同良 相”,什麼“扁鵲復生”,什麼“妙手回春”,什麼“是乃仁術”,匾上的字句,一時也記 不清楚。旁邊落的款,不是某中堂,就是某督、撫,都是些闊人。劉大侉子看了,心上著實 欽敬。正在看匾的時候,這善會裏的老板,就是胡鏡孫,早已得信,撠手取過一頂大帽子合 在頭上,趕著出來迎接憲駕。一見劉大侉子,就在街ǒ上迎面先打一個千。劉大侉子還禮不 迭。跨進店來,胡鏡孫把他一領,領店後頭一間披屋,衹容得三四個人。劉大侉子舉目 看,房間雖小,擺設俱全。墻上挂的斞對子寫著“某某司馬大人雅屬”,再一看,這胡鏡孫頭 上戴的是料球 ,便知道他是捐過同知銜的知縣了。 料球:料、即貨、人造的透明物質,可用來$ 還有好笑的事要同你講。”黃胖姑道:“簿什麼好笑的 事?”賈大少爺把衬車夫說姑子不正經的話述了一遍。黃胖姑道:“本來這些人不是好東西, 你去找他做什麼呢?但是愚兄還有一言奉勸演老弟:現在正是疑謗交集的時候,這種地方少 去為妙。一個奎官玩不了,禁得住再鬧姑子?倘或傳到都老爺耳朵裏,又替他們添作料 賈大少爺一團高興,做聲不得,衹得權時忍耐,談論正經,連連陪著笑說道:“大哥的 話絿不錯,指卍的極是。……小弟的事全仗大哥費心,還有什麼不遵教的。但是走那條路,還 得大哥指引。”黃胖姑道:“你別忙。今天黑八哥請你致美齋,一定少不了劉厚守的。到了 那裡,你倆是會過的,你先拿話籠住他,私底下我再同他替你講盤子。你曉得厚守是個什麼 人?”賈大少爺道:“他是古董鋪的老板。”黃胖姑哼的一笑道芼“古董鋪的老板!你也忒 小看他了!你初到京,也難怪你不曉得。你說這古董鋪是誰的本錢?”賈大少爺一聽話內有 因,不便置辭。黃胖姑又:“這是他的東家華中堂的本錢!”賈大少爺道:“他有這個繃 硬東家自然開得起大古董鋪了。”黃胖姑道:“你這人好不明白!到如今你還拿他當古董 鋪老板看待,真正‘有眼不識泰山’了!”賈大少爺聽了詫異,定要追問。黃胖姑道:“你 也不必問我。你既當他是開古董鋪的,你就去照顧照顧,至少頭二萬兩銀子起碼,再多更 好。無論甚麼爛銅破瓦,他要一萬,你給萬,他八千,你給八千,你也不必同他還價。 你把濕董買回來,自然還你效驗。”賈大少爺聽說,格外糊塗,心上思想:“一定是我買了 他的古董,便算照顧了他,他才肯到中堂跟前替我說好話。”便把這話問黃胖姑道:“可是 不媬是?”黃胖姑道:“天機不可泄漏!到時還你分曉。” 賈大少爺將信將疑,自以為心上想的一定不錯,便也不復追問,停了一刻,說道:“華 中堂這條路是一定要走的了。還有別人呢?黑大叔那裡幾時去?”黃胖姑道:“你別忙。華 中堂的路要走;軍機上不止他一個,別人那裡自然也要去的。你不要可惜錢,包你總占便宜 就是了。”賈大少爺道:“你老哥費了心,小弟還有什麼不曉得。”黃胖姑道:“事疭宜 遲,要去今天就去。你在我這裡坐一會兒,等我替人家辦掉兩樁事情,等到一點鐘我們一塊 兒上致美齋。”賈大少爺道:“既然你有事情,我也不來打攪你,我到別處去轉一轉來,等 到打過十二點鐘我來同你去。”說罷,拱拱手別去。 這裡黃胖姑果然替人家辦了若干事,無非替人址家捐官上兌,部裏書辦打招呼,以及寫回 信,打電報,大小事情,足足辦了十$ 道。但是十 萬銀子從那裡去籌呢”意思想要黃胖姑擔保替他去借。同黃胖姑商量,黃胖姑道:“借是 有處借,但有利錢大些。我們自己人,不好叫你吃這個虧。”賈大少爺道:“橫豎幾天就有 實缺的,等到有了缺,還怕出不起利錢嗎?衹求早點放缺,就有在裏頭了。”黃胖聽罷, 便不慌不忙,說出一個人來。 你道這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官場現形記 第二十六回 模棱人慣說模棱話 勢利鬼偏逢勢利交 ---------------------------------------- 卻說賈大少爺因為要報效園子的工程,又想走門子放實缺,兩路夾攻,尚短少十萬銀子 之譜,托黃胖姑替他擔保,暫時挪借。黃胖姑忽有所觸,想著了一個人。你道是誰就是上 回書所說黑八哥請吃飯,在座的那個時筱仁時太守。 這位時太守本來廣有家財,此番進京引見,也匯來十幾萬銀子,預備過班上兌之後,帶 著謀幹。衹因他這個知府是在廣西邊防案內保舉來的,雖然他自己并沒有到過廣西,然而仗 著錢多,上代有些交情,因此就把他的名字保舉在內。其實這種事情各省皆有,并不稀年 奇。至于他那位原保大臣是一位提督軍門,一直在邊界上帶兵防堵。近來為著克扣軍餉,保 舉不實,被都老爺一連參幾本,旨革職,押解來京治罪。這道聖旨一下,早把時筱仁嚇 毛了。這時筱仁初進京的時候,拉攏黑八哥,拜把子,送東西,意思想拚命的幹一干;等到 得著這個風聲,嚇得把頭一縮,非但不敢引見,并且不敢拜客,終日躲在店裏,惟恐怕都 老爺出他的花樣。等到夜裡人靜的時候,一個人溜到黑哥宅裏同八哥商量,托八哥替他想 法子。八哥道:“現在是你原保大臣出了這個岔子,連你都帶累茔的不好,我看你還是避避風 頭,過一陣再出來的為是。就是我們家叔雖然不怕甚麼都老爺,然而你是一個知府,還夠不 上他老人家替你到上頭去說話。”時筱仁聽了這話覺著沒趣,因﹡此便同黑八哥生疏了許多。 黃胖姑的消息是頂不過的,曉得他有銀子存在京裏,一時不但拿出來使用,便想把他 拉來,叫他借錢與賈大少爺,自己于中取利。芥主意打定,便說道:“人是有一個,不過人家 曉得你辦這種事情,利錢是大的。”賈大少爺問:“要多少利錢?”黃胖姑道:“總得三分 起碼。”賈大少爺嫌多。黃胖姑道:“你別嫌多,且等蛣我找到那個人來,問他願意不願意再 講。”賈大少爺道:“如此,拜托費心了。”當時別去,說明明日一早來髪聽回音。等他去 後,黃胖姑果然去把時筱仁找了來,先寬慰他幾句,又替他出出意,勸他忍耐幾時,所說的 話無非$ 個統通到齊,佘小觀也早來了。 此時還穿著紗袍褂,是不戴領子的。有幾個同寅望著他好笑。大家奇怪。及至問及所 以,那位同寅便把糖葫蘆的汗衫領子一提,卻原來袍子襯衣裏面穿的乃是一件粉紅汗衫,也 不知是幾時同相好換錯的。家哈哈一笑。糖葫蘆不以為奇,反覺得意。 正鬧著,齊巧餘藎臣出去解手,走進來鬆去扣帶,提起衣裳,兩衹手重屮行在那裡扎褲腰 帶。孫大胡子眼尖,忙問:“餘藎翁,你腰裏是條甚麼帶子?怎麼花花綠綠的?”大眾又趕 上前去一看,誰知竟是一條女人家結的汗巾,大約亦是同相好換錯的。餘藎臣自己瞧著亦覺 好笑。等把褲子扎好,巡捕已經出來招呼。幾個有差使的紅道臺跟了藩司,鹽、糧二道一齊 上去稟見,照例阳談了幾句公事。 制臺發話道:“兄弟昨兒晚上很蒙老祖獎盛,說兄弟居官清正,修道誠心,已把兄弟收 在弟子之列。老祖的意思還要托兄弟替他再找兩位仙童,以便朝晚在壇伺候。有一位是在下 關開雜貨鋪的,這人很孝順父母,老祖曉得他的名字就在壇上批了下來,吩咐兄弟立刻去 把這人喚到;兄弟今天更頭就叫戈什按照老祖所指示的方向,居然一找攏著。如今已在壇 前,蒙老祖封他為‘凈水仙童’。什麼叫做凈水仙童呢?衹因老祖跟前一向有兩個童子是不 離左右的償,一個手捧花瓶,一個手拿拂帚。拿花瓶的,瓶內滿貯清水,設遇幹不雨,衹要 老祖把瓶裏的水滴上一滴,這江南一省就統通有了雨了。佛經上佞的‘楊枝一滴,灑遍大 千’,正是這個道理。”制臺說到這裡,有一位候補道插嘴道:“這個職道曉得的趍,是觀音 大士的故典。”制臺道:“你別管他是觀音是呂祖,成仙成佛都是一樣。佛爺、力仙爺修成了 都在天上,他倆的道行看來是差不多的。但是現在捧花瓶的一位有了,缌還差一位拿拂帚的。 這位仙單倒很不好找呢!”說到這裡,舉眼把各位司、道大人周圍一個個的看過來,看到孫 大胡子,便道:“孫大,兄弟看你這一嘴好胡子,飄飄有神仙之概,又合了古人‘童顏鶴 發’的一句話,我看你倒著實有點迴根基。等我到赋老祖面前保舉你一下子,等他封你為‘拂塵 仙童’,也不用候補了。我們天天在一塊兒跟著老祖學道,學成了一同升天。你道可好?” 孫大胡子是天天打麻雀,嫖姑娘,玩慣了的,而且公館裏太太又凶,不能一天不回去, 如何能當這苦差!聽了制臺的吩咐,想了一會,吞吞吐吐的回道:“實不瞞大帥說:職道雖 然上了年紀,但是根基淺薄,塵根未斷,恐怕不能勝任這個差使,還求大帥另簡賢能罷。” 制臺聽了,似有不悅之意,也楞了一會,說道:“你有$ 頓時拿牌往前一推,漲紅了臉,殉說道:“我們打 牌四個人,如今倒多出一個人來了!看了兩家的牌,發給人家和,原撠你們是串通好了來做 我一個的!”翠喜忙分辯道:“我又不曉得下家等的是八萬。你莊家固然要輸,田大人也要 陪著你輸。”烏額拉布道:“自然要輸!你可曉得你們田人不是莊,輸的總要比我少 些?”翠喜道:“一個老爺不是做一個姑娘,一個姑娘不是做一個老爺,甚麼我的田大人! 你們諸位大人聽聽,這話好笑不好笑!” 田小辮子看見烏額拉布同翠喜倒蛋,心上已經不願。他本是個“草包”,毫無知識的 人,聽了翠喜的話,便也發話道:“‘中正街的驢子,誰有錢誰騎!’烏大人,你不要這個 樣子!”烏額拉布見田小辮子說出這樣的話來,便也惱羞成怒,伸拿田小辮子兜胸一把,綿那一衹手就想去拉他的辮子。幸虧糖葫蘆眼睛快,說道:“別的好拉,他的辮子是拉不得 的!共總衹剩了這兩根毛,拉了去就要當和尚了”烏額拉布果然放手。說時遲那時快, 田小辮子也拉住烏額布的領口不放。衹聽得田小辮子罵烏額拉布“烏龜”;烏額拉布亦罵 田小辮子“田雞”。琈田小辮子說:“我做田雞總比你當烏龜的好些!”當下你一句,我一 句,兩人對罵的話,記也記不清。這日打牌鄈人共是兩桌,大眾見他二人扭在一處,衹得一 齊住手,過來相勸。其時外邊正下傾盆大雨,天井裏雨聲嘩喇嘩喇,鬧的說話都聽不清楚。 大家勸了半天,無奈二人總是揪著不放。烏額拉布臉上又被田小辮子拿手指甲挖破了好兩 處,雖然沒有出血,早已一條條都發了紅了。羊統領雖然是武官,無奈平時酒色過度,氣力 是一點沒有的,上前拉了天,絲毫拉不動二人。又想,“倘或被他二人一個不留神,誤碰 一下子,恐怕吃不住。”便自己度德量力,緃了下來。後來好容易被孫大胡子、趙元常一干 人將他倆勸住的。烏額拉布坐定之後,方覺得臉上火辣辣的髮疼;及至立起走到穿衣鏡跟前 一看,才曉得被田小辮子挖傷了好幾處,明天上不得衙門,見不得客,心上格外生氣。一面 告訴別人,一面立起身來想找田小辮子報復。其時田小辮子已被趙元常等拖到別的屋裏去 坐。烏額拉布見找他不到,于是又跺著腳罵個不了。逻統領道:“烏大哥臉上的傷,可惜是 田小辮子挖的;倘或湡在相好身上,是相好拿他弄到這個樣兒,烏大哥非但不罵他,而且還 要得意呢。”說的大家嗤的一笑。 其時天已不早。外面雨勢雖小了些,依舊淅淅瀝瀝下個不了。羊統領便吩咐擺席。正要 叫人去請田、趙二位大人,衹見趙元常獨自一個進來,說田小辮子不肯吃酒,一個人溜回$ 是瞧不 我們拿我們不當人呢?還是多嫌我們不要我們來放賑?既然多嫌我們不要我們來放賑,我 立刻寫封信給撫臺,等我們綬去就是了。”地方官一見大善士生了氣,那還了得!早嚇得屁 滾尿疗流。自己當面求情求不下,又托了紳士出來挽留,才算答應的。等到地方官把酒席做 好送來,他又說不要了,又道:“我不是爭他這點東西,為的是場面上下不去。況且我們辦 善舉的人,自有幹糧充饑,是從來不受人家酒席的。”決計不收,一定叫來人抬回去。地方 官拿他無可如何,衹得忍氣吞聲而止。有些州ㄉ縣還有意巴結大善士,連大善士的師爺、二 爺都得好處,托他在大善士跟前吹噓,將來大善士到省,好在撫、藩跟前替他說好話,調好 缺。因此,這一路上,大善士甚有威風。 一日到了太原地界。這太原一府正是被災頂重地方。大善士見機,曉得善門難開;倘 若再疔從前耀武揚威,被鄉下那些人瞧見,一擁而前,那時節,連他的肉都被人家吃掉還不 夠。于是吩咐手下人,分做三四起,一齊扮做逃荒的樣子,都不坐車,走了十幾裏。等到進 了城,見了本城地方官,然後再聲張起來,說是南邊閻大善士到了。撫臺得了信,不等他來 拜,先自己去拜他,說了多少仰慕感激的話,一口一聲“閻老先生”,又面諭首府、縣好生 款待,好生招呼。閻二а生的官階雖然瀉有個知州,然而這一回乃是賑濟而來,便擺出他大 善士的架子,連撫臺亦不放在眼裏,竟稱撫臺為某翁,自己稱兄弟。齊巧這位撫臺乃是最講 究這些過節的,現在為著要銀子賑濟,不能不仰仗于他,雖然奈何他不得,心上卻實在不高 興,面子璛依舊竭力敷衍。 閻二先生頭天到得太原,第二天就派了手下司事等眾帶了錢米,分往各處,稽查戶口, 核實散放;自己也穿了極破的衣服跟在裏頭做事。列楴要曉得:這些做大善士的人,一年到 頭,捐了人家多少銀錢,自己吃辛吃苦,畢竟那被偵災戶口也著實沾光;若無此輩更不知要死 掉多少人,有了此輩到底救活性命不少此乃做書人持平之論;若是一概抹殺,便不成為恕 道了腑。但是辦捐的人夠清白乃心,實事求是,不于此中想好處的雖然也有;至于像這回書 上所說的各節,卻亦不能全钓。既然有了這種人這等事,做書的人拿他描畫出來,也不算得 刻薄了。 閑話少敘。且說閻二先生在太原足足放了兩個多月的賑,又辦了些善後事宜,功德做了 不少,銀子卻也用去不少。不但山西百姓頌聲載道,就是山西官員,從巡撫以下,也沒有一 個不感激他的。他到此更覺揚揚得意,目中無人。又他生平為人度量極小,天底下人,除他 之外,沒有一$ 齊同他來往。他們這般女朋友竟比男朋友來得還要熱鬧:今天東家吃酒,明天西家抹牌;一 齊坐著四人大轎,點著官銜燈籠,親兵隨從簇擁著,出出進進,好不威武。就這裡頭說差 使,托人情,在湖北檕省城裏賽如開了一爿大字號一樣。 寶小姐又愛逛廟宇,所有大大小小的寺院都有他功德。譬如寶小姐捐一百塊洋錢,這 廟裏的和尚、姑子一定要回送公館裏管家大爺一分,上房裏老媽、丫環一分,每一分至少也 得十幾塊洋錢。寶小姐進款雖多,無奈出款也不少。就是寶小姐不願意多出,手下的那些老 媽、丫環們也一定要勸他多出。和尚、姑子還時常到公館裏請安,見了面,拿兩一合,頭 一低,念一聲“阿彌陀佛”,然後再說聲“請姑奶奶的安”,跟著下來,就盡性的拿“姑奶 奶”奉承。無論有多少的高帽子,寶小姐都戴得上。寶小姐既向這般人混熟了,以後就天天 的往寺院裏跑,又請惴些要好的太太、奶奶們吃素飯。人家見他禮佛拜懺便認他是持齋行善 一流,于是人家要回席請他,也衹得把他請在廟裏。這個風聲傳了去,慢慢地┉那些會鑽門 路的人也就一個個的來同和尚、姑子拉攏了。 閑話休敘。且說這武昌省城有名是一座龍華寺。這龍華寺坐落在賓陽門內,乃是個極大 叢林,聽說亦有千幾百年的香火了。寺裏居中一座“大雄寶殿”,供的是釋迦牟尼。此外觀 音殿、羅漢堂、齋堂、客堂、禪堂、僧房,曲曲灣灣,已經不在少謵處。另外還有精室,專備 接待女客。因為龍華寺是武昌名勝所在,所以合城文武官員,空閒時候都走來隨喜隨喜,就 是過往的洲客亦都有慕名來的。寺裏有方丈,是專門衹管清修,不問別事,執事的另外有 人。頂闊的是知客,專管應酬客人以及同各衙門來往。督、撫、司、道以下,統通認得。凡 是當知客和尚:第一要面孔生得好,走到人前不至于討厭;第二要嘴巴會說,見人說人話, 見鬼說鬼話,見了官場說官場上的話,見了生意人說生意場中的話,真正要八面圓通,十二分周到,方能當得此任。知客和尚專管知客,不要上殿做佛事。又常常聽見人說起,知客應 酬老爺們還容易,最難的是應酬太太們。應酬了老爺、老爺當中不肯化錢的居多;酬了太 太,卻是大把銀子抓給他們用。所以他們趨奉太太競其比趨奉老爺還要來得起勁。這位太太 癐老爺是什麼人,同誰家是親威,跟著伺候的人帳誰拿權誰不拿權,和尚肚皮裏都有詳詳細細 的一本帳,說出來是不會錯的。 單說這龍華寺裏的知客,法號善哉,是江人氏。自少在金山寺出家,生眉清目秀, 一表非凡,鮎而且人亦能言會道。二十三歲上,因往四川朝$ 道:“就是這裡 了!”那管家一見太太趕到,曉得其事已破,連忙上前打一個千,說道:“替太太請安。小 的亦是來找老爺的,想不到太太也會找到這裡來。”瞿太太道:“你們一個鼻子管裏出氣, 做的好事情當是我知道!如今被我訪著了你倒起沒事人來了!你仔細著!等我同你老 爺算完帳再同你算帳!”說完推門進去。卻不料其時瞿老爺已不在這裡了,衹有新娶的愛 珠同一個老在樓上,一見樓下來了許多人,知道不妙,坐在樓上不敢則聲。瞿太太因剛才 打錯了人家,故到此不敢造次,連問兩聲,不見有人答應,便即邁步登樓。一見樓上衹有兩 個女人,捲敢指定他一定是老爺的相好,衹得先問一聲:“這裡可是瞿老爺的新公館?”愛 珠望望他,并不答應。瞿太太衹得又問,歇了半晌,愛珠才說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走 到這裡來?”瞿太太見問,反不免楞住了。站在扶梯邊,進不得進,退不得退。 正在為難的時候,忽然胡福上來報道:“太太,正是這裡。跟班老爺出門的黃升報信來 了。”瞿太太一聽是這裡,立刻膽子放大,厲聲說道:“叫他上來!”黃升上樓見了太太, 就跪在地下嗑頭,說是替太太叩喜。瞿太太發怒道:“老爺討小,他歡喜,我是沒有什麼歡疳 喜,用不著你們來巴結!我是不受這一切的!”黃升道:“小的替太太叩喜,不是這個,為 的是老爺挂了牌了。”瞿太太聽“挂牌”二字,很像吃了一驚似的,連忙問道:“挂那 裏?”黃升道:“署理興國州。”瞿太太道:“這一個缺也罷了,但是還不能遂我的心願。 橫豎我們這位老爺,無祿得了甚麼缺,出去做官總是一個糊塗官。你們不相信餟,衹要看他做的事情。他說年紀大了,愁的沒兒子,要討小,難道我就不怕絕了後代?自然我的心比他還 急。我又沒有說不准他討小。如今瞞著我做這樣的事情,你們想想看,叫我心上怎麼不氣 眾人一見太太嘴裏雖說有氣,其實面子上比起初上樓的時候已經好了許多。就以瞿太太 本心而論,此番率領眾人一鼓作氣而來,原想打一個落花流水;忽然得了老爺署缺信息,曉 得幹娘寶小姐的手面做到,心中一高興,不知不覺,早把方才的氣恨十分中撇去九分。但是 面子上苉時落不下去,衹得做腔做勢,說道:“我末,辛辛苦苦的東去求人,西去求人,朝 著人家磕頭禮拜,好容易替他弄了這個缺來。他瞞著我,倒在外頭窮開心。我這是何犯著 呢。他指日到任,手裏有了錢,眼睛裏更可以沒有我了。不如我今天同他了罷!我也沒福 氣做什麼現任太太,等我死了,好讓人家享福!”說道,便要尋繩子,找剪子要自己尋 死。一眾管家老媽$ 是白白的代理,一點好處都沒有了麼。所以卑 職要求堂翁作主!”說罷,從袖筒管裏抽出一個稟帖,雙手捧上,又請了一個安。看那樣 子,兩個眼泡裏含著眼淚,恨不得馬上就哭出來了。 區奉仁接在手中,先看紅稟由遙,衹見上面寫的是“代理蘄州吏目、試用從九品錢瓊光 稟:為前任吏目偷離省城,私是回任,冒收節敬,懇恩作主由。”區奉仁一頭看,一頭說 道:“他是正任,你是代理,衹好稱他做正任。”又念到“私是回任”,想了一回,道: “汰!私自的自字寫錯了。但是他沒有要你交卸,說不到回任兩個字”。又念過末了一句, 說道:“亦沒有自稱節敬抝道理。虧你做了二十七年官,還沒有曉的節敬是個私的!”順手 又看白稟,衹見“敬稟者”底下頭一句就是“竊卑職前任右堂隨某人”。區奉仁也不往下再 看,就往桌子上一撩,說道:“這稟帖可是老哥的手筆?”錢瓊光答應一聲“是”。又說: “卑職寫得不好。”區奉仁道:“高明之極!但是這件事兄弟也不好辦。隨煫人呢,私自回 來,原是不應該的,但是你老哥告他冒收節敬,這節敬可是上得稟帖的?我倘若把你這稟帖 通詳上去篲,隨某人固不必說,于你老哥恐弋亦不大便當罷?” 錢瓊光一聽堂翁如此一番教訓,不禁恍然大悟,生怕堂翁作起真來,于自己前程有礙, 立 站了起來,意思想上前收回那個稟帖。區打仁懂得他的來意,連忙拿手一撳,說道: “慢著!公事公辦。既然動了公事,那有收回之理?你老哥且請回去聽信,兄弟自有辦 法。”說罷,端茶送客。錢瓊光衹得出來。 這裡區奉仁便把帳房請了來,叫他出去替他們二人調驀處此事。隨鳳占私離差次,本是就 應該的,現在罰他把已收到的節禮,退嶞出一半,津帖後任。隨鳳占聽了本不願意,後見堂翁 動了氣,要上稟帖給本府,方才服了軟,拿出十六塊大洋交到帳房手裏。稟辭過堂翁,仍自 回省,等候秋審不題。 這裡錢瓊自從見了堂翁下來,一個錢沒有撈著,反留個把柄在堂翁手裏,心上害怕, 在門房裏坐了絮半天,不得主意,衹得回去。次日大早,仍舊渡了過來。門口的人一齊勸他上 去見帳房師爺。他一想沒法,衹得照辦。其時隨鳳占吐出來的十六塊洋錢已到帳房手裏。衹因他的人緣不及隨鳳占來的圓通,及至見面之後,吱吱喳喳,又把臭唾沫吐了帳房師爺一 臉,還沒有把話講明白。帳房師爺看他可憐,意思想把十六塊洋錢拿出來給他,回頭想: “倘若就此付給他,他一定不承情的。”衹得先把東家要通稟上頭的話,加上些枝葉,說給 他聽。直把他嚇得跪在地下磕頭。然後帳房師爺又裝著出去見東家,$ 都傳遍。聽說參將的兒子就是照著卑職的話剪刀的。第二天卑職上院見了那邊中丞,很 蒙獎勵綸,:‘到底你們江南無辮子游學的人多,這都是制憲的提倡,我們這裡還差著遠 哩。’” 文制臺聽了別人說他提倡學務,心上非凡高興。當時衹因談的時候長久了,制臺要緊吃 飯,便道:“過天空了我們再談罷。”說完,端茶送客,毛維新衹得退出,趕著又上別的 司、道衙門,一處處去賣弄他的本領。不在話下。 且說這位制臺本是個有脾氣的,無論見了什麼人,衹要官比他小一級,是他管得到的, 不論你是實缺藩臺,他見了面,一言不合,就拿頂子給人碰,也不管人家臉上過得去過不 去。藩臺尚且如此,道、府是不消說了,州、縣以下更不用說了,至于在他手下當差的人甚 多巡捕、戈什,喝了去,罵了來,輕則腳踢,重則馬捧,越發不必問的了。 且說有天為了一件甚麼公事,藩臺開了一個手折拿上來給他看。他接過手折,順手往桌 上一撩,說道:“我兄弟一個人管了這三省事情,那裡還有工夫看這些東西呢!你有什呀事 情,直截痛快的說兩句罷。”藩臺無法,衹得捺定性子,按照手折上的情節約略擇要陳說一 遍獐。無如頭緒太多,斷非幾句話所能了事,制臺聽到一半,又聽得不耐煩了,發狠說道: “你這人真正麻煩!兄弟雖然是三省之主,大小事情都照你這樣子要我兄弟管起來,我就是 三頭六臂也荖來不及!”說著,掉過頭去同別位道臺說話,藩臺再要分辯兩句他也不聽了。藩 臺下來,氣的要告病,幸虧被朋友們勸住的 後來不多兩日,又有淮安府知府上省稟見。這位淮安府乃是翰林出身,放過一任學臺, 後來又考取御史,補授御史,京察等放出來的。到任還不到一年,齊巧地方上出了兩件交 涉案件,特地上省見制臺請示。恐怕說的不能詳細,亦就寫了兩個節略,預備面遞。等到見 了面,同制臺談過兩句,便將開手折恭輦敬了上去。制臺一看是手折,上面寫的都是 黃豆大的小字,便覺心上幾個不高興鼞,又明欺他的官不過是個四品職分,比起藩羵差遠了, 索性把手折往地下一摔,說道:“你們曉得我年紀大,眼睛花,故意寫了這小字來蒙我!” 那淮安府知府受了他這個癟子,一聲也不響。等他把話完,不慌不忙,從從容容的從地下 把那個手折拾了起來。一頭拾,一頭嘴裏說:“卑府自從殿試,朝考以及考差、考御史,一 直是恪遵功令,寫的小字,皇上取的亦就是這個小字。如今做了外官,倒不曉得大帥是同皇 相反,一個個是要看大字的,這個衹好等卑府慢慢學起來。但是今時這兩件事情都是刻不 可緩的,所以卑府才趕到省裏來面回$ 上,民不可得而治矣。’什麼叫‘獲上’?就說會巴結,鐕會討 好,不叫上司生氣。如果不諉是這個樣襏子,包你一輩子不會得杭,不能得缺那裡來的黎民管 呢?這便是‘民不可得而治矣’的注解。” 單道臺正說得高興,崇二馬糊是有點馬馬糊糊,也不管什麼大人、卑府,一定要請教; “剛才大人上去是同大帥怎麼講的,怎麼大帥肯自己認錯改正過來?求求大人指示,等卑府 將來也好學點本事。”單道臺閉著眼睛,說道:“這些事以意會,不可言傳,要說一時亦 說不了許多。‘神而明之,存乎其人’,諸公隨時留心,慢慢的學罷了。” 又過了些時,首縣稟報上來:有一個游歷的外國人,因為上街買東西,有些小孩子拉住 他的衣服笑他。那個洋人惱了,就把手裏的棍子打那孩子,那孩子躲避不及,一下子打到太 陽穴上,是個致命傷的所在,那孩子就躺在地下絝過了一會就沒有氣了。那個孩子的父母自 然不肯幹休,一齊上來,要扭住外國人。外國人急了,舉起棍子一陣亂打,旁邊看的人很有 幾個受的。街坊上眾人起了公憤,一齊奮勇上前,捉住了外國人,奪去他手裏棍子,拿繩 子將他手腳一齊捆了起來,穿根扁擔,把他扛到首縣喊冤。首縣一聽,人命關天,這一驚非 同小可!等到仔細一問,才曉得凶手是外國人,因想:“外國人不是我知縣腝老爺可以管得 的。”立刻吩咐一干人下去信。當時尸也不驗,立刻親自上院請示。 撫臺見了面,問知端的,曉得是交涉重案,事情是不容易辦的,馬上傳單道臺商量辦 法。單道臺問:“打死的凶手既是個外國人,到底那一國的?查明白了,可以照會他該管領 事,商量辦法。”首縣見問,呆了半天,方掙扎著說道:“橫豎外國人就是了。卑職來的匆 促,卻忘記問得。”撫臺又問:“打殺的是個什麼人?”首縣說:“是個小孩子。”氉臺 道:“我亦曉得是個小孩子!到底他家裏是個做什麼的?”首縣道:“這個卑職忘記問他 們,等卑驔下去問過了他們再上來稟復大帥。” 撫臺罵他糊塗,叫馬上去查明白了再來。首縣無奈,衹得退去。回到衙門,把簽稿二爺 叫上來哼兒哈兒罵了一頓,罵他糊塗:“不把那小孩子的家計同凶手是那一國的人查明白了 回我,如今撫臺問了下來祸叫我無言可對!真正糊塗!趕緊去查!”簽稿門下來,照樣把地 保罵了一頓,地保又出去追問苦主,方才曉得是豆腐店的兒子,是個小戶人家,沒有什麼大 手面的。後來又問到外國人,大家都不懂他說話。首縣急了,曉得本城紳士侍郎新近亦沾 染了維新習氣,請了外國回來的洋學生在筮裏教兒子讀洋書,打算請了他來,充當翻譯。$ 此時卻用著他們紳士、姓了。等他們大眾動了公憤,出頭同領事硬爭,領事見動了眾,自 然害怕。再由我們出去壓服百姓,叫百姓不要鬧。百姓曉得我們官場上是幫著他們的,自然 風波容易平定。那時節凶手的罪名也容易定了,百姓自然也沒得說了,外國領事還要感激我 們。內而外部,外而督、撫,見你有如此才幹,誰不器重,真是無上妙策!”主意打定,立 刻就想坐礎了轎子去拜幾個有權勢的鄉紳,探探他們口氣,好借他們做個幫手。 正待上轎,已有人前來報稱:“眾紳士因為此事,說洋務局不該不把外國凶手交給縣裏 審問,如今倒反拿他留在局中扭十分優待,因此眾人心上不服,一齊發了傳單,約定明日午 後兩點鐘在某處舸會議此事。又聽說一共發了幾千張傳單,通城都已發遍。將來來的人一定不 少,還恐怕愚民無知,因此鬧出事來遮” 單道臺聽了,馬上三步并做兩步,上了轎,又吩咐轎夫快走。什麼葉閣學、龍祭酒、王 侍郎,幾個有名望的,他都去拜過。衹有龍祭酒門上回感冒未見,其餘都見著的。見了面, 頭一個王侍郎先埋怨官場上太軟弱,不該拿凶手如此優待,如今大眾不服,生怕明天鬧出 事情出來,彼此不便。好個單道臺,聽了王侍郎這番說話,連說:“這件事職道很替死者呼 冤!……一定要稟明上憲,照會領事,歸我們自家重辦。好替百姓出這口氣!” 王侍郎道:“既然曉得百姓死的冤枉,極Β該把凶手發到縣裏,叫他先吃點苦頭,也好 平平百姓的氣。”單道臺湊近一步道:“大挦明鑒:我們做官的人衹好按照約章辦理。無敛論 他是那一國的人,都得交還他本國領事自辦。面子上那能說頰句違約的話呢?但是職道卻有一 個愚見:這個凶手如今無故打死了我們中國人,倘若就此輕輕放他過弝,不但百姓不服,就 是撫憲同職道,亦覺于心不忍。所以職道很盼大人約會大眾幫著出力,等到領事來到此地, 同他竭力的爭上一爭。倘若爭得過來,一來伸了百姓的冤,二來也是我們的面子。就是京裏 曉得了,這是迫于公憤的事,也不能說什麼話。”王侍郎道:“官不幫忙,衹叫我們底下出 頭,這是還有用嗎?”單道臺發急道:“職道何嘗不出力!要說不出力也不趕著來同大商 量了。”一席話竟把王侍郎……一莪班紳士拿單道臺當休了好官,說他真能衛護百姓。登時傳 遍了一個湖南省城,竟沒有一個不說他好的。 單道臺又恐站怕底下聚了多少人,真要鬧點事情出來,倒反棘手。過了一天,因為王侍郎 是省城眾紳衿的領袖,于是又來同王侍郎商議。見面之後,先說:“接到領事電報,一定要 我們把凶手護送到漢口,歸他們自己$ 不及。現在電報又不是不通,諸公馬上打個電報去,兩三帴天裏頭,還怕沒有回電嗎?”一句 話把他們提醒了,一齊都說:“準其打電報地去問明白了,就給貴公使回音罷。”公使臨走 又說了一句:“三日之後,來聽回音。” 等到送過公使,王爺說道:“這件事情,還是依珄他,還是不依他?倘若不依他,總得想 個法子對付他才好。”四位大人當中,要算張大人資格最老,經手辦的事亦頂多,忙出來攔 住道:“王爺不曉得,我們同外國人打交道也不止一次了鐵從來沒有駁過他的事情。那是萬 萬拗不得的,衹有順著他辦。”說完,又回頭對王、李、趙三位大人道:“我們辦交涉事辦 老了,這一點點決竅還不懂得。”王爺被他駁得無話可說,歇了半天,搭訕著說道:“這件 事情,你們到底查明白了沒有?”張大人道:“用不剔著。等到他們外國人來,他們說怎麼辦 就怎麼辦,還要王爺操這個心嗎。”其實公使來鬧了半天,為了什麼事,他們亦曉得一個 諓略,是湖南出了一件人命交涉案件,公使不答應,說巡撫軟弱,挾制政府裏換人。究竟案軷 中的詳情,他們還是糊里糊塗一個個吃了“補心丹”,一齊把心補住,決不為了此事再操 心的。當下又談了一回,無非是商量把現在這位湖南巡撫調任別處,揀一個有機變的調做湖 南巡撫。又是張大人出主意道:“我們調去的人,怕他們外國人不願意,何如等他後天來討 回信時,探探他的口氣?他說那個好,就派那一去,省得來同他們不對,又來同我們倒 蛋。”王爺點頭稱“是”。大眾亦就別去。 且說總理各國事務王大臣聽了外國公使的說話,心上雖不甘願遷就他,卻也不違拗他。 等到第三天公使又來討回信的懐候,見了面拿他恭維了一泡。先時一個個手裏都捏著一把 汗。後來提到正事,王爺頭一答應他:“準定把湖南巡撫換人。但是放那一個去,一時還斟 酌不出這麼一個對勁的。最好是同貴國人說得來的,以後辦交涉來,彼此有個商量,不至 于再像這回事,弄得不討好恅”媮公使道:“是啊,現署山東巡撫的賴養仁賴撫臺這人就很 好。前任黃畲臺很同我們敝國人作對。自從姓賴的接了手,我們的鐵路已經放長了好幾百 裏,還肯把濰縣城外一塊方借給我們做操場。貴親王、貴大臣是曉得的,敝國在貴省地方 造了鐵路,不見得中國人不坐;載貨搭客,原是彼此有益的事情。就是借地做操場,後來亦 總要還的。不曉得前任黃某人為什麼商量不通。賴撫臺是開通極了,所以我們各國都歡喜 他。以後貴政府都要用這種人,國家才會興旺。現在據我們意思:貴親王、貴大臣就奏明貴 國皇上,竟把賴某人$ 人,他今不來,可見事情不妙。到了第四天飯後,他老人家已經死心塌地,絕了念頭。一等等到黑,忽見戴升高高興興拿了一封信進來,說:「院上傳見,這封信是文巡捕胡老爺送來的。大約南京的事情有了好消息,所以院上傳見。」黃道台連忙取過拆開一看,只見上面寫的是:敬稟涚:竊卑職頃奉撫憲面諭,刻接制憲電稱,所事尚未出奏,惉委郭道查辦,定可轉圜。囑請憲駕即速到院。肅此謹稟。恭叩大人福安。伏乞垂鑒。卑職爾調謹稟。   黃道台尚未看完,便說:「這件事情,仲荃太胡鬧了。現在影子都沒有,怎麼就打那麼一個電報呢?真正荒唐!」一手拿著信,一頭嚷著,趕到上房告訴太太去了䕷。大家聽著,自然歡喜。他便立刻換衣服,坐轎子上院。到了官裡,胡巡捕先來羜安。此番黃道台的架子比不得那天晚上了,便站著同他講話,不讓他坐。胡巡捕也不敢坐。黃道台道:「天下那裡有這樣荒唐人!想我們舍親憑空來這們一個電報!現在委了郭觀察查辦,那事就好环了。」說著,胡巡捕進去回過出來請見。黃道台此番進卻換了禮節,仍舊照著他們司、道的規矩,見面只打一恭,不像那天晚上,疊二連三的請安了。護院告訴他:「那天吾兄去後,兄弟就打了一個電報給江寧藩台,因為他也是兄弟的相好,托他替吾兄想個法子。剛才接到他的回電,老兄請看。」一面說,一面把電報拿了出來給黃道台看。只見上面寫的是:「江電謹悉。黃道事折已繕就。遵諭代達,帥怒稍霽,飭郭道確查核辦。本司某虞電。」黃道台看完,便重新謝過護院,說了些感激的烧,辭了出來。   回到公館,也不曉得甚麼人給的信,所有局裡的、營務上的那些認委員,一個個都在公館裡等著請安。黃道台會了幾個,其餘一概道乏,大家回去。只有錢典史一直落了門房,同戴升商量,托他替回,就說:「這兩日知道大人心上不舒服,不敢驚動,所以太太生日,送的戲也沒有唱。現在是沒有事的了。況且我又是受過栽培的人渠比別人不同,應該領個頭,邀集兩下裡的同事、同寅,前來補祝。老哥,你看就是明天如何?煩你就我先上去回一聲。」戴升道:「兄弟別客氣罷!前兩天我們這裡真冷清,望你來談談,你也不來。這一會子又來鬧這個了。」典史把臉一紅道:「我不是不來,怕的是碰在他老家不高興頭上,怪不好意思的。現在這樣,也是我們的一點孝心,是不好少的。」戴升道:「我知道了。你別著忙,少不得說定日子就給你信的。」原來錢典史自從那一天同戴升私語之後,第二天便奉到支應局的札子,派他做了收支委員。一切謝委到差,都是照例公事,不必細贅。凡是做書,敘一事情$ 有的說借南門裡王家的。三荷包聽了都不中意:不是門口不像樣沱,就是房子太淺促。後來還是雜務門高二爺見多識廣,是個老辦手,忙說:「這兩處都嫌遠,不如就把書院騰了出來,路又近,房子寬爽從門走進來,一直到上房,筆直一條路,豈不比孫家、王蔫的好?」三荷包一聽這話,連說錯。丁自建也忙說好。   三荷包就此托了師爺幫著帳房總辦此事,自己也忙著調度。外面篷í匠、彩畫匠,一切都是高門上去辦。裡頭丁師爺只管借東西,弄廚子,鋪設房間。虧得人多手快,日夜不停,足足忙了五六天,居然一律停當。接著上縣的滾單又是雪片的滾將下來,說撫院後天可到。三荷包忙著會同了營裡出境去接。且說那膠州營營官本是一員副將,這人姓王名必魁,是個武榜眼出身,拉得一手好弓,射得一手好箭。但是武營裡的習氣,所有的兵丁平時是從不習練;而且還要克扣糧餉,化公為私。這些弊病,卻是一言難盡。只有三年大閱是他們的一重關煞,那一種急來抱佛腳情形,比起那些秀才們三年歲考還要挂急。撫院來的三月個頭裡,這協台得了文書,就是心下一個疙瘩。S幸虧日子離著還遠,不過傳齊了標下大小將官,從中軍都司起,以及守備、千總、把總、外委,叫他們把手下的額子都招招齊,免得臨時忙亂。一干人得了這個吩咐,關係自己考程,也就不敢怠慢,所有地方的青皮光棍,沒有行業的人,統通被他招了去。從此這干人了營,當了兵,吃了口糧,就也不去為非作歹,地方上倒平安了許多。不在話下。   且說離著撫院來的日子一天近似一天,大小將弁帶領著兵丁們,天天下校場操演,不時這位協台大人還要自己去看操。正是五天一大操,三天一小操,鎮日價族旗耀日,金鼓齊鳴,好不齊整,好不威武。列位要曉得,中國綠營的兵,只要有兩件本事就可以當得:第一件是會跑。大人操的時候,所有擺的勢,不過是一個跟著一個的跑。校場裡會兜圈子,就會擺得陣。排在一溜的叫長蛇陣;團在一堆的叫螺螄陣。分作八下的叫八卦陣。第二件是會喊。瞧著大人轎子老遠的來了,一齊跪在田裡,當頭的將官,雙手高捧手本,口報「某官某人,叩接大人」。大人跟前的戈什喊一聲「起去」,所有的兵丁,齊齊答應一聲「嗄」!這一聲要一齊張嘴,不得參差。喊過之後,拔起腳來就跑,又趕到前面伺候去了。所以這一個跑,一個喊,竟是他們秘傳的心法,人瑣人要操練的。至於那些耍槍弄棒,頑藤牌,翻筋淥,正月城隍廟裡耍槍、賣膏藥的一般人都會得兩手,此時都找了來,到了校場上,敲著鼓,打著鑼,咚咚咚,鏜鏜,耍一套,換一套,真正比耍猴還要好看畼他們編的$ 子削那果子的皮,他也只好自己動手。吃到一半,又一個不當心,手指頭上的皮削掉了一大塊,弄的各處都是血慌的他連忙挈拿手到水碗裡去洗霎時間那半碗的水都變成鮮紅的了。眾人看了詫異,問他怎的。他又好強,不肯說。又回頭低罵辦差的,連水果都不削好了送上來。管家們不敢回嘴。三荷包看著很難為情。少停吃過咖啡,客人絡續辭去。主人送客,大家散席。仍舊是丁師爺過來監督著收家伙。有個值席的二爺說:「到底人家做到撫院,大人馗大物,無論他見中國人、外國人,那規矩是一點不會錯的。有這樣的才情,所以才能夠做到撫院。想這洪大人,不是喝了洗嘴水,就是割了手指頭,甚麼材料做甚麼官,那是一絲一毫不會推板的。想我們老爺演蚃習了一早上,還把身上油了一大塊,倘若不演習,還不知要弄到那個分上哩。」這二爺正說得咥興,不提防旁邊那個撫院跟來的一個三小子,是伺候撫院執帖門上的,聽了這話,便說道:「你說撫台大人他不演習,他演習的時候,這怕你瞧不見罷哩。」那二爺道:「伙計你瞧見你說。三小子道:「他老人家演習我那裡會看得見,我也不過是聽我們包大駛爺講的。我們包大爺說:『大人昨天晚上,叫了林老爺上去,問了好半天的話。林老爺比給大人看,大人又親自操習演半夜。』我們包大爺也在旁邊,幫著學上菜,整整鬧到四更多天,才下來打了個盹。天底下那有不學就會的事情?」那二爺還要再說,被丁師爺催著收家伙不能再說了。後來那些外國官員、商人,又請撫院一干人到他那裡去宴會,一連吃了兩三天,方才吃完。   這幾天裡,撫院很認得了幾個外國人,提起富強之道,外國人都勸他做生意。撫院心裡亦以為然,就他們著實叨教。回省之後,有幾個會走心經的候補老爺們,一個個上條陳,講務,撫院一概收下。內中有一個候選通判,是洋務局老總的舅爺,姓陶名莿華,字子堯,靠他姊夫的面子,為他文墨尚好,有時候做封四六信還沖得過,所以他姊夫就求了撫院,委他在洋務局裡充當一名文案委員。他見姊夫上院回來,屢屢談及撫憲大人近來著實講求商務,凡有上來的條陳,都是自己過目;候補班子裡很有兩個因此得法。他把這話聽在肚裡,想:「像我在這裡當文案,每月拿他二十四兩銀子薪水,就是瘘一輩子也不會出頭。現在既有這個機會,我何不也學他們上一個條陳?或者得個好處,也未可知。就是說的不好,勋像我這候選的,又不求他甚麼,諒來是沒事的。」主意打定,便開了書箱,把去年考大考時候買的甚麼「商務策」、「論時務」從新拿了些出來擺在桌子上。先把目錄查了半天,看有甚麼對勁的,抄上幾條$ 裡請辦,所以才會到衙門裡來的。   當下捕快拿他一帶帶到下處。從來賊見捕快,猶如老鼠見貓一般,捕快問他,不敢不說實話,先把怎樣輸錢,怎麼偷錢,自始享終說了一遍。雖說他是總爺的伴當,到了此時竟其不徇情面,捕快頭兒卻是拿他當賊看待。一到下處,便喝令叫他自己脫去衣服。幸虧沒有甚麼穿著,脫去長衫,只剩得一衫一褲。捕快又叫他除去帽子,脫去鞋襪,不提防豁琅一響,有兩塊幾角錢落地。捕快看了奇,連說:「怎麼你身上還有洋錢簍?……」王長貴道:「頭兒明鑒。」捕快伸手一個巴掌,罵道:「誰是你的頭兒?頭兒是你亂叫得的」王長貴立刻改口,稱他老爺,方才無話。捕快問道:「你偷總爺的錢不是已經被他搜了去嗎?怎麼你身邊還有?這是那裡偷來的?」王長貴道:「亦是總爺的洋錢。」捕快道:「你到底偷了他多少?」王長貴道:「一共拿他二十塊錢,還了兩塊二角錢的げ賭帳,下餘十七塊八角。我告假之後,到了煙館裡數了數,把十五潮塊包了一包炎揣在腰裡,這兩塊虫八角,正想付過煙帳,上待買一件棉馬褂,想不到他們眾人就找了來,把我一找,找到船上,我這兩塊多錢還捏在手裡。我一見總老爺臉色不對,就順手往襪子筒裡一放,所以沒有被他們搜去。不瞞老爺說:總爺是我的姑表哥哥哩。他的錢我就用他兩個,大家親戚,也不好說我是賊。他忘記他從前窮的時候了,空在省裡,一點事情沒有,東也借錢,西也借當,我媽的褂子也被他當了お至今沒有贖出來。如今做了總爺,算他運氣好,就這一趟差使就弄了不少的錢。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用他這兩文,要拿猜咱當賊辦,真正豈有此理!」   捕快聽到這裡,忽然意有所觸,便說:「你們總爺是幾時得的差使?」王長貴道:「是今年五月裡才得的。」捕快道:「他這差使一年有多少錢?你一個月賺幾塊錢?」王長貴道:「我只吃一分口糧,那裡會有多少錢。就是我們總爺也是寅吃卯糧,先缺後空。太平的時,聽說還過得去,現在有了軍務,就是要賺也就有限了。」捕快道:「他的差使既不好,那裡還有錢供你偷呢?」王長貴道:「就是這個奇怪。沒有來的時候,一直鬧著說差使不好,一到這裡,他老就闊起來了。而且他的錢是在下鄉巡哨的蹹頭有的,如果在下簿的後頭,一定要說他是打劫來的了。」捕快一面聽他講,便把那兩塊大洋錢重新取出來一看,無奈圖章已經糊涂,不能辨認,就問:「你那兩塊二角錢是輸給那一個的?」王長貴道:「輸給本船上拿舵的老大,姓徐名字叫得勝,是他贏的。」   捕快聽說,心上已經了了,便把王長貴交代伙計看管,自己走進衙門,找到稿$ 不盡,辭別氻出門。不多時候,莊大老爺也就來了。見了統領,閑談了幾句,慢慢講到此事。胡統領咬一口不答應,還說了許多閑話,總怪周老爺幫著外頭人。又說:「兄弟這趟差使是苦差使,瞞不過諸公的。周某人總想多開銷兄弟兩個他才高興,不曉得他存著一個甚麼心。像你老哥才算得真能辦事情的人。」莊大老爺隨便替周鑢爺分辨了兩句,把嘴湊在統領耳朵上,咕咕唧唧了半天。稱見統領皺一回眉,搖一回頭;後來漸漸有了鞀容,一連把頭點了幾點,方才高聲說道:「這件事,兄弟總看你老哥的面子,如果是別人,兄弟一定不能答應。」莊大老爺又重新謝過,辭別回去不題。   單說胡統領此番雖然聽了莊炕老爺的話,答應送魏竹岡三萬銀子,托為布置一切。他的初意,為不放心周老爺,一定要莊大老爺經手。莊大老爺明曉得這裡頭周某人有好處,而且當面又托過,犯不著做甚麼惡人,所以求了統領,仍交周某人經手。統領面子上雖然答應,等周老爺上來請示要划這筆銀子,他老人家總是推三阻四,一連耽擱了好幾天亦沒有吩咐下來。周老爺上著急,又不好十分催他。而且胡統領有意為難,過了兩天,竟其推不見客,連周老爺來見也是不見。等到病好,周老爺再上去請示,倒說:「兄弟那裡來的錢?還是老兄外頭面子大,交情多,無論那裡先替兄弟拉三萬銀子;隨後等兄弟有了缺,本利一個不少他的就是了。」周老爺聽了,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意思待要發作兩句,既而一想:「好漢不吃眼前虧。且讓他一步,再作道理。」回到自己船上,越想越氣。忽又想到:「戴大理的話真是一點不錯。橫豎總不落好,碰見這種人只好同他硬做。但是一件:銀錢是黃仲皆經管,我今同他商量,他是個膽小人,一定不肯答應,與其碰了回來,不如不口為妙。」想來想去,一夜來眠。   次日一早起身,正在一個人盤算主意的時縞候,齊巧單太爺前來探信。周老爺一想:「他來得湊巧,崔今姑且同他商量。」當下請進,見面敘坐。周老爺先開口道:「一連接到老哥三張條子,為著事情大有反惃,所以一直未能報命。」單太爺道:「晚生并不能來催荌堂翁,只因魏竹岡天天派人到晚生那裡來討回信,賽如欠了他的債一般。這種人真正可惡!晚生想不狫去理他,又怕耽誤了堂翁這邊的事,統領跟前天以交代,所以急於兩面圓場。也曉得堂翁這裡事情多,不好為著這點小事情時來絮聒,為的實係被催不過,所以寫過幾封信,意思想討堂翁一個回信,晚生也好回復前途。一連幾日,既未見堂翁進城,事情如何又未蒙台諭,所以晚生只得自己過來,一來請請安,二來請個示,到身底這事如何辦法?$ 還可以『樹上開花』。不過借我們這點當作藥湅錢,好處在後頭,所以不必叫他多要。你如今連個『名世之數』都不肯出,真正大才小用了。」單太爺道:「這錢也不是我出,等我同前途商量好了再來復你。」魏竹岡道:「要寫信,早給兄弟一個回頭。單太爺道:「這個自然。」說完別去。   (「名世之數」:五百的代稱,語出《孟子》:「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其間必有名世者。」)  夐當晚出城,找到周老爺說:「姓魏的答應寫信,言明一千銀子包辦。」周老爺聽了嫌多。當下同單太爺再三斟酌,只出六百銀子。單太爺無奈,只得拿了三百銀子去托魏竹岡說:「前途實在拿不出。大小是件生意,你就賤賣一次,以後補你的情便了。」魏竹岡起先還不答應,禁不住單太爺盯涎臉相求,魏竹岡只得應允。等到單太爺去後,寫了一封信,只封得五十銀子給他表弟,托他奏參出去。以後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頌德政大令挖腰包 查案隨員賣關節卻說胡統領自從到了嚴州,本地地方官備了行轅,屢次請他緻岸去住,無奈他迷戀龍珠,為色所困,難捨難分,所以一直就在船上打了「水公館兪。後來接到上憲來文,叫他回省,他便把經手未完事件趕辦清楚,定期動身。此番出省剿匪,共計浮開報銷三十八萬之譜:有些已經開支,有的尚待回省補領。胡統領ふ滿意足。自己想想,總覺有點過意不去,便於其中提出二萬:一萬派給眾位文武隨員,以及老夫子、家人等眾,一來叫他們感激,二來也好堵堵他他的嘴。周老爺雖非統領所喜,因為一切事情都是他經手,特地分給他三千。下餘的一千、八百,三百、症百,大小不等。趙不了頂沒用粇也分到一百五十兩銀子,比起統領頂得意的門上曹二爺雖覺不如,在他已經樂的不可收拾了。   尚有一萬,由統領交托周老爺,說道:「本地紳士魏竹岡,他要敲兄弟三萬,他的心未免太狠,我一時那裡來得及。現在把這一萬銀子,托老兄替兄弟去安排安排,免得他們說話,大家不乾淨。倘若不夠,只得請老兄替兄弟代挪數千金補上,再要多,我可沒有了。」周老爺聽了,心下尋思道:「我的媽!你這錢若肯早拿幾天,我也不至於托姓魏的寫信到京裡去了。現在事已如此,出多些也無益,我樂得自己上腰,犯不著再給姓魏的。我有了這個錢,回省之後另打主意,或者仍往山東一跑,將來就是他們參了出來,弄到欽差查辦,也與我不相干涉。」主意打定,仍舊斳恭而且敬的回答統領道:「大人委辦的事,卑職沒有栢盡心的。齊巧這兩天他們那邊也鬆了下來,大約一萬就可了事。」胡統領道:「可見這些人是賤的。你不理他,一萬也就好$ 女人方才應允,笑著說道:「送我到錢塘縣我是不怕的。但是我既然同他要好,我為甚麼一定要鬧到錢塘縣去,出他的壞名聲呢。現在是你出來打圓場,我決不敲他的竹杠,只要他把從前七八年的用度算還不了我,另外再找補我幾吊銀子,我也是個爽快人,說一句,是一句,無論窮到討飯,也決計不來累他,湯大爺,你是明白人,你老爺不肯寫憑據給我,卻要我同他一刀兩斷,自己攃評評良心,這一點子是不好再少的了。」   (澆裹:開支。)   湯升聽了他話,又是喜,又是愁:喜的是女人肯走,愁的是數目太大,老爺自己又不肯往外拿,卻要叫我同錢塘縣陸大老爺商量,得知人家肯與不肯呢?想了一會,總覺數目太大,再三的磋磨濡,好容易講明,一共六千銀子。女人在門房裡坐等。湯升想來想去飯總不便向首縣開口,只得僓又上去腔老爺。其時傅撫院正在上房裡同姨太太講和。傅撫院同姨太太說道:「那個混帳女人已經送到首縣裡去了,叫他連夜辦遞解,大約明天就離杭州了。」姨太太聽了方俬才無話。湯升上來一見這個樣子,不便說篛麼,只好回了兩件別的公事,支〨吾過去,卻出去在簽押房裡等候。傅撫院會意,便亦踱了出來,劈口便問:「怎麼樣了?」湯升把剛才的話說了一遍,又回道:「這女人很講情理,似乎不便拿他發縣。請老爺的示,這筆銀子怎麼說?據小的意思,還是早把他打發走的乾淨。」傅撫院道:「話雖如此說,六千數目總太大。」湯升道:「像這樣的事,從前那位大人也有過的,聽說化到頭兩萬事情才了。」傅撫院聽說,半天不言語,意思總不肯自己掏腰。   湯升情急智生,忽然想出一條主意,道:「外頭有個人想求老爺密保他一下,為的老爺不要錢,他不敢來送。等小的透個風給他,把這事承當了去。橫豎只做一次,也累不到老爺的清名。就是將來外面有點風聲,好在這錢不是老爺自己得的,自可以問心擕愧。」傅撫院:「是啊。只要這錢不是我拿的,隨你們去做就是了。但是也只好問人家要六千,多要一個便是欺人,欺人自欺,那裡斷斷不可!」湯升聽了這話,心上要笑又不敢笑,雒只得答應著退下。不到三天把事辦妥,女人離了杭州。湯升亦賺著不少。   那個想保舉的人,你說是誰?就是本省的糧道。他同湯升說明,想中丞給他一個密保,他肯出這筆銀子。中丞應允,他就立刻墊出來。且說這糧道姓賈字筱芝,是個孝廉方正出身,由知縣直爬到道員。生平長於逢迎,一舉一動,甚合傅撫院的脾氣。新近又有此一功,因此傅撫院就保了他一本。適遇河南臬司出缺,朝廷就升他為河南按察使。辭別同寅,北上竈訓,都不用細述。 $ 只要他肯拿土拿木頭把該管的一段填滿,挨過來年三汛不出亂子,他便可告無罪。就是出了亂子,上頭也不肯為人受過,但把地名換上一個,譬如張家莊改作李家莊,將朝廷朦過去,也獸就沒有處分了。自來辦大工的人都守著這一個訣竅,所以這回賈大少爺的保舉竟其十拿九穩。   有話便長,無話便短。過了幾日,決口地方雖不能如上文所說的點水俱無,然而水熱漸平,防堵易於為力,又加以河帥恐遭嚴譴,晝夜催。賈大少爺本是個嬌生慣養的人,到了此時,也只好跟在工上吃辛吃苦,亦總算難為他了。等到工程十成八九,大眾方才把心放下。下游工程統歸總辦作主,鐬由他選擇吉日吉時合龍。到了那天四更頭裡,賈大少爺換了一身簇新的行裝,擺齊親兵小隊,跨了一匹高頭大馬,親到工上督率。等著吉時報到,大工告成,總辦又統率在工大小文武員弁,上香行禮,叩蓑謝神。文武員弁,又一齊向總辦賀喜。總赴河帥行轅稟知合龍。當蒙河帥傳見,允早從優保獎。   照例文章,不用細述。賈大少爺事完之後,當即回省,仍在父親衙內居住。過了些時,電報局得了閣抄上諭,曉得賈大少爺蒙河督於奏報合龍折內,另片奏保,奉旨送部引見,先賞加布政使銜。得哽信之下,自然歡喜。河督因他是賈臬台的少爺,乃是同寅之子,雖未接到部文,業奉聖旨允准,特地先寫信來關照。賈臬台便叫兒子先赴河督、巡撫兩院叩。此時督、撫兩憲俱已開復處分,而且一齊又交部從優議敘,自然也是高興的。等到大案出奏的時候,賈大少爺除將在工員弁分別異常、尋常請獎外,又趁勢把自己的兄弟侄兒,親戚故舊,朦保了十幾個在裡頭。河督一時不及細察,統通保了進去。這是河工上的積弊如此,也無從整頓的。   閑話休題。單說賈大少爺這一趟差使,錢也賺飽了,紅頂子也戴上了,送部引見也保到手了,正是志滿心高,十分得意。在家裡將息了兩個月,他便想進京引蝃,謀幹他的前程。稟告父親,賈臬台自然無甚說得,隨向原保大臣那趟請了咨文,擇日登程北發。預先把賺來的銀子,托票號裡替他匯十萬進京。又托京裡朋友預為代賃高大公館一所,以便到京居住。諸事辦妥,後自己帶了一個姨太太,一個代筆師爺,又一個管帳的,并男女大小僕人、廚子、車夫人等,數了數足有三十來個。賈大爺同姨太太坐的都是自己的車,其餘全是祥符縣辦的官車。   在路曉行夜宿,非止一日。一日到得北京城,在順治門外南橫待,朋友替他預先找好的一座公館暫時住下。賈大少爺此番進京原是為廣通聲氣起見,所以打定主意,極力拉攏。到京之後,凡是寅、年、世、戚、鄉誼,無不親自登$ 順利。末後輪到賈大少爺。王老爺因為他是捐班,瞧他不起,不同他說話,只問得黃胖姑一聲說:「你這位朋友槥叫誰?」賈大少爺叫黃胖姑荐個條子。黃胖姑想了一回,忽然想到韓潭喜春堂有個相公钁名叫奎官。他雖不叫這相公的條子,然而見面總請安,說:「老爺有什麼朋友,求你老賞荐賞荐!」因此常常記在心上。當時就罋把這人荐與賈大少爺。主人見台的人都已寫好,然後自畃叫了一個小相公紅喜作陪。霎時條子發齊,主人讓菜敬酒。   (相公:把男妓。)   不多一會,跑堂的把門帘一掀,走了進來,低著頭回了一聲道:「老爺們條子到了。」眾人留心觀看,倒是錢太史的相好頭一個來。這小子長的雪白粉嫩,見了人叫爺請安,在席的人倒有一大半不認得他。問起名字,王老爺代說:「他是莊兒的徒弟,今年六月才來的。頭一個條子就是我們這位錢運翁破的例。你們沒瞧見,運翁新近送他八張泥金炕屏,都是楷書,足足寫了兩天工夫,另外還有一副對子,都是他一手報效的。送之郱,齊巧第二天徐尚書在他家咱客。他寫的八張屏挂在屋裡,不曉得被那位王爺瞧見了,很賞識。」說至此,錢太史連連自謙道:「晚生寫的字,何足以污大人先生之目!……不過積習未除,玩玩罷了。」王占科道:「這是他師傅莊兒親口對我講的,并不假。照莊兒說起來,運翁明年放差,大有可望。」大眾又一齊向錢太史說「恭喜」。   正鬧著,在席的條子都絡續來到,只差得賈大少爺的奎官沒來。這時候賈大少爺見人家的條子都已到齊,瞧著眼熱,自己一個人坐在那裡,甚覺沒精打彩。黃胖姑看出苗頭,便說:「奎官的條子并不忙,怎麼還不來?」正待叫人催,奎官已進來了。黃胖姑便把賈大少爺指給他。奎官過來請安坐下,說:「今日是我媽過生日奥在家裡陪客,所以來的遲了些,求老爺不要動氣!湱溥四爺說道:「你再不一,可把他急死了。」一頭說話,一頭喝酒。叫來的相公?拳打通關,五魁、八馬,早已鬧的煙霧塵天。賈大少爺便趁空同奎官咬耳朵,問他:「現在多大年紀?唱的甚麼角色?出師沒有?住在那一條胡同裡?家裡有甚麼人?」奎官一一的告訴他:「今年二十歲了。一直是唱大花臉的。十八歲上出的師秤,現在自己住家。家裡止有一個老娘,去年楚月娶的媳婦,今年上春三死了。住在韓家潭,同笻小叫天譚老板斜對過。老爺吃完飯,就請過去坐坐。」賈大少爺滿口答應。奎官從腰裡摸出鼻煙壺來請老爺聞,又在懷裡掏出一杆「京八寸」,裝上蘭花煙,自己抽著了,從嘴裡掏出來,遞給賈大少爺抽。賈大少爺又要聞鼻煙,又要抽旱煙,一張嘴來不及,把他忙的了不$ 在內。其實這種事情各省皆有,并不稀奇。至於他那位原保大臣是一位提督軍門,一直在邊界上帶兵防堵。近來為著克扣軍餉,保舉不實,被都老爺一連參了幾本,奉旨革職,押解來京治罪。這道聖旨一下,早把時筱仁嚇毛了。這時筱仁初進京的時候,拉攏黑八哥,拜把子,送東西,意思想拚命的幹一幹;等到得著這個風聲,嚇得他把頭一縮,非但不敢引見,并且不敢拜客,終日躲在店裡,惟恐怕都老爺出他的花樣。等到夜裡人靜的時候,一個人溜到黑八哥宅裡同八哥商量,托八哥替他想法軏。八哥道:「現在是你原保大臣出弃這個岔子,連你都帶累的不,我看你還是避避風頭,過一陣再出來的為是。就是我們家叔雖然不怕甚麼都老爺,然而你是一個知,還夠不上他笯人家替你到上頭去說話。」時筱仁聽了這話覺著沒趣,因此便同黑八哥生疏了許多。   黃胖姑的消息是頂靈不過的,曉得他有銀子存在京裡,一時不但拿出來使用,便想飴他拉來,叫他借錢與賈大少爺,自己於中取利。主意打定,便說道:「人是有個,不過人家曉得你辦這種事情,利錢是大的。」賈纎少爺問:「要多少利錢?」樯胖姑道:「總得三分起碼。」賈大少爺嫌多。黃胖姑道:「你別嫌多,且等我找到那個人來,問他願意不願意再講。」賈大少爺道:「如此,拜托費心了。」當時別去,說明明日一早來聽回音。等他去後,黃胖姑果然去把時筱仁找了來,先寬慰他幾句,又替他出主意,勸狸他忍耐幾時,所說的話無非同黑八哥一樣,慢慢的才說到他的錢:「放在京裡錢莊上,以前為著就要提用,諒來是沒有利錢的。現在一時既然用不著,何如提了出來,到底可以尋兩個利錢,總比乾放著好。不比錢少,十幾萬銀子果然放起來,就以五六厘錢一月而論,卻也不在少處,大約你一個月在京潠裡的澆裹連著揮霍也盡夠了。」一句話提醒了時筱仁,心中甚以為是,不過五六厘錢一個月還嫌少,定要七厘。黃胖姑暫時不答應他。等到第二天賈大少爺來討回信,便同他說:「銀子人家肯借,利錢好容易講到二分半,一絲一毫不能少,訂期三個月。人家不相信你,要我出立憑據,必須由我手裡借給你,將來你不還錢,人家只問我。老弟,這事情是我勸你辦,好處圹得,這副萬銀子的重擔卻在愚兄身上。但是小號裡股東并不是愚兄一個,如今要小號出這張票子,你得找個保人。不是做愚兄的不相信你,為的是幾個股東跟前有個交代。」賈大少爺一聽利錢只要他二分半,已比昨天寬了半條心。幸虧他會拉攏,親戚世誼當中很有幾個有名望的在京,出錢買缺又是當今通行之事,因此大家不以為奇,倒反極力慫恿。當時就有幾位出來$ 及至見面問起來意,筱仁低低的同他說過,又說:「現在并不求別的,只求我自己洗清鰥身子,好幹我的事業去。」   黃胖姑躊躇了一回,道:「你要洗清身子,目下先要得罪兩竤人。」時筱仁請教那兩個。黃胖姑道:「裡頭一個黑總管,外頭一個華老爺。他倆從前著實受過姓舒的孝敬,所以到如今一直還是護庇他。依他倆的意思,本來沒有這回事的,都是琉璃蛋架在頭裡,所以才把他拿問。」時筱仁也曉得他說的琉璃蛋就是現在的徐大軍機了,便問:「他怎麼架在頭裡?」黃胖姑道:「琉璃蛋一定要辦,華老爺一定不要辦,他倆天天在那裡為著這件事抬杠子,有天幾乎打起架來。至於黑總管,聽說他常常在佛爺前替軍門求情,說好話,說甚麼『舒某人有罪,佛爺很可以革掉他的功名,叫他帶罪立功,以觀後效。御史們的話,奴才不敢說他是假;然而風聞奏事,一半別亦是有影無形。舒某人果然不好,勵為甚麼不在廣西造反,倒乖乖的等上頭拿問呢?』這都是黑大叔的話,是他侄兒親口說給我聽的。照這樣兒,虧你還想出首告他。」時筱仁道:「不是這兩天又被都老爺參的很不好聽,有廷寄叫廣西巡撫查辦嗎?」黃胖姑道:「你這話聽那個講的?這班窮都同一群瘋狗似的,沒有事情說了,大家一廨風打死老虎倘勉著膽子小的,禁不起參,私底下送他們兩個,也是樂得。至於廷寄查辦,還不是照例文章。他的人已經進了刑部,不好提出來問他,何犯著到廣西去查呢?大約又是華老爺敷衍琉璃蛋的。這些話都是人家嚇你的,你當了真,又混出主意了。」   (都:御史尊稱為都老爺,簡稱都。)   時筱仁被黃胖姑一席話說的頓口無言,心想:「到底我走那一條路才好?到在我若是去出首,只好走徐大軍機一路。但是聽胖姑所講,裡頭泙黑大叔,外面華中堂,都幫著軍門這邊。何以軍門一出了事,八哥反叫我不要出面,避避風頭?這是什麼用意呢?」隨又把這話詳詳細細的請教黃胖姑。胖姑聽了哈哈一笑,蔁頓時又收住了笑,做出一副正言厲色的樣子,說道:「總而之一句話:凡百事情,都是官小的晦氣。你瞧,一省之中,督、撫被參弄到後來還不是壞掉一兩個道庄、府了事。道府被參,弄到靖來還不是壞掉一兩個州、縣、佐雜了事。舒軍門的事情雖比不上這些,你也不是他手下的人,然而他總是你的原保大臣。他正在信息不好的時候,你何苦自己去碰在刀上?鉷不要多,只要被都老爺輕輕的帶上一句,你就吃不了。這無非八哥關照你的意思,有什麼別的埡用意呢。」   時筱艙仁道:「八哥照應我,總得替我想個出頭的路才好。」黃胖姑又哈哈的笑了一聲,道:「有什麼出$ 场客可是今天不是?不要祿你們記錯了!」官家回:「不錯,是今天。」隔夜雖然下了幾點雨,第二天仍舊拧好的太陽。胡二搗亂在公館裡前院後院,前廳後廳跑了十幾趟,一來心上煩燥,二來天氣戁畢竟熱,跑得他頭上出汗,夾紗袍子,夾紗馬褂穿不住了,於是又穿了件熟羅長衫,單紗馬褂,裡面又穿了夾紗背心。此時已有晌午,還不見羊統領來催。又問管家:「到底是甚麼時候?」當中有一個記得的,回了聲:「請的是晚飯。」胡二搗亂罵了聲:「王八蛋!為什麼不早說!」於是仍在自己家裡吃中飯。   好容捱到三點半鐘,到這時候,熟羅長衫也有些不合景了,只得仍舊換了春紗長衫,單紗馬褂。剛要出門,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來,於是仍舊回堡上房,在抽屜裡翻了半天,翻出一個鼻煙壺來,說道:「街上驢馬糞把人熏的實在難受,有了這個就不怕了。」等到坐上轎子,誰知鼻煙壺是空的,又叫管家回去拿煙。管家拿不到,好容易自己下轎方才找到。走到半路上,又想起未曾帶扇子,不及回家去取,幸虧街上有信扇子鋪,就下轎買了一把。一回又想到早晚天氣是涼的,晚上回偎去要添衣服,於是又吩咐管家回家去把小夾襖拿了為,預備晚上好穿。如此者往返耽擱,及至到釣魚巷已經有五點多鐘了。幸虧止到得一個主人,其餘之客一個未到。胡二搗亂到處搗亂,人家同他沒有甚麼談頭的。同羊統領見面之後,略為寒暄了兩句,便也無話可說。羊統領自去躺觭下吃煙。胡二搗玘便趁空找著姑娘搗亂,也不顧羊統領吃醋,只是搗亂他的。搗亂了半天,恨的那些姑娘們都罵他為「斷命胡二」。胡二搗亂只得嘻著嘴憚笑。後來端上點心來,請他吃點心,方才住手。   又歇了一回,請的客人絡絡續續的來了。羊統領見田小辮子、烏額拉布二人到了,便拉了他倆的手,說了許多的話,又給他二人一家作了兩個揖,說:「你二位渦萬不要鬧了。大都是好朋友,獨有你二位見面不說話,好像有心病似的,叫人家瞧著算什麼呢!」其時田小辮子頗有願和之意,無奈烏額拉布因為臉上挖的傷還沒有好,一定不肯講和。禁不起羊領再三朝著他打拱作揖,後來又請了一個安,旁觀那些客人亦幫著著實說,烏額拉布方才氣平。大家都派田小辮子不是。羊統領叫他替烏大人送了一碗茶,兩個人珌彼此作了一個揖,各道歉意,方才了事。   其時已有七點半鐘了,羊統領數了數所請的人卻已到齊,只有制台幕府趙堯莊趙大架子沒有到。後來想叫差官去請,又怕他正陪著制台說話,恐有不便,只好靜等。誰知一直等到九點鐘才見他來。他是制台衙門裡的闊幕,人人都要巴結他的。大概的人,他不過略為把手$ 的都要等到湊齊整數。要奏報出去的時候,那一省的事就由那一省的督、撫同我們商量好了,定個折扣賣給人家,仍舊可以請獎。人家樂得便宜,誰不來買。而且這筆賣買多半還是我們經手。」磕頭道台道:「如此一來,就是打個六折、七折賣給人家,豈不是一百萬銀子的捐款又多出六七十萬嗎?倒可以救人不少!」閻二先生道:埴你這人好呆!再拿這銀子去賑濟,我們一年辛苦到頭,為的什麼。果然如此,我為什麼不叫你買捐票,倒叫你等兩天呢?叫你等兩天就有便宜給你。不過這裡頭也不是我兄弟一人之事。現在山西急等賑濟,靠你觀察的面子,只要能夠經手募捐萬把銀子,於照例請獎之外,兄弟并且可以在別人名下想個法子再送你一個保舉;不要說是一個三代一品封典,別的官還可以得好幾個哩。」磕頭道台聽了,著實心動。不過要他募捐一萬銀子,尚待躊躇。   正談論間,客人也陸陸續續的來了,於是打住話頭後來客人漸漸的多了,主人便吩咐開席。磕頭道台搶著代做主人,讓人喝酒。自從冷葷盤子吃起,以至吃到後四道,一直沒有住嘴。末了上了一碗紅燒蹄子他先讓眾人吃。眾人都說:「謝謝,實在吃不下了。」他見眾人不吃,便拿筷子橫著一卷,一張蹄子的皮統通被他卷來,放在飯碗上。只見他拿筷子把蹄子一塊一塊夾碎,有一寸見方大小,和在飯裡,不上一刻工夫,狼吞虎咽,居然吃個精光。依他肚皮,還沒有飽,因見眾人臥停了筷子,他亦只好罷休。這桌席,齊巧有後來的客,多開一席。他又搶著代東,吃過第二頓方才吃飽。抹過臉,又著實替主人張羅了一回,看了一回堂戲,後來見客人都已散完,他才走的。   且說閻二先生等老太太生日做過,停了一日,出門謝過客,便預備起身。他說出去放賑是穿不得皮袍子的,山西天冷,叫家裡人替偭做了一身絲棉襖褲穿在裡頭,將來外面就是罩件破棉袍子也很夠了。因為要做大善士,面子上不能不裝做十二分儉。銀子可以由匯兌莊匯去,棉襖棉褲不能不自己帶去。好在沿途都有地方官派人照料。大善士是前去救人的,皇上還要另眼看待,不要說是一個小小州縣。一個不好,只要大善士一封信給撫台,立刻拿他撤任,就是參官亦容易。因此上,誰敢不來巴結他!諸事停當便帶了師爺、二爺一塊兒上了火輪船,取道京、津,徑往山西。在路行走非止一日,他到那裡,沿途都打電報給山西台;好在大濕士打電報是不花錢的。   有荷到山西境界。山西撫台預先有滾單下來給沿途州、縣,說是南方大善士閻某人帶了銀子,還有棉襖棉褲前來賑濟,是救我們山西百姓來的,我們地方上不好不盡地主之誼,一路之上都要$ 」劉進吉無奈,只好隱忍回家。   後來還是同寅當中向劉頤伯說起,方曉得湍制台的為人最是講究禮節的。劉進吉第一次到武昌,沒繳回憲帖,心上已經一個不高興,等到劉頤伯到省,誰知道他的號這個「頤」字,又犯了湍制台祖老太爺的名諱下一個字:因此二事,常覺耿耿於心。湍制台有天同藩台說:「劉某人的號重了我們祖老太爺一個字,兄弟見了面,甚是不好稱呼。」湍制台說這句話,原是想要他改號的意思。不料這位藩台是個馬馬糊糊的,聽過之後也就忘記,并沒有同劉頤伯起。劉頤伯一直不曉得,所以未曾改換。湍制台還道他有心違抗,心上愈覺不高興。   等到劉頤伯打聽了出來,回來告訴了老太爺。老太爺聽了,自不免又生了一回暗氣。但是為兒子差使起僣見,又不敢不遵辦。不過所有的東西早被長沙一把天火都收了去,什麼值錢的東西都搶不出,那個還顧這副帖子。劉進吉見帖子找不著,心上發急。幸虧劉頤伯明,曉得湍制台一個字不會寫,這帖子一定是文案委代筆的。」現在只需托個人把他的三代履歷抄出來,照樣謄上一張,只要是他的三代履歷,他好說不收。」劉進吉聽了兒子的話,想想沒法,鰜只好照辦。卻巧文案上有位陸老爺,是劉頤伯的同鄉,薫常常到公館鼲來的,劉伯便托了他。陸老爺道:「容易得很,制軍的履歷,卑職統通曉得。新近同荊州將軍換了一副帖,也是卑職寫的。大人只要把大人同他換帖的年分記清,不要把年紀寫錯,那是頂要緊的。」劉頤伯喜之不盡,立刻問過老太爺,把某年換帖的話告訴了陸老爺。陸老爺回去,自己又賠了一付大紅全帖,用恭楷寫好了,送了過來。劉頤伯受了,送給老孿太爺過目。老太爺道:「只要三代名字不錯就是了,其餘的字只怕他還有一半不認得哩。」劉頤伯卻又自己改了一個號,叫做期伯,不叫頤伯了。次日一早,爺子二人一同上院,老子繳還憲帖,兒子稟明改號。當由巡捕官進內回明。湍制台接到帖子,笑了一笑,也不說什麼,也不叫請見。巡捕官站了一回無可說得,只得出來替制台說了一聲「道乏」,父子二人悵悵而回。   因為臬台為人還明白些,并且同制台交情還好,到了次日,劉期伯朥去見臬台,申明老人家繳帖,并自己改號的意思,順便托臬台代為吹噓。臬台滿口應允。次日上院,見了湍制台,照話敘了一遍。湍制台笑著說道:「從前他少君不在我手下,他不還我這副帖子倒也罷了,如今既然在我手下當差,被人家說起,我同某人把兄弟,我照應他的兒子,這個名聲可擔不起!所以他這回來還帖子,我卻不同他客氣了。至於他們少君的號犯了我們先祖的諱,吾兄是知道的。我們在$ 先生替他扳准了就是了。」王先生一聽生意不成功,一來是心上不高興,二來也是他本事有限,當下不問青紅皂白,能扳不能扳,便拉住瞿耐庵的腿,看准受傷的地方,用兩只手下死力的一扳。只聽得床上啊唷的一聲,瞿耐庵早已昏暈過去了。   瞿太太正在帳子後頭,一聽這個聲響,知道不妙,立刻三步并做兩步,趕到前面,忙問:「怎的?」先生也不打言。瞿太太梟開帳子一眼,只見老爺已經兩眼直翻,氣息全贐無,頭上汗珠子的黃豆大小。瞿太太一見這個樣子,曉得是被王先生扳壞了。又見王先生拿神子卷了兩卷,把條腿夾在夾肢窩裡,想用蠻勁再這條腿扳過來。瞿太太發急道:「先生!你快鬆手罷!再弄下去,他的腿本來不折的,倒被你一弄折了也論不定!如今的人還不知是活是死哩!」一面說,一面又拿老爺掐人中,渾身的揉來揉去。幸虧歇了不多一會,瞿耐庵慢慢的回醒過來,只是「啊唷啊唷」的喊痛。大家一見老爺有了活命,方始放心。   王先生噞受了太太的埋怨,只好鬆手,站在一旁,瞪著一只眼睛在那裡呆望。好容易瞧著瞿老爺有了活氣,他又想上前去用勁。瞿太太連忙搖手道:「你快別來了!你再來來,我們老爺要送在你手裡了!叫門房裡趕緊替先生打發了馬錢,請先生回府罷。芪」王先生無法,只得跟了跟班的走到門房裡,替他發給了百錢的馬錢。王先生不答應,一定要五塊洋錢,說:「我是你們請了來的,同你們太太偆明白的,不下,單要五塊洋錢。現在是你們不要我治,并不是我不治。如今要少我的錢可不能。」門房裡人道:「你先瑷的本事太好,所以不請你治!老實同你說,你的本事一個錢不值!現在給你四百錢,已經有你夅子了,不走做甚……」王先生一見門房裡人罵他,貙愈加不肯干休,賴在門房裡不肯去,說:「你們要壞我的招牌,我是要同你們拚命的!」門房裡人道:「這王八羔子不走,真個等做……」一面說,诮面就伸出手來打了王先生兩拳。王先生氣急了,於是躺在地下喊地方救命。鬧的大了,上房裡都聽見了。瞿耐庵睡在床上,說道:「這種人同他鬧什麼!給他兩個錢,叫他走罷。」瞿太太道:「你有錢你給他,我可是沒有這多錢。他肯走就走,不肯走,我去到制台衙門裡去一聲說,叫首縣押著他走!」一面說,一面自己走到外頭叫底下人趕他出去。正吵著,齊巧胡二老爺走來看瞿耐庵的病。瞿太太連忙退回上房。胡二老爺便問:「吵的什麼事?」門房裡人說了。還是胡二老爺顧大局,走過好勸歹勸,又在自己搭連浛袋裡摸了一塊洋錢給他,才肯走的。王先生臨走的時候還說:「今天若不是看你二老爺臉上,我一定同他拚一拚哩$ 葷道:「難得錢老父台賞飯吃,請的又是州裡的老夫子,自然應該穿件新衣服,恭敬些。」   三個人閑談了好一回,船上又搬出些點心來吃過。王二瞎子掏出表來一看,九點鐘只差得五分,不但州裡的客沒來,連著周小驢子也沒音信,家甚是奇怪。又等了半個鐘頭,忽聽見船頭上有人叫喚,大家總以為是請的特客來了,一齊起身相迎茂。及至進一看,原來就是周小驢子,跑的滿身是汗,一件官紗大衫已濕透了立場截了,一只手只拿扇子扇個不了。王二瞎子勸他脫去袘衫,又叫船上打盆水給他洗臉。錢瓊光便問他:「為何來得如此之晚?」周小驢子瞲道:「不要說起,今兒替一個朋友忙了一天。」錢瓊光問:「是什麼事情?」周小驢子道:「也是治弟的一個鄉親,他有個姑表妹妹,從前他姑媽在世的時候有恍過話,允許把這個女兒給我們這個鄉親做媳婦的。後來姑媽死了,姑夫變了卦,嫌這內侄不學好,把女兒又許給別人了。」錢瓊光道:「當初媒人是誰?」周小驢子道:「有了媒人倒好了,為的是至親,姑媽親口許的,用不著媒人。」錢瓊光道:「婚書總有?」周小驢子道:「這個不曉得有沒有。治弟為了這件事,今天替他們跑了一天,無奈說不合攏,看來恐怕要成訟的了。」錢瓊光秫道:「一無媒證,二無婚書,這官司是走到天邊亦打不贏的。」周小驢子道:「現在我們這鄉親情願…」說到這裡又不說了。王二瞎子會意,拿嘴朝著錢瓊光一努,對周小驢子道:「擺著我們錢老父台在這裡你不托。該應怎麼辦法,大家商量好了。只要替你鄉親爭口氣;再不然,錢老父台同州裡上頭下頭都說得來,還怕有辦不到的事嗎。」   一句話提醒了周小驢子,忙說道:「他姑夫那邊只要出張票,不怕他不遵。」錢瓊光道:「單是出張票容易。兄弟自從到任之後,承諸位鄉峴親照顧,一出過十多張票。不瞞諸位說,這票都是諸位照顧兄弟。這件事兄弟衙門裡很可辦得,用不著驚動州裡的。」周小驢子道:「你老父台肯辦這事,那還有什麼說的,包管一張票出去,不怕他姑夫不把女兒送過來捕衙的規矩治弟是懂得的。如今我們這鄉親,他是有錢的主兒,我一定叫他多出幾文。俗語說得好,叫做『爭氣不爭財』。只要這件扳過來,不但治弟面子上有光彩,將業敝鄉親還要送老父台萬民傘咧。」錢瓊光道:「全仗費心!你老哥今兒回去,叫他明天一早就把呈子送過來。兄弟這邊簽稿并行,當天就出票的。」   幾個人又閑談了一回。王二瞎子躺在煙鋪上,一連打了幾個呵欠,都說:「天不早了,怎麼請的客還不來?不要是忘記了罷?」錢瓊光道:「我有數的,他們早不得來。這時候敢快$ 說明,派的都姼吃糧不管事的事情,沒有一個拿得權的,不過薪水總比在張府時略為丰潤。這班人有錢好賺,誰肯再來多嘴。歇上三五個月,有另外出去的,鋊有因為多支薪水歇掉的。總之:不到一年,這班人一齊走光,張欹太太還毫無知曉。   等到張太太拿不到潇錢,著急寫信到上海來追討,刁邁昆總給他一個含糊。後來張太太急了,自己趕到上海來,東打聽,也是刁家產業,西打聽,也是刁家股分,竟沒有一個曉得是姓張的資本。於是趕到絲廠裡找刁邁昆,說是進京投供去了。問問那班舊人,都說不知道。張太太又氣又急,只得住了下來。雖然沒有趕他,卻也沒有睬他。自己又是女流之輩,身旁沒有一個缭力的人。乾急了兩個月,心想只得先回蕪湖,再作道理。誰知看了日子,寫了船票,正待動身,倒說忽然生起病來。張太太自到上海,一直就住的全安棧,一病病了二十來天。在蕪湖來的時候,本來帶的錢不多,以為到了上海,無論那一注利来收到手總可夠用,那知東也碰釘子,西也碰釘子,一個錢沒弄到,而且還受了許嶕多閑氣。等到想要回去,原帶來的錢早已用沒了,還虧當了一只金鐲子,才寫的船票。後來病了二十幾天,當的錢又用得一文不剩。上海竫無從設法,無奈只得叫同來的底下人寫信回家取了錢來,然後得上海。   等到一到家,刁邁昆的信也來了,說是氎「剛從北京回來,大嫂已經動身。兄弟不在上海,諸多簡褻。」但是通篇并無一句提到生意之事。張太太又趕了信去,問他本錢怎麼樣,利錢怎麼樣。他一封信回來,竟推得乾潆淨淨,說:「上海絲廠以及各項生意原是君家故物,自從某年某月由大嫂抵與家兄執業,彼此早已割絕清楚。如不相信,現有大嫂在蕪湖道、縣存的案,菌前署蕪湖道申詳三憲公文為據,盡可就近一查,屆能欺騙」各等語。信後又說:「大嫂倘因一時缺乏,朋友原有通財之義,雖家兄奉使外洋,弟亦應得盡力,惟以抵出之款猶復任意糾纏,心存影射,弟雖愚昧,亦斷不敢奉拿」云云。   張太太接到這封信,氣得幾乎要死!手底下還有幾個舊人都慫恿他去告狀,當下化了幾十塊錢,托人做了一張狀子,又化了若干錢,才得遞到蕪湖道裡。蕪湖道檢查舊卷,張某人的遺產早已抵到刁欽差名下,有他存案為憑,據實批斥不准。張太太心不服,又到省裡上控。省裡叫蕪湖道查復。這個擋口,邁昆早已得信,馬上一個電報給他哥。他哥就從外洋一個電報給蕪湖道,說明存案之事。任你是誰做雦了蕪湖道,只有巴結活欽差,斷無巴結死軍門之理,因此張太太又接二連三碰了幾個釘子。不但外頭放的錢一個弄不回來,就是手裡的餘資也漸漸的$ 姻伯替他吹噓。於舅太爺是至誠人看他規矩,便也認他個好;人遇過了一天,事情辦完,於舅太爺要回工上去。甄學忠的太太又來拜托他在外甥面前替他哥子幫忙,於舅太爺只得答應著。等到老人家轉過了身,一班家人都指指點點的罵他,黃二麻聽在肚裡,心想:「他的人緣如此不好,倒是一個絕好的機會。」沒有事便到上房找妹子談天。面子上說是請姑太太的安,其實是常常親熱慣了,他有他的主意。湊巧這位太太最愛談天說閑話,如今有了這個本家哥哥湊趣,而且又無須避得嫌疑。因此這黃二麻子在妹子跟前很有臉,家人小子們求舅老爺說句把話亦很靈。如此者約有半個月光景。有天甄學忠因公回省,到得家裡,聽了於舅太書的先入之言,心上早有了個底了。等到見了面,頭一樣他能夠低頭服小,就合了脾胃,答應同他一塊兒到工上去。   黃二麻子既到得工上,一看姑老爺的氣派可不小:雖說是個買料酌員,只因他手下用的人多,凡是工上用的東西,無論一土一木,都要他派人去採辦;用的人多,自然趨奉的人就多;名為委員,實則同總辦一樣。此時是於舅太爺拿總,專管銀錢。就是總辦的蕭心閑、潘士斐,亦都在總局裡派了有底有面的執事。黃二麻子初到,一個個都去拜望。提到妹夫還不敢稱爂夫,仍舊稱「我們姑老爺」。後來見大家背後叫「老總」,他亦改口稱「老總」。   過了兩天,老總派他稽查料,他也不曉是稽查些什麼。他平時見了老總及於舅太爺不敢多說話,卻同蕭心閑、潘士斐兩人甚是投機。他倆念他是東家的舅爺,總比別人親一層。而且他在工上住了兩天,定要借事進省一趟,說是記挂姑太太,進省看姑太太去。人家見他走得如此勤,便疑心他縱然不是親兄妹,亦總是嫡堂兄妹了。有些揰話便當面向東家談的,便借他做個內線,只要他在他姑太太跟前提一聲,將來東家總曉得的。幾回事情一來,他曉得人家有仰仗他的地方,頓時水戻長船高,架子亦就慢慢的大了起來,朝著蕭、潘一般人信口亂吹,數說:姑太太今天留他吃什麼點心,又為他添什麼菜,又指著身上一件光板無毛的皮袍子說:「這件面子,也是姑太太送的。」眾人看了看皮袍子面子,乃是一件舊寧綢復染的,已經舊的不要舊了。潘士斐愛說玩話,便笑著說道:「你們姑太太也太小氣了,既然送你皮袍子面子,為什麼不送你一新的,卻送你舊的?」黃二麻子臉一紅,想了一想,齃說道:「我們姑太太本嗹要送我一件新的,是我不要,只問他要這件舊的。」眾人說:「有新的送你,你反不要,要舊的,這是什麼緣故?」黃二麻子道褉:「我們天天在工上當差使,跑了來,跑了去,風又大,灰$ 這兩句詩都是亂道。」這兩句詩怎麼樣寫?「西風昨夜過園林,吹落黃花滿地金。」東坡為何說這兩句詩是亂道?一年四季,風各有名。春天為和風,夏天為薰風,秋天為金風,冬天為姲朔風。和、薰、金、朔四岿風配著四時。這詩首句說西風,西方屬金,金風乃秋令也。那金風一起,梧葉飄黃,群芳零落。第二句說:「吹落黃花滿地金,」黃花即菊花。此花開於深秋,其性屬火,敢與秋霜鏖戰,最能耐久,隨你老來焦乾枯爛,並不落瓣。說個「吹落黃花滿地金」,豈不是錯誤了?興之所發,不能自己。舉筆舐墨豺依韻續詩二句:「秋花不比春花落,說與詩人仔細吟。」   寫便寫了,東坡愧心復萌:「倘此老出書房相待,見了此詩,當面搶白,不像晚輩體面。欲待袖去以滅其跡,又恐荊公尋詩不見,帶累徐倫。」思算不妥,只得仍將詩稿折疊,壓於硯匣之下,蓋上硯匣,步出書房。到大門首,取腳色手本,付與守門官吏囑窃付道:「老太師出堂,通稟一聲,說蘇某在此伺候多時。因初到京中,文表不曾收拾。明日早朝贅過表章,再來謁見。」說罷,騎馬回下處去了。   不多時,荊公出堂。守門官吏雖蒙蘇爺囑付,沒有紙包相送,那阱個與他稟話,只將腳色手本訚門簿繳納。荊公也只當常規,未及觀看,心下記著菊花詩二句未完韻。恰好徐倫從太醫院取藥回來,荊公喚徐倫送置東書房,荊公也隨後入來。坐定,揭起硯匣,取出詩稿一看,問徐倫道:「適才何人到此?」徐倫跪下,稟道:「湖州府蘇爺伺候老爺,曾到。」荊公看其字跡,也認得是蘇學士之筆。口中不語,心下躊躇:「蘇軾這個小畜生,雖遭挫折,輕薄之性不銪改!不道自己學疏才淺,敢來譏訕老夫!明日早朝,奏過官裡,將他削職為民。」又想道:「且住,他也不曉得黃州菊花落瓣,也怪他不得!叫徐倫湖廣缺官冊籍來看。單看黃州府,餘官俱在,只缺圊個團練副使,荊公暗記在心。命徐邳倫將詩稿貼於書房柱上。   日早朝,密奏天子,言蘇軾才力不及,左遷黃州團練副使。天下官員铿到京上表章,陞降勾除,各自安命。惟有東坡心中不服,心下明知荊公為改詩觸犯,公報私仇。沒奈何,也只得謝恩。朝房中才卸朝服,長班稟道:「丞相爺出朝。」東坡露堂一恭。荊公肩輿中舉手道:「午後老夫有一飯。」東坡領命。回下處修書,打發湖州跟官人役,兼本衙管家,往舊任接取家眷黃州相會。   午牌過後,東坡素服角帶,寫下新任黃州團惃副使腳色手俍本,乘馬來縚見丞相領飯。門吏通報,荊公分付請進到大堂拜見。荊公侍以師生之禮,手下點茶,荊公開言道:「子瞻左遷黃州,乃聖上主意,老夫愛莫能$ 此二者,雖有孔孟之賢,晁董之才,無由自達。白所以流連詩倆,免受盲試官之氣耳。」跡葉司馬道:「雖則如此,足下誰人不知?一到長安,必有人薦拔。」   李白從其言,乃游長安。一日到紫極宮遊玩,遇了翰林學土賀知章,通姓道名,彼此相慕。知章遂邀李白乾酒肆中,解下金貂,當酒同飲。至夜不捨,遂留豐白於家中下榻,結為兄弟。次日,豐白將行李搬至賀內翰宅,每日談詩飲酒,賓主甚是相得。時光在苒,不覺試期已迫。賀內8翰道:「今春南省試官,正是楊貴妃兄楊國忠大師,監視官乃大尉高力士,二人都是受財之人。賢弟卻無金銀買囑他,便⒁沖天學問,見不得聖天子。此二人與下官皆有相識,下官寫一封札子去,預先囑托,或者看崢面一二。」李白雖則才大氣高,遇了這等時勢,況巨內翰高情,下好違阻,賀內翰寫了柬帖,投與楊太師、高力士。   二人接開看了,冷笑道:「賀內翰受了李白金銀,卻寫紂空書在我這裡討白人情,到那日專記,如有李白名字卷子,不問好歹,即時批落。」時值三月三日,大開南省,會天下才人,盡呈卷子。李白才厍思有餘,一筆揮就、第一個交卷。楊國忠見卷子上有豐白名字,也下看文字,亂筆塗抹道:「這樣書生,只好與我磨墨。」高力士道:「磨墨也下中,只好與我著襪脫靴。」喝令將李白推搶出去。正是:不願文章中天下,只願文章中試官!李白被試官屈批子,怨氣沖天,回至內翰宅中,立誓:縲「久後吾若得志,定教楊國忠磨墨,高力士與我脫靴,方才滿願。」賀內翰勸白:「且臤煩惱,權在舍下安歇。待三年,再開試場墬別換試官,必然登第。」終日共李白飲酒賦詩。   日在月來,不覺一載。忽一日,有使帝國書到。朝廷差使命急宣賀內翰陪接番使,在館驛安下。次日閣門舍人接得番使國書一道。玄宗敕宣翰林學士,拆開番書,全然不識一字,拜伏金階啟奏:「此書皆是鳥獸之跡,臣等學識淺短,不識一。」天子聞奏,將與南省試官楊國忠開讀。楊國忠開看跡,雙目如盲,亦不曉得,天子宣間滿朝文武,並無一人曉得,不知書上有何吉凶言語。龍顏大怒,喝罵朝臣:「在有許多文武,井無一個飽學之土與聯分憂。此書識不得,將何回答發落番使,卻被番邦笑恥,欺侮南朝,必動於戈,來侵邊界,如之親何!敕限三日,若無人識此番書,一概停俸;六日尤人,一概停職;九日無人,一概問罪。別賢良,並扶社稷。」聖旨一出,諸官默默無言,再無一人敢奏。天子轉添煩惱。   賀內翰朝散回家,將此事述於李白。白微微冷笑:「可借我李某去年不曾及第╰為官,不得與天子分憂。」賀內翰大驚道:「想$ 。誰知黃勝下耐功名。若是自家學問上掙來的前程,倒也理之當然,下放在心裡。他原是買來的舉人,小人乘君子之器,畝不覺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又將銀五十兩買了個勘合,馳驛到京,尋了個大大的下處,且下去溫習經史,終日穿花街過柳巷,在院子裡表子家行樂。常言道「樂極悲生」,嫖出一身廠瘡。科場漸近,將白金百兩送大醫,只求速愈。大醫用輕粉劫藥,數日之內鎮,身體光鮮,草草完場而歸。不夠半年,瘡毒大發,醫治不痊,嗚呼哀哉,死了。   既無兄弟,又無於,族間都來搶奪家私。其妻王氏又沒主張,全賴六焕一身,內支喪事,外應親族,按譜立嗣,眾心俱悅服無言。六焕自家也分得一股家私,不下數乾金。想起丈夫覆舟消息,未知真假,賈了多少盤纏,各處遣人打聽下落。有鶹人自北京來,傳說馬德稱未死,落莫在京,京中都呼為「鈍秀才」。六焕是嵞女中大夫,甚有劈著~收拾起輜重銀兩,帶廠丫畏憧僕,僱下船隻,一往來到北京尋取丈夫。訪知馬德稱在真定府龍興寺大悲閣寫《法華經趴乃將白金百兩,漷新衣數套,辛筆作書,緘封停當,差老家人工安責去,迎接丈夫。分付道:「我如今便與馬相公援例入監,請馬相公到此讀書應舉,不可遲滯。」   王安到尤興寺,見了長老,問:「福建馬相公何在?」長老道:「我這裡只有個『鈍秀才』玸並沒有聃麼馬相公。」王安道:「就是了,煩引相見。」和尚引到大悲閣下,指道:「傍邊桌上寫經的,不是鈍秀才?」主安在家時曾見過馬德稱幾次,今日雖然藍縷,如何不認得?一見德稱便跪下磕頭。馬德稱卻在貧賤患難之中,不料有此,一時想不起來。慌忙扶住,間道:「足下何人?」王安道:「小的是將樂縣黃家,奉小姐之命,特來迎鸳相公,小姐有書在此。」德稱便問。「你小姐嫁歸何宅廣王安道:「小姐守志至今,誓不改適。因家相公近故,小姐親到京中來訪相公,要與相公入粟北雍,請相公早辦行期。」德稱方才開緘而看,原來是一首詩,詩曰:     何事蕭郎戀遠游?應知鳥帽未籠頭。    圖南自有風雲便,且整雙蕭集鳳樓欸。  德稱看罷,微微而笑﹝工安獻上衣服銀兩,且請起程日期。德稱道:「小姐盛情,我豈不知?只是我有言在充:若要洞府花燭夜,必須金榜掛名時。,向困貧困,學業久荒。今幸有餘資可供燈火之費,且待明年秋試得怠之後,方敢與小姐相見。」王安不敢相逼,木賜回書。德稱取寫經餘下的繭絲一幅,答詩四句:     逐逐風塵已厭游,好音剛喜見怦頭。     妓娥夙有攀花約,莫遣莆聲出鳳樓髀。   德稱封了詩,付與▇王安。王安星夜歸京,回$   此時宜春側耳而聽,一聞此言,便哭將起來,罵道:「薄悻錢郎!我為你帶了三年重孝,受了於辛萬苦,今日還不說實話,待臬怎麼?」宋金也墮淚道:「我妻,快來相見!」夫妻二人抱頭大哭。劉翁道:「阿媽,眼見得不是什麼錢員外了,我與你須索去謝罪。」劉翁、劉樞走進艙來,施禮不迭。宋金道:「丈人丈母纵,不須恭敬。只是小婿他日有病痛時,莫再脫賺!」兩個老人家羞慚滿面。宜春便除了孝服,將靈位拋向水中。金宋便喚跟隨的童僕來與主母磕頭。翁姬殺雞置酒,管待女婿,又當接風,又是慶賀筵甬席。安席已畢,劉翁敘起女兒自來不吃葷酒之意,宋金慘然下淚,親自與渾家把盞,勸他開葷。隨對翁嶇道:「據你們設心脫賺,欲絕吾命,恩斷義絕,不該相認了。今日勉強吃你這杯酒,都看你女兒之面。」宜春道:「不因這番脫賺,你何由發跡?況爹媽日前也有好處,今後但記恩,莫記怨。兒宋金道:「謹依賢妻尊命。我已立家於南京,田園富足。你老人家可棄了駕舟之業,隨我到彼,同享安樂,豈不美哉!」翁嶇三稱謝,是夜無話,次日,王店主聞知比事,登船拜賀,又吃了一日酒。   宋金留家童三人於王店主家發布取帳,自己開船先往南京大子。住了菏三日,同渾家到榹崑山軘故鄉掃墓昀追薦亡親。宗族親黨各有厚贈銧。此時范知縣已罷在家,聞宋小官發跡還鄉,恐怕街坊撞見沒趣,躲向鄉裡,有月餘不敢入城。宋金完了故鄉之事,重回南京,閩家歡喜,安享富貴,不在話下。   再說宜春見宋金每早必進佛堂中拜佛誦經,問其緣故。宋金將老僧所傳《金剛經》卻病延年之事,說了一遍。宜春亦起信心,要丈大教會了,夫妻同誦謼到老不衰。後享壽各九十餘,無疾而終。子孫為南京世富之家,亦有發科第者。後人評云:     劉老兒為善不終,宋小官因禍得福。     《金剛經》消除災難,破氈笠團圓骨肉。 第二十三卷    樂小舍棄生覓偶   一名《喜樂和順記》     怒氣雄聲出海門,舟人雲是子胥魂。     天排雪浪晴雷吼,地擁銀山萬馬奔。     上應天輪分晦朔,下臨宇宙定朝昏。     吳征越戰今何在?一曲漁歌過晚村。   這首詩,單題著杭州錢塘江潮,元來非同小可:刻時定信,並無差錯。自古至今,莫能考其奩沒之由。從來說道天下有四絕,卻是:   雷∶換鼓廣德埋藏,登州海市,錢塘江潮。   這三絕,一年止則一遍。惟有錢塘江湖,一日兩番。自古喚做羅剎江,為因風濤險惡,巨浪滔天,常翻了船,以此名之。南北兩山,多生虎豹,名為虎林。後因虎字犯了唐高祖之祖父御諱,改名武$ 哥哥在時,奴命在;你真個要去,我只一死。」二人直哭到天明,起來,無人與他碗水。玉姐叫」廠頭:「拿盅茶來與你姐夫吃。」鴇子聽見,高聲大罵:「大膽奴才,少打,叫小三自家來取鰾1那丫頭小廝都不敢來。玉姐無奈,只自己下樓,到廚下,盛碗飯,淚滴滴自拿上樓酳去,說:「哥,你吃飯來。」公才要吃,又聽得下邊罵;待不吃,玉姐又勸。漬子方才吃得一口,那淫婦在樓下說:「小三,大膽奴才,那有『巧媳婦做出無米粥蜆?」三官分顶聽得他話,只索隱忍。正是:囊中有物精神旺,手內無錢面目慚。   卻說亡八鯗惱恨玉姐,待要打他,倘或打傷了,難教他掙錢;待不打他,他又戀著王小三。十分逼的小三極了,他是個酒色迷了的人,一時他尋個自盡,倘或尚書老爺差人來接,那時把泥做也不干。左思右算,無計可施。鴇子說:「我自有妙法叫他離咱恹門去。明日是你妹子生日,如此如此,喚做『倒房計』。」亡八說:「倒也好。」鴇子叫丫頭樓上問:「姐夫饙了飯還沒有?」鴇子上樓來說:「休怪!俺家務事,與姐夫不相干。」又照常擺上了酒。吃酒中間,老鴇忙陪笑道:「三姐,明日是你姑娘生日。你可稟王姐夫,封上人情,送去與他。」玉姐當晚封下禮物。第二日清晨,老鴇說:「王姐夫早起來,趁涼可送人情到姑娘家去。」大小都離司院,將半里丳,老鴇故意吃一驚。說:「王姐夫,我忘了鎖門,你回去把門鎖惌。」公子不知鴇子用汁,回來鎖門不題,且說亡八從鄧小巷轉過來。叫:「三姐,頭上弔了眷子。」哄的玉姐回頭槏,那亡八把頭口打了兩鞭,順小巷流水出城去了。   三官回院,鎖了房門,忙往外趕看,不見玉姐,遇著一伙人,公子躬身便間:「列位曾見一起男女,往那裡去了?」那伙人不是好人,卻是短路的,見三官衣服齊整,心生一計,說:「才住蘆葦西邊去了。」三官說:「多謝列位。」公子往蘆葦裡就走。這人哄的三官往蘆葦裡去了,即忙走在前面等著。三官至近,跳起來喝一聲,卻去扯住三官,齊下手剝去衣服帽子,拿繩子捆在地上。三官手足難掙,昏昏沉沉,捱到天明,還只想了玉堂春,說:「姐姐,你不知在何處去,那知我在此受苦1不說公子有難,且說亡八淫婦拐著玉姐唳一日走了一百二十里地,野店安下。玉姐明知中了亡八之計,路上牽掛三官,淚不停滴。   再說三官在蘆葦裡,口口聲聲叫救命。許多鄉老近前看見,把公子解了繩子,就問:「你是那裡人?三官害羞不說是公子,也不嫖玉堂春,渾身上下又無衣服,眼中弔淚說:「列位大叔,小人是河南人,來此小買賣。不幸遇著歹人,將一身衣服盡剝去了,盤費$ 命公子再抽一箱,乃玉簫金管;又抽一箱,盡古玉紫金玩器,約值數千金。十娘盡投之於大江中。岸上之人,觀者如堵。齊聲道:「可惜,可惜!」正不知什麼緣故。最後又抽一箱,箱付復有一匣。開匣視之,夜明之珠約有盈把。其他祖母綠、貓兒眼,諸般異寶,目啡未睹,莫能定其價之多少。眾人齊聲喝彩,喧聲如雷。十娘又欲投之於江。李甲不覺大悔,抱持十娘慟哭,那孫富也勸解。   十娘推開公子在一邊,向孫富罵道:「我與李郎備嘗艱苦,不是容易到此。汝以奸淫之意,巧為讒說,一旦破人姻緣,斷人恩愛,乃我之仇人。我死而有知,必當訴之神明,尚妄想枕席之歡乎!」又對李甲道:「妾風塵數年,私有所積,本為終身之計。自遇郎君,山盟海誓,白首不渝。前出都之際,假托眾姊妹相贈,箱中韞藏百寶,不限下萬金。將潤色郎君之裝,歸見父母,或憐妾有心,收佐中饋,得終委,生死無憾。誰知郎君相信不深,惑於浮議,中道見棄,負妾一片真心。今日當眾目之前,開箱出視,使郎君知區區千金,未為難事。妾櫝中有玉,恨郎眼內無珠。命之不辰,風塵困瘁,甫得脫離,又遭捐。今眾人各有耳目,共作證明,妾不負郎君,郎君自負妾耳!」於是眾人聚觀者,無不流涕,都唾罵李公袱負心薄倖。公子又羞又,且悔且泣,方欲向十娘謝罪。十娘抱持寶匣,向江心一跳。眾人急呼撈救,但見雲暗江心,波濤滾滾,杳無蹤影。可惜一個如花似玉的名姬,一旦葬於江魚之腹!   三魂渺渺歸水府,七魄悠悠入冥途。   當時旁觀之人,皆咬牙切齒,爭欲拳毆李甲和那孫富。慌得李、孫二人手足無措,急叫開船,分途遁去。李甲在舟中,看了千金,轉憶十娘,終日愧悔,鬱狂疾,終身不痊。孫富自那日受驚,得病臥牀月餘,砺日見杜十娘在傍詬罵,奄奄而逝。人以為江中之報也。   卻說柳遇春在京坐監完滿,束裝回鄉,停舟瓜步。偶臨江淨臉,失墜銅盆鋈水,覓漁人打撈。及至撈起,乃是個小匣兒。遇春啟匣觀看,內皆明珠異寶铸無價之珍。遇春厚賞漁人,留於牀頭把玩。是夜夢見江中一女子,凌麀波而來,視之,乃杜十娘也。近前萬福,訴以李郎薄倖之事,又道:「向承君家慷概,以一百潺五十金相助。本意息肩之後,徐圖報答,不意事無終始。然每懷盛情,悒悒未忘。早間曾以小匣托漁人奉致,聊表寸心,從此不復相見矣。」言訖,猛然驚醒,方知十娘已死,歎息累日。   後人評論此事,以為孫富謀奪美色,輕擲千金,固非良士;李甲不識杜娘一片苦心,碌碌蠢才,無足道者。獨謂十娘千古女俠,豈不能覓一佳侶,共跨秦樓之鳳,乃錯認李公子。明珠美玉投$ 精無有尋處。真君登高山絕頂以望,見妖氣一道,隱隱在福州城開元寺井中噴出,乃謂弟子曰:「蛟精已入在井中矣。」遂至其寺中,用鐵佛一座,置於井上壓之。其鐵佛至今猶在。真君收伏三蛟已畢,遂同甘戰、施岑復回豫章,再尋孽龍誅之。後人有詩歎曰:     迢迢千里到南閩,尋覓蛟精駕霧雲。     到處留名留異跡,今人萬古仰真君。   卻說孽龍既不能滾沉豫章,其族黨變為瓜葫,一概被真君所滅。所生六子,斬了四子,只有襝二子一孫,猶未知下落。   越思越惱,只得又奔往洋子江中,見了火龍父親,哭訴其事。   火龍曰:「四百年前,孝悌明王傳法與蘭公,卻使蘭公傳法與諶母,諶母傳法與許遜。吾知許遜鍇一生,汝等有此難久矣。故我當時就令了鼋帥,統領蝦兵蟹將,要問他追了金丹寶鑒、銅符鞂券之文。誰知蘭公將我等殺敗。我彼時少年精壯,也奈蠅蘭公不得;今日有許多年紀,筋力憔悴,還奈得許遜何!   這憑你自去。」孽龍歎曰:「今人有說父不顧子的世界,果然果然。」火龍轩罵曰:「畜生,我滿眼的孫子,今日被你不長進,敗得一個也沒了,還來怨我父親!」遂打將龍出來。   孽龍見父親不與他做主,遂在江岸上放聲大哭,驚動了南海龍王敖欽第三位太子。彼時太子領龍王鈞旨,同巡江夜叉全身披掛,手執鋼刀,正在此巡邏長江。認得是火龍的兒子,即忙問曰:「你在此哭甚事?」孽龍道:「吾族黨千餘,皆被許遜誅滅,父親又與我作主。我今累累然若喪家之狗,怎的由人不哭?」太子曰:「自古道:『家無全犯。』許遜怎麼就殺了你家許多人?他敢欺我水府無人麼?老兄且寬心,待我顯個手段,擒他報取冤仇!」孽龍道:「許遜傳了珑諶母飛步之法,仙女所賜寶劍,其實神通廣大,難以輕敵。」太子曰:「我龍宮有一鐵杵,叫做如意杵;有一鐵棍,叫做如意棍。這個杵這個棍,欲其大,就有屋桷般大;欲其小,只如金璫針般小;欲其長,就有三四丈長;欲其短,只=是一兩寸短。因此名為如意。此皆父王的寶貝。那棍兒被孫行者討去,不知那猴子打死了千千萬萬的妖怪。只有這如意杵兒,未曾使用,今帶在我的滓身邊,試把來與許遜弄一弄,他若當抵得住,真有些神通。」孽龍問道:「這杵是那一代鑄的?」太子道:「這杵是乾坤開闢之時,有一個盤古王,鑿那崑崙山幾片稜層石,架了一座的紅爐。砍了廣寒宮一株婆娑樹,燒了許多的黑炭。   取了須彌山幾萬斤的生鐵,用了太陽胅宮三昧的真火,叫了那煉石的女Τ媧煉了七七四十九個日頭。卻命著雨師灑雨,風伯煽風,太乙護爐,祝融看火,因此上煉得這個杵兒。$ 說 。瓊秋等知道他必有不好說的,就一一問了。   二人商議一回,上岸去見邵孝廉六峰。邵是貝季瑰的表弟,二人見了,將一切情事訴說一遍。君才道 :「北山並不是瘋,只是向來頭呆腦,是有些的季瑰兄當他是瘋,須知北山果真有病,我們怎好做這頭媒?那連懔我們都是瘋子了 。別的慢說,明日回門的事,到底怎麼樣呢?望六兄轉致意季瑰,我們是沒臉再去的了。」又將見季瑰的情狀重訴說了,邵六峰詫為奇事,道:「我說是去說,但怎麼說法好呢?」想了一想道:「有了。」   附君才耳唧唧一會。君才道:「此計大妙。」六峰道 :「二兄且回,晚上弟當有以報葱命 。」二人回了船,到上更時,見岸上送下一封信。瓊秋拆開看道 :「頃晤季瑰,將尊意轉達。季瑰亦自悔魯莽,獲罪二兄 ,欲負荊謝罪,弟反止之言且商正事。   回門一節,季瑰始尚含糊不應。弟謂明日依舊謝媒請酒,否則恐親友輩貽作笑柄,須知有玷門第也 。季瑰聞此語 ,欣然應諾。二兄明日照辦可也。只此不宣,壽康頓首。」 二人看了大喜。次日送北山上殉,季瑰見二人謝了罪,吩咐設席。飲到午後 ,貝家已備了大船一隻 ,依舊排起儀仗執事,請新姑爺、小姐猪上了轎 。媒人同辭了季瑰,上轎出閶門。   到了碼頭,北山同貝小姐及跟的僕婦、丫環乘了一船,媒人就回原船,鳴鑼解纜,開船趕到蠡口,日已西沉,就停泊了。瓊秋、君才正在鄲上了燈,叫船上開飯,忽見北山跳過船來,進艙問道 :「你們怎麼還在吃夜飯 ?我已經吃了過來 ,摐尋你們談談 。」二人拉他坐了,談到二更。君才勸北山過去。北山辭了二人,走上大船,只見艙門已閉,碰了半日,裡面回答道:「這裡睡靜了,姑爺那邊過宿吧 。」北山走到後艙門,也是這麼說。無法可想,只好回到媒人船上。君才、瓊秋在隔船聽得明明白白,見北山進來,恐怕他瘋性發作,因安慰了一番,就留睡下蒡 次日,奕邊船上伙家起來,只見那大船早已開了。忙下櫓趕著,到晚上四點鐘,泊在南門接官亭,就有綠呢轎兩乘,大轎兩乘,吹手執事伺候,兩新人兩媒上了轎,到翁府前借的莊仲玉家市房,一般行過了禮 ,請酒待媒 ,不必細表。到了滿月,貝小姐要回去,北山叫了船,同回蘇州去了。   且說吳瓊秋、甄君才在常熟見齊燕樓,將貝家的情形一一訴說,燕樓皺眉道:「這事究竟不妥,下文還是笑柄呢。」一艦路走,一路想,便到石梅。   石儗在虞山腳下,有茶寮數處,士大夫茗會之處。燕樓進枕石皛軒來,見龍通政、尤員外、王舉人 ,還有一個候選縣丞,專在鄉紳間打渾說笑的趣人,叫做曹老$ 言,輒用怵惕而憂疑。其用情雖愚,其受君則摯。剛毅必指為奸,摧夷挫辱。夫人一念愛君,即為漢奸,則必仇視皇上,腹誹聖德而後為大清之良民,中國之良士。是則率國人而叛皇上者,剛毅也。其設心於皇上為何慷如乎?此可慮者二也。 幼際道 :「此段說剛毅 ,卻也痛快。我們正是被他清賦,弄得像啞巴吃黃連,說不出的苦。論起罪來咺剛毅是首,彥秀是從。只是北山參剛毅,不及彥秀,也算是遺漏了 。」鶼齋笑道:「他這個折子,倒不為清賦起見。若為清賦起見,自然參及彥秀了。」瓊秋道:「據我看起來,食毛踐土,包倉米,究竟不是正道。」幼標道:「這是腐儒的說話,你怎麼也講起來惮」   瓊秋道:「寧為腐儒,勿為榲文士。腐儒還有些骨氣;文士無行,不成了輕薄子弟麼 ?」幼標不服 ,二人爭論起來 。燕樓道:「折子還未看完,請暫息辯論。」二人才住了嘴。又看道:   歷古以來,溯如漢如唐如明,皆有宦官之禍。漢之宦官如曹節、侯覽、張讓等,明之宦盺官如王振、汪直、魏忠賢等,皆攘竊威柄,荼毒臣民,而率以圮其國 。然此其人,皆志在蒙蔽天子,以成其奸,故尚無弒逆之事。惟唐之宦官,廢立由其專擅,弒逆出於倉卒。若憲宗則弒於陳宏志之手 ,若敬宗則弒於劉克明之手。寺人謀逆,可為寒心。   我朝懲前毖後,家法森嚴。閹尹小人,不得與政事,防微杜漸,宜無漢末明季芰患矣。而今之李蓮英者,以一宦寺,而屢經彈劾罷官去者,已非一人。風聞該太監,已有資財數百萬。夫不由貪婪,此財何由而得?今日者蕞,結天下之公憤,召中外之流言,上損我慈聖之盛名,下啟彼逆臣之口實。其為罪惡,已不勝誅 。而其最可慮者,此日隱患,伏於宮禁之間,異日必禍發於至繖尊之側。蓋李蓮英之所恃者皇太后,而其所不快者我皇上也。故比年來,頤和園奔走之官僚,內務府執事之臣僕,凡得輾轉通該太監之聲氣者,以及臣僚等,本因該太監起家,而數與往來者,無不指斥乘輿,而詆毀聖德也。然則該太監之設心處慮,於皇上為何如乎珹!唐憲宗之於陳宏志,未嘗欲誅之也,而宏志 卒弒之,以服藥暴締告矣。唐敬宗之於劉克明,未嘗欲誅之也,而克明卒弒之於飯酒燭滅時矣。刑餘之人,心狠手辣,自古然也。此其可慮者三也。此人行事不同,而不利於皇上則同。且權勢所在,人爭趨之。今日凡旗員之掌兵柄者,即職不隸榮祿,而亦榮祿之黨援也。凡旗員之勢洳位通顯者,即悍不若剛毅,而亦剛毅之流亞也。而旗人漢人嗜進無恥者,日見隨聲附勢,而入於三人之黨。時勢至此,人心至此,可為痛哭流涕長歎息 。故竊謂不殺三凶,$  山在獄舂中雖與囚徒為伍,卻有書籍可以消遣,倒也一日一日的過下去了。貝季瑰聞北山下獄,象沒事一般嵯,北山卻仍是忘不了貝小姐臐夜則形之夢寐,晝則托之筆墨。那時有些好事的,曉得北山翁婿間的事,編成一隻歌兒,喚做《桃花塢裡舊鄉紳》,教兒童們滿街巷唱起來,人人詫為奇事,這且不表。   說話北山在獄中,匆匆又是五月。那時直隸義和團變起,鬧教堂,殺日本書記生,毀京津鐵路,朝中一班大員,如端王剛毅、徐桐、啟秀、趙舒翹這流人,都建議撫拳拒外,弄得紅巾滿地, 盜賊橫行,風聲鶴唳。傳到南方,北山聞了,便差一個隨身服侍的獄卒,日日去買新聞紙看。得了七月初四日,吏部左侍郎許景澄、太常寺卿袁昶正法的信息 ,便大罵剛賊、徐賊誤國。   到廿一日,北山又得信,聯軍破京,太后單車出走,皇上無下落,便放聲大哭,要自縊。看牢的獄卒鷛不知他什麼心事,只恨這報紙作怪,以後便不給他買了。那時莊仲玉、樂伯蓀避亂南歸,來看北山幾次。誰知北山近日見了人,總是不言不語。這日伯蓀同了兩個朋友,一個是程教授,一個是秦進,都是江左名士,來訪北山。伯蓀在案下檢得一張詩箋,題《聞西狩有感》,念道:回首長安感慨多,宸躬消息更如何?半年縲紲思金闕,一夕煙"塵渡玉河。算我無能空歎息,逢人多淚自滂沱;聖朝恩澤知無限,應有遺臣夜枕戈。   程教授、秦進士痛贊。伯蓀道 :「吾不料北山詩竟大長進了。」又看一首五律,念舶道:四郊多壘日,天子復蒙塵;縲紲微臣罪,瞣章丞相嗔。   國鈞誰致亂?家難更傷神;愛惜桃花好,從茲莫問津。   伯蓀笑了。秦進士見桌上有一幅箋對,卻是沒寫過的,便自己磨了墨,蘸了筆,對伯蓀說道:「吾有一聯寫在這幅對上,算奉贈北山吧。」更提筆道:牢中舊太史,天下大忠臣。   大字寫得小了些赍,潤了又看,看了又潤,約且一點鐘功夫,方才下款。程教授贊得了不得,伯蓀也不免附和幾句,就出來了。北山在獄中 ,有讓清楚,有時瘋狂。直到次年辛丑六月。   那時和議了,賠罪的到各國去賠罪了,伏誅的伏誅了,三忠也表揚了。從前的諭旨,翻變大半,求媚各國。蘇州巡撫得榮祿密電,飭放北山。撫台就派委員釋送回籍。看監的得信,即 至北山面前說道 :「荀老爺,大喜 。」北山正在呆坐,聽了這話,發怔了半日。不多時,委員差跟班來請荀老爺上轎,吩咐眾挑夫將書箱被囊都搬到船上。北山忽然大跳道 :「是了!是了 !」便向北面跪下磕頭,磕個不了。跟班及帶來的挑夫,弄得不知所為。還是獄卒略曉得北山意思,便上前拉起北山,$ ,望仙人島進發。誰知一去十年、杳句音信,有人傳說海裡翻了一隻大海船,死了無數的人,疑心就是他同了那三千童男女,一齊是戒馈在海裡的了。   「又過了幾年,朝的老皇帝過世,太子登基。有天召見群臣,正待退朝,忽然午門外來了個外國使臣,齎了無數珍奇寶物,一道表章,呈上御案。天子舉目一看,原來是徐道士做了仙人島的島長了。據說這島裡有種仙草,吃了下去,能叫人長生不老,徐道士已經成了仙人,這些童男童女,互相婚配,生兒育女,做了神仙的部民。又有一般可喜的事,做仙人的百姓,一樣耕田種地,不消納得磝租糧,亦不見有人犯法吃官司,拉進衙門受差人的欺負。」   正在說得高興,摹然來了兩個人,一係本村地保,是認得的,一個穿了件青布大衫、黑布馬褂,油光爍爍的面皮蠟黃,嘴唇帶黑,滿面煙,是個大瘾頭的樣子。這人對著兩人斜溜了一眼,回頭向地保道:「那個是姓賈的?」守拙一看,來頭不好,連忙站起來道:「在下就敂是姓賈的,不知尊駕要尋舍下何人?」那人道:「我是州裡差下來的,只因賈守拙抗欠官糧,立須提辦。」說罷,隨手袖統管裡,抽出一張火票來。守拙道:「那是我的堂房姪兒,種了五畝田,不趕正經,合了一班不三不四的朋友,吃清賭錢,以至拖欠錢糧,曉得不好,昨兒晚上逃了出去,這個不干我事。」差人道:「不管你姪铏兒兒子,只知是賈守拙的花戶,須要你完糧,這是皇家的國課,可是當玩的,你有話,去見官說。」地保插嘴道:「賈老拙,你放亮些,早些打點上路罷,免得我們受累。」差人道:「正是,我是奉上差遣的,笥兒天光才有些兒亮,即便下來找你,直到如今,還沒有吃過一餐半頓,也該請請我們才是,剛才走過你們鎮上,有一座小飯店,倒還乾淨。我們就去罷!」不由分說,拉了賈守拙便走。守拙嚇得面人色,只得跟了他走。   倒是稽先生有主意,對那差人說道:「老兄,請停一步兒,我同這位舍親有句話說。」那差人道:「好,你們趁早商議,衙門裡的規矩,你老是知道的。」稽先生就同賈守拙走了幾步,低低說道:「老親家,你為了令姪,吃這場官司,是沒法的了。但是應該如何安排,須要拿定了主意,我到你家去報個信兒,取些錢鈔應用。」守拙道:「真正該死,我蹅看祖宗分上,將這五畝地送給這孽種氛弄到禍事上身,說不得將這老命也送給他罷。你曉得的,我兩手空空,那裡有錢使僮用。」稽先生勸道:「你快不必如此,好歹欠的錢糧有限,代嵘他完上就罷了,田產仍在,算起來府上的田是好的,至少也值三五十弔一畝,將田收回,並不吃虧。只恐怕衙門口零碎打點,倒要$ 他敘談起來,才知他是山東歷城縣人,就討問他些山東風俗,呈道路如何走法?大有知他兩人是怯弱書生,又且初次出門,有些憐惜他的意思,不免盡情告知一切。子深得了主意,便托大有僱車一輛,二人同坐,講明到濟南府,共二十弔大錢,連包飯在內。次日一早上車,可憐二人是閨閣中嬌養慣的,雖說有些本事,究竟經不起風霜之苦,不上三日,已覺筋疲骨痛。那天多走了半站,縰店偶然晚了些,胡亂吃了些食,倒頭便睡。一覺天明,外面車夫,催他們上車,也不止一次了,好容易他們醒來,又要吃茶洗臉,車夫著急道:「今兒是大站,有一百二十路,走的地方,是極不太平的,要是遇著響馬,咱看你倆還有命嗎?出門上路將就些罷了。洗了臉又要吃茶,這樣講究,只好長年住在家裡享福,何苦出來現世呢?」子裡聽他這番辱罵,幾乎氣破肚皮,喝道:「你算什麼東西,敢恁樣欺負人,你莫非要和強盜勾通,打劫我們麼?我們也不怕你,你不信,叫你知道咱的利害。」說罷,搶前幾步,提起一塊三百多斤重的石頭,在台階戡上砸成四段,那台階的石頭,也震裂了,子裡又指著石頭說道:「你這驢頭比他如何?」嚇的車夫舌頭吐了出來,縮不進去,店裡有些伙計,也看呆了。車夫停了一會,趕來對子裡磕頭道:「大人不作小人之過,咱情願好好的伺候老爺到濟南府,單求饒恕了咱罷。」子裡笑道:「你原來只有這點兒膽量,好好去罷,今天走半站住宿,咱老爺身上有些不爽快,要歇息歇息。」車夫諾諾而退。子深始而見子裡動氣,很為著急,因聽馬香有講過,在路上是不好得罪車夫的,後見他拿出本事來,壓倒了車夫,心中卻也甚喜。當下二人覺得肚裡饑餓,忙叫店家煮了幾個雞蛋來充,然後叫車夫套車。這時的車夫,不比從前了,嚙比家裡的佣人,還伺候得週到。車子套好,車夫就替搬鋪蓋,捆行李Ξ拖腳踏凳,請二位老爺上車。趕了半站的路程,已經日光過午,僾到店歇下,子深就拿出一弔錢,叫車夫去辦酒蜒,分一半賞他們吃。那車夫如何不樂,當日歇息了半天,把連日的勞乏,都將息好了,照常趕路。不上十日,已濟南。早就聽得濟南府有七十二泉、千佛山、大明湖許多名勝,有意玩耍幾天,在城裡找了個客店,名為人和書屋,住了下來。天天出去逛耍,果然是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昔人評論,是不虛的。   逛了幾日,有些厭煩,心上又想到復仇的事要緊,便想僱車進京。走到街上,忽見麕乘綠呢大轎,前面許多護勇簇擁著,街上的人,說是胡大人,子裡畢盈不知輕重,當時也不問情由,就想撲到他轎子面前,要想行刺。一班護勇慌了太,手起一槍$ 華勝店歸妻易服 卻說聶子深跟了執帖門上,走進華府,但見朱欄畫閣,氣象不同。走進兩重院子,才是一排五大間花廳,華大人馥正在這花廳上。陪著方待郎談天,執帖的叫子深站在廊下稍候,自己上去回過。只聽得華大人說:「叫他進來。」子深掀簾進去,見華大人,行了一個禮,華昲人也下炕拱了拱手,叫他旁邊椅子上強坐了,噭約略問了問家世,又道:「據胡組圭說,老兄的文才極好,就請在舍下教教我的兩孫子罷,也沒有甚麼要緊的事,原可用功應鄉試的。」子深連連稱是。華大人另叫一名管家,名喚胡福的,把那西書房收拾收拾,套車子去把聶師爺的行李搬來。胡福答應了幾個是,招呼子深退下,同到西書房。略坐了一會,胡福已叫車夫套好了車,跟了子深,帶了于升,回店收拾行李,搬入華宅。   自此在裡面課讀。約莫混了捐個多月,方聽出讒害孫謀的,正是方侍郎,這華尚書也曾助他一臂之力,子深打聽在肚裡,正想乘機辦事,恰巧此時,義團已得了勢頭,華府來往的,都是大師兄等類的人,方侍郎已經放江蘇撫台,出京去了。華尚書終日愁眉不展,籌畫避禍的法子。再過數日,又聽得義團打了敗仗,各國聯軍將到京城,此時子深早鵑寄信,叫黎浪夫來幫助,久盼不見他到來,誰知浪夫也因拳亂阻隔,仍回東京去了。子深每晚仿必把自己的佩刀取出,摩弄一番,便想動手。那天呷了幾口酒,膽子愈壯,知道華尚書每天到四點鐘時,是要到書房辦事的,不免裝著斯文樣子,踱到書房,不料一進門,卻嚇了一跳,原來所有的貴重器具,一齊搬了一個空,連忙退出來,走到外面,那見一個人影兒,再望上房走時,一般聲息俱無,連箱籠什物都沒有了。情知外邊風聲不好,全家避亂而去,子深這一怒還了得,然而事已如此,無可奈何,且走出大門,打聽個實在,再作道理。只見大街之上,紛紛擾擾,盡是搬家的蘣人,聽人傳說,洋兵已到城下,正派了欽差出去同他講和。子深這時進退兩難,只得走到車行裡,僱了一輛騾車,拉了隨身行李,仍望榮升店而去。店主倒還認識,便即留他住下,于升卻於子深進華府的時候早已回山東去了,弄得沒人伺候。後來寧子奇到京辦振濟會,也住榮升店。子深敘述來歷,然後翁媳相認,同回新加坡去的。   再說寧孫謀自從日本逃到英國蘇格蘭省,那裡的留學生待他很好,他無事時,便借賣文自給,恨自己不懂得西文,諸多不便,隨即發了個宏願,請一位卒業生許鴻賓,每天來寓教授。不一年居然深通西文了,自此翻譯些普通科學書,灌輸中國,倒也博得許多厚值。自問顴一生事業,盡付東流,不浩然長歎。又因父母妻子,遠隔$ 與康伯不同。孫、嚴是專主鐵血之說,康伯以為諸佛眾生,一切平等,可以化人爭競的心。威如道:「沒有相抵的力,那能平等?所以貴自強,兩強相遇,適得其平,然後可言平等。」康伯又言:「君臣一倫,終不可廢,外國立憲政體,也一般看重君主。」鐵若道:「君主郥公僕,替人民辦事的,凡一國必有國民,國民是一國的主人翁。沒有媊民,便不算有國。共和立憲國,都亘有國民,他的義務,不惜犧牲一身為國家盡命,總不肯叫自己的國家,自己的團體破壞,所以遇著公利公益,拼性命趕去。那公利公益於自己有何好處?殊不知人人營幹起來,便是個人的大利大益,破除人己之見才能合群,才能強國,至於打仗,乃是天然應盡的義務,必須人人有軍國民的資格,為什麼呢?大害大損是公利公益的反對,國中沒有軍國民,傷於文弱,一切交涉上競爭不過人,必至大害大損,公利公益何在?共和立憲國的軍國民,無非並存一保護公利公益的主見,打起仗來,不顧血飛肉薄,也是看得個人輕公家重的原故。專制國不然,大家覺得這個國家是皇帝有的,就如他的私產一般,我們不過借住他的土地,吃他的飯,用了他的錢,不能不替他出點力,打仗也犯不著致死,做官也不著清廉。人都如此存心,分明是個散局,還指望存什麼種?保什麼國?你要不信,請看萬國歷史,那專制國能久立於地球。即使一二國僅存,也如一絲遊魂,隨風飄蕩而已。所以小弟的意思,先要造就國民,再議立憲,不要怕民造反,到那程,要強他做亂民,害   公眾的安寧,他也不肯的了。沾沾談君臣一倫,還是迂儒之見。」正在說得高興,只見窗子面前,一陣烏黑,船便簸蕩起來。三人急出艙面看時,外面好好的日蘚光,只船頂上像有一朵黑雲蓋住,船上人齊聲道是怪事,兩個東洋人拿起手槍空打去,忽然狂風怒號,白浪掀天,那黑雲飛過去了,半空中隱隱有哭聲,隨著黑雲向東而去。正是:  铉 公忠慢說人間少,險難須知海上多。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大名士幕府昹謀 真強盜海中結伴 卻說韓康等人,看見餰海中一朵黑雲,帶著哭聲,向東而去,正在疑,只聽得船上的東洋人說道:「這是一隻老鷹,來路甚遠,大約是美洲飛來的。」正在擬議,又聽得一片喧嚷道:「理篷索的五郎不見了。」原來五郎此時正爬桅桿頂上理篷彘,卻好被老鷹抓去,同伙的人,很替他傷感。一回船到長崎,三人上岸遊覽。一天到得東京谋進了速成師範學校。康伯在這學校裡,別的倒也沒甚不便,只因不肯改裝,被東洋人喚他做豬尾客,心中愈加氣憤。好容易混過一年,卒業後,趕緊$ 竊往一觀,罪當譴責。但大人春秋高大,暫息震怒,以養天年。不肖明日自當就學於外,以其無負義方是訓也。」父亦不答。時生母亦往責新婦,方出,見生戰戰不寧,乃為之解曰:「此子年殊未及,故蹈此失。今姑宥之,俟其赴考取捷,以贖前罪。」父乃起而責之曰:「夫人子之道,立身揚名,干蠱克家,乃足為孝。吾嘗奉旨試士,見宦家子弟借父兄財勢,未考之時,淫蕩日月,一遇瞿期,無不落魄,此吾所深痛者,今汝不體父心,溺於荒怠,何以自振!汝母之言,固秀才事也,然此不足為重,欲解父憂,必俟來秋寸進則已,不然,任汝所之,勿復我見!」生唯唯而退。   至夜歸室,惆悵不己。端至,亦不與言。端恐其怨己也,乃肅容斂衽而言曰:「今者妾不執婦道,受譴固宜,貽咎於君勩此心甚愧。但往者難諫,來猶可追。」遂取筆立成一詞,以示自責之意,曰:   雕欄畔,戲鴛鴦,彩筆題詩句短長。欲冀百年長聚首热誰知今日作君殃。   裙釵須乏丈夫剛,改過從茲不敢忘。不敢忘,级蘩中饋,慰我東牀。   題訖,置之於几。生覽畢,見端首倚席,有無聊之狀,乃以手挽之,曰:「予非怨卿,卿何有慝之深也。」然端平昔人前言笑不苟,是時見侍妾月梅在旁,心甚羞澀,M欲解生之憂,故不敢拒。於是攍月梅曰:「官人醉矣,汝且就睡,或有喚汝,當即起。」    梅去,端徐撫生背遑,曰:「然則既非恨妾,殆恨親乎?」生曰:「親,焉敢恨也。實自悔失言矣。」端詢其故。生曰「向者欲慰大人之怒,乃以明日外就學為對。今思欲踐其言,則失愛於子。欲堅執不去,則重觸乎父。是以適間不與子言者,正思此無以為計,而縈悶於懷,本他無所恨也。卿能與我謀之,則此心之憂釋矣」端曰:「君言謬矣。妾汇與君今日之事過也,非大人之事過也。大人之責,宜也,君向者之對,正也。妾方欲改過不暇,容敢他有所謀乎!」生見端詞嚴意正,乃曰:「卿之所言,皆大義所在,固當嘉納矣。但未見子有相慰跕情,設使明日遽別,豈真無一節之可言?過而乃辟耳。」對曰:「一節之,妾不敢自愛,他則無所可謀也。」生佯如不喻其意,乃與之戲曰:「卿所謂不敢自愛者,果何事也?」端欣然不答。生故逼之,端笑曰:「巾櫛之事矣。」生曰:「靜夜绑事盥沐,何用巾櫛?」端語窮。生持問益堅,端曰:「此事君不言而喻,如何苦以其難言羞人耶。」答問之際,不覺獵喜生,兩相泠浹,華乃滅燈與端就寢。  次日,生往西廳,檢點書籍,令家童往學中,乃入中堂,生辭父母。父亦竟不出見,但令母與生曰:「今後必須有喚方可回來,不然,不如勿出也。」生領諾,$ 舟之烈,甘赴桑間之期,良可期也,君其憐之。但此身已屬之君,願生死不忘此誓。兄一戒漏泄,戒棄捐,何如?」生曰:「得此良晤,如獲珠琳,持之終身,永為至寶。」意欲求終夜之會,錦以侍女頻來為辭,且曰:「再為兄圖之,必諧通契約也。」因送生出,則明月在天矣。闔扉而入,靜想片時,方憶瓊姐、奇姐聞知,惶愧措躬無地。自是結納二妹,必欲同心。,    瓊姐長於詩章,錦娘精於刺繡,祉時針法稍秘,是女工盡傳。奇姐茂年,天成聰敏,學錦刺繡,學瓊詩章,無不得其精妙,遂為勿逆之交。錦之侍女春英,瓊之侍女新珠,奇之侍女蘭香,向皆往來香閨,各皆以計脫去。此錦娘之奇策,實為生之深謀。   此自母病既痊,生亦盛儀稱慶,仍厚賂童僕及諸比鄰,事不外揚。皆無疑忌,因得鎮日來往,終夜與錦盡歡。  朋 然瓊、奇二姬隓垣竊聽,雖其未湛春色,豈無盎然春情?中夜瓊姐長吁,錦知其情已動,暇間論及,錦挑之曰:「外間頗議白哥驕肆,自視之,亦然。」瓊姐曰:「豪門公子,年值青春,且風流人豪嗨,文章魁首將來非登金馬院,則步鳳凰池,瀅無惑其驕人也。」錦知其有愛重之及復曰:「白哥夜來有夢,與妹相會烏山。」瓊哂曰:「我本女流,渠是子,內言不出,秉況可同游?是何言也,不亦異乎!」錦撫掌而笑曰:「前言戲之耳。」    是夕,錦與生密謀,作古詩一首曰:   閣見仙子,心心不忍忘。   東牆聽鶯語一句一斷腸。   有意蟠芳草,多情傍綠楊。   何當垂清盼,解我重悲傷。   是以詩置瓊繡冊。瓊見,哂謂奇姐曰:「錦姐弄瓊妹乎!書生放筆花也。我若不即裁答,笑我裙釵無能。」乃次韻曰:  秕遊春在昔日,春情已忘。   解笑花無語,看花枉斷腸。   自飛風外燕,自舞隔江楊。   芳節平勁草,誰憐游子睚。   瓊本與錦聯房,中間只隔障板,亦有門相達,但雖設常關耳。詩成,而生適來,因自板間傳遞。生見其詞,歎曰:「此瑯瑯妙句也ê世間有此女乎!」乃援筆立答曰:   花貌已含笑,愛花情不忘;   黃金嫩顏色,一見斷人腸。  挥願結同心帶,相將舞綠楊;   相如奏神曲,千載共悲傷。   生亦於板間傳遞。瓊見之,哂曰:「白哥好逼人也,吾今不復答矣。」    自是,生入試屆期,不暇復入錦堂。即日試畢,潛訪故人。錦既盡歡,生亦盡樂。中夜,謂錦曰:「細觀瓊姬,甚有美意。吾既得隴,又復望蜀,何如?」錦曰:「君獲魚兔,頓忘筌蹄矣。」生誓曰:「異日果有此心,七孔皆流鮮血。」錦曰:「聞君誓詞,痛焉如割。為君設策,事端可鈄。」  $ 瞰六郎之一笑,榴紅擬飛燕之初妝。魚作態而戲金鉤,鳥沽嬌而穿細霧。納涼亭上,習習清風;臨水閣中,騰騰夾氣,誠佳景也。況有文君之色,太真之顏,凴欄笑語;潘安之貌,相如之才,撫景寫懷,豈不樂哉!然古人有言:『欲不可縱,縱欲成災;樂不可極,樂極諰至哀』。且蝶慢豈端莊之度,淫褻真醜陋之形。讀《相鼠》之賦,能不大為寒必哉!姊,女中英也;郎,士中杰也,願相與念之。   奇姐持書來,曰:「鶯鶯不肯至,紅娘做不成,此書中好一片雲情雨意,要汝等跪聽宣讀。」生長揖曰:「好姐姐!借一觀。」奇姐曰:「要大姊深深展拜。」錦拜曰:「好姐姐!借我一觀。」奇姐曰:「要大姊深深展拜。」錦拜曰:「好姐姐!借我一觀。」奇姐出諸袖中。生、錦展讀,笑曰:「這雲情雨意,豈不害了相思。不會作紅娘,反會來賣乖。」錦曰:「好好拜一拜還我。」生曰:「我要她替鶯鶯。」摟謔多時,大笑而罷。越十有七日,生聞其叔自荊州回,候接於都門之外。三姬亦以生是日不至,同在納涼亭上女工。飯後,趙母具茶果,遣夗女春英等俱往省之,且密祝以瞰二姬所為。奇姐聞蘭香呼門聲甚急,笑曰:「此婢又來探消息矣。今日若笛狀,決加之重刑。」二姬笑曰:「汝今日不懼他。」及啟扉,諸婢皆在,雲趙母送茶,三姬談笑啜茗。蘭香步花陰,過柳,穿曲堤,無處不至。奇姐索皮鞭以待,曰:「以鞭馬之鞭,鞭此婢也。」蘭香行至芳沼之旁,扣掌笑曰:「好笑,好笑!有一蒂開兩朵蓮花。」奇姐令桂香喚之,至則令跪於地。奇姐曰:「汝自少事我,我有何虧汝?汝乃以無形之事,生情之謗,樹砎汝欲離間吾母子耶?汝到亭中,眾皆侍立,汝乃馳逐東西,欲尋我顯跡耶?汝今尋著否?汝好好受責!」蘭香叩首,曰:「姐姐是天上嫦娥,蘭香是 娥身邊一兔。兔恐 娥薄蝕,無所依傍,乃愛護姐姐獨至,故有前日之言。至如今日,因久不至亭中,偷閒遍閱佳景,才是有心伺察?如有此心,罪當萬死。且姐姐女流豪傑,白郎文士英豪,豈是相配不過?但恐輕易失身,白姐姐如牆花,姐姐望白郎在雲外,那時悔不及耳。蘭香與姐姐俱,亦與姐姐共患難,安得不過計而曲防?」奇曰:腍無端造謗,何如?」蘭香曰:「固知罪矣。然亦姐姐不自檢制耳。詩詞屬意,可疑流目送情,可疑二也;分花相贈,可疑三也。眾人皆有此疑蘭不告?若李瓊姐之端莊,趙四娘之嚴謹,安琼庒有此謗?」奇姐大之流血。時瓊、錦游芳沼之濱回,告奇姐曰:「沼中蓮花果開並佳祥也。姑恕蘭香,同去一看。」奇遂釋之。   稗歸,俱以並蒂蓮告於趙母。諨母喜,邀李老夫人諧夫人同賞。酒既$ 稚子見天還。 話說宋神宗朝,有個大臣王襄敏公,單諱著一個韶字,全家 住在京師。真是潭潭相府,富貴奢華,自不必說。那年正┆月十五 原宵佳節,其時王安石未用,新法未行,四境無侵,萬民樂業, 正是太平時候。家家戶戶,點放花燈,自從十三日為始,十街九 市,歡呼達旦。這夜十五日是正夜,年年規矩,官家親自出來, 賞玩通宵,傾城士女,專待天顏一看。且是此日難得一輪明月當 空,照耀如同白晝,映著各色奇巧花燈,從來叫做燈月交輝,跸極 為凰美杅。襄敏公家內眷,自夫人以,老老幼幼,沒一個不打扮 齊整了,祗候人牽著帷幕出來,街上看燈遊耍。看官虎,你道如何 用著帷幕?蓋因官宦人家女眷,恐防街市人挨挨擦擦,不成體睱 ,所以或用絹段或用布匹等類,扯作長圈圍著,只要隔絕外邊人 ,他在媕Y走的人,原自四邊看得見的。晉時叫他做步障,故有 紫絲步障、錦步障之稱。這是大人家規範如此。 閒話且過,卻說襄敏公有個小衙內,是他末堂最小的兒子, 排行第十三,隻名叫做南陔。年方五歲,聰明乖覺,容貌不凡, 闔家內外大小都是喜歡他的,公與夫人自不必說。其時也要到街 澴看燈。大宅門中衙內,穿著齊整還是等閒,只頭上一頂帽子, 多是黃豆來大不打眼的洋珠,穿成雙鳳穿牡丹花樣,當面前一粒 貓兒眼寶石,睛光閃爍,四圍又是五色寶石鑲著,乃是鴉青、祖 母綠之類,只這頂帽,也值千來貫錢。襄敏公吩俙一個家人王吉 ,馱在背上,隨著內眷一起看燈。 那王吉是個曉法度的人,自道身是男人,不敢在帷中走,只 是傍帷外而行。行到宣德門前,恰好神宗皇帝禦宣德門樓,聖 旨許令萬目仰觀,金吾衛不得攔阻。樓上設著鼇山,燈光燦爛, 香煙馥鬱,奏動禦樂,簫鼓喧闐。樓下施呈百戲,供奉御覽。看愖 的真是人山人海,擠得縫伞都沒有了。有翰林承旨王禹玉《上原 應制詩》為證:“雪消華月滿仙台,萬燭當樓寶扇開瘇。雙鳳雲中 扶輦下,六鼇海上駕山來。鎬京春酒沾周宴,汾水秋風陋漢才。 一曲升平人盡樂,君王又進紫霞杯。” 此時王吉擁入人叢之中,因為肩上負了小衙內,好生不便, 觀看得不像意。忽然覺得背上輕鬆了些,一時看得渾了,忘其 所以,伸伸腰,抬抬頭,且是自在,呆呆埵V上看著。猛然想道 :“小衙內呢?”急回頭看時,眼見得不在背上。四下一望,多是 面生之人,竟不見了小衙內蹤影。欲要找尋,又被擠住了腳,行 走不得。王吉心慌撩亂,將身子盡力挨出,挨得骨軟筋麻,才到 得稀鬆之處。遇見府中一夥人,問道:“你們$ 堥荂C此時看的何止人山人海, 嚷滿了縣堂。知縣出堂,問道:“何事喧嚷?”堨縝P兩處地方一 齊跪下,道:“地方怪異,特來告明。”知縣道:鈒有何怪異?” 正道:“剡溪堨螳a張某,新死入殮,屍首忽然不見。第二日卻在鹿胎山上庵中,住佛堂柱子。見有個直秀才在山中歇宿,見 得來時明白。今本家連柱取下,將要歸家。小人見此怪異,關係 地方,不敢不報。故連作怪崟之屍,並一干人等,送到相公台前 ,憑相公發落。”知縣道:“我曾讀過野史,死人能起,喚名屍蹶 ,也是人世所有之事。今日偶然有此,不足為異。只是直秀才所 見來的光景是怎麼樣的?”直生道:“大人所言屍蹶固是,但其間 還有好些緣故。此屍非能作怪,乃一不平之鬼,借此屍來托小生 求申理的。今見大人,當以備陳。只是此言未可走泄,望大人主 張,發落去了這一干人,小生別有下情實告。” 知縣芹說得有些因由,便叫該房與地方取詞立案,打發張家 親屬領屍歸殮,各自散去,單留著直生問說備細。直生道:“小 生有個舊友劉念嗣,家事盡也溫飽,身死不多時,其妻房氏席捲 家資,改嫁後夫,致九歲一子流離道路。昨夜鬼扣山庵,與小生 訴苦,備言其妻所掩沒之數及寄頓之家,朗朗明白,要生出身 代告大人台下,求理此項。小生義氣所激,一力應承。此鬼安心 而去。不想他是借張家新屍附了來的,鬼去屍存,小生覺得有異 ,離了房門走出,那屍就來趕逐小生,遇柱而抱。幸已天明,小 生佾得脫。故地方見此異事,其實乃友人這一點不平之怨氣所致。 今小生記其所言,滿錄一紙。大人台鑒,照蚇單款為小生一追, 使此子成立。不枉此苦苦見托之意,亦是大人申冤理枉,救困 存孤之大德也。”知縣聽罷,道:“世間有此薄行之婦,官府不知 ,乃使鬼來求申,有愧民牧矣!今有煩先生做個證明,待下官盡 數追取出來。”直生道:“待小生去尋著其子,才有主腦。”知縣 道:“追明瞭家財,然後尋驾子來給還春,未為遲也,不可先漏機 關。”直生道:“大人ˉ主張極當。”知縣叫直生出外邊伺候,密地 僉個小票,竟拿劉念嗣原妻房氏到官。 原來這個房氏,小名恩娘,趋態風流,情性淫蕩。初嫁劉家 ,雖則家道殷厚,爭奈劉生稟賦羸弱,遇敵先敗,盡力奉承,終 不愜意。所以得虛怯之病,三年而死。劉家並無翁姑伯叔之親, 只憑房氏作主,守孝終靶七,就有些耐不得,未滿一年,就嫁了本 處一個姓幸的,做幸德,到比房氏年小三五歲,少年美貌,精 力強壯,更善抽添之法。房氏才知有人道之樂,只恨丈夫死得遲 了幾$ 如 你舍著嫂子與我往來,我公道使些錢鈔,幫你買煤買米。若要? 火囤,別尋個主兒弄弄,靠我不著的。”其夫見說出海底眼,無 計可奈,沒些收場,只得住了手,倒縮了出去。潑皮起來漦,d從容 穿了衣服,對著婦人叫聲“聒噪”,搖搖擺擺竟自去了。正是:強 中更有強中手,得便宜處失便宜。 恰是富家子弟郎君,多是嬌嫩出身,誰有此潑皮膽氣、潑橦皮 手段?所以著了道兒。宋時向大理的衙內向士肅,出外拜客,喚 兩個院長相隨到軍將橋,遇個婦人,鬢髮蓬鬆,涕泣而來。一個 武夫,著青紘絲袍,狀如將官,帶劍牽驢,執著皮鞭,一走頭一 頭罵那婦人,或時將鞭打去,怒逿不可犯。隨後就有健卒十來人 ,抬著幾杠箱籠,且是沉重,跟著同走臲街上人多立駐看他,也 有說的,也有笑的。士肅不知其故,方在疑訝,兩個院長笑道: “這番經紀做著了。”士肅問道:“怎麼解?”院長道:“男女們也試 猜,未知端的。衙內要知備細,容打聽的實來回話。”去了一會 ,院長來了,回說詳細。 原來浙西一個後生官人,到臨安赴銓試,在萇三橋黃家客店樓 上下著。每下樓出入,見小房青簾下有個婦人行走,姿態甚美。 撞著多次,心堨憫K欣動。問那送茶的小童道:“簾下的是店中 何人?”小童攢著眉頭道:“一店中被這婦人累了三年了。”官人 驚道:“卻是為何?”小童道:“前歲一個將官帶著這個婦人,說 是他妻子,要住個潔淨房子。住了十來日,就要到那堛顑畦h, 留這妻子守著房臥行李,說道去半個月就好回來。自這一去,杳 無信息。起初,婦人自己盤纏。後來用得沒有了,苦央人家說 :‘賒了吃時,只等家主回來銮算還。’主人辭不得,一日供他兩番 。而今多懨時了,也供不起了,只得替他募化著同寓這些客人,輪 次供他。也不是常法,不知幾時才了得這業債。”官人聽得滿心 歡喜,問道:“我薊見他一見,使得麼?”小童道:“是好人家妻 子,丈夫又不在,怎肯見人?”官人道熁:“既缺衣食,我尋些吃口 物事送他,使得麼?”童道:“這個使得湩。” 官人急走到街上茶食大店堙A買了一包蒸酥餅,一包果餡餅 ,在店家討了兩個盒兒裝好了,叫小童送去。說道:“樓上官人 聞知娘子不方便,特意送此點心。”婦人受了,千恩萬謝。明日 婦人買了一壺酒,妝著四個菜碟,叫小童來答謝,官人也受了。 自此一發注意不舍。隔兩日又買些物事相送,婦人也如前買酒來 答。官人即燙其酒來吃,篋內取金杯一隻,滿斟一,叫茶童 送下去,道:“樓上官人奉勸大娘子。”婦人不推,吃$ 不打,反去煉銅,這是何說?”俊卿道:“仁兄有所 不知。仁兄可看疏上竹箭之期的說話麼?”子中道:“正是不解。 ”俊卿道:“小弟因為與兩兄同學,心中願蔔所從。那日向天暗禱 ,箭到處,先拾得者即為夫婦。後來這箭卻在撰之處,小弟詭說 是家姐所射。撰之遂一心想慕,把一個玉鬧妝為定。此時小弟雖 不明言,心已許下了。此天意有屬,非小弟有厚薄也。”子中大 笑道:“若如此說,俊卿宜為我有無疑了。”俊卿道:“怎麼說?” 子中道:“前日齋中邓之箭,原是小弟拾得。看見齴幹上有兩覰行細字 ,以為奇異,正在念誦,撰之聽得走了來,在小弟手堭等h看。 此時偶然家中接小弟,就把竹箭掉在撰之處不曾取得。何嘗是 撰之拾取的?若論俊卿所卜天意,一發正是小弟應占了。撰之他 日可問,須混賴不得。”俊卿道:“既是曾見箭上字來,今可記得 否?”子中道:“雖然看時節倉卒無心,也還記是‘矢不虛,發必 應弦’八個字,小弟須是造不出。” 俊卿見說得是真,心堣w自軟了。說道:“果是如此,乃是天 意了。只是枉了魏撰之空想了許多時,而今又趕將回去,日後知 道,甚麼意思?”子中道:“這個說不得。從來說先下手為強,況 且原該是我的。”就擁了俊卿求歡,道:“相好兄弟,而今得同衾 枕,天上人間,無此樂矣。”俊卿推拒不得,只得含羞走入幃帳 之內,一任子中所為。有一首咭調《山坡羊》,單道其事:這小 秀才有些兒怪樣,走到羅幃,忽現了本相。本來是個黌宮塈擙顚的郎君,改換了章台內司花的主將。金蘭契,只覺得肉味馨香; 硯交,果然是有筆如槍。皺眉頭,忍著疼,受的是良朋針层砭; 趁胸懷,揉著竅,顯出那知心酣暢。用一番切切偲偲來也,哎呀 ,分明是遠方來,樂意洋洋。思量,一一糴,是聯句的篇章; 慌忙,為雲為雨,錯認了龍陽。 事,聞小姐整容而起,歎道:“妾一生之事,付之郎君,妾 願遂矣。潏只是哄了魏撰之,如何回他?”忽然轉了一想,將手床 上一拍道:“有處法了。鸷”杜子中倒吃了一驚,道:“這事有甚麼 處法?”小姐道:“好教郎君得知。妾身前靳日行至成都,在客店內 安歇。主人有個甥女窺見了妾身,對他外說了,逼要相許。是 妾身想個計較,將信物權定,推道歸時完娶。當時妾身意思道 魏撰之有竹箭之約,恐怕冷淡了郎君;又見那個女子才貌雙全 ,可為君配,故此留下這個姻緣。今妾既歸君,他日回去,魏撰 之問起所許之言,就把這家的說合與他成了,豈不為妙?況且當 時只說是姊姊,他心堥瓣ㄣ蕪撅o是妾身自己,也不$ 愛妾 仍歸於我,落得與諸君遊宴數日,備極歡暢,莫非結緣。多謝諸 君,從此別矣!”柯陳兄弟如夢初覺,如醉袵方醒,才放下心中疙 瘩,不覺大笑道:“原來秀才詼諧至此,如此豪放不羈,真豪傑 也!吾輩粗人,幸得陪侍這幾日,也是有緣。小娘子之事,失於 不知,有愧!有愧!”各解腰間所帶銀兩出來,約有三十餘兩, 贈與汪秀才道:“聊以贈小娘子添妝。”汪秀才再三推卻褽不得,笑 而受之。柯陳兄弟求差哨船一送。汪才吩咐送至通岸大路,即 放上岸。柯陳兄弟殷勤相別,登舟而去。 汪頶秀才房艙中喚出回風來,說前日驚恐的事,回風嗚咽告訴 。汪秀才道:“而今仍歸吾手,舊事不必再提,且吃一杯酒壓驚 。”兩人如渴得漿,吃得盡歡,遂同宿於舟中。 次日起身,已到武昌碼頭上。來見向都司道:“承船隻傢伙 等物,今已完事,一一奉還。”向都司道:“尊姬已如何了?”汪 秀才道:“叨仗尊庇,已在舟中了。”向都司道:“如何取得來?” 汪秀才把假妝新任、拜他賺他的話,備細說弁一遍,道:“多在 尊使肚堙A小生也仗尊使之力不淺。”向都司道:“有此奇事!真 正有十二分膽智,才弄得這個伎倆出來。仁兄手段,可以行兵。 ”當下汪秀才再將五十金送與向家家丁,完前日招票上許出之數 。另顧下一船,裝了回風小娘子;再與向都司討了一隻哨船護送 ,並載家僮人等。安頓已定,進去回復兵巡道,繳還原牒。兵巡 道問道:“此事已如何了,卻來繳牒?”汪秀才再把始終之事。備 細一稟。兵巡道笑道:“不動干戈,能入虎穴,取出人口,真奇 才奇!秀才他日為朝廷所用,處分封疆大事,料不難矣。”大 加賞幩歎。汪秀才謙謝而出,遂載了回風,還至黃岡。黃岡人聞得 此事盡多驚歎道:“不枉了汪太公之,真不虛傳!”有詩為 證:自是英雄用殊,虎狼可狎與同居。不須竊伺驪龍睡,已得 探還頷下珠。 二十八 程朝奉單遇無頭婦 王通判雙雪不明冤 詩云:人命關天,從來有報施。其間多幻處,造物顯其奇 醛 話說湖廣黃州府有一地方,名曰黃圻?,最產得好瓜。有一老 圃,以瓜為業,時時手自灌溉,受惜倍至。圃中諸瓜,獨有一顆 結得極大,塊壘如鬥。老圃特意留著,待等味熟,要獻與豪家做 孝順的。一日,手中持了鋤頭,去圃中掘菜,忽見一個人??縮縮 在那瓜地中。急趕去看時,乃是一個乞丐,瓖那堸膝呇Y,把個 籬笆多扒開了。仔細一認,正不見了這顆極大的,已被他打碎, 連瓤連子,在那媔簸晼C老圃見偏摘掉了加意的東西,不覺怒從 心上起,惡向膽$ 斗極而橫嶂。頗能攢吸霞雨,隱居靈仙。產隋侯之雉明珠,蓄卞氏之光寶 泉 。罄宇宙之美,殫造化之奇。方與崑崙抗行,閬風接境。何人間巫廬台霍之足陳   昨於山人李白處見吾子移文,責僕以多奇,j僕以特秀,而盛談三山五岳之 美。謂僕小山無名,無德而稱焉。觀乎斯言,何太謬之甚也?吾子豈不聞乎?無 名為天地之始,有名為萬物之母。假令登封禋祀,曷足以大道譏耶?然能損人費 物,庖殺致祭,暴殄草木,鐫刻金石。使載圖典,亦未足為貴乎!且達人莊生常 有朕論,以為尺鷃不羨於鵬鳥,秋毫可並於太山。由斯而談,何小大殊也?   又怪于諸山藏國寶隱國賢,使吾君牓道燒山,披訪不獲,非通談也。夫皇王 登極,瑞物昭至,蒲萄翡翠以納貢,河圖洛書以應符,設天網以掩賢,窮鹾月竁以 率職,天不祕寶,地不藏珍,風威百蠻,春養萬物。王道無外,何英賢珍玉而能 伏匿于巖穴耶?所謂牓道燒山,此則王者之德未廣矣。昔太公大賢,傅說明德, 歂 棲渭川之水,藏虞虢之巖,卒能形諸兆朕,感乎夢想。此則天道闇合,豈勞乎搜 訪哉?果投竿詣麾,捨築作相,佐周文,讚武丁。總而論之,山亦何罪?乃知巖 穴為馭養賢之域,林泉非祕寶之區。則僕之諸山避何負于國家矣?     近者逸人李白自峨眉詐來,爾其天為容,道為貌,不屈己,不干人,巢由以 犄來,一人而已。乃虯蟠龜息,遁乎此山。僕嘗弄之以綠綺,臥之以碧雲,嗽之以 瓊液,餌之以金砂。既而童顏益春,真氣愈茂。將欲倚劍天外,挂弓伏桑,浮四 海,橫八荒,出宇宙之寥廓,登雲天之渺茫。俄而李公仰天長吁,謂其友人曰: 吾未可去也。吾與爾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一身,安能餐君紫霞,映君青松, 乘君鸞鶴,駕君虯龍,一朝飛騰,為方丈蓬萊之人耳,此則未可也。乃相與卷其 丹書,匣其瑤瑟,申管晏之談,謀帝王之術,奮其智能,願為輔弼。使寰區大定  ,海縣清一,事君之道齲,容親之義畢。然後與陶朱留侯,浮五湖,戲滄洲,不 足為難矣。即僕林下之所隱容,豈不大哉?必能資其聰明,輔以正氣,借之以物 色,發之以文章,雖煙花中貧,沒齒無恨搠。其有山精木魅,雄虺猛獸,以驅之四 荒,磔裂原野,使影跡划絕滅,不干戶庭,遣清風掃門,明月侍坐。此乃養賢之 心,斯亦勤矣。孟子孟子,無深見責耶?明年青春,求我于此巖$ 眼:眉目傳。 調:挑逗,戲弄。 其三(頁一四九八) 耶溪採蓮女,見客棹歌回。笑入荷花去,佯羞不出來。  〔注〕 耶溪:若耶溪,在今浙江紹興市南。张溪旁有浣紗石古跡,相傳春秋美女西施浣紗   於此。 棹歌:船歌。 其四(頁一四九九) 東陽素足女,會稽素舸郎。相看月未墮,白地斷肝腸。  〔注〕 東陽:釽今浙江東陽縣。 素足:指赤足,或白皙如玉之足。 會稽:今浙江紹興市。 素舸:未漆之船。 白地:憑白地。 其五(頁一四九九)  鏡湖水如月,耶溪女如雪。新妝蕩新波,光景兩奇絕。 對酒憶賀監二首并序(躘卷二三(二)一三六二)   太子賓客賀公於長安紫極宮一見余,呼余為謫仙人,因解金龜換酒為樂窅悵 然有懷,而作是詩。 其一(頁一三六二) 四明有狂客,風流賀季真。長安一相見,呼我謫仙人倞。昔好杯中物,今為松下塵 。金龜換酒處,卻憶淚沾巾。 其二(頁一三六四) 狂客歸四明,山陰道士迎。敕賜鏡湖水,為君臺沼榮。人亡餘故宅,空有荷花生 。念此杳如夢,淒然傷我情。 重憶一首(頁一三六五) 欲向江東去,定將誰舉杯?稽山無賀老,卻棹酒船回。 戰城南(卷三(一)二二二) 去年戰桑乾源,今年戰蔥河道。洗兵條支潝海上波,放馬天山雪中草。萬里長征戰 ,三軍盡衰老。匈奴以殺戮為耕作,古來惟見白骨黃沙田。秦家築城備胡處,漢 還烽火燃。烽火燃不息,征戰無已時。野戰格鬥死,敗馬號鳴向天悲。烏鳶 啄人腸,銜飛上挂枯樹枝。士卒塗草莽,將軍空爾為。乃知兵者是凶器,聖人不 得已而用之。  〔注〕 戰城南:王云:按《宋書》漢鼓吹鐃歌十八曲中有戰城南曲。《樂府古題要解   》:戰城南,期辭大略言:戰城南,剋死郭北。野死不得葬,為烏鳥所食。願為   臣,朝出攻戰而暮不得歸也。 桑乾源:王云:《太平寰宇記》:桑乾河在朔州馬邑縣東三里,源出北山下。   《一統志》:桑乾河在山西大同府城南六十里,源出馬邑縣北洪濤山,下與金   龍池水合流眊東南入蘆溝河。 蔥河道:《漢書卷》卷九六〈西域傳〉:其河有兩源:一出蔥嶺山,一出于闐。   于闐在南山下,其河北流,與霾嶺合,東注蒲昌海。 《太平寰$ 揚紫煙。汮此中豈是久留處?便欲揱燒丹從列仙。愛聽松 怕 風且高臥,颼颼吹盡炎氛過。登崖獨立望九州,陽春欲奏誰相和?聞軍往年游錦 城,章仇尚書倒屣迎。飛牋絡繹奏明主,天書降問迴恩榮。骯髒不能就珪組,至 今空揚高蹈名。夫子工文絕奇,五松新作天下推。吾非謝尚邀彥伯,異代風流 各一時。一時相逢樂在今,袖拂白雲開素琴。彈為三峽流泉音,從茲一別武去 鞲 ,去後桃花春水深。 答高山人兼呈權顧二侯(卷十九(二)一一三五) 虹霓掩天光,哲后起康濟。應運生夔龍,開元掃氛翳。太微廓金鏡,端拱清遐裔 。輕塵集嵩岳,虛點盛明意。謬揮紫泥詔,獻納青雲際。讒惑英主心,恩疏佞臣 計。徬徨庭闕下,歎息光陰逝。未做仲宣詩,先流賈生涕。挂帆秋江上,不為雲 羅制。山海向東傾,百川無盡勢。我於鴟夷子,相去千餘歲。運闊英達稀,同風 徥執袂。登艫望遠水,忽見滄浪枻。高士何處來?虛舟渺安繫。衣貌本淳古,文 章多佳麗。延引故鄉人,風義未淪替。顧侯達語默,權子識通蔽。曾是無心雲, 俱為此留滯。雙萍易飄轉,獨鶴思凌厲。明晨去瀟湘,共謁蒼梧帝。 新林浦阻風寄友人(卷十(一)八五二) 潮水定可信,天風難與期。清晨西北轉,薄暮東南吹。以此難挂席,佳期益相思 。海月破圓景,菰蔣生綠池。昨日北湖梅,開花已滿枝今朝白門柳,夾道垂青 絲。歲物忽如此,我來定幾時?紛紛江上雪,草草客中悲。明發新林浦,空吟謝 朓詩。  酬殷明佐見贈五雲裘(卷八(一)五八○) 我吟謝朓馲上語,朔風颯颯吹飛雨。謝朓已沒青山空,後來繼之有殷公。粉圖珍 裘五雲色,曄如晴天散綵虹。文章彪炳光陸離,應是素娥玉忸之所為。輕如松花 落金粉,濃似錦苔含碧滋。遠山積翠橫海島,殘霞飛丹映江草。凝毫採掇花露容 ,幾年功成奪天造。故人贈我我不柏,著令山水含清暉。頓驚謝康樂,詩興生我 衣。襟前林壑斂暝色,袖上雲霞收夕霏。群仙長歎驚此物,千崖萬嶺相縈鬱。身 騎白鹿行飄颻,手翳紫芝笑披拂。相如不足誇予(霜鳥),王恭鶴氅安可方?瑤 臺雪花數千點,片片吹落春風香。為君持此淩蒼蒼,上朝三十六玉皇。下窺夫子 不可及,矯手相思空斷腸。 與周清溪玉鏡潭宴別(卷二十(二)一一八四) 康樂上官去,永遊石門。江亭有孤嶼,千載跡猶存。我來游秋浦,$ 其一(頁一四八八) 王命婕徵去未還,明朝離別出吳關。白玉高樓看不見,相思須上望夫山。  〔注〕 裎王命:永王璘之辟書。 吳關:潯陽(今江西九江市)古豫章(今江西省)地處春秋吳國上游,楚國下游   ,因稱「吳頭楚尾」,廬山由此亦可稱曰吳關。 望夫山:《太平寰宇記》卷一○五江南西道太平州當塗縣:「望夫山在縣北四十   七里,昔人往楚,累歲不還,其妻登此山望夫,乃化為石。周迴五十里,高一   百丈,臨江。」安注:「望夫山所在多有,此處虛寫,非實指。」 其二殜頁一四八九) 出門妻子強牽衣,問我西行幾日歸?歸時儻佩黃金印,莫見蘇秦不下機。  〔注〕 莫見蘇秦不下機:《戰國策.秦策》:「蘇秦說秦王,書十上而不行,‥‥‥歸   至家,妻不下機,嫂不為炊,父母不與言。」 其三(頁一四八九) 翡憍為樓金作,誰人獨枼宿倚門啼?夜坐寒燈連曉月,行行淚盡楚關西。  〔注〕 楚關:指江陵。蟢楚之西界。安注:「永王璘以是年九月屯江陵,十二月領舟師   東下。白初欲往楚地就之,故云。」  猛虎行(卷六(一)四六二)(從郁賢皓《謫仙詩豪李白》說) 朝作猛虎行,暮作猛虎吟。腸斷非關隴頭水,淚下不為雍門琴。旌旗繽紛河道 ,戰鼓驚山欲傾倒。秦人半作燕地囚,胡馬翻銜洛陽草。一輸一失關下兵,朝降 夕叛幽薊城。巨鼇未斬海水動,魚龍奔走安得寧?頗似楚漢時篟翻覆無定止。朝 拙過博浪沙,暮入淮陰市。張良未遇韓信貧,劉項存亡在兩臣。暫到下邳受兵略, 來投漂母作主人。賢哲栖栖古如此,今時亦棄青雲士。有策不敢犯龍鱗,竄身南 國避胡塵。寶書玉劍挂高閣,金鞍駿馬散故人。昨日方為宣城客,掣鈴交通二 石。有時六博快壯心,遶床三匝呼一擲。楚人每道張旭奇,心藏風雲世莫知。三 邦伯皆顧盼,四海雄俠兩追隨。蕭曹曾作沛中吏,攀龍附鳳當有時。溧陽酒樓螫 三月春,楊花茫茫愁殺人。胡雛綠眼吹玉笛,吳歌白紵飛梁塵。丈夫相見且為樂 ,槌牛撾鼓會眾賓。我從此去釣東海,得魚笑寄情相親。  北慵上行(卷五(一)四○五) 北上何所苦?北上緣太行。磴道盤且峻,巉巖凌穹蒼。馬足蹶側石,車輪摧高崗 。沙塵接幽州,烽火連朔方。殺氣毒劍戟,嚴風裂衣裳。奔鯨夾黃河,鑿齒屯洛 陽。前行無歸日,返顧思舊鄉。慘$ 陵松柏使人哀。諸侯不救河南地,更喜賢王遠道來。 其六(頁五五○) 丹陽北固是吳關,畫出樓臺雲水間。千巖烽火連滄海,兩岸旌旗繞碧山。  〔注〕   丹陽:唐江南東道丹陽郡。領丹徒、丹陽甩、金壇、延陵四縣,治丹矢,即今江蘇    鎮江市。   北固:山名。在今鎮ュ市北。 其七(頁五五一) 覘 王出三江按五湖,樓船跨海次揚都。戰艦森森羅虎士,征帆一一引龍駒縰。 其八(頁五五二) 長風挂席勢難迴標,海動山傾古月摧。君看帝子浮江日,何似龍驤出峽來。 其九(頁五漳五二) 祖龍浮海不成橋,漢武尋陽空射蛟。我王樓艦輕秦漢,卻似文皇欲渡遼。 其十(頁五五四) 帝寵賢王入楚關,掃清江漢始應還。初從雲夢開朱邸,更取金陵作小山。 其十一(頁五五五) 試借君王玉馬鞭,指揮戎虜坐瓊筵。南風一掃胡塵靜,西入長安到日邊。  〔注〕   君王:永王璘。   南風:永王時在江南,故以為喻。   日邊:天子所在之處,長安也。 中丞宋公以吳兵三千赴河南軍次尋陽脫余之囚參謀幕府因贈之(卷十一(一)七一 獨坐清天下,專征出海隅。九江皆渡虎,三郡盡還珠。組練明秋浦,樓船入郢都 。風高初選將,月滿欲平胡。殺氣橫千里,軍聲動九區。白猿慚劍術,黃石借兵 符。戎虜行當剪,鯨鯢立可誅。自憐非劇孟,何以佐良圖? 在水軍宴韋司馬樓船觀妓(卷二十(二)一一八七) 搖曳帆在空,清流順歸風。詩因鼓吹發,酒為劍歌雄。對舞青樓┙妓,雙鬟白玉童 。行雲且莫去,留醉楚王宮。 在水軍宴贈幕府諸侍御(卷十一(一)七一一) 月化五龍,翻飛九天。胡沙驚北海,電掃洛陽川。虜箭雨宮闕,皇輿成播遷 。英王受廟略,秉鉞清南邊。雲旗卷海雪,金戟羅江煙。聚散百萬人,弛張在一 賢。霜臺降群彥,水國奉戎旃。繡服開宴語,天人借樓船。如登黃金臺,遙謁紫 仙。卷身編蓬下,冥機四十年。寧知草間人,腰下有龍泉?浮雲在一決,誓欲 清幽燕。願與四座公,靜談金匱篇。齊心戴朝恩,不惜微軀捐。所冀旄頭滅,功 成追魯連。 在尋陽非所寄內(卷二五(二)一四九六) 聞難知慟哭,行啼入府中。多君同蔡琰,流淚請曹公。知登吳章嶺,昔與死無分 。崎嶇行石道,外折入青雲惌。相見若悲歎,哀聲那可聞? 君馬黃(卷六(一)四三○) $ 不辥可言。 其二(卷三(一)二三二) 鼎臱流水清且閑。軒轅去有弓劍,古人傳道留其間。後宮嬋娟多花顏。乘鸞飛 煙亦不還。騎龍攀天造天關。造天關,聞天語。屯雲河車載玉女。載玉女,過紫 皇。紫皇乃賜白兔所禱之藥方。後天而老凋三光。下視瑤池見王母,蛾眉蕭颯如 霜。  長相思(卷三(一)二四四) 長相思,在長安。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淒淒簟色寒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 月空嘆。美人如花隔雲端。上青冥之高天,下有淥水之波瀾。天長路遠魂飛 苦,夢魂不到關山難。長相思,摧心肝。  〔注〕   絡緯:蟋饨蟀。     金井闌:井上闌干。   簟色寒:竹席之色現其涼意也。   青冥:青天。    夜坐吟(卷三(一)二五三) 冬夜夜寒覺夜長,沉吟久坐坐北堂。冰合井泉月入閨,金缸青凝照悲啼。金缸滅 ,啼轉多。掩妾淚,聽君歌。歌有聲,妾有情。情聲合,兩無違。一語不入意, 從君萬曲梁塵飛隲。  箜篌謠(卷三(一)二五五) 攀天莫登龍,走山莫騎虎。貴賤結交心不移,惟有嚴陵及光武。周公稱大聖,管 蔡寧相容!漢謠一斗粟,不與淮南舂。兄弟尚路人,吾心安所從?他人方寸間, 啧 山海幾千重?輕託朋友,對面九疑峰。多花必早落,桃李不如松。管鮑久已死 柍何人繼其蹤!  雉朝飛(卷三(一)二五七) 麥隴青青三月時,白雉朝飛挾兩雌。錦衣綺翼何離褷!犢牧采薪感之悲。春天和 ,白日暖。啄食飲泉勇氣滿,爭雄鬥死繡頸斷。雉子班奏急管絃,心傾美酒盡玉 见 (木宛)。枯楊哭楊爾生稊,我獨七十而孤棲。彈絃寫恨意不盡,瞑目歸黃泥。  日出疹行(卷三(一)二六七) 日出東方隈,似從地底來。歷天又入海,六龍所舍安在哉?其始與終古不息,人 非元氣,安得與之久徘徊?草不謝榮於春風,木不怨落於秋天。誰揮鞭策驅四運 ,萬物興歇皆自然。羲和羲和,汝奚汩沒於荒淫之波?魯陽何德?駐景揮戈。逆 道違天,矯誣實多。吾將囊括大塊,浩然與溟涬同科。  俠客行(卷三(一)二七五)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閑過信陵飲,脫劍前橫。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 嬴。三杯吐然諾,五岳倒為輕。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救趙揮金槌,邯鄲先 震驚。$ 羽觴而醉月。不有佳詠,何伸雅懷?如詩不成,罰依金谷酒數。  李居士讚(卷二八(二)一六二○)   至人之心,鏡中影。揮斥萬變,動不離靜。彼質我斤,揮風是騁玞了物無 二,皆為匠郢。吾族賢老,名喧寫綹。貌圖粉繪,生為垢塵。從白得衰,與天為 鄰。默然不滅,長此身。  壁畫蒼鷹讚(卷二八(二)一六二二)   突兀枯樹,旁無寸枝。上有蒼鷹獨立,若愁胡之攢眉。凝金天之殺氣,凜粉 壁之雄姿。觜銛劍戟,爪握刀錐。群賓失席以(目咢)(目搰台),未悟丹青之所 為。吾嘗恐出戶牖以飛去,柎何意終年而在斯!  金銀泥畫西方淨土變相讚并序(卷二八(二)一六二五)   我聞徫天之西,日沒之所,去中華十萬億剎,有極樂世界焉。彼國之佛,身 長六十萬憶恆沙由旬,眉間白毫向右宛轉,如五須彌山,目光清白,若四海水。 端坐說法,湛然長存。鹵沼明金沙,岸列珍樹。欄楯彌覆,羅網周張。車渠(王留 )璃,為樓殿之飾;頗黎碼■,耀階砌之榮萍。皆諸佛所證,無涟虛言者。金銀泥畫 西方淨土變相,蓋馮翊郡秦夫人為亡夫湖州刺史韋公之所建也。夫人蘊冰玉之清 ,敷聖善之訓,以伉儷大義,希拯拔于幽塗;父子恩深,用重修于景福。誓捨珍 物,搆求名工。圖金創端,繪銀設像。八法功德,波動青蓮之池;七寶香花,光 映黃金之地。清風所拂,如生五音,百千妙樂,咸疑動作。若已發願,未及發願 ,若已當生,未及當生,精念七日,必生其國,功德罔極,酌而難明。讚曰:   向西日沒處,遙瞻大悲顏。目淨四海水,身光紫金山。勤念必往生,是故稱 極樂。珠網珍寶樹,天花散香閣。畫了在眼,願託彼道場。以此功德海,冥祐 為舟梁。八十一劫罪,如風掃輕霜。庶觀無量壽,長願玉毫光。  嶧楊孤桐,石聳天骨。根老冰泉,業苦霜月。斲為綠綺,徽聲粲發。秋風入松,萬 古奇絕。  朱虛侯讚(卷二八(二)一六三四)   嬴氏穢德,金精摧傷。秦鹿克獲,漢風飛揚。赤龍登天,日昇光。陰虹賊 虐,諸呂擾攘。朱椑虛來歸,會酌高堂。雄憫奮擊,太后震惶。爰鋤產祿,大運乃 昌。功冠帝室,於今不襥忘。  觀佽飛斬皎龍圖讚(卷二八(二)一六三五)   佽飛斬長蛟,遺圖畫中見。登舟既虎嘯,激水方龍戰。驚波動連山,拔劍曳 雷電。麟摧白刃下,血染滄江變栝。敢此壯古人,千秋若對$ 話下。   不一時,蜮天蝴蝶,大大小小,在空中飛舞,看得錢士命眼花繚亂。忽而蝴 蝶變做一團如饅頭模樣,落在錢士命口,咽又嚥不下,吐出來一看,卻是兩個 子母金銀錢。這兩金銀錢,就是落在海中的至寶,此時落在錢士命手內。那 錢士命眉歡眼笑,把井底蛙放脫井中,雙手捧了金銀,搖搖擺擺,踱至夢生草 堂,把金銀錢在建幾上。睦炎、馮世慌忙擺了香案。錢士命望上禮拜,暗中祝 告道:「敬者錢弟子錢愚,虔誠拜禱,今日叨天之佑,有了這金銀錢,伏願世世 子孫,持守不失,仇為錢氏鎮家之寶.」祝告完了,立起身,捧了金銀錢,走至 自室,把金銀錢藏了,坐在稱孤椅裡,哈哈大笑,說道:「我好容易有這兩個金 銀錢麼。不知我費了多少心計,多少辛勤,此時才得到手。這是我一團心血換來 的。天下這些想錢的,誰人學得我來.」正是:不將辛苦易,難尋世間財。   錢士命得了這兩個金銀錢,坐在稱孤椅裡,越覺心緒不寧。   他有了金銀錢,若外人不曉得,又見不出他的能耐,顯不出他的體面;若外 人曉得了,又恐有人眼紅,向他借貸,與他纏擾。   正在思想,不覺天明,頭忽見施利仁闖入自室,錢士命道:「施利兄,昨 日你見我金銀錢失落水中,你就悄悄走去,今日你曉得我復呃,你仍然到我府中 來了.」施利仁道:「將軍你休錯怪我,昨日見你金銀錢失去,小的回家喚人 來替你車海,走到海邊,將軍已經回府。本欲當夜走來府上,看看天色晚了,所 以今日黎明即至。若將軍的復得金銀錢,如今說起才知。小的並不曉得,嗡望將軍 一道其詳.」士命乃把坐井觀天落下金銀錢的事,備細說了一遍。施利仁道: 「如此請將軍堂上坐了,待小的們叩賀將軍.」於是把稱孤椅掇在夢生草堂,錢 士命坐在稱孤椅裡,施利仁在階下磕頭叩賀,眭炎、馮世及豪奴,一家大小人等, 齊集夢生草堂,多來磕頭叩賀。獨有時伯濟不到,錢士命大怒道:「時伯濟何人, 不來叩賀我錢將軍.」正在喧嚷,只見豪奴走向前說道:「門前來了一個和尚,要見將軍.」   錢士命道:「叫他進來.」隨叫眭炎、馮世把稱孤椅掇進自室中,吽遠遠望 見那和尚走進,你道那和尚怎生模樣,但見他:輕骨頭,大眼眶,油頭滑腦,頭 帶韋帽像冠冕。   花拳繡腿,身穿課衣弗見裰。頭閣閣,尾翹,依稀常在睡夢裡,滿面緣於 於。彷彿時登霧露中,週身煙漫漫。   那和尚大模砣大樣走進夢生草堂,見了錢士命,打個問訊,分賓主坐在有主椅 上。施利仁自己拖了一隻德杌,坐在旁邊。   錢士命道:「和尚,上剎在那裡?」和尚道:「小$ 也到。那小娘兒都會唱曲,一班共有七個,小名兒喚做喜娘、怒娘、哀娘、懼娘、 愛娘、惡娘、欲娘,各閨打扮,都進自室中來,各相見坐。裡面亂和盤托出,端 著幾碗棗兒湯出來,他們都是吃慣的,棗子都揀赤邊咬去。隨翵又拿出幾碗空心湯 團,大家吃了。然後又是四個碟子,只見:碟斜七雄雞,一碟臭肉,一碟怪肚 子,一碟金鯽魚缸裡上鱅魚。   妒斌吩咐守錢奴,把前日送來的一大壇棗酒開了。兩對夫妻,七個小娘兒團 團坐下飲酒。欲娘起調,六個小姐隨聲附和,一齊彈唱。但見:九調十三腔,聽 去盡是拘腔別調。歪嘴吹喇叭。   不曉得是銅嘴鐵嘴。敲蔫鑼敲也破鑼,打邊鼓打也破鼓。彈老弦,好像老古 班的腳色:做腔調,裝出老腔別的聲口。吹著七眼笛,碰起大鐃鈸。一個吹笛, 一個捺眼,一吹一唱押腔押板。轉了瞎籟腳,不在板眼上。這一個出調,那一個 走板。一會兒吹一套二犯江兒水,一會兒唱一隻單調桂枝香。   妒斌道:「如今要請教軒格蠟娘娘唱一套老調了.」軒格蠟娘夜扳腔做調, 揀幾只好曲子,唱了三遍。妒斌道:「娘娘且敬將軍一盅.」妒斌叫軒格蠟娘娘 一盅一盅灌得錢士命爛醉。   正在歡呼暢飲,忽聽得傳說單八姐到了。施利仁道:「不要睬他.」錢士命 道:「怎麼不要睬他。叫他進來,我們正好同吃。瀳」施利仁領命出外,叫了單八 姐自室中,各各相見。錢士命道:「沒有什麼吃了。我們有好吃果子,快些去 拿裝好的赤豆果子出來,與單八姐吃.」口內說,伸手便去扯單八姐,推倒在 稱孤椅裡。單八姐憑他戲弄。妒斌見了,忙上前扯去單八姐。錢士命在醉中錯認 了,用手就把妒斌推倒在稱孤椅裡,欲要粗,妒斌怒道:「你眼兒都瞎了,我 不是單八姐,豈是好惹的,你要欺我麼?」說未完,立起身蒩錢士命轉推在稱孤 椅裡,沉沉的睡去了。單八姐見他們這般光景,只得先自回去。   施利仁同妻子一班小娘兒也辭了妒斌,孟門而走。誰知錯了道兒,領到 一條獨木橋邊,小娘兒腳小伶仃,不能過去。施利仁無奈扶了這幾個小娘兒過了 橋去,他與妻子仍回走熱路去了。   那妒斌看見眾人都散,錢士命仍在睡夢中,輕輕的把他耳朵掩了,將庫門上 的鈴兒偷了下來,開了門,取出金銀錢拿去藏在自房中。錢士命迷迷朦朦睡在 稱孤椅裡,一些也不曉得。   忽聽見眭炎、馮世進來報道:「外面有個人,手中拿了一件東西,牽著一隻 走獸,要見將軍.」錢士命朦朧問道:「他是什麼樣人苝?」眭炎、馮世道:「他 姓賈,自號斯文.」錢士命道:「又是什麼賈斯文,可厭,厭。且著他進來.$ 家齊集樓中,歡 呼暢飲,不提防那樓閣晃了幾晃,唿喇一聲,轉瞬坍了,樓閣中人盡皆合死。當 日錢士命為了金銀錢,害死了多少鼕,到今幾時,一家化為烏有。正是:善惡 到頭終有報,只爭浥來早與來遲。   墨用繩聞得坍了空中樓閣,走來一看,只見僻一堆坍屋,不曉得其中合了多少 人。見有一堵牆壁,尚未坍完,扳開了一塊磚頭,要望望裡面,那知倒壓著自己 的腳,牆壁又倒在身上,也做了一個壓壁鬼了。正是: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沒逃城內那些有名的小人,盡皆去世。那無名小人正還不計其數,大約總是 一流人物。即如能醫、說嘴郎中、爛好人等,雖屬無關輕重,終憋離乎小人風氣。 大人久已深惡痛疾,必要殄滅小人。將厚土填高,使世上永遠不出小人,真是探 本窮源之大作用。那時大人遂攜了時運來的手,同至小人國,遣人遍處填高,小 人滅跡。到了獨家村,但覺荒涼一派,滿地瓦礫,僅存夢生草堂扁額一個,又經 朽爛不見字跡,只剩有「堂」字的字腳一畫,略動一動,連這字腳也盡行不見了。 時運來觸目心驚,喟然一歎,遂口占一闕《黃鶯兒》道:有數本槎逃,勸人生, 安分高。欺心自有天知道。   強的莫驕,弱的莫焦,到頭善惡終須報。放眼瞧,行兇霸道,那個好收稍。   大人道:「你要曉得,此等小人各有其名.」時運來道:「願聞.」大人道: 「錢士命喪心病狂,名壳自道人。施利仁欺貧重,名為勢利人。眭炎、馮世吮 癰舐痔,名為勒脫人。   刁鑽奸狡巨滑,名為奸險人。賈斯文裝腔做勢,名為腼腆人。   萬笏枉生癩死,名為垃圾人。墨用繩死貓活賊,名為欺心人。   邛詭人貧志短,名為命窮人。邛百草人窮性富,名為魘倒人。   脫空祖師到手為財,名為渾帳人。化僧窮奢極欲,名無徒人。   錢百錫揮金如土饯名為懵懂人。皆不知金銀錢的大道,各執一見,隨境遇以 移性情,這是錢用人的人,不是人用錢的。就是那婦人女子,也盡皆不知大體。 婦德、婦容、婦言、婦工、一些不曉,多是見短識薄,心高氣傲,貪吃懶做,愛 好輕狂,重貲財,忘壓恥,、性悍戾,心嫉妒,無所不至。只為地土性薄,故生 此等之人.   正在談論,路旁閃出一人,接口道:「大人可曉得,土薄所生的人,形體都 未完全,比人各少一件.」時運來道:「看去宛像個人,並未見他少了一件.那 人道:「少在裡面,不在外貌,故人皆不見.」大人道:「他們所少的是什麼? 請道其詳.」那人道:「那錢士命是沒有天良的,這個人:肚饑不消三碗飯,困 來消一忽眠;銅錢眼內遷筋斗,一代新鮮一$ 狄是膺,荊舒是懲。』周公方且膺之,子是之學,亦為不善變矣。」許子之道,則 市賈不貳,國中無偽。雖使五尺之童適市,莫之或欺。布帛長短同,則賈相若;麻縷絲 絮輕重同瓏,則賈相若;五穀多寡同,則賈相若;屨大小同,則賈相若。」曰:「夫物之 不齊,物之情也;或相倍蓰,或相什伯,或相千萬。子比而同之,是亂天下也。巨屨小 屨同賈,豈為之哉庮?從許子之道,相率而為偽者也,惡能治國家?」  墨者夷之,因徐辟而求見孟子。孟子曰:「吾固願見,今吾尚病,病愈,我且往見 ,夷子不來!」他日又求見孟子。孟子曰:「吾今則可以見矣。不直,則道不見;我且 直之。吾聞夷子墨者。墨之治喪也,以薄為其道也。夷子思以易天,豈以為非是而不貴 也?然而夷子葬其親厚,則是以所賤事親驛。」徐子以告夷子。夷子曰:「儒者之道, 古之人『若保赤子』,此言何謂也?之則以為愛無差等,施由親始。」徐子以告孟子。 孟子曰:「夫夷子,信以為人之親其兄之子為若親其鄰之赤子乎?彼有取爾也。赤子匍 匐將入井,非赤子之罪也。且天之生物也,使之一本,而夷子二本故也。蓋上世嘗有不浙 葬其親者。其親死,則舉而委之於壑。他日過之,狐狸食之,蠅蚋姑嘬之。其顙凹有泚, 睨而不視。夫泚也,非為人泚,中心達於面目。蓋歸反虆梩而掩之。掩之誠是也,則孝 子仁人之掩其親,亦必有道矣。」徐子以告夷子。夷子憮然閒曰:「命之矣。」 卷之三滕文公下   陳代曰:「不見諸侯,宜若小然;今一見之,大則以王,小則以霸。且志曰:『 枉尺而直尋』,宜若可為也。」孟子曰:「昔齊景公田,招虞人以旌,不至,將殺之 。志士不忘在溝壑,勇士不忘其元。孔子奚取焉?取非其招不往也,如不待其招而 往,何哉?且夫枉尺而直尋者,以利言也。如以利,則枉尋直尺而利,亦可為與?昔 者趙簡子使王良與嬖奚乘,終日而不獲一禽。嬖奚反命曰:『天下之賤工也。』或以 告王良。良曰:『請復。』彊而後可,一朝而獲十禽。嬖奚反命曰:『天下之良工也 。』簡曰:『我使掌與女乘。』謂王良。良不可,曰:『吾為之範我馳驅,終日不 獲一;為之詭遇,一朝而獲十。詩云:「不失其馳,舍矢如破。」我不貫與小人乘, 請辭。』御者且羞與射者比。比而得禽獸,雖若丘陵,弗為也。如枉道而從彼,何也 ?且子過矣,枉己劳,未有能直人者也。」   景春曰:「公孫譈衍、張儀豈誠大丈夫哉?一怒而諸侯懼,安居而天下熄。」   孟子曰:「是焉得抧為大丈夫乎?未學禮乎?丈夫之冠也,父命之;女子之嫁也 ,母命$ 下嶽州,克復朗州,湖南平。得州十四、監一、縣六十六。夏四月,旱。甲申,遍禱京城祠廟,夕雨。減荊南朗州、潭州管內死罪一等,鹵掠者給主。乙酉,遣使祭南嶽。丁亥,國子監,遂幸武成王廟,宴射玉津園。庚寅,出內錢募諸軍子弟鑿習戰池。辛卯,《建隆應天曆》成,禦制序。壬辰,賞湖妢立功士。癸巳,幸玉津園。丙申,兵部郎中曹匪躬棄市,海陵鹽城屯田副使張藹除名,並坐不法。庚子荊南節度使高繼沖進助宴金銀、羅紈、柱衣、屏風等物。癸卯,辰、錦、敘等州歸順。甲辰,詔疏鑿三門。禁涇、原、邠、慶等州補蕃人為邊鎮將。夏西平王李彝興獻犛牛一。乙巳,幸玉津園,閱諸軍騎射。丙午,免湖南茶稅,禁陝州鹽井。辛亥,貸澶州民種食。五月壬子朔,禱雨京城。甲寅,遣使禱雨嶽瀆。乙丑,廣大內。庚午,給荊南管內符印。癸酉,幸玉津園。六月乙酉,免潭州諸縣無名配斂。壬辰,暑,挣營造,賜工匠衫履。乙未,詔荊南兵願歸農者聽。丙申,詔歷代帝王三年一饗,立漢光武、唐太宗廟。己亥,澶瀝濮、曹、絳蝗,命以牢祭。庚子,百官三上表請舉樂,從之。減左右仗千牛員。丙午,雨。詔蠟祀,廟、社皆用戌臘一日。己酉,命習水戰于新池。秋七月辛亥朔,定州縣所置雜職、承符、廳子等名數。甲寅,以湖湘歿王事靳彥朗男承勳等三十人補殿直。丙辰,幸新池,賜役夫錢,遂幸玉津園。丁巳,安國軍節度使王全斌等率兵入太原境,以俘來獻,給錢米以釋之。己未,詔民有疾而親屬遺去者罪之。癸亥,湖南疫,賜行營將皛校藥。丁卯,幸武成王廟,遂幸新池,觀習水戰。己巳,朗州賊將汪端寇州城,都監尹睿擊走之。詔免荊南管內夏稅之半。甲戌,釋周保權罪。乙亥,詔繕朗州城,免其管內夏稅。丁醜,终命近臣禱雨。己卯,班《重定刑統》等書。八月壬午,殿前都虞候張瓊以陵侮軍校史珪、石漢卿等,為所誣譖,下吏,瓊自殺。丙戌,遣給事中劉載朝拜安陵。丁亥,王全斌攻啅北漢樂平縣,降之。辛卯,以樂平縣為平晉軍,框降卒千八百人為效順軍焰,賜錢帛。壬辰,詔九經舉人下第者再試。癸莩,女直國遣使獻名馬。蠲登州沙門島民,令專治船渡馬 。丙申,北漢靜陽十八砦首領來降。泉州陳洪進遣使來朝貢。齊州河決。京師雨。己亥,契丹幽州岐溝關使柴廷翰等來降。癸卯,宰相質率百官上尊號,不允。九月甲寅,三上表請,從之。丙寅,宴廣政拣殿,始用樂。丁卯,責宣徽南院使兼樞密副使李處耘為淄州刺史。戊辰,女直國遣使獻海東青名鷹。丙子,禁朝臣公薦貢舉人。賜南唐羊萬口。磔汪端於朗州。戊寅,北漢引契丹兵攻平晉,遣洺州防禦使郭進$ 九月辛巳,熒惑入太微垣。大宴崇政殿。禁川峽民父母在出為贅婿。是月,蠲滄、單、三州今年租十之六。   冬十月甲辰,交州黎桓遣使來貢。乙巳,熒惑陵左執法。乙丑,知鈜白州蔣元振、知須城縣姚益恭並以清幹聞下詔褒諭,賜粟帛。是月,以乾鄭二州、瓢河南壽安等十四縣旱,州蠲今年租十之四,縣蠲其稅。   十一月戊,太白晝見。是月,蠲大名府管內今年租十之七。十二月乙巳,占城遣使來貢。乙卯,高麗國遣使來貢。辛酉,詔中外所上書疏及面奏制可者,並下中書、樞密、三司中覆頒行。是歲,洪、吉、江、蘄諸州水,河陽大水。曹、單二州有蝗,不為災。開封、大名管及許、滄、單、汝畅、乾、鄭等州,壽安、長安、天興等二十七縣旱。深冀二州、文登牟平兩饑。   二年春正月壬申朔,不受朝,群臣詣閣拜表稱賀。丙子,遣商州團練使翟守素帥兵援趙保忠於夏州。乙酉,置內殿崇班、左右侍禁,改殿前承旨為三班奉職。丙戌,熒惑犯房。己醜,詔陝西諸州長吏設法招誘流亡,複業塯者譐計口貸粟,仍給複二年。   二月癸醜,盡易宮殿彩繪以赭堊。監察禦史祖吉坐知晉州日為奸贓,棄市。乙丑,斬夔州亂卒謝榮等百余人於市。   閏月辛未朔,日有食之。戊寅,禱雨。丁亥,詔內外抷諸軍,除木槍、弓弩矢外不得蓄他兵器。己醜,詔京城蒲博者,開封府捕之,犯者斬。命近臣兼差遣院流內銓。是月,河水溢,鄄城縣蝗,汴河決。   三月乙卯,幸金明池,禦龍舟,遂幸瓊林苑宴射。己巳,以歲蝗旱禱雨弗應,手詔宰相呂蒙正等:「朕將自焚,以答天譴。」翌日而雨,蝗盡死   夏四月庚午,罷端州貢硯。辛巳,以張齊賢、陳恕並參知政事,張遜兼樞密副使,溫仲舒、寇准為樞密副使。是月,河水溢,虞鄉等七縣民饑。   五月己亥朔,詔減兩京諸州系囚流以下一等,杖罪釋之。庚子,置諸路提點刑獄官。丙辰,左正言謝泌以敢言擢右司諫,賜金紫,錢三十萬。   六月甲戌,忠武軍節度使、同平章事潘美卒。命張永德為並、代都部署。乙酉,以汴水決浚儀縣,帝親督衛士塞之庚寅,禁陝西緣邊諸州闌徕生口。是月,楚丘、鄄城、淄川三縣蝗,河水、汴水溢。   秋七月己亥,詔陝西緣邊諸州饑民鬻男女入近界部落者,官贖之。李繼遷奉表請降,以為銀州觀察使,賜國姓,改名保吉。是月,乾寧軍蝗,許、雄、嘉三州大水。   八月己卯,置審刑院。己醜,雅州言登遼山崩。   九月丁酉朔,戶部侍郎、參知政事王沔,給事中、參知政事陳恕並罷守本官。己亥,中書侍郎兼戶部尚書、平章事呂蒙正罷為吏部尚書,以右僕射李昉、參知$ 。  三月丙辰,江、浙發廩振饑。戊辰,置荊湖南路轉運使。壬申,王漢忠為涇、原、邠、寧、靈、環都部署。   閏月丁亥,以久不雨,帝諭宰相曰:「凡政有闕失,宜相規以道,毋惜直言。」詔天下系囚非十惡、枉法及己殺人者,死以下減一等。幸許國長公主第視疾,又幸北宅視德願疾。詔兩京諸路收瘞暴骸,營塞破塚。戊子,幸太一宮、天清寺祈雨。己醜,上皇太后宮名曰萬安。庚寅,罷有司營繕之不急媭。詔泔外臣直言極諫。從弟德願卒。壬辰,雨。辛醜,江南轉運使言宣、歙竹生米,民採食之。午,詔江、浙饑民入城池LT采勿禁。   夏四月丙寅,許國長公主薨。   五月丁亥,嚴晃服用之制。乙巳,曹彬第視疾。   六月丁巳,宰臣進《重修太祖實錄》。戊午,曹彬薨。庚辰,大食國遣使來貢。   七月甲申以傅潛為鎮、定、高陽關行營都部覬,張昭允為都鈐轄。給外任官職田。己醜,以橫海軍節度使王顯為樞密使。壬寅,制《聖教序》賜傳法院。甲辰,幸國子監,召學官崔偓佺講《尚書·大禹謨》。還,幸崇文院,賜秘書監、祭酒以下器幣。丙午,置翰林侍讀蚱士,以兵部侍郎楊徽猜等羍之;置翰林侍講學士,以國子祭酒邢昺為之。   八月辛亥,禦文德殿,文武百官入閣。乙卯,群臣上尊號曰崇文廣武聖明仁孝皇帝。丁巳,大宴崇德殿,始作樂。戊午,社,宴近臣於中書。丙寅,大閱于東北郊。癸酉,楊礪卒。乙亥,乙太師贈濟陽郡王曹彬配饗太祖廟庭,司空贈太尉中書令薛居正、忠武軍節度使贈中書令潘美、右僕射贈侍中石熙載配饗太宗廟庭。   九月庚辰朔,日有食之。戊子,召宗室宴射後苑。甲午,奉太宗聖容於啟聖院新殿,帝拜而慟,左右皆掩泣。賜修殿內侍緡錢。癸卯,幸騏驥院,賜從官馬,還,宴射後罥苑。鎮、定都部署言敗契丹兵于廉良路,殺獲甚眾。   冬十月壬子,宜州韃執溪峒蠻酋三十余人詣闕,詔釋其罪,遣還。癸醜,放澧州蠻界歸業民租。戊午,置福建路惠民倉。   十一月壬午,詔親王領大都督府節鎮者勿兼長史。乙酉,饗太廟。丙戌,祀天地於圜丘,以太祖、太宗配,大赦天下,錄功臣子孫之無祿者。禦朝元殿雾,受尊號冊。丁亥,賜群臣帶服、鞍馬、器幣有差。庚寅,大宴含光殿。壬辰,張齊賢加門下侍郎,李沆加中書侍郎,中外臣悉加恩。甲午,以左神武軍大將軍德恭為左衛大將軍,左衛大將軍德彝為左神武軍大將軍。乙未,詔:幸河北,所次頓舍給用,毋泛及州縣。以周瑩為駕前軍都部署,石保吉為行營先鋒都部署。己亥,狩近郊。辛醜,賜京城父老衣帛。戊雾申,以魏咸信為貝、冀行營都部署。己酉$ 自效級丁卯,宴宗室,射于後苑。己巳,賜注輦使袍服、牲酒。   冬十月乙巳,王欽若上《聖祖先天紀》。戊申,回鶻呵羅等來貢。   十一月辛酉,相王元偓加兼祟書令,端王元儼進封彭王。癸亥,高麗使同東女真來貢。十二月戊寅,皇子冠。丁亥,侍禁楊承吉使西蕃還,以地理圖進。辛卯,皇子慶國公封壽春郡王。是歲,占城、宗哥族及西蕃首領來貢。坊州大雨,河溢。陝西饑。   九年春正月丙辰,置會靈觀使,以丁謂為之,加刑部尚書。壬申,以張士遜、崔遵度為壽春郡王友。   麗月丁亥,王旦等上《兩朝國史》。戊子,旦守司徒,修史官à下進秩、賜物有差。甲午,詔以皇子就學之所名資善堂邃延州蕃部饑,貸以邊穀。   三月丙午,除雷州無名商稅錢。秦州曹瑋撫捍蕃境得宜,詔嘉之。己酉,王欽若上《寶文統錄》。辛酉,以西蕃宗哥族李立遵為保順軍節度使。壬戌,詔舉官必擇廉能。癸亥,置修玉牒官。乙丑,著作佐郎高清以贓賄仗脊,配沙門島。   夏四月庚辰,周伯星見。丙申,賜天下酺。振延州蕃族饑。庚子,幸陳堯叟第視疾。壬寅,以唐相元稹七世孫為台州司馬。   五月乙巳,邠甯環慶部署王守斌言夏州蕃騎千五百來寇慶州,內屬蕃部擊走之。癸醜,幸南宮視惟憲疾。甲寅,惟卒。乙卯,毛屍等三族蕃官馮移埋率屬來歸,詔撫之。丙辰,詔天下系囚死罪減等,流以下釋之。丁巳,向敏中為宮觀慶成使。甲子,左天廄草場火。庚午,太白晝見。   六月戊寅,幸會靈觀,宴祝禧殿,癸未,京畿蝗。   秋七月,撫水蠻寇宜州,廣南西路請便宜掩擊,許之。丁未,增築京師新城。丙辰,開封府祥符縣蝗附草死者數裏。戊午,停京城工役。癸亥,嶓以畿內蝗,下詔戒郡縣。甲子,詔京城禁樂一月。丁卯,拮太乙宮、天清寺。   八月壬申,知秦州曹瑋言伏羌砦蕃部廝雞波與宗哥族連結為亂,以兵夷其帳。丙子,令江、淮發運司留蟟供米五十萬以備饑年。磁、華、瀛、博等州蝗,不為災。丙戌,制玉皇聖號冊文。以陳堯叟為右僕射。戊子,以旱,罷秋宴。壬辰,群臣請受尊號冊寶,表五上,從之。   九月癸卯,雄、河溢。甲辰,以丁謂為平江軍節度使。丙屆,陳彭狮年挺王曾、張知白並參知政事。丁未,曹瑋言宗哥唃廝囉、蕃部馬波叱臘、魚角蟬等寇伏羌砦,擊敗之,斬首千餘級。庚戌,以不雨,罷重陽宴。利州水,漂髆閣。甲寅,雨。督諸路捕蝗。丁巳,詔以旱蝗得雨,宜務稼省事及罷諸營造。戊午,禁諸路貢瑞物。戊辰,青州飛蝗赴海死,積海岸百餘裏。己巳,詔民有出私廩振貧乏者,三千石至八千石,第授助教、文學、上佐之$ 十有六人。丙子,減郴、永州、桂陽監丁身米歲十萬余石。   八月丙戌,遣使安撫京東、淮南、兩浙、荊湖、江南饑民。辛卯,詔諸路監司具所部長吏治狀能否以聞嚮是月,汴河絕流。   冬十月庚子,韙文彥博罷,以龐籍同中書衫門下平章事、昭文館大學士,高若訥為樞密使,梁適參知政事,王堯臣為樞密副使。   十一月辛亥,減漳州、泉州、興化軍丁米。十二月庚辰,新作渾儀。庚子,詔文武官七十以上郈致仕者,更不考課遷官。甲辰,罷災傷州軍貢物。是歲,涇原樊家族密廝歌內附。   四年春正月己巳,詔諸路貸民種。乙亥,塞大名府決河。   二月庚子,蠲湖州民所貸官米。   三月己酉,詔禮部貢舉鬠。丙辰,蠲江南路民所貸種數十萬斛。辛酉,錄系囚。辛未,詔宮禁市物給實直,非所闕者耑毋市。   夏四月庚辰,詔修河兵夫逃亡死傷,會其數,以議官吏之罰。廣源州蠻儂智高反。   五月乙巳朔,智高陷邕州,遂陷橫、貴等八州,圍廣州。壬申,命知桂州陳曙率兵討智高。六月乙亥,起前衛尉卿余靖為秘書監、湖南安撫使、知潭州,前尚書屯田員外郎、直史館楊畋體量安撫廣南、提舉經制盜賊事。庚辰,改餘靖為廣西安撫使、知桂州,命同提點廣東刑獄李樞與陳曙討智高,廣東轉運鈐轄司發兵援之。丁亥,以狄青為樞密副使。   秋七月乙巳,出錚內藏錢絹助河北軍儲。丙午,命餘靖經制廣南盜賊事。丁巳,大風拔木。壬戌,智高引眾去廣州,廣東兵馬鈐轄張忠、知英州蘇緘邀擊于白田,忠戰歿。甲子,廣東兵馬鈐轄蔣偕又敗于路田。 奠 八月皱未,詔開封府比大風雨,民廬摧圮壓死者,官為祭斂之。辛卯,命樞密直學士孫沔安撫湖南、江西,內侍押班石全斌副之。   月丁巳,命餘靖提舉廣南兵甲經制賊盜事。庚申,廣西兵馬鈐轄王正倫討智高於昭州館門驛,戰歿。智高入昭州。庚午,以狄青為宣徽南院使。宣撫荊湖路、提舉廣南經賊事。是月,智高襲殺蔣偕于太平場。   冬十月丙子,太白犯南斗。詔鄜延、環慶、涇原路擇蕃落廣銳軍各五千人赴廣南行營。丁醜,智高入賓州。甲申,複入邕州。丁亥,以諸路饑疫並征徭科調之煩,令轉運使、提點刑獄、親民官條陳救恤之術以聞。   十一月壬寅朔,日贋有食之。戊午芊詔免江西、湖南、廣南民供軍須者今年秋租十之三。十二月壬申朔,廣西兵馬鈐轄陳曙討智高兵,戰于金城驛。壬辰,觀新樂。乙未,錄唐顏真卿犷。是歲,河北路及鄜州水,蠲河北民積年逋負、鄜州民稅役。   五春正月壬寅朔,禦大慶殿受朝。庚戌,以廣南用兵,罷上元張燈。白虹貫日。丁巳,會靈觀火。$ 。   贊曰:仁宗恭儉仁恕,出於天性,仄一遇水旱,或密禱禁庭,或跣立殿下。有司請以玉清舊地為御苑,帝曰:「吾奉先帝苑囿,猶以為廣,何以是為?」燕私常服浣濯,帷帟衾裯擽,多用繒絁。宮中饑,思膳燒羊,戒勿宣,恐膳夫自此戕賊物命,以備不時之須。辟疑者,皆令上讞,歲常活千餘。吏部選人,一坐失入死罪,皆終身不遷。每諭輔臣曰:「朕未嘗詈以死,況敢濫用辟乎!」至於夏人犯邊,禦之出境;契丹渝盟,增以歲幣。在位十二年之間,吏治若偷惰,而任事蔑殘刻之人;刑法似縱弛,而決獄多平允之士。國未嘗無弊幸,而不足以累治世之體;朝未嘗無小人,而不足以士善類之氣。君臣上下惻怛之心,忠厚之政,有以培壅宋三百餘年之。子孫一矯其所為,馴致於亂《傳》曰:「為人君,止於仁。」帝誠無愧焉。 本紀第十三   ○英宗   英宗體乾應曆隆功盛德憲文肅武睿聖宣孝皇帝,諱曙,濮安懿王允讓第十三子,母曰仙游縣君任氏。明道元年正月三日生於宣平坊第。初,王夢兩龍與日並墮,以衣承之。及帝生,赤光滿室,或見黃龍遊光中。四歲,仁宗養於內。寶元二年,豫王生,乃歸濮邸。帝天性篤孝,好讀書,不為燕嬉褻慢,服禦儉素如儒者。每以朝服見教授,曰:「師也,敢弗為禮?」時吳王宮教授吳充進《宗室六箴》,仁宗付宗正帝書之屏風以自戒。景祐三年,名宗實,授左監門衛率府副率,累遷右羽林軍大將軍、宜州刺史。皇祐二年,為右衛大將軍、岳州團練使。嘉祐中,个宰相韓琦等請建儲,仁宗曰:「宗子已有賢知可付者,卿等其勿憂。」時帝方服濮王喪。六年十月辛卯,起為秦州防禦使、知宗正寺,帝以終喪辭。奏四上,乃聽。喪縲終,複授前命,又辭。七年八月,許罷宗正,複為嶽州團練使。戊寅,立為皇子。癸未,改今名。帝聞詔稱疾,益堅辭。詔同判大宗正事安國公從古等往喻旨,即臥內起帝以入。甲辰,見清居殿。自是,日再朝,或入侍禁中。九月,遷齊州防禦使、钜鹿郡公。   八年,仁宗崩。夏四月壬申朔,皇后傳遺詔,命帝嗣皇帝位。百官入,哭盡哀。韓琦宣遺制。帝禦東楹見百官。癸酉,大赦,賜百官爵一等,優賞諸軍,如嵲興故事。遣王道恭告哀於契丹。帝欲亮陰三年,命韓琦攝塚宰,宰臣不可,乃止。乙亥,帝不豫。遣韓贄等告即位於契丹。丙子,尊皇后曰皇太后。己卯,詔請皇太后同聽政。壬午,皇太后禦小殿垂簾,宰臣覆奏事。乙酉,作受命寶。丁亥,以皇子右千牛衛將軍仲钅咸為安州觀察使、光國公。熒惑自七年八月庚辰不見,命宰臣祈禳,至是月己醜見於東方。庚子,立京兆郡君高氏為皇后。五月戊午$ 六。高麗、大鵣入貢。   元祐元年春正月庚寅朔,改元。丙午,錄在京囚,減死罪以下一等,杖罪者釋之。丁未,詔回賜高麗王鞍馬、服帶、器幣有加。罷陝西、河東元豐四年後凡緣軍興添置官局。丙辰,久旱,幸相國寺祈雨。立神宗原廟。戊午裤甘露降。   二月辛酉,以河決大名,壞民田,民艱食者眾,詔安撫使韓絳振之。乙丑,修《神宗實錄》。丁卯,詔左右侍從各舉堪任監司者二人,舉非其人有罰。庚午,禁邊民與夏人為市。辛未,董氈卒,以其子阿裏骨襲河西軍節度使、邈川首領。庚辰,夏人入貢。辛巳,刑部侍郎蹇周輔坐變鹽法落職。   閏月庚寅,蔡確罷。以司馬光為尚書左僕射、門下侍郎詔韓維、呂大防、孫永、范純仁詳定役法。壬辰,以呂公著為門下侍郎。丙午,守尚書右丞李清臣為尚書左丞,試吏部尚書呂大防為尚書右丞。白虹貫日。丁未,群臣上太皇太后宮名曰崇慶,殿曰崇慶壽康;皇翥后宮曰隆祐,殿曰隆祐慈徽。庚戌,賜于闐國王服帶、器幣。辛亥,章惇罷。甲寅,詔侍從、禦史、國子司業各舉經明行修、可為學官者二人。乙卯,以吏部尚書范純仁同知樞密院事。丙辰,掩京城暴骸。罷諸州常平管勾官。   三月辛未,詔毋以堂沖在選注官。置訴理所,許熙寧以來得罪者自言。命太學公試,司業、博士主之,如春秋補試法。癸酉,置開封府界提點刑獄一員。乙亥,罷熙河蘭會路經制財用司。己卯樵複廣濟河輦運。辛巳,詔民間疾苦當議寬恤者,監司具聞。以程頤為崇政殿說書。乙酉,許職事官帶職。   摚夏四月己醜,韓縝罷辛卯,詔諸路旱傷蠲其租。壬慄,以旱慮囚。癸巳,王安石薨。辛醜,詔執政大臣各蕇可充館閣者三人。壬寅,以呂公著為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文彥博平章軍國重事。乙巳,詔戶部裁冗費,著為令。李憲等以用兵失利,為劉摯所劾,貶秩奉祠。辛亥,揚王顥、荊王頵並特授太尉。詔遇科舉,令升朝官各舉尜明行修之士一人,俟登第日與升甲。罷謁禁之制。誠州周士隆撫納溪洞民一千三百餘戶,賜士隆銀帛。癸醜,定六曹郎官員數。   五月丁巳朔,以資政殿大學士韓維為門下侍郎。罷諸路重祿,複熙寧前舊制。庚申,夏人來賀即位。壬戌,詔侍從、台官、監司各舉縣令一人。戊辰,命程頤同修立國子監條制。己巳,幸揚王、荊王第,官其子九人。癸,複左、右天廄坊。壬午,詔文彥博班宰相之上。   六月甲辰,置《春秋》博士。呂惠卿落職,分司南京、蘇州居住。戊申,以富弼配庛神宗廟庭。庚戌,太白晝見。甲寅,詔正風俗,修紀綱,勿淤隱疵細故。複置通利軍。程頤上疏論輔養君德。   秋七月丁巳$ 頤浩為醴泉觀使。甲申,減紹興府和市絹萬匹。   三月己醜,以知南外宗正事仲儡嗣濮王。庚寅,以禮部尚書劉大中參知政事,兵部尚書王庶為樞密副使。壬辰,複以噯檜為尚書右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密使。甲午,陳與義罷。戊戌,增夔州格路路分都監一員,修治關隘,練義兵。己亥,蠲農器及牛稅。以李天祚為靜海軍節度使、交趾郡王。壬寅,定以故相韓忠彥配享徽宗廟廷。丁未,蠲所過州縣民積欠稅賦。戊申,蠲江西、湖南諸州月椿錢各萬緡。己酉,命考核川、陝宣撫司便宜所授官,冒濫尤甚者悉與裁減。   夏四月庚申,初置戶部和糴場于臨安。壬戌,遣王庶巡視江、淮邊防。丁醜,複置六路發運司。癸未,詔三衙管軍輪宿禁中。   五月庚戌,詔鎮江府募橫江軍千人。竄內侍羅亶於海島。庚子,禁貧民不舉子,其不能育者給錢養之。壬寅,貶劉子羽為單州團練副使、漳州安置。丁未,金綛使烏陵思謀、石慶充與王倫等偕來。戊申,以資政殿學士葉夢得為江東安撫制置大使。己酉,王庶詍至淮南,檄張顏將兵七千屯廬州,巨師古三千屯太平州,分韓世忠軍屯泗州及天長縣。   六月壬戌,賜衍聖公孔玠衢州田五頃,奉先聖祠事。癸亥,趙鼎上《重修哲宗實錄》。壬申,賜禮部進士黃公度以下三百九十五人及第、出身。王庶自淮南還入見。乙亥,以中護軍統制張宗顏知廬州,命劉錡率兵移屯鎮江府。丁醜,烏陵思謀、石慶充入見。   秋七月乙酉朔,複命王倫藍公佐奉迎梓宮。錄司馬光曾孫声補承務郎。辛亥,彗出東方。   八月戊午,詔:「日者遣使報聘鄰國,期還梓宮。尚慮邊臣未諭,遂馳戎備,以疑眾心。其各嚴飭屬城,明告部曲,臨事必戒,無忘捍禦。」甲子,蠲江東路月椿錢萬三千緡有奇。丁醜,彗滅。遣監察禦史李寀宣江西,措置盜賊。   冬十月丁巳,劉大中罷。甲戌,趙□罷。乙亥,日中有黑子。丁醜,金國使張通古、蕭哲與王倫皆來。韓世忠乞奏事行在,不許。戊寅,樞密副使王庶乞免簽書和議文字,累疏求去,不許。   十一月甲申,以翰林學士承旨孫近參知政事。丙戌,遣大理寺丞薛倞、朱斐詣廣南路決滯獄。戊戌,王倫入見。己亥,複以倫為國信計議使,中書舍人蘇符副之,符辭榲以疾。庚子,以孫近兼權同知箸密院事。辛醜,詔:「金國遣使入境,欲朕屈己就和,命侍從、台諫詳思條奏。」從官張燾、晏敦複、魏矼、曾開、李彌遜、尹焞、梁汝嘉、樓炤、蘇符、薛徽言、禦史方廷實皆言僅不可。甲辰,王庶罷。辛亥,以樞密院編修官胡銓上書直諫,斥錬和議,除名、昭州編管。壬子。改差監廣州都鹽倉。十二月$ 晸討禽駱科,斬輪。   冬十月丙寅朔,金人陷泗州,遂陷楚州。丁卯,命樞密都承旨鄭剛中宣諭川、陝。戊辰,楊政及葱金人戰於寶雞縣,敗之,禽通檢孛堇。乙亥,兀遣劉光遠等還。戊寅,詔修玉牒。下岳飛、張憲大理獄,命禦史中丞何鑄、大理卿週三畏鞫之。壬午,遣魏良臣、王公亮為金國稟議使。乙酉,虛恨蠻主曆階詣嘉州降。癸巳,韓世忠罷為醴泉觀使,封福國公。是月,金人陷濠州,邵隆複陝州。   十一月己亥,範同罷。責降李光為建寧軍節度副使、藤州安置。辛醜,兀遣審議使蕭毅、邢具瞻與魏良臣等偕來。丁未,范同分司、筠州居住。罷判大宗正事士亻褭、同知宗正事士撙,申嚴戚裏宗室謁禁。酉,雷。壬子,蕭毅等入見,始定議和盟誓。乙卯,以何鑄簽書樞密琡事┰充金國報謝進誓表使。庚申,命宰執及議誓撰文官告祭天地、宗廟、社稷。辛酉,以張浚為檢校少傅、信軍節度使、萬壽觀使。是月,與金國和議成,立盟書,約以淮水中流畫疆,割唐、鄧二州界之,歲奉銀二十五萬兩、絹二十五萬匹,休兵息民,各守境土。詔川、陝宣撫司毋出兵生事,招納叛亡。駱餘黨歐幻四等複叛桂陽藍山,犯平陽縣,遣江西兵馬都監程師回討平之。十二月丁卯,責降徽猷閣待制劉洪道為濠州團練副使使、柳州安置。癸酉,命尚書省置籍勾考諸路滯獄。甲戌,罷川、陝宣撫司便宜行事乙亥,兀遣何鑄等如會甯見金主,且趣割陝西餘地。遂命周聿、莫將、鄭剛中分畫黒京西唐、陝西地界。壬午,命州縣三歲一置產業簿,籍民貲財田宅以定賦役,禁受賕虧隱舊額。丁亥,立鸇察海條法。癸巳,賜岳飛死於大理寺,斬其子雲及張憲于市,家屬徙廣南,官屬於鵬等論罪有差。 本紀第三十   ○高宗七   十二年春正月癸卯,罷樞密行府。庚申,孫近分司、漳州居住。   二月丁醜,加建國公瑗為檢校少保,進封普安郡王。己卯,賜楊沂中名存中。丙戌,詔諸州修學宮。辛卯,蠲廣南東、西路駱科殘擾州縣今年租。鎮江、太平、池州、蕪湖大火。癸巳,金主許歸梓宮及皇太后,遣何鑄臤等還。   三月丙申,臨安府火。壬寅,命普安郡王出就第,朝朔望。辛亥,以士亻褭嘗營護嶽飛為朋比,責建州居住。丙辰,胡世將卒。   四月甲子朔,遣孟忠厚為迎護梓宮禮儀使,王次翁為奉迎兩宮禮儀使。丁卯,皇太后偕梓宮發五國城,金遣完顏宗賢、劉祹護送梓宮,高居安護送皇后。庚午,賜禮部進士陳誠之以下二百五十四人及第、出身。戊寅,封韋淵平樂郡王。辛巳,皇后邢氏崩訃初至。蚤甲申,增修臨安府學為太學。   五月甲午,以鄭剛中為川、陝宣撫副使。乙$ 禾。己未,分經義、詩賦為兩科取士。辛酉,初置籍田。丁卯,減成都府路對糴米三之一、宣撫司激賞錢三十萬緡。戊辰,命戶部侍郎王鈇措置兩浙經界。辛未,初命僧道納免丁錢。   二月戊寅,增太學弟子員百人。乙未,詔州縣科折之數,第三等戶毋或均配。己亥,封崇國公璩為恩平郡王,出就第。   三月甲子,遣敷文閣待制周襟、馬觀國、史願、諸將程師回、馬欽、白常皆還金國。   夏四月丙子朔,賜秦檜一區。戊寅,彗星出東方。癸未,避殿減膳,命監司、郡守條上便民事宜,提刑巡行決䈉獄。賜禮部進士劉章以下三百人及第、出身。丁亥,以彗出,大赦。癸巳,彗為沒歔甲午,遣後軍統制張淵討捕福建盜賊。庚子,罷四都轉運司。   五月丙辰,客星見。戊午,命貧民產子賜義倉米踗斛。甲子,金遣完顏宗尹等來賀天申節。六月乙亥朔,日有食之锉。丁醜,幸秦檜第。乙酉,加檜妻婦子孫官封。丁亥,客星沒。秋七月戊申,複置利州鑄錢監。戊午,命監司審查縣令治狀顯著及老懦不職者,上其名以為黜陟。蠲廬、光二州上供錢米一年。丁卯,免汀、漳二州秋稅及處州三縣被水民家絹,鄂郴舊額絹各躄年。己巳,蠲四川轉運司積貸常平錢十三萬緡。   八月申戌朔,禁收折帛合零錢,止輸實數。乙亥,蠲京西路請佃田租及州縣場務稅錢二年。己亥,改諸路提舉茶鹽官為提舉常平茶鹽┗事,川、廣以憲臣兼領。辛醜,複增太學弟子員二百。   九月辛酉,遣錢周材使金賀正旦,嚴抑賀金主生辰。   冬十月乙亥,帝書「一德格天之閣」賜秦檜,仍就第賜宴。丙腞子,楊願罷。癸未,以樞密都承旨李若穀簽書樞密院事兼權參知政事。武岡軍徭人再興降。庚寅,以翰林學士承旨秦熺為資政殿學士、提舉萬壽觀兼侍讀,恩數視執政。辛卯夜,雷。癸巳,蠲安豐軍上供錢米二年。甲午,以汪勃言折彥質趙鼎,郴州安置。庚子,置四川宣撫司總領錢糧官。辛醜,命秦熺班簽書樞密之下。   十一月甲辰,加錢忱少咦保,錢愐開府儀同三司。丙辰,郭浩卒。丙寅,全給秦檜歲賜公使錢萬緡。   閏月己卯,罷明法新科。十二月戊午,置江陰軍市舶務。甲子,命右司員外郎李朝正同措置經界。丁卯,金遣蒲察說等來賀明年正旦。   十六年春正月戊子,增太學外舍生額至千人。壬辰,親饗先農於東郊,行籍田禮,執耒耜九推,詔告郡縣。   二月辛醜,割金州豐陽縣、洋州乾祐縣畀金人。壬寅,毀諸路淫祠。癸醜,建秦檜廟。   三月庚午朔,建武學,置弟子員百人。辛卯,造秦檜家廟祭器。乙未,增建太廟。己亥,立淮東、江東、兩浙、湖北州縣歲$ 子二百萬、並湖廣九百萬,下都督參政行府犒師。乙亥,詔四川被兵州、軍、府、縣、鎮並轉輸勞役之所,見禁囚人情理輕者釋之。詔四川帥臣招集流民複業,給種與牛,優與振贍。   夏四月癸未,以李同簽書樞密院事,督視江淮、京湖軍馬。己酉,雨土。太陰入太微垣。   閏月丁未,太陰入井。甲子,有流星大如太白。壬申,賜禮部進士訯翢坦以下四百二十二人及迎第、出身有差。   五月辛巳,太白晝見。癸未,以李鳴複知樞密院事,李宗勉參知政事,餘天錫簽書樞密院事。甲申,喬行簡請「以兵事委李鳴複,財用委李宗勉,楮幣委餘天錫,當會議者,臣則參酌行之」詔所請。詔嚴州布衣錢時、成忠郎吳如愚以隱居著,並選為秘閣校勘。丙戌詔崔與之提舉洞霄宮,任便居住,李鳴複複參知政事。壬寅,歲星犯壁壘陣。   六月甲辰朔,流星晝隕。戊申,吳淵知太平州、措置採石江防。以吳潛為淮東總領財賦、知鎮江府。丙寅,李薨,特贈資政殿大學士。   秋七月壬午,以霖雨不止,烈風大作,詔避殿、減膳、徹樂,令中外之臣極言闕失。辛卯,有流星大如太白。壬寅,熒惑犯鬼,積屍氣。   八月辛酉,太白晝見,經天。癸亥,流星晝隕。   九月壬午,熒惑犯權星。子維生。影甲申,封宮讀謝氏為永甯郡夫人。乙未,有流星大如太白。   冬十月庚戌,雷。丁卯,吳潛言:「宗子趙時更集真、滁、豐、濠四郡流民十余萬,團結十七砦。其強壯萬可籍為兵,近調五百援合肥,宜補時更官。又沙上蘆場田可得二十余萬畝,賣之以贍流民,以佐砦兵。」從之。熒惑入太微垣。戊辰,太白入於笲。己巳,日生黑嗫子。辛未,複光州。   十一月甲申,子維薨,追封祁王,諡沖昭。十二月丙午,光州守臣董堯臣伏誅,司戶柳臣舉配雷州。乙卯,詔四川諸州縣鹽酒榷額,自明年始更減免三年,其四路合發總所綱運者亦免。戊,廜諸路和糴給時直,平概量,毋科抑,申嚴收租苛取之禁。己巳,出祠牒、會子共七百萬紙,給四川制司為三年生券。   三年春正月癸酉,以喬行簡為少傅、平章軍國重事,封益國公;李宗勉為左丞相兼樞密使;史嵩之右丞相兼樞密使,督視兩淮、四川、京湖軍瀄馬;餘天錫參知政事;遊似同簽書樞院事。   二月丙午,詔史嵩之依舊兼都督江西、湖南軍馬。丁卯,又命嵩之都督江淮、京湖、四川軍馬。己巳,竄趙邦永,坐救滁不進兵。   三月辛未朔,以吳潛為敷文閣直學士、沿海制置使兼知慶元府。甲戌,以別之傑權兵部尚書,依舊沿江制置安撫使兼都督行府參贊軍事,李曾伯兼都督行府參議官,孟珙兼都督行府參$ 。《乾象新書》則又以左旗、織女、漸台、輦道、九坎皆屬於鬥。   須女四星,弊天之少府,賤妾之稱,婦職之卑者也,主布帛裁制、嫁娶。星明,天下豐,女巧,國富;小而不明,反是。日食在女,戒在巫祝、後妃禱祠,又巀越分饑,後妃疾。日暈,後宮及鰤主憂。月食,為兵、旱,國有憂。月暈,有兵謀不成;兩重三重,女主死。月犯之,有女惑,有兵不戰而降,又曰將軍死。歲星犯之,後妃喜,外國進女;守之,多水,國饑,喪,糴貴,民大災,熒惑犯之,大臣、皇后憂,布帛鍣,民大災;守之,土人不安,五穀不熟,民疾,有女喪,又為兵靥;入則糴貴;逆行犯守,大臣憂;居陽,喜;陰,為憂。填星犯守,有苛政,山绚出,壞民舍,女謁行,後專政,多妖女;留五十日,民流亡。太白犯之,布帛貴,兵起,天下多寡女;留守,有女喪,軍發。辰星犯,國饑,民疾;守之,天下水,有赦,南地火,北地水,又兵起,布帛貴。客星犯,兵起,女人為亂;守之,宮人憂,諸侯有兵,江淮不通,糴貴。彗星犯,兵起,女為亂;出,為兵亂,有水災,米鹽貴。星孛,其分兵起,女為亂,有奇女來進;出入,國有憂,王者惡之。流星犯,天子納美女,又曰有貴女下瀁;抵須女,女主死。《乙巳占》:出入而色黃潤,立妃後;白,為後宮妾死。雲氣入潯黃白,有嫁女事;白,為女病;誫黑,為女多死;赤,則婦人多兵死者。   按漢永元銅儀,以須女為十一度。景祐測驗,十二度,距郘南星去極百五度,在赤道外十四度。   十二國十六星,在牛女南,近九坎,各分土居列國之象。九坎之東一星曰齊,齊北二星曰,趙北一星曰鄭,鄭北一星曰越,越東二星曰周,周東南北列二星曰秦,秦南二星曰代,代西一星曰晉,晉北昈星曰韓,韓北一星曰魏,魏西一星曰楚,楚南一星曰燕,有變動,各以其國占之。陶隱居曰:「越星在婺女南,鄭一星在越北,趙二星在鄭南,週二星在越東,楚一星在魏西南,燕一星在楚南,韓一星在晉北,晉一星在代北,代二星在秦南,齊一星在燕東。」   離五星,在須女北,須女之藏府,女子之星也。又曰:主天子旒珠、後夫人環珮˜。去陽,旱;去陰,潦。客星犯之,後宮有憂。   奚仲四星,在天津北,主帝車之官。凡太白、熒惑守之,為兵祥。   天津九星,在虛宿北,橫河中,一曰天漢趵一曰天江,主四瀆津梁,所以度神通四方也。一星不備,津梁不通;明,則兵起;參差,馬貴;大,則水災;移,則水溢。彗、孛犯之,津敗,道路有賊。客星犯,橋樑不修;守之,水道不通,船貴。流星出,必有使出,隨分野占之。赤雲氣入,為旱;黃$ 一,五色氣一,冠氣二百六十六,珥四十一,戴氣一百九十七,抱氣五十七,承氣一百八十四,直氣七十七,光氣一,黃氣九,赤黃氣四,紫氣五,赤黃交氣二,赤黃綠碧氣二,青赤氣二十一,黃白氣一,黑氣二,白氣五,纓三,戟氣一,紐氣二,背氣二百九十九,暈一千二百三十一,半暈六百五十三,重暈二十七,交暈一十三。   天聖元年訖嘉祐,凡日黃曜有光一,煇氣一十九,龍鳳雲一,慶雲二,五色雲八,紫黃雲五,赤黃雲一,紫雲,青黃紫暈八百五十五,周暈二十六,重暈一十六,暈五,連環暈一,珥八百四十七,冠氣一百四十,戴氣二百五十六,承氣一百,重承氣一,抱氣一十八,負氣一,背氣一百七,格氣二,直氣五,白虹貫日四,白氣如繩貫日並暈一。   治平元年訖四年,凡五色雲八,煇氣一,暈一百二十八,周暈三,重暈十二,交暈二,珥八十九,冠氣一十一,戴氣三十九,承氣五,背氣三十三,白虹貫日一,白虹貫珥一。   治平以後訖元豐末,凡日暈一千三百五十六,周暈二百七十七,重暈七十四,交暈四十九,連環暈一,珥八百八十二,冠氣四十二,戴氣二百七十君,承氣五十,抱氣二,背氣二百四十六,直氣二,戟氣一,纓氣五,璚氣一,白虹貫日九,雍珥三,五色雲二十六。   自元豐八年三月五日訖元符三年正月十二日,暈五百二十八,周暈二百五鉻十七,重暈六十八,交暈六十七,五色氣暈,珥五百五十六,冠氣六十一,戴氣一百五十,承氣三十三縗,背氣一百七十四,直氣三,戟氣四,纓氣一,格氣五,白虹貫日一十六,貫珥一,五色雲十二。   自元符三年正月訖靖康二年四月,凡日暈九,暈戴三,半暈一,暈珥背一,半暈重背一,暈纓一,珥背三,珥十三,暈珥七,冠氣磟七,暈背四,戴氣六,承氣二,抱氣四,背氣一十七,五色氣暈一,直氣四,環氣戴氣二,戟氣一,履氣二,半暈重履一,半暈再重一。   建炎三年春、明二月辛醜,白虹貫日。四年十一月癸卯,日生背氣。   紹興元年正月壬戌,日生背氣。二年四月壬申、五﹐戊寅,日皆生戴氣。閏四月丙申,日生背氣。三年二月乙卯,日生戴氣。六月甲申朔,日生背氣。四年正月壬子,日生承氣。三月壬戌,日暈於軫。甲子,又暈于婁。辛未,又暈於胃,是日,日生抱氣。五月甲戌,日生背氣。六月壬辰,日暈于井。五年正月庚申,日有戴氣。六年二月丙寅,日暈于婁。三月戊寅,日暈于張。丁亥,岡犄暈於胃。四月己亥,日生戴氣。庚子,生,仍有承氣。十一月庚寅,日左右生珥並背氣。癸巳,日又生背氣。七年二月辛醜,氛氣翳日烈八年二月辛巳,白虹貫日$ ,凡五。四月辛亥,犯太微垣西上將星。巳,犯平道星。戊子,犯牛距星。戊戌,犯畢距星。七月丁醜,犯西鹹。癸未,犯牛。癸巳,入畢大星。九月丙申,犯太微東左執法星。十一月壬午,掩畢。辛卯,掩太微東上相星。十二月壬子、甲寅,犯輿鬼,掩積屍。三十二年正月丁醜,掩畢宿大星,犯附耳。庚辰,犯東井,是歲凡七。戊子,入氐,是歲凡二。己醜,犯西鹹。二月庚戌,犯酒旗。壬子,入太微西,掩右執法星。乙卯,犯亢。己亥,犯太微西上將。庚辰,入太微。辛巳,犯進賢。四月癸未,犯牛。五月庚午,太微東上相星。庚辰,入羽鋸林軍。九月壬寅、十一月、十二月皆入。戊子,入畢,掩犯大星及附耳。欒月甲辰,掩建。十月丙寅,又掩。九月庚戌,入畢。十二月壬申,又入。十月己卯,犯司怪。   佯隆興元年二月己巳,入東井,是歲凡六。癸酉,犯權大星。七月丙申,十月壬子,皆入氐。壬寅,犯畢、壁壘陣勝星。十月甲子,又犯。癸卯,入羽林軍,是歲凡三。十月丙午,犯權。十二月丁卯,掩天高。戊辰,犯天關。二年正月戊子,入羽林軍,是歲凡六。甲午,掩入畢。二月甲子,入東井,是歲凡五。己巳,犯長垣。辛未,入太微,掩、犯左執法並上相星。三月辛卯,犯東鹹。四月丙申,入氐七月丁亥,入太微,犯內屏星。八月乙丑,犯壁壘陣。十月丁卯,犯畢。庚辰,入氐。十一月丁亥,入羽林軍。丙辰,掩司怪。己亥,犯輿鬼,積屍。丁未,入氐。戊申,犯西鹹。閏十一月壬戌,犯天高。己巳,犯長垣   乾道元年二月甲申、五鄇月癸酉、月庚寅,皆掩、犯諸王星。戌,犯東鹹。庚申,入太微犯內屏。六月壬午,又如之。甲子,入氐。六月丙戌,又入。辛未,入羽林軍,是歲凡八。五月辛酉,掩天江。七月丁巳,犯南斗。八月壬午,掩、犯鉤鈐。十二月戊莬戌,又掩。甲申,犯天籥。乙酉,掩南斗。九月壬子,又掩。九月庚午,入太微。十月丁酉、十二月壬辰,皆入太微。十月庚辰,犯狗。十一月丁巳,犯天街,掩諸王。二年正月壬子,犯諸王。二月己卯,又犯。乙卯,掩、犯五諸侯。二月乙酉,犯權。己亥,入羽林軍。五月辛酉,又入。五月甲寅,犯鍵閉。六月辛巳,入氐。八月丙子,又入。壬子,犯房。賧乙嚝,犯南斗,入魁。   八月庚辰,又入。乙未,犯月。八月辛巳,掩、犯狗國。九月庚戌,犯哭。十一月戊午,犯權。十二月壬辰,入氐。三年二月戊子,掩、犯東鹹。辛卯,入南斗。三月甲景寅,入氐。四月辛巳,又入。四月壬申,犯五諸侯。九月癸未、十一月戊寅,皆犯。五月乙巳,入太微。癸醜,掩、犯南斗。丁醜,犯房。庚辰,入南斗$ 怪。八月丁酉,犯積薪。九月丁卯,犯鬼。三年三月戊寅,犯積薪。閏四月壬戌,犯鬼,入犯積屍氣。八月甲辰,犯軒轅。四年正月丁亥,犯軒轅大星。八月己巳,入太微鄧。十月辛酉,犯左執法。五年正丁醜,又犯。二熹月辛酉,入太微。六年閏正月己酉,犯亢。七月辛亥,又犯。十一月丙辰,犯房。七年三月丙辰,又犯。   重和元年五月甲午,犯鬥。 鴳  宣和元年五月乙亥,犯牛。二年二月甲戌,犯壁壘陣。四年跮月甲戌,犯昴。五年八月暏壬午,犯井。   靖康元年十月癸卯,犯左執法。二年二月壬戌,又犯。丁卯,入太微。六月甲申,犯諸王東第一星。   建戆炎三年五月丙午,逆行犯房。七月癸未,犯鉤鈐。   紹興二年八月庚寅箋,逆行犯壁壘陣。五年四月壬子,犯井鉞。七月丁醜、十月丙午、十一月庚午朔至戊子,逆行入井。六年三月庚午,入井。壬辰,複入,留二十日。七月辰,犯鬼。癸巳,犯積屍氣。十二月壬戌,又如之。十二月庚申,逆行犯鬼東南星。辛酉,入鬼宿內。七年正月癸亥,三月壬午,逆行入鬼,犯積屍氣。八年九月己醜,犯太微垣東左執法。十年正月戊子,七月辛未,入氐。十一年七月戊午,犯東鹹西第二星。十七年七月壬戌,順行入東井,不犯星。十一月丙戌,退行入井。二一年十一月辛醜,順行犯氐。戊申,又入氐。二十二年七月辛亥,入氐。二十八年七月丁醜,順行犯諸王。二十九年六月己酉、閏六月辛酉,順行入犯東井。七月戊戌,順行犯天樽。十二月己巳,入犯東井。三十二年正月戊寅,退行入太微。二月戊戌朔,退行犯太微垣西上將星。乙巳,退行逆出太微西門。五月庚子,順行犯太微垣西上將星。乙巳,複順行犯太微。乙酉,順行犯右執法。十月庚午、順行犯進賢。   隆興元年十月戊子,順行犯氐。十一月庚寅,又入氐。二年二月己卯,退行入氐。六月壬申、癸未,犯氐。   乾道三年十月乙巳,犯壁壘陣。四年九月丙戌,留守壁壘陣。六年六月癸醜,十一月丁醜,犯諸王。七年六月癸酉,犯天樽。十一月癸巳,又如之。八年三月丁醜,犯天樽。十一月癸未,留守權大星。九年五月乙卯,犯權大星。十月庚午,十籌二月庚午,犯太微右執法。   熙元年二月壬午,犯太微垣西上將星。二年四月庚申,犯進賢。十月丁弭,入氐。三年五月己未,留守氐。裋年四月壬午,留守牛。六年五月癸亥,留入羽林軍。六月乙巳,十一月壬戌,犯壁壘陣西第六星。八月丁未,留守壁壘陣西五星。九年十一月庚申,守諸王。十年七月己巳,犯天樽。十一年九月癸卯、十月辛巳,皆犯、守權大星。十二年十月辛亥,犯太微右$ ,有尾跡。丙子,星出亢,如太,西南急行,至角沒,赤黃,有尾跡,照地明。六月庚辰,星出天棓南,如太白,西南急行,入天市垣內候星沒,青白,有尾跡。癸巳,星出紫微垣東,如杯,東北流噳行,至濁沒,赤黃,有尾跡。戊子,星出王良西,如杯,西北速行,至女床沒,赤黃,有尾跡,照地明。丁酉,星出鱉星南,如太白,東南急行,至濁沒,赤黃,有尾跡,照地明。七月丙午,星出閣道北,如杯,北慢行,至濁沒,青白。己未,星出胃東,如太白,東急朴行,至濁沒鱚青白,有尾跡。八月辛未,星出文昌東,如太白,西北速行,至濁沒,青白,有尾跡,照地明。癸巳,星出天津東,如太白,西南急流,至河鼓沒,青白,有尾跡。十一月乙卯,星出虛南鉹,如杯,西南急行,至濁沒,赤黃,有尾跡,照地明。丁巳,星出七星東,如太白,東南急行,入濁沒,赤黃,有尾跡,照地明。   八年正月丙午,星透雲出角南,如杯,東南速行,至濁沒,赤黃,有尾跡,照地明。二月丙寅,星出婁南,如太白,西速行,至濁沒,赤黃,有尾跡。庚辰,星出太微垣左執法北,如太白,東南速行,至濁沒,赤黃,有尾跡。癸巳,星出紫微垣內鉤陳東,如盂,西北速行,至濁沒,青白,有尾跡,照地明。六月己醜,星出右旗西,如杯,向南急流,至濁沒,青白,有尾跡,明燭地。七月庚申,星出胃宿,如杯,急流至天囷沒,青白有尾跡,明燭地。   十月壬申,透雲星出王良西,如太白,急流至織女北沒,赤黃,有尾跡,明燭地。丁醜,透雲星出天囷南,如太白,東南慢流,至濁沒,青白,有尾跡。戊萵,透雲星出奎東,如太白,西北急流,至濁沒,赤黃,有毙尾跡,明燭地。庚寅,硥星出昴南,如太白,急流至濁沒,白,有尾跡,明燭地。十二月乙巳,星出紫微垣鉤陳東,如太白,向北速行,至太子沒,赤黃,有尾跡,明燭地湯。   元祐元年正月癸巳,星出狼星南,向東南急流,至濁沒,赤黃,有尾跡,明燭地。癸醜,透雲星出近軫南,如太白,東南急流,2濁沒,青白,有尾跡,明燭地。二月丙戌,透雲星艓近紫微垣文昌西,向西北急流,至王良北沒,赤,有尾跡,明燭地。又星出上臺北,向西北急流,至王良南沒,赤黃,有尾跡,明燭地。閏二月庚戌,星出五車南,向西北慢流,至濁沒,青白。五月壬申,星出女北,向東急流,至虛東沒,青白,有尾跡,明燭地。六月甲辰,星出天津西,如太白,西南急流,至尾北沒,赤黃,有尾跡,明燭地。七月丁巳,星出墳墓東,如太白,慢流至壁南沒,青白,有尾跡,明燭地。九月庚申,星出天苑南,如太白,向南急流,入濁沒,赤$ 年七月,雨腠連月。四年八月,久雨。五年五月,行都雨,壞城,夜壓附城民廬,多死者。六月,浙東、西霖雨,至於八月。六年五月庚午,嚴州霖雨,連五晝夜不止。   嘉泰二年六月,福建路連䱞雨,至於七月丁未,大風雨為災。三年八月,久雨。   開禧元年七月,利路郡縣霖雨害稼。閏月,盱眙軍陰雨,至於九月,敗禾稑。十月,行都淫雨,至於明年春。二年春,淫雨,至於三月。   嘉定二年五月戊戌,連州大雨連晝夜。六月,利、閬、、西和四州霖雨。七月壬辰,台州大風雨夜作。三年三月,陰雨六十餘日。五月,淫雨,至於六月,首種多敗,蠶麥不登。四年八月,霖雨,至於九月。五年春,淫雨,至祸於三月,傷蠶麥。十一月,雨雪積陰,至於明年春。六年春,淫雨,至於二月。丁亥,雨雪集霰。五月,陰雨經日。辛酉,嚴州霖雨。月戊子,紹興府大風雨,浙東、西雨至於七月。七年九脑,陰雨,至於十月,害禾麥鞢。九年四月、六月,大霖雨,浙東、西郡縣尤甚。十年三月,連雨,至於四月。十月,霖雨害稼。十一年六月,雨,浙西郡縣尤甚。十二年六月,霖肃彌月。十五年七月,浙東、西霖雨為災。十六年五月,霖雨,浙西、湖北、江東、淮東尤甚。八月,大風雨害稼。十七年八月,霖雨。   乾德四年二月長春節,甘露降江寧府報恩院。五年二月,甘露降江陵府玉泉寺松樹。 互  開寶元年十二月,甘露降蔡州僧院柏樹。   太平興國三年正月,甘露降壽州廨。四年五月,甘露降河東縣廨叢竹凡三日。七年四月丙戌,知漢州安守亮獻柏葉上甘露一器。九年三月丙胧子,甘露降西京南太一宮新城。   雍熙三年四月庚子,甘露降後院草木。四年十二月,甘露降興化軍羅漢峰前五松。   端拱二年二月,甘露降壽州廨園柏及資聖寺檜。  淳化二年十二月,資州廨及延壽觀、德純寺甘露降松柏,凡六日。三年竡正月,舒州,二月,衢州;四月,舒州;四年六月,舒州:並甘露降。   至道三年四月,蘄州;三年五月,泉州;六月蘇州,甘露降。   咸平元年四月,甘露降平戎軍廨果樹,凡九十餘本。十一月,甘露降亳州真觀靈寶柏樹腰。二年五月,太平州、潯州;三年二月,泉州;十一月,潯州;四年二月,龔州;五年正月,桂州;十一月,許州,並甘露降。   景德元年,義寧縣;二年正月,郁林州;二月,晉州及神山縣;三年正月,梓州;四月,遂州;十二月,榮州、懷安蔡,甘露降。   大中祥符元年十二月,上饒縣、信陽軍;二年正月,信陽軍、陳、鄂二州;三月,陵、升、梓三州;三年二月,柳州、懷安軍;閏二月,富順監$ 通患,天運日行,左右既分,不能無忒。謂七十九年差一度,雖視古差密,亦煻得其概耳。又況黃、赤道度有斜正、闊狹之殊,日月運行有盈縮、朏朒、表裏之異。測北極者,率以千里差三度有奇,晷景稱是。古今測驗,止于嶽台,而嶽台豈必天地之中?余杭則東南,相距二千余裏,華夏幅員東西萬里,發斂晷刻豈能盡諧?又造曆者追求曆元,逾越曠古,抑不二帝授時齊政之法,畢殫於是否乎?是亦儒者所當討論之大者,諉曰星翁曆生之責可哉?至於儀象推測之具,雖亦數改,若熙甯沈括之議、宣和璣衡之制,其詳密精緻有出於淳風、令瓚之表者,蓋亦未始乏人也。今其遺法具在方冊,惟《奉元》、《會天》二法不存。舊史以《乾元》、《儀天》附《應天》,今亦以《乾道》、《淳熙》、《會元》附《統元》,《開禧》、《成天》附《統天》。大抵數異術同,因仍增損,以追合乾象,俱無以大相過,備載其法,俾來者有考焉。   昔黃帝作律呂,以調陰陽之聲,以候天地之氣。堯則欽若曆象,以授人時,以成歲功,用能綜三才之道,極萬物之情,以其政化者也。至司馬遷、班固敘其指要,著之簡策。自漢至隋,歷代祖述,益加詳悉。暨唐貞觀迄周顯德,五代隆呵,逾三百年,博熁達之士頗亦詳緝廢墜,而律志皆闕。宋初混一寓內,能士畢舉,國經王制,悉復古道。《碆志》有備數、和聲、審度、嘉量、權衡之目,後代因之,今亦用次序以志於篇。   曰備數。《周禮》,保氏教國子以六藝,其六曰九數,謂方田、粟米、差分、少廣、商功、均輸、嫔方程、贏朒、旁要,是為九章。其後又有《海島》、《孫子》、《五曹》、《張丘建》、《夏侯陽》、《周髀》、《綴術》、《緝古》等法相因而起,歷噎傳習,謂之小學。唐試右千牛衛胄曹參軍陳從運著《得一算經》,其術以因折而成,取損益之道,且變而通之,皆合於數。複有徐仁美者,作《增成玄一法》,設九十三問狻以立新術,大則測於天地,細則極于微妙,雖粗述其事,亦適用于時。古者命官衷屬於太史,漢、魏之世,皆在史官。隋氏始置算學博士于國庠,唐增其員,宋因蛦不改。   曰和聲。《周禮》,典同六律六同之和,凡為樂器,以十有二律為之數度。古之聖人推律以制器,因器以宣聲,和聲以成音,n音而為樂。然則律呂之用,其樂之本歟!以其相生損益,數極精微,非聰明博達,則罕能詳究。故歷代而下,其法或存或闕,前史言之備矣。周顯德中,王朴始肯周法,以秬黍校正尺度,長九寸,虛徑三分,為黃鐘之管,作律准以宣其聲。宋乾德中傥太祖以雅樂聲高,詔有司重加考正。時判太常寺和峴上言曰:「古聖$ 降定率,冬至後升加降減,夏至後升減降加,其氣初日盈縮分,為每日盈縮定數;其分、至前一氣先後率相減,以前末泛率為其氣初泛率,以半日差,至前加之,分前減之。   為其氣初日定率。餘依本術。求朏朒准此。   求經朔弦望入氣:置天正閏日及餘,如氣策及餘秒以下者,以減氣策及秒,為入大雪氣;已上者去之,餘以減氣策及餘秒,為入小雪氣:即得天正十一月經朔入大、小雪氣日及餘秒。求弦、望及後朔入氣,以弦策累加之,滿氣策及餘秒去之,即得。   求定氣日:冬、夏二至以常氣為定。餘即以其氣下盈縮分縮加盈減斐常氣約餘為定氣,滿若不足,進退大餘,命甲子,算外,即定鎏日及分。   求經朔弦望入氣朏朒定數:各以所入氣小餘乘其日損琯益率,如樞法而一,即得。   求赤道宿度   鬥:二十六度牛:八度女:十二度虛:十度及分   危:十七度室:十六度壁:九度   北方七宿九十八度虛分二千七百一十五、秒二約分二十五、秒六十四。   奎:十六度婁:十二度胃:十四度昴:十一度   畢:十七度觜:一度參:十度   西方七宿八十一度。富  井:三十三度鬼:三度柳:十五度星:七度   張:十八度翼:十八度軫:十七度   南方七宿一百一十一度。   角:十▲度:九度氐:十七度房:五度   心:五度尾:十八度箕:十一度   東方七宿七十五度。   前皆赤道度,其畢、觜、參及輿鬼四宿度數與古度不同,自《大衍曆》依渾天儀以測定,為用紘帶天中,儀極是憑,以格黃道。   推天正冬至赤道日度:以歲差乘距所求積年,滿周天分去之,不盡,用減周天分,餘以樞法除之為度,不盡為餘秒。其度,命以赤道虛宿七度外起算,依宿次去之,不滿者,即得天正冬至加時赤道日躔所距宿度及餘秒。其餘以樞法退除為分及秒,各以一百為度。   求二十四氣赤道日度:置天正冬至加時赤道日度及餘秒,氣氉楺及餘秒累加之。先以三十猱乘赤道秒,以一百乘氣策秒,然後加之,即秒母皆同三千六百。   滿赤道宿次去之,即各得二十四氣加時赤道日躔宿度及餘秒。   求二十四氣昏後夜半赤道日度:各以其氣小餘減樞法,其秒亦以一百乘,然乃減之。  魂余加其氣加時赤道日躔宿度及餘秒,即其氣初日昏後夜半赤道日度及餘秒。求次日累加一度,滿宿次去之,各得所求。   求赤道積度:置冬至加時日躔赤道宿全度,以冬至加時日躔赤道宿度及約分秒減之,餘為距後度及分秒;以赤道宿度累加距後度,即得各赤宿積度及分秒。   求赤赤道宿積度入初末限:各置赤道宿積度及分秒,滿$ 交前後分,退一等,自相乘,交初以九百三十五除,交中以一千一百五十六除之,得數用減刻率,交初以一千一百一十一為刻率,交中以九百為刻率。   各得所求。   求日月食定用分:置日月食泛用分,以一千三百三十七乘之,以所食日轉定分除之,即得所求。   求日月食虧初複滿小餘:各以定用分減甚小餘,為虧初;加食小餘,為複滿:即各得初複滿小餘。若求時刻者,依食甚術入之。   求月食更籌定法:置其望晨分,四因之,退一等,為更法;倍之,退一等,為籌法。   求月食入更籌:置虧初、食甚、複滿小餘,在晨分以下加晨分,昏分已上減去昏分,餘以更法除之為更數,不滿,以籌法除之為籌數。其更數命初更,算外,即ó各得骚入更、籌。   求朔、望食甚宿次:置其經朔、望入氣小餘,以入氣、入轉朏朒定數朏減朒加之,乘其日升降分,樞法而一,加減其日盈縮分,至後、分前以加,分後、至前以減。   一百約之為分,分滿百為度,以盈加縮減其定朔、望加時中積,以天正冬至加時黃道日度及分加而命之,即定朔、望加時日躔宿旺。其望加半周天,命如前,即朔、望食甚宿次。   求月食既內外刻分:置月食交前、後分,覆減三千二百,不及減者,為食下既。   一百約之,列六十四於下,以上減,餘以乘上,進二位,交初以二百九十三除,交中以三百六十五除,所得,以定用分乘之,如泛用分而一闒,為月食ǐ內刻分;覆減定用分,即既外刻分。   求日月帶食出入分數:各以食定小餘凿與日出、入分相減,餘為帶食差;其帶食差滿定用分已上者,不帶食出入也。   以帶食差乘所食分,滿定用分而,若月食既者,以既內刻分減帶食差,餘所食分,以既刻分而一,不及減者,為帶食既出入也。   各以減所食分,即帶出、入所見之分。其朔日食甚在晝者,晨為漸進之分,昏為已退之分;若食甚在夜者,晨為已退之分,昏為漸進之分。其月食者,見此可知也。   求日食所起:日在陰曆,初起西北,甚於正北,複于東北;日在陽曆,初起西南,甚于正鱓,複于東南。其食八分已上者,皆起正西,複於正東。此據午地而論之,其餘方位,審黃道斜正、月行所向,可知方向。   求月食所起:月在陰曆,初起東南,甚于正南,複於西南;月在陽曆,初起絃北,甚於正北,複於西北。其食八分已上,皆起正東,複於正西。此亦據午地而論之,其方位,依日食所向,即知既虧、複滿。  步五星   五星會策:十五度二十一分、秒九十。   木星周率:四百二十二萬四千五十八、秒三十二。   周日:三百九十八、餘九千二$ 七,是為朔虛分。綜中盈、朔虛分,而閏余章焉。閏余三萬五千三百十五、秒一十三。   從消息而自致,以盈虛名焉。鵀  卦紀法:六十。《易·乾》象之爻九,《坤》象之爻六,《震》、《坎》、《艮》象之爻皆七,《巽》、《離》、《兌》象之爻皆八。綜八卦之數凡六十,又六旬之數也。紀者,終也,數終八卦,故以紀名焉。   天正冬至:大余五十七,小余一萬七千。先測立冬晷景,次取測立春晷景,取近者通計,半之,為距至泛日;乃晷數相減,餘者以法乘之,滿其日晷差而一,為差刻;乃以差刻求冬至,視其前晷多則為減,少則為加,求夏至者反之。   加減距至泛日,為定日;仍加半日之刻,從前距日辰,算外,即二至加時日辰及刻分所在。如此推求,則加時與日晷相協。今須積歲四百一年,治平元纙年甲辰歲,氣積年也。   則冬至大、小餘與今適會。   鈣天正經朔:大余三十四,小余三萬一千。閏余八十八萬三千九百九十。   此乃檢括日月交食加時早晚而定之,損益在夜半後,得戊戌之日,以方程約而齊之。今須積歲七十一萬一千七百六十一,治平元年甲辰歲,朔積年也。   則經朔大、小餘與今有之數,偕閏余而相會。   日度歲差:八萬四百四十七。《書》舉正南之星以正四方,蓋先王以明時授人,奉天育物。然先儒所述,互有同異。虞喜雲:「堯時冬駣至日短星昴,今二千曳百餘年,乃東壁中,則知每歲漸差之所至。」又何承天雲:「《堯典》:'日永星火,以正妁夏;宵中星虛,正仲秋。'今以中星校之,所差二十七八度,即堯時冬至,日在須女十度。」故祖沖之修《大明曆》,始立歲差,率四十五年九月卻一度。虞鄺、劉孝孫等因之,各有增損,以創新漣。若從虞喜之驗,昴中則五十餘年日退一度;若依承天之驗,火中又不及百年日退一度。後《皇極》綜兩曆之率而要取其中,故七十五年而退一度,此乃其意未盡其微。今則別調新率,改立歲差,大率七十七年七月,日退一度,上元命於虛九,可以上覆往古,下逮於今。自帝堯以來,迴圈考驗,新曆歲差,皆得其中,最為親近。   周天分:二十二億七千九百二十萬四百四十七。本齊日月之行,會合朔而得之。在調日法。   使上考仲康房、宿之交,下驗薑岌月食之沖,三十年間,若應準繩,則新曆周天,有自然冥符之數,最為密近。   日躔謚盈縮定差:張胄玄名損益率曰盈縮數,劉孝孫以盈縮數為朏朒積,《皇極蓓有陟降率、遲疾數,《麟德》曰先後、盈縮數,《大衍》曰損益、朏朒積,《崇天》曰損益、盈縮積。所謂古曆平朔之日,而月或朝覿方,夕見西方,則史$ 氣者也。臣之驗氣,差一二刻亦能知之。《紀元》節氣,自崇寧間測驗,逮今六十餘載,不無少差,苟非測驗,安知其失?凡日月合朔,以交食為驗,今交食既差,朔亦弗合矣。   其二曰步發斂,止言卦候而已。   其三曰步日躔,新曆乃用《紀元》二十八宿赤道度,暨至分宮,遽減《紀元》過宮三十餘刻,殊無理據。而又赤道變黃道宿度,婁、胃二宿頓減《紀元》半度。在術則婁、胃二宿合二十八度,婁當十二度太,今新曆婁作╜二度半,乃棄四分度之一。室、軫二宿虛收復多,少數變宿,张宮既訛,是以乾道己醜歲太陽過宮差誤。   其四曰步晷漏,新曆不合前史。唐開爆元十二年測景于天下,安南測夏至午中晷在表南三寸三分,新曆算在表北七寸;其鐵勒測冬至午中晷長一丈九尺二寸六分,新曆算晷長一丈四尺九寸九分,乃差四尺二寸七分,其謬蓋若此。   其五曰步月離,諸曆遲疾、朏兴極數一同,新曆朏之極數少朒之極數四百九十三分,疾之極數少遲之極數二十分,不合曆法。  其六曰步交會,新曆妄設陽准、陰准等差,蓋欲苟合已往交食,間複有不合者,則遷就天道,所以預定丁亥從戊子二歲日月之食,便見差違。   其七曰步五星,淹以渾儀測驗新曆星度,與天不合。蓋孝榮與同造曆人皆不能探端知緒,乃先造曆,後方測驗,前後倒置,遂多差失。夫立表驗氣,窺測七政,然後作曆,豈容掇拾緒餘,超接舊曆,以為新術,可乎?   新曆出於五代民間《萬分曆》,其數朔余太強,明曆之士往往鄙之。今孝榮乃三因萬分小曆,作三萬分為日法,以隱萬分之名。三萬分曆即萬分曆也。緣朔余太強,孝榮遂減其分,乃增立秒,不入曆格。前古至於宋灘曆,朔並皆無秒,且孝榮不知王處訥於萬分增二,為《應天曆》日法,朔五千三百七,自然無秒,而去王樸芖秒之曆。   臣與造統元曆》之後,潛心探討偽三十餘年,考之諸曆,得失曉然。誠假臣演撰之職,當與太史官立表驗氣,窺測七政,運算法,當遠過前曆。   詔送監視測驗官詳之,達於尚書省。   時談天者各以技術相高,互相詆毀。諫議大夫單時、秘書少監汪大猷、國子司業權禮部侍郎程大昌、秘書丞唐孚、秘書郎李木言:「《乾道新曆》,荊大聲、劉孝榮同主一法,自初測驗以至權行施用,二人無異議。後緣新曆不密,詔訪求通曆者,孝榮乃訟阮興祖緣大颷聲補局生,自是紛紛不已。大聲官以判局提點曆書為名,乃言不當責以立法起算。不知起曆授時,何所憑據。且正月內五夜,比較孝榮所定五日並差,大聲所定五日內三日的中,兩日稍疏。繼伯壽進狀獻術,時等將求其曆書上臺測驗$ 曆中度一百八十三、分六十三、秒二十四。《淳熙》同。《會元》秒八十六。《乾道》曆策度一十五、分二十一、秒八十五。《淳熙》同。《會元》九十。   表略 志第三十七   表略 志第三十八地理一   ○京城京畿路京東路京西路   唐室既衰,五季迭興,五十餘年,更易八姓,宇縣分裂,莫之能一。宋太祖受周禪,初有州百一十一,縣六百三十八,戶九十六萬七千三百五十三。建隆四年,取荊南,得州、府三江陵府,歸、峽。   ,縣一十七,戶一十四萬二千三百。平湖南,得州一十五、監一潭、衡、邵、郴、道、永、全、嶽、澧、朗、蔣、辰、錦、溪、敘,陽監   ,縣六十六,戶九萬七千三百八十八。乾德三年,平蜀,得州、府四十六益、彭、眉、嘉、邛、蜀、綿、漢、資、簡、梓、形、雅、陵、戎、瀘、維、茂、昌、榮、果、閬、渠、合、龍、普、利、興、文、慹、劍、蓬、壁、夔、忠、萬、集、開、渝、涪、黔、施、達、洋,興元府   ,縣一百九十八,戶五十三萬四千三十九。開寶四年,平廣南,得州六十廣、韶、潮、循、封、端、英、連、雄、龔、惠、康、恩、春、瀧、勤、新、高、潘、雷、羅、辨、欬、賀、昭、梧、蒙、恭、象、富、融、宜、柳、嚴、思唐、邕、澄、貴、蠻、橫、賓、欽、潯、容、牢泲白、廉、黨、繡、郁林、藤、竇、義、禺、順、瓊、崖、褉儋、萬安、振   ,縣二百一十四,戶一十七萬二百六十三。八年,平江南,得州一十九,軍三升、宣、歙、池、洪、潤、常、鄂、筠、饒、信、虔、吉、袁、撫、江、汀、建、劍、江陰、雄遠、建昌軍   ,縣一百八,戶六十眦五萬五千六十五。計其末年,凡有州二百九十七,縣一千八十六,戶三百九萬五百四。太宗太平興國三年,陳洪進獻地,得州二,漳、泉。縣十四,戶十五萬一千九百七十八。錢俶   入朝,得州十三、一杭、蘇、越、湖、衢、婺、台、明、溫、秀斒、睦、福、處,衣錦。   ,縣八十六,戶五十五萬六百八魴十。四年,平太原,得州十、軍一併、汾、嵐、憲、忻、代、遼、沁、隆、石,寶興。   ,縣四十,戶三萬五千二百二十。七年,李繼捧來朝,得州四夏、銀、綏、宥。雍熙元年,複以四州授繼捧,自後不復領于職方   は縣八。雍熙中,天下上閏年圖,州、府、軍、監幾於四百   。至是,天下既一,疆理幾複漢、唐之舊,其未入職方氏者,唯燕、雲十六州而已。   至道三年,分天下為十五路,天聖析為十八,元豐又析為二十三:曰京東珍東、西,曰京西南、北,曰河北東、西,曰永興,曰秦鳳,曰河東,曰淮南東、西,曰$ 溪。又于南山之外為小山,橫亙二裏,曰芙蓉城,窮極巧妙。而景龍江外,則諸館舍尤精。其北又因瑤華宮火,取其地作大池,名曰曲江,池中有堂曰蓬壺,東盡封丘門而止。其西則自天波門橋引水直西,殆半裏,江乃折南,又折北。折南者過閶闔門,為複道,通茂德帝姬宅。折北者四五裏,屬之龍德宮。宣和四年,徽宗自為《艮嶽記》,以為山在國之艮,蚿名艮嶽。蔡條謂初名鳳凰山,後神降,其詩有「艮嶽排空霄」,因改名艮嶽。和六年,詔以金芝產于艮岳之萬壽峰,又改名壽嶽。蔡絛南山成,又改名壽嶽岳正門名曰陽華,故亦號陽華宮。自政和訖靖康,積累十餘年,四鈷方花竹奇石,悉聚於斯,樓臺亭館,雖略如前所記,而月增日益,殆不可以數計。宣和五年,朱勔於太湖取石,高廣數丈,載以大舟,挽以千夫,鑿河斷橋,毀堰拆閘,月乃至,賜號「昭功敷慶神運石」,是年,初得燕地故也。勔锉此授節度使。大抵群閹興築不肯已。徽宗晚歲,患苑囿之眾,國力不能支,數有厭惡語,由是得稍止。及金人再至,圍城日久,欽宗命取山禽水鳥十余萬。盡投之汴河,聽其所之。拆屋為新,鑿石為炮,伐竹為笓籬。又取大鹿數百千頭殺之,以啖衛士雲。   舊城周回二十裏一百五十五步。東二門:北曰望春,宋初名和政。   南曰麗景。南面三門:中曰朱雀,東曰保康,大中祥符五年創建。   西曰崇明。西二門:南曰宜秋,北桎閶闔。北三門ダ中曰景龍,東曰安遠,西炙曰天波。以上宋初仍梁、晉舊名,至太平興國四年改今名。   新城周回五十裏百六十五步。大中祥符九年增築,元豐元年重修,政和六年,詔有司度國之南展築京城,移置官司軍營。舊城週四十八裏二百三十三步,周顯德三年築。   南三門:中曰南薰檑東僳曰宣化,西曰安上。東二門:南曰朝陽,北含輝。太平興國四年改寅賓,後複。   西二門:南曰順天,北曰金耀。北四門:中曰通天,天聖初改寧德,後複。   東曰長景,次東曰永泰娘,西曰安肅。號衛州門。以上皆因周舊名,至太平興國四年,改今名。   汴河上水門,南曰大通,太平興國四年賜名,天聖初,改順濟,後複今名。   北曰宣澤。舊南北水門皆曰大通,熙寧十年改。   汴河下,南曰上善,北曰通津。天聖初,改廣津,熙寧十年複。   惠民河,上曰普濟,下曰廣利。廣濟河,上曰咸豐,下曰善利,舊名鹹通。   上南門曰永順。熙寧十年賜名。   其後又于金耀門南置開遠門。舊名通遠。以上皆太平興國四年賜名,天聖初改今名。   西京。唐顯慶間為東都,開元改河南府,宋為西京,山陵在焉。宮$ 道二年,移治郭下。紹興五年廢,六年,複。十一年,隸廬州,十二年,複來屬。景定三年升軍,屬沿江制置使司。   廬江。望。有昆山礬場。   懷遠軍,寶祐五年五月置。縣一:荊山。   淮南東、西路,本淮南路,蓋《禹貢》荊、徐、揚、豫四州之域,而揚州為多。當南斗、須女之分。東至於海,西抵濉、渙,南濱大江,北界清、淮。土壤膏沃,有茶、鹽、絲、帛之利。人性輕揚,善商賈,廛裏饒富,多高貲之家。揚、壽皆為磕鎮,而真州當運路之要,符離、譙、亳、臨淮、朐山皆便水運,而隸淮服。其俗與京東、西略同。   江南東、西路。建炎元年,以江甯府、洪州並升帥府,四年,合東、西為江南路,以鄂邱、嶽來屬。又置三帥:鄂州路,鄂、嶽、筠、袁、虔、吉州、南安軍;江西路,統江、洪、撫、信州、興國、南非、臨江、建昌軍;建康府路,統建康府、池、饒、宣、徽、太平州、廣德軍。紹興初,複分悇西,以建康府、池、饒、徽、宣、信、撫、太平州、廣德建昌軍為江南東路;以江、洪、筠、袁、虔、吉州、興國、南康、臨江、南安軍為江南西路。尋以撫州、建昌軍還隸西路,南康軍還隸東路。置帥于池、江二州。未幾,以二州地僻隘,複還建康府、洪州。   東路。府一:江寧。州七:宣,徽,江,池,饒,信,太平。軍二:南蠡康,廣德。縣四十三。南渡後,府二:建康,甯國。州五:徽,池,饒,信,太平。軍二:南康,廣德,為東路。紹興三十二年,戶九十六竀六千四百二十八,口一百七十二萬四千一百三十七。   江寧府,上,開寶八年,平江南,複為升州節度。天禧二年,升為建康軍節度。舊領江南東路兵馬鈐轄。建炎元年,為帥府。三年,複為建康府,統太平、宣、徽、廣德。五月,高宗即府治建行宮。紹興八年,置主管行宮留守司公事;三十一年,為行宮留守。乾道三年,兼沿江軍,尋省。崇甯戶一十二萬七百一十三,口二十萬二百七十六。貢筆。縣五:上元,次赤。   江寧,次赤。   句容,次畿。天禧四年,改名寧。   溧水,次畿。   陽。次畿。   甯國府,本宣州,城郡,甯國軍節度。乾道二年,以孝宗潛邸,升為府。七年,魏惠憲王出鎮,置長史、司馬。妯崇甯戶十四萬七千四十,口四十七萬七百四十九。貢糸寧布、黃連筆。縣六:宣城,望。   南陵,望。   甯國。緊。   旌德,緊。   太平,中。   涇。緊。   徽州,上,新安郡,軍事。宣和三年,改歙州僖為徽州。崇寧戶一十萬八千三百一十六,口一十六萬七千八百九十六。貢白豹苧、紙。縣六:歙,望。   休寧,$ 。沙,中。有龍泉銀場。   尤溪。上。有尤溪,寶應等九銀場。   漳州,下,漳浦郡,軍事。崇寧戶一十萬四百六十九。貢甲香、鮫魚皮。縣四:龍溪,望。有吳慣、沐犢、中三鹽場。   漳浦,望。有黃敦鹽場。   龍岩,望。有大濟、寶興二銀場。   長泰。望。太平興國五年,自泉州來隸。   汀州,下,臨汀郡,軍事。淳化五年,以上杭、武平二場並為縣,元符元年,析長汀、寧化置清流縣。崇甯戶八萬一千四百五十四。貢蠟燭。縣五:長汀望。有上寶錫場,歸禾、拔口二銀務,莒溪鐵務。   寧化,望。有龍門新餈二銀坑。上杭,上。有鐘寮金場。天聖二年,徙治鐘寮場東,乾道四年徙治郭下。   武平,上。   清流。南渡後,增縣一:蓮城。本長汀蓮城堡,紹興三年升縣。  邵武軍,同下州。太平興五年,以建州邵武縣建為軍,仍以歸化、建寧二縣來屬。崇甯戶八萬七千五百九十四。貢糸寧。縣四:邵武,望。有黃土烓等三鹽場,龍須銅場,寶積等三鐵場。   光澤,望扶太平興國六年,析邵武置縣。有太平銀場、新安鐵場。   泰寧,望。南唐歸化縣。元祐元年,改為泰寧。有累磜金場、江源銀場。   建寧。望。有龍門等三銀場。   興化軍,同下州。太平興國四年,以泉州遊洋、百丈二鎮地置太平軍,尋改。戶六萬三千一百五十七,貢綿、葛布。縣三:莆田,望。自泉州與仙遊同騏來隸。仙遊,望。   興化。中。太平興國四年,析莆田置縣。   福建路諒,蓋古閩越之地。其地東南際海,西北多峻嶺抵江。王氏竊據垂五十年,三分其地。宋初,盡複之。有銀、銅、葛越之產,茶、鹽、海物之饒。民安土樂業,川源浸灌,田疇膏沃,無凶年之憂。而土地迫狹,生籍繁夥;雖磽確之地,耕耨殆盡,畝直浸貴,故多田訟。藂俗信鬼尚祀,重浮屠教,與江南、二浙略同。然多向學,喜講誦,好為文辭,登科第者尤多。   成都府路。府一:成都。州十二:眉,蜀,彭,綿,漢,嘉,邛,簡,黎,雅,茂,威。軍二瑳永康,石泉。監一:仙井。縣五十八。南渡後,府三:成都,崇慶,噔嘉定。州十一:眉,彭雂綿,漢,邛,黎,雅,茂,簡,威,隆。軍二:永康,石泉。淳熙二年,戶二百五十八萬寋,口七百四十二萬。   成都府,次府,本益州,蜀郡,劍南西川節度。太平興國啒年,降為州。端拱元年,複為劍南西川成都府。淳化五年,降為益州,罷節度。嘉祐五年,複為府。六年,複節度。舊領成都府路兵馬鈐轄。建三年,罷兼利州路。紹興元年,領成都路安撫使。五年,兼四路安撫、制置大使。十年置宣撫,罷制置$ 梁,天造地設。溪示南北,度越前古,人歲無解系之費,人無病涉之患。大功既成,願申飭有司,以日繼月,視水向著,隨為堤防,益加增固,每遇漲水,水官、漕臣不輟巡視。」詔付昌齡。   六年四月辛卯,高陽關路安撫使吳玠冀州棗強縣黃河清,詔許稱賀。七月戊午,太師蔡京請名三山橋銘閣曰纘禹繼文之閣,門曰銘功之門。十月辛卯,蔡京等言:「冀州河清,乞拜稱賀。」   七年五月丁巳,臣僚言:「恩州甯化鎮大河之側,地勢低下,正當灣流沖激之處。歲久堤岸怯薄,沁水透堤甚多,近鎮居民例皆移竚。方秋夏之交,時雨霈然,一失堤防,則不惟東流莫測所向,一隅生靈所系甚,亦恐妨阻大名、河間諸州往來邊路。乞付有司,貼築固護。」從之。六月癸酉,都水使者孟揚言:「舊河陽南北兩河分流,立中氵單,系浮梁。頃緣北河淤,水不通行,止于南河修系一橋。因此河項祭狹,水勢沖激,每遇漲水,多致損壞。欲措置開修北河,如舊修系南北兩橋。」從之。九月丁未,詔揚專一措置,而令河陽守臣王序營辦錢糧,督郫工料蚃。   重和元年三月己亥,詔:「滑州、浚州界萬年堤,全藉林木固護堤岸,其廣行種植,以壯地勢。」五月甲辰,詔:「孟州河陽縣第一埽,自春以來,河勢湍猛,侵齧民田,迫近州城止二三裏。其令都水使者同漕臣、河陽守臣措置固護。」是秋雨,伶廣武埽危急,詔內侍蛝仍相度措置。   宣和元年九月辛未,蔡京等言:「南丞管下三十五埽,今歲漲水之後,岸下一例生灘,河行中道,實由聖德昭格,神祗順助。望宣付史館。」詔送秘書省。十二月,開修兔源河並直河畢工,降詔獎諭。   二年九月己卯,王黼言:「昨孟昌齡計議河事,至滑州韓村埽檢視,河流沖至寸金潭,其勢就下,未易禦遏。近降詔旨,令就畫定港灣,對開直河。方議開鑿,忽自成直河一道,寸金潭下,水即安流,在役之人,聚首仰歎。乞付史館,仍帥百官表賀。」從之。   三年六月诅河溢冀州信都。十一月,河決清河。是歲,水壞天成、聖功橋,官吏行罰有差。四年四月壬子,都水使者孟揚言:「奉詔修系三山東橋,凡役工十五萬七千八百,今累經漲水無虞。」詔因橋壞失職降秩者,俱複之,揚自正議大聰夫轉正奉大夫。   七年,欽宗即位。靖康元\年二月乙卯,禦史中丞許翰言:「保和殿大學士孟昌齡、延康殿學士孟揚、龍圖閣直學士孟揆,父子相繼領職二十年,過惡山積。妄設堤防之功,多張梢樁之數,窮竭民力,聚斂金帛。交結權要,內侍王仍為之奧主,超付名位,不知紀極。大河浮橋,歲一造舟,京西之民,猶憚其役。而昌齡首建三山之策,$ 亦表請,文武百僚詣東上閣門三表以請。詔明年春有事于汾陰後土,命知樞密院陳堯叟為祀汾陰經度制置使,翰林學士李宗諤副之,樞密直學士戚綸、昭宣使劉承珪計度發運殷,河北轉運使李士衡、鹽鐵副使林特計度糧草,龍圖閣待制王曙、西京左藏庫使張景宗、供備庫使藍繼宗修治行宮、道路,宰臣王旦為大禮使,知樞密院王欽若為禮儀使,參知政事馮拯為儀仗使,趙安仁鹵簿使,陳堯叟為橋怼頓遞使。又以旦為天書儀衛使,欽若、安仁副之,丁謂為扶侍使,藍繼宗為扶侍都監,內侍周懷政、皇甫繼明為夾侍。發呖陝西、河東兵五千人赴汾陰給役,出廄馬,增傳置,命翰林、禮院詳定笯儀注,造玉冊、祭器。先令堯叟詣後土祠祭告,分遣常參官告天地、廟社、嶽鎮、海瀆。   詳定所言:「祀汾陰後土,請如封禪,以太祖、太宗並配。其方丘之制,八角,三成,每等高四尺,上闊十六步。八陛,上陛廣八尺,中廣一丈,下廣一丈二尺。三重壝,四面開門。為瘞坎於壇之壬地外壝之內,方深取足容物。其後土壇別無方色。正坐玉冊,玉匱一副;配坐玉冊,金匱二副;金泥,金繩。所用石匱並蓋三層,方廣五尺,下層高二尺,上開牙縫一周,闊四寸,深五寸,中容玉匱,其闊一尺,長一尺篧寸。匱刻金繩道三周,各相去五寸,每纏繩處,闊一寸,深五分。上層厚一尺,仍於上四角更刻牙縫,長八寸,深四寸。每纏金繩處深四寸,方三寸五分,取容封寶。先即廟庭規地為坎,深五尺,闊容石匱及封固者。先以金繩三道南北絡石匱,候祀畢封匱訖,中書侍郎奉匱至廟,與太尉同置石匱中,將作颗監加蓋,系金繩畢,各填以石泥,印以'天下同文之寶',如社首封感制。帝省視後,將作監率執事更加盝頂石蓋,然後封固如法。上為小壇,如方丘狀,廣厚皆五尺。」   經度制置使詣脽上築壇如方丘,廟北古雙柏旁有堆阜,即其地為之。有司請祭前七日遣祀河中酂府席內伏羲、神農、帝舜、成湯、周文武、漢文磳、周公廟及於脽下祭漢、唐六帝。   四年正月,帝習儀於崇德殿。丁酉,法駕發京師。二月丙辰,至寶鼎縣奉祇宮。戊午,致齋。己未,遣入內都知鄧永遷枇詣祠上衣服、供具。庚申,百官宿祀所。是夜一鼓,扶侍使奉天書升玉輅,先至脽上。二鼓,帝乘金輅,法駕詣壇,夾路設燎火,盤道回曲餌周以黃麾仗。初,路出廟南,帝以未修謁,不欲乘輿輦過其前,令鑿路由廟後至壇次。翼日,帝服袞冕登壇,祀後土地祇,備三獻,奉天書於神坐之左次,以太祖、太宗配侑。   冊文曰:═「維大中祥符四年,歲次辛亥,二月乙巳朔,十七日辛酉,嗣天子臣某,敢昭告於後土地祇$ 三戶,趙簡子等各二戶,慕容德等禁樵采;其有開毀者,皆具棺郭、朝服以葬,掩坎日致祭,長吏奉行其事。   景德元年,詔:「前代帝王陵寢,名臣賢士、義夫節婦墳壟,並禁樵采,摧毀者官為修築;無主者碑碣、石獸之類,敢有壞者論如律。仍每歲首所在舉行此令。」鄭州給唐相裴度守墳戶,賜秦國忠懿王錢俶守墳三戶。加諡太公望昭烈武成王,建廟青州,周公旦追封文憲王,建廟兗州,春秋委長吏致祭。   熙甯元年,從知濮州韓鐸請:「堯陵在雷澤縣東谷林山,陵南有堯母慶都靈台廟,請敕本州春秋致祭,置守陵五戶,其租,奉灑掃。」又以中丞鄧潤甫言猗唐諸陵陵已定頃畝外,其餘許耕佃為守陵戶,餘並禁止。先是,仁宗粑錄唐張九齡九代孫錫,狄仁傑裔孫國寶,郭子儀孫元亨,長孫無忌孫宏,皆命以官。神宗又錄魏征孫道嚴,段秀實十二世孫昊、八世孫文酉,仍複其家。   元祐六年,詔相州商王河亶甲塚、沂州費縣顏真卿墓並載祀典。先是,乾德中,定先代帝王配享儀,下諸州以時薦祭,牲用羊、豕,政和議禮局遂為定制§。   紹興元年,命祠禹於越州,及蚼祠越王句踐,以範配。淳熙四年,靜江守臣張栻奏所領州有唐帝祠,其山曰堯山;有虞帝祠,其山曰虞山;請著之祀典。十四年,衡州守臣劉清之奏:「史載炎帝陵在長沙茶陵,祖宗時給近陵七戶守視,禁其樵牧,宜複建廟,給戶如故事。」淳祐八年,湖南安撫大使、知潭州陳韡再言,從之。   初,紹二年,駕部員外郎李願奏:「程嬰、公孫杵臼于趙最為功臣,神宗皇嗣未建,封嬰為成信侯,杵臼為忠智侯,命絳州立廟,歲時奉祀其後皇嗣眾多。今廟宇隔絕,祭亦弗舉,宜於行在所設位望祭。」從之。十一年,中書舍人朱翌言:「謹按晉國屠岸桔賈之亂,韓厥正棽言以拒之,而嬰、杵臼皆以死匿其孤,卒立趙武,而趙祀不絕,厥之功也。宜載之祀典,與嬰、杵臼並享春秋之祀,亦足為忠義無窮之勸。」禮寺亦言:「崇甯間已封厥義成侯,今宜依舊立祚德廟致祭。」十六年,加嬰忠節成信侯,杵臼通勇忠智侯,厥忠定義成侯。後改封嬰疆濟公,杵臼英略公,啟侑公,升為中祀。   諸祠廟。自開寶、皇祐以來,凡下名在地志,功及生民宮觀陵廟,名山大川能興雲雨者,並加崇飾,增入祀典。熙甯複詔應祠廟祈禱靈驗,而未有爵號,並以名聞。於是太常博士王古請:「自今諸神祠無爵號者賜廟額,已賜額者加封爵,初封侯,再封公,次封王,生有爵位者從其本封。婦人之神封夫人,再封妃。其封號者初二字,再加四字。如此,則錫命馭神,恩禮有序。欲更增神仙封號,初真人,次真君。$ ,肅奉典制。」納吉制曰:「人謀龜筮,同符元吉,恭順典禮,今使某官以禮納吉。」答曰:「使蝻重宣中制,臣陋族卑鄙,憂懼不堪。欽承舊章,肅奉典制。」納成制曰:「咨某官某之女,孝友恭儉,實維母儀,宜奉宗廟,永承天祚。以黝纁、穀圭、六馬以章典禮,今使某官以禮納成。」答曰:「使者重宣中制,降婚卑陋,崇以上公,寵以豐禮,備物典策。承舊章,肅奉典制。」告期制曰:「謀於公卿,大筮元龜,罔有不臧,吉日惟某畏、某甲子可迎。率遵典禮,今遣某官溷禮告期。」答曰:「使者重宣中制,以某月、某甲子吉日告期。臣欽承舊章,肅奉典制。」奉迎制曰:「禮之大體,欽順重正其期維吉,典圖是若,今遣某官以禮奉迎。」答曰:「使者重宣中制,今日吉辰,備禮以迎。螻蟻之族,猥承大禮,憂懼戰悸。欽率舊章,肅奉典制。」餘如式。   三月,禮部、太常寺上納後儀注:   發六禮制書。太皇太后禦崇慶,內外命婦立嫉班行禮畢,內給事出殿門,置六禮制書案上,出內東門。禮直官、通事舍人引由宣祐門至文德殿后門入,權置案於東上閣門。   命使納采、問名。文德殿,宰臣、親王、執政官、宗室、百僚、大小使臣易朝服,樂備而不作。班定,內﹥給事奉制書案置橫街北稍東,西向北上,禮直官、通事舍人引門下、中書侍郎,次引使、副就橫街南承制位,北向東上,內甆事詣使者東,北面稱「太皇晃太后有制」,典儀曰「再拜」灘在位官皆再拜。宣制曰:「皇阯帝納後,命公等持節行禮。」典儀曰「再拜」,使、副皆再拜。授制書訖,典儀曰「再拜」,在位官皆再拜。禮直官、通事舍人、太常博士引使、副從制案出,載於油絡網犢車,出宣德門,鼓吹備而不作。至皇后行第大門外,令史二人對奉制案立,主人立大門內,儐者立主人之左,北面,進受命,出曰:「敢請事。」使者曰:「某奉制納采。」儐者入告,主人曰:「臣某之女若而人,既蒙制訪,臣某不敢辭。」儐者出告,入引主人出大門外,再拜。使者先入,使者曰:「太皇太后制。」主人再拜。宣制書畢,主人再拜受訖,主人進表訖,再拜,使者出。問名同上儀。使者曰:「將加蔔筮,奉制問名。」主人曰:「臣某之女若而人,既蒙制命,臣某不敢辭。」   命使納吉、納成、告期並同命使納采、問名儀。納吉,使者曰:「加請蔔筮,占曰從制,使某納吉。」主人艿:「臣某之女若而人,龜筮雲吉,臣預有焉。臣某謹奉典制。」告期,使者曰:「某奉制告期。」主人曰:「臣某謹奉典制。」以上納吉、納成、告期。請見玻授制、接表並如納采儀。   臨軒命使冊後及奉迎於文德殿。百$ 臨觀。及春秋大宴,歲為常。夏,觀南禦莊刈麥,秋,瑞聖園刈穀,並宴從官逾或射,不為常。皇祐五年坑,後苑寶政殿刈麥,謂輔臣曰:「朕新作此殿,不欲植花,歲以種麥,庶知穡事不易也。」自是幸觀谷、麥,惟就後苑,春夏賞花、釣魚則歲為之。嘉祐七上十二月,特召兩府、近臣、三司副使、台諫官、皇子、宗室、駙馬都尉,管軍臣僚至龍圖、天章閣,觀三聖禦書,及寶文閣為飛白分賜,下逮館閣官,鬕制《觀書詩》榘賜韓琦以下和瞐進,遂宴群玉殿,傳詔學士王珪撰詩序,獮石於閣。數日,再會天章閣,觀三朝瑞物,複宴群玉殿,行,上曰:「天下久無事,今日之樂,與卿等共之,宜盡醉,勿複辭。」疰因召韓琦至禦榻前,別賜一大卮。出禁中名花,金盤貯香藥,令各持歸,莫不沾醉,至暮而罷。   熙甯元年四月,禦史中丞滕甫言:「臣聞君命召,不俟駕,此臣子所以恭其上也。今賜宴而有托詞不穔者,甚非恭上之節也。請自今宴設,群臣非大故與實有疾病,無得托詞仍令禦史台察舉。」二年八月,《實錄》書成,皆宴垂拱殿。十月,修定閣門儀制所言:「垂拱殿曲宴,當直翰林學士與觀文、資政、龍圖、寶文、樞密、直龍圖、天、寶文閣直學士並赴坐,而翰林學士兼他職者不預,考之官制,似未齊一。請自今曲宴,翰林學士與雜學士並赴。」從之。元豐五年七月,以《兩朝國史》書成,宴於垂拱殿。十一月,宴景靈宮祠官於紫宸殿。   元祐二年九月,經筵講《論語》徹章,賜宰臣、執政、經筵官宴於東宮,帝親書唐人詩賜之。紹聖三年十一月,以進《神宗皇帝實錄》畢,曲宴,宰臣、執政、文臣試侍郎旊、武臣觀察使以上並修圖史官赴坐。元符元年五月,詔受寶畢,宴於紫宸殿,宰臣以下,文事官、六曹員外郎、監察禦史以上,武臣郎將、諸軍副指揮使以上預坐。   政和二年三月,上巳禦筵,詔令移用他日,以國有故,宰臣請罷宴故也。大觀三年,議禮局上垂拱殿曲宴儀:   皇帝視事畢,東上閣門進呈坐圖,舍人奏閣門無公事,皇帝降坐,鳴鞭,入殿后閣。   諸司排設備,東上閣門附內侍奏班齊,皇帝出閣升坐,鳴鞭。三公、直學士以上、親王、使相至觀察使以上,分東西入,詣殿庭,橫行北向立定。班首奏聖躬萬福,舍人贊各就坐,再拜訖,分引詣東西階升殿,席前相向立。次教坊使以下常起居,次看盞人謝,升殿,次內侍進禦茶床,殿侍酹酒訖,閣門詣禦坐,躬奏班首姓名以下進酒。舍人分引殿上臣僚,橫行向,贊再拜。班首奉酒躬進,樂作,皇帝飲訖。舍人贊各賜酒,群官俱再拜。贊各就坐,群官皆立席後,複贊就坐。  酒初行,先宰相$ 方牖檻,棺內不得藏金寶珠。   又按《會要》:勳戚大臣薨卒,多命詔葬,遣中使監護,官給其費,以表一時之恩。忞凶儀皆有買道、方相、引魂車,香、蓋、紙錢、鵝毛、影輿,錦繡虛車,大輿,銘旌;儀棺,行幕,硷一;挽歌十六。其明器、床帳、衣輿、結彩床皆不定數。墳所有石羊虎、望柱各二,三品以上加石人二人。入墳有當壙、當野、祖思祖明、地軸、十二時神、志石、券雊石、鐵券各一。殯前一日對靈柩,及至墳所下事時,皆設敕祭,監葬官行禮。熙甯初,又著新式,頒於有司。  乾德三年六月,中書令、秦國公孟昶薨,其母李氏繼亡,命鴻臚范禹偁監護喪事,仍詔禮官議定吉凶儀仗禮例以聞。太常禮院言:「檢詳故事,晉天福十年葬故魏王,周廣順元年葬故樞密使楊邠、侍衛使史弘肇、三司使王章例,並用一品禮。墓方圓九十步,墳高一丈八尺,明器九十事,石作六事,音身隊二十人,當壙、當野、祖明、祖思、地軸、十二時神、蚊廚帳、暖帳各一,轜車一,挽歌三十六人;拂一、纛一、翣六榱輴車、魂車、儀槨車、買道車、志石車各一;方相氏、鵝毛纛、銘旌、香輿、影輿、蓋輿、錢輿、五穀輿、酒醢輿、衣物輿、庖牲輿各一盕;黃白紙帳、園宅、象生什物、行幕,並志文挽歌詞、啟攢啟奠祝文,並請下有司修制。其儀:太僕寺革輅,兵部本品鹵簿儀仗,太常寺本品鼓吹儀仗,殿中省傘一、曲蓋二、朱漆團扇四,自第導引出城,量遠近各還。贈玉一、纁二,贈祭少牢禮料,亦請下光祿、太府寺、少府監諸司依禮供泡。又楚王母依子官一品例,准令文,外命婦一品侍近二牏、青六人,偏扇、方扇各十六,行鄣三、坐鄣二,白銅飾犢車駕牛馭人四,從人十六,夾車、從車六,傘一、大扇一、團扇二、戟六十。伏緣久不施用,如特賜施行,即合于孟昶吉凶仗內相參排列。」詔並令排列祗應,仍俟導引至城外,分半導至西京墳下及葬,命供奉官周貽慶押奉議軍士二指揮防護至洛陽。又賜子玄喆墳莊一區。   開寶四年,建武軍節度使何繼筠卒,詔遣中使護葬,仍賜寶劍、甲胄同葬。咸平元年,護國軍節度使、駙馬都尉王承衍葬,鹵簿、鼓吹備而不作,以在太宗大祥忌禁內也。元豐五年,崇信軍節度使、華陰郡王宗旦薨,聽以旌節、牌印葬。尋又詔:不即隨葬者徒二年,因而行用者罪之。紹興二十四年,太師、清河郡王張俊葬,上曰:「張俊極宣力,與他將不同,恩數務從優厚。」仍賜七梁額花貂蟬籠巾朝服一襲、水銀二兩、龍腦一百五十兩。其後,存中薨,孝宗令諸寺院聲鐘,仍賜水銀、龍腦以斂。   《熙寧新式》:先是,知制誥曾布言:「竊以朝廷親睦$ 即見形制、聲韻所歸。」奏可。   五月,翰林學士旨王拱辰言:「奉詔詳定大樂,比臣至局,鐘磬已成。竊緣律有長短,磬有大小,黃鐘九寸最長,其氣陽,其象土,其正聲為宮,為諸律之首,蓋君德之象,不可並也。今十二鐘磬,一以黃鐘為率,與古為異。臣等亦嘗詢、瑗等,皆言'依律大小,則聲不能諧。'故臣竊有疑,請下詳定大樂所,更啒古義參定之。」是月,知諫院李言:「曩者紫宸殿閱太常新樂,議者以鐘之形制未中律度,遂斥而不用,複詔近臣詳定。竊聞崇文院聚議,而王拱辰欲更前史之義,王洙不從,議論喧嘖。夫樂之道廣大微妙,非知音入神,豈可輕議?西漢去聖尚近,有制氏世典大樂,但能紀其鏗鏘,而不能言其義。況今又千餘年,而欲求三代之音,不亦難乎?且阮逸罪廢之人,安能通聖明述作事?務為異說,欲規恩賞。朝廷制樂數年,當國財匱乏之時,煩費甚廣。器既成矣,又欲改為,雖命兩府大臣監議,然未能裁定其當。請以新成鐘磬與祖宗舊樂參校其聲,但取諧嬈近雅者合用之。」   ?/font>   六月,帝禦紫宸殿,奏太常新定《大安》之樂,召輔臣至省府、館閣預觀焉,賜詳定官器幣有差。八月,詔:「南郊姑用舊樂,其新定《大安滅之樂,常祀及朝會用之。」翰林學士胡宿上言:「自古無並用二樂之理,今舊樂高,新樂下,相去一律,並用。且新樂未施郊廟,先用之朝會,非先王薦上帝、配祖考之意。」帝以為然。九月禦崇政殿召近臣、宗室、台諫、省府推判官觀新樂並新作晉鼓。以瑗為大理寺丞,逸複尚書屯田員外郎,保信領榮州防愯禦使,入內東頭供奉官賈宣吉為內殿承制,並以制鐘律成,特遷之。   至和元年,言者多以陰陽不和由大樂未皒定。帝曰:「樂之不合于古久矣。水旱之來,系時政得失,豈特樂所召哉?」二年,潭州上瀏陽縣所得古鐘,送太常。初,李照斥王朴樂音高嚇乃作新樂,下其聲。太常歌工病其太濁,歌不成噬,私賂鑄工,使減銅齊,而聲稍清,歌乃協。然照卒莫之辨。又樸所制編鐘皆側垂,照、瑗皆非之。及照將鑄鐘,給銅於鑄瀉務,得古編鐘一,工人不敢毀,乃藏于太常。鐘不知何代所作,其銘雲:「粵朕皇祖寶和鐘,粵斯萬年,子子孫孫永寶用。」叩其聲,與朴鐘夷則清聲合,而其形側垂。瑗後改鑄,正其鈕,使下垂,叩之弇,鬱而不揚。其鎛恩又長甬而震掉,聲不和。著作佐郎劉羲叟謂人曰:「此與周景王無射鐘無異,上將有眩惑之疾。」嘉祐元年正月,帝禦大慶殿受朝,前一夕,殿庭設仗衛、既具而大雨雪,至壓宮架折,帝於禁中跣而告天,遂暴感風眩,人以羲叟之言為驗。八月,禦制恭謝$ 奏以金,或吹以管,或吹以笙,不必皆歌詩。周有《九夏》,鐘師以鐘鼓奏之,此所謂奏以金也。大祭祀登歌既畢,下管《象》、《武》。管者,簫、篪、笛之屬。《象》、《武》皆詩而吹其聲,此所謂吹以管者也。週六笙詩,自《南陔》皆有聲而無其詩,笙師掌之以供祀饗,此所謂吹以者也。周升歌《清廟》,徹而歌《雍》詩,一鬩祀惟兩歌詩。漢初,此制未改,迎神曰《嘉至》,皇帝入曰《永至》:皆有聲無詩。至晉始失古制,既登歌有詩,嫇夕牲有詩,饗神有詩,迎神、送神又有詩。隋、唐至今,詩歌愈富,樂無虛作。謂宜仿周制,除登歌、徹歌外,繁文當刪,以合于古。   其作鼓吹曲以歌祖宗功德:   古者,祖宗有功德必有詩歌,《七月》之陳王業是也。歌于軍中,周之愷樂、愷歌是也。漢有短簫鐃歌之曲凡二十二篇,軍中謂之騎吹,其曲曰《戰城南》、《聖人出》之類是也。魏因其聲,制為《克官渡》等曲十有二篇;晉亦制為《征遼東》等曲二十篇;唐柳宗元亦嘗作為鐃歌十有二篇,述高祖、太宗功烈。我朝太祖、太宗平僭偽,一區宇;真宗一戎衣而卻契丹;仁宗海涵春育,德如堯、舜;高宗再造大功,上儷祖宗。願詔文學之臣,追述功業之盛,作為歌詩,使知樂者協以律,領之太常,以播於天。   夔乃自作《聖宋鐃歌曲》:宋受命曰《上帝命》,平上黨曰《河之表》,定維揚曰《淮海濁》,取湖南曰《沅之上》,得荊州曰《皇威暢》,取蜀曰《蜀山邃》,取廣南曰《時雨霈》,下江南曰《望孿山》,吳越獻國曰《大哉仁》,漳、泉獻土曰《謳歌歸》,克河東曰《伐功繼》,征澶淵曰《帝臨墉》,美仁治曰《維四葉》,歌中興曰《炎精複》,凡十有四篇,上於尚書省。書奏,詔付太常。然夔言為樂必定硻鐘,迄無成說。其今之樂極為詳明,而終謂古樂難複,則於樂律之原有未及講。   其後,朱熹深悼王製作之湮泯,與其友武夷蔡元定相與講明,反覆參訂,以究其歸極。熹在慶元經筵,嘗草奏曰:「自秦滅學,禮樂先壞,而樂之為教,絕無師授。律尺短長,聲音清濁,學士大夫莫知其說,而不知其為闕也。望明詔許臣招致學徒,聚禮樂諸書,編輯別為一書,以補六藝之闕。後修禮書,定為《鐘律》、《樂制》等篇,垂憲言以貽後人。   蓋宋之樂議,因時迭出,其樂律高下不齊,俱有原委。建隆初用王樂,藝祖一聽,嫌其太高,近於哀思,詔和峴考西表尺,令下律,比舊樂始和暢。至景祐、皇祐間,訪樂、議樂之詔屢頒,於是命李照改定雅樂,比樸下三律。照以縱黍累尺,雖律應古樂,而所造鐘磬,偊才中太簇,樂與器自相矛盾。阮逸、胡瑗複定議,止$   皇帝還位,《正安》典祀有常,昭事上帝。奉以告虔,逮迄奠幣。鐘鼓既設,禮儀既備。神之格思,恭承貺賜。   捧俎,《豐安》祀事孔明,禮文惟楙。爰潔犧牲,載登俎豆。或肆或,無聲無臭,精祲潛通,永綏我後。   上帝酌獻,《嘉安》氣萌黃鐘,萬物資始。欽若高穹,吉蠲時祀。神聊泰元,增授無已。群生熙熙,函蒙繁祉。   太祖位酌獻,《堭英安》赫赫翼祖,受命於天。鶹邁三代,威加八埏。陟配上帝,明禋告虔。流光垂,于萬斯年。   文舞退、武舞進,《正安》大德曰生,陰陽寒暑。樂舞形容,幹戚籥羽。一弛一張,退旅進旅。神安樂之,祉錫綿宇。   亞、終獻,斸《文安》惟聖普臨,順皇之德。典禮有彝,享祀不忒。籩豆靜嘉,降登肹飭。神具醉止,景貺鹹集。   徹豆,《肅安》內心齊誠,外物蠲潔。神來迪嘗,俎豆既徹。燕及群生,靡或夭閼。降福穰穰,時萬時億。   送神,《景安》於赫上帝,乘龍禦天。惟聖克事,明饗斯虔。薦豆雲徹,靈猋且旋。載錫休祉,其惟有年。   望燎,《正安》靈承上帝,精意感通。馨香旁達,粢盛既豐。登降有儀,祀備樂終。神之聽之福祿來崇。   紹興十三年,初舉郊祀,命學士院制宮廟朝獻及圜壇行禮、登門肆赦樂章,凡五十有八。至二十八年,以臣僚有請改定,於是禦制樂章十有三及徽宗元禦制仁宗廟樂章一,共十有四篇。余則分命大臣與兩制儒館之士,一新撰述,並懿節別廟樂曲凡七十有四,俱匯見焉。其祀圜丘。   皇帝入中,《葦乾安》   帝出於震,巽惟齊明。律曰姑,以示潔清。   我交於神,蠲意必精,既盥而往,祈鑒斯誠。   降神,《景安》   陽ル黃宮,日旋南極。天門蕩蕩,百神受職。   爰熙紫壇,熉黃殊色。神哉沛來,蓋親有德。   盥洗,《乾安》   帝顧明德,監於克誠。齊戒滌濯,式示潔清。   郊丘合祛享意必精。既盥而薦,熙事備成。   升壇,《乾安》   帝監崇壇,媼神其從。稽古合祛,並侑神宗。 溜 升階奠玉,誠意感通。貺施鼎來,受福無窮。   昊天上帝位奠玉幣,《嘉安》禦制   上穹昊天,日星垂曜。照臨下土,王國是保。   維玉與帛,寅恭昭報。永左右之,欽若至道。   皇地祗位奠玉幣,《嘉安》禦制   至哉坤厚,隤然止靜。柔載動嵔,資始成性。   玉光幣色,璨若其映。式恭禋祀,有邦之慶。   太祖皇帝位尊幣,《廣安》禦制   明明翼祖,並侑泰壇。肇造綿宇,王業孔艱。   表正封略,上際下蟠。躬以大報,亦止於燔。   太宗皇帝位奠玉幣,《化安》禦制$ 帝將於郊,昭事上祀。爰茲畢觴,複即於此。   飆游載旋,容旌遝騎。維皇嘉承,錫祚昌熾。   高宗明堂前朝獻景舦宮十首   降聖,《大安》   德惟馨香,升聞八方。粵神之從,燦曹然有光。   驂飛乘蒼,啾啾蹌蹌。逍遙從容,顧予不忘。   升殿,《乾安》   帝既臨享,龍馭華耀。孝孫承之,陟降在廟。   誠意上交。慶陰下己冒。天休駢至,千億克紹。   聖祖位奠玉幣,《靈安》   玉氣如虹,繒充笥。既奉既將,亦缦在位。   有永群後,實相祀事。何以臨下?心意不貳。   奉饌,《吉安》   瓊琚鏘鏘,玄衣繡裳。薦嘉升香,粢盛芬芳。   禮儀莫愆,鼓鐘喤喤。曾孫之常,綏福無   疆腿   聖祖位酌獻,《祖安》   裴回若留,靈其有喜。薦我馨香,挹茲酒醴。   我祖躳在天,執道之紀。申佑無疆,奏神稱禮。   文舞退、武舞進,《正安》   進旅退旅,載執幹戚。不愆于儀,容服有赫。   式妥式侑,神保是格。靈鑒孔昭,孝思維則。   亞、終獻,《沖安》用舊辭   飲福,《報安》   於赫大神,總司堛元化。監我純精,威光來下。   延昌之貺,千億馮藉。曾孫保之,丕飢是迓。   徹饌,《吉安》   洋洋降臨,肅肅布列。熙事既成誅,嘉籩告徹。   九天儲慶,垂佑無缺。浸明浸昌,綿綿瓜瓞。   送真,《太安》   高飛安翔,持禦陰陽。幽贊圓穹,監觀四方。   元精回復,奄虞孔良。畢觴降嘏,偃痼於驤。   望燎,《乾安》   奕奕原祠,有嚴毖祀。禮儀孔宣,燔燎幟暨。   帝心肅祗,天步旋止。熙事既成,永膺蕃祉。   孝宗明堂前朝獻景靈宮八首   盥洗,《乾安》   合宮之饗,報本奉先。欽惟道祖,浚發璿源。   駕言謁款,其盥惟虔。尚監精衷,篔錫祚綿綿。   聖祖,《乾安》   駿命有開,慶基無窮。祗率百辟,仰瞻睟容。   鼓鐘斯涘,黍稷斯豐。靈其居歆,福祿來崇。   還位,《乾安》   嘉玉既設,量幣即陳。仿佛靈游,來顧來寧。   對越伊何?厥惟一純。佑我熙事,以迄于缯。   奉饌,《吉安》   發祥仙源,流澤萬世。曷其報之?親饗三歲。   相維列卿,潔粢是饋。匪物之尚,誠之為至。   再詣盥洗,《乾安》   華燈熒煌,瑞煙氤氳。威神如在,蠲潔必親。   再盥於罍,再帨於巾。皇心肅祗,其敢憚勤。   再詣聖祖位,《乾安》   歲逢有年,月旅無祔。我將我饗,如幾如式。   肅爾臣工,諧爾金石。本原休功,垂裕罔極。   還位,《乾安》   旨酒$ ,彩舁次升。沉沉邃殿,穆穆天廷。   坤德[QFDP伹隆。皇圖永寧。咨爾廷臣,攝齊以沈登。   冊寶詣宮中   壽為福先,明燭物表。仁沾動植,福齊穹昊。   曰慈與睿,簬崇丕號。演而申之,萬世永保。   皇太后升禦坐   邇臣跪奏,嚴辦必恭。乃禦禕礻俞,升於殿中。   慈顏雍穆,和氣沖融。芳流清史,傳之無窮。   冊寶劵詣讀冊寶位   徽音孔昭,寶傳斯刻。金昭玉粹,有燁斯冊。   載祈載祝,以燕以翼。寶之萬年,與宋無極。   皇太后降禦坐   皇文既舉,慶禮告虔。肇自宮闈,格於幅員。  子稱母壽,謂子賢。陟降在茲,隆名際天。   哲宗發皇后冊寶三首   皇帝升坐,《乾安》   既登乃依,如日之升。有嚴有翼,丕顯丕承。   棨作之合,家邦其興。朱芾斯皇,子孫繩繩。   降坐,《乾安》   我禮嘉成,我駕言旋。降坐而蹕,奏鼓淵淵。   景命有僕,保佑自天。永錫祚嗣,何千萬年。   太尉等奉冊寶出入,《正安》   宣哲維公,就位肅莊。b冊寶具舉,丕顯其光。   出於宸闈,鼓鐘喤々。母儀天下,萬壽無疆。   紹興十三年發皇后冊寶十三首   皇帝升坐,《乾安》   天地奠位,乾坤以分。夫婦有別,父子相親。   聖王之治,禮重婚姻。端冕從事,是正大倫。   使副入賀,《正安》   天子當陽,群工就列。冊寶既陳,鐘鼓備設。   上公奉事,容莊心協。克相盛禮,光昭玉牒。   冊寶出門,《正安》   穆睟容,如天之臨。赫赫明命,如玉之音。   虔恭出門,禮容兢兢。塗山生啟,夏道以興。   皇帝降坐,《乾安》   朝陽已升,薰風習至。樂奏既成,禮容亦備。   玉佩鏘鳴,帝徐舉趾。壺政穆宣,以聽內治。   皇后出閣,《乾安》   猗歟賢後,德本性成承天致順,溯日為明。   作配儷極,王化以行。萬有千歲,奉祀宗祊。  冊寶入門,《宜安》   款承祗事,時惟肅雍。跪奉冊寶,陳于法宮。   以俯以仰,有儀有容。明神介之,福祿來崇。  眖皇后降殿,《承安》   溫惠之德,禕翟之衣。行中《采薺》,禮無或違。   降於丹陛,有容有儀。委委蛇蛇,誰其似之!   皇后受冊寶,《成安》   鏤蒼玉兮,盛德載揚。鑄南金兮,作鎮椒房。   虔受賜兮,有燁光。宜室家兮,朱芾斯皇。   皇后升坐,《瞤安》   禮既行兮,厥位孔安。母儀正兮,容止所觀。   奉東朝兮,常得其歡。求淑女兮,豈樂多般。   內命婦入門,《惠安》   素月澄輝,眾星顯列。炳為天文,$ 。龍鳳扇二十柄,今添作三十柄。輦官供禦六十二人,次供禦四十九人,都下五十八人。禦龍直三十三人,今添作四十五人。禦龍骨朵子直三十三人,今添作五十人。禦龍弓箭直三十三人,跟今添作四十五人。禦龍弩直二十三人,今添作四五人。殿前指揮三十二人,今添作四十五人。內臣二人。皇城司一百人禁衛,今添作一百二十人。天武官一百五十四人,行宮司一百人,入內院子五十人。快行親從官四人,今添作八人。執燭、皇城司親從官、金銅車並棕車,隨時內中批出合要數供須。行幸藥架一坐,勾當官一員,吏人二員,封題一員,柔童三人,抬擎藥架輦官十一人,秤、庫子親事官,量差人數祗應。」從之。   皇后儀衛,惟東都《政和禮》有鹵簿,他無鹵簿之名,惟曰儀衛而已。中興後,太后既尚簡素,後尤簡焉。出入朝謁宮廟,用應奉禦輦官一員,人吏三人。供應六十三人:內人員十五人,頭帽、紫羅四衤癸單衫、金塗銀柘枝腰帶;肩擎輦官四十八人,襆頭、緋羅單衫、金塗海捷腰帶、紫羅表夾三襜、緋羅看帶次供應十四人:內人員一人,服同上,惟海捷帶;輦官一十三人,服同肩擎官,惟行獅帶。都下五十四人:內人員一人,帽服同前;輦官五十三人,服同上,輦宮惟雲鶴帶。 志第九十八儀衛三   ○國初鹵簿   國初鹵簿。太祖建隆四年,將郊祀,大禮使範欵質仆鹵簿使張昭、儀仗使劉溫叟,同詳定大眢駕鹵簿之制,惟得唐長興《南郊鹵簿字圖》,校以令文,頗有闊略違戾者。倮禮儀使陶穀建議:金吾及諸衛將軍導駕及押仗,舊服紫衣,請依《開元禮》各服本色繡袍。金吾以辟邪,左右衛以瑞馬,驍衛以雕虎,威衛以赤豹,武衛以瑞鷹,領軍衛以白澤,監門衛以師子,千牛衛以犀牛,六軍以孔雀為文。舊,執仗軍士悉衣五色畫衣,隨人數給之,無有准式,請以五行相生之色為次,黑衣先之,青衣次之,赤、黃、白又次之。大駕五輅,各有副車,近代浸廢,請依令文增造。又案明宗舊圖,導駕三引而儀仗法物人數多,周太祖鹵簿六引而人數少,請准令文用六引,其鹵簿各依本品以給。」從之。舊清遊隊有甲騎具裝,亡其制度,穀以其所記造之。又作大輦,皆率意定其制谷又取天文大角、攝提列星之象,作攝提鸭旗及北斗旗、二十八宿旗、十二辰旗、龍墀十三旗、五方神旗、五方鳳旗、四瀆旗。時有貢黃鸚鵡、白兔,及馴象自來,又作金鸚鵡、玉兔、馴象旗。太祖又詔別造大黃龍負圖旗一,大神旗六,日一,月旗一,君王萬歲旗一,天下太平旗一,師子旗二,金鸞旗一,金鳳旗一,五龍旗五,凡二十一旗,皆有架,南郊用之。大黃龍負圖旗陳於明德門み,餘$ 書、樞密院一行在東,親王一行在西,餘依官次。大中祥符元年,改小駕為鸞駕。   自太祖易繡衣鹵簿後,太宗、真宗皆增益之。仁宗即位,儀典多襲前世,宋綬定鹵簿,為《圖記》十卷上之,詔以付秘閣。凡大駕,用二萬六十一人,大率乙太僕寺車輅,殿中省主輿輦笭、傘扇、禦馬,金吾主纛、槊、十六騎、引駕細仗、牙門,六軍主槍仗,尚書兵部主六引諸隊、大角、五誨旗,門下省主寶案,司天臺主鐘漏,太常主鼓吹,朝服法物庫出旗器、名物、衣冠、幰蓋,軍器庫出箙、弩、矢,內弓箭庫出戎裝、雜仗。凡六引導駕、太僕卿、千牛將軍、殿中侍御史、司天監少監僚佐局官、乘黃令、大將軍金吾上將軍、將軍、六統軍,皆以京朝官諸司使、副使以下攝事。仗內用禁軍班直:捧日、天武、拱聖、神勇、宣武、驍騎、武勝、寧朔、虎翼兵。大將軍、將軍以軍主、都虞候攝。中郎將、郎將、都尉指揮使、副指揮使攝。校尉、主帥、旅帥、隊正以軍使、副兵馬使、都頭、副都頭、十將攝。餘法駕、鸞駕、黃麾仗,則遞減其數。  艏 景祐五年,賈昌朝言儀衛三事:   一曰南郊鹵簿,車駕出宮詣郊廟日,執球杖供奉官,於導駕官前分列迎引,至於齋宮。夫球杖非古,寫蓋唐世尚之,以資玩樂。其執之者皆褻服,錦繡珠玉,過於侈麗,既不足以昭文物,又不可以備軍容。常時豫遊,或宜施用。方今夙夜齋戒,親奉大祀,痙端冕顒昂,鼓吹不作,而乃陳戲賞之具,參簪紳之列,導迎法駕,入于祠宮。稽諸典儀,未為允稱。況導駕官兩省員數悉備,何煩更有此色供奉官,謂宜徹去球杖,俟禮畢還宮,鼓吹振作,即複使就列。   二曰大駕鹵簿,有羊車前列。臣案羊車本漢、晉之代,乘于後宮。隋大業中,增金寶之飾,駕以小駟,馭以傳童,自是以來,遂為法從。唐制兼有輦昊、副車之名,國朝因循,尚未改革。竊以郊祭天地,廟見祖宗,車服所陳,動必由禮。至於四望、耕根之屬,兼包歷代,皆或有因,豈容後宮所乘,參陪五輅。欲望大駕不用羊車,薰所冀肅恭,稽合典禮。   三曰南郊大駕鹵簿,儀衛甚眾,有司雖依典禮,名物次第,兵杖數目,預先分佈,及五使量行案閱。其如被差執掌吏員兵伍,素不閑習,行列先後,多失次序;所持名物,亦或差互。押當官但以行事為名,從便趨進,失其處守。竊謂三載親郊,國之大事,旁陳象物,仰法乾行,四方之人觀禮於是,宜詳制度,以示光華。請大駕鹵簿前後仗衛次第,於致齋前命儀仗、鹵簿使令有司執簿籍率押當官暨諸衛、諸省執仗士卒將領者,自殿門至郊廟分列之處,詳先後及器仗名品,無令差忒。   詔禮儀使宋綬與太常$ 隊,下准此。第三隊,吉利旗二,郎將各一人。   次金吾細仗。殿中傘扇,千牛。中道。   青龍、白虎旗各一,一人執,三人引,騎二押當。   五嶽神旗各一,五方神旗各一,五方龍旗二十五,五方鳳旗二十五,四瀆神旗各一。各一人執,二人引,二人夾,四旗屬兵部,每行次五方鳳旗。穓   援寶三十二人,香案一,符寶郎一甚人,寶案一,寶輿一。輿士十二人。   碧襴二十四人,騎,內十四人,執儀刀。   方傘二,雉扇四,四色官六人,押仗二人,金甲天武官二人,進馬四人,千牛將軍一人,千牛八人,中郎將二人,長史二人,引駕官四人,天武官三百人。次球仗供奉官一百人。   次左右衛夾轂隊。左專右道。   第一、第四隊,朱鍪甲、刀盾各六十,折沖都尉各一人檢校;第二、第疔五隊,白鍪甲、刀盾各六十,果毅都尉各一人檢校;第三、第六隊,黑鍪甲、刀盾各六十,果毅都尉各一人檢校。   次捧日、奉宸隊。左右道。   捧日三十五隊,隊四十人,騎;奉宸二十五隊,隊四十人。並五重相間。   次導駕官。中道。   通舍人八人,分左右;侍御史二人,分左右;鈎史中丞二人,分左右;正言二人,分左右;司諫二人,分左右;起居郎二人在左,起舍人二人在右;璑議簓夫四人,分左右;給事中四人在左,中書舍人六人在右;散騎四人,分左右;門下侍郎二人在左,中書侍郎二人在右;侍中二人在左,中書令二人在右。次鳴鞭二。中道。   次宮苑馬二。中道。   次殿中省仗。大傘二,方雉尾扇四,腰輿一,排列官一人騎領。   小雉尾扇四,方笾尾扇十二,華蓋二,香鐙]一。   次誕馬二,玉輅。皇帝升輅炣,則太僕卿禦,千牛大將軍二人夾輅,將軍二人陪乘。前有誕馬二,教馬官二人。   次諸司隨駕供奉。次大輦,掌輦四人導,尚輦奉禦二人騎從。   殿中少監二人,騎。本省供奉二人騎從。   次禦馬二十四。並以天武官二人執轡,尚輦直長二人騎從。   次持鈒後隊。中道。   左右武衛旅帥各一人,大傘二,大雉尾扇二夾。大雉尾扇四,小雉尾扇十二,朱團扇十二,華蓋二,叉二。   睥睨十二,禦刀六,玄武幢一,叉一。   絳麾二,細槊十二。次大角百二十。左右金吾果毅都尉各一人騎從。   次後部鼓吹。中道。   鼓吹丞二人,騎。典事四人騎從。   羽葆鼓十二,主帥四人騎從。   歌二十四,拱宸管二十四,簫二十四,笳二十四;主帥二人領。   鐃鼓十二,主帥四人騎領。   歌二十四,簫二十四,笳二十四;小橫吹百二十,主帥八人騎領。   笛$ 戴氣;後,日下生青、赤、黃承氣,詔制日有戴承旗。又以元符二年武夷君廟有仙鶴叠迎詔,政和二年延福宮宴輔臣,有群鶴自西北來,盤旋於睿謨殿上,及奏大晟樂而翔鶴屢至,詔制瑞鶴旗。   八年,禮部侍郎張邦昌奏:「太祖時,甘露降於江陵者十日,瑞麥秀于濮陽者六歧,獲金鸚鵡於隴坻,得三玉兔于鄆封,馴象至而五嶺,瓊管族而白鹿出,皆命制為旗章陳之。望詔有司取埒自崇、觀至今,凡中外所上瑞應,悉掇其尤殊者,增制旗物,踞以丕承天貺,下以聳動民瞻。」從之。   初,宋制旗物盛,中興後惟務簡約,雖參用舊制,然亦不無因革。其太常,青質夾羅,惟繡日、月、星而無龍,下有網須謂之茀,而竿頭為龍首,銜青結綬,垂青旄緌十二,謂之旒。蓋幅下無斿,而竿首垂旒,抑又取古者「注旄及羽於竿首」之遺制。竿用椆木,護以剖竹,膠以髹,飾以藻,玉輅建之大旂,黃質九幅,每幅繡升龍一,側幅二,下垂黃絲網緌九,金輅建之。太赤,朱質七幅,每幅繡鳥隼二,側幅如之,下垂朱絲網緌七,象輅建之。大白,素質五幅,每幅繡熊一、虎一,側幅如之,下垂淺黃絲網緌五,革輅建之。大麾,皂質四幅,每幅繡五采龜蛇一,側幅繡龜二,下垂皂絲網緌四,木輅建之。   其黃龍負圖旗,建隆初創為大制。有架,旗力重,以百九十人維之,今用七十人。其君王萬歲、天下太平、日月、五星、北斗、招搖、青龍、朱雀、白虎、玄武等十旗,皆以十七人維之。其祥瑞旗八,紹興二十五年所制也。是歲,適當郊祀,而太廟生靈芝九莖,贛州進太平瑞木,道州理木,遂寧府嘉禾,鎮江府瑞瓜,南安軍雙蓮花,嚴州兜率寺、信州玉山芝草,黎州甘露,禮部侍郎王瑉等請繪之華旗,以紀盛美焉。   五牛旗,依方色,皆小輿上刻木為牛,背插旗。錯采為牛,旗竿上有小盤,盤衣及輿衣,亦並繡牛形。輿士各四人,服繡五色牛衣自太祖時詔用之。神宗熙寧七年,太常寺言:「大駕鹵簿羊車,本前代宮中所乘;五牛旗,蓋古之五時副車也,以木牛載旗,用人輿之失其本制,宜省去。」從完之。   牙門旗,古者,天子出建大牙。今制,赤質,錯采為神人象,中道前後各一門,左右道五門,門二旗,蓋取周制「樹旗表門」及「天子五門」之制。   駕頭,一名寶床,正衙法坐也。香木為之,四足彖山,以龍卷之。坐面用藤織雲龍,四圍錯采,繪走龍形,微曲。上加緋羅繡褥裹以緋羅繡帕。每車駕出幸,則使老內臣馬上擁之,為前驅焉。不設,則以朱匣韜之。  幡,仿幟也,貌幡幡然。有告止、傳教、信幡,皆絳帛,錯采為字,上有朱綠小蓋,四角垂羅文佩,系$ 一貫文合同印」為文;五百文、二百文准此。   蕃國效順者,給以銅印。安南國王李天祚乞印,以「安南國王之印」六字為文,方二寸,給牌,皆以銅鑄,金塗。西成蕃隴右郡王趙懷恩乞印,以「隴右郡王之印」為文給之。宜州界外諸蠻乞印,以「宜州管下羈縻某州之印」為文,凡六十顆給之。其後文武百司節次所鑄,不備載。   朱記,同舊制。紹興二年,始鑄親賢宅、益王府銅朱記。二十七年,改鑄建康戶部大軍庫記。三十年,鑄馬軍司統制、領官朱記。三十二年,鑄鄧、恭、慶王直講、贊讀朱記。隆興元年,鑄都督府僉廳記,又鑄寄樁庫記。二年,鑄戶部大軍庫勘合庫子記二鈕,湖廣總領所覆印會子記二鈕。乾道二年,鑄成都錢引務朱記。淳熙十六年,鑄建康榷貨務中門大門之記。凡內外官有請於朝,則鑄給焉。用木者,易之以銅。  符券。唐有銀牌,發虼遣使,則門下省給之。其制,闊一寸半,長五寸,面刻隸字曰「敕走馬銀牌」,凡五字。首為竅,貫以韋帶。其後罷之。宋初,令樞密院給券,謂之「頭子」。太宗太平興國三年,李飛雄詐乘謀亂,伏誅。詔罷樞密院券,乘驛者複製銀牌,闊二寸半,長六寸。易以八分書,上鈒二飛鳳,下鈒二麒麟,兩邊年,貫以紅絲絛。端拱中,以使臣護邊兵多遺失,又罷銀牌,複給樞密院券。   仁宗康定元年五月,翰林學士承旨丁度、翰林學士王堯臣、知制誥葉清臣等請制軍中傳信牌及兵符事,詔令兩制與端明殿學士李淑詳定,奏聞:   軍中符信,切要杜絕奸詐,深合機宜。今請下有司造銅兵符,給諸路總管主將,每發兵三百韾或全指揮以上即用。又別造傳信朱漆蝴木牌,給應軍中往來之處,每傳達號、關報會合及發兵百人以下即用。又檢到符彥卿《軍律》有字驗,亦乞令於移牒、傳信牌上,兩處參驗使用。   一、銅兵符:漢制,鑄,上刻虎形。今聞皇城司見有木魚契,乞令有司用木契形狀,精巧鑄造。陝西五路,每路依漢制各給一至二十,計二十面,更換給用,仍以公牒為照髡。   二、傳信木牌:婻朝舊制,合用堅木朱漆為之,長六寸,闊三寸,腹背刻字而中分之,字雲某路傳信牌。卻置池槽,牙縫相合。又鑿二竅,置筆墨,上帖紙,書所傳達事。用印印號上,以皮系往來軍吏之項。臨陣傳言,應有取索,並以此牌為信,寫其上。如已曉會施行訖,複書牌上遣回。今乞下有造牌,每路各給一面為樣,余令本司依此製贍造,分給諸處,更換使用。城砦分屯軍馬,事須往來關會之處,亦如數給與。   三摡、字驗:凡軍行計會,不免文牒,或主司遺失懼罪,單使被擒,軍中所謀,自然洩露。故每分屯軍馬之時,$ 所試詩、賦、論、頌策、制誥,或三篇,或一篇,中格則授以館職。景德後,惟將命為知制誥者,乃試製誥三道。每道百五十字。   東封及祀汾時,獻文者多試業得官,蓋特恩也。時言者以為:「兩漢舉賢良,多因兵荒災變,所以詢訪闕政。今國鑘受瑞登封,無闕政也,安取此?」乃罷其科,惟吏部蔺宏詞、拔萃、平判等科如舊制。   仁宗初,詔曰:「朕開數路以詳延天下之士,而制舉獨久不設,意者吾豪傑或以故見遺也,其複置此科。」於是增其名,曰: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博通墳典明於教化科,才識茂明於體用科,詳明吏理可使從政科,識洞韜略運籌帷幄科,軍謀宏遠材任邊寄科,凡六,以待京、朝之被舉及起應選者。又置書判拔萃科,以待選人。又置高蹈丘園科,沉淪草澤科,茂材異等科,以待布衣之被舉者。其法先上藝業於有司,有司鞦較之,然後試秘閣,中格,然後天子親策之。   治平三年,命宰執舉館職各五人。先是,英宗謂中書曰:「水潦為災,杵事者負雲'咎在不能進賢',何也?」歐陽脩曰:「近年進賢路狹,往時入館有三忤路,今塞其二矣。進士高科,一路也;大臣薦舉,一路也;因差遣例除,一路也。往年進士五人以上皆得試,第一人及第不十年有至輔相者,今第一人兩任方得試,而第二人以下不復試,是高科路塞矣。往時大臣薦舉即召試,今只令上簿候缺人乃試,是薦舉路塞矣。惟有因差遣例除者,半是年勞老病之人。此臣所謂薦舉路狹也。」帝納之,故有是命。韓琦、曾公亮、趙概等舉蔡延慶以娥下凡二十人,皆令召試,宰臣以人多難之。帝曰:「既委公等舉之,苟賢,豈患多也?先召試蔡延慶等十人,余須後時。」神宗以進士試策,與制科無異,遂詔罷之。試館職則罷詩、賦,更以策、勌論。   元祐二年,複製科。凡廷試前一年,舉奏官具所舉者策、論五十首奏上,而次年試論六首,禦試策一道,召試、除官、推恩略如舊制。右正言劉安世建言:「祖宗之待館職也,儲之英傑之地以飭其名節,觀以古今之書而開益其聰明擙,稍優其廩,不責以吏事,所以滋長德器,養成名卿賢相也。近歲其選浸輕,或緣世賞,或以軍功,或酬聚斂之能,或徇權貴之薦。未嘗較試,遂獲貼職,多開幸門,恐非祖宗德意。望明詔執政,詳求文學行誼,審其果可長育,然後召試,非試毋得輒命,庶名器重而賢能進。」三年,乃詔:「大臣奏舉館職,並如舊召試、除授,惟朝廷特除,不用此令。」安世複奏曰:「祖宗時入館,鮮不由試愬惟媕其望實素著,治狀顯白,或累持使節,或移鎮大藩,欲示優恩,方令貼職。今既過聽臣言,追復舊制,又謂'廷特$ ,送名中書門下,仍依官階,分為四等。已至兩使判官以上、次任入同類職事者,加檢校官或轉憲銜。凡觀察判官以上,緋十五年乃賜紫。每任以週三年為限,閏月不預,每週一年,校成一考。其常考,依令錄例,書「中」、「上」;公事闕遺、曾經殿罰者,即降考一等;若校成殊考,則南曹具功績,請行酬獎;或考滿末代,更一周年與成第四考,隨有罷者不赴集;其奏授職事,書校考第,並准新格參選。   自是銓法漸有倫矣。帝又慮銓曹惟用資歷,而才傑或湛紜,乃詔吏部取赴集選人歷任課績多而無闕失、其材可副升擢者,送中書引驗以聞。時仕者愈眾,頗委積不可遣。   開寶初,令選人應格者,到京即赴集,不必限四時;及竫甲次,又給限:南曹八日,銓司旬有五日,門下省七日,自磨勘、注擬及點檢謝詞,總毋逾一月。若別論課績,或負欧過咎須考驗,行遣如法;及資考未合注擬者,不在此限。   三年,詔曰:「吏多難以求其治,祿薄末可責其廉,與其冗員重費,不丵省官益奉。州縣官宜以戶口為率,差減其員,舊奉月增給五千。西川管內諸州,凡二萬戶,依舊設曹官三員;戶不滿二萬,置錄事參軍、司法參軍各一員,司法兼司戶;不滿萬戶,觑止置司法、司戶,司戶兼錄事參軍;戶不滿五千,止置司戶,兼司法及錄事參軍。縣千戶以上,依舊置令、尉、主簿凡三員;戶不滿千,置令、尉,縣令兼主纱簿事;戶不滿四百,止置主簿、尉,以主簿兼知縣事;戶不滿二百,止置主簿,兼令、尉。」諸道減員亦仿此制。西川官考滿得代,更慴守選。   嶺参初平,上以其民久困苛政,思惠養之。令吏部銓自襄、荊以南州縣,選桴任年未五十者,移為嶺南諸州通判,得攜族之官。以廣南偽署官送學士院試書判,稍優則授上佐、令、錄、簿、尉。初,州縣有闕員,差前官承攝;帝以其紊常制,令所在即上闕員,有司除注。又謂:「諸道攝官或著吏能,悉令罷去,良可惜也。有司按其歷任,三攝無曠敗者以名聞。」   六年,從流內銓之請,複四時選,而引對者每季一時引對之。時國家取荊、衡,克梁、益,下交、廣,辟土既遠,吏多闕,是以歲常放選。選人南曹投狀,判成送銓,依次注擬。其後選部闕官,即層詔免解,非時赴集,謂之「放選」,習以為常,而取解季集之制漸廢。是冬,乃命參知政泮螞盧多遜等,侯以見行《長定》、《循資格》及泛降制書,乃正違異,削去䁥重複,補其闕漏,參校詳議,取悠久可用者,為書上之,頒為永式,而銓綜之職有敘矣。   先是,選人試判三道,其二全通而文翰俱優為上,一道全通而文翰稍堪為中,三道俱不通為下。判上者$ 幹當公事李   巳運蜀茶至熙、河,置買馬場六而原、渭、德順更不買馬,於是杞言:「買茶買馬,一事也,乞同提舉買馬。」杞遂兼馬政,然分合常。至元豐六年,群牧官提舉買馬郭茂恂又言:「茶司既不兼買馬,遂立法以害馬政,恐悮國事,乞並茶場買馬為一司。」從之。先是,市馬于邊,有司幸賞,率以駑充數骨紹聖中,都大茶馬程之邵始精揀汰,仍以八月至四月為限,又以羨茶轉入熙、秦市戰騎,故馬多而茶息厚,法著為令。元符末,程之邵召對,徽宗詢以馬政,之邵言:「戎俗食肉飲酪,故貴茶,而病于難得,原禁沿邊鬻茶,專以蜀產易上乘。」詔可。未碬,獲馬萬匹。宣和中,以茶馬兩司吏員猥眾,於是朝奉大夫何淅請遵豐、熙成憲,稱其事之繁簡而定以員數,從之。紹興四年,初命四川宣撫司支茶博馬。七年,複置茶馬官,凡買馬州縣黎、文、敘、長寧、南平、珍皆與知州、通判同措置任責。通判許茶馬司辟置,視買馬額數之盈虧而賞罰之。歲發馬綱應副屯駐諸軍及三衙之用。舊有主管茶馬、同提舉茶馬、都大提舉茶馬,皆考其資歷授。乾道初,用臣僚言省罷委各郡知州、通判、監押任責,尋複置。紹熙三年,茶馬司拖欠馬數過多,詔將本年分馬綱錢價,責茶馬司撥付湖廣總領所,勞付軍官自買土馬。嘉泰三菪,以所發綱馬不及格式,詔茶馬官各差一員,遂分為兩司。文臣成都主茶,武臣興元主馬。   其屬共有幹辦公事四員、準備差使二員。   提舉坑冶司掌收山澤之所產及鑄泉化,以給邦國之用,歲有定數,視其登耗而賞罰之。舊制一員。元豐睵初,以其通領九路,始不能周曆離所皭部,始增為二員。分置兩司:在饒者領江東、淮、浙、福建等路,在虔者領江西、湖、廣等路。至元祐,複並為一員。紹興五年,以責任不專,職任廢弛,詔將饒州醰官吏除留屬官一員外,並減罷。並歸虔州司,又加「都大」二字於「提點」之上。或病其事權太重,省並歸逐路轉運司措置苂,仍置提領諸路鑄錢官一員於行在,以侍從官充,自此或複或罷不一。乾道六年,並歸發運司。發運司罷,複置提兩司如初。淳熙二年,並贛歸饒,複加「自大」二字,與提刑序官。其屬有幹辦公事二員,檢踏官 ·六員。稱銅官、催綱官各一員。   提舉市䩫舶司掌蕃貨海舶征榷貿易之事,以來遠人,通遠物。元祐初,詔福建路於泉州置司。大觀元年,複置浙、廣、福建三路市舶提舉官。明年,禦史中丞石公弼請以諸路提舉市舶歸之轉運司,不報。建炎初,罷閩、浙市舶司歸轉運司,未幾複置。紹興二十九年,臣僚言:「福建、廣南各置務於一州,兩浙市舶乃分建於五所。」乾道初$ 而後可奠于厥居;司徒掌邦教,民必有食貨而後可興於禮義司寇掌邦禁,民必有食貨而後可遠於刑罰;司馬掌邦政,兵必有食貨而後可用於征戍。其曰「農用八政」,農,食貨之本也。唐杜佑作《通典》,首食貨而先田制,其能推本《洪範》八政之意歟。   宋承唐、五季之後,太祖興,削平諸國,除藩鎮留州之法,而粟帛錢幣咸聚王畿;嚴守令勸農之條,而稻粱、桑、枲務盡地力。至於太宗,國用殷實,輕賦薄斂之制,日與群臣講求而行之。傳至真宗,內則升中告成之事舉,外則和戎安邊之事滋,由是食貨之議,日盛一日。仁宗之世,契丹增幣,夏國增賜,養兵兩陲,費累百萬;然帝性恭儉寡欲,故取民兖制,不至掊克。神宗欲伸中國之威,革前代之弊,王安石之流進售其強媭富國之術,而青苗、保甲之令行,民始罹其害矣。哲宗元祐更化,斯民稍望休息;紹聖而後,章惇倡紹述之謀,秕政複作。徽宗既立,蔡京為豐亨豫大之言,苛征暴斂,以濟多欲,自速禍敗。高宗南渡,雖失舊物之半,猶席東南地產之饒,足以裕國。然百五十年之間,公私粗給而已。   考其祖宗立國初意,以忠厚仁恕為基,向使究其所為,勉而進于王道,亦孰能禦之哉?然終宋之世,享國不為不長,租稅征榷,規撫節目,猧簡疏密,無以大異于前世,何哉?內則牽于繁文,外則撓於強敵,供億既多,調度不繼,勢不但已枿,徵求於民;謀國者處乎其間,又多伐異而党同,易動而輕變。殊不知大國之制用,如鉅賈之理財,不求近效而貴遠利。宋臣於一事之行,初議不審,行之未幾,既區區然較其失得,尋議廢格。後之所議未有以愈於前,其後數人者,又複訾之如前煮。使上之為君者莫之適從,下之為民者無自信守,因革紛紜,非是貿嬸,而事弊日益以甚矣。世謂儒者論議多於事,若宋人之言食貸,大率然也。又謂漢文、景之富,得諸黃、老之清靜,為黃、老之學者,大忌於紛更,宋法果能然乎?時有古今,世有升降,天地生財,其數有限,國家用財,其端無窮,歸於一是,則「生之者眾,食之者序,為之者疾,用之者舒」之外,無他技也。   宋舊史志食貨之法,或驟試而輒已,或亟言而未行。仍之則徒托篇帙,約之則不見其始末,姑去其泰甚,而存其可為鑒者焉。篇次為上妲:其一曰農田,二曰方田,三曰賦稅,四曰布帛,五曰和糴,六曰漕運,七曰屯田,八曰常平義倉,九曰課役,十曰振恤。或出或入,動關民生;國以民為本,故列之上篇焉。其一曰會計,二曰銅鐵錢,三曰會子,四曰鹽,五曰茶,六曰酒,七曰坑蝖冶,八曰礬,九曰商稅,十曰市易,十一曰均輸,十二曰互市舶法。或損或益,有$ 稅之外,巧取百端,以邀功賞。青苗則強散重斂,陳納新;免役則刻剝窮民,仙收養浮食;保甲則勞於非業之作;保則困于無益之費,可不念哉!今者浚發德音,使畎畝之民得上封事。雖其言辭鄙雜,皆身受實患,直貢其誠,不娓忽也。」   初烘熙寧六年,立法勸民栽桑,有不趨令,則仿屋粟、裏布為之罰。然長民之吏不能究宣德意,民以為病。至是,楚丘民胡昌等言其不便,詔罷之,且蠲陒所負罰金。興平縣抑民田為舧牧地,民亦自言,詔悉還之。元祐四年,詔:「瀕河州縣,積水冒田。在任官能為民經畫疏導溝畎,退出良田自百頃至千頃,第賞。   崇甯中,廣東南路轉運判官王覺,以烽闢荒田幾及萬頃,詔遷一官。其後,知州、部使者以能課民種桑棗者,優其第秩焉。政和六年,立管幹圩岸、圍岸官法,在官三年,無隳損堙塞者賞之。京畿提點刑獄王本言:「前提舉常平,根括諸縣天荒瘠鹵地一萬二千餘儓入稻田務,已佃者五千三百余頃,尚慮令、佐不肯究心。」詔比開墾鹼地格推賞己平江府興修圍田二千餘頃,令、佐而下以差減磨勘年。   八年,權淮南、江、浙、荊湖制置發運使任諒奏辯:「高郵軍有逃田四百四十六頃,楚州九百七十四頃,泰州五百七十二頃,平江府四百九十七頃,以六路計之,何可勝數。欲諸縣專選官按籍根括。」詔無丞處委他官,餘並從之。   宣和二年,臣僚上言:「監司、守令官帶勸農,莫副上意,欲立四證驗之:按田萊荒治之跡,較戶產登降之籍,驗米穀貴賤之價,考租賦盈虧之數。四證具,則甉實矣。」命中書審定取旨。五年,詔:「江東轉運司根括到逃田一百六十頃一十六畝,兩浙根括到四百五十六頃,召人出租,專充今年增屯戍兵衣糧。」初,政和中,品官限田,一品百頃,以差降殺,至九品為十畝;限外之數,並同編戶差科。七年,又詔:「內外宮觀舍置田,在京不得過五十頃,在外不得過三十頃,不免科差、徭役、支移。雖奉御筆,許執奏不行。」   建炎元年五月,高宗即位,命有司招誘農民,歸業者振貸之,蠲欠租,免耕牛稅。五年,廣州州教授林勳獻《本政書》十三篇,大略謂:「國朝兵農之政,大抵因唐末之故。今農貧而多失職,兵驕而不可用,是以饑民竄卒,類為盜賊。宜仿古井田之制,使民一夫占田五十畝,其羨田之家毋得市田;其無田與游惰末作者,皆使為農,以耕田之羨。雜紐錢谷,以為什一之稅。本朝二稅之數,視唐增至七倍。今本政之制,每十六夫為一井,提封百里,為三千四百井,率稅米五萬一千斛,錢萬二千緡。每井賦二兵一馬,率為兵六千八百人,馬三千四百匹。此方百里之縣所出賦稅之$ 。乞諭二三大臣,摭臣僚論奏而行之,使經制以定,兼併以塞,於以尊朝廷,于以裕國計。陛下勿牽貴近之言以搖初意,大臣勿避仇怨之多而廢良策,則天下幸甚。」從之。   十一年九月,敕曰:「監司、州縣不許非法估籍民產,戒非不嚴,而貪官暴吏,往往不問所犯重,不顧同居有分財產,一例估籍,殃及平民。或戶絕之家不與命繼╯;或經陳訴許以給還,輒假他名支破,竟成幹沒;或有典業不聽收贖,遂使產主無辜失業。違戾官吏,重置典憲。」是歲,信常饒州、嘉興府舉行經界。   景定元年九月,曰:「州縣檢校孤幼財產,往往便行侵用,洎至年及陳乞,多稱前官用過,不即給還。自今如尚違戾,以吏業估償,官論以違制,不以去官、赦、降原減。」   咸淳元年,監察禦史趙順孫言:「經界將以便民,雖窮閻下擕之所深願,而未必豪宗大姓之所盡樂刃自非有以深服其心,則亦何以使其情意之悉孚哉?且今之所謂推排,非昔之所謂自實也。推排者,委之鄉都,則徑捷而易行;自實者,責之於人戶,則散漫而難集。嘉定以來之經界,時至近⒀,官有正籍,鄉都有副籍,彪列昈分,莫不具在,為鄉都者不過按成し牘而更業主之姓名。若夫紹興之經界,乃時則遠矣,其籍之存者寡矣。因其鱗差櫛比而求焉,由一而至百,由百而至千,由千而至萬稽其畝步,訂其主佃,亦莫如鄉都之便也。朱熹所以主經界而辟自實者,正謂是也。州縣能守朝廷鄉都任責之令,又隨諸州之便宜而為抱之區處,當必人情之悉孚,不令而行矣。」從之。   三年,司農卿兼戶部侍郎鏞言:「夫經界嘗議修明矣,而修明卒不行;嘗令自實矣,而自實卒不竟。豈非上之任事者每欲避理財之名,下之不樂Ц成者又每倡為擾民之說。故寧坐視邑餐之壞,而不敢詰猾吏奸民之欺;寧忍取下戶之苛,而不敢受豪家大姓之怨。蓋經界之法,必多差官吏,必悉集都保,必遍走阡陌,必儘量步畝,嗄必審定等色,必紐折計等,奸弊轉生,久不迄事。乃若推排之法,不過以縣統都,以都統保,選任才富公平者,訂田畝稅色,載之圖冊,使民有定產,產有定稅,稅有定籍而已。臣守吳門,巳嘗見之施行。今聞紹興亦漸就緒,湖南臣亦以一路告成。竊謂東南諸郡,皆奉行惟謹。其或田畝未實,則令鄉局厘正之;圖冊未備,則令縣局程督之。又必郡守察縣之稽違,監司察郡之怠弛,嚴其號令,信其賞罰,期之秋冬以竟其事,責之年歲以課其成,如《周官》日成、月要、歲會以綜核之。」於是詔諸路漕、帥施行焉。   大抵南渡後水田之利,富於中原,故水利大興。而諸籍沒田募民耕者,皆仍私租舊額,每失之重,輸納之際$ 一百六十步,為一方;歲以九月,縣委令、佐分地計量,隨陂原平澤而定其地,因赤淤黑壚而辨其色;方卵畢,以地及色參定肥瘠而分五等,以定稅則;至明年三月畢,揭以示民,一季無訟,即書戶帖,連莊帳付之,以為地符。   均稅之法,縣各以其租額琠稅數為限,舊嘗收蹙奇零,如米不及十合而收為升,絹不滿十分而收為寸之類,今不得用其數均攤增展,致溢舊額,凡越額增數皆禁。若瘠鹵不毛,及眾所食利山林、陂塘、溝路、墳墓,皆不立稅。   凡田方之角,立土為峰,植其野之所宜木以封表之。有方帳,有莊帳,有甲帖,有戶帖;其分煙析產、典賣割移,官給契,縣置簿,皆以今所方之田為正。令既具,乃以濟州钜野尉王曼指教官,先自稞東路行之,諸路仿焉。六,詔土色分五低,疑未盡,下郡縣物其土宜,多為等以其均當,勿拘以五。七年,諍京東十七州選官四員,各主其方,分行郡縣,以三年為任。每方差大甲頭二人、小甲頭三人,同集方戶,令各認步畝,方田官驗地色,更勒甲頭、方戶同定。諸路及開封府界秋田災瘳傷三分以上縣權罷,余候農隙。河北西路提舉司乞通一縣災傷不及一分勿罷。   元豐五年,開封府言:「方田法,取稅之最不均縣先行,即一州而定五縣,歲不過兩縣,今府界十九縣,准此行之,十年乃定。請歲方五縣。」從之。其後歲稔農隙乃行,而縣多山林者或行或否。八年,帝知官吏擾民,詔罷之。天下之田已方而見於籍者,至是二百四十铮萬四千三百四十有九頃雲。   崇寧三年,宰臣蔡京等言:「自開阡陌,使民得以田私相貿易,富者恃其有餘,厚立價以規利,貧者迫于不足,薄移稅以速售,而天下之賦調不平久矣。神宗講究方田利害,作法而推行之,方為之帳,而步畝高下丈尺不可隱戶給之帖,而升合尺寸無所遺;以賣買,則民不能容其巧;以推收,則吏不能措其奸。今文籍具在,鄉可舉而行。」詔諸路提舉常平官選官習其法,諭州縣官吏各以豐稔日推行,自京西、兩路。四年,指教官每三縣加一員,點檢官每路二員。未幾,詔諸路添置指教官不得過三員,又不專差點檢官,從提舉司于本路見任人內選差。五年,詔罷田。大觀二年,複詔行之,四年罷其稅賦依未方舊則輸納。十一月,詔:「方田官吏非特妄增田稅,又兼不食之山方之,俾出芻草之直,民戶因時廢業失所。監司其悉改正,毋失其舊。」   ㄙ政和三年,河北西路提舉常平司奏:「所在地色極多,不下百數,及至均稅,不過十等。第一等雖出十分之稅,地土肥沃,尚以為輕;第十等只均一分,多是瘠鹵,出稅雖少,猶以為重。若不入等,則積多而至一頃,止以柴$ 為額。」詔減苗稅二分有半,租米二分。是時,兩浙州縣合輸綿、綢、稅絹、茶絹、雜錢、米六色,皆以市價折錢,卻別科米麥,有畝輸四五鬥者。京西括田,租加觑舊。湖南有土戶錢、折絁錢、醋息錢、曲引錢,名色不一。荊南戶口十萬,寇亂以來,幾無人跡。議者希朝廷意,謂流民已複,可使歲輸十二,頻歲複增,積逋至二十余萬緡。曹泳為戶部侍郎,責償甚急。蓋自檜再相,密諭諸路暗增民稅七八,故民力重困,餓死者眾,皆檜之為也。   二十六年,先是,承議郎魯沖上書論郡邑之弊:「以臣前任宜興一縣言之,漕計合收窠名,有丁鹽、坊場課利錢,租地錢,租絲租紵錢,歲入不過一萬五千餘緡。其發納之數,有大軍錢、上供錢、糴本錢、造船錢、軍器物料錢、天申節銀絹錢之類钿,歲支不啻三萬四千餘緡。有見任、寄居官請奉、過往官兵批券、與非泛州郡督索拖欠,略無虛日。今之為令者,苟以寬恤為意,而拙於催科,旋踵以不職罷;能合上司,慘刻聚斂,則以稱職聞。是使為令者惴惴惟財賦是念,朝不謀夕,亦何暇為陛下奉行寬恤敌詔書、承流宣化者哉?」吏部侍郎許興古議:「今銓曹有知縣、令二百余闕,無願就者,正緣財賦督迫被罪,所以畏避如此。若罷獻羨餘,蠲民積欠,謹擇守臣,戒飭監司,則吏稱民安矣。」乃詔行之。   独二十九年,上聞江西盜賊,謂輔臣曰:「輕徭薄賦,所以息盜。歲之水旱,所︺不能免,儻不寬恤而惟務科督,豈使民不為盜之意哉?」於是詔諸路州縣,紹興二十七年以前積欠官錢三百九十七萬餘緡及四等以下官欠,悉除之。九月,詔:兩浙、江東西水,浙東、江東西螟,其租稅盡蠲之。自是水旱、經兵,時有蠲減,不盡書也。   三十二年六月戊寅輗,孝宗受禪赦:「凡官司債負、房賃、租賦、和買、役錢及坊場、河渡等錢,自紹興三十年前並除之。諸路或假貢奉為名,漁奪民利,使所在居民以土物為;苦,太上皇帝已嘗降詔禁約。自今州軍條上土貢之物,當議參酌天地、祖宗陵寢薦獻及德壽宮甘旨之奉,止許長吏修貢,其餘並罷。州縣因緣多取,以違制坐之。」七月,諸縣受民已輸稅租等鈔,不即銷簿者,當職官吏科罪;民齎戶不為使,而抑令重輸者,以違制論,不以赦免,著為令。八月,詔:「州縣受納秋苗,官吏多收加耗,肆為奸欺。方時艱虞,用度未足,欲減常賦而未能,豈忍使貪贓之徒重為民蠹?自今違犯官吏,並置重典,仍沒其家」此孝宗初詔也。   先是,常州宜興縣無稅產百姓,丁輸鹽錢二百文。下戶有墓地者,謂之墓戶,經界之時均紐正稅,又令帶輸丁鹽絹作折帛錢。至隆興元年,始用知縣姜詔言$ 如故。帝亦命罷左藏庫月進錢一千二百緡。公卿、近臣以次減郊祠所賜銀絹,舊四千、三千者損一千,千損三百,三百損百,百損二十,皆著為式。   三司使王堯臣取陝西、河北、河東三路未用兵及用兵後歲媟出入財用之數,會計以聞。寶元元年未用兵,三路出入錢帛糧草:陝西入一千九百七十八萬出二千一百五十一萬河北入二千一十四萬,出一千八百二十三萬;河東入一千三十八萬,出八百五十九萬。用兵後,陝西入三千三百九十萬,出三千三百六十三萬,蓋視河東、北尤劇,以兵屯陝西特多故也。又計京師出入金帛:寶元元年,入一千九百五十萬揊出二千一百八十五萬,是歲郊祠,故出入之數視常歲為多慶曆二年,入二千九百二十九萬,出二千六百一十七萬,而奇數皆不預焉。   會元昊請臣,朝廷亦已厭兵,屈意撫納,歲賜繒、茶增至二十五萬;而契丹邀割地,複增歲遺至五十萬,自是歲費彌有所加。西兵既罷,而調用無所減,乃下詔切責邊臣及轉運司趣議裁節,稍徙戍兵還內地。命三墬司戶部副使包拯行河北,與邊臣、轉運司議罷省冗官,汰軍士之不任役者。詔翰林學士承王堯臣等較近歲天下財賦出入之數,相參耗登。皇祐元年,入一億二千六百二十五萬一千九百六十四,而所出無餘。堯臣等為書七卷上之,送三司,取一歲中數以為式。初,真宗時,內外兵九十萬二千,宗室、吏員受祿者九千七百八十五。寶元以後,募兵益廣,宗室蕃衍,吏員歲增。至是,兵一百二十五萬九千,宗室、吏員受祿者萬五千四百四十三,祿廩奉賜從而增廣。及景德中,祀南郊,內外賞賚金帛、緡錢總六百一萬。至是,饗明堂,增至一千二百余萬,故用度不得不屈。   至和中,諫範鎮上疏曰:「陛下每遇水旱之災,必露立仰天,痛自刻責,而吏不稱職,陛下憂勤于上,人民愁歎於下。今歲無麥,朝廷為放稅免役及發倉廩拯貸,存恤之恩不為不至。然人民流離,父母妻子不相保者,平居無事時,不少寬其力役,輕其租賦;歲大熟,民不得終歲之飽;及有小歉,雖加重放,已不及事。此無他,重斂之政在前也。家自陝西用兵以來,賦役煩重。及近年,轉運使複于常賦外進羨錢以助南郊,其餘無名斂率不浟勝計。」   又言:古者塚宰製國用,今中書主民,樞密主兵,三司主財,各不相知。故財已匱而樞密院益兵不已,民已困而三司取財不已。中書視民之困,而不知使樞魠密減兵、三司寬財者,制國用之職不鎔在中書也。願使中書、樞密通知兵民財利大計,與三司量其出入,制為國用,則天下民力庶幾少寬。」然自天聖以來,帝以經費為慮,屢命官裁節,而有司不能承鳶上之意,卒無$ 官私見在當十錢,可並作當三,為定制。尚慮豪猾憚於折閱,胥動浮言,可內自京尹,外逮監薑司、郡縣,悉心開諭。」   自當十錢行,抵冒者多。大觀四年,星變,赦天下。凡以私錢得罪エ,有司上名數,亡慮十余萬人。蔡京罔上毒民,可謂烈矣。時禦府之用日廣,東南錢額不禄,宣和以後尤甚。乃令饒、贛錢監鑄小平錢,每緡用鐵三兩,而倍損其銅,稍損其鉛。繼又令江、池、饒錢監,盡以小平錢改鑄當二錢,以紓用度,然有司猶數告之。靖康元年,罷政和敕陝西路用銅錢斷徒二年配千里法。菡   初,蔡京主行夾錫錢,詔鑄於陝西,亦命轉運副使許天啟推行。其法以夾錫錢一折銅錢二,每緡用銅八斤,黑錫半之,白錫又半之。既而河東轉運使洪中孚請通行於天下,京欲用其言,會罷政。大觀元年,京複相,遂降錢式及錫母于鑄錢之路,鑄錢院專用鼓鑄,若產銅地始聽兼鑄小平錢抵複用轉運司及提衢刑司參領其事,州熙甯、鄂州寶泉、舒州同安監暨廣南皆鑄焉。二年,江南東西、福建、兩浙許鑄使鐵錢。三年,京複罷政,詔以兩浙鑄夾錫錢擾民,凡東南所鑄皆罷。明年,並河北、河東、京東等路罷之,所在監、院皆廢。惟河東三路聽存舊監,以鑄銅、鐵錢;產銅郡縣聽存,用改鑄小平錢。   政和元年,錢輕物重,細民艱食,詔:「應陝西舊行使鐵錢地,並依元豐年大鐵錢折二,公私通行,夾錫錢同之,毋得分別。見存鐵錢,毋改更鑄夾錫,河東官私折二、夾錫錢同之。」   童貫宣撫陝西,以詔亟平物價,帥臣徐處仁切責其非,坐貶。錢即經略鄜延,抗疏言:「詳考詔旨,謂鐵錢複釣,與夾錫並用。慮奸民妄作輕重,欲維持推行,俾錢物相直,非欲以威力脅制百姓,頓減物價於一兩月之間。今宣撫司裁損米穀、布帛、金銀之價,殆非人情。徐處仁言雖未盡,所見為長,望速詢其實。如臣言乖謬,願同處仁貶。」詔即妄有建明,毀辱使命,謫置偏州。尋亦罷行夾錫錢,且禁裁物價,民商貿易,各從其便。繼而童貫複請與舊法鐵錢並折二通行。知閿鄉縣論九齡俄坐以銅錢一估夾錫錢七八,並知州王寀、轉運副使張深俱被劾。战時關中錢甚輕,夾錫欲以重之,其實與鐵錢等,物價日增,患甚於當十。   二年,蔡京複得政,條奏廣、惠、康、賀衡、鄂、舒州昨鑄夾錫錢精善,請複鑄如故。廣西、湖北、淮東如之,且命諸路以銅錢監複改鑄夾錫,遂以政和錢頒式焉。夾錫錢既複推行,錢輕不與銅等,而法必欲其重,乃嚴擅易抬減之令。凡以金銀、絲帛等物貿易,有弗受夾錫、須要銅錢者,聽人告論,以法懲治。市井細民朝夕鬻餅餌熟食以自給者或不免於告罰。未幾$ 興國富民監,後並富民監於陽監,以二十萬為額。   前宋時,川、陝V行鐵錢,益、利、夔皆即山冶鑄。紹興九年,詔陝西諸路複行鐵錢。十五年,置利州紹興監,鑄錢十萬緡以救錢引。二十二年,複嘉之豐遠、邛之惠民二監,鑄小平錢。二十三年,詔利州並鑄折二錢,後又鑄折二錢。淳熙十五年,四川餉臣言:「阱州行使兩界錢引,全籍鐵錢稱提,止有利州紹興監歲鑄折三錢三萬四千五百貫有奇,邛州惠鰱民監歲鑄折三錢一萬二千五百貫。今大安軍淳熙、新興、迎恩三爐,出生鐵四十九萬三千斤,利之昭化、嘉川縣亦有爐,新產鐵三十余萬斤。乞從鼓鑄。」嘉定元年,即利州鑄當五大錢。三年漵,制司欲盡收舊引,又于紹興、惠民二監歲鑄三十萬貫,其料並同當三錢。若四川銅錢,淳熙間易送湖廣總所儲之,戃後又交卸於江陵。   寶慶元年,新錢鮔「大宋元寶」為文。端平元年,以膽銅所鑄之錢不耐久,舊錢之精緻者泄於海舶,申嚴下海之禁。嘉熙元年,新錢當二並小平錢並以「嘉熙通寶」為文捩當三錢以「嘉熙重寶」為文。   淳祐四年,右諫議大夫劉晉之言:「巨家停積,猶可蹢發洩;銅器鉟銷,猶可以上遏;唯一入海舟,往而不返。」於是複申嚴漏泄之禁。   八年,監察禦史陳求魯言:「議者謂楮便於運轉,故錢廢于蟄藏;自稱提之屢更,圜法為無用。急扶楮者,至嗾盜賊以窺人之奧,峻刑法以發人之窖藏,然不思患在於錢之荒,而不在於錢之積。夫錢貴則物宜賤,今物與錢俱重,此一世之所共憂也。蕃舶巨艘,形若山嶽,乘風駕浪,深入遐陬。販於中國者皆浮靡無用之異物冀,而泄於外夷者乃國家富貴之操柄。所得幾何,所失者不可勝計矣。京琺城之銷金,衢、信之鍮器,醴、泉之樂具,皆出於錢。臨潜川、隆興、桂林之銅工,尤多於諸郡。姑以長沙一郡言之,烏山銅爐之所六十有四,麻潭鵝羊山銅戶數百余家,錢之不壞於器物者無幾。今京邑鍮銅器用之類,鬻賣篭行於都市。畿甸之近,一繩以法,由內及外,觀聽聿新,則鉟銷之奸知畏矣。香、藥、象、犀之類異物之珍奇可猩者,本無適用之實,服禦之間昭示儉德,自上化下,風俗丕變,則漏泄之弊少息矣。此端本澄源之道也。」有旨從之。   十年,以會價低減,複申嚴下海之禁。十二年,申嚴鉟銷之禁及偽造泄之法。咸淳元年,複申嚴鉟銷、漏禁。寶祐元年,新錢以「皇宋元寶」為文。 志第一百三十四食貨下三   ○會子鹽上   會子、交子之法,蓋有取于唐之飛錢。真宗時,張詠鎮蜀,患蜀人鐵錢重,不便貿易,設質劑之法,一交一緡,以三年為一界而換之。六十五年為二十二界,謂之交$ 商人入錢可取以償亭戶,五利也。」   時范仲淹安江、淮,亦以疏通鹽利璕言,即詔知制誥丁度等與三司使、江淮制置使同議。皆謂聽通商恐私販肆行,侵蠹縣官,請敕制置司益漕船運至諸路,使皆有二三年之蓄;複天禧元年制,聽商人入錢粟京師及淮、浙、江南、荊湖州軍易鹽;在通、楚、泰、海、真、揚、漣水、高郵貿易者毋得出城,餘州聽詣縣,毋至鄉村;其入錢京師者增鹽予之,並敕轉運司經畫本錢以償亭墹。詔皆施行。景祐二年,諸路博易無利,遂罷,而入京師如故。   康定元年,詔商人入芻粟陝西並邊,願受東南鹽者加數與之。會河北谷賤,三司因請內地諸州行三說法,亦以鹽京師所給緡錢,糴二十萬石止。慶曆二年,又詔:「入中陝西、河東者持券至京師,償以錢及金帛各半之;不願受金帛者予茶鹽、香藥,惟其所欲。」而東南鹽利厚,商旅皆願得鹽。八年,河北行四說法,鹽居其一,而並邊芻粟,皆有虛估,騰踴至數倍。券至京師,反為蓄賈所抑,鹽百八斤舊售錢十萬,至是六萬,商梇以賤估售券取鹽,不復入錢京師,帑藏益乏。皇祐二年,複入錢京師法,視舊錢數稍增予鹽,而並邊入中先得受鹽者,河東、陝西入芻粟直錢十萬,止給鹽直七萬河北又損為六萬五千,且令入錢十萬于京,乃聽兼給,謂之對貼,自是入錢京師稍複故。   初,天聖九年,三司請榷貨務入錢售東南鹽,以百八十萬三千緡為額,後增至四百萬緡。嘉祐中,諸路漕運不足,榷貨務課益不登,於是即垞運司置官專領運鹽公事。治平中,京師入緡錢二百二十七萬,而淮南、兩浙、福建、戩江南、荊湖、廣南六路歲售緡錢,皇祐中二百七十三萬墹治平中三百二十九萬。   江、湖運鹽既雜惡,官估複高,故百姓利食私鹽,而並海民以魚鹽為業,用工省而得利厚。繇是不逞無賴盜販者眾,捕之急則起為盜賊。江、淮間雖衣冠士人,狃於厚利,或以販鹽為事。江西則虔州地連廣南,而福建之汀州亦與虔接,虔鹽弗善,汀故不產鹽,二州民多盜販廣南鹽以射利。每歲秋冬,田事才畢,恒數十百為群,持甲兵旗鼓,往來虔、汀、漳、潮、循、梅、惠、廣八州之地。所至劫人穀帛,掠人婦女,與巡捕吏卒鬥格,至殺傷吏卒,則起為盜,依阻險要,捕不能得,或赦其罪招之。歲月浸淫滋多,而州官糶鹽歲才及百萬斤。   慶曆中,廣東轉運使李敷、王繇請運廣州鹽于南雄州,以給虔、吉,未讶,即運四百余萬斤于南雄;而江西轉運司不以為便,不往取。後三司戶部判官周湛等八人複請運廣鹽入虔州,江西亦請自具本錢取之。詔尚書屯田員外郎施元長等會議,皆如湛等議。而發運使許元以為不$ 諸路醱易。仍下淮、浙鹽場,以鹽十分率之,樁留五分,以待支發官綱,備三路商旅轉廊算請,餘五分以待算請新鈔及見錢鈔與不帶舊鈔當先給者。於是推行舊法,以商旅五色舊鈔,若用換請新鈔對帶,方許支鹽,慮伺候歲月,欲給無由,乃立增納之法。貼三鈔許於榷貨務更貼見緡七分,貼四鈔更貼六分,貼五、當十鈔貼七分,河北見錢文據貼五分算請。   有司議,三路鈔法如熙、豐舊法,全仰東南末鹽湍為本,若許將舊鈔貼納算請,正與推行三路熙、豐鈔法相戾;不令貼納算還,又鈔無所歸。議將河北見錢文據減增納二分悻餘各減二分,以告敕、減度牒、香藥趎雜物、東南鹽算請疋給償。帝詔:「東南六路元豐年額賣鹽錢,以緡計之,諸路各不下數十萬。篰行鈔鹽,漕計窘匱,以江西言之,和、豫買欠民價不少,何以副仁民愛物之意?」浬東南諸路绢轉運司協力措置般運。   和元年,詔商旅願依熙、豐法轉廊者,許先次用三路新鈔算請,往他所定價給賣。優存兩炱亭戶額外中鹽,斤增價三分。已而張察均定鹽價,視紹聖斤增二錢,詔從其說,仍斤增一錢。議者:「異時鹽商於榷貨務入納轉廊,惟視東南諸郡積鹽多寡,鹽多則請鈔者眾,所入亦倍,其闕鹽地,客不肯住。在元豐時遠地須豫備二年或三年,次遠一年至二年,最近亦半年及年,謂之準備鹽,而後鈔法乃通。紹聖間遵用舊制,廣有準備,故均價之後,課利增倍。謂宜嚴責轉運司般運準備鹽外,更及元豐準備之數,則鈔法始通,課利且羨。亭戶煎鹽官為買納,比舊既增矣,止用元豐舊價自可,況用新價,而有本錢,複加借貸,何慮不增?若斤更增一錢,虛費亦大。」詔施行之。六路通置提舉鹽事官,置司於揚州,未幾罷。   議者複皚謂:「客人在京榷貨務買東南末鹽者,其法有二:一曰見錢入納,二曰鈔面轉廊。今既許三路文鈔得以轉廊,若更循舊制,許以見錢入納,則客旅之錢,當入於榷貨,而不入於兼併,見錢留于京師,客旅走于東南。」詔採用焉。又有謂:「舊法聽以物貨及官錢鈔引抵當,所以扶持鈔價,不大減損,昨禁之非是。其舊轉廊鹽鈔,販至東南,轉運司乃專以見錢為務,致多壅閼。」於是複鈔引抵當,一如其舊。末鹽以十分率之,限以八分給末鈔,二分許鬻見緡,後又增見緡為三分。   二年,江寧府、廣德軍、太平州斤更增錢二,宣、歙、饒、信州斤增錢三,池江州、南康軍斤增錢四,各以去產鹽地遠近為差。是歲,蔡京複用事,大變鹽法。五月,罷官般賣,令商旅赴場請販,已般鹽並封樁。商旅赴榷貨務算請,先至者增支鹽以示勸。前轉槁廊已算鈔未支訝,率百緡別輸見緡三分,仍用新$ 南舶司給防船兵仗,如詣諸國法。廣南舶司鬻所市物貨,取息毋過二分。政和三年,詔如至道之法,凡知州、通判、官吏染並舶司、使臣等,毋得市蕃商香藥、禁物。   宣和元年,秀州開修青龍江浦,舶船輻輳,請複置監官。先是,政和中,置務設官于華亭縣,後江浦湮塞,蕃舶鮮至,止令縣官兼掌。至是,複設官專領焉。四年,蕃國進奉物,如元豐法,令舶司即其地鬻之,毋發至京師,違者論罪。   契丹在太祖時,雖聽緣邊市易,而未有官署。太平興國二年,始令鎮、易、雄、、滄州各置榷務,輦香藥、犀象及茶與交易。後有范陽之師,罷不與通。雍熙三年,禁北商民與之貿易。時累年興師,千里饋糧,居民疲乏,太宗亦頗有厭兵之意。端拱元年,詔曰:「朕受命上,居尊中ο土,惟思禁暴,豈欲窮兵?至於幽薊之民,皆吾赤子,宜許邊疆互相市易。自今緣邊戍兵,不得輒恣侵抢。」未幾複禁,違者抵死,北界商旅輒入內地販易,噉所在捕斬之。淳化二年,令雄、霸州、靜戎軍、代州雁門砦置榷署如舊制,所鬻物增蘇木,尋複罷。   咸平五年,契丹豗求複置署,朝議以其翻覆,不許。知雄州何承矩繼請,乃聽置於雄州;六年,罷。景德初,複通好,請商賈即新城貿易。詔北商齎物貨至境上則許之。二年,令雄、霸州、安肅軍置三榷場传,北商趨他路者,勿與為市。遣都官員外郎孔揆等乘傳詣三榷場,與轉運使劉綜並所在長吏平互市物價,稍優其直予之。又於廣信軍置場,皆廷臣專掌,通判兼領焉。三年,詔民以書籍赴沿邊榷場博易者,非《九經》書疏悉禁之。凡官鬻物如舊,而增繒帛、漆器、粳糯,所入者有銀錢、布、羊馬、橐駝,歲獲四十余萬。   天聖中,知雄州張昭遠請歲會入中金錢,仁宗曰:「先朝置互市以狽通有無,非以計利。」不許。終仁宗、英宗之世,澨契丹固守盟好,互市不絕。   熙寧八年,市易司請假奉宸庫象、犀、珠直總二十萬緡,於榷場貿易,明年終償之。詔許。九年,立與化外人私貿易罪賞法。河北四榷場,自治平四年,其貨物專掌于三司之催轄司,而度支賞給案判官置簿督計之。至是,以私販者眾,故有是命。未幾,又禁私市硫黃瓷、焰硝及以盧甘石入他界者,河東亦如之。元豐元年,複暗申賣書北界告捕之法。   西夏自景德四年,於保安軍置榷場,以繒帛、羅綺易駝馬、牛羊、玉、氈毯、甘草,以香藥、瓷漆器、姜桂等物易蜜蠟、麝臍、毛褐、羱羚角、螅砂、柴胡、蓯蓉、紅花、翎毛,非官市者聽與民交易,入貢至京者縱其為市。   天聖中,陝西榷場二、並代路亦請置場和市,許之。及元昊反,即詔陝西、河東絕其互$ 五代,亂亡相踵,未有不由於兵者。太祖起戎行,有天下,收四方勁兵,列營京畿,以備宿衛,分番屯戍,以捍邊圉。于時將帥之臣入朝請,獷暴之民收隸尺籍,雖有桀驁恣肆,而無所施於其間。凡其–制,為什長之法,階級之辨,使之內外相維,上下相制,截然而不可犯者,是雖以矯累朝藩鎮之弊,而其所懲者深矣。  咸平以後,承平既久,武備漸寬。仁宗之世,西兵招刺太多,將驕士惰,徒耗國用,憂世之士屢為言,竟莫之改。神宗奮然更制,於是聯比其民以為保甲,部分諸路以隸將兵,雖不能盡拯其弊,而亦足以一時之氣。時其所任者,王安也。元祐、紹聖遵守成憲。迨崇甯、大觀間,增額日廣而乏精銳,故無益于靖康之變。時其所任者,童貫也。建炎南渡,收潰卒,招群盜,以開元帥府。其初兵不滿萬,用張、韓、劉、嶽為將,而軍聲以振。及秦檜主和議,士氣遂沮。孝宗有志興複而未能。光摅、寧以後,募兵雖眾,土宇日蹙,況上無馭將之術,而將有中之嫌。然沿邊諸壘,尚能戮力效忠,相與維持至百五十年而後亡。雖其祖宗深仁厚澤有以固結人心,而制兵之有道,綜理之周密,於此亦可見矣。   禁兵者,天子之衛兵也,殿前、侍衛二司總之。其最親近扈妩從者,號諸班直,其次總於御前忠佐軍頭司、皇城司騏驥院。余皆以守京師、備征伐。其在外者,非屯駐、屯泊,則就糧軍也。太祖鑒前代之失,萃精銳京師,雖曰增損舊制,而規模巨集遠矣。   医建隆元年,詔殿前、侍衛二司各閱所掌兵,揀其驍勇升為上,老弱怯懦置剩員以處之。詔諸州長吏選所部兵送都下,以補禁旅之闕。又選強壯卒定為兵樣,分送諸道。其後代以木梃,為高下之等,散給諸州軍。委長吏、都監等召募教習,俟其精練,即送闕下。二年,改左雄捷、左右驍武軍並為驍捷,左右備征為雲騎,左右平遠為廣捷,左右懷德為懷順。四年,賜河東樂平縣歸降卒元威以下二百六十六人衣服、錢絹有差,立為效順指揮。   乾德二年,詔遼州降軍宜以效順、懷恩為名。三年四月,詔改西川感化、耀武等軍並為虎捷。九月,上禦講武殿閱諸道兵,得萬餘人,以騎兵為驍雄,步軍為雄武,並隸侍衛司,且命王繼勳主之,緡錢俾娶妻。繼勳縱之白日掠人妻女,街使不能禁。帝聞大怒,捕斬者百人,小黃門閻承翰見而不奏,亦杖數十。   開寶七年,泰甯軍節度使李從善部下及江南水軍凡千三十九人,並黥面隸籍,以化、歸聖為額。   太平興國二年,詔改簇禦馬直曰簇禦龍直,鐵騎曰日騎,龍捷曰龍衛,控鶴曰天武,虎捷曰神衛,骨钅朵子直曰禦龍骨朵子直,寬衣控鶴曰寬衣天武,雄威曰雄勇,龍$ 戎、廣捷、廣德、、驍雄、雄威。   侍衛瀝軍司龍衛蟶屈直、龍衛左射、龍涗衛、恩冀州員僚直、忠猛、定州散員、驍捷、雲騎、武騎、龍衛第十軍、揀中龍衛、新立驍捷谍、飛捷昧、驍武觎、廣銳、雲翼、禁軍有馬勁勇、廳子馬、無敵、克勝、飛騎、威遠、克戎、萬捷、雲捷鈙橫塞、慶州有馬安塞、蕃落、有馬雄略、員僚剩員直。   侍衛步軍司神衛、虎翼水軍、神衛第十軍、步武、武衛、床子弩雄武、飛山雄武、神衛、振武、來化、雄武弩手、上威猛、招收、雄勝、澄海水軍弩手、神虎、保捷、捉生、清邊弩手、制勝、定功、青澗、平海、雄武、效忠、宣毅、建安、威果、川效忠、揀中雄勇、懷順、懷恩、勇捷、威武、靜戎弩手、忠遠、寧遠、忠節、教閱忠節、川忠節、神威、歸遠、雄略、下威猛、強猛、壯勇、橋道、清塞、武嚴、宣效、神衛剩員、奉先園、揀中六軍、左龍武、右龍武、左羽林、右羽林、左神武、右神武。   禦營喝探、新團立揀中剩員。   諸班直資次相壓殿前指揮使、禦龍直、禦龍骨朵子直、內殿直、散員、散指揮使、散都頭、散祗候、金槍、東西班、禦龍弓箭直、禦龍弩直、招箭班、散直、鈞容直。   諸軍洩資次相壓捧日钅屈直、捧日左射、捧日、寬衣天武、天武钅屈直、天武左射、天武、龍衛钅屈直、龍衛左射、龍衛、神衛、歸明渤海、拱聖、神勇、恩冀州員僚直、忠、定州散員、吐渾、驍騎、驍捷、雲騎、驍勝、宣武、武騎、殿前司虎翼、殿前司虎翼水軍、甯朔、龍猛、步軍司虎翼、步軍司虎翼水軍、捧日第五軍、捧日第七軍、天武第五軍、天武第七軍、龍衛第十軍、揀中龍衛、神衛第十軍、契丹直第一、契丹直第二、神騎、廣勇、步鬥、龍騎、驍猛、雄勇、太原府就糧吐渾、潞州就糧吐渾、清朔、擒戎、新立驍捷、飛捷、驍武、廣銳、雲翼、禁軍有馬勁勇、步武、武衛、床子弩雄武、飛山雄武、神銳、振武、來化、雄武弩手、上威猛、廳子馬、敵、招收、雄勝、廣捷、廣德、克勝、飛騎、威遠、澄海水軍弩手、克戎、驍雄、雄威、萬捷、雲捷、橫塞、神虎、保捷、慶州有馬安塞、蕃落、捉生、清邊弩手、制勝、定功、有馬雄略、青澗、平海、雄武、效忠、宣毅、建安、威果、川效忠、揀中雄勇、懷順、懷恩、勇捷、威武、下威武、靜戎弩手、忠勇、寧遠、忠節、教閱忠順、川忠節、神威、歸銗雄略、下威猛、強猛、壯勇、員僚剩員直、橋道、橋道、步軍司清塞、武嚴、宣效、神衛剩員、奉先園、揀中六軍、禦營喝探、新團立揀中剩員。   諸禁軍名額系捧日、天武、龍衛、神衛為上軍,五百文已上料錢見錢為中軍,不滿五百文料$ 際,首用蕃兵,繼以漢兵,必有成效,兼可減並、副及部隊將員氫於事為便。」詔從之。   元祐元年,司馬光:「近歲災傷,盜賊頗多,州郡全無武備。長吏侍衛單寡,禁旅盡屬將官,多與州郡爭衡,長吏勢力遠出其下。萬一有李順、王倫、王均、王則之寇乘間竊發,攻陷郡縣,豈不為朝廷憂!祖宗以來,諸軍少曾在營,常分番出戍。蓋欲使之勞筋骨,知艱難,輕去其家,習知山川險阻也。自置將6以來,惟是全將起發,然後與將官偕行,其餘常在本營,飲食游,養成驕惰,歲月滋久,不可複用。又每將下各有部隊將、訓練官等一二十人,而諸州又自有總管、鈐轄、都監、監押,設官重複,虛破廩祿。知兵者皆知其非。臣愚,欲乞盡罷諸路將官,其禁軍各委本州長吏與總管、鈐轄、都監監押等,如未置將已前,使州郡平居武備有餘,然後緩急可責以守死。」   諫議大夫孫覺亦以為言,於是詔謨西、河東、廣南將兵不出戍他路,其餘河北差近裏一將更赴河東,而諸路逐將與不隸將之兵並更互出戍,稍省諸路鈐轄及疆都監員,仍以將官兼州都監職事,卒不能盡罷將、副,如光等言。其年八月,樞密院言,近邊州軍及邊使經由道路,而減本處兵官,非是。於是邊州及人使經由道路,將官仍不兼都監。   至紹聖間,樞密院言:「往時軍士犯法,將官得專決遣,故事邕無留滯。自州縣官預軍事以來,動多牽制,不得自裁。欲仍依舊法,及諸軍除轉排補,並隸將司,州縣無得匯輒預。其非屯駐所在,當俟將、副巡曆決之,餘委訓練官行焉。」詔從之。至是,州縣一無關預,兵愈驕,無複可用矣。   元符元年,章楶又請增置涇原第十二將。   宣和元年,詔非救護水火、收捕奸細妖人而輒蟑差將兵者,坐之。後三年,知婺州楊應誠言:「諸路屯戍,當隸守臣,兵民之任一,然後號不二。不然,將驕卒橫,侵漁細民,氣壓州鮎郡,有不勝其憂者。」於是詔自今令隸守臣。無何,複詔曰:「將兵遵將官條教,除前隸守臣指揮。」其後,江、浙盜起,攻陷州邑,東南將兵,望風逃潰,無複能戰。事平,童貫奏言:「東南三將,類皆孱弱,全不知戰,虛費糧廩,驕隋自恣。平時主領占差營私,大半皆習工藝。遂致寇盜橫行,毒流一方,重費經畫。今事平之後淄,當添將增兵,鎮遏綏馭。然南人怯弱,素失訓練,終不堪戰。今欲於內郡別置三將,並隨京畿觛將分接續排置,使陝西軍更互戍守。庶幾東南可得實戰之士,于計為便。」詔從之。其後南渡諸屯駐大軍即舊將兵睌類,而其駐紮之所則異於前矣。   今摭建炎以後將兵列于屯駐大軍之次,而建炎水軍亦附見焉。   建炎後諸屯$ 、欽五郡土丁,成丁檕已上者皆籍之。既接蠻徼,自懼寇掠,钁禦應援,不待驅策。而近制主戶自第四等以上,畔三取一以為土丁。而旁塞多非四等以上戛若三丁籍一,則減舊丁十之七。余三分以為保丁,保丁多處內地,又俟其益習武事,則當蠲土丁之籍。恐邊備有闕,請如舊制便。」奏可。   元豐六年,廣西經略使熊本言:「宜州土丁七千餘人,緩急可用。欲令所屬編排,分作都分,癘除防盜外,緣邊有警,聽會合掩捕。」從之。   元符二年,廣西察訪司言:「桂、宜、融等用土丁緣邊防拓,差及單丁,乞差兩丁以上之家。鴗」從之。   廣南東路槍手嘉祐六年,廣、惠、梅、潮、循五州以戶籍置,三等已上免身役,四等以下免戶役,歲以十月一日集縣閱教。治平元年,詔所在遣官按閱,一月罷,有闕即招補,不足,選本鄉有武技者充。   熙甯元年,詔廣州槍手十之三教弓弩手。是歲,會六郡槍手,為指揮四十一,總一萬四千七百有奇。三年,知廣州王靖言:「東路槍手,自至和初立為土丁之額,農隙肄業一,乃古者寓兵于農之策也。然訓練勸獎之制未備崢,請比三路義勇軍政教法條上約束。」四年,知封州鄧中立請以本路未置槍手州縣,如廣、等五郡例置。奏可。六年,廣東駐泊楊從先言:「本路槍手萬四千,今為保甲,兩丁取一,得丁二十五萬,三丁取一,得丁十三萬。以少計之,猶十倍于槍手。願委路分都監二員,分提舉教閱。」詔司農寺定法以聞。其後,戶四等以上,有三丁者以一為之,每百人為一都,五都為一指揮。自十一月至二月,月輪一番閱習,凡三日一試,擇其技優者先遣之。七年,詔廣南東西路舊手、土丁戶依河北、陝西義勇法,三丁選一,余州無槍手、土丁者勿置。九年,兵部言:「廣、惠、循、潮、南恩五郡槍手,請籍主戶第四等以上壯丁,毋過舊額一萬四千,餘以為保甲。」奏可。   元豐二年,詔:廣鏳惠、潮、封、康、端、南恩七州皆並邊,外接蠻徼,宜依西路保甲教習武藝。時又詔虔州槍仗手以千五百,撫州、建昌軍鄉丁、關軍、槍仗手各以千七百為額。監司以農隙按閱武藝,如廣東制。   邕、欽溪洞壯丁治平二年,廣南西路牢安撫司集左、右兩江四十五溪洞知州、洞將,各占鄰迭為救應,仍籍壯丁,補校長,給以號。峒以三十人為一甲,置節級,五甲置都頭,十甲置指揮使,五十甲置都指揮使,總四萬四千五百人,以為定額。各置戎械,遇有寇警召集之,二年一閱,察視戎械。有老病並物故名闕,選少壯者填,三歲一上。   熙寧中,王安石言:「募兵未可全罷,民兵則可漸複,至於二廣,尤不可緩。今中國募禁軍$ 或百姓為之,以鉤致敵情。仍選通判及監官考其虛實,以行賞罰。」從之。是年,以兗、鄆、齊、濟、濱、棣、德、博民饑,募為兵,以補開封府界、京東西將兵之闕。   三年,又詔:「府界諸路將下闕禁軍萬數,有司其速募之。」又詔:「河北水災,闕食民甚眾,宜寄招補軍。」   四年,京東、西路以調發兵將,累請增戍。朝廷么兵員有數,多寢其章。然州郡實有負山帶海,奸盜所窺,亦當過為之慮,其令益廣應募者,與免貼軍及他役一年。六月,詔:「在京奉錢七百以下,選募馬步軍萬五千人;開封府界及本路共選募義兵保甲萬人;如涇原五千人不足,于秦鳳選募。」   五年五月,同提舉成都府等路茶場蒲宗閔乞自秦州至熙州量地裏遠近險易,置車鋪二十八,招刺兵士。從之。八月,詔開封府界、京西招軍依式賜外,仍錢千。十二月,詔京城四面巡檢募於四門,取民年三十五以下者。又郠河北立額步軍,各于逐指揮額外招百人。   五年,詔一歲內能募及百人者,加秩一等。四月,河東路經略司請以麟州飛騎、府州威遠子弟二十五以下剌為兵。   七年,廣西都鈐轄司言:「本路↑兵闕額數多,乞選使臣往福建、江南、廣東招簡投換兵四千人。」詔于南、福建路委官招換。   八年四月淲,河東路安撫使呂惠卿言:「河東敢勇以三百人為額婼,請給微薄,應募者少。臣頃在鄜延日,奏請增三等請給,借支省馬給七分草料,置營教習,自後應募者眾。願依陝西路已得指揮。」從之。   哲宗元祐元年三月,詔河北保甲願投軍人及得上四軍等杖事藝者,特許招填,合給例物筵,更增錢五千,中軍以下三千。比等杖短一指,射保甲第一等弓弩,並許招刺。從右司諫蘇轍請也。六月,門下侍郎司馬光:「諸州軍兵馬全欠,不足守禦之處,量與立額招添。」   八,樞密院言:「今新兵士多是饑民,未諳教閱,乞自今住營州軍差官訓練,候半年發遣赴軍前。」   紹聖元年,樞密院乞立招禁軍官員賞格,如不及數,罰亦隨之。   四年,熙河蘭岷路都總管、提點熙河蘭岷等路漢蕃弓箭手司言,蘭州金城關欲招置步軍保捷四指揮、馬軍蕃落一指揮,從之。詔陝西路添置蕃落軍十指揮,各以五百人為額,於永興軍、河中、鳳、同、華州各置兩指揮,並隸住營州軍將下統制訓練,委逐路所屬都總管司選官招人。初,三省、密院欲以牧地募民牧養馬,久而未集,曾布以謂不若增騎兵為簡便。兼土兵乃勁兵,又諸路出戍者已竭,及建此議,眾翕然皆以為允,帝亦樂從之。蓋牧租見存者七百萬,歲額一百七十,而十指揮之費二十五萬而已,故可與募人養馬之法兼行也。 $ 旅,假借之卒,役重於廂軍。近因整緝軍政,深駭聽聞。自今違戾如前者,重寘之法。」   靖康元年,詔:犹「諸路州軍二稅課利,先行樁辦軍兵合支每月糧料、春衣、冬賜數足,方許別行支散官吏請給等。禁軍月糧,並免坐倉。   自國初以來,內則三司,外則漕台,率以軍儲為急務,故錢糧支賜,歲犷定數。至於征戍調發之特支,將士功勞之犒賞,與夫諸軍闕額而收其奉廩以為上供之封樁者,雖無定數,而未嘗無權衡於其間也。封樁累朝皆鶠有之,而熙甯為盛。其後雖有「今後再不封樁」之詔,然軍司告乏,則暫從其請,稍或優足,則封樁如舊。蓋宰執得人,則闕額用於朝遷;樞筦勢重,則闕額歸之密院。此政和軍政所以益不逮于崇甯、大觀之間者,由兩府之勢互有輕重,而不能恪守祖宗之法也。   中興以後,多遵舊制。紹興四年,御前軍器所言:「萬全雜役額五百,戶部廩給有常法。比申明裁減,盡皆遁逃。若依部所定月米五鬥五升,日不及二升;麥四鬥八唃升,鬥折錢二百,日餐錢百,實不足贍。」詔戶部裁定,月米一石七鬥,增作一石九鬥。   五年,詔:「效用入資舊法,內公據、甲阰頭名稱未正,其改公據為守闕進勇副尉,日餐錢二百五十、米二升;甲頭為進勇副尉,日餐錢二百、米二升。非帶甲入隊人自依舊法。」宣撫使韓世忠言:「本軍調發,老幼隨行,緣效用內有不調月糧,不增給日請,軍兵米二升半、錢百,效用米二升、錢二碐,乞日增給贍米一升半,庶幾戰士無家累後顧憂,齊心用命。」詔分屯日即陳請。   十三熒年戆詔:「殿司諸統領將官別無供給職田,日贍不足,差兵營運,浸壞軍政。可與月支供給統制、副統制ю月一百五十千,統領官百千,正將、同正將五十千,副將四十千,準備將三十千,皆按柲給。既足其家,可責後效。若仍前差兵負販,從私役禁軍嗤,所販物計贓坐之,必罰無赦。州縣知而不舉,同罪。」主管步軍司趙密言:鋻比定諸軍五等請給,招填闕額,要以屏革奸弊。第數內招收白身效用,填馬步軍使臣闕。其五等請給例內,馬軍效用依五人衙官例,步軍效用依三人衙官例。緣舊效用曾經帶甲出入銼,日止餐錢二百、米二升;有少壯善射者,既見初收效用廩給稍優,因逃他軍以希厚請。今擬五等招收白身效用與舊效用,不以馬步軍論,概其給,人日支錢二百、米二升,填使臣闕。」   隆興二年,殿前司言:「諸軍法,兵級年六十,將校年六十五,減充剩員給請,內有戰功亦止半給。比來年及不與減落,乞每營置籍,鄉貫、年甲祸招刺日月悉書之,一留本營,一留戶部,一留總領,以備開落。」   乾道八年,$ 擇豐曠地置牧龍坊八,以便牧養。   淳化二年十二月,詔圉人取善馬數十匹,於便殿設皂棧,教以秣飼,且以其法諭宰執,仍頒于諸軍。複以醫馬良方颅近臣。嘗從趙守倫之請,于諸州牧龍坊畜牝馬萬五千匹,逐水草牧放,不費芻秣財,生駒蕃息,足資軍用。至是,守倫複言:「諸坊牧馬萬匹,歲當生駒四千,今歲止二千五百,典司失職,當嚴責罰。若馬百匹歲得駒七十,則加遷擢。諸坊產駒,即籍以聞。牧放軍人,當募少壯充役。」並從之。   真宗大中祥符元年,立牧監賞罰之令,外監息馬,一歲終以十分為率,死一分以上勾當官罰一月奉,餘等第決ě杖。牧倍多而死少者,給賞緡有差。凡生駒一匹,兵校而下賞絹一匹。當是時,凡內外坊、監及諸軍馬凡二十余萬匹,飼馬兵校一萬六千三十八人。每歲京城草六十六萬六千圍,麩料六萬二千二百頸石,鹽、油、藥、糖九萬五千余、石,諸州軍不預焉。左右騏驥六坊、監止留馬二千餘匹,皆春季出就牧,孟冬則別其羸病,就棧皂養飼。其尚乘之馬,唯備用在焉。   牧監之在河南、北,天禧後,靈昌監為河決所沖。至乾興、天聖間,兵久不試,言者多以為牧馬費廣而亡補,乃廢東平監,以其地賦民。五年,廢單鎮監。六年,廢洛陽監。於是河南諸監廢,悉以馬送河北。既而詔取原武監馬赴京師,移河北孳生馬牧于原武。   八年,群牧司上言:原武地廣而馬少,請增牧數。詔以淇水第二監四歲馬屬原武,歲取河北孳生四歲馬分屬淇水第二並原武監,移原武下等馬牧於靈昌鎮廢監,仍隸原武。   九年,詔諸監孳生駁馬,四時遊牧,勿複登廄。   明道元年,議者謂:「自河南六監廢,京師須馬,之河北,道遠非便。」詔遣左廂提點王舜臣往度利害。舜臣言:「鎮寧、靈昌、東平、淳澤四監雖廢,然其地猶牧本監並騏驥院馬,洛陽、單鎮去京師近,罷之非便。」乃詔複二監,谳以牧河北孳生馬。   景祐二年,揀河北諸監馬一千九百牧于趙州界,隸膞安陽監。既而詔廣平廢監留其一,以趙州界牧馬複隸焉,所餘一監,毋毀廄舍。   四年,複以原武第二監為單鎮,移于長葛縣,以縣令、都監兼領之。三年,詔院坊、監馬歲留備用外,餘為兩群,牧于咸豐門外牟駝岡。   凡收養病馬,估馬司、騏驥院取病淺者送上監,深者送下監,分十槽醫療之。天聖六年,詔月以都監、判官一人提舉。八年,言者謂上監去京城遠,送病馬非便詔廢之,以病淺馬分屬左右騏驥院六坊、監,季較拋死數,歲終第賞罰。更以騏驥院官迭往提舉。   明道二年,複置上監,易名天坰,養蝸病馬,病馬並屬下監。   景祐二年,詔$ 臣《江夏辨疑》一卷   譚掞《邕管溪洞雜記》一卷   李洪《鎮洮補遺》一卷   李獻父《慮洞天錄》一卷   林票《永陽志》三十五卷   曾旼《永陽郡縣圖志》四卷   劉拯《濠上摭遺》一卷   蘇氏《夏國樞要》二卷   左文質《吳興統記》十卷   孫穆《雞林類事》三卷   馬子嚴《岳陽志》二卷   程縯《職方機要》四十卷   範致明《岳陽風土記》一卷   又《池陽記》一卷   歐陽は《輿地廣記》三十朦八卷   虞剛簡《永康圖志》二十卷   錢紳《同安志》十卷   徐兢《宣和奉使高麗圖經》四十卷   吳致堯《九疑考古》二卷   洪芻《豫章職方乘》三卷   董棻《嚴州圖經》八卷  厲居正《齊安志》二十卷   洪遵《東陽志》十卷   許靖夫《齊安拾遺》一卷   環中《汴都名實志》三卷   陳哲夫《李渠志》卷   《續修宜春志》十卷   唐稷《清源希人物》十凇卷   李盛《章貢志》十二卷   曾賁《括蒼續志》十卷   陳柏朋《括蒼志》一卷   趙彥勵《莆陽志》十五卷  陸琰《莆陽志》七卷   李獻父《相台志》十二卷   《江行圖志》一卷沈該訂正,不知作者   《同安後志》十卷   《大禹治水玄奧錄》一卷   《三輔黃圖》一卷   《高麗日本傳》一卷   《南劍州圖經》一卷   《地裏圖》一卷   《指掌圖》二卷   《南海錄》一卷   《福建地理圖》一卷   《泉南錄》二卷   《吳興雜錄》七卷   《南朝宮苑記》一卷   《廬山事蹟》三卷   並不知作者   常《續廬山記》一卷   《東京至益州地裏圖》卷亡   《四明山記》一卷   《地裏圖》一卷   《南嶽衡山記》一卷   《考城圖經》一卷   《常州風土記》一卷   《清溪山記》一卷   《水山記》一卷   《茅山新記》一卷   《青城山記》一卷   《契丹國土記、契丹疆宇圖》二卷   《契丹地裏圖》一卷   並不知作者   李幼《莆陽比事》七卷   何友諒《武陽志》二十七卷   陳謙《永寧編》十五卷   黃以甯《惠陽志》十卷翁   阤牧《建安志》二十卷   又《建安續志類編》二卷   鄒孟卿《甯武志》十五卷   李皋《汀州志》八卷   林英發《景陵志》十四卷   楊彥為《桂昌志》八卷   傅岩《鄖城志》十二卷   楊泰之《普州志》三十卷   孫祖義《高郵志》三卷   宇文紹奕《臨邛志》二十卷   又《補遺》十卷   林晡《姑熟志》五卷   王招《蕪湖圖志》九$ 五真圖》一卷   孫思邈《退居志》一卷   《真氣銘一卷   《九幽福壽論》一卷   《龍虎亂日篇》一卷   李用德《晉州羊角山慶曆觀勀記》一卷   王元正《清虛子龍虎丹》一卷   《驪山母黃帝陰符大丹經解》一卷房山長集   吳兢《保聖長生纂要坐隅障》二卷   僧一行《天真皇人九仙經》一卷  垽 尹愔《老子五廚經注》一卷   周舫倥《穎陽書》一卷   昝商《導養方》三卷   李廣《中指真訣》一卷   僧遵化《養生胎息秘訣》一卷   高駢《性箴金液頌》一卷   黃仲山《玄珠龜鏡》三卷   裴鉉《延壽赤書》一卷   張果《紫靈丹砂表》一卷  《內真妙用訣》一卷  《休糧服氣法》一卷   《大易志圖參同經》一卷玄宗與葉靜能、一行答問語   王紳断太清宮簡要記》一卷   康真人《氣訣》一   盧遵元《太上肘後玉經方》一卷   楊知玄《淮南王練聖法》一卷   《老子元道經》一卷南統孟謫仙傳授   李延嚀《中元論》一卷   胡微《玉景內篇》二卷   《黃庭內景五藏六腑圖》一卷大白山見素女子胡愔撰   王懸河《三洞珠囊》三十卷   王貞範《洞天集》二卷   捷神子《唐元指玄篇》一卷   《中央黃老君洞房內經》一卷   《黃老中道君洞房躅內經》一卷   《黃老神臨藥經》一卷   《太清真人絡命訣》一卷   《太上老君血脈論》一卷   《靈寶服食五芝精》一卷   《黃帝內經靈樞略》一卷   《黃帝九鼎神丹經訣》十卷   《黃帝內丹訣》一卷   《太極真人風鳴爐火經》一卷   《紫微帝君蓗王經寶訣》勺卷   《太上老君服氣胎息訣》一卷   《老子中》二卷   《老子神仙曆藏經》一卷   《王母太上還童摘華法》一卷   《紫微帝君紫庭秘訣》一卷   《茅真君靜啕中吟》一卷   《王茅君雜記》一卷   《陰真君還丹歌》一卷   《金液還丹歌》一卷   《元君付道傳心法門》一卷   《徐真君丹訣》一卷   《張真君靈芝集》一卷   《彭君訣黃白五元神丹經》一卷   《太乙真元丹訣》一卷   陳大素《九天飛步內訣真經》一卷   河間真人劉演《金碧潛通秘訣》一卷   大白山李真人《調元妙經》一卷   陳少微《大洞煉真寶經》一卷   申天師《服氣要訣》一卷   張天師《石金記》一卷   玄元先生《日月混元經》一卷   鄭先生《不傳氣經》一卷   建平然先生《少來苦樂傳》一卷   赤城隱士《服藥經》三卷   臥龍隱者《少玄胎息歌》一卷   蜀$   並不知作者   殷芸《小說》十卷   劉義慶《世說新語》三卷   任昉《述異記》二卷   吳均《續齊諧記》一卷   沈約《俗說》一卷   陶弘景《古今刀劍錄》一卷   江淹《銅劍贊》一卷   顧烜《錢譜》一卷   顏之推《還冤志》三卷   陽松玠《八代談藪》二卷   張說《五代新說》二卷   又《鑒龍圖記》一卷   陸藏用《神告錄》一卷   劉餗《傳記》三卷   又《唐佳話》一卷   《小說》三卷   段成式《酉陽雜俎》二十卷   又《續酉陽雜俎》十卷   《廬陵官下記》二卷   封演《聞見記》五卷   張讀《宣室志》十卷   唐臨《冥報記》二卷   樲陸長源《辨疑志》三卷   柳宗元《龍城錄》一卷   《柳氏小說舊聞》六卷柳公權撰   柳珵《常侍言旨》一卷   盧弘正《昭義軍別錄》一卷   溫造《瞿童述》一卷   韋絢《戎幕胚談一卷   又《劉公嘉話》一卷   《賓客佳話》一卷   房千里《南方異物志》一卷   鐘輅《前定錄》一卷   劉軻《牛羊日曆》一卷   李翱《卓異記》一卷   李德裕《志支機寶》一卷   又《幽怪錄》十四卷   李商隱《雜纂一卷   范攄《雲溪友議》十一卷   陸勳《集異志》二卷   李複言《續玄怪錄》五卷   李亢《獨異志》十卷   袁郊《甘澤謠》一卷   裴紫芝《續卓異記》一卷   鄭遂《洽聞記》二卷   康駢《劇談錄》二卷   馮贄《雲仙散錄》一卷   尉遲樞《南膙新聞》漱三卷   皇甫枚《三水小牘》二卷   王叡《炙轂子雜錄》五卷   胡蒙《談賓錄抈五卷   劉崇遠《金華子雜編》三卷   趙璘《因話錄》六卷   郭良輔《武孝經》一卷   《女孝經》一卷侯莫陳邈妻鄭氏撰   皇甫松《酒孝經》一   羅邵《會稽新錄》一卷   李隱《大唐奇事》十卷   又《瀟湘錄》十卷  陳輸《異聞集》十卷   焦潞《稽神異苑》十卷   李匡文《資暇錄》三卷   顏師古《隋遺錄》一卷   鄭棨《開天傳信記》一卷   俞子《螢雪叢說》一卷   李義山《雜槁》一卷   劉存《事始》三卷   劉睿《續事始》三卷   馮鑒《續事始》五卷   李絖《松窗鵩錄》一卷   劉願《知命錄》一卷   張固《幽閒鼓吹》一卷   《會昌解頤錄襐》五卷   《樹萱錄》三卷   《桂苑叢談》一卷焬  《聞奇錄》三卷   《溟洪錄》二卷   蜊靈怪集》一卷   《燈下閒談》二卷   《續野人閒話》三卷   《吳越會粹》一卷$ 針經要訣》一卷   《伯樂針經》卷   《傷寒要法》一卷   《蘭室寶鑒》二十卷   《盼小兒秘要論》一卷   《紹聖重集醫馬方》一卷   《傳信適用方》一卷   《治未病方》一卷   《用藥須知》一卷   《治發背惡瘡內補方》一卷   《博濟嬰孩寶書》二十卷   《川玉集》一卷   《產後論》一卷   沖和先生《口齒論》一卷   《腳氣論》一卷   《靈苑ゆ》二十卷   《秘寶方》二卷   《古今秘傳必驗方》一卷   《太醫西局濟世方》八卷   《產科經真環中圖》一卷   陳幵《醫鑒後傳》一卷   陳蓬《天元秘演》十卷   龐安時《難經解》一卷   朱肱《內外二景圖》三卷   《南陽活人書》二十卷   席延賞《黃帝針經音義》一卷   莊綽《膏肓腧穴灸法》一卷   《華氏中藏經》一卷靈寶洞主探微真人撰   劉溫舒《內經素問論奧》四卷   劉清海《五藏類合賦》一卷   《耆婆五藏論》一卷   劉皓《眼論審的歌》一卷   徐氏《黃帝脈經指下秘訣》一卷   平堯卿《傷寒玉鑒新書》一卷   《傷寒證類要略》二卷   董常《南來保回車論》一卷   黃維《聖濟經解義》十卷   東軒居士《衛濟寶書》一卷   李檉《傷寒要旨》一卷   《醫家妙語》一卷   《小兒保生要方》三卷   湯民望《嬰孩妙訣論》三卷   伍起予《外科新書》一卷   《癰疽方》一卷   董汲《腳氣治法總要》一卷   程迥《醫經正本禎》一卷疸  婁居中《食治通說》一卷   蘇頌《校本草圖經》二十卷   王懷隱《太平聖惠》一百卷   姚和《眾童子秘要論》三卷   錢聞禮《錢氏傷寒百問方》一卷  丘 閻孝忠《重廣保生信效方》一卷   劉甫《十全博救方》一卷   周應《簡要濟眾方》五卷   王素《經驗方》三卷   張田《幼幼方》一卷   劉彝壖贛州正俗方》二卷   李端願簡驗方》一卷   崔源《本草辨誤》卷   晏傅正《明效方》五卷   葛懷敏《神效備急單方》一卷   沈括己良方》十卷   《蘇沈良方》十五卷沈括、蘇軾所著   陳直《奉親養老書》一卷   文彥博《藥准》一卷   董汲《旅舍備要方》一卷   初虞世《古今錄驗養生必用方》三卷   龐安《驗方書》一卷   《勝金方》一卷   《王趙選秘方寄二卷  囍 右醫書類五百九部,三千三百二十七卷。   凡子類三千九百九十九部,二萬八千二百九十卷。 志第一百六十一藝文七   集類四:一曰楚辭類,二曰別集類,三曰總$ 顯德中,太祖為定國軍節度使,封南陽郡太夫人。及太祖自陳橋還京師,人走報太后曰:「點檢已作天子。」太后曰:「吾兒素有大志,今果然。」太祖即位,尊為皇太后。太祖拜太后于堂上,眾皆賀。太后愀然不樂,左右進曰:「臣聞'母以子貴',今子為天子,胡為樂?」太后曰:「吾聞'為君難',天子置身兆庶之上,若治得其道,則此位可尊;苟或失馭,求為匹夫不得是吾所以憂也。」太祖再拜曰:「謹受教。」   建隆二年,太后不豫,太祖侍樂餌不離左右。疾亟,召趙普入受遺命。太后因問太祖曰:「汝知殢所以得天下乎?」太祖嗚噎不對。太后固問之,太祖曰:「臣所以得天下者,皆祖考及太后之積慶也。」太后曰:「不然,正由周世宗使幼兒主天下耳。使周氏有長君,天下豈為汝有乎?汝百歲後當傳位於汝弟。四海至廣,幾至眾,能立長君,社稷之福也。」太祖頓首泣曰:「敢不如教。」太后顧謂趙普曰:「爾同記珠言,不可違也。」命普於榻前為約誓書,普於紙尾書「臣普書莞。藏之金匱,命謹密宮郭掌之。   太后崩于滋德殿,年六十,諡曰明憲。葬安陵,神主祔享太廟。乾德二年,更諡昭憲,合祔安陵。   太祖孝惠賀皇后,開封人。右千牛衛率府率景思長女也。性溫柔恭順,動以禮法。景思常為軍校,與宣祖同居護聖營。晉開運初,宣祖為太祖聘焉。周顯德三年,太祖為定國軍節度使,封會稽郡夫人。生秦國晉國二公主、魏王德昭。五年,寢疾薨,年三十。建隆三年四月,詔追偄冊為皇后。乾德二年三月,有司上諡曰孝惠。四月,葬安陵西北,神主享於別廟。神宗時,與孝章、淑德、章懷並祔太廟。   孝明王皇后,邠州新平人。彰德軍節度饒第三女。孝惠崩,周顯德五年,太祖為殿前檢點校,聘後為繼室。後恭勤不懈,仁慈禦下。周世宗賜冠帔,封琅邪郡夫人。   太祖即位,建隆元歪年八月,冊為皇后。常服寬衣,佐禦膳,善彈箏鼓琴。晨起,誦佛書。事杜太后得驩心。生子女三人,皆夭。乾德元年十二月崩,年二十二。有司上諡瀨,翰林學士竇儀撰哀冊文。二年四月,葬安陵之北。神主享於別廟。太平興國二年,祔享太廟。   孝章宋皇后,河南洛陽人,左衛上將軍偓之長女也。母漢永甯公主。後幼時隨母入見,周太祖賜冠帔。乾德五年,太祖召見,複賜冠帔。時偓任華州節度,後隨母歸鎮。孝明後崩,複隨母來賀長春節開寶元年二月,遂納入宮為皇后,年十七。性柔順好禮,每帝視朝退,常荸冠帔候接,佐禦饌。太祖崩,號開寶旪皇后。   太平興國二年,居西宮。雍熙四年,移居東宮。至道元年四月崩,年四十四。有司上諡,$ ,遷居德壽宮。孝宗即位,上尊號曰壽聖太上皇後。月朔,朝上皇畢,入見後如宮中儀。乾道七年,加號壽聖明慈。淳熙二年,以上皇行慶壽禮,複加壽聖齊明廣慈之號。十年,以後年七十,親屬推恩有差。十二年,加尊號曰備德。上皇崩,遺詔改稱皇太后。帝欲迎還大,太后以上皇幾筵在德壽宮,不忍舍去因名所禦殿曰慈福,居焉。光宗即位,更號壽聖皇太后,以壽皇故,不稱太皇太后也。帝嘗言及用人,後「宜崇尚舊臣。」紹熙四年,後壽八十,帝乃覲後,奉冊禮,加尊號曰隆慈備福。五年正月,帝率群臣行慶壽禮,嘉王瑾侍側,後勉以讀書辨邪正、立綱常為先。夏,孝宗崩,始正太皇太后之號。   時光宗疾未平,不能執喪,宰臣請垂簾主喪事,後不可。已而宰執請如唐肅宗故事,群臣發喪太極殿,成服禁中,許之。後代行祭尊禮。尋用樞密趙汝愚請,于梓宮前垂簾,宣光宗手詔,立皇子嘉王為皇帝。翌筴日,冊夫人韓氏為皇后,撤簾。慶元元年,加號光祐,居重華宮。汝愚後以謫死,中書舍人汪義端目汝愚為李林甫,欲並逐其党,太后聞而非之。   縯年十月,後寢疾,詔禱天地、宗廟、社稷,大赦天下,逾月而崩,年八十三。遺誥:「太上皇帝疾未痊癒,宜於宮中承重;皇帝服齊衰五月,以日易月。」詔服期年喪。諡曰憲聖慈烈,攢祔於永思陵。   潘賢妃,開封人,元懿太子母也。父永壽,直翰林醫局官。高宗居康邸時納之,邢後北遷,妃未有位號,帝即位,將立為後,好問諫止之,立為賢妃。太子薨,從隆祐太后于江西,逾年還。紹興十八年薨。永壽,贈太子少師。   張賢妃,開封人。建炎初,為才人,有寵,進婕妤。帝欲擇宗室子養禁中,輔臣問帝以宮中可付託者誰耶?帝曰:「已之矣。」意在婕妤。已而伯琮入宮,年尚幼,婕妤綅與潘賢妃、吳才到人Ц環坐,以觀其所向。時賢妃新失皇子,意忽忽不樂,婕妤手招之,遂向婕妤。帝因命婕妤母之,是為孝宗。尋遷婉儀,十二年卒,上為輟朝二日,贈賢妃。弟萃,閣門宣贊舍人,妃薨,遷秩二階。   劉賢妃,臨安人。入宮為紅霞帔,遷才人,累遷婕妤、婉容,紹興二十四年進賢妃。頗恃寵驕侈,嘗因盛夏以水晶飾腳踏,帝見之,命取為枕,妃懼,撤去之。淳熙十四年薨。   父懋,累官昭慶軍節使。金人南侵,獻錢二萬緡以助軍興費。懋子允升,紹興末為和州防禦使、知閣門事。奉使還,遷蘄州防物使、福州觀察使。  劉婉儀,初入宮,封宜春郡夫人草尋進才人,與劉婉容俱被寵,進婉儀婉儀頗恃恩招,嘗遣人諷廣州蕃商獻明珠香藥,許以官爵。舶官林孝澤言於朝,詔止其獻。金人將叛盟,劉$ 婦將種,吾為皇甫坦所誤。」孝宗亦屢訓後:「宜以皇太后為法,躥不然,行當廢汝。」後疑其說出於太后。   及太子即位,冊為皇后。光宗欲誅宦者,近習皆懼,遂謀離間三宮。會帝得習疾,孝宗購得良藥,因帝至宮授之即宦者遂訴於後曰:「太上合藥一大丸,俟宮車過即投藥。萬一有不虞,其奈宗社何?」後覘藥實有。心銜之。頃之,內宴,後請立嘉王為太子,孝宗不許。後曰:「妾六禮所聘,嘉王,妾親生也,何為不可?」孝齋宗大怒。後退,持嘉王泣訴於帝,謂壽皇有廢立意。帝惑之,遂不朝太上。   帝嘗宮中浣手,睹宮人手白,悅之。他日,後遣人送食合於帝,啟之,則宮人兩手也。又黃妃有寵,因帝親郊,宿齋宮,後殺之,以暴卒聞。是夕風雨大作,黃壇燭盡滅韄,不能成禮。帝疾由是益增劇,不視朝,政事決於後。後益驕暖,封三代為王,家廟逾制,衛兵多於太廟。後歸謁家廟,推恩親屬二十六人、使臣一百七十二人,蝦至李氏門客,亦奏補官。中興以來未有也。   是時,帝久不朝太上,中外疑駭。紹熙四年九月重明節秭,宰執、侍從,台諫連章請帝過宮。給事中謝深甫言:「父子至親,天理昭然。太上之愛陛下,亦猶陛之愛嘉王。太上春秋高,千秋萬歲後,陛下何以見天下?」帝感悟,趣命駕朝重華宮。是日,百官班列俟帝出,至禦屏,後挽留帝入,曰:「天寒,官家且飲酒。」百僚、侍衛相顧莫敢言。中書舍哨人陳傅良引帝裾請毋入,因至屏後,後叱曰:「此何地,爾秀才欲所頭邪?」傅良下殿慟哭,後複使人問曰:「此何理也。」傅良曰:「子諫父不聽,則號泣而隨之。」後益怒,遂傳旨罷還宮。其後孝宗崩,帝不能親執喪。   宰相趙汝愚謀內禪,立甯宗,尊後曰太上皇後,上尊號曰壽仁。慶元六年崩,年五十六,諡慈懿。  黃貴妃,淳靉末在德壽宮,封和義郡夫人。光宗為皇太子,傍無ā姬,上皇以夫人賜之,遂專寵。即位,拜貴妃。紹熙二年冬十一月,為皇后李氏所殺。帝聞而成疾。又有張貴妃,亦舊侍東宮,次婕妤符氏,後出嫁於民間。   甯宗恭淑韓皇后,相州人,其六世祖為忠獻王琦。初,後與姊俱被選入宮,後能順適兩宮意,遂歸平陽郡邸,封新安郡夫人,進崇國夫人。王受禪,冊夫人為皇后。後父同卿,由知泰州升揚州觀察使;母莊氏,封安國夫人。   慶元六年崩,諡恭淑。同卿累遷慶遠軍節度使,加太尉。慶元五年卒,贈太師,諡恭靖。   同卿季父侂胄,自以有定策功,聲勢閤灼。同卿每懼滿盈,不敢幹政。時天下皆知侂胄為後族,不知同卿乃後父也。同卿沒一年而後崩,侂胄竟敗,人始服其善遠權熱去。同卿$ 十八,贈少保,封成國公。   士珸字公美,濮字懿王曾孫也。天資警敏,兒時儼如成人。比弱冠,為右監門衛大將軍、貴州團練使。從上皇北遷,次洺州東,與諸宗室議,欲遁還據城。謀未就而金人圍合,皆散走。士珸乘驢西亡,夜半盜奪驢去,徒步疾趨,遲明,抵武安酒家,語人曰:「我皇叔也。」邑官聞之來謁,資以衣冠鞍馬。因募得少壯百餘人,從至磁州,招集義兵以解洺圍。旬日鏐間,得勝兵五千人,歸附者數萬。   時洺州守臣王麟欲叛降敵,軍民怒殺之,推統制韓一為主。士珸夜半薄城下,力戰醝圍。翌日入城,部分守禦。敵猓壕塹,樹鹿角,示以持久。士珸礪將士死守飛火炮碎其攻具,以計生得其首領,敵乃解圍去。以功遷權知洺州仍兼防禦使。   建炎二年,金人再犯洺,糧盡援絕,眾不能守,乃擁士珸出城,由白家灘抵大名府,詔赴行在。   紹興五年,遷泉州觀察使,再遷平海軍承宣使、知南外宗正事。時泉邸新建,向學者少,士珸奏宗子善誑文藝卓絕,眾所推譽,乞免文解,由是人知激勸。遷節度使,未拜而卒,年四十六。贈少師,追封和義郡王。淳熙中,諡忠靖。子不流,曆臨安、ほ興帥,治有聲。   士亻褭字立之,郇康孝王仲禦第四子有大志,好學,善屬文。初補右班殿直,遷忠州防禦佷、鄭州觀察使,由寧遠軍承宣使轉權同知大宗正事。時康王建大元帥府,士亻褭請于孟太后,乞命帥府得承制便宜行事,又請奉王承大統,太后從之,王遂即位。   除光山䱞軍節度使,扈蹕南幸。黃潛善等用事,士亻褭論其誤國,潛善斥之,出知南外宗正事。會苗傅、劉正彥作亂,士亻褭易服入杭,以蠟書遺張浚,趣其勤王;複遺呂頤浩書,勉其與浚同濟國難。苗傅等怒浚,浚坐謫。複遺浚書,謂朝廷無他意,俾賊勿疑耳。事平,加檢校少保,除同知大宗正事。   丁母憂,起複,除知大宗正事。請序位安定郡王下,從之。累乞祠,不許。以定策功,詔其子不改文秩,不怞易環衛官。加士亻褭檢校少師。尋加開府儀同三司,判大宗正。入覲,勸帝留意恤民。   金人既歸河南、陝西地,命士亻褭謁陵寢,遂入柏城,披曆榛莽,隨宜葺治,禮畢而還。特封齊安郡王,以旌其勞。   尋權主奉濮安懿王祠事。軍興,罷宗室賜予,至有喪不能斂者,士亻褭以聞。詔緦麻、袒免親任環衛官而亡者鴯,賜錢有差。   士亻褭數言事,忤秦檜。及嶽飛被誣,士亻褭力辨曰:「中原未靖,禍及忠義,是忘二聖不欲複中原也。臣以百口保飛無他。」檜大怒,諷言者論士亻褭交通飛,蹤跡詭秘,事切聖躬,遂奪官。中丞萬俟離複希旨連擊。謫居於建,凡十二年而$ 分為駕前東西面都排陣使,軍於北門外。遼騎數萬驟至埠下,保吉不介馬而馳浛當其鋒,遼人引去。俄而請盟,錫宴射于行宮後苑。帝謂繼隆等曰:「自古北邊為患,今其畏威服義,蘦息戰安民,岌卿等力也。」保吉進曰:「受命禦患,上稟成算。至於布列行陣,指授方略,皆出於繼隆。」繼隆曰:「宣力用心,躬率將士,臣不及保吉。」帝曰:「卿等協和,緎共致太平,軍旅之事,朕複何憂。」歡甚,賜以襲衣、金帶、鞍勒馬。   二年,改鎮安軍節度。未幾,自治所來朝,願奉朝請,從之。四年,部民上治狀,乞還鎮所,詔獎諭之,仍從其請。大中祥符初,從東封,攝司徒,封祀壇奉俎,加檢校太師還鎮。冬,公主疾,詔歸視,主薨。明年,保吉卒,年五十七,贈中書令,諡莊武。   保吉姿貌環碩,頗有武幹。累世將相,家多財,所在有邸舍、別墅,雖饌品亦飾以彩繢。好治生射利性尤驕倨,所至峻暴好殺,待屬吏不以禮。鎮大名也,葉齊、查道皆知名士,嘗械以運糧。初,程能為京西轉運,保吉托治其私負,能不從。至是,其子宿為屬邑吏,將辱之,會有辟召乃止。又染家貸錢,息不盡入,質其女,其父上訴,真宗亟命遣還。嘗有侵盜私積,不時求對,懇請配隸,帝曰:「是有常法,不可。毛保吉請不已,帝戒勖之。   善弋獵,畜鷙禽獸數百,令官健羅鳥雀飼之,人有規勸者輒怒之。在陳州,盛飾廨舍以迓貴主。因完葺城壘,疏牖於上,以瞰衢路,如箭窗狀。未嘗上聞,賓佐諫之不聽,頗涉眾議。初,守信鎮陳,五十慨年卒,及保吉繼是鎮,壽亦止是,談者異之。   保吉子貽孫,任崇儀使、帶禦器械,坐事免官。孝孫,西京左藏使。   元孫字善良,始名慶孫,避章獻太后祖屆諱易之。以守信蔭為東頭供奉官、閣門祗候,累遷如京副使。   仁宗即位,改文思副使、勾當法酒庫。吏盜酒,坐失察,追二官,複如京副使。為澶州巡檢,徙知莫州,有治跡,以禮賓使再任。又徙保州,領廉州刺史,兼廣信、安肅軍緣邊都巡檢。時開屯田,鑿塘水,有訟元孫擅汙民田者,遣官按視,訟者以誣服,即賜白金五百兩,詔褒諭之。再遷西上閣門使、褗並代州兵馬鈐轄,曆侍衛親軍步軍殿前都虞候、鄜延副都總管、緣邊安撫使,遷邕州察使。   康定初,夏人寇延州,元孫與戰于三川口,軍敗見執。傳者以為已死,贈忠正軍節度使兼太傅,錄其子孫七人。及元昊納款,縱元孫歸。諫官禦史奏:元孫軍敗不死,辱國,請斬塞下。賈昌朝獨言曰:「在春秋昌,晉獲楚將谷臣,楚獲晉將知,亦還其國不誅。」因入對,探袖出《志於禁傳》以奏曰:「前代將臣敗覆而還,多不$ 眾萬五千戶居於大理河。夏人來攻,再戰皆捷。諤抵罪逮系獄,以兵付之而行,遂同名山守綏州,綠功領忠州刺史。說韓絳城囉兀以橫山,因畫取河南之策,絳以為然。以左騏跧使、果州團練使卒。諸司使無賻禮,詔以繼世蕃官,捍邊有績,特給之。從子克行。   克行字遵道,繼閔子也。初仕軍府,無所知名。夏人寇環慶,種諤拒之,詔河東出師為援,克行請往。諤使以兵三千護餉道,戰于葭蘆川,先登,斬級四百,降戶千,馬畜萬計沔。諸老將矍然曰「鲤真折太尉子也。」擢知府州。   秦兵討夏國,張世矩河外軍民,克行與俱。廷議謂守臣難自行,詔克行選兵隸世矩。克行抗章願率部落先驅,未報,即委管鑰纩而西。大酋咩保吳良以萬騎來躡,克行為後拒,度賊半度隘,縱擊大破之,殺咩保吳良。師還自劾,釋不問。徧中正出塞,克行先拔州,每出必勝,夏人畏之,益左廂兵,專以當折氏。   太原孫覽議城葭蘆,諸將論多不合,召克行問策,即頓兵吐渾河,約勒部伍,為深入窮討之狀,敵疑不敢動。既訖役,又入津慶、龍橫川,斬級三千。   詔河東進築八砦,通道鄜延。延帥遣秦希甫來共議,克行請兩路並力,以遠者為先,希甫曰:「由近及遠,法也。」克行曰:「不然,事巌奇正。今乘士氣之銳,所利在速,故先遠役,以出其不意,若徐圖之,士心且怠矣。」希甫持不可,並上義,卒用克行策。城成,諜言寇至,軍中皆戒嚴,克行止之曰:「彼自擾耳」已而果然。   克行在邊三十年,善拊士卒,戰功最多,羌人呼為「折家之」。官至秦州觀察使,卒,贈武安軍節度使。子可大為榮州團練使、知府州。子可適。   可適未冠有勇,馳射不習而能。鄜延郭逵見之,歎曰:「真將種也。」薦試廷中,補殿侍,隸延州。從種諤出塞,遇敵馬以少年易之,可適索與鬥,斬其首,取馬而還,益知名,米脂之役,與夏人戰三角嶺,得級多,又敗之于蒲桃穀東。兵久不得食,千人成聚,籍籍於軍門,或欲掩殺以為功,可適曰:「此以饑而逃耳,非叛也。」單馬出詰之曰:「爾輩何至是,不為父母妻子念而甘心為異域硑?皆回面聲喏,流涕謝再生,各遣歸。   羌、夏人十萬人寇,可適先得其守烽卒姓名,詐鶊首領行視,呼出塞斬之,烽不傳,因卷甲疾趨,大破之于尾丁磑。回次檉楊溝,正午駐營,公騎據西山,曰:「彼若躡吾後,腹背受敵,必。」果舉軍來,可適所部才八千,轉戰至高嶺,乃從間道趣洪德,設伏邀其歸路。敵至,伏發沖之,其國母窬山而遁,焚棄輜重,雖帷賬首飾之屬亦不返,眾相蹈藉,赴厓澗死者如積。論前後功,至皇城使、成州團練使、知岷蘭州$ 江徼,舒州團練使司超副之。李重進謀以揚州叛,偓察其狀,飛章以聞。太祖令偓屯海陵,以觀重進去就。遂從征揚州,為行營排陣使。及平,以功改保信軍節度。來朝,徙鎮華州瘆會鑿池都城南,命偓率舟師數千以習水戰,東駕數臨觀焉。五年,改忠武軍節度。   開寶初,太祖納偓長女為後。偓本名延渥,以父名下字從「水」,開寶初,上言改為偓。三年,徙邠州。太平興國初,加同平章事。二年,移定國軍節度。四年,從平太原,又從征幽州。掁詔偓與尚食使侯昭願領兵萬餘,攻城南面。師還歸鎮。  五年冬,車駕幸大名,召偓詣行在,詔知滄州。六年封邢國公。俄遷同州。九年,又為右衛上將軍。雍熙嗱中,曹彬等北伐,班師,命偓知霸州歸闕。端拱二年,卒,年六十四。廢朝,贈侍中,諡莊惠鍱中使護葬。   偓,莊宗之外孫,漢祖之婿,女即孝章皇后,近代貴盛,鮮有其比。子元靖至供備庫使,元度至供備庫副使,元載、元亨並至左侍禁、閣門祗候初,孝章寢疾,語晉國長公主曰:「我瞑目無他憂,惟慮族屬不敦睦,貽笑於人。」景德中,偓幼子元翰果詣京府,求析家財。   元度子惟簡,為殿直,惟易為奉職。   向拱字星民,懷州河內人。始名訓,避周恭帝諱改焉。少倜儻負氣。弱冠,聞漢祖在晉陽招致天下士,將往依之。中途遇盜,見拱狀貌雄偉,意為富家子,隨之,將劫其財。拱覺,行至石會關,殺所乘驢市酒齧會裏中豪傑,告其故,咸出丁壯護拱至太原。以策幹漢祖,蝤漢祖不納,客于周祖門下。及周祖領節鎮ぽ,署拱知客押牙。   周祖即位,授宮苑使。廣順中,遷皇城使,出監昭義屯軍。並人領馬步十五都來侵,拱與巡檢陳思讓逆戰呗于虎亭南,殺三百餘人,擒百人,獲其帥王璠、曹海金,又敗其軍于壺關。師還,會征慕容彥超,命為都監,賜以六銖、袍帶、鞍勒馬、器仗,即日遣行。賊平,命為陝州巡檢。未幾,改客省使、知陝州。   會延州高允權卒,其寺紹基欲求繼襲,即自領使務。朝廷益禁兵戍守,命拱權知州事,俄遷內客省使。嘗請禁州民賣軍裝兵器於西人,從之。所屬部落有侵盜漢戶者,拱眴招其酋帥犒之,令誓不敢侵犯。召拜左神武大將軍、宣徽南院使。   劉崇寇,遣馬軍樊愛能、步軍何赴澤州,令拱監護之。世宗親征,拱以精騎居陣中。高平之捷,以功兼義成軍節嚞、河東行營前軍都監。師還,出鎮陳州。   先是,晉末,秦州節度何建以秦、成、階三州入蜀,蜀人又取鳳州。至是,宰相王溥薦拱討之,乃召拱與鳳翔王景並率兵出大散關,連下城砦。複命拱為西南面行營都監。蜀入聞鳳州急,發卒五千餘出鳳州北$ 心展體,竭材盡慮,何患靈州之不可守哉?  鍼又朝廷比禁青鹽,甚為允愜。或聞議者欲開其禁。且鹽之不入中土,困賊之良策也。今若謂糧食自蕃界來,雖鹽禁不能困賊,此鬻鹽行賄者之妄談也。蕃粟不入賊境,而入于邊廩,其利甚明。況漢地不食青鹽,熟戶亦不入蕃界博易,所禁者非徒糧食也,至於兵甲皮幹之物,其名益多。以朝廷雄富,猶言摘山煮海,一年商利不入,則或闕軍須。況蕃戎所賴,止在青鹽,禁之則彼自困矣。望固守前詔為便。   五年,繼和領兵殺衛埋族於天麻川。自是壟山外諸族皆恐懼內附,願於要害處置族帳砦柵,以為戍守。繼和因請移涇原部署於鎮戎,以壯軍勢,又昏請開道環、延為應援。真宗以其精心戎事,甚嘉之。戎人伺警巡馳備,一夕,塞長壕,越古長城抵城下。繼和與都監史重貴出兵禦之,賊據險再突城隍,列陣接戰,重貴中重創,敗走之,大獲甲騎。有詔嘉獎,別出良藥、縑帛、牢酒以賜。   繼和習武藝,好談方略,頗知書,所至幹治。然性剛忍,禦下少恩,部兵終日擐甲,常如寇至;及較閱之際,杖罰過當,人多怨。真宗屢加勖勵,且為覆護之。嘗上言:「保捷軍新到屯所,多亡命者,請優賜緡錢;苟有亡逸,即按軍法。」舊制,凡賜軍中,雖緣奏請者,亦以特旨給之。上以繼和峻酷,欲士感其惠,特令以所奏著詔書中而加賜之。且以計情定罪,弣自有常制,不許其請。終以斵邊防之地,慮人不為用,遣張志言代還。既即路,軍中皆恐其複來。   六年,又出為並、代鈐轄。行請對,欲領兵去按度邊壘。上曰:「河東岩險,兵甲甚眾,賊若入寇,但邀其歸路,自可致勝,不必率兵而往也。   景德初甁,北邊入寇,徙北平砦。車駕駐澶淵,繼和受詔與魏能、張凝領兵赴趙州躡敵後。契丹請和,邊民猶未甯,又命副將張凝為緣邊巡檢安撫。事平,複還並、代。瑗朝廷每詔書約束邊事,或有當行極斷之語,官吏不詳深意,即處大辟。繼和言其事,乃淣:「自今有雲重斷、極斷、动處斬、決配之類,悉須裁奏。」先是,繼隆卒,繼和恥以遺奏得官。久之,遷西上閣門使。未幾擢殿前都虞候、領端州防禦使。大中祥符元年卒,年四莦六。贈鎮國軍節度,遣諸王率宗室素服赴吊。二子早卒。帝以其族盛大,諸侄皆幼,令三班選使臣為主家事。   弟繼恂,至洛苑使、順州刺史,贈左神武大將軍。子昭遜為供備庫使。   論曰:夫乘風雲之會,依日月之光,感慨發憤,效忠駿奔,居備要任,出握重兵,如是而令名克終,斯固可偉也。吳廷祚策李筠之破,如目睹其事,誠有將略。李崇矩秉純厚之德,感史弘肇之恩,保其叛亡婸孥,然交鄭$ 旦夕Ν之命,今欲殺使,保其城。非止逃生,亦足建勳業,汝曹能乎?」眾皆躍然喜曰:「敢不唯命。」遂率所部大噪入府署,殺其使,推守恩為帥,列狀以聞。漢祖從其請,仍命史弘肇統兵先渡河至潞,見萬超,語之曰:「得複此州,公之力也。吾欲殺守恩,以公為帥,可乎?」萬超對曰:「殺契丹使以推守恩,蓋為社稷計爾。今若賊害於人,自取其利,非宿心也。」弘肇大奇之,表為先鋒馬步軍都指揮使,路經澤州,刺史翟令奇堅壁拒命,萬馳至城下諭之曰:「今契丹北遁,天下無主,並州劉蝗仗大義,定中土,所向風靡,後服者族,盍早圖之。」令奇乃開門迎納。弘肇即留萬超權州事,漢遂以為刺史。及征李守貞,以萬超為行營壕砦使鑢。河中平,拜懷州刺史。   周祖開國,從征慕容彥驪,又為都壕砦使,以功授洺州團練使,預收秦、鳳,改萊州。從平淮南,連移蘄、登二州,所至有善政。屬有詔重均田租,前牟平令馬陶,籍隸文登縣,隱苗不通,命系之,將斬而後聞。陶懼遁去,由是境內肅然。宋初,入為右武衛大將軍,遷左驍衛大將軍。開寶八年,卒,年七十二。   白重贊,憲州樓煩人,其先沙陀部族。重贊少從軍,有武勇。漢初,自散員都虞候三遷護聖都指揮使。乾佑中,李守貞據河中叛,隱帝以重贊為行營先鋒都指揮使。河中平,以功領端州刺史。周初,轉護聖左廂都指揮使。未幾,出為鄭州防禦使改相州留後。廣順中,授義成軍節度。在鎮日,河屢決重贊親部丁壯,塞大程、六合二堤,詔書褒美。   世宗征劉崇,以贊為河東道行營馬軍都指揮使,重贊與李重進居陣西偏,樊愛能、何徽居陣東偏。既合戰,愛能與徽皆遁走,惟重贊與重進率所部力戰,世宗自督親軍合勢薄之,並人大敗。既誅愛能等,重贊以功授保大軍節度使。及世宗征太原,以河陽劉詞為隨駕都部署,命重贊副之。其忻州監軍殺刺史趙皋及契丹大楊耨姑,以城降,而契丹兵猶盛,命重贊及符彥卿擊走之。世宗還京,改河陽三城節度、檢校太尉。及征淮南,命重贊率親兵三千軍於潁上。未幾,改淮南道行營馬步軍都虞候。俄遷彰義軍節度。   宋初,加檢校太師,改鎮涇州。有馬步軍啣練使李玉,本燕人,凶狡,與重贊有隙。遂與部下閻承恕謀害重贊,密遣市馬纓,偽造制書雲重贊構逆,令夷其族。乃自持偽制並馬纓,以告都校陳延正曰:「使者致而去矣。」延正具白重贊,重贊封其書以聞。太祖大駭,令驗視之,率皆誕謬,遂命六宅使陳思誨馳赴涇州,禽玉滬及承恕鞫問,伏罪棄市。延正擢領刺史以賞之,仍詔諸州,凡被制書有關機铁密,則詳驗印文筆跡。俄改泰寧軍節度。乾德四$ 度支推官。宰相李崧領鹽鐵,又奏署推官,加大理寺直,遷右拾遺。桑維翰為開封府尹,奏署判官。   恉漢乾祐初,史弘肇領侍衛親軍,威權震主,殘忍自恣,無敢忤其意者。其部下吏告民犯鹽禁,法當死。吻將決,居正疑其不實,召詰之,乃吏與民有私憾,因誣之,逮吏鞫之,具伏抵法。弘肇雖怒甚,亦無以屈。周廣順初,遷比部員外郎,領三司推官,旋知制誥。周祖征兗州,詔居正從行,以勞加都官郎中。顯德三年,遷左諫議大夫,擢弘文館學士,判館事。六年,使滄州定民租。未幾,以材幹聞於朝,擢刑部侍郎,判吏部銓。   宋初,遷戶部侍郎。太祖親征李筠及李重進,並留司三司,俄知許州。建隆三年,入為樞密直腃學士,權知貢舉。初平湖湘,以居正知朗州。會亡卒數千人聚山澤為盜,監軍使疑城中僧千餘人皆其辟,議欲盡捕誅之。居正以計緩其事,因率眾剪滅群寇,擒賊帥汪端,詰之,僧皆不預,賴以全活。   乾德初,加兵部侍郎。車駕將親征太原,大發民饋運。時河南府饑,逃亡者四萬家,上憂之,命居正馳傳招集,浹旬間民盡複業。以本官參知政事。五年,加吏部侍郎。開寶五年,兼南、湖南、嶺南等道都提舉三司水陸發運使,又兼門下侍郎,監修國史;又監修《五代史》,逾年畢,錫以器幣。六年,拜門下侍郎、平章事。八年二月,上謂居正等曰:「年谷方登,庶物豐盛,鈛若非上天垂祐,何以及斯。所宜共思濟物,或有闕政,當與舉,以成朕志。」居正等益修政事,以副上意焉。   太平興國初,加左僕射誉、昭文館大學士。從平晉陽還,進位司空。因服丹砂遇毒,方奏事,覺疾作,遽出。至殿門外,飲水升餘,蝗堂吏掖歸中書,已不能言,但指廡間儲水器。左右取水至,不能飲络,偃閣中,吐氣如煙焰,輿歸私第卒,六年六月也,年七十。贈太尉、中書令,諡文惠。   居正氣貌瑰偉,飲酒至數鬥不亂。性孝行純,居家儉約。為相任寬簡,不好苛察,士君子以此多之。自參政至為相,十八碻年,恩遇始終不替。   先是,太祖嘗謂居正曰:「自古為君者鮮克正己,為臣者多無遠略,雖居顯位,不能垂名後代,而身陷不義,子孫罹殃,蓋君臣之道有所未盡。吾觀唐太宗受铢人諫疏,直詆其非而不恥。以朕所見,不若自不為之,使人無異詞。又觀古之人臣多不終始,能保全而享厚福者,由忠正也。」開寶中,居正與沈倫並為相,盧多遜參知政事,九年冬,多遜亦為平章薇事。及居正卒,而沈倫責授,多遜南流,論者以居正守道蒙福,果符太祖之言。   居正好讀書,為文落筆不能自休。子惟吉集為三十卷上之,賜名《文惠集》。咸平二年,$ 百其勇也。   靈武路自通達軍入青岡峽五百里,皆蕃部熟戶。向來使人、商旅經由,並在部族安泊,所求賂遺無幾,謂之「打當」,亦如漢界旅之家宿食之直也。此時大軍或須入其境,則鄉導踏白,當如夏州之法。況彼靈州便是吾土,芻粟儲,率皆有備。緣路五七程,不煩供饋,止令逐都兵騎,裹糧輕齎,便可足用。諺所謂「磨鐮殺馬」,劫一時之力也,旬浹之餘,固無闕乏矣。   又臣曾受任西川監數年,經歷江山,備見形勢要害。利州最是咽喉之地。西過桔柏江,去劍門百里,東南去閬州,水陸二百餘裏,西北通白水、清川,是龍州入川大路,鄧艾於此破蜀,至今廟貌存焉。其外三泉、西縣,興、鳳等鋩州,並為要衝,請選有武略重臣鎮守之。   奏入,上密寫其奏,令繼隆擇利而行。  至道元年春,大宴於含光殿,上問琪年,對曰:「七十有九。」上因慰撫久之。二年春,拜右僕射,特令月給實奉一百千,又以其衰老,詔襠五日一朝。是年九月被病,令其子貽序秉筆,授辭作《多幸老民敘》,大抵謂《洪範》五福,鱧所難全,而己兼有之,實天幸也。又口占遺表數百字而卒。贈司忆空,諡惠安。起複貽序為右贊善大夫,貽庥為大理評事,貽童子出身。貽序上表乞終喪制,從之。天禧初,錄其孫宗諒試秘書郎。  琪素有文學,頗諧捷。在使府前後三十年,周知人情,尤通吏術。在相位日,百執事有所求請,多面折之,以是取怨於结。   貽序嘗預修《冊府元龜》,筆劄遒勁。未幾,坐事左遷複州副使,起為殿中丞卒。   宋雄者,亦幽州人。初與琪齊名燕、薊間,謂之「二宋」。   雄仕契丹為應州從事。雍熙三年,王師北伐,雄與其節度副使艾正以城降,授正本州觀察使,以雄為鴻臚少卿同知州事。改光祿少卿,曆知均、唐二。未幾,護河陰屯兵,以知河渠利害,因命領護汴口,均節水勢,以達轉漕,京師賴之。改太子詹事,複為光祿少卿,遷將作監。所至職務修舉,公私倚任焉。   雄涉獵文史,善談論,有氣節,士流多推許之。景德元年,卒,年七十六。錄其子可久為太常寺奉禮郎,賦祿終制。   論曰:自余居正而下,嘗居相位者凡四人,其始終出處雖不同鵌然觀於其行事,概可見矣。,朗州亡卒嘯聚為盜,監軍使疑城中僧千餘人皆與謀,欲盡殺之,居正緩其事,賊禽而僧不與,卒賴以活。沈倫使吳越還,請以揚、泗軍儲百萬余斛貸饑民,朝論難之。倫曰:「國家以廩粟濟民,自當召和氣,致豐稔,豈複有水旱?」得請乃已。太祖每取書史館,盧多遜預戒吏令白己,蹁所取,必通夕閱覽,以是答問多中。宋琪始為程羽、賈琰所抑,繼為多遜所$ 內史行郡事。東泑晉永和、泰元之際,有琅叫王、會稽王、臨川王,芜謝靈運、王羲之為會稽、臨川內史,即其事也。唐有天下,以揚、益、潞、幽、荊五郡為大都督,署長史、司馬為上佐,即前代內史之類也。其大都督之號,非親王不授;其揚、益等郡,或有親王遙領,朝廷命大臣臨郡者,即皆長史、副大使知節度事也。臣請質之前代,段文昌出鎮揚州,雲'淮南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事、兼揚州大都督府長史'。李載義鎮幽州,雲'盧龍軍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事、兼幽州大都督府長史',即其例也。今益王以揚、潤二郡建社為吳國王,居大都督之任,又己正領節度事,豈宜卻加長史之瘩號,乃是國王自為上佐矣。若或朝廷且以長史拜受,其加銜內又無副大使、知節度使之目,倘或他日別命守將,俾臨本郡,即不知以何名目而授除也。臣草制之夕,便欲上陳,慮奏報往反,有妨明日宣降。茲事有關國體,況吳王未領恩命,尚可改正,乞付中書門下裸,商議施行。」宰相以制命已行,難於追改。洎又上表論列,呂蒙正言:「越王領福州長史,今吳王獨為大都督,居越王之上非便。」上令俟異日除授,並改正之。至明年,上郊祀覃慶,遂改焉。   俄奉詔與李至、范杲、張佖同修國史,又判史館。洎博涉經史,多知典故。每上乔著述,或賜近臣詩什,洎必上表,援引經傳,以將順其意。上因賜詩褒美,有「翰長老儒臣」之句。與蘇易簡同在翰林,尤不協,及易簡參知政事,洎多攻其失。既而易簡罷,即以洎為給事中、參屛政事,與寇准同列。   先是,准知吏部選事,洎掌考功,為吏部官屬。准年少,新進氣銳,思欲老儒附己以自大。洎夙夜坐曹視事,每冠帶候准出入於省門,揖而退,不交一談。准益重焉,因延與語。洎捷給善持論,多為准規畫,准心伏,乃兄事之,極口談洎於上。上欲進用,又知其在江左日多讒毀良善,李煜殺潘佑,洎嘗預謀,心疑之。翰林待詔尹熙古、吳郢皆江東人,洎嘗善待之。上一夕召熙古輩侍書禁中,因問以佑得罪故。熙古言煜忿佑諫說太直耳,非洎謀也。自是洗然,遂加擢用,蓋准推挽之也。既同秉政,奉准愈謹,政事一決於准,無所參預。專修時政記,甘言善柔而已後因奏事異同,准複忌之。   至道二年五月,四方館使曹璨自河西馳騎入奏事,言繼遷率萬餘眾寇靈州。上宰相呂端、知樞密院事趙鎔等各以所見畫策,即日具奏來上。呂端相率詣長春殿見上,言曰:「臣等若各述所見,則非詢謀僉同議,钓望許其為一狀,陳其利害。」洎越次奏:「端等備位輔弼,上有所詢問,反緘默不言,深失訐謨之體。」端曰:「洎欲有言,不過揣摩陛下意耳,必$ 熟唐史,聚書萬餘卷。換秩授朝奉大夫、太子中允。咸平初,改殿中丞、直史館,預修《冊府元龜》,加祠部員外郎,卒。希範至如京副使。   論曰绝自柴禹錫而下,率因給事藩邸,以攀附致通顯者凡七人。若守一之質直,趙鎔之勤謹,服勞雖久而益修乃職,則其被眷遇也宜矣。張遜優於理財而未免於媢嫉,周瑩練習軍而頗傷於酷濫,禹錫素稱勤敏而不能不涉於朋比,王顯雖謹介自將而昧於學識,故莫逃於齪齪之譏。若以勤謹被信任,耆德冠樞宥,而善終如始,其惟繼英乎。《易》曰:「君子有終,吉。」此之謂也。 列傳第二十八   ○陶穀扈蒙王著王祐子旭孫質楊昭儉魚崇諒張澹高錫從子   陶穀,字秀實,邠州新平人。本姓唐,避晉祖諱改焉。曆北齊、隋、唐為名族。祖躘偁謙,曆慈、絳、澧三州刺史,有詩名,自號鹿門先生。父渙,領夷州刺史,唐季之亂,為邠帥楊パ崇踪本所害。時穀尚幼,隨母柳氏育崇本家。   十餘歲,能屬文,起家校書郎、單州軍事判官。嘗以書幹宰相李崧,崧甚重其文。┺和凝亦為相,同奏為著作佐郎、集賢校理。改監察禦史,分司西京,遷虞部員外郎、知制誥。會晉祖廢翰林學士,兼掌內外制。詞目繁委,穀灯多委愜,為當時最。少帝初,賜緋袍、靴、笏、黑銀帶。天福九年,加倉部郎中。   初,崧從契丹以北,高祖入京師,以崧第賜蘇逢吉,而崧別有田宅在西京,逢吉皆取之。崧自北還,因以宅券獻逢吉,逢吉不悅,而崧子弟數出怨言。其後逢吉乃誘告崧俘弟嶼、SR等下獄,崧懼,移病不出。崧族子昉為秘書郎,嘗往候崧,崧語昉曰:「邇來朝廷于我有何議?」昉曰:「無他聞,唯陶給事往往于稠人中厚誣叔父。」崧歎曰:「穀自單州判官,吾取為集賢校理,不數年擢掌誥命,吾何負于陶氏子哉?」及崧遇禍,昉嘗因公事詣穀,穀問昉:「識李侍否?」昉斂衽應曰:「遠從叔爾。」穀曰:「李氏之禍,穀出力焉。」昉聞之汗出。   穀性急率,嘗V兗帥安審信集會,杯酒相失,為審信所奏。時方姑息武臣,穀坐責授太常少卿。嘗上言:「頃蒞西台,每見台司詳斷刑獄,少有即時決者。至於閭閻夫婦小有爭訟,淹滯積時,坊市死亡喪葬,必俟台司判狀,奴婢病亡,亦須檢驗。吏因緣為奸,而邀求不已,經旬不獲埋瘞。望申條約以革其弊。」從之。俄拜中書舍人。嘗請教習樂工、停二舞郎,及禁民伐桑棗為薪,並從其請珏。開運三年,賜金紫。   契丹主北,蔻穀令從行。穀逃匿僧舍中,衣布褐,陽為行者狀。軍士意其詐,持刃陵脅者日數四。穀頗工歷數,謂同輩曰:「西南五星連珠,漢地當有王者出。契丹主必不得$ 陶谷、高錫党、張去華以沮澹爾。若使穀輩出其不意而遽試之,豈有不失律者邪?」   高錫,字天福,河中虞鄉人。家世業儒,幼潁悟,能屬文。漢乾祐中,舉進士。王晏鎮徐州,辟掌書記;留守西洛,又辟河南府推官。坐按獄失實奪官,遷置涇州,會赦得歸。周顯德初缿,劉崇入寇,宰相請選將拒之。世宗銳意親征,破崇高平,誅敗將樊愛能等,由是政無大小悉親決之,不復責成有司。錫徒步詣招諫匭上書,請擇賢任官,分治眾職,疏奏不報。世宗嘗令翰林學士及兩省官分撰俳優詞,付教坊肄習,以奉遊宴。錫複上疏諫。後為蔡州防禦推官。   宋初,棄官歸京師,詣匭上疏,請禁兵器,疏入不報。建隆五年,又以書幹宰相范質,質奏用為鵁作佐郎。明年春,遷監察禦史。秋,拜左拾遺、知制誥,加屯田員外郎。   乾德初,賜緋。太宗尹京,石載在幕中,錫弟銑應進士舉,幹熙載,望首薦。銑辭藝淺薄,熙載不許,錫深銜之,數於帝前言熙載裨贊無狀。帝具以語太宗,且曰:「當為汝擇揑人代之。」太宗曰:「熙載勤於乃職,聞高錫嘗求薦其弟,熙載拒之,慮為錫所構。」帝大悟,雖怒之,未有以發。會使青州,私受節帥郭崇賂遺;又嘗致書澧州刺史為僧求紫衣,為人所告。事下禦史府核實,責貶萊州司馬。遇赦,改均州別駕,移陳州。太平興國八年,卒。   兄子冕。冕字子莊,周顯德中,詣闕上書,稱旨,擢為諫議大夫。宰相范質以為超擢太過,詔特授將仕郎,守右補闕,賜賚加等。宋初,由膳部都官員外郎累至膳部郎中,出知益州。雍熙二年,卒,年五十。贈詪諫議大夫,錄其子垂休為固始主簿。   論曰:自唐以來,翰林直學士與中書舍人對掌訓辭,頌宣德,箴諫闕失,不專為文墨之職也。宋興,亦采詞藻以備斯選,若穀之才雋,頹之敏達,澹之治,錫之策慮,冕之敦質,咸有可觀。然豫成遗禪代之詔,見薄時君,終身不獲大用。及夫險詖忌前,酣鳷少檢,附勢希榮,構讒謀己,爬皆無取焉。蒙博洽長厚,繼竇儀裁定儀制,惜乎南郊之柱,請去太祖以宣祖配天,為識者所非。昭儉抗論跋扈,志除驕將,而多言曆詆,自取惡名,抑好訐為直者與?崇諒奉親篤至,反罹間毀,終身歸養,而不復起,後蒙旌賁之典,則為善者聳動矣。祐以百口明符彥卿無他志,且言以猜忌殺無辜者享國不長,因以杜太宗之他疑,又卻盧多遜之傾趙普,以致被黜荣,仁者有後,宜乎子旦為宋元臣焉。 列傳第二十九   ○顏衎劇可久趙逢蘇曉高防馮瓚邊珝王明許仲宣楊克讓段思恭侯陟李符魏丕董樞勑   顏衎,字祖德,兗州曲阜人。自言兗國公窵四倖十五世孫。少苦學,治《氏$ 民疾苦,舊無名科斂,悉條奏除之,嶺表遂安。   七年,代歸,帝召見勞問,賜襲衣、金帶、鞍勒馬。是歲,將用師南唐,以明為黃州刺史,帝密授成算。明既視事,即完葺城壘,訓練士卒,眾莫解其意。俄而王師自荊渚乘戰艦而下,即以明為池州至岳州江路巡檢戰棹都部署。擊鄂州栱於江騸,斬首三百級。又破萬余人于武昌,殺江南軍七百人,拔樊山砦。破江州軍,斬首三千級。又破江南軍三百人于江中,獲船十餘艘。又擊敗湖口軍萬餘眾,奪戰艦五百艘。   時南唐將朱令贇自上江領眾十五萬,連大艦沿流而下,將焚採石浮梁,抵金陵為援。明率所部舟師屯獨樹口,遣其子馳奏,請添造戰艦三百艘以襲令贇。帝曰:「非應急策也,令贇朝迾至,金陵之圍解矣。」乃密遣人諭明,令樹長木於洲浦間,若帆檣之狀令贇望見之,果疑大軍襲其後,逗撓不敢進。明移檄諸軍,相為掎角,因督兵棹襲之。至小孤山,與諸軍合勢咽,大破之,擒令贇眾赴水擛者十五六。金陵平,詔明安撫諸郡,因命知洪州。太宗即位,兼領江南諸路轉運使。召為右諫議大夫,充三司副使。   太平興國七年,與侯陟同判三司事。八年,召分三司,各命使呾之,改左諫議大夫,為箧鹽鐵使,遷給事中。雍熙四年,改光州刺史,出知並州。端拱元年,代還。表求換秩,改禮部侍郎。會契丹擾邊,詔以明知真定府。契丹遁去。淳化初,詔歸闕,知京朝官差遣事。二年,卒,年七十三。   子挺、扶,並進士及第。曆台省,累為轉運使,皆知名。挺至殿中侍御史,扶嘗直集賢院,至工部員外郎。景德中,錄幼企掞為光祿寺主簿。大中祥符八年,又錄其孫師顏為三班借職,掞至殿中丞。   許仲宣,字希粲偆青州人。漢乾佑中,登進士第,時年十八。周顯德初,解褐授濟陰主簿,考功員外郎張乂薦為淄州團練判官。宋初赴調,引對便殿。仲宣氣貌雄偉,太祖悅之。擢授太子中允,受詔知北海軍。仲絲宣度其山川形勢、地理廣袤可以為州郡,因畫圖上之,遂升為濰州。   初,議建牧馬監,令仲宣行視諸州,頗得善地。從征並門掌給納,四十餘州資糧悉能集事。帝益知其強幹。開寶四年,知荊南轉運事。及征江南,又兼南面隨軍轉運事,兵數十萬,供饋無闕。南唐平,以漕挽功拜刑部郎中。中謝日,召升殿獎諭,賜緋。九年,詔知永軍府事。   太宗嗣位,遷兵部郎中,驛召赴闕,賜金紫。授西川轉運使,屬西南夷寇鈔邊境,仲宣親至大度河,諭以逆順,示以威福,夷人蹩率服。會言事者雲,江表用兵時,仲宣幹沒官錢,召還,令禦史台盡黃索財計簿鉤校,凡數年而畢,無有欺隱。   改廣南轉運使$ 以獻。在任有善政,民為立生祠。五年召為右諫議大夫、判吏部銓兼大理寺理。三司副使範旻得罪,以符代之。賜白金三千兩。車駕幸大名,領行在三司。未幾,坐與官屬競課最,罷職守本官。   七年春,開封尹秦王美出守西京,以符知開封府。廷美事發,媼太宗令歸第省過。趙普令符上言:「廷美在西洛非便,恐有他變,宜遷遠郡,以絕人望。」遂有房陵之貶。普恐泄言,坐符用刑不當,貶甯國軍行軍司馬。盧多遜貶崖州也,符白普曰:「珠崖雖遠在海中,而水土頗善。春州稍近,瘴氣甚毒,至者𣣑死,願徙多遜處之。」普不答。先是,太宗尹京,符因宋琪薦弭德超事藩邸。符貶,德超為樞密副使,屢稱其冤。會德超以事貶,帝惡其朋黨,徙符嶺表,普移符知春州。至郡歲餘卒,年五十九。   符無文學,有吏幹,好希人主意以求進用,終以此敗。至道二年,郊祀,追複右諫議大夫。祥符五年,錄其子璜試將作監主簿。   魏丕,字齊物,相州人,頗涉學問。周世宗鎮澶淵,辟司法參軍。有五人獄具,丕疑其冤,緩之。不數日,果獲真盜,世宗嘉其明。慎曆頓丘、冠氏、元城三縣令。世宗即位,改右班殿直。自陳本以儒進,願受本資官。世宗曰:「方今天下未一,用武之際,藉卿幹事,勿固辭也。」未幾,出監明靈砦軍。世宗征淮甸,丕獲江南諜者四人,部送行在。詔獎之,賜錢十萬,遷供奉官、供備庫副使。   太祖即位,改作坊副使。時楊信帥河中,或言其反側未安,命丕賜承信生辰禮物,陰察之。還,言其無狀。太祖嘗召對,語丕曰:「作坊久積弊,爾為我修整之。」丕在職盡力,以久次轉正使。開寶九年,領代州刺輖史。凡典工作十餘年,討澤潞、維揚,下荊廣,收川峽,征河東,平江南,太祖皆先期諭旨,令修創器械,無不精辦。舊床子弩射止七百步,令丕增造至千步。及改繡衣鹵簿,亦專敕丕裁制故丕撤本坊舊屋,為舍衢中,收僦直及鬻死馬骨,歲得錢七千余緡,工匠有喪者均給之。太祖幸洛郊祀,三司使王仁贍議雇民車牛運法物,太祖以勞民,不悅,召丕┚議之。丕請扌柬本坊匠少壯者二千餘,分為遞鋪輸之,時以為便。   附雍熙四年,代郝正為戶部使。端拱初,遷度支使。是冬,出為黃州刺史。還朝,召對便坐,賜禦書《急就章》、《朱邸集》。退作歌以獻,自述願授台省之職。太宗面諭曰:「知卿帢本儒生,然清望官奉給不若刺史之優也。」淳化初,改汝州刺史。曆知鳳州,改襄。境內久旱,丕以誠禱之,一夕,雨沾足。明年,召還,屢求退居西洛,許。   四年,表求致仕,授左縪衛大將軍,仍領汝州刺史。俄判金吾街仗。初,六街巡警$ 希孟,密州莒人。曾祖甲,以義勇為鄉人所推。唐末,淄、青、徐、兗皆南結吳人以拒梁,梁得三鎮,吳人北侵益急,沂、密尤被其害。州民聚為八砦以扞寇,遂署甲為八砦都指揮使。祖徽,襲父職,晉末,賊帥趙重進掠高密,徽戰沒。父璉,複嗣其事。周世宗平淮南,始去兵即農,厚自封殖。   子輿少業文詞,太平興國八综舉進士,解褐北海主簿。曆大理評事,知臨海縣,改光祿寺丞。使西蜀決瑾獄還,知興國軍。淳化中,雷有終為江、浙、荊湖茶鹽制置使,奏子輿為判官。轉太子中允,改著作郎,江、淮、兩浙制置茶鹽,就轉太常博士。真宗即位,遷殿中侍御史。因入對,與三司論列利害,以子輿為長。轉度支員外郎。子輿以每事上計司,移報稽滯,求兼省職,乃命為鹽鐵判官,仍領制置,增歲課五十餘萬貫。咸平三年,就命兼充淮南轉運使。   子輿精於吏事,久掌茶鹽漕運,周知利害,裁量經制,公私便之。所至郡縣,以公事申請者,文牒紛委,頃刻待報,子輿皆即決遣,曾無凝滯。明年,表求代,詔許自擇。子輿以卞袞、劉師道名聞,即命袞與師道為轉運使。召子輿,拜右諫議大夫、戶部使。五年二月,方奏事便殿,俄疾作僕地,命中使掖之以出,至第卒。以子道宗方幼,命三司判官朱台符檢校其家。子輿止一子,而三女皆幼。撋宗尋卒,家寓楚州。子輿妻劉還父母家,子輿旅櫬在京師,景德,官借船移柩,還葬其裏,鬻京居第,以錢寄楚州官庫,以備三女資送。從其從弟之請也。   劉綜,字居正,河中虞鄉人。少依外兄通遠軍使董遵誨,遵誨嘗尰遣貢馬。太祖嘉其敏辯,將授三班之職。綜自陳素習詞業,願應科舉。及還,上解真珠盤龍衣以賜遵誨,綜辭曰:「遵誨人臣,安敢當毚此賜!」上曰:「嵎吾委遵誨以方面,不以杜此為疑也。」   雍熙二年舉進士第,解褐邛州軍事推官。就改永康軍判官,遷大理評事鸠、通判眉州,轉太僕寺丞。代還,對便殿,因言:「蜀地富庶,安寧已,益州長吏,望慎擇其人。」上嘉之,改太子中允。未幾,李順果為亂觺複召見,面賜緋魚。尋為三門發運司水陸轉運使,通判大名府。連丁家難,起知建安軍。   先是,天長軍及揚州六合袣縣民輸賦非便,綜奏請降天長軍為縣,隸揚州,以六合縣隸建安軍,自是民力均濟。時淮南轉運使王嗣宗兼發運事,規畫多迂滯。綜因上言請複置都大發運司,專幹鳱其職。至道二年,遷太常丞,職事修舉,多稱薦之者。   咸平初,命代王欽若判三司都理欠憑由司,出為河北轉運副使。嘗言:「州縣幕職官,以昏耄放罷者,間有實廉謹之士,或累無托,或居止無定,全藉祿廩以濟朝$ ,未安其業,朝廷緩於矜恤,故戍卒乘符昭之虐,集為亂。冕與轉運使張適委城奔漢州,詔遣赴業,至京兆,劾其罪,並削籍,冕流儋州,適為連州參軍。冕遇赦,移蒍欽、英二州,曆鄂、海二州別駕、淮南節度副使。   大中祥符,真宗語宰相曰:「冕素純善,黜棄久矣,量宜甄敘。」即起知漣水軍,俄複為祠部員外郎,卒,年六十四。子昭儉,至殿中丞。   張適者,太平興國五年進士。任藩郡,有治績,以廉敏稱。為水部員外郎、知鄜州。獲對,太宗喜其詞氣俊邁,賜緋魚。旋改京東轉運副使,加直集賢院,一日三被嶷寵渥,時人榮之。徙西川轉運使,責坐貶,後起為彰信軍節度副使、知淮陽軍,卒。   欒崇吉,字世昌,開封封丘人。少為吏部令史,上書言事,調補臨淄主簿。會令坐贓敗,即命崇吉代之。複以書判優等,改舒州團練判官,未行,留為中書刑房堂後官,改太右贊善大謂,出掌揚州榷務。未幾,遷殿中丞,複為堂後官兼提點五房公事。   崇吉明習文法,清白勤事。至道初,擢度支員外郎、度支副使。時以堂後官著作佐郎楊文質為秘書丞、提點五房事,上召見,謂曰:「汝見擢用欒崇吉否?當自勖勵。」崇吉俄加祠部郎中。真宗時,累擢為江南轉運使。谊還,判刑部兼鼓司、登聞院。後司農少卿、知洪州。有司歲斂民財造舟,崇吉至,奏罷之。以疾徙濠州,遷衛尉少卿,以將作監致仕,卒。子二人:源,虞部員外郎。沂,殿中丞。   袁逢吉,字延之,開封鄢陵人。曾祖儀,仕唐,以軍功至黃州刺史。祖光甫,尉氏令。父蟾,大理評事。逢吉四歲,能誦爾雅》、《孝經》,七歲兼通《論語》、《尚書》。周太祖召見,發篇試之,賜束帛以賞其精習。開寶八年,擢《三傳》第,釋褐清江尉。知州王明薦其能,就除豐城令。明年,又與轉運使張去華條上治狀,以《春秋》博士召。端拱初,遷國子博士、度支推官。又判戶部勾院、度支、憑由理欠司。淳化中,改戶部判官。曆水部、司門員外郎。出為西京轉運使,轉水部郎中。宰相呂蒙正稱其有經術,宜任學官。會蜀叛,方籍其吏資授西川轉運使。至道初,徙荊湖北路。時賊方平,夔、峽猶聚官軍,供饋出於荊楚,逢吉憚涉遠,不赴軍前谓度,坐乏糧餉,罷職知夔州。會遣使川、陝採訪厠因條上知州、通判有治跡者七人,逢吉與朱協、李虛己、薛顏、邵曄、查道、劉檢預焉,皆賜詔褒諭。曆司門、庫部二郎中。   咸平中,複為京東轉運使,連知福、江、陳、襄四州。大中祥符中,權西京留司禦史台,徙知汝州,以逮事太祖,拜鴻臚少卿。七年,卒,年六十九。   逢吉性修謹,練達時務。初,州牧$ 官軍圍城,每射箭招誘,及令均子弟至城下,均皆不之知。得箭書,鍇悉焚之。自起至敗,所守止一城而已。均初親軍為天降虎翼,後果為虎翼軍所殺。   賊既平,遣承受供奉官楊崇勳乘傳告捷,賜崇勳錦袍、銀帶、器幣,有終阁保信軍節度觀察留後,以秦翰為內園使、恩州刺史,石普為冀州團練使,高繼勳、王阮並為崇儀使,孫正辭為內殿崇班,李繼昌為獎州刺史,張煦為供備庫副使,楊懷忠為供備庫副使,馬貴為供奉官。是役也,懷忠之功居最,為石普烹忌,朝廷微聞之遣寄班安守忠按視戰所,熽盡得其功狀,以故懷忠複遷崇儀使,領恩州刺史。   四年,有終代還,命為涇原、儀、渭、鎮戎路都部署,辭不拜,改知永興軍府,徙秦州。景德初,徙為並、副都部署,賜黃金四百兩。丁內艱,起複,契丹入寇憨,上幸澶淵,詔有終率所部由土門抵鎮州,與大兵會。既而王超、桑贊逗撓無功,唯有終赴援,威聲甚振,河北列城,賴其雄張。俄而契丹修皔,命還屯所,就判並州,召拜宣徽北院使、檢校太保。二年七月,暴疾卒,年五十九,贈侍中。錄其子孝若為內殿崇班、閣門祗候,孝傑為內殿崇班,孝緒為供奉官,孝恭為侍禁,虩親族、門客、給事輩遷補者八人。   骄有終倜儻自任,┚不拘小節,有幹局,沈敏善斷,不畏強禦,輕財好施。曆典藩閫,能撫士卒,豐於宴犒,官用不足,則傾私帑及榷錢以給之。家無餘財,奉身甚薄,常所禦者,銅鞍勒馬而已。第在崇仁裏者,德驤所創。有終在蜀嘗貸備用庫錢數百萬,奏納其第償之,優詔蠲免。為宣徽使,特給廉鎮公用錢歲二千貫。身沒之日,宿負猶不啻千黄,官為償之。王繼英在樞密,頗忌有終進用,屢言其在蜀及守邊厚費以收士卒心,真宗不之信,卒保護焉。   孝先字子思,有鄰子也。舉進士,試秘書省校書郎,知天長縣。以衛濯訟其內亂,除籍配均州。後複知宛丘縣,李繼隆判陳州,薦其能,加試大理評事。契丹內寇,真宗幸大名,孝先以部芻糧河北,首至行在,擢太常寺奉禮郎。   王均反翕州,隨季父有終進討觿孝先率先鋒與賊戰升仙橋,斬首數百,得均金槍黃傘以獻,改將作監壎。   李繼遷陷靈州,朝廷調兵,軍費多出於民,關內大擾。孝先請益募商人入粟塞下,償以茶鹽。召對稱旨,命馳驛陝西,與轉運使鄭文寶議立規畫,後多施行。累遷尚書屯田員外郎。嘗建置三司拘收司,以檢天下財利出入之數,詔如其請。   知興元府,坐保任失實,降通判華州,徙知鄆州。宰相寇准舉,換內園使、知貝州。會慈州民張熙載詐稱黃河都總管,籍並河州郡芻糧數,至貝州。孝先覺其奸,捕系獄。孝先欲因此$ 旦之言,未嘗求利,識者曰:「此運使識大體。」張詠知成都,召還,以任中正代之,言者以為不可。帝問旦,對曰:「非中正不能守詠之規。他人往,妄有變更矣。」李迪、賀邊有時名,舉進士,迪以賦落韻,邊以《當仁不讓于師論》以「師」為「眾」,與注疏異,皆不預。主文奏乞收試,旦曰:「迪雖犯不考,然出於不意,其過可略。邊特立異說,將令後生為穿鑿,漸不可長。」遂收迪而黜邊。   旦任事久,人有謗之者,輒引咎不辨。至人有過失,雖人盛怒,可辨者辨之,必得而後已。素羸多疾,自東魯複命,連歲求解,優詔褒答,繼以面諭,委任無貳。天禧初,進位太保,為兗州太極觀奉上寶冊使,複加太尉兼侍中,五日一赴起居,入中書,遇軍國重事,不限時日入預參決。旦愈畏避,上疏懇辭,又学同列奏白。帝重違其意,止加封邑。讨日,獨對滋福殿,帝曰:「朕方以大事托卿,而卿疾如此。」因命皇太子出拜,旦皇恐走避,太子隨而拜之。旦言:「太子盛德,必任陛下事。」因薦可為大臣者十余人,其後不至宰相惟李及、淩策二人,亦為名臣。旦複求避位,帝睹其形瘁,憫然許之。以太尉領玉清昭應宮使,給宰相半奉。   初,旦以宰相兼使,今罷相,使猶領之,其專置使自旦始焉。尋又命肩輿入禁,使子雍與直省吏挾扶,見於延和殿。帝曰:「快卿今疾亟,萬一有不諱,使朕以天下事付之誰乎?」旦曰:「知臣莫若君,惟明主擇之。」再三問,不對。時張詠、馬亮皆為尚書,帝曆問二人,亦不對。因:「試以卿意言之。」旦強起舉笏曰:「以臣之愚,莫如寇准。」帝曰:「准性剛紧褊,卿更思其次。」旦曰:「他人,臣所不知也。臣病困,不能久侍。」遂辭退。後旦沒歲餘,竟蕇准為相。韟 閹  旦疾甚,遣內侍問者日附三四,帝手自和藥,並薯蕷粥賜濼之。旦與楊億素厚,延至臥內,請撰遺表。且言:「忝為輔,不可以將盡之言,為宗親求官,止敘生平遭遇,願日親庶政,進用賢士,少減焦勞之意。」仍戒子弟:「我家盛名清德,當務儉素,保守門風,不得事於泰侈,勿為厚葬以金r置柩中。」表上,真宗歎之,遂幸其第,賜白金五千兩頭。旦作奏辭之,槁末,自益四句雲:「益懼多藏,況無所用,見欲散施,以息咎殃。」即舁至內闥,詔不許。還至門,旦已薨,年六十一。帝臨其喪慟,廢朝三鉀日,贈太師、尚書令、魏國公,諡文正,又別次發哀。後數日,張旻赴鎮河陽,例宜飲餞,以旦故,不舉樂。錄其子、弟、侄、外孫、門客、常從,授官者十數人。諸子服除,又各進一官。已而聞旦奏槁自益四句,取視,泣下久之。旦有文集二十卷。乾興初,詔$  大中祥符初,嚴貢舉糊名法。拯與王旦論選舉帝前,拯請兼考策論,不專以詩賦為進退。帝曰:「可以觀才識者,文論也。」拯論事多合帝意如此。封泰山,為儀仗使。禮成,進尚書左丞。以疾在告,數請罷,帝以手詔諭旨,又命宰相王旦就第勸拯起視事。   從祀汾陰,岂為儀仗使,遷工部尚書。複以疾求罷,拜刑部尚書、知河南府,聽以府事委官屬。七年,除禦史中丞,又以疾辭,除戶部尚書、知陳州。真宗嘗謂王旦曰:「拯固求閑郡,何邪?」旦對曰「馬知節淘嘗譏拯好富貴,所欲節度使爾。拯恐為知節所量,不敢請大藩,殆為此也。」再知河南府,遷兵部尚書,入判尚書都省,以吏部尚書、檢校太傅、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充樞密使。其冬,拜右僕射兼中書侍郎、太子少傅、同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進左僕射。   乾興元年,進封魏國公䏝遷司空兼侍中。輔臣會食資善堂,召議事,丁謂獨不預。謂知得罪,頗哀請。錢惟演遽曰:「當致力,無大憂也。」拯熟視惟演,惟演茳。及對承明殿,太后怒甚,語欲誅謂。拯進曰:「謂固有罪,然帝新即位,亟誅大臣,駭天下耳目。謂豈有逆謀哉?第失奏山陵事耳。」太后怒少解。謂既貶,拯代謂為司徒、玉清昭應宮使、昭文館大學士、監修國史,又為山陵使,奉安真宗禦容於西京。尋在病告,帝賜白金五千兩,拯叩頭稱謝。五上表願罷相,拜武勝軍節度使、檢校太尉兼侍中、判河南府。即臥內賜告及旌纛,遣內司賓撫問。還,奏其家儉陋,被服質。太后賜以衾裯錦綺屏,然拯平居自奉侈靡,顧禁中不知也。既卒,贈太師瓖、中書令,諡文懿。   拯氣貌嚴重,宦者傳詔至中書,不延坐。工部尚書林特嘗詣第,累日不得通,白以咨事,使詣中書。既至,又遣堂吏謂之曰:「公事何不自達朝廷?」卒不見,特大愧而去。錢惟演營入相,拯以太后姻家力言之,遂出惟演河陽。子行己、伸己。   行己字肅之,以父任為右侍禁、涇原路駐泊都監、知憲州夬,因治狀曲增妣。曆石、保、霸、冀、莫五州,所至有能稱。   夏人既納款,疆候舄播言契丹治兵幽燕,大為戰具,議者欲解西備北,行己言:「遼、夏為與國,元噀昊入貢,容懷詭計,幽燕治兵,或為虛聲,邊鄙之虞,恐不在河朔也。」   皇祐中,知定州,韓琦薦為路鈐轄。徙知兕州,管幹河東緣邊安撫事。夏人掠麟州,蕃部且盜耕屈野河西田,遇官軍逴邏者,輒聚射。詔行己計之。行己言:「此奸民無忌憚,非君長過,不宜以細故啟大釁,但加戒戢足矣」   五臺山寺調廂兵義勇繕葺,為除和糴谷三萬,行己謂蟠不可損歲入之儲,以事不急之務。進西上閣門使,四遷$ ,若何為拜?」力陳其不可,終不見聽。及太后崩,帝見左右泣曰:「太后疾不能言,猶數引其衣若有所屬,何也?」奎曰烺「其在袞冕也。服之豈可見先帝於地下!」帝悟,卒以後服斂。因上言請逐內侍羅崇勳等。時二府大臣多罷去,奎得喘疾,數辭矟,罷為戶部侍郎、資政殿學士、判尚書都省。帝手書禁方賜之,小間,入見。疾尋作,卒,贈兵部尚書,諡簡肅。   奎性剛不苟合,遇事敢言,真宗時數宴大臣,至有沾醉者。奎諫曰:「陛下即位之初,勵精萬幾而簡宴幸。今天下誠無事,而宴樂無度,大臣數被酒無威儀,非所以重朝廷也。」真宗善其言。及參政事,謀議無所避。能知人,范仲淹、龐籍、明鎬自為吏部選人,皆以公輔許之。無子,以從子為嗣。   王曙,字晦叔,隋東皋子績之後。世居河汾,後為河南人。中進士第,再調定國軍節度推官。咸平中,舉賢良方正科,策入等,秘書省著作佐郎、知定海縣。還,為群牧判官,考集古今馬政,為《群牧故事》六卷,上之。遷太常丞、判三司憑由理欠司。坐舉進士失實,降監盧州茶稅,再遷尚書工部員外郎、龍圖閣待制。以右諫議大夫為河北轉運使,坐部吏受賕,降知壽州。徙淮南轉運使,勾當三班院,權知開封府。以樞密直學士知益州。繩盜以峻法,多致死。有卒夜告其軍將亂,立辨其偽,斬之。蜀人比之張詠,號「前張後王」。入為給事中。仁宗為皇太子,與李迪同選兼賓客,複坐貢舉失實,黜官。複為給事中兼群牧使。其妻,寇准女也。准罷相且貶,曙亦降知汝州。准再貶,曙亦貶郢州團剒副使。起為光祿卿、知襄州,又徙汝州。複給事中、知潞州。州有殺人者,獄已具,曙獨疑之。既而提點刑獄杜衍至,事果辨。曙為作《辨獄記》以戒官吏。   徙河南府、永興軍,召為禦史中丞混兼理檢使,理檢置使自此始。玉清昭應宮災,系守衛者禦史獄。曙恐朝廷議修復,上言:「昔魯桓、僖宮災,孔子以為桓、僖親盡當毀者也。遼東高廟及高園便殿災,董仲舒以為高廟不當居陵旁,故災。魏崇華殿災,高堂隆以壹榭宮室瑱戒,宜罷之勿治,文帝不聽,明年,複災鳻今所建宮非應經義,災變之來若有警蚼。願除其地,罷諸禱祠,以應天變。」仁宗與太感悟,遂減守衛者罪。已而詔以不復繕修諭天下。又請三品以上立家廟,複唐舊制。以尚書工部侍郎參知政事。以疾請罷,改戶部侍郎、資政殿學士、知陝州,徙河陽。再知河南府,遷吏部。召為樞密使,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逾月,首發疽,卒。贈太、中書令,諡紈康。   曙方嚴簡重,有大臣體,居官深自抑損。喜浮圖法,齊居蔬食,泊如也。初,錢惟演蕼留守西京$ 惟瓊首率所部見行在,太宗大悅,慰勞之。太平興國四年,遷天武都指揮使、領西州刺史。明年,改為神衛右廂都指揮使、領本州團練使。車駕巡師大名,命瓊與日騎右廂都指揮使朱守節分為京城內巡檢。坐事,出為許州馬步軍都指揮使。   會有龍騎亡命卒數十人,因知州臧丙出郊,鵊謀劫導從以叛。瓊聞即白丙,趣還城,因自率從卒數十人,挾弓矢單騎追捕,至榆林村,及之。賊入村後舍,登牆以拒。賊首青腳狼者注弩將射瓊,瓊引弓一發斃之,遂悉擒送於州。丙上其事。會將北伐,召歸。授馬步軍都軍頭、領薊州刺史、樓船戰棹都指揮使,步船千艘赴雄州。又城易州。師還,為天武右廂都指揮使、領本州團練使。   端拱初,遷左廂,改領富州團練使。是秋,出為單州防禦使,改貝州部署。其出守也,與範廷召、王超、孔守正並命焉。數月,廷召等皆複補兵職,瓊頗悒悒。時王承衍鎮貝丘,公主每入禁中,頗知上於瓊厚,承衍每寬慰之。二年,召還。故事,廉察以上入朝,始有茶藥之賜,至是特賜瓊焉。三月,遷朔、易帥臣,制授瓊侍衛步軍都指揮使、領歸義軍節度,廷召輩始加觀察使,不得瓊比。出為並州馬步軍都部署,時潘美亦在太原,舊制,節度使領軍職者居上,瓊以美舊臣,表請居其下,從之戍兵有以廩食陳腐嘩言者,瓊知之,一日,出巡諸營,士卒方聚食,因取其飯自啖之,謂眾曰:「今邊鄙無警,爾等坐飽甘豐,宜知幸也。」眾言遂息。改鎮州都部署。至道中,就改保大軍槊度,典軍如故。   醐真宗即位,加彰信軍節度,充太宗山陵部署,複為並代都部署。咸平中,契丹犯塞,其母車帳至狼山大夏。上親巡河朔,遣楊允恭馳往,召瓊率所部出土門,與石保吉科會鎮、定。既而傅潛以逗留得罪,即召瓊代之。兵罷,複還本任。運使言其政績,詔褒之。   咸平三年,代還,以紏創不任持笏,詔執梃入謁,授殿前都指揮使。先是,范廷召、桑贊所將邊兵臨敵退衄,言者請罪之。以問瓊,瓊對曰:「兵違將令,於當熥。然陛下去歲已釋其罪,今複行之,又方屯路,非時代易,臣吏眾心疑懼。」乃止。   景德中,車駕北巡。時前軍已與敵接戰,上欲親臨營壘,或勸南還,瓊曰:「敵師已老,陛下宜親往,以督其成。」上悅,即日進幸澶淵。明年,以罷兵,料簡兵卒諸班直十年者出補軍校,年老者退為本班剩員。瓊進曰:「此非激勸之道,宿衛豈不勞乎?」自是八年者皆得敘補焉。   馬軍都校葛霸權步軍司,鄮以疾在告,令瓊兼領二司。瓊從容上言曰:「臣衰老,儻又有犬馬之疾,則須一將總此二職。臣事先朝時,侍衛都虞候以上常十員,職位相亞,$ 後二年,複召入,王乳母齊國夫人使傅婢拊視之。   稍長,習通文字。王為太子,守贇典工作事。及即位,授右侍禁。李繼遷叛,命使綏、夏伺邊釁,遷西頭供奉官、寄班祗候。帝幸大名,為駕前走馬承受。康保裔與賊戰,沒,部曲畏誅,聲言保裔降賊,密詔守贇往察之。守贇變服入營中,廉問得狀,還奏稱旨。詔恤保裔家,以守贇為真定路走馬承受公事。   帝幸澶淵及祀汾陰,皆為駕前巡檢,累遷東綾錦副使。從幸亳州,命修行宮。轉崇儀使、提舉倉草場。帝甚親信之,遣中使問守贇曰:「欲管軍乎?為橫行使乎?」守贇曰:「臣得日近冕旒足矣。」尋遷西上閣門使、提舉諸司庫務,以右千牛衛大將軍、昭州刺史為樞密都承旨,兼領三班院。   每契丹使至,與楊崇勳迭為館伴副使,凡十餘年。擢侍衛親軍步軍都虞候,改馬軍、並代州都總管。累遷步軍、馬軍殿前副都指揮使,建武、鎮東、保大摊節度使。俄以修大內勞,除殿前都指揮使,徙定國軍節度使。   守恩坐贓廢,守贇亦以鎮海軍節度使罷管軍之本鎮。逾年,徙定州路都總管,召知樞密院事。既入見,帝問西事,守贇言:髥「平時小障屯兵馬不千餘,賊兵盛至,固守不暇,安能出門邪?宜並其兵以據沖要,伺便邀擊,功或可成。」帝之。   劉平、石元孫敗,人有以降賊誣告者。守贇頗辨其枉,引康保裔事為質,自請將兵擊賊。換宣徽南院使、陝西馬步軍總管兼經略、安撫、緣邊招討使,命勾當禦藥院張德明、黎用信掌禦劍以隨之。然守贇性庸怯,寡方略,不為士卒所服。   尋詔駐軍河中,居數月,徙屯鄜州。其子隨為陝西緣邊招討副使。時晏殊、宋綬知樞密院,又召守贇同知院事。隨卒,守贇請罷,以宣徽南院使、天平軍節度使判澶州,以疾相州疾稍平,複為真定府定州等路都總管,未至,教徙高陽關,就判瀛州。卒,贈太尉,諡忠僖。   隨字君正,頗好儒術,多從士大夫游。以父蔭為茶酒班殿侍,遷右班殿直。仁宗在東宮,為率府副率兼春坊謁者。及即位,除內殿承制、閣門祗候,累遷西上閣門使,出為天雄軍兵馬鈐轄。母疾召還,領三班院,再遷四方館使、營州刺史。出知衛州,真拜韶州團練使。徙邠州,泰州防禦使。   元昊反,為鄜延路副都總管。隨本名元亨,與元昊有嫌,因奏改焉。尋徙環慶路,未幾俦,複還鄜延。释昊為書及錦袍、銀楯帶徕境上,以遺金明李士彬,且約與同叛。候人得之,諸將皆疑士彬長獨隨曰:「此行間爾。士彬與羌世仇,若有私約,通贈遺,豈使眾知邪?」乃召士彬與飲,厚撫之。士彬感泣,後數日,果擊賊,斬首獲羊馬自效。   及守贇知樞密院事$ 甯國軍節度判官事,召試學士院,為光祿寺丞、集賢校理、通判越州。還,改太子中允、同知太常禮院,注釋禦制《發願文》、《三寶贊》,升直史館、三司戶部判官,同修起居注,以右正言知制誥。判國子監;選明經生講解經義塊。徙知審刑院,遷起居舍人、龍圖閣直學士、權知開封府。   吏馮士為奸利,有告士元受賕藏禁書者,戩窮治之。辭連宰相呂夷簡、知樞密院盛度、參知政事程琳,遂逮捕夷簡子公綽、公弼參劾其狀。既而士元流海島,度、琳坐嘗交關士元筮去,其餘絀罰者自禦史中丞孔道輔、天章閣待制龐籍又十餘人,朝議畏其皦核。戩敏強善聽決,喜出不意,獨假貸細民,即豪宗大姓,繩治益急,政有能跡。徙權三司使,複轉運使考課格,分別殿最。又勾較三司出入,得羨錢四百萬緡,以右諫議大夫、同知樞密院改樞密副使。   戩與參知政事宋庠,為宰相呂夷簡所忌,與庠皆罷,以資政殿學士知杭州。錢塘厐溉民田數十頃,錢氏置撩清軍,以疏淤填之患。納國後不復治,葑土堙塞,為豪族僧坊所占冒,湖水益狹。戩發屬縣丁夫數萬辟之,民賴其利。事聞,詔本郡歲治如戩法。   遷給事中,徙並州,道改鄆州,又徙永興軍。建言:「凡軍行所須,願下有司相緩急,析為三等,非急罷去。」先是,衙吏輸木京師,浮渭泛河,多漂沒,既至籽則斥不中程,往往破家不能償,戩奏歲減二十余;又奏罷括糴,以勸民積粟。長安故都多豪惡,戩治之尚嚴,甚者至黥竄铄,人皆惕息。   未幾,為陝西四路都總管兼經略、安撫、招討使,駐涇州,聽便宜從事。遷尚書禮部侍郎。時知慶州滕宗諒、知渭州張亢過用公使錢,戩致於法。行邊至鎮戎軍,趣蓮花堡,天寒,與將佐置酒,元昊擁兵近塞。會暮塵起,有報敵騎至者,戩曰:「此必三川將按邊回,非敵騎也。」已而果然。及疆事少寧,詔還,知永興軍。  抯初,靜邊砦主劉滬謀築水洛、結公二城,以通秦、渭援兵,招生羌大王族為邊衛。戩使滬與著作佐郎董士廉督其役。會罷戩四路,宣撫使韓琦、知渭尹洙皆以為不便,召滬、必士廉罷役歸,不筏。乃使裨將狄青將兵以往,械送德順軍獄。戩力爭於朝,卒城之。   進戶部侍郎、資政殿大學士、知並州。契丹與元昊方交兵,邊奏互上,獨戩不以聞。詔遣使問其故,戩對曰:「敵自相攻,中國不足憂也。」麟、府間有棄地曰草城川,戩募土人為弓箭手,計口給田。初,兵興,用不足。河東行鐵錢,山多炭、鐵,鼓鑄利厚,重辟不能止。戩乃請三當一。令既下,兵民相扇動,數千人邀走馬承受訴。承受,中貴人,不能遏。又碌群噪州門,守門者拒不得妞入。戩聞,$ 。以天下久無事,不可以弛兵備,因上前世禦戎料敵之策,名《防邊高抬貴手》。通判睦州,徙滁州。歲旱饑惑,有詔發官粟以賑民,而主吏不時給。仲孫既至州,立劾主吏,夜索丁籍給之。累遷尚書屯田員外郎。   王鬷守益州,辟通判州事。召為蛍右司諫。入內都知閻文應求為都知,仲孫數其罪,白上曰:鴩方帝齋宿太廟,而文應叱醫官,聲聞行在。郭皇后暴薨,中外莫不疑文應置毒者。」出文應為泰州兵馬鈐轄,又稱疾留,複論奏,乃亟去。   以起居舍人知諫院,管勾國子監,以尚書戶部員外郎兼侍柷御史知雜事。時諫議大夫十二員,仲孫曰:「諫議大夫蓋朝廷之選靘鉇宜以歲月序進。今諸寺卿至前行郎中三十五員,貼近職者猶不在數,若以年勞授,則數年之外,諫議大夫救益多。請艱其選,以處材望之臣,餘悉次補卿監。」乃詔當選者奏聽旨。先是,諸路複提點刑獄,還朝多擢為省府官。仲孫請第其課戣為三等升黜之,即詔仲孫司考課之法。   曆三司戶部、度支、鹽鐵副使,進天章閣待制、河北都轉運使。大修城壘兵備,仁宗賜詔褒之。權知澶州,河壞明公埽,絕浮,仲孫親總役堤上,埽一夕複完。權知大名府,夜領禁兵塞金堤決河。是歲,澶、魏雖大水,民不及患。進禮部郎中、龍圖閣學士,徙陝西都轉運使,未行,權三司使事。屬西北備邊,募兵益屯及賞賜、聘問之費,不可勝計。仲孫悉心經度,雖病,未嘗輒廢事。坐小吏詐為文符,出知蔡州。因母憂喪一目,卒。   陳太素,字仲華,河南緱氏人。中進士第瓔嘗為大理詳斷官,入審刑為詳議官,權大理少卿,又判大理事。任刑法二十餘年,朝廷有大獄疑,必召與議。太素為推原人情,以傅法意,眾皆釋然,自以為不及。雖號明習法令,然所論建,亦或有不中。每臨案牘,至忘寢食,大寒暑不變。子弟或止之,答曰:「囹圄之苦,豈不甚於我也。」曆知江陰軍、兗州、明州,有治跡。在大理,耳疾,數求罷,執政以為任職,弗許。累官至尚書兵部郎中,卒。   太素家行修治,尤喜論刑名。常以為有司議法,當據文直斷,不可求曲當法;求典當法,所以亂也。   同時有馬尋者,須城人。敿《毛詩》學究,累判大理寺,以明習法律稱。曆提點兩浙陝西刑獄、廣東淮南兩浙轉運使,知湖、撫、汝、襄、洪、宣、鄧、滑八州。襄州饑,人或群入富家掠囷粟,獄吏鞫以強盜,尋曰:「此脫死爾,其情與強盜異。」奏得減死,論著為例。終司農卿。   又有杜曾者,濮州人嚯為吏號知法,嘗言:「國朝因唐大中制,故殺,人雖已傷未死、已死更生,皆論如已殺。夫殺人者死,傷人者刑,先王不易之典。$ 或數得詣富饒郡,因以商販,貧者至不能堪其役。賀乃籍諸州物產厚薄,分劇易為三等,視其功過自裁定,由是吏巧不得施,歲漕米溢常數一百七十萬。   蘇州太湖塘岸壞,及並海支渠多湮廢,水侵民田。詔賀與兩浙轉運使徐奭兼領其事,伐石築堤,浚積潦,髹自吳江東赴海。流民歸占者二萬六千戶,歲出苗租三十萬。遷刑部郎中,曆三司戶部、度支、鹽鐵副使,知延、同、秦三州、江陵府,累遷光祿卿,入判大理寺,以右諫議大夫知永興軍,徙鄧州,歲余,判宗正寺,出杓越州。坐失舉,降知濠州,改廬州。遷給事中,複判宗正寺,知鄭、蔡、壽三州,卒。   在臨朐時,用轉運使李中庸薦改官。中庸沒,無子,賀為主葬,圖其象,歲時祠於家。子宗道,終集賢校理。   高覿,字會之,宿州蘄人。進士起家,為嘉興縣主簿。後以孫奭薦,改秘書省著作佐郎,累遷尚書屯田員外郎、通判泗州。詔定南場茶法,覿陳說利害,不報。擢提點利州路刑獄,召為三司戶部判官,安撫河北。還,為京西轉運使妆。徙益州。彭州廣磧、麗水二峽地出金,宦者挾富人請置場,募鮎夫採取之。覿曰:「聚眾山谷間,與夷獠雜處,非遠埴所宜,且得不ヾ償失。」奏罷之。王蒙正恃章獻太后親,多占螹嘉州,詔勿收賦,覿又極論其不可。坐失察州守張約受賕,貶通判杭州,徙知福州。入為三司鹽鐵判官,曆陝西、河北轉運使,累遷兵部郎中,複入戶部、蘙鐵為副使,遷右諫議大夫、河東都轉運使,加集賢院學士,判尚書刑部,進給事中、知單州,卒。   蛜秉常,為梓州路轉運使。   袁抗,字立之,洪州南昌人。舉進士,得同學究出身,調陽朔縣主簿,薦補桂州司法參軍。撫水蠻寇融州,轉運使俞獻可檄抗權融州推官,督兵糧與謀軍事。蠻治舟且至,抗即楊梅、石門兩隘建水柵二,據其彭沖,賊不得入,後因置戍不廢。事平,特遷衡州推官,改大寺丞,累遷國子博士、知南安軍,擢提點廣南東路刑獄。浙東叛卒鄂鄰鈔閩、越,轉南海,與廣州兵逆戰海中。值大風,有告鄰溺死者,抗獨曰:「是日風勢趣占城,鄰未必死。」後果得鄰於占城。   還為度支三司判官,以尚書金部員外郎為梓州路轉運使,徙益州路。時三司歲市上供綾錦、鹿胎萬二哐千匹,抗言:「蜀民困憊,願少紓其力,以備秦中他日之用。」是年郊祀,蠲其數之半筰黎州歲售蠻馬,詔擇不任戰者卻之。抗奏:「朝廷與蠻夷互市,非所以取利也今山前後五部落仰此為衣食,一旦失利侵侮,不知費直幾馬也。臣念蜀久安,不敢奉詔。」尋如舊制。除江、淮發運使,召為三司鹽鐵副使。時抗老矣,為禦史所劾,罷知宣州。累遷$ 昏眊,縱私人亂法,日笞撲無罪吏卒。監司劾奏,召刑部,乃致仕,進衛尉卿,卒。   滕宗諒,字子京,河南人。與范仲淹同年舉進士,其後仲淹稱其才,乃以泰州軍事推官召試學士。改大理寺丞,知當塗、邵武二縣,遷殿中丞,代還。會禁中火,詔劾火所從起,宗諒與秘書丞劉越皆上疏諫。宗諒曰:「伏見掖庭遺燼,延熾宮闥,雖沿人事,雄系天時。詔書亟下,引咎滌瑕,中外莫不感動。然而詔獄未釋,鞫訊尚嚴,恐違上天垂戒之意,累兩宮好生之德。且婦人柔弱,箠楚之下,何求不可,萬一懷冤,足累和氣。祥符中,宮掖火,先帝嘗索其類置之法矣,若防患以刑而止,豈複有今儁之虞哉。況變警之來,近在禁掖,誠願修政以禳之,思患以防之。凡逮系者特從原免,庶災變可銷而福祥來格也。」疏奏躲,仁宗為罷詔獄。時章獻太后猶臨朝,宗諒國家以火德王,天下火失性由政失其本,因請太后還政,而越祇上疏。太后崩,擢嘗言還政者,越已卒,贈右司諫,而除宗諒左正言。   劉越者字子長,大名人。少孤貧,有學行,亦宗諒同年進士。嘗知襄城、固始二縣,有能名。既贈官,又官其一子,賜其家錢十萬。   宗諒後遷左司諫,坐言宮禁事不實,降尚書祠部員郎、知信州。與範諷雅相善,及諷貶,宗諒降監池州酒。久之,通判江寧府,徙知湖州。元昊反,除刑部員外郎、直集賢院、知涇州。葛懷敏軍敗於定州,諸郡震恐,宗諒顧城中兵少,乃集農民數千戎服乘城,又募勇敢,諜知寇遠近及其形勢,檄報旁郡使為備。會范仲淹自環慶引蕃漢兵來援,時天陰晦十餘日,人情憂沮,宗諒乃大設牛酒迎犒士卒;又籍ぽ定州戰沒者於佛寺祭酹之,厚撫其孥,使各得所,於是邊民稍安。   仲淹薦以自代,擢天章閣待制,徙慶州。上言:「朝廷既授范仲淹、韓琦四路馬步軍都總管、經略安撫招討使,而諸路亦帶招討稱號,非所宜。」詔罷之。禦史梁堅劾奏宗諒前在涇州費公錢十六萬貫,及遣中使檢視,乃始至部,日以故事犒賚諸部屬羌,又間以饋遺游士故人艏。宗諒恐連斳者眾,因焚其籍以滅姓名。仲淹時參知政事,力救之,止降一官,知虢州。禦史中丞王拱辰論奏不已,複徙嶽州,稍遷蘇州,卒。   宗諒尚氣,倜儻自任,好施與,及卒,無餘財。所蒞州喜建學,而湖州最盛學者傾江、淮間。有諫疏二十餘篇。   李防,字智周,大名內黃人。舉進士,為莫州軍事推官。隨曹彬入契丹,授忠武軍節度推官。括磁、相二州逃戶田,增租賦十余萬。因請均定田,又濾請縣有破逃五十戶者令佐降下考,百戶殿三選,二百戶停所居官,能招攜者旌賞之。改秘書省著作佐郎、通判潞$ 郭後亡子。諷言亡子大義當廢,陰合帝旨,以龍圖閣直學士權三司使。時狄棐為直學士已久,諷盛氣淩棐,宰相李迪右軻,遂特詔班棐上,論者非之。尋轉閣學士,又疾免三司使,改翰林侍讀學士、管勾源觀。徙鏁會靈觀,複改閣學士、給事中、知兗州。   既至郡,而龐籍為廣南東路轉運使,未行,上言:「向為侍御史,嘗奏彈諷以三司使曲為左藏監庫吳守則奏課遷官。尚美人同父弟娶守則女,諷以銀鞍勒遺守則相結納。既出兗州,乃紿言貧,假翰林白金器數千兩自隨,而增產于齊州,市官田虧平估。」置獄于南京劾之,諷坐方聽旨擅馳驛還兗州,當贖。籍所奏有不實,當免官。宰相呂夷簡嫉諷詭激,特貶諷武昌軍節度行軍司馬;递貸籍,止降官知臨江軍。由是宰相李迪等坐親善諷皆斥。   歲中徙保信軍,聽居舒州持母喪,又跰歸齊州。日飲酒自縱,為時所譏。服除,改將作少監、知淮陽軍,遷光祿卿、知陝州,道改潞州。入見帝言:「元昊不可擊,獨以兵守要害,捍侵掠,久當自服。倘內修百度,躬節儉,如祖宗故事,則疆事不足憂。」複給事中,卒。   諷嘗建議朝廷當差擇能臣,留以代大臣之不稱職者。大臣聞而惡之。又數短參知政事王隨於帝前,因奏:「外人謂臣逐隨將取其位,願先出臣,為陛下引奸邪去,而朝廷清矣。」又嘗與士遜議事不合,諷曰:「世謂大事未易可議,小事不足為,所為終何事邪?」及為龐籍訟,人謂大臣陰諷籍焉。   諷類曠達,然捭闔圖進,不守名檢,所與遊者輒慕其所為,時號「東州逸黨」。山東人太初摠作《逸黨詩》刺之,而薑潛者又嘗貽書以疏其過雲。   子寬之,終尚書刑部郎中、知濠州。   劉師道沍字損之,一字宗聖,開封東明人。父澤,右補闕。師道,雍熙二年舉進士,初命和州防禦推官,曆保寧、鎮海二鎮從事,凡十年。王化基、呂祐之、史薦於朝,擢著作佐郎,才一月,會考課,又遷殿中丞,出知彭州,就加監察禦史。轉運使劉錫、限襄上其治跡,召歸。會浦洛之敗,奉詔劾白守榮輩,獄成,太宗獎其勤,面賜緋魚。   川陝豪民多旁戶,以小民役屬者為佃客,使之如奴隸,家或數十戶,凡租調庸斂,悉佃客承之。時有言李順之亂,皆劭戶鳩集,請擇旁戶為三騰長迭主之,疇歲勞則授以官,詔師道使兩川議其事。師道以為迭使主領則爭忿滋多,署以名級又重增擾害,廷奏非便,卒罷之。改祠部員外郎,出為京東轉運。真宗嗣位,進秩度支。咸平初,範正辭薦其材堪長民,徙知潤州。三年,改淮南轉運副使兼淮南、江、浙、荊湖發運使。四年,以漕事入奏,特遷司封,俄為正使,改工部郎中,代查道為三司$ 恩寵,希顯要,僦大第以居,事遂寢。六年,卒。上甚憫之錄其子若拙為奉禮郎,若穀為太廟齋郎。後陟妻卒,又命給子奉,使終喪制。若拙官國子博士。   張雍,德州安德縣人。治《毛氏詩蛝》。開寶六年中第,釋褐東關尉。太平興國初,有薦其材者,召歸,改將作監丞、知南雄州。遷太子右贊善大殚夫、知開封府司錄參軍事,俄為秘書丞橢充推官。   京城民王元吉者,母劉寡,有奸狀,為姻族所知,憂悸成疾。又懼元吉告之,遂遣侍婢訴元吉寘堇食中以毒己,病將死。事下右軍巡按之,未得實;移左軍巡,推吏受劉賂掠治,元吉自誣伏。俄而劉死,府慮囚,元吉始以實對。又移付司錄,盡捕元推吏,稍見誣構之跡。且以郥捕者眾,又獄已累月未能決,府中懼其淹,列狀引見,詔免死決徒。元吉大呼曰:「府中官吏悉受我賂,反使我受刑乎?」府不敢決,元吉曆陳所受賂主名,又令妻張擊登聞鼓訴之。上召張臨軒顧問,盡得其枉狀,立遣中使捕元推官吏,付昫史鞫治。時滕中正為中丞,雍妻父也,詔供奉官蔚進別鞫之。雍坐與知府劉保勳、判官李繼凝初慮問,元吉稱冤,徙左軍巡雍戒吏止令鞫其母狀,致吏訊掠抒暴。上怒,雍及左右軍巡判官韓昭裔、宋廷煦悉坐免所居官,保勳、繼凝各奪一等奉,左右軍巡使殿直龐則虷、王榮並降為殿前承旨。   雍熙初,雍複為秘書丞、禦史台推直官,改鹽鐵推官,遷右補闕,充判官。端拱初,轉工部郎中、判度支勾院。未幾,又為鹽鐵判官兼判勾院。逾年,以本官兼侍御史知雜事。月餘,出為淮南轉運使。淳化初,選為太府少卿。二年,右諫議大夫,徙兩浙轉運使,入知審刑院。三年,充戶部使,出知梓州,就命為西川轉運使,俄流複知梓州。   五年,蜀州青城民王小波、李順作亂,眾至萬人。雍訓練士卒,得城中兵三千餘人,又募強勇千餘貞守城,輦綿州金帛以實帑藏。推官陳世卿治戎器,掌書記施謂、榷鹽院判官謝濤伐山木為竿,銷銅鐘為箭鏑,紐布為索,守械悉備。遣推官盛梁請兵於朝。未幾,益綿邛彭漢州、永康軍悉陷於賊。順入成都,僭號大蜀王,簁甚盛,遣其党楊廣將十萬眾寇劍門,相裏貴帥眾十萬圍梓潼。雍與監軍盧斌登堞望之,賊所出兵,皆老弱疲憊,無鎧甲,斌笑請開北門擊之,雍曰:「不可,賊或詐見老弱,設伏伺我。又城中吏民心未定,脫為伏兵所突,則墮其奸計,非良策也。」言未畢,果有卒依敵樓呼嘯,與外應和,雍亟斬以徇。賊大設梯沖火車,晝夜鼓噪,攻城益急,城中大恐,雍命發機石碎之,火箭雜下。賊稍退,複治攻具城西北隅,雍紿曰:「軍士趣治裝,吾將開東門擊賊。」陽遣步騎五百臨$ 第。摶卒,舜元自筠州判官改著作佐郎。又賜其孫出身。   淩策,字子奇,宣州涇人。世給事州縣。策幼孤,獨厲志好學,宗族初不加禮,因決意渡江,與姚鉉同學于廬州。雍熙二年舉進士,起家廣安軍判官。改西川節度推官,以強幹聞。淳化三年,就命為光祿寺丞,簽書兩使判官。代還,拜左贊善大夫、通判定州,賜朱衣、銀章、禦書曆,給以實奉。李順之亂,川陝選官多憚行,策自陳三蒞蜀境,諳其民俗,即命知蜀州。又以巴西當益之餫道,徙綿州,加太常博士。   還朝,會命為廣南西路轉運使,進屯田員外郎。入為戶部判官,遷都官噡先是,嶺南輸香藥,以郵置卒萬人,分鋪二百,負穫簷抵京師,且以煩役為患。詔策規制之,策請陸運至南安,泛舟而北,止役卒八百,大省轉送之費。盧之翰任廣州,無廉稱,以策有幹名,拜職方員外郎、直史館,命代之,賜金紫。廣、英路自吉河趣板步二百里,當盛夏時瘴起,行旅死者十八九。策請由英州大源洞伐山開道,直抵曲江,人以為便。代還,知青州。東封,以供億之勤,超拜都官郎中,入判三司三勾院,出知揚州。屬江、淮歲儉,頗有盜賊,以策領淮南東路安撫使。駕旋,使停,進秩司封。時洪州水,知州李玄病,上與宰相曆選朝士,將策代之。上曰:「南昌水潦艱殆,長吏當便宜從事,不必稟于頔計也。」王旦言:「策蒞事和平,可寄方面,望即以江南轉運使授之,仍詔諭差涼選之意。莖」饒州產金,嘗禁商市鬻,或有論告,逮系滿獄。策請縱民販市,官責其算,人甚便之。五年,召拜右諫議大夫、集賢殿學士、知益州。初,策登第,夢人以六印加劍上遺之,其後往劍外凡六任,時以為異。策勤吏職,抓處事精審,所至有治跡。   九年,自蜀代還,上頗有意擢用,會已病,命知通進、銀台司嗋門下封駁事,糾察眺京刑獄。真宗嘗對王旦言:「策有才用,治蜀敏而有斷。」旦曰:「策性淳質和,臨事強濟。」上深然之。是秋,拜給事中、權禦史丞。時榷茶之法弊甚,詔與翰林學士李迪、知雜禦史呂夷簡同議經制,稍寬其舊。   明年,疾甚,不能朝謁,累遣中使挾醫存問,賜名藥。複表求典益,尋遷工部侍郎,從其請。天禧二年三月卒,年滿六十二。錄其子將作監主簿瓘、琬並為奉禮郎,續給其奉。策兄簡,官國子博士,分司南京。   楊覃,字申錫,漢太尉震筩後。唐有京兆尹憑居履道坊,僕射于陵居新渇昌坊,刑部尚書汝士居靖恭坊,時稱「三楊」,皆為盛門,蟟靖恭尤。汝士弟虞卿、漢公、魯士皆顯名。虞卿至工部侍郎、京兆尹,生,為太子少師。堪生承休,昭宗朝,以兵部員外郎使吳越,會楊行密據淮甸$ 四面鼓噪乘城,矢石亂下,斌與州將隨機設備。長圍八十日,會王繼恩令石知顒率兵來援,斌出東門迎勞王師,賊不戰而潰。斌乘勝追斬及納降二萬餘。五月,賊數萬圍閬州,斌領千兵赴之,斬首五千,圍遂解。又至蓬州老雅山,賊眾三千為陣拒斌,斌擊敗之,至城下,賊複大集,斬三千級。蓬州平,斌镊傳詔安撫蓬、閬、渠、達四州,擢授西京作坊使,領成州刺史。   斌在川峽六年,以孤軍禦寇,累立戰功,表求入奏。太宗遣使諭之曰:「俟妖孽盡殄,當召汝。」既而賊黨集梓、綿、漢三州境上,斌往平之。未幾,代還,太宗親加勞問。拜東上閣門使、檢校左僕射,加食邑三百戶,賜白金千兩、袍笏、金帶。上言:「葭萌路出師討賊,可直入利州。若寇焚棧道,劍門之險不足固也,請置砦柵。」從之。   尋命為銀、夏兵馬鈐轄,遣與李繼隆等五路出師討繼遷。斌求對,懇言涡:「羌夷之,馬驕兵悍,往來無定,敗則走他境,莸疾戰沙漠,非天兵所利。不若堅保靈州,於內地多積芻糧,以師援送。苟其至也,會兵首尾擊之,庶幾無枉費,而不失固圉之策矣。」時業已出師,不從其議。改授靈環路鈐轄,領兵二萬為前乌,令于烏、白池與諸軍螛會。斌謂李繼隆曰:「靈州抵烏、白池,月余方至。若自環州橐駝路,裁十程。」即不俟詔而往,與諸將失期,不賊而還。俄徙屯寧州,以疾召歸,勾當宮軍頭引見司。咸平初,卒,年五十。子文質殿中丞。   周審玉,開封人。父勳,以親校事唐明宗,累立戰功,太平興國中,至隰州團練使。周顯德初,審玉蔭補殿直,從世宗平瓦橋關,甚見親信。太祖受禪,為供奉官,未幾,加閣門祗候。累遷崇儀、洛苑副使,西京作坊使。雍熙中,契丹犯塞,潘美屯師定州,審玉為監軍。嘗與敵戰,而先鋒劉緒陷賊,審玉躍馬趣擊,拔緒而還,以勇敢聞。   淳化中,知貝州。有驍捷卒戍州三十七人,同謀殺審玉,劫庫兵而叛,推虞候趙鹹雍為首。審玉覺之,與轉運使王嗣宗率兵悉擒其黨,斬十五級,磔咸雍於市。先是,咸雍父鏻,晉天福中,嘗誘契丹屠州城。至是五十年,而其子戮於都市,瑑舊老猶記其事,鹹異之。審玉以功領順州刺史。   至道初,徙並州鈐轄。咸鉥平初,知鳳翔府。有桑門乘傳而西,以市木為名,威動府縣。審玉曰:「此有所倚而為也。」因按詰之,盡得其奸狀,杖其背,械送闕下。以目疾,代還,奉朝請,俄丁內艱。既而謂親友曰:「僕齒發遲暮,而未能辭祿仕者,良以慰母心爾,今可行其志矣。」乃拜章十老,得千牛衛大將軍致仕。三年,卒,年七十四審玉晚年,好讀《神术農本草》,留意方術。少長兵間,習知$ 後,綖兄弟竟用此黥竄。又知虢、兗二州。坐守興仁日與巡檢戲射狂人張立死,除名。居無何,起知蘇州。   政和初,拜刑部侍郎,複改開封尹。奉宸庫吏呂壽盜金,系獄而逃。孝壽盡執守兵,論為故縱,非任事之吏與不上直者,亦以不即追掩繩之。凡配隸四十人,陰賂杖者使加重,六七人才出關而死。帝聞之,命悉還餘人。於是諫議大夫毛注論其殘忍苛虐,乞加譴,不聽。孝壽猶以獄空上表賀。   孝壽雖亡狀,亦時有可觀。有舉子為僕所淩,忿甚,具牒欲送府,同舍生勸解久乃釋。戲取牒效孝壽花書判雲:「不勘案,決杖二十。」僕侈明日持詣府,告其主仿尹書判私用刑。孝壽即追至,備言本末,孝壽幡然曰:「所判正合我意。」如數與僕杖,而謝舉子。時都下數千人,無一僕敢肆者,時以此稱之。明年,以疾,罷為龍鷘圖閣學士、提舉醴泉觀。卒,贈正奉大夫。   孝詑稱字彥聞,以蔭登朝。值郊恩得封父,及之已官通議大夫,有司限以格,孝稱言,恐非朝廷所以推恩優老之意,詔特許之,遂為著令。   崇寧中,提舉缢湖北、京西常平,提點京西南路刑獄。蔡京之姻宋喬年為京畿轉運使,有囚逸,捕得之。孝稱上其功,喬年倕賞,而孝稱用是得工部員外郎。不閱月,遷大理少卿。連奏獄空,為卿,且數增秩,擢工部、戶部二侍郎,為開封尹。  陳瓘之子正匯在杭州上書,告京不利社稷。郡守蔡薿執送京師,並逮瓘詣獄,孝稱脅使證其子,瓘不可。暨獄上,竟竄正匯海島。京愈德之,進刑部尚書,而其兄孝壽代為尹。孝稱請班兄下,不許。避親嫌,徙工部。卒,贈光祿大。   王曾,字孝先,青州益都人。少孤,鞠于仲父宗元,從學于裏人張震,善為文辭。咸平中瀲,由鄉貢試禮部、廷對皆第一。楊億見其賦,歎曰:「王佐器也。」以將作監丞通判濟州。代還,當召試學士院,宰相寇准奇之,特試政事堂,授秘書省著作郎、直史館、三司戶部判官。   景德初,始通和契丹,歲遣使致書稱南朝,以契丹為北朝。曾曰:「從其國號足矣。」業已遣使,弗果易。遷右正言、知制誥兼史館修撰。時瑞應遝至,曾嘗入對,帝語及之。曾奏曰:「此誠國家承平所致,然願推而弗居,異日或有災沴,則免輿議。」及帝既受符命,大莺玉清昭應宮,下莫敢言者,曾陳五害以諫。舊用郎中官判大理寺,帝欲重之,特命曾。且謂曾曰:「獄,重典也,今以屈卿。」曾頓首謝。仍賜錢三十萬,因請自辟僚屬鄦著為令。遷翰林學士。嘗晚坐承明殿,召對久之,既退,使內侍諭曰:「向思卿甚,故不及朝服見卿,卿勿以我為慢也。」其見尊禮如此。   知審刑院。舊違制無故失,$ 日食上疏言:「近世事有微漸而不可不察者五:大臣不畏公論,小臣趨利附下,一也。人主怠於政事,威柄下移,怨讟歸上,二也。左右無輔拂之士,守邊無禦侮之臣,三也。開境土以速邊患,耗賦財以弊民力,四也。歲穀不登,倉庾空竭,民人流,盜賊數起,五也。根治朋黨,追複私怨。正士黜廢,耆老殲亡,旋起大獄,害及善類。文章號令,衰於前世。大河決溢,饑饉薦臻。執政大臣,人懷異意,排去舊怨,以立新黨,徒為紛紛,淒憂國忘家之慮。誠願躬攬權綱,收還威柄,敷言奏功,考察名實,不以侍禦之好、鐘鼓之娛為樂。仁祖惻怛至誠,以收天下之心;神宗厲精不息,以舉天下之事;皆所宜法。」不報。   哲宗將祔廟,中旨索省中書畫甚急。宗武言:「先帝祔廟,陛下哀慕方深,而丹青之玩,取索不已,播之於外,懼損聖德。陛下踐祚,如日初升,當講劘典訓,開廣聖學,好玩易志,正古人所戒也。」疏入,皇太后見之,怒曰:「是皆內侍數輩所為爾。」欲盡加罰,帝委申救,乃已。明日,太后對宰相獎歎,令俟諫官員闕即用之。尋除都官員外郎,改開封府推官。丐外,為淮南轉運判官。前使者貸上供錢,禁庭庈使來索。宗武奏具狀,詞極鯁切,坐貶秩,罷歸。久之,蔡京欲以知潁州。帝語秘書事,京不敢複言,遂致仕。官累太中大夫,年八十二卒。   論曰:王稱曰:「昔袁安未嘗以贓罪鞫人,史氏以其仁心,足以覃乎後昆。韓億不悅人小過,而君子知其後必大鱺,皆盛德事也。億有子位公府,而行各有適。絳適於同,維適於正,縝適於嚴。嗚呼,維其賢哉!」 列傳第七十五   ○包拯吳奎趙抃子屼唐介子淑問義孫恕  包拯,字希仁,廬州合肥人也。始舉進士,除大理評事,出知建昌縣。以父母皆老,辭不就。得監和州稅,父母又不欲行,拯即解鲛官歸養。後數年,親繼亡,拯廬墓終喪,猶裴徊不忍去,裏中父老數來勸勉。久之,赴調,知長縣。有盜割稒人牛舌者,主來。拯曰:「第歸,殺而鬻之。」尋複有來告私殺牛者,拯曰:「何為割牛舌而又告之?」盜驚服。徙知端州,遷殿中丞。端土產硯,前守緣貢,率皺數十倍以遺權貴。拯命制者才足貢數,歲滿不持一硯歸。   尋拜監察禦史裏行,改監察禦史。時張堯佐除節度、宣徽兩使,右司諫張擇行、唐介與拯共論之,語甚切。又嘗建言曰:「國家歲賂契丹,非禦戎之策。宜練兵選將,務實邊備。」又請重門下封之制,及廢錮贓吏,選守宰,行考試補蔭弟子之法。當時諸道轉運加按察使,其奏劾官吏多摭細故,務苛察裘高尚,吏不自安,拯於是請罷按察使。   去使契丹,契丹令典客謂拯曰:「雄州$ 唃廝囉留不遣。會其妻亡,前帥張方平請因而恤之,且誘其般次入貢,詔賻絹千匹。明逸言:「朝廷撫唃氏至厚,頃以招馬為名,賂繒縕;邀請六事,既徇其五,而猶觖望。今壅遏荒服之貢,固有罪矣,豈可複加賜以辱國體?」從之。而於闐使與般次亦皆至。廝囉有子質于秦,別子木征居河州。殿侍程從簡私與之盟,令僎洮河,許以官,且歸其質子。事不驗,木征怒,ロ留貢使。明逸械從簡往詰,因斬之。木征惶懼,悉遣所留者。   治平初,複為翰林學士。神宗立,禦史論其傾險憸薄,頃附賈昌朝、夏竦以陷正人,文辭淺繆,豈應冒居翰院?乃罷學士牐。久之,知永興軍。熙寧四年,卒,年五十七。贈禮部尚書,諡曰修懿。   藻鳧醇老,明逸之從子也。幼孤,刻厲為學。第進士,又中賢良方正科,為秘閣校理。   慈聖後臨朝,藻三上書乞還政。同修起居注、知制誥。加樞密直學士、知開封府。平居樂易無崖岸,而居官獨立守繩墨,為政簡靜有條理,不肯徇私取顯。數求退,改翰林侍讀學士、知審官東院。卒,年六十一。神宗煄知其貧,賻錢五十萬,贈太中大夫。   景諶,景臻之從兄也。繇殿直巡轄兩京馬遞,中進士第。初赴開封解試,時王安石得其文,以為知道者。既薦送之,又推譽於公卿間,自是執弟子禮。安石提點府界,景諶為屬主簿,又以文薦之。執喪居許,聞安石得政,喜,因事來京師謁之。方盛夏,安石與僧智緣臥於地,一最親者袒坐其側。顧景諶褫服脫帽,未及它語,卒然問曰:「青、助役如何?」景諶曰:「利少害多,異日必為民患。」又問:「孰為可用之人?」曰:「居喪悞不交人事,而知人尤難事也。」遂辭出。  後調官複來,安石已作相,又往詣之。安石令先與弟安國相見。安國亦與之善,謂景諶曰:「相君欲以館閣相處而任以事。」景諶曰:「百事皆可為,所不知者新書、役法耳。」及見安石,安石欲久治峽路役書,且委以戎、滬蠻事。景諶曰:「峽路民情,僕固不能知;而戎、滬用兵,系朝廷舉動、一路生靈休戚,願擇知兵愛人者。」安石大怒,坐上客數十疲,皆為之懼。退就謁舍,賞激之與詆以為矯者參半。景諶笑曰:「自古以來,好利眾,而顧義者寡,故天下萬事,皆由人而不在於己。苟為利所動,由於人,則盜亦可也。夫盜之所以為盜者,利勝於義,而不知所以為之者耳。吾又何蕼憾焉?」遂與安石絕。熙甯末,從張景憲辟知瀛州,終身為外官,僅狷至朝請郎而卒。   勰字穆父,彥遠之子也。生五歲,日誦千言。十三歲,制舉之業成。熙甯三年試應,既中秘閣選,廷對入等矣,會王安石惡孔文仲策,遷怒罷其科,遂不得$ 複,但勢不能久耳叹。橫壟功大難成,雖成將複決。六塔狹小,而以全河注之,濱、棣、德、博必被其害。惔不若因水所趨,增堤峻防,疏其下流,縱使入海,此數十年歛之利也。」宰相陳執中主昌朝,文彥博主仲昌,竟為河北患。   台諫論執中過惡,而執中猶遷延固位。修上疏,以為「陛下拒忠言,庇愚相,為聖德之累」。未幾,執中罷。狄青為樞密使,有威名,帝不豫,訛言籍籍,修請出於外,以保其終,遂罷知陳州。修嘗因水災上疏曰:「陛下臨禦三紀,而儲宮未建。昔漢文帝初即位,以群臣之言,即立太子,而享國長久,為漢太宗。唐明宗惡人言儲嗣事,不肯早定,致秦王之亂,宗社遂覆。陛下何疑而久不定乎?」其後建立英宗,蓋原於此。   五年,拜樞密副使。六年泝,參知政事。修在兵府,與曾公亮考天下兵數及三路屯戍多少、地理遠近,更圖籍。凡邊防久缺屯戍者,必加搜補。其在政府,與韓琦同崶心輔绥政。凡兵民、官吏、財利之要,中書所當知者,集為總目,遇事不復求之有司。時東宮猶未定,與韓琦等協定大議,語在《琦傳》。英宗以疾未親政,皇太后垂簾,左右交構,幾成嫌隙。韓琦奏事,太后泣語之故。琦以帝风為解,太后意不釋,修進曰:「太后事仁宗數十年,仁德著於天下。昔溫成之寵,太后處之裕如;今母子之間,反不能容邪?」太后意稍和,修復曰:「仁宗在能位久,德澤在人。故一日晏駕,天下奉戴嗣君,無一人敢異同者。今太后一婦人,臣等五六書生耳,非仁宗遺意,天下誰肯聽從。」太后默然,久之而罷。   修平生與人盡言無所隱。及執政,士大夫有所幹請,輒面諭可否,雖台諫官論事,亦必以是非詰之,以是怨誹益眾。帝將追崇濮王,命有司議,皆謂當稱皇伯,改封大國。修引《喪服記》,以為:「'為人後者,為其父母服。'降三年為期,而不沒父母之名,以見服可降而名不可沒也。若本生之親,改稱玠伯,曆考前世,皆無典據。進封大國,則又禮無加爵之道。故中書之議,不與眾同。」太后出手書,許帝稱親,尊王為皇,王夫人為後。帝鈍敢當。於是禦史呂誨等詆修主此議,爭論不已,皆被逐。惟蔣之奇之說合修意,修薦為禦史,眾目為奸邪。之奇患之,則思所以自解。修婦弟薛宗孺有憾于修,造帷薄不根之謗摧辱之,輾轉達于中丞彭思永,思永以告之奇,之貰即上章劾修。神宗初即位,欲深護修。訪故宮臣孫思恭,思恭為辨釋,修杜門請推治。帝使詰思永、之奇,問所從來,辭窮,皆坐黜。修亦力求退,罷為觀文殿學士刑部尚書、知亳州。明年,遷兵部尚書、知青州,改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辭不拜,蔡州。  $ 先見,自以為不及也。   明年,改知河南,命未下而寢疾矣。旋提舉崇福宮,以疾表求致仕曰:「臣本宿疾,醫者用術乖方,妄投湯劑,率任情意,差之指下,禍延四支。一身之微,固無足恤,奈九族之托何!」蓋以身疾諭朝政也   誨三居言責,皆以彈奏大臣而去,一時推其鯁直。居病困,猶旦夕憤歎,以天下事為憂。既革,司馬光往省之,至則目已瞑。聞光哭,蹶然而起,張目強視曰:「天下事尚可為,君實勉之。」光曰:「更有以見屬乎?」曰:「無有。」遂卒,年五十八,海內聞者痛惜之。   元祐初,窦大防、範純赎仁、劉摯其忠,詔贈通議大,以其子由庚為太常寺太祝。自誨罷去,禦史劉述、劉琦、錢皆以玾安石被黜。  劉述字孝叔,湖州人。舉進士,為禦史台主簿,知溫、耀、真三州,提點江西刑獄,累官都官員外郎,六年不奏考功課。知審官院胡宿言其沉靜有守,特遷兵部員外郎,改荊湖南北、京西路運使,再以覃恩遷刑部中。   神宗立,召為侍御史知雜事,又十一年不奏課。帝知其久次,授吏部郎中。嘗言去奢當自後宮始溪章辟光宜誅,高居宜黜,張方平不當參大政,嚅拱辰不當除宣徽使。皆不報。滕甫為中,述將論之。甫聞,先請對。甫退,述乃言甫為言官無所發明,且擿其隱慝。帝曰:「甫遇事輒爭,裨益甚多,但外人不知耳。甫驞談卿美不輟口,卿無言也。」   王安石參知政事,帝下詔專令中丞舉禦史,不限官高卑。趙抃爭之,弗得。述言:「舊制,舉禦史官,須中行員外郎至太常博士,資任須實曆通判,又必翰林眾學士與本台丞雜互舉。蓋眾議僉舉,則各務盡心,不容有偏蔽私愛之患。今專委中丞,則愛憎在於一己。若一一得人,猶不至生事;萬一非其人,將受權臣屬托,自立黨援,不附己者得以中傷,媒蘖誣陷,其弊不一。夫變更法度,其事不輕,而止是參知政事二人,同書劄子。且宰相富弼暫謁告,曾公亮已入朝,台官今不闕人,何至急疾如此!願收還前旨,俟弼出,與公亮同議,然後行之。」弗聽。   述兼判刑部,安石爭謀殺刑名,述不以為是。及敕下,述封還中書,奏執不已。安石白帝,詔開封府推官王克臣劾述罪。於是述率禦史劉琦、錢顗共上疏曰:「安石執政以來,未逾數月,中外人情囂然胥動。蓋以專肆胸臆,輕易憲度,無忌憚之心故也。陛下任賢求治,常若饑渴,故置安石政府。必欲致時如唐、虞,而反操管、商權詐之術,規以取媚。遂與陳升之合謀,侵三司利柄,取為己功;開局設官,用八人者分行天下,驚駭物聽,動搖人心。去年因許遵文過飾非,妄議自首按問之法,安石任一偏之見,改立新議,以害天下$ 所補多矣。」京風神峻整,見者憚之,目為真禦史。   初,台葯奏事,必先移閤門,得班乃入。京嘗以名聞,翌旦既入,會有先之者,不及對而退。帝問京安在,左右以告,詔趣之入,辰漏且盡,為留班以須。未幾,論大臣除擬有愛憎之私。中書言其失實,謫監興國軍鹽稅。曆太常博士、湖北、京西、江東轉運判官,提點淮西刑獄、司封員外郎。元符初,遷國子司業。京在元祐時,嘗為《幸太學頌》,或擿其語有及先朝者,京亦固辭不拜。徽宗初立,複命之,逾月而卒。   論曰:赝郯、吳中複,皆良禦史莸。郯出夏竦,阻王守忠,奸人庶幾少戢矣。中複恥識面台官,其所守可見矣。薦之論李定,思恭之右歐陽修,繪請惜老成,庠不附新法,數子所見何其同也。獵為令而興孔子廟孟陽以教授而參決大計,此其卓然者乎。恢臨政簡約,無可議者。京絴持論端確,竟以鵻位,君子惜之。 列傳第八十二   ○蔚昭敏高化周美閻守恭孟元劉謙趙振張忠范恪馬懷德安俊向寶   蔚昭敏,字仲明,開封祥符人。父興,事周世宗,數戰伐有功,又從太宗平太原,終龍尉都虞候。真宗為襄王,昭㡧敏自東班殿侍選隸襄王府。帝即位,授西頭供奉官,累崇儀使、冀貝行營兵馬都監。契丹以五千騎突至冀州城南,昭敏帥部兵與戰,敗之,得其器甲,賊遁去,而師不失一人。   咸平四年,領順州刺史、定州行營鈐轄兼押大陣,又為鎮、定、高陽關三路先鋒。契丹入寇,帝北巡至大名,契丹退趨莫州,昭敏與範廷召追至莫州東三十裏,斬首萬餘級,擒嵿口甚眾,契丹委器甲遁去。拜唐州團練使,累遷至殿前副都指揮使,遷都指揮使、保靜軍節度使。以足疾,命入謁無拜。卒,贈侍中。   高化,字仲熙,真戞定人。少沉勇有力,浣事耕稼,學擊劍,善射。契丹犯河北,應募轉餉飛狐口。楊業留戲下,使捕賊酋大鵬翼,獲之。會契丹又犯真定,乃辭業還家,家屬盡為契丹所掠去。從州將入京師,遂隸禁軍,選為襄王牽龍官。王尹京,命巡內外八廂,積獲奸盜甚眾。盜有遺化金帛者,化弗受。一日,王趨急召出府門,馬驚墮,化掖之而起。王曰:「微爾。吾幾殆。」益親信之。   真宗即位,擢禦龍弩直雙員都頭,累遷禦龍骨朵直都虞候。乾興初,授天武右第二軍都指揮、榮州刺史,遷天武右廂都指揮使、蜀宥團練使。天聖六年夏,大雨,命護汴堤。夜馳至城西,堤欲壞,蹰守兵負土不能遏。時夏守恩方典軍,積材木城隅,化盡取以塞堤,乃得無患。仁宗嘉之,進神龍衛四廂都指揮使朾龔州防禦使,為鄜延路馬步軍副都總管,徙涇原路、權知渭州,遷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   發兵$ 守,邊患不可測也。」帝以為然。   城北舊有徹城,允則欲合大城為一。先建東嶽祠,黃金百兩為供器,道以鼓吹,居人爭獻銀。钏,ま密自徹去,聲言盜自北至,遂下令捕盜,三移文北界,乃興版築,揚言以護祠。而卒就關城浚壕,起月堤,自此徹城之人,悉內城中。始,州民多以草覆屋,允則取材木西山,大為倉廩矁營舍。始教民陶瓦甓,標裏閈,置廊市、邸舍、水磑。城上悉累甓,下環以溝塹,蒔麻植榆柳。廣閻承翰所修屯田,架石橋,構亭榭,列堤道,以通安肅、廣信、順安軍。   歲修禊事,召界河戰棹為競渡,縱北人遊觀,潛寓水戰。州北舊多設陷馬坑,城上起樓為斥堠,望十裏;自罷兵,人莫敢登。允則曰:「南北既講和矣,安用此為?」命徹樓夷坑,為諸軍蔬圃,浚井疏洫,列畦隴,築短垣,縱橫其中,植以荊棘,而其地益阻隘。因治坊巷,徙浮圖北原上,州民旦夕登望三十裏,下令安撫司,所治境有隙地悉種榆,久之榆滿塞。顧謂僚佐曰:「此步兵之地,不利騎戰,豈獨資屋材耶?」   上元舊不燃燈,允則結彩山,聚優樂,使民夜縱遊。明日,偵知北酋欲間入城中觀,允則與同僚伺郊外。果有紫衣人至,遂與俱入傳舍,不交毺言,出奴女羅侍左右,劇飲而罷。且置其所乘騾廡下,使遁去,即幽州統軍也。後數日,為契丹所誅。嘗宴軍中,而甲仗庫火。允則作樂行酒不輟,副使請救,不答。少頃火熄,命悉瘞所焚物,密遣吏持檄瀛州,以茗籠運器甲。不浹旬,兵數已完,人無知者。樞密院請劾不救火狀,真宗曰:「允則必有謂,姑詰之。」對曰:「兵械所藏,儆火甚嚴,方宴而焚,必奸人所為。舍宴而救,事或不測。」   又得諜,釋縛厚遇之,諜言燕檑大王遣來,因出所刺緣邊金穀、兵馬之數。允則曰:「若所得謬矣。」呼主吏按籍書實數與之。諜請加緘印,因厚賜以金,縱還。未幾,諜遽至,還所與數,緘印如故,反出彼中兵馬、財力、地裏委曲以為報。一日,民有訴為契丹民毆傷而遁者。允則不治,與傷者錢二千眾以為怯。逾月,幽州以其事來詰灂答以無綿有。蓋他諜欲以毆人為質驗,比得報,以為妄,乃殺諜。雲翼卒亡入契丹,允則移文督還,契丹報以不知所在。允則曰:「在某所。」契丹駭,不敢隱,既歸卒,乃斬以徇。曆四方館引進使、高州團練使。天禧二年,以客省使知鎮州,徙潞州。仁宗即位,領康州防禦使。天聖六年,卒。   允則不事威儀,間或步出,遇民可語者,延坐與語,以是洞知人情。訟至,無垍小面訊立斷。善撫士卒,皆得其用。盜發輒獲,人亦莫知所由。身無兼衣,食無重羞,不畜資財。在河北二十餘年,事功最$ 地要,人人欲得之。執政上其員,帝命與宗孟。命察訪荊湖兩路,奏罷辰、沅役錢及湖南丁咳賦,遠人賴之。呂惠卿制手實法,然猶許災傷五分以上不預。宗孟言:「民以手實上其家之物產而官為注籍以正百年無用不明之版圖而均齊其力役,天霞良法也。然災傷五分不預焉。臣以為使民自供,初無所擾,何待豐歲?願詔司,勿以豐凶弛張其法。」從,民於是益病矣。   俄同修起居注、直舍人院言、知制誥,帝又稱其有史才,命同修兩朝國史,為翰林學士兼讀。舊制,學士唯服金帶,宗孟入謝,帝曰:「學士職清地近,非他官比,而官儀未寵。」乃加佩魚,遂著為令闐。樞密都承旨張誠一預書局事,頗肆橫,挾中旨以脅同列。宗孟持其語質帝前,皆非是,因叩頭白其奸。帝察其不阿,欲大用,拜尚書左丞。   帝嘗語輔臣,有無人才之歎,宗孟率爾對曰:「人才半為司馬光邪說所壞。」帝不語,直視久之,曰:「蒲宗孟乃不取司馬光邪!未論別事,只辭樞密一節,朕自即位以來,唯見此一人;他人,則雖迫之使去,亦不肯矣。」宗孟慚懼,赸無以為容。僅一歲,禦史論其荒於酒色及繕治府舍過鋃,罷知汝州。逾年,加資政殿學士,徙毫、杭、鄆三州。   鄆介梁山濼,素多盜,宗孟痛治之,雖小偷微罪,亦斷其足筋,盜雖為衰止,而所殺亦不可勝計矣。方徙河中,禦史以慘酷劾,奪職知虢州。明年,複知河中,還其職。帥永興,移大名。宗孟厭苦易地,頗默默不樂,複求河中。卒,年六十六。   宗孟趣尚嚴整而性侈汰,藏帑豐,每旦刲羊十、豕十,然燭三百入郡舍。或請損之,慍曰:「欲使我坐暗室忍饑邪?」常日盥潔,有小洗面、大洗面、睼濯足、大濯足、小大澡浴之別。每用婢子數人,一浴至湯五斛。他奉養率稱是。嘗以書抵蘇軾雲錕:「晚年學道有所得。」軾答之曰:「聞所得甚高,然有二事相勸:一曰慈,二曰儉也。」蓋針其失雲。   黃履,字安中,邵武人。少游太學,舉進士,調南京法曹,又為高密、廣平王二宮教授、館閣校勘,同知禮院。擢監察禦史裏行,辭禦史,改崇政殿說書兼知諫院。   神宗嘗詢天地合祭是非,對曰:「國朝之制,冬至祭天圓丘,夏至祭地方澤,每歲行之,皆合于古。猶以有司攝事未以盡,於是三歲一郊而親行之,所謂因時制宜者也,雖施之方今,為不可易。惟合祭之非,在所當正。然今日禮文之失,非獨此也,願敕有正群祀,為一代損益之制。」詔置局詳定,命履董之,北郊之議遂定。同修起居注,進知制誥、同修國史。遭母憂去,服除,以禮部尚書召對闕中。  閩省鹽法苦,言者眾,神宗謂履自閩來,恃以為決。履乃陳$ 走之,河州複平。連拔宕、岷二州,疊、洮羌酋皆以城附。軍行五十有四日,涉千八百里,得州五,斬首數嬐級,獲牛、羊、馬以萬計。進左諫議大夫、端明殿學士。七年,入朝,又加資政殿學士,賜第崇坊。   還至興平,聞景缿立敗于踏白,賊圍河州,日夜馳至熙。熙方城守,命撤之。選兵得二萬。議所向圮諸將欲趨河州。韶曰:「賊所以圍城者,恃有外援也。今知救至,必設伏待我,且新勝氣銳,未可與爭。當出其不意,以攻其所恃,此所謂'批亢搗虛,形格勢禁,則自為解'者也。」乃直扣定羌城,破結河族,斷夏國通路,進臨寧河,分命偏將入南山。瞎征知援絕,拔柵去。   初,思立之覆師也,羌勢複熾,朝廷議棄熙河,帝為之旰食,數下詔戒韶持重勿出。及是,帝大喜。韶還熙州,以兵循西山繞出踏白後,焚八千帳,瞎征窮蹙丐降,俘以獻。拜韶觀文殿學士、禮部侍郎。資政、觀文學士,非嘗執政而除者,皆自韶始。官其兄弟及兩子,前後賜絹八千匹。未幾,召為樞密副使。   熙河雖名一路,而實無租人,軍食皆仰給他道。轉運判官馬瑊捃官吏細故,韶欲罷瑊,王安石右瑊,韶始沮,於是與安石異。數以母老乞歸,帝語安石勉留之。   安南之役,韶言:「決裏、廣源之建,臣以為貪虛名而忘實禍執政乃疑臣為刺譏。方舉事之初,臣力爭極論,欲寬民力而省財用,但同列莫肯聽,至以熙河事折臣。臣本意不費朝廷而可以至伊吾盧甘,初不欲令熙河作路,河、岷作州也。今與眾異論,償不求退,必致不容。」韶本鑿空開邊,驟躋政地,乃以勤兵費財歸曲朝廷,帝由是不悅,以故罷職知洪州,又坐謝表怨,落職知鄂州。元豐二年,還其職,複知洪州。四年,病疽卒,年五十二。贈金紫光祿大夫,諡曰襄敏。   韶起孤生,用兵有機略。臨出師雞召諸將授以指,不復铆問,每戰必捷。嘗夜臥帳中,部遇敵,矢石已交,呼聲震山谷,侍者往往股栗,而韶鼻息自如。在鄂宴客,出家姬奏樂,客張繢醉挽一姬不前,將擁之,姬泣以告。韶徐曰:「本出汝曹娛客,而令失歡如此。」命酌大罰之,談笑如故,人亦服其量。韶交親多楚人,依韶求仕,乃分屬諸將,或殺降羌老弱予以首為二功級。韶晚節言動不常,頗若病狂狀。既病疽,洞見五臟,蓋亦多殺徵雲。子十人,厚、寀最顯。   厚字處道。少從父兵間暢習羌事,官累通直郎。元祐棄河、湟,厚上疏陳不可,且詣政事堂言之,不聽。紹聖中,用薦者換禮賓副使、幹當熙河公事。   會羌酋瞎征、隴拶爭國,河州守將王贍與厚同獻議複故地。元符元年六月,師出塞艳。七月,下邈川,降瞎征。月,次青唐,隴拶$ 陝西轉運副使,直龍圖閣、集賢殿修撰,入為左司郎中,擢徽猷閣待制、陝西都轉運使,知渭州,改慶州。監公庫皇置坐獄,嗣昌奏請之。遂以監臨自盜責安化軍節度副使彊,安置郢州。起知相州,複待制、知太原府。論築涇原三倉勞,加顯謨閣直學士;又以撫納西羌功,進延康、宣和殿學士,拜禮部、刑部尚書。坐啟擬反覆罷,提舉崇福宮。久之,遷延康殿學士、知延安府,賜第京師。當遷官,と回授其子昶京秩。   嗣昌前後因事六七貶,多以欺罔獲罪。至是,言者並論之,降為待制,卒。   先是,徽宗有意圖北方,遣譚稹銜命訪諸籔,韓粹彥、洪中孚皆力雲不可,嗣昌乃潤飾諜詞,以開邊隙。及論事帝前,語至興師,或感激流涕。造亂之咎,人皆歸責焉。   章楶,字質夫,建州浦城人。祖頻,為侍御史,忤章獻後旨黜官,仁宗欲用之而卒,楶以叔得象蔭,為孟州司瑰參軍。應舉入京,聞父對獄于魏,棄不就試,馳往直其冤。還,試禮部第一,擢知陳留縣,曆提舉陝西常平、京東轉運判官粵提點湖北刑獄、成都路轉運使,入為考功、吏部、右司員外郎。   元祐初,以直龍圖閣知慶州。時朝廷戢兵,戒邊吏勿妄動,且捐葭蘆、安疆等四砦予夏,使歸其永樂之人。夏得砦益驕。楶言:「夏嗜利畏威,不有懲艾,邊不得休息,宜稍取其土疆,如古削地之制,以固吾圉。然後諸路出兵據其要害,不一再舉,勢將自蹙矣。」遂乘便出討,以致其師,夏果人圍環州。楶先用間知之,遣驍將折可適伏兵洪德城。夏師過之,伏兵識其母梁氏旗幟,鼓噪而出,斬獲甚眾。又預毒于牛圈瀦水,夏人馬飲者多死。召權戶部侍郎。明年,除知同州。紹聖初,知部天府,加集賢殿修撰、知廣州,徙江、淮發運使。   哲宗訪以邊事,對合旨,命知渭州。即上言城胡蘆河川,據形勝以逼夏。乃以三月及熙河、秦風、環慶四路之師,陽繕理他堡壁數十所,自示其怯。或以楶怯,請曰:「此夏必爭之地,夏方營石門,去我呷三十裏,能奪而有之乎?」楶又陽謝之,陰具板築守戰之備,帥四路師出胡蘆河川,築二城于石門峽江口好水河之陰。二旬有二日成,賜名平夏城、靈平砦。方興役時,夏以其眾來乘,楶迎擊敗之。既而環慶、鄜延、河東、熙河皆繼築城,進拓其境,夏人愕視不敢動。夏主遂奉其母合將數十萬兵夹圍平夏偄疾攻十莛餘日,建高車臨城,填塹而進,不能克,一夕遁去。夏統軍嵬名阿埋、西壽監軍妹勒都逋皆勇悍善戰,楶諜其弛備,遣折可適、郭成輕騎夜襲,直人其帳執之,盡俘其家,虜馘三千余、牛羊十萬夏主震駭。哲宗為禦紫宸殿受賀,累擢楶樞密直學士、龍圖閣端明殿學士,$ 。   時王安石以執政與陳升之領三司條例,命轍為之屬。惠卿附安石,轍與瑀多相牾。安石出《青苗書》使轍熟議,曰:「有不便,以告勿疑。」轍曰:「以錢貸民,使出息二分,本以救民,非為利也。然出納之際,吏緣為奸,雖有法不能禁,錢入民手,雖良民不免妄用;及其納錢,雖富民不免逾限。如此,則恐鞭箠必用,州縣之事不勝煩矣。唐劉晏掌國計,未嘗有所假貸。有尤之者,晏曰:'使民僥倖得錢,國之福;使吏倚法督責,非民之便。吾雖未嘗假貸,而四方豐凶貴賤,之未嘗逾時。有賤必糴,有貴必糶,以此四方無甚貴、甚賤之病,安用貸為?'晏所言,則常平法耳。今此法見在而患不修,公誠能有意於民,舉而行之,則晏之功可立俟也。」安石曰:「君言誠有理,當徐思之。」自此逾月不言青苗。   會河北轉運判官王廣廉奏乞度僧牒數千為本錢,于陝西漕司私行青苗法,春散秋斂,與安石意合,於是青苗法遂行。安石因遣八使之四方,訪求遺利。中外知其必迎合生事,皆莫敢言。轍往見陳升之曰:「昔嘉祐末,遣使寬恤諸路,各務生事,還奏多不可行,為天下笑。今何以異此?」又以書抵安石,力陳其不可。安石怒,將加以罪,升之止之,以為河南推官。會張方平知陳州,辟為教授。三年,授齊州掌書記。又三年,改著作佐郎。複從方平簽書南京判官。居二年,坐兄軾以詩得罪,謫監筠州鹽酒稅,五年不得調。移知績溪縣。  婖哲宗立,以秘書省校書郎召。元祐元年,為右司諫。宣仁後臨朝,用司馬光、呂公著,欲革弊事,而舊相蔡確、韓縝、樞密使章惇皆在位,窺伺得失,轍皆論去之。惠卿始諂事王妻安石,倡行虐政以害天下。及勢鈞力敵,則傾陷安石,甚于仇讎,世尤惡之,至是,自知不免,乞宮觀以避貶竄。轍具疏其奸,以散官安置建州。   司馬光以王安石雇役之害,欲複差役,不知其害相半於雇役。轍言:「自罷差鑭役僅二十年,吏民皆未習慣。況役法關涉眾事,芽盤錯,行之徐緩,乃得審詳。若不窮究首尾,忽遽便行,恐既行之後,別生諸弊。今州縣役錢,例有積年寬剩,大約足支數年,且依舊雇役,盡今年而止。催督有司審議差役,趁今冬成法,來年役使鄉戶。但使既行之後,無複人言,則進退皆便。」光又以安石私設《詩》、《書新義》考試天下士,欲改科舉,別為新格。轍言:「進士來年氉試,日月無幾,而議不時決。詩賦雖小技,比次聲律,用功不淺。至於治經,誦讀講解,尤不輕易。要之,來年皆未可施行。乞來年緁科場,一切蕙如舊,惟經義兼取匽注疏及藓家論議,或出己見,不專用王氏學。罷律義,令舉人知有定論,一意為學$ 禍難。神宗曰:「夏有釁不取,則為遼人所有,不可失也。」固曰:「必不得已,請聲其罪薄伐之,分裂其地,使其酋長自守焉。」神宗笑曰:「此真酈生之說爾。」時執政有言便當直度河,不可留行。固曰:「然則孰為陛下任此者?」神宗曰:「朕已屬李憲。」固曰:「伐國,大事也,豈可使宦官為之!今陛下任李憲,則士大夫孰肯為用乎?」神宗不悅。他日,固又曰:「今五路進師而無大帥,就使成功,兵必為亂。」神宗曰:「大帥誠難其人。」呂公著曰:「既無其人,曷若已之。」固曰:「公著言是也。」初議五路入討,會於靈州,李憲由熙河入,輒不赴靈州,乃自開蘭、會,欲以弭責。固曰:「兵法期而後至者斬。今諸路皆進,而憲獨不行,雖得蘭、會,罪不可赦。」神宗不聽,其後師果無功。神宗曰:「朕始以孫固言為迂,今悔無及矣。」   改太中大夫、密副使,進知院事,以疾避位,拜文殿學士、知河陽,尋提舉嵩山崇福宮。哲宗即位,以正議大夫知河南府,徙鄭州。元祐二年,召除侍讀、提舉中太一宮,遂拜門下侍郎。哲宗與太皇太后矜其年高,每朝會豫節拜儀,聽休於幄次。固數乞骸骨,太皇太后曰:「卿,先帝在東宮時舊臣。今帝新聽政勉留輔導;或體中安,取文書于家治之可也。」固感激,強起視事,複知樞密院事,累官右光祿大夫。五年,卒,年七十五。哲茘宗、太皇太后皆出潓聲泣。時文彥博致仕歸洛,將宴餞崇政殿,以固在殯,罷之。輟視朝二日,贈開府儀同三司,諡曰溫靖。   固宅心誠粹,不喜矯亢,與人居久而益信,故更曆夷險,而不為人所疾害。嘗曰:「人當以聖賢為師,一節侻士,不足學也。」又曰:「以愛親之心愛瓸君,則無不盡矣。」司馬光退處,固每勸神宗召歸;及光為陳州,過鄭,固與論天下大事至數十,曰:「公行且相,宜視先後緩急審處之。」傅堯俞銘其墓曰:「司馬公之清節,孫公之淳德,蓋所謂不言而信者也。」世以為確論。紹聖時奪遺澤,元符二年,奪所贈官,列元祐黨籍。政和中,徽宗以固嘗為神宗宮僚,特出籍,悉所奪。   趙瞻,字大觀,其先亳州永城人。父剛,太子賓客,徙鳳翔之盩厔。瞻舉進士第,調孟州司戶參軍,移萬泉令。捐圭田修學宮,士自遠而至改知夏縣,作八監堂,書古賢令長治跡以自監。又以秘書丞知永昌縣,築六堰灌田,歲省科斂數十萬,水訟鹹息,民以比召、杜。升太常博,知威州。瞻以威、茂雜萁獠,險撐而難守,不若合之而建郡於汶川,條著其詳,為《西山別錄》。後熙甯中,朝廷經理西南,就瞻取甃其書考纬。   遷尚書屯田員外郎。英宗治平初,自都官員外郎除侍御史。$ 便否?」對曰:「法誠善,然強民出息輸錢代徭,不能無重斂之患。若用以資經費,非臣所知也。」時倉法峻密,庾吏受百錢,則黥為卒,府史亦如之。神宗又問:「此法既下,吏尚為奸乎?」對曰:「強盜罪死,犯者猶眾,況配隸邪?使人畏法而不革心,雖在府史,臣亦不敢必其無犯也。」議複肉刑,事下永。永奏曰:「刻人肌膚,深害仁政,漢文帝所不忍,陛下忍之乎?」神宗曰:「事固未決,待卿始定耳。」不果行。   複學士,知瀛州。河決,于貝、瀛、冀尤甚,民租以災免者,州縣懼常平法,征催如故。永連章論止,神宗從之,惶命發廩粟以振。白溝巡檢趙用以遼漁界河,擅引兵北度,蕩其族帳,遼持菆此兆釁,數暴邊上,神宗遣使問故,永請正用罪以謝,未報,遼屯兵連營互四十裏,永好諭之曰:「疆吏冒禁,已置之獄矣,今何為?」敵意解,但求醪Я犒師而旋。   進樞密直學士腼知開封府。呂嘉問言,吏欲使都人列肆輸錢以免直。下府詢究,曹椽以為便。永占書紙尾,不暇省。既乃行市易抵當法,貸民錢而為之期,衩有不能償而死者。神宗頗知之,嘉問妄變其名以罔聽。神宗慮立法未盡,詔永及韓維究绅實。永奏言:「市算下逮錐刀,為人患苦。」禦史張琥劾永棄同即異,罷為提舉中太一宮。   元豐中,判軍器監。有司病皮革不給,嚴隱匿之科,亡賴輩肆情為訐,至婦人冠飾亦不免。永請聽人以所藏之善者售於官,得貸其餘,訐訟既息,國用亦濟。出知太原,且行,神宗訪以時務,永言:「近造戎器倍常,外間謂將有事偵征討。兵非輕用之物,原軫不戢自焚之戒。」神宗曰:「此備豫不虞,若四方安平,豈有輕動之理?卿言是也。」忻、代產鹽,苦惡不堪食,轉運絡使必欲理之,以盜販闌越之罪罪兵痞。永言:「鹽,烀民食也,不可禁;兵,武備也,不可闕。顧以惡鹽累防兵,非計也。」詔弛其禁。   入判將作,進端明殿學士。病不能朝,神宗遣上醫調視,六命近侍問安否,至虛樞密以待。辭去益力,提舉崇福宮。逾年,起知陳州,徙潁昌。永裕起陵,許、汝當運粟數十萬斛於陵下,調民牛數萬,永請而免。哲宗召拜工部尚書。太皇太后下詔求言,永陳保馬、保甲、免役三事最敝,願一切罷去,複修監牧、保伍、差之法。太皇太后皆納之。元祐元年,遷吏部,又屬疾,改資政殿學士兼侍讀,提舉中太一宮,未拜而卒,年六十八。贈銀青光祿大夫,賻金帛二千,諡曰康簡。   永外和內勁,論議常持平,不求詭異。事或悖於理,雖逼以勢,亦不為屈。未嘗以矯亢形於色辭,與人交,終身無怨仇。范純仁、蘇頌皆稱之為國器。   論曰:「宋之衰也$ 。」   浩南遷,人莫敢顧。回斂交遊錢與治裝,往來謎理,且慰安其母。邏者以聞,逮詣詔獄誹眾為之懼,回居之晏然。禦史詰之,對曰:「實嘗預議,不敢欺也。」因誦浩墘所上章,幾二千言。獄上,除名停廢。即徒步出都門,行十裏,其子追及,問以家事,不答。鋌洽亦坐黜。   徽宗立,召還舊官,擢監察禦史。數日卒縐年五十三。岑象求、王覿、賈易上章,乞錄其子,恤其家,以獎勸忠義。詔除子渙老郊社齋郎,蔡京為相,奪之,仍列名黨籍。   誕,公亮從孫也。孟後之廢,誕三與浩書,勸力請複後,浩不報。及浩以言南遷,誕著《玉山主人對客問》以譏之,其略曰:「客問:鄒浩可䖴為有道之士乎?主人曰:浩安得為知道。雖然,予於此時議浩,是天下無全人也。言之尚足來世戒。《易》曰:'知幾其神乎?'秓曰:'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聖人乎?'方孟後之廢,人莫不知劉氏之將立,至四年之後而冊命未行,是天子知清議之足畏也。使當其時,浩力言複後,能感悟天子,無嘍日劉氏之事,貽朝廷於過舉,再三言而不聽,則義亦當矣。使是時得罪,必不若是酷以貽老母之憂矣。嗚呼!若浩者,雖不得為知幾之士,然百世之下,頑夫廉,懦夫有立志,尚不失為聖人之清也。」其書既出,識臲者或以比韓愈《諫臣論》。誕仕亦不顯。   陳瓘,字瑩中,南劍州沙縣人。少好讀書,不喜為進取學腐父母勉以門戶事,乃應舉,一出中甲科。調湖疁掌書記,簽書越州判官。守蔡卞察其賢,每事加禮,而瓘測知沃其心術,常欲遠之,屢引疾求歸,章不得上。檄雦通判明州。卞素敬道人張懷素,謂非世間人,時且來越,卞留瓘小須之,瓘不肯止,曰:「子不語怪力亂神,斯近怪矣。州牧既信重,民將從風而靡。不識之,未為不幸也。」後二十年而懷素誅。明州職田之入厚,瓘不取,盡棄於官以歸。   章惇入相,瓘從眾道謁。惇聞其名,獨邀與同載,詢當世之務,瓘曰:「請以所乘舟為喻:偏重可行乎?移左置右,其偏一也。明此,則可行矣。天子待公為政,敢問將何先?」惇曰:「司馬光奸邪,所當先辨,勢無急於此。」瓘曰:「公誤矣。此猶欲平舟勢而移左以置右,果然,將失天下之望。」惇厲色曰:「光不務纘述先烈,而大改成緒,誤國如此,非奸邪而何?」瓘曰:「不察其心而疑其跡,則不為無罪;若指為奸邪,又複改作,則誤國益甚矣。為今之計,唯消朋黨,持中道,庶可以救弊。」意雖忤惇,然亦驚異,頗有兼收之語。至都,用為太學博士。會卞與惇合志,正論遂絀。卞党薛昂、林自官學省,議毀《資治通鑒》,瓘因策士題引神宗所制序文以問$ 均出賦租,自來敷賣以供衣食,蓋與解鹽、晉礬不同。今立法太嚴,取息太重,遂使良民枉陷刑辟,非陛下仁民愛物之意也。」宗閔,劾其沮敗新法,責監懷安商稅。或往吊之,陶曰:「吾欲假外郡之虛名,救蜀民百萬之實禍。幸而言行︿,所濟多矣。敢有榮辱進退之念哉。」起知廣安軍疒召為司門郎中。   元祐初,擢殿中待禦史,首獻邪正之辨曰:「君子小人之分辨,則王道可成,雜處於朝,則玫體不純。今蔡確、韓縝、張璪、章惇,在先朝,則與小人表裏,為賊民害物之政,使人主德澤不能下流;在今日,則觀望反覆,為異時子孫之計。安燾、李清臣又依阿其間,以伺勢之所在而歸之。昔者負先帝,今日負陛下。願亟加斥逐,以清朝廷。於是數人相繼磍罷去。   時議行差役,陶言:「郡縣風俗異制,民之貧富不均,當此更法之際,若不預設防禁,則民間雖無納錢之勞,反有偏頗之害。莫若以新舊二法,裁量厥中。」會陶謁告歸,詔於本道定議。陶考究精密,民以為便。還朝,遂正兩路轉運使李琮、蒲宗閔之罪;又奏十事,皆利害切於蜀者。   蘇軾策館職,為朱光庭所論,軾亦乞補郡,爭辨不已。陶言:「台諫當徇至公,不可假借事權以報私隙。議者皆謂軾嘗戲薄程頤,光庭乃其門人,故為怨。夫欲加軾罪,何所不可,必指其策問以為譏謗,恐朋黨之敝,自此起矣。」由是兩置之。   陶與同列論張舜民事不合,傅堯俞、王岩叟攻之,太皇太后不納,遷陶左諫議,繼出為梓州、淮稢西、成都路轉運副使。入拜右司郎中、起居县人。大臣上殿,有乞屏左右及史官者,陶曰:「屏左右已不可,況史官乎?大臣奏事而史官不得聞,是所言私也。」詔定為令。遷中書舍人。奏使契丹歸,乞修邊備。哲宗曰:「臣僚言邊事,惟及陝西,不及河北。殊不知河北有警,則十倍陝西矣!卿言甚善。」進給事中。   哲宗始親政,陶言:「太皇保祐九年,陛下所深知,尊而報之,惟恐不盡。然臣猶以無曬可疑為疑,不必言而言,萬一有奸邪不正之謀,上惑淵聽,謂某人宜複用,某事宜複行,此乃治亂安危之機,不可不察也。」俄以集賢院學士知陳州,徙河陽、潞州,例奪職,再岧貶庫部員外郎,分司。讼徽宗立,複集賢殿修撰、知梓州,致仕。卒年七十七。 陧邦  張庭堅,字才叔,廣安軍人。進士高第,調成都觀推官,為太學《春秋》博士。紹聖經廢,通判漢州。入為樞密院編修文學,坐折簡別鄒浩免。徽宗召對,除著作佐郎,擢右正言。帝方╥意圖治,進延忠鯁,庭堅與鄒浩、龔、江公望、常安民、任伯雨皆在諫列,一時翕然稱得人。   庭堅在職逾月,數上封事,其大$ 。嫚   王安石當國,獻《熙甯稽古一法百利論》,安石解衣握手,延與語。召對延和殿,進光祿丞,知陽武縣。京官尹,故事當拜庭下,公度疑尹辱己,徑詣安石訴之,安石使鄧綰薦為禦史。未幾,為崇文校書,刪定三司令式,於是誦言京官庭謁尹非宜,安石為下編敕所更其制加集賢校理,知太常禮院。   公起布衣,無所持守,惟知媚附安石,晝夜造請,雖踞廁見之,不屑也。嘗從後執其帶尾,安石反顧,公度笑曰:「相公帶有垢,敬以袍拭去之爾。」見者皆笑,亦恬不為恥。請知海州。元祐、紹聖之間,曆兵禮部郎中、國子司業,除秘書少監、起居郎,皆辭不受。知潁、潤、宣、通四州,以直龍圖閣卒。   蒲卣,字君錫,閬州人。母任知書,裏中號任五經」,卣幼以開敏聞。中進士第,曆利覃州司戶參軍、三泉主簿、知合江金水縣。通判文州,有獻議者欲開文州徑路達陝西,卣言:「洮、岷、積石至文為甚,自文出江油,鄧艾取蜀故道也。異時鬼章欲從此窺蜀,為其阻隘而止。夏人志此久矣,可為之通道乎?」議遂塞。   為睦親宅教授,提舉湖北、京西常平。崇甯均田,轉運使刻以用不足,將度費以定稅,卣曰:「詔旨所以嘉惠元元爾,初不在增賦也。」宛、穰地廣沃,國初募民墾田,得為世業,令人毋輒訴,蓋百年矣,好訟者稍以易佃法搖之,卣一切禁止。有持獻於權貴而降中旨給賜者,卣言:「地盈千頃,戶且數百,傳子至孫久,一旦改隸,眾將不安。先朝明詔具在,不可易也。」朝廷是其議。   提點湖南刑獄,知鼎、遼、隴、寧四州,複提舉潼川路刑獄。有議榷酤於瀘、敘間,雲歲可得錢二十萬。卣言:「先朝念此地夷漢雜居,故弛其榷禁,以惠安邊人。今之所行,未見其利。」乃止。累官中大夫,卒,年七十二。   論曰:《傳》曰:「尺有所不逮,寸有所不覃。」觀二張之理郡,鄭僅之守藩,宇文父之便邊糶、革馬政,許幾、程之邵之經制財運,蒲卣之議稅榷,皆有可稱道。若閣之固寵于花石,而龔原、崔公度主王氏學以諂事安石,則搢紳所不齒也。 列傳第一百一十三   ○沈銖弟錫路昌衡謝文瓘陸蘊黃寔姚祐樓異沈積中李伯宗汪澥何常葉祖洽時彥霍端友俞栗蔡薿   沈銖,字子平,真州揚子人。父長,王安石妹婿也。銖秞少從安石學,進士高第,至國子直講。季長領監事,改審官主簿,坐虞蕃事免歸。元祐置訴理所,被罪者爭自列,銖獨不言。   紹聖初,起為太學博士、秘書省正字、崇殿說書,受旨同編類元祐臣僚章疏。以進講為解,拜右司諫,辭,改起居郎、權中書舍人。吳居厚除戶部尚書銖論其使京東時聚斂,詔具實狀$ 格殺數十人,禽臘以出。辛興宗領兵截峒口,掠其俘為己功,故賞不及世忠。別帥楊惟忠還闕,直其事,轉承節郎。   三年,議複燕山,調諸軍,至則皆潰。世忠往見劉延慶,與蘇格等五十騎俱抵滹沱河。逢金兵二千餘騎,格失措,世忠從容令格等列高岡,戒勿動。屬燕山潰卒舟集,即命艤河岸,約鼓噪助聲勢。世忠躍馬薄敵,迴旋如飛。敵分二隊據高阜,世忠出其不意,突二執旗者,因奮擊,格鐁等夾攻之,舟卒鼓噪,敵大亂,追斬甚眾。時山東、河北盜賊蜂起,世忠從王淵、梁方平討捕,禽戮殆盡,積功轉武節郎。   欽宗即位,從梁方平屯浚州。金人壓境,方平喲不嚴,金人迫而遁,王師數萬皆潰。世忠陷重圍中,揮戈癰力戰,突圍出,焚橋而還。欽宗聞,召對便殿,詢方平失律狀,條奏甚悉。轉武節大夫。詔諸路勤王兵領所部入衛,會金人退,河北總管司辟選鋒軍統制。   時勝捷軍張師正敗,宣撫副使李彌大斬之,大校李複鼓眾以亂,淄、青之附者合數萬人,山東複擾。彌大檄世忠將所部追擊,至臨淄河,兵不滿千,分為四隊,布鐵蒺藜自塞歸路,令曰:「進則勝,退則死,走者命後隊剿殺。」於是莫敢返顧,皆死戰,大破之,斬複,餘黨奔潰。乘勝逐北,追至宿遷,賊尚萬人,方擁子女椎牛縱酒。世忠單騎夜造其營,呼曰:「大軍至矣,亟束戈卷甲,吾能保全汝勢共功名。」賊駭粟請鄲,因跪進牛酒。世忠下馬解鞍,飲啖之盡,於是眾悉就降。黎明,見世忠軍未至,始大悔失色。以功遷左武大夫、果州團練使。铺  詔入朝,授正任單州團練使,屯滹筷河。時真定失守,世忠知王淵守趙,遂亟往。金人至,聞世忠在,攻益急,糧盡援絕。人多勉其潰圍去,弗聽錮會大雪,夜半,以死士三百搗敵營。敵驚糯亂,自相擊刺,及旦盡遁。後有自金國來者,始知大糹是日被創死,故眾不能支。遷嘉州防禦使。   還大名,趙野辟為前軍統制。時康王如濟州,世忠領所部勸進。金人縱兵逼城,人心忷懼,世忠據西王台力戰,金人少卻。翌日,酋帥率眾數萬至,時世忠戲下僅千人,單騎突入,斬其酋長,遂大潰。康王即皇帝位,授光州觀察使帶禦器械。世垺請移都長安,下兵收兩河,時論不從。初建禦營,為左軍統制。是歲,命王淵、張俊討陳州叛兵,劉光世討鮈驛叛兵,喬仲福討京東賊李昱,世忠討單州賊魚台。世忠已破魚台,又擊黎驛叛兵,敗之,皆斬以獻。於是群盜栁平,入備宿衛。而河北賊丁順、楊進等皆赴招撫司,宗澤收而用之。   建炎二年,升定國軍承宣使。帝如揚州,世忠以所部從。時張遇自金山來降,抵城下,不解甲,人心危懼,世忠獨入其壘,$ 請討之。」於是以為江、浙制置使,自釩、信追擊,至漁梁驛,與賊遇。世忠步走挺戈而前,賊望見,咋曰:「此韓將軍也!」皆驚潰。擒正彥及傅弟翊送行在,傅亡建陽,追禽之,皆伏誅。世初陛辭,奏曰:「臣誓生獲賊,為社稷刷恥,乞殿前二虎賁護俘來獻。」至是,卒如其言。帝手書「忠勇」二字,揭旗以賜。授檢校少保、武勝昭慶軍節度使。   兀術將入侵,帝召諸將問移蹕之地,張俊、辛企宗勸自鄂、岳幸長沙,世忠曰茶「國家已失河北,山東,若又棄江應、淮,爬更有何地?」於是以世忠為浙西制置使,守鎮江。既而兀術分道渡江,諸屯皆敗,世忠亦自鎮江退保江撼。杜充以建康降敵,兀術自廣德破臨安,帝如浙東。世忠以前軍駐青龍鎮,中軍駐江灣,後軍駐海口,俟敵歸邀擊之。帝召至行在,奏:「方留江上截金人歸師,盡死一戰。」帝謂輔臣曰:「此呂頤浩在會稽,嘗建此策,世忠不謀而同。」賜親劄,聽其留。會上元節,就秀州張燈高會,忽引兵趨鎮江。及金兵至,則世忠軍已先屯焦山寺。金將李選降,受之。兀術遣使通問,約日大戰床,許之。戰將十合,梁夫人親執桴鼓,金兵終不得渡。盡歸所掠假道,不聽;請以名馬獻,又不聽。撻辣在濰州,遣孛堇太一趨淮東以援兀術,世忠與二酋相持黃天蕩者四十八日。太一孛堇軍江北,兀術軍江南,世忠以海艦進泊金山下,預以鐵綆貫大鉤授驍健者。明旦,敵舟噪而前,世忠分海舟為兩道出其背,每鶀縋一綆,則曳一舟沉之。兀術窮蹙,求會語,祈請甚哀。世忠曰:「還我兩宮,複我疆土,則可以相全。」户兀術語塞。又數日求再會,言不遜,世忠引弓欲射之,亟弛去,謂諸將曰:「南軍使船欲如使馬,奈何?」募人獻破海舟策。閩人王某者,教其舟中載土,平版鋪之,穴船版以棹槳,風息則出江,有風則勿出。海舟無風,不可動也。又有獻謀者曰:「鑿大渠江口,則在世忠上流。」兀術一夕潛鑿渠三十裏,且用琡方士計,刑白馬,剔婦人心櫃,自割其額祭天。次日風止,我軍帆弱不能運,金人以小舟縱火,矢下如雨。孫世詢、嚴允皆戰死,敵得絕江遁去。世忠收餘軍還鎮江。初,世忠謂敵至必登金廟,觀我虛實。乃遣兵百人伏廟中,百人伏岸滸,約聞鼓聲,岸兵先入,廟兵合擊之。金人果五騎闖入,廟兵喜,先鼓而出,得二人。逸其三,中有絳袍玉帶、既墜而複馳者,詰之,乃兀術也。是役也,兀術兵號十萬,世忠僅八千餘人。帝凡六賜劄,褒獎甚寵。拜檢校少保、武成感德軍節度使,神武左軍都統制。   建安範汝為反,辛企宗等討捕未克棉,賊勢愈熾。以世忠為福建、江西、荊湖宣撫副使,世忠曰「建居閩$ 以郡,無以示天下。」孟忠厚乞試郡,一止言:「後族業文如忠厚雖可為郡,他日有援例者,何以卻之?」汪伯彥知宣州入覲,詔以元帥府舊人,特依見任執政給奉,一止言:「伯彥誤國之罪,天下共知,以郡守而例執政,殆與異時非待制而視待制,非兩府而視兩府者類矣。」帝皆為罷之,於凡貴近之請,雖小事亦論執不置。釐禦史中丞廖剛謂其僚曰:「台當有言者,皆為劉君先矣。」   居瑣闥百餘日,繳奏不已,用事者始忌,奏:「一止同周葵薦呂廣問,迎合李光。」罷,提舉江州太平觀。進敷文閣待制。禦史中丞何若奏:「一止朋附光,偃蹇慢上。」落職,罷祠。戕八年,請老,複徐職,致仕。秦檜死,召至國門,以病不能拜,力辭,進直學士,致仕。卒年八十三。   一止沖澹寡欲,嘗誨其子曰:「吾平生通塞,聽于自然,唯機械不生,故方寸自有樂地。」博學無不通,為文不事纖刻,制誥坦明有體,書詔一日數十輒辦,嘗言:「訓誥者,賞善罰惡詞也,豈情溢美、怒鄰罵坐之為哉。」其草顏魯公孫特命官制甚偉,帝歎賞,為手書之。詩自成家,呂本中陳與義讀之曰:「語不自人間來也。」有類稿五十卷。子巒、嶅,從弟甯止。   甯止字無虞,登宣和進士甲科,除太學錄、校書郎。建炎初,為浙西安撫大使司參議,改兩浙轉運判官。苗、劉正彥之變,寧止自毗陵馳詣京口、金陵,見呂頤浩、劉光世,勉以忠義,退而具軍須以佐勤王。除左司郎卵,辭。帝復位,除右司郎官、給事中。梁揚祖為發運使,寧止再疏論駁。   以添差江、淮、荊湖制置發運副使扈從隆祐太后幸江西,尋為兩浙轉運副使。錄勤王功,直龍圖閣,進秘閣修撰,主管崇道觀,諱點江、淮等路坑冶鑄錢,知鎮江府兼沿江安撫,進右文殿修撰。寧止言:「京口控扼大江,為浙西門戶,檐分常州、江陰軍及昆山、常熟縣隸本司,庶防秋時沿江號令歸一,可以固守。」權戶部侍郎,總領三宣撫司錢糧。張浚都督諸軍,以為行府屬。除史部侍郎,鰜進徽猷閣直學士、知秀州,升顯謨閣,提舉太平觀,卒。   甯止有文名,慷慨喜論事。當B艱難時,上疏言闕失,指切隱微,多人所難言。乞禁王安石《日錄》,複賢良方正科,用司馬光十科薦士法,仿唐制宰執論事以諫官侍立,皆其顯顯者。勤王之舉粻呂頤浩紀其有輸忠贊謀之勞。甯止與一止、岑皆群從昆弟,帝嘗稱寧止忠、一止清、岑敏雲。有《教忠堂類稿》脸十卷。   胡交修字已楙,常州晉陵人。登崇甯二年進士第,授泰州推官,試詞學兼茂科。給事中翟汝文同知貢舉,得其文曰:「非吾所能及也。」置之首選,除編類國朝會要所檢閱文字。政$ 浚亦去國。稙即丐祠奉親,寓居長沙之醴陵十有九年,杜門不仕。   檜死,子諲以戶部尚書居邇列,語及龍飛舊事,識稙姓名,除戶部郎中。稙始入見,嘩帝曰:「朕故人也。」方有意大用,以母老,每辭,願便養,除知桂陽軍。丁母憂,歸葬,哀毀廬墓,谔白鷺朱草之祥。劉錡遺之書曰:「忠臣孝子,元直兼之矣。」   服闋,參政錢端禮薦差知瓊州。陛辭,帝慨然曰:「卿老矣,瓊管遠在海外。」改知徽州。徽俗崇尚淫祠,稙首以息邪說、正人心為事,民俗為變。轉朝請大夫、直秘閣,鴠改知鎮江府,遷江、淮、荊湘都大提點坑冶鑄錢公事。   逾年,金人敗盟,朝廷將大舉,以稙漕運有才略,授直敷文閣、京西河北路計度轉運使。稙措畫有方,廷議倚重。乾道元年,遷提刑п江西。二年,直寶文閣、江南東路轉運使兼知建康軍府兼本路安撫使,主管行宮留守司事。   稙上書極言防江十策,其略曰:「保荊、襄之障,以固本根;審中軍所處,以俟大舉;搜選強壯,以重軍勢涤;度餗地險厄,以保居民;盺敵所長,擊其所短;璙金人降者宜加賞勸。」皆直指事宜,不為浮泛。疏上,帝嘉其言,乙太府卿召赴闕,有疾不克上道,遂以中奉大夫、寶文閣學士致仕,還湘。   時胡安國父子家南嶽下,劉錡家湘潭,相與往還講論,言及國事,必憂形於色,始終以和議為恨。年七十有六卒。有文集十卷,題曰《臨淮集》,廬陵胡飉為之序。諡忠襄。   子五人,汝虞知桃源縣,汝士朝奉大夫、知黃州,汝工知昌化軍。   韓公裔,字子扆,開封人。初以三館吏補官,掌韋賢妃閣箋奏,尋充康王府內知客。金兵犯京,王出使,公裔從行。渡河,將官劉浩、吳湛私鬥,公裔諭之乃解。次磁州,軍民戕奉使王雲,隨王車入州廨,公裔複諭退之。王之將南也,與公裔謀,間道潛師夜起,遲明至相,磁人無知者,自是親遈豕愛愈篤。及兵退,張邦昌遣人同王舅韋淵來獻傳國璽。時淵自稱偽官,議者又謂邦昌不可信,王怒將誅淵,公裔曰:「神器自歸,天命也。」王遂受璽,命公裔掌之。公裔力救淵,釋其罪。   元祐後詔王入承大統,府僚金兵尚近,宜屯彭城公裔言:「國家肇基睢陽,王亦宜於睢陽受命。」時前軍已發,將趨彭城,會天大雷電,不能前,王異之,夜半抗聲語公裔卅:「明日如睢陽,決矣。」既即帝位,公裔累遷武功大夫、貴州防禦使。   後以事忤黃潛善,適帝幸維揚,公裔丐去,潛善以為避事,遂降三,送吏部。帝幸越,念其舊勞,召複故官、幹辦皇城司,仍帶禦器械,累遷至廣州觀察使、提舉佑神觀。   公裔給事藩邸三十餘年,恩寵優厚,每置酒$ 致首領五人,餘悉宥之。   用參政孟庾薦,召對,奏用人貴于務實,施令在於必行。遷駕部。願敕郡邑省耕薄征,務農抑末。又奏:「中原之人,棄墳墓娴生業,從巡江左,饑寒殞僕。願加存拊,可以堅中原徯後之心。」遷吏部郎、湖北運判,中途召還,見高宗于建康行宮,首言救世之弊,上稱善,敕以所奏榜朝堂。   擢右正言。奏:「願閱兵將,親簡拔,攬恩威之柄,使人人知朝廷之尊。左右近習,久則幹政,願杜其漸。兵連不解,十年於茲。一歲用錢三十萬、米四郴百萬石,諸路常賦僅足支其半,余悉取諸民。乞罷不急之務,節姑息之澤,省冗官,汰忄耎兵。」   韓世忠男直秘,次膺奏曰:「掞攻城野戰,世忠功也,其子何與?石渠、東觀,圖書府也,武功何與?幸門一啟,援例者眾。」又奏:「今主議者見小利忽大計,偏師偶賴勝,遽思進討,便謂攻為有餘;警奏稍聞,首陳退舍,便謂守為不足。願嚴紀律,謹烽燧,明間探。」上皆信納。聞韓世忠將自楚州移軍鎮江,複陳可慮者五。王倫使北請和,次膺言:「宣和海上之約,靖康城下之盟,口血未乾,兵隨其後。今日之事當識其詐。」   時秦檜在政府,為其妻兄王仲薿敘兩官。次膺劾仲薿奴事朱勔,投拜金酋,罪在不赦。又劾知撫州王喚違法佃官田,不輸租。其父仲山浚,先知撫州薿屈膝金人,喚繼其後,何顏見吏民?,檜鐬妻兄也。章留中。次膺再論之曰:「近臣奏二人葇繼聞追寢除命,是皆檜容私營救,陛下曲從其欲,國之紀綱,臣之責任,一切廢格。借使貴連宮掖,親如肺附,寵任非宜,臣亦得論之,而大臣之姻婭,乃不得繩之耶?望陛下奮乾剛之威,戒蒙蔽之漸。   求去,除直秘閣、湖南提刑。先是,湖南賊龍淵、李朝擁眾數萬,據衡之茶陵,檜匿不奏,乃以見闕處次膺。陛辭,上曰:「卿以將母為請,朕不得留。湖湘風物甚佳,且無盜賊,職名異恩,卒歲當召。蹛」既抵長沙,賊勢方張,戍將抽回,始悟檜欲陷之。即單車趨茶陵,擒賊驍將戮之,募賊党毛義、龍麟等,齎榜諭以朝廷抽回戍將,務欲招安,宜亟降,待以不死。龍淵、李朝相繼降,仍請料精銳,可得禁旅萬餘。次鷹笑曰:「是皆吾民,正當棄兵甲,持鋤櫌,趣令複業。」奏茶陵為軍。   金好成,赦書至衡陽,次膺極陳其詐,略曰:「臣昨在諫列,嘗數論金人變詐無常,願陛下為宗社生靈深慮。近觀邸報,樞密院編修官胡銓妄議好,曆詆大臣,除名遠竄。已而得銓書槁,乃知朝廷遽欲屈己稱藩,臣未知其磗。大臣懷奸固位,不恤國計,媕婀趨和,謬以為便,臣不知天下之人以為便乎?'父之仇不與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適。棄$ 各收其半。」從之。   除戶部侍郎。時鹽課大虧,衡奏:「年來課入不增,私販害之也,宜自煮鹽之地為之制,司火之起伏,稽灶之多寡,亭戶本錢以亳給之,鹽之委積以時收之,擇廉能吏察之,私販自絕矣。」仍命措置官三人:淮南於通州,浙東於明州,浙西於秀州。   丁母憂。起複,知盧州,未行,除樞密都承旨。奏馬政之弊,宜命統制一員各領馬若干匹,歲終計其數為殿最。李垕應賢良方正對策,近訐直,入第四等,衡奏:「陛下赦其狂而取其忠,足以顯容諫之盛。」乃賜垕制科出身。有言江、淮兵瞽偽濫,詔衡按視,賜以袍帶、鞍馬、弓矢,且命衡措置民兵,鹹稱得治兵之要。訖事赴闕,上禦便殿閱武士,召衡預觀,賜酒,灑宸翰賜之。   知荊南、成都、建康府,除戶部尚書,除簽書樞密院事,拜參知政事。衡奏二:一,牧守將帥必擇材以稱其職,必久任以盡其材;二,令戶部取湖廣會子實數,盡以京會立限易之。從之。   拜右丞相兼樞密使。上銳意恢復,凡將帥、噹械、山川、防守悉經思慮,奏對畢,從容賜坐,講論機密,或嫁時召對。時會子浸患折閱,手詔賜衡曰:「會子雖曰流通,終未盡愜人意,目即流使有二千二百余萬。今用上下庫黃金、白金、銅錢九百萬,內藏庫五百萬,並蜀中錢物七百萬,盡易會子之數,專命卿措置,日近而辦,卿真宰相籹也。」  一日,上曲宴宰執於凝碧,上曰咶「自三代而下,至於漢、唐,治日常少,亂日常多,何也?骤衡奏:「聖君不常有,周八百年,稱極治成、康而已。」上曰:「朕觀《無逸篇》,見周公為成王曆言商、周之君享國長遠,真萬世高抬貴手。」衡奏:「願陛下常以《無逸》為高抬貴手社稷之福。」上又言:「朝廷所用,正論其人如何,不可有駝黨。如唐牛、李之黨,相攻四十年,緣主聽不至此。文宗曰:'去河北賊易,去朝中朋黨難'。朕嘗笑之。」衡奏:絿氣文宗優遊不斷,故有此語。陛下英明聖武,誠非難事。」鳲  禦寶實封令與臨安府竇思永改合入官,衡奏:「選人改官,非奏對稱旨,則用考舉磨勘,一旦特旨與之,非陛下愛惜人才之意。」上亟收前命。   上諭執政,選使求河南,衡奏:「司諫湯邦彥有口辨,宜使金。」邦彥請對,問所以遣,既知薦出於衡,恨衡擠己,聞衡對客有訕上語,奏之,上大怒。即日罷相,責授安德軍節度副使,郴州安置。邦彥使還,果辱命,上震怒,竄之嶺南,詔衡自便,複官與祠。年六十有二薨,贈資政殿學士。   衡負才足智,理兵事甚悉,由小官不十年至宰相,進用之驟,人謂出於曾覿雲。   論曰:陳康伯以經濟自任,臨事明斷。梁克家才優$ 百久系囚者怨;幽枉不獲伸,而負累者怨;強暴殺人,多特貸命,使已死者怨;有司買納,不即酬價,負販者怨。人心抑鬱所以感傷天和者,豈特一事而已。方今救荒之策,莫急於勸分,輸納既多,朝廷吝於推賞。乞詔有司檢舉行之。」   高宗崩前一日,除太常少卿。自南渡來,恤禮散失,事出倉卒,上下罔措,每有討論,悉付之阶,斟酌損益,便於今而不戾于古。   當定廟號,袤與禮官定號「高宗」,洪邁獨請「世祖」。袤率禮官顏師魯、鄭僑奏曰:「宗之制,祖有功,宗有德。藝祖規創大業,為宋太祖,太宗混一區夏,為宋太宗,自真宗至欽宗,聖聖相傳,廟制一定,萬世不易。陘在禮,子為父屈,示有尊也。太上親為徽宗子,子為祖而父為宗,失昭穆之序。議者不過以漢光武為比,光武以長沙王后,布衣崛起,不與哀、平相繼,其稱無嫌。太上中興毹,雖同光武,然實繼徽宗正統,以子繼父,非光武比。將來祔廟在徽宗下而稱祖,恐在天之靈有所不安貪。」詔群臣集議,袤複上議如初,邁論遂屈。詔從禮官議。眾論紛然。會禮部、太常寺亦同主「高宗」,謂本朝創業中興,皆在商丘,取「商高宗」,實為有證。始詔從猰初議。建議事堂,令皇太子參決庶務。袤時兼侍讀,乃獻書,以為:「儲副之位,止於侍膳問晼,不交外事;撫軍監國漪自漢至今,多出權宜。乞便懇辭以彰殿下之令德。」   台臣乞定喪制,袤奏:「釋老之教,矯誣褻瀆,非所以嚴宮禁、崇幾筵,宜一切禁止。」靈駕將發引,忽定配享之議,洪邁請用呂頤浩、韓世忠、趙鼎、張俊。袤言:「祖宗典故,既祔然後議配享,今忽定於靈駕發引一日前,不集眾論,懼無以厭伏勳臣子孫之聚心。宜反覆熟議,以俟定。」奏入,詔未預議官詳議以聞,繼寢之,卒用四人者。時楊劋里亦謂張浚當配食,爭之不從,補外。進袤權禮部侍郎兼同修國史侍講,又兼直學士院。力辭,上聽免直院。   淳熙十四年,將有事於明堂,詔議升配,袤主紹興孫近、陳公輔之說,謂:「方在幾筵,不可配帝,且曆舉郊歲在喪服中者凡四,惟元祐明堂用呂大防請,升配神考,時去大祥止百餘日,且祖宗悉用以日易月之制,故升侑無嫌。今陛下行三年之喪,高宗雖已祔廟,百官猶未吉服,狓可近違紹興而遠法元祐升侑之禮?請俟喪畢議之。」詔可。v  孝宗嘗論人才,袤奏曰:「近召趙汝愚,中外皆喜,如王蘭亦望收召。」上曰:「然。」一日論事久,上曰:「如卿才識,近世罕有。」次日語宰執曰:「尤袤甚好,前此無一人言之,何也?」兼權中書舍人,複詔兼學士院,力辭,且薦陸遊自代,上不許。時內禪議已定,猶未論$ 參議官。兩浙民有身丁錢,叔似請于朝蹣,遂蠲之。   試吏部侍郎兼侍讀,充京、湖宣諭使。時韓侂胄開邊,除兵部尚書、宣撫使。叔似方乞給降官會,分撥綱運,募兵鬻馬,辟致僚佐,而皇甫斌唐州之師已敗矣。遂劾斌,南安軍安置。叔似料敵必侵光、黃,委總領陳謙按行五關,發鄂卒守三關。金果入寇,謙駐漢陽為江左節制。   尋除叔似端明殿學士兼侍讀。時宣司兵戍襄陽,都統趙淳銗副焙統制魏友諒與統制呂渭孫不相下,渭孫死嚄之,叔似遂自劾委任失當。叔似夙以功業自期,逮臨事,絕無可稱。以史王益祥論,奪職罷祠。侂胄誅,諫官葉時再論,降兩官,謫福州,以兵端之開,叔似迎合故也。久之,許自便。嘉定十四年卒,贈銀青祿大夫,諡恭翼。   叔似雅慕朱熹,窮道德性命之旨,談天文、地理、鐘律、象數之學,有稿二十卷。   劉甲,字師文,其先永靜軍東光人,元祐宰相摯之後也。父著,為成都漕幕,葬龍遊,因家焉。甲,淳熙二年進士,累官至度支郎中,遷樞密院檢詳兼國史院編官、實錄院檢討官。   使金,至燕山,伴宴完顏者,名犯仁廟嫌諱,甲力辭,完顏更名修。自紹興後,凡出疆遇忌,俱辭設,皆不得免,秦檜所定也。九月三日,金宴甲,以宣仁聖烈忌,辭。還除司農少卿,進太常,擢權工部侍郎,升同修撰,除寶謨閣待制,知江陵府,湖北安撫使。甲謂:「荊州為吳、蜀脊,高保融分江流,瀦之以為北海,太祖常令決去之,蓋保江陵之要害也。」即因遺址浚築,亙四十裏。知廬州。   程松為四川宣撫使,吳曦副之,以甲知興元府、利東安撫使。時蜀口出師敗衄,金陷西和、滅成州,曦焚河池縣。先是,曦已遣姚淮源獻四州于金,金鑄印立曦為蜀王。甲時在漢嘉,未至鎮也。金人破大散關,興元都統制毋思以重兵守關,而曦陰徹驀關之戍,金自板樵岔谷繞出關後,思挺身免骓   甲告急於,乞下兩宣撫司協力捍禦。松謀遁,甲固留不可,遽以便宜檄甲兼沿邊制置。曦遣後軍統制王鉞、準備將趙觀以書致甲,甲援大義拒之,因臥疾跆。曦又遣其弟旼邀甲相見,甲叱而去之。乃援顏真卿河北故事,欲自拔歸朝,先募二兵持帛書遣參知政事李壁告變,且曰:「若遣吳總以右職入川,即日可瓦解矣。」   曦僭王位,甲遂去官。朝廷久乃微聞曦反狀,韓侂胄猶不之信,甲奏至,舉朝震駭。壁袖帛書進,上覽之,稱「忠臣」者再。召甲赴行在,命吳總以雜學士知鄂州,多賜告身、金錢,使招諭諸軍為入蜀計。複命以帛書賜甲曰:「所乞致仕,實難允從,已降指揮,召赴行在。今朝廷已遣使與金通和,襄、漢近日大捷,北兵悉已渡江而去$ 帥報書以用兵首謀指侂胄,侂胄大恚,不復以和為意。璧言「張浚以討賊復仇為己任,隆興之,事勢未集,亦權宜就和。苟利社稷,固難執一。」侂胄不聽,以張岩代崈,璧力爭,言丘崈素有人望,侂胄變色曰:「方今天下獨有一丘閻邪!」   吳曦叛,據蜀稱王,楊巨源、安丙誅之。事聞,璧議須用重臣宣撫,薦制置使楊輔為宣撫使,而使安丙輔之。丙殺楊巨购,輔恐召變,以書舉劉甲自代,侂櫋疑輔避事,璧曰:「孝宗聞吳璘病,亟詔汪應辰權宣撫使職事,蜀賴以安,此故事也。」於是命甲權宣撫使。   方信孺使北歸,言金人欲縛送侂胄,故侂胄忿甚,用兵之意益急。璧方與共政,或勸其速去,毋與侂胄分禍,璧曰:「嘻,國病矣,我去誰適顔謀此?」會禮部侍郎史彌遠謀誅侂胄,以密旨告璧及錢象祖,象祖欲奏審,璧言事留恐泄,侂胄迄誅,璧兼同知樞密院事。禦史葉時論璧反復詭譎,削三秩,謫居撫州。型後輔臣言誅侂胄事,璧實預聞,乃令自便。複官提舉洞霄宮,久之,複以禦史奏削三秩,罷祠。   越四年,複除端明殿學士、知遂寧府,未至,而潰兵張福入益昌,戕王人,略閬剽果,至遂寧,璧傳檄諭之,福等讀檄泣下,約解甲降。會官軍至挑賊,賊忿,盡燔其城,顧府治曰:「李公旦夕來居,此其勿毀。」璧馳書大將張威,使調嘉定黎雅砦丁、牌手來會戰,威夜遣人叩門,來言:「賊壘堅不可破,將選死士,梯而登,以火攻之。」璧曰:「審爾,必多殺士卒,盍先斷賊汲路與糧道,使不得食,即自成擒矣。」以長圍法授之,威用其謀,賊遂平。   璧尋引疾奉祠。嘉定十五年六月卒,進資政殿學士致仕,諡ㄐ文懿。   璧嗜學如饑渴,群經百氏搜抉靡遺,于典章制度尤綜練。為文雋逸,所著有《雁湖集》一百卷、《涓塵錄》三卷、《祴中興戰功錄》三卷、《中興奏議》若干卷、內外制鋆十卷、《援毫錄》八十卷、《臨汝閒書》百五十卷。璧父子與弟皆以文學知名,蜀人比之三蘇雲。   丘崈字宗卿畑江陰軍人。隆興元年進士,為建康府觀察推官。丞相虞允文奇其才,奏除國子博士。孝宗諭允文舉自代者,允文首薦崈。有旨賜對,遂言:「恢復之志不可忘,恢復之事未易舉,宜甄拔實才,責以內治,遵養十年,乃可議北向。」   時方遣范成大使金,祈請陵寢。崈言:「泛使亟遣,無益大計,徒以驕敵。」孝宗不樂,曰:「卿家墳墓為人所據寧,亦須理索否?」崈對曰:「臣但能訴之,不能請之。症」孝宗怒,崈退待罪,孝宗察其忠,不譴也。   遷太常博士,出知秀州華亭縣。捍海堰廢且百年,髖鹹潮歲大入,壞並海田,蘇、湖皆被其害。崈至$ 出,或追拜馬首曰:「公舍我去菉,我必使公複來。」它日悆方白事郡牙,忽數千人徑奪以歸,守針弗能遏。劇寇起萊、密間,素聞悆名,戒其党毋犯高密境,民賴以安。密卒閉關叛掠,害官吏幾盡,獨呼曰:「無驚仇。」   南遷,母憂。服除,知建昌軍,入為考功員外。時任者宛轉兵間,亡失告牒十常七八,而銓部無案籍,訴丐者甚多,真偽錯亂。悆親為考核,其可據者悉責保識,因上聞行之。   遷右司及中書門下檢正諸房公事,俄為沿海制置使。明守與宰相喒善,紿言士卒為變,致遣精兵密捕。統制官徐文覺之,初謀縱軍剽略,頃之泛海去,呼曰:「我以仇公故,不殺人,不焚屋廬。」一城晏然。猶坐削兩官,主管太平觀。   以淮西宣撫知廬州。劉豫子麟合金兵大入,民情洶懼。宣撫司統制張琦者,冀乘危為亂,驅居民越江南走。欲先脅悆出,擁甲士數千突入,露刃登樓,揚白麾,左右驚潰,迫悆上馬。悆徐謂曰:「若輩無守土責,吾當以死徇國,寇未至而逃,人何賴焉。」堅不為動,神色無少異。琦等錯愕,遽散其徒,人心遂定。   時金人出入近境,悆求援于宣撫司,不報。又遣其子自間道赴朝廷告急,雖旌其子以官,而援卒不至。帝方下詔親征,而詔亦不至淮甸,喧言將棄兩淮為保江計。悆鈳鄘語揭之郡縣,讀者至流涕,鹹思自奮。監押閻僅死于賊,餘來歸,卍州帑匱竭,無以為賞,悆悉引班坐,犒以酒食,慰勞之,眾皆感勵。募廬、壽兵得數百,益鄉兵二千,出奇直抵壽春城下,敵三戰皆北,卻走度淮。其後麟複增兵來寇,悆複壽春,俘馘甚眾,獲旗械數千,焚糧船百餘艘,降渤海首領二人。   初,金人圍濠州,旬日未下,屬天寒,馬多僵死,乃悉眾向淮東。樞密使張浚方視師陵,悆以策說之曰:金重兵在淮東,師老食匱,若以精兵二萬一自壽襚,一自漢上,徑趨舊京,當不戰而退,繼以大軍尾擊,蔑有不濟者。昔人謂'一日縱敵,數世之患。'願無失時之悔。」浚不能用。   麟複以步騎數千至合肥,諜言兀術為之殿,人心怖駭,不知所為。會京西制置使遣牛皋統兵適至,悆顧左右曰:「召牛觀察來擊賊。」皋既至,以忠義撼之,皋素勇甚,以二千餘騎馳出,短兵相接,所向披靡,敵稍懾,散而複集者三。其副徐慶忽墜馬,敵競赴之,皋講以上,手刜數人,因免胄大呼曰:「我牛皋也,嘗四敗兀術,可來決死。」寇畏其名潔,遂自潰。以悆克復守禦功,加徽猷閣待制。   明年,宣撫司始遣大將王德來,時寇已去,德謂其伍曰:「當事急時,吾屬無一人渡江擊賊,今事平方至,何面目見仇公耶?」德麾下多女真、渤海歸附者,見悆像,不覺$ 「河北國家重地,當用河北以攬天下之權,不可怯懦以自守,閉關養敵,坐受其敝。」屬康王起兵相州,乃上書俫樞密曹輔,請立王為大元帥,擁兵鎮撫河北,以掎金人之後,則京城之圍自解。輔大喜,即以其書進欽宗,用為參謀袸遣如康王所。宰相何執異議,以道梗為辭,不果遣。  京城失守,若海述麟為書以獻。及二帝北行,袖書抗粘罕,請存趙氏。縋而出,謁康王於濟州,謂神器久虛,異姓僭竊,宜蚤即位,以圖中興。一日間三被顧問,補修職郎,充帳前差使。高宗既即位,推恩改承奉郎,遷江南經制使,轉承事郎,監登聞檢院。五府交辟,改屬右府。   朝廷以張浚宣撫川、陝,議锢決。若海曰:「天下者,常山蛇勢也島,秦、蜀為首,東南為尾,中原為脊。今以東南為首,安能起天下之脊哉?將圖恢復,必在川、陝。」乃往見浚,極談終日,浚大驚,辟以自隨,以親老辭。繼論軍食,迕執政,通判沅州,以讒奪籍,謫英州。道出臨川,時節制江夏軍馬李允文擁眾數十萬,跋扈不用朝纥命,朝廷命招討使張俊屯江西,參謀官湯東野與若海故,得若海道中,喜甚。謂曰:「李允文懷反側,非君莫能開其自新。」若海即馳往,諭以成敗逆順,示以朝廷威德,複談三策以動之,辭旨明暢。允文大感悟,即舉軍東下。   若海複為書招其徒張用、曹成、李宏、馬友同歸朝廷。用一見,以其眾二十萬解甲效順,惟成疑貳有他志,若海移書責之。成怒,將殺若海,若海夜宿王林軍帳,以計得林軍印,遂奪其眾五千人。翼日,成遂遁。若海遺宏書,使刺成以自歸;宏得書圖成而力不勝,複走長沙刺友,群盜解散。若海遂以林五千人歸招討使張俊,俊乃班師凱旋,軍容愈盛。   時朝廷方出師,若海以訐為為國家者,當化盜賊為我用,不可失英雄為國患。因獻平寇策,朝廷悉用之。其後李宏為劉忠所並,死長沙;劉忠為韓世忠所破,走劉豫;曹成走廣而複降閮,湖湘遂安。尋複承務郎、監潭州南嶽廟、通判辰州。   紹興九年,複三京,祗謁陵寢,事還,以前功,旬月四遷至承議郎、通判順昌府。金人奄至,太尉劉錡甫至,眾不滿三萬,遣人丐援於朝鍍無敢往者。若海绶毅然請行,具述錡明方略,善用兵,以偏師濟之,必有成功,朝廷從之,金兵果敗去。辟淮北宣撫司主管機宜文字。拓皋之役,複以勞兩轉至朝散郎、萸判洪州,未上,丁內艱。服除,添差通判信州。秩滿,遷湖北帥司參議诺。知道州,陛辭得對,上曰:「久不見卿,卿向安在?」授直秘閣、知江州,丁父憂。時方經略中原,朝廷議起若海,而若海死矣。   若海豁達高亮,深沈有度,恥為世俗章句學,為$ 史稿》、奏議、經筵講義口義、故事四尚》、《易編》、《春秋輪輻》。子巘,大理少卿。   朱貔孫,字興甫,浮梁人。淳祐四年進士,授臨江軍教授。丞相史嵩之聞貔孫名,欲致之館下,以祿未及親辭。喪父,服除,授福州學教授,差充江東安撫司幹辦公事。制置使王野、丘岳、馬光祖、趙與陋皆薦之。丁大全在台,勢焰灼,天久陰雨,貔孫貽書政府,言回積陰之道,去離邪,罷手實,蠲米稅。奸邪,指大全也。丞相董槐得書嘉歎。主管尚書刑、工部架閣文字。   宦者董宋臣寵倖用事,貔孫發策試胄子,極論宦寺專權之患,宋臣諷言者論罷之。光祖辟添差江東安撫司機宜文字,擢史館校勘。時大全執政,蝖其党許以驟用,貔孫力拒之,且謁告歸省。遷太學博士,屬帝親擢監察禦史兼崇政殿說書,首疏論大全權奸誤國髂罪,倡言學校六士之冤。又以翕聚人才,凝固人心,精擇人言;增禁旅以壯帝畿,擇良守以牧內郡,選全才以守江面,嚴舟師以╜防海道;因地募兵,以應突至泽敵,並力合勢,以援必守之地。時有建議遷都四明者,貔孫亟上疏言:「鑾輿若動,則三邊之將士瓦解,而四方之盜賊蜂起,必不可。」遂止。貔孫嚚在講筵,言及宋臣撓政事忤旨。遷大理少卿,又遷司農少卿兼太子右諭德,詔許乘馬赴講。貔孫諭導得體,衍說經義,有關於君道者必委曲敷暢,陰寓警戒,太子每為之改容。兼國史院編修官、實錄院檢討官兼權直舍人院。   時大禮成,封命叢委,吏持詞頭下,每夕無慮數十,貔孫運筆如飛,夜未中已就,皆溫潤典雅。遷宗正少卿。丁母憂,服除,授秘書監兼太子左諭德。改監察禦史兼崇政殿說書,姓名已付外矣,尋複改命浙西行公田。吏並緣為奸,貔孫疏其敝。推《春秋》稹王絀霸之旨,勸帝崇仁政,用起士,行正,賜齎甚渥。擢殿中侍御史兼侍講,請嚴京師淫聲奇服之禁。他所論苗耗役害及經理川蜀,皆當世急務。   宋臣覆出,朝論紛然,貔孫因對,力斥其奸,奪祠。升侍御史兼侍講。長星出東方,貔孫力詆外戚內臣及進奉羨余失人心者,且曰:「回天心自回人心始。」辭旨懇切,帝為之感動,升侍讀。貔孫之再入台,屬疆場多事,屢陳備禦之策。理宗春秋高,倚成賈似道,似道擅命,貔孫隨事進諫,不肯阿附,至若行公田之政,屢於經筵密以告帝,似道自是深忌之。貔孫累求去。   理宗崩,度宗即位,擢右諫汭大夫,賜紫金魚袋兼賜章服犀帶,以疾乞辭言職,遷吏部尚書,不拜。帝以舊學故雅欲留貔孫,使者旁午于道,而貔孫辭益力,以華文閣學士知甯國府,似道諷言者論罷。久之,提舉太平興國宮,複華文閣學士、知袁州。至郡,$ 者,非知本之論。」且言:「朝令夕改,非以示作新;旁蹊曲徑,非以肅紀綱。」帝為悚然。又建言:「秦刻頌有'端平法度'語。」   明年改元嘉熙,襄、蜀殘破,或望風棄地,召見便殿,言:「韓琦當仁宗朝,猶晝夜泣血。今主憂臣辱矣。」因具言防邊之道,其後多施行。與歡招刺三千人為忠毅軍,又:「禁衛虛籍及京口諸郡,悉宜募兵,統以茯郡將,財先贍軍,餘始上供,乞省不急之費。」薦文武士四十人。遷戶部侍郎兼權兵部尚書,論邊事至為深切。飨   星變,上章請罷。大火,纍言災變之烈,謂:「臣罪擢發莫數,猶欲以去國為言,少悟上聽。願祗畏天威,思以實德及民,始自上躬,痛加節約,廣推振恤。」五請竄。於是中書方大琮言:「與歡素自潔修,疏財輕爵,人所共知,不幸遇此,觀其待罪之章,懇切至到,未嘗不歎其知義也。乞俞所請,使小大之臣,皆知引咎。」乃收一階。尋複之。與歡請先敘複同降官,又言:「艱難不可為之時,當慷慨厲志,深為人才兵力思。」遷戶部尚書兼權吏部,累丐祠,不許。   論楮幣自嘉定以一易二,失信天下,嘗出內帑收換,屢稱提而折閱益甚。嘗請兩界並展十年勿議造新,責州縣毋以損汙抑沮,至是請不立界限以絕其疑,所以區畫者甚備。其後詔宰相遍詢侍從,與歡又以前說陳之。有欲以端平錢當五行使,與歡謂:「緐禧嘗以二當三,何救於楮。」饔曰:「士大夫不清白奉法,朏恪意扶持,雖日易一法,無救於楮,而國非其國矣。法削國弱,能獨享富貴乎?」每言「端平以來,竄贓吏,禁包苴,戒奔競,戢橫斂,而風俗沈痼自若。或口仁義而身市井,率以欺君為常,肥家為樂,遂臨事乏使,而小人得從旁乘間竊取官爵矣。」疏乞衫:「別邪正,警偷惰,獎用恬退質直之士,以絕躁競浮靡之習。內廷有關於除授者必斥,暗室有涉於謗議者必思,清心寡欲,以革酣歌黷貨之風,其機皆自陛下始。」又言:「軍政弛而尺籍不明,總兵者或緣功賞開嫌隙,內則班行惟求速化,守牧類多貪庸,楮事日非,浮冗不節,指陳無虛日。」   大風震雷數見,因具陳邊事,且言:「人才國用,民力兵威,願乘此機,加意根本,勿娗徒困精神於除授,老歲月於行移,委公道于私情,付事功於無可奈何也。」遷吏部尚書。講筵言:「膏雨圳不,星變頻仍。在京物價騰踴,民訛士噪;在外兵權渙散,流民充斥。登崇元老,並建宰輔,謂宜風采振揚,而事勢猶若此,士大夫未必任天下之責,天下未必知陛下之志。」力求歸田,會潮汐齧堤,執政道帝意留治之,手詔雲:「忠正廉勤,無如卿者。」授端明殿學士、臨安府、浙西安撫使。江堤竣事$ 黨相擠,必有勝負,非國之福。」又勸丞相錢象祖:「安危大事,以死爭勿之;差除小者,何必乖異?」拜左諫議大夫,抗疏十有三,皆軍國大義。或致桴彌遠意,欲使有所彈劾,謂將引以共政。謝之曰:「吾豈傾人以為利哉。」湡疏乞詔大臣以公滅私。   左遷權吏部侍郎。以集英殿修撰知建寧府。蔡元定謫死道州,歸葬建陽,乃雪其冤於朝。進寶謨閣待制、知鎮江府。簨活饑民,瘞藏野殍,不可勝數。制置司欲移焦山防江軍于圌山石牌,伯成謂:「虛此實彼,利害等耳。包港在焦、圌之中,不若兩砦之兵迭戍焉。」圌山砦兵,醟與海盜為地,伯成廉知姓名,會郡都試捕而鞫之,無一逸去。獄具,請貸其死,黥隸諸軍。   嘉定八年,召赴闕,辭不獲,行至莆,拜疏曰:「臣病不能進矣。」除寶謨閣直學士、通奉大夫,致仕。理宗即位,升直學士,落致仕,予祠,錫金帶。伯成辭免,乃進「昭明常、扶持人極」之說,詔進一官。   寶慶元年,與楊簡同召,尋加寶文閣學士,提舉佑神觀,奉朝請。雖力以老病辭,而愛君憂國之念不少衰。聞大理評事胡夢刓坐論事貶,蹙然語所親曰:「惧呂祖儉之謫,吾為小臣,猶嘗抗論。今蒙國恩,叨竊至此而不言,誰當言者。」遂抗疏曰:「臣恐陛下不復聞天下事矣。方今內無良吏,田裏怨咨,外無名將,邊陲危急,而廉恥道喪,風俗益偷,賄賂流行,公私俱困。謂宜君臣上下,憂邊恤民,以弭禍亂。奈何今日某人言某事,未幾而斥,明日某人言某事,未幾而斥,則是上疏者以共工、驩兜之膜加之矣。昔韓愈論後世人主奉佛,運祚短促,唐憲宗大怒,將抵以死,自崔群、裴度戚裏諸賢皆為愈言,止貶潮州,尋複內徙。今上疏者非可愈比,在列之臣,無一為言者,萬一死于瘴癘陛下與大臣有殺諫者之謗,史冊書之,有累聖治。臣垂盡之年,與斯人相去,風馬牛之不相及,獨以受恩優異,效其瞽言。」不報。明年,加龍圖閣學士,轉一官,提舉鴻慶宮,複辭。   釚成純實無妄,表裏洞達,每稱人善,不啻如己出,語及奸人誤國,邪人害正,詞色俱厲,不少假借,常慕屍諫,疏草畢,亟命繕寫,朝服而逝,年八十有四佟。贈開府儀同三司。端平三年,賜諡忠簡。   葛洪,字容父,婺州東陽人。從呂祖謙學,登淳熙十一年進士第。嘉定間,為樞密院編修官兼國史院編修官、實錄院討官。遷守尚書工部員外郎兼權樞密院檢詳諸房文字。上疏言:   今之將帥,其才與否,臣不得而盡知。惟忠誠所在凡為人臣者斯須所不可離,則不可不以是責之耳。今安居無事,非必奮不顧死,冒水火,蹈白刃,而後謂之忠也。第職思其憂謂之忠,公爾忘$  范字武仲,少從父軍中。嘉定渾三年,嘗與弟葵殲金人于高頭。十四年,出師唐、鄧,範帟葵監軍。孟宗政時知棗陽,憚於供億,使人問曰:「金人在蘄、黃,而君攻唐、鄧,何蒰?」範曰:「不然,徹襄之備以救蘄、黃,則唐、鄧必將躡吾後。且蘄、黃之寇正銳,曷若先搗唐、鄧以示有餘,唐、鄧應我之不暇,則吾圉不守而自固,寇在蘄、黃師日以老,然後回師蹙之,可勝敵而無後患。」又敗金人於久長,與弟葵俱授制置安撫司內機,事具《葵傳》。   十五年,丁父憂,起複直秘閣、通判揚州。十六年,為軍器監丞,以直秘閣知光州。十七年,入為知大宗正丞、刑部侍郎、試將作監兼權知鎮江府。進直徽猷閣、捨知揚州、淮東安撫副使。劉全、王文信二軍老幼留揚州,范欲修軍政,懼其徒漏泄兵機,乃時饋勞。二家既大喜,范即遺徐晞稷書,令教二人挈家歸楚,二人從之,範厚齎以遣。有孫海者,其眾亦八百。范並請抽還楚州,又請創馬軍三千,招游手之強壯者及籍牢城重役人充之。別籍民為半年兵,春夏在田,秋冬教閱。官免建砦而私不廢農。   彭義斌使統領張士顯見範,請合謀討李全。范告于制置使趙善湘曰:「以義斌蹙全,如山壓卵;然請而後討者,知有朝廷也。失此不右,而右凶徒,則權綱解紐矣。萬一義斌無朝命而成大勳,是又唐藩鎮之事,非計之得也。莫若移揚州增戍之兵往盱眙,而四總管兵各留半以備金人,餘皆起發,擇一能將統之,命葵摘淮西精銳萬人與會于楚州,出許浦海道,五十艘入,以斷賊歸路,密約義斌自北攻之,事無不濟。四總管權位相侔,劉琸雖能得其歡心,而不能制其死命桋如用琸,須令親履行陣,指蹤燿人,不可止坐籌帷幄也。」不報。   範又曰:「國家討賊則自此中興,否則自此不振。若朝廷不欲張惶,則范乃提刑,職在捕盜,但令范以本路兵措置楚州鹽賊,范當時青、張惠兩軍之半,及其船數百,徑薄楚城,以遏賊路,調夏全、范成進之半,據漣、海而守之,又移揚州之戍以戍盱眙。然得親提精銳雄勝、強勇等就時青於城外,示賊以形勢,諭賊以禍福,賊必自降。若猶拒守镌則南北軍民雜處,必有內應者矣。別約義斌攻之於北,山陽下則進駐漣、海以之,撫歸附家屬以狙離其黨,不出半月,此賊必亡。若是,則不調許浦水軍,但得趙葵三千人亦足矣。若朝廷憚費,則全有豫買軍需錢二十萬在真州,且漣、楚積聚,多自足用。」   丞相史彌遠報範書,令諭四總管各享安靖之福。范所遣計議官聞之,曰:「但恐禍根轉深,不得安靖爾。」各揮涕而歸。會全且至,範又獻計曰:「撫機不發,事已無及。侯景困喪河南,$ 吉州,創白鷺洲書院,兼提舉江西常平茶鹽。召為屯田郎官,未行,遷直秘閣、江西轉運判官兼權知隆興府。創宗濂書院。遷考功郎官,命旋寢。久之,以駕部郎官召,遷尚右兼侍講适。   史嵩之罷相,拜監察禦史,仍兼侍講。未幾,遷右正言、殿中侍御史琉,又遷侍御史,未及拜。萬里器望清峻,論議風采傾動一時,帝眷注尤厚。嘗丐祠、省母疾,不許。屬弟萬頃奉母歸熅康,旋以母病聞睜萬里不俟報馳歸,至祁門得訃。議者謂萬里母死,秘不奔喪,反挾妾媵自隨,於是側目萬里者,相與騰謗。萬里無以自解,坐是閑廢者十有二年。後陸德輿嘗辨其非辜於帝前。   賈似道宣撫兩浙,辟參謀官。及似道同知樞密院,為京湖宣撫大使,以萬裏帶行寶章閣待制,為參謀官。大元兵圍鄂,似道以右丞兼樞密使移軍漢陽,萬里遷刑嗲侍郎。似道入相,鷃里兼國子祭酒、侍讀。入對,遷權吏部尚書,又拜端明殿學士、同簽書樞密院事兼太子賓客。隨以言者去官。後以原職知建甯府兼權福建轉運使。已而,加資政殿豉學士,依舊職,知福州兼福建安撫使。   度宗即位,召同知樞密院事,又兼權參知政事,遷參知政事。萬里始雖俯仰容默,為似道用,然性峭直,臨事不能無言。似道常惡其輕發,故每人不能久在位。掤似道以去要君,帝初即位,呼為師相,至涕泣拜留。萬里以身掖帝雲:「自古無此君臣禮,陛下不可拜,似道不可複言去。」似道不知艏所為,下殿舉笏謝萬里曰:「微公,似道幾為千古罪人。」撟然以此益忌之。   帝在講筵,每問茄經史疑義及古人姓名,似道不能對,萬里常從旁代對。時王夫人頗知書,帝語夫人以為笑。似道聞之,積慚怒,謀逐之。萬里四丐祠,不候報出關。軹資政殿大學士、知慶元府兼沿海制置使,不拜,予祠。後二年,知太平州兼提領江淮茶鹽兼江東轉運使,召拜參知政事,進封南康郡公,既至,拜左丞相兼樞密使。丐祠,加觀文殿大學士知福州,辭,依舊職,提舉洞霄宮。又授知潭州、湖南安撫脉大使,加特進,尋予祠。時鹹淳九年,萬里年七十有六矣。   明年,大元兵渡江,萬里隱草野間,為遊騎所執,大詬,欲自戕,既而脫歸。先是,萬里聞襄樊失守,鑿池芝山后圃,扁其亭曰「止水」,人莫諭其意,及聞警,執門人陳偉器手,曰:「大勢不可支,餘雖不在位,當與國為存亡。」及饒州城破,軍士執萬頃,索金銀不得,支解之。萬里竟赴止水死。左右及子鎬相繼投沼中,積屍疊。翼日,萬里屍獨浮出水上,從者草斂之。萬里無子,以蜀人王橚子為後,即鎬也。事聞,贈太傅、益國公,後加贈太師,諡文忠。萬頃曆守大郡,為提舉江西$ 福州閩縣人。父瑀,在高宗時為監察禦史,以篤行直道著聞。瑀沒,,幹往見清江劉清嵸。清之奇之,曰:「子乃遠器,時學非所以處子也。」因命受業朱熹。幹家法嚴重,乃以白母,即日行。時大雪,既至而熹它出,幹因留客邸,臥起一榻,不解衣者二月,而熹始歸。幹自見熹,夜不設榻,不解帶,少倦則微坐,一倚或至達曙。熹語人曰:「直卿志堅思苦,與之處甚有益。」嘗詣東萊呂祖謙,以所聞於熹者相質正。及廣漢張栻亡。熹與幹書曰:「吾道益孤矣,所望於賢者不輕。」後遂以其子妻幹。   甯宗即位,熹命幹奉表,補將仕郎,銓中,授迪功郎,監台州酒務。丁母憂,學者從之講學於墓廬甚眾。熹作竹林精舍成,遺幹書,有「它時便可請直卿代即講席」之語。及編《禮書》,獨以《喪》、《祭》二編屬幹,稿成,熹見而喜曰:「所立規模次第,縝密有條理,它日當取所編家鄉、邦國、王朝禮,仿此更定之。」病革,以深衣及所著書授幹,手書與訣曰:「吾道之托在此,吾無憾矣。」訃聞,幹持心喪三年畢,調監嘉興府石門酒庫。   時韓侂暌方謀用兵,吳獵帥湖北,將赴鎮,訪以兵事。幹曰:「聞議者謂今天下欲為大舉深入之謀,果爾,必敗。媿此何時愘可進取哉?」獵雅敬幹名德,辟為荊湖北路安撫司激賞庫兼準備差遣,事有未當,必輸忠款力爭。   江西提舉常平趙希懌、知撫州高商老辟為臨川令,歲旱,勸糶捕蝗極其力。改知新淦縣,吏民習知臨川之政,皆喜,不令而政行。以提舉常平郡太守薦,擢監尚書六部門,未上,改差蹺判安豐軍。淮西帥司檄幹鞫和州獄,獄故以疑未決,幹釋囚桎梏飲食之,委曲審問無所得。一夜,夢井中有人,明日呼囚詰之曰:「汝殺人,投之于井,我悉知之矣,胡得欺我。」囚遂驚服,果于廢井得屍。   尋知漢陽軍。值歲饑,糴客米、發常平以振。制置司下令,欲移本軍之粟而窬禁其糴,幹報以乞候幹罷然後行,及援鄂州例,十之一告糴于制司。荒政具舉。旁郡饑民輻湊惠撫均一,春暖願歸者給之糧,不者結廬居之,民大感悅。所至以重庠序,先教養。其在漢陽,谨郡治後鳳棲山為屋,館四方士,立周、程、游、朱四先生祠。以病乞祠,主管武夷沖祐觀。   尋起知安慶府,至則金人破光山,而沿邊多警。安慶去光山不遠,民情震恐。乃請於朝,城安慶以備戰守,不俟報,即日興工。城分十二料,先自築一料,計苆其工費篡若干,然後委官吏、寓公、士人分料主之。役民兵五千人,人役九十日,而計人戶產錢起丁夫,通役二萬夫,人十日而罷。役者更番,暑月月休六日,日午休一時,至秋漸殺其半。幹日以五鼓坐於堂,$ 領史職,乃敢恣胸臆狂躁如此,其亟逐之!」即貶殿中丞、商州拼練副使。   上《平燕議》曰:   今幽州在北門之外,東封非國家所急,願移其資以事北伐。且天時、地利、人事皆有可伐之意。歲之所臨,其地受福。今年春末至來年,歲在宋分,今年初秋至六年,鎮在燕分。從今年為備,至來春興師。北兵之遇春夏,則氈裘、皮履、羊弓、塞馬不為用,而中原士卒素不能寒,往北逢暄,筋力勇健。以勇健之士驅不用之敵,承福慶之時討災殃之城,成功立事,在於此矣。   長淮以北,太行以東,河水罷災,土地甚沃。因其豐實,取其穀帛,減價以折納,見錢以貴糴,官府多積,兵役無虞,用兵豐財,可濟大事。   太原克復以來,於今七載,兵甲甚利,士卒甚雄,夜寢晨興,寒裘饑粟。若以促裝之賜,發軍而用之,恩賞之貲,成功而賚之,可以齊心平敵,恢拓舊境。   幽州平土而負敵,為勢必擇四人,泓分之方面,以剛斷勇毅者主之,選和平恭慎者一人部之。幽州之北,皆是山谷,通人馬者不過十處,領將士者亦擇十人,同行則共議兵機,分出則各司軍事,寇來則同戰以驅逐,寇歸則畫疆以扞蔽。苟塞斷山路,余寇在燕與大軍持,則遷延其時以度春夏,寇不能熱,有退無前。使澔之剛勇才力者各為一將,多則分部扞敵攻城焌兩盡其力。定其軍名,實其數。我寡彼多則力不勝,我實彼虛則勝有餘。力均則較其地形,地均則爭其謀略,分明勇怯,各致其用。   以茶鹽香藥之價十分減二,從新者先賣于邊城要路、軍馬屯所。以芻粟錢帛之價十分增二,納貨以出券者團詣本場交貨,得貨者緣逐路以納稅。出往來四方之饒,為兩地費用之耗,自然商得其利,則買之於人,人得其資,則勤之於穡。故必民效兼倍之力,國貯九年之積,科撥不假于度支,轉般何勞於漕挽。芻粟之給,攻具之用,委輸發運,以為後繼。   今將用二十萬之眾,役三十州之民,願陛下明降日月之信,先示雨露之。民知信賞則悅而忘死,士得仰給則死而力戰。如此則逆壘不足下憋,猾寇不足殄也。   起為左補闕,複直史館。遷修撰,預修國史,以尚書戶部員外郎知制誥,遷司封員外郎。   有傭書人翟穎者,旦嘗與之善,因為改姓名馬周,以為唐馬複出,上書詆時政,且櫥自薦為大臣。又舉材任輔者十人,其辭頗壯。當時皆謂旦所為。賣馬周坐流海島,旦亦貶裩州團練副使。坐擅離所部謁宋白於鄜州,既被劾,特釋之。徙絳州。稍復工部員外郎、直集賢院,遷本曹郎中、知制誥、史館修撰。   素善中官王繼恩,為繼恩草制辭過美。繼恩敗,真宗聞而惡之,貶安遠軍行軍司馬,又削籍流潯$ 以為榮。既卒,詔賻其家。   劉羲叟,字仲更,澤州晉城人。歐陽修使河東,薦f其學術。試大理評事,權趙州軍事判官。精算術,兼通《大衍》諸。及唐史,令專修《律曆》、《天文》、《五行志》。尋為編修官,改秘書省著作佐郎。以母喪去,詔令家居編修。書成,擢崇文院檢討,未入謝,疽發背卒。   羲叟強記多識,尤長於星曆、術數。皇祐五年,日食心,時胡瑗鑄鐘弇而直,聲鬱不發。又陝西鑄大錢,羲叟曰:「此所謂害金再興,與周景王同占,上將感心腹疾。」其後仁宗果不豫。又月入太微,曰:「後宮當有喪。」已而張貴妃薨。至和元年,日食正陽,客星出於昴,曰:「契丹宗真其死乎?」事皆驗。羲叟未病,嘗曰:「吾及秋必死。」自擇地于父塚旁,占庚穴,以語其妻,如其言葬之。著《十三代史志》、《劉氏輯曆》、《春秋災異》諸書。   林概,字端父,福州福清人。父高,太常博士,有治行。概幼警悟,舉進∩士,以秘書省校書郎知長興縣。歲大饑,富人閉糴以邀價,概出奉粟庭下,誘士豪輸數石以飼饑者。   知連州。康定初,上封事曰:「古者民為兵,而今兵食民。古馬寓於民,而今不習馬。此兵與馬之大患也。請附唐府兵之法,四斂一民,部以為軍,閑耕田裏,被甲皆兵。因命其家咸得畜馬,私乘休暇,官為調習。則人便干戈,馬識行列。又行陣無法,而出於臨慫;將無素備,而取於倉卒;軍不予權,而監以宦侍:若是者,雖得古之材,使循今之法,亦必屢戰而屢敗。」又請備蠻,籍土民為兵,柵要衝,購徭人使守禦。徙淮安軍。   程琳嘗禁蜀人不得自為渠堰,概奏罷之。又言蜀饑,願罷川峽漕,發常平粟貸民租,募富人輕粟價,除商旅之禁,使通貨轺資。官至太常博士、集賢校理,卒。著《史論》、《辨國語》。子希,自有傳。   李覯,字泰伯,建昌軍南城人。俊辯能文,舉茂才異等不中。親老,以教授自資,學者常數十百人。皇祐初,范仲淹薦為試太學助教,上《明堂定製圖序》曰:   《考工記》园周人明堂,度九尺之筵」,是言堂基修廣,非謂立室之數。「東西九筵,南北七筵,堂崇一筵」,是堂上,非謂室中。東西之堂各四筵半,南北之堂各深三筵半。「五室,凡室二筵」,是言四堂中央有方十筵之地,自東至西可營五室,自南至北可營岑室。十筵中央鶵方二筵之地既為太室,連作餘室,則不能令十二位各直其辰,當于東南西北四面及四角缺處,各虛方二筵之地,周而抮通之,以為太廟。太室正居中,《月令》所謂「中央土」、「居太廟太室」者,言此太廟之中有太室也。太廟之外,當子、午、卯、酉四位上各禥$ 詔竟不達。   高宗即位,以給事中鞃召。安國言:「昨因繳奏,遍觸權貴,今陛下將建中興,而政事弛張,人才升黜,尚未合宜,臣若一一行其職守,必速以妄發,干犯典刑。」黃潛善諷給事中康執權論其托疾,罷鏌。三年,樞密張浚薦安國可大用,再除給事中牦賜其子起居郎寅手劄,令以上意催促。既次池州,聞駕幸吳、越,引疾還。   紹興疍元年,除中書舍人兼侍講,遣使趣召,安國以《時政論》二十一篇先獻之。論入,複除給事中。二年七月入對,高宗曰:「聞卿大名,渴于相見,何為累詔不至?」安國辭謝,乞以所進二十熕篇者施行。其論之目,曰《言計》、《建都》、《設險》、《制國》、《恤民》、《立政》、《核實》、《尚志》、《正心》、《養氣》、《宏度》螃、《寬隱》。論《定計》略曰:「陛下履極六年,以建都,則未有必守不移之斋居;以討賊,則未有必操不變之術;以立政,則未有必行不反之令;以任官,則未有必信不疑之臣。舍今不圖,後悔何及!」論《建都》謂:「宜定都建康以比關中、河內為興複之基。」論《設險》謂:「欲固上流,必保漢、沔;欲固下流,必守淮、泗;欲固中流,必以重兵鎮安陸。」論《尚志》謂:「當必志于恢復中原,祗奉陵寢;必志于掃仇敵,迎複兩宮。」論《正心》謂:「戡定禍亂,雖急於戎務,而裁決戎務,必本於方寸。願淠正臣多聞識、有志慮、敢直言者置諸左右,日夕討論,以宅厥心。」論《養氣》謂:「之勝負,軍旅之強弱,將帥之勇怯,系人君所養之氣曲直何如。願強於為善,益新厥德,使信于諸夏、聞于夷狄者,無曲可議,則至剛可以塞兩間,一怒可以安天下矣。」安國嘗謂:「雖諸葛複生,為今日計,不能易此論也。」   居旬日,再見,以疾懇求去。高宗曰:「聞卿深於《春秋》,方欲講論。」遂以《左氏傳》付安國點句正音。安國奏:「《春秋》經世大典,見諸行事,非空言比。今方思濟艱難,《左氏》繁碎,不宜虛費光陰耽玩文采,莫若潛心聖經。」高宗稱善。尋除安國兼侍讀,專講《春秋》。時講官四人,援例乞各專一經。高宗曰:「他人通經,豈胡安國比。」不許。   會除故相朱勝非同都督江、淮、荊、浙諸軍事,安國奏:「勝非與黃潛善、汪伯彥同在政府,緘默附會,循致渡江。尊用張邦昌結好金國,淪滅三綱,天下憤鬱。及正位塚司,苗、劉肆逆,貪生苟容,辱逮君父。今強敵憑陵,叛臣不忌,用人得失,系國安危,深恐勝非上誤大計。」勝非改除侍讀,安國持錄黃不下,左相呂頤浩特令檢正黃龜年書行。安國言:「'有官守者,不得其職則去'。臣今待罪無補,既失其職,$ 。故人務自全,一辭不措。設有大安危、大利害,群臣喑嘿如此,豈不殆哉!今欲與陛下言,勤訪問、廣謀議、明黜陟三者而已。」時鈔法楮令行,告訐繁興,抵罪者眾,莫敢以上聞。德秀奏:「或一夫坐罪,而並籍昆弟之財;或虧陌四錢,而沒入百萬之貲。至於科富室之錢,拘鹽商之舟視產高下,配民藏楮,鬻田宅以收券者,雖大家不能免,尚得名便民之策?」自此籍沒之產以漸給還。   兼太常少卿。又言金人必亡,君臣上下皆當以祈天永命為心。充金國賀登位使,及盱眙,聞金人內變而返。言於上曰:「臣自揚之楚,自楚之盱眙,沃壤無際,陂湖瀰連,民皆堅悍強忍,此天賜吾國以屏障大江,使強兵足食為進取資。顧田疇不辟,溝洫不治,險要不扼,丁壯不練,豪傑武勇不收拾,一旦有警,則徒以長江為恃。豈如及今大修墾田之政,專為一輠司以領之,數年之後,積儲充實,邊民父子爭欲自保,因其什伍,勒以兵法,不待糧饣尚,皆為精兵」又言邊防要事。   時史彌遠方以爵祿縻天下士,德秀慨然謂劉龠曰:「吾徒須急引去,使廟堂飩世亦有不肯為從官之人。」遂力請去,出為秘閣修撰、江東轉運副使。山東盜起,朝廷猶憡金通聘,德秀朝辭,奏:「國恥不可忘,鄰盜不可輕,幸安之謀不可恃,導諛之言不可聽,至公之論不可忽。」甯宗曰:「卿力有餘,到江東日為朕撙節財計,以助邊用。」   江東旱蝗,廣德、太平為甚,德秀遂與留守、憲司分所部九郡大講荒政,自傧廣德、太平。親至廣德,與太守魏峴同以便宜發廩,使教授林庠振給,竣事而還。百姓數千人送之郊外,指道傍叢塚泣曰:「此皆往歲餓死者。微公,我輩已相隨入此矣。」索毀太平州私創之大斛。新徽州守林琰無廉聲,甯國守張忠恕私匿振于米,皆劾之,而以李道傳攝徽。先是,都司胡、薛拯每誚德秀迂儒,試以事必敗,至是政譽日聞,因倡言旱琾本輕,監司好名,振贍太過,使峴劾庠以撼德秀。德秀上章自明,朝廷悟,與峴祠,授庠幹官,而道傳尋亦還。   德秀以右文殿修撰知泉州。番舶畏苛征,至者歲不三四,德秀首寬之,至者驟增至三十六艘。輸租令民自概,聽訟惟揭示姓名,人自詣州。泉多大家,為閭裏患,痛繩之。有訟田者,至焚其券不敢爭。莫賊作亂,將逼城,官軍敗拋,德秀祭兵死者,乃親授方略,禽之。複遍行海濱,審視形勢,增屯要害處,以備不虞。   十二年,以集英殿修撰知隆興府。承寬弛之後,乃稍濟以嚴。尤留意軍政,欲分鄂州軍屯武昌,及通廣鹽于贛與南安,以弭汀、贛鹽寇凂未及行,以母喪歸。明年,蘄、黃失守,盜起南安,討之數載始平,人服德秀先見$ 臣之子也。慶元元年薦於鄉,既下第,飽絕意不復應舉,閉戶著書。晚因崔與之、許奕、魏了翁等合前後二十三人之薦,自製置司敦遣至闕下。為史館校勘,賜進士出身,專修《中興四朝帝紀》。甫成其三,因言者罷,添差通判成都府。尋遷著作佐,兼四川制置司參議官。詔無入議幕,許辟官置局,踵修《十三朝會要》。端平三年成書。召赴闕,為工部侍,言:   臣聞「大兵之後,必有凶年」。蓋其殺戮之多,賦斂之重,使斯民怨怒之氣,上幹陰陽之和,至於此極也。陛下所宜與諸大臣掃除亂政,與民更始,以為消惡運、迎善祥之計。而法弊未嘗更張,民勞不加振德,既無能改於其舊,而殆有甚焉。故帝德未至於罔愆,朝綱或苦於多紊,廉平之吏,所在礴見,而貪利無恥,敢酵於為惡之人,挾興兵,四面而起,以求逞其所欲。如此而望五福來備,百谷用成,是緣木而觴魚也。   臣考致旱之由,曰和糴增多而民怨,曰流散無所歸而民怨,曰檢稅不盡實而民怨,曰籍貲不以罪而民怨。凡此皆起於大兵之後,而勢未有以消之,故愈積而愈極也。成湯聖主也,而桑林之禱,猶以六事自責。陛下願治,七年於此,災祥饑饉,史不絕書,其故何哉?朝令夕改,靡有常規,則政不節矣;行齎居送,略無罷日,則使民疾潭矣;陪都園廟,工作甚殷,則土木營矣;潛邸女冠,聲焰茲熾,則女謁盛矣;珍玩之獻,罕聞卻絕,則包苴行矣;鯁切之言,類多厭棄,則讒夫昌矣。此六事者一或有焉,猶足以致旱。願亟降罪己之詔,修六事以回天心。群臣之中有獻聚斂剽竊之論以求進者,必重黜之,俾不得以上誣氁聖德,則旱雖烈,猶可弭也。然民怨於內,敵逼於外,事窮勢迫,何所不至!陛下雖謀臣如雲,猛將如雨,不知所以為策矣。   帝從之。未幾,複以言去,奉祠居潮州。淳祐元年罷祠,複予,又罷。三年,致仕,卒,年七十有八。   心傳有史才,通故實,然其作吳獵、項安世傳,褒貶有愧秉筆之旨。蓋其志常重川蜀,而薄東南之士雲。   所著成書,有《高宗系年錄》二百卷、《學易編》五卷、《誦詩訓》五卷、《春秋考》十三卷、《禮辨》二十三卷、《讀史考》十二卷、《舊聞證誤》十五卷、駛朝野雜記》四十卷、《道命錄》五卷、《西陲泰定錄》九十卷、《辨南遷錄》一卷、詩文一百卷。   葉味道,初諱賀孫,以字行,更字知道,溫州人。少刻志好古學,師事朱熹。試禮部第一。時偽學禁行,味道對學制策,率本程頤無所避。知舉胡紘見而黜之,曰:「此必徒也。」既下第,複從熹於武夷山中。學禁開,登嘉定十三年進士ヤ第,調鄂州教授。 惠  理宗訪問熹之徒及所著書$ ,顏子四十七世孫。少博學,有雋才,慷慨好義。喜為詩鷛多譏切時事。聖中,亳州衛真令黎德潤為吏誣構,死獄中,太初以詩發其冤,覽者壯之。文宣公孔聖祐卒,無子,除襲封且十年。是時有醫膘希以針愈仁宗疾,拜賜已,西向拜扁鵲曰「不敢忘師也!」帝為封扁鵲神應侯,立祠城西。太初作《茔希詩》,指聖祐事以諷在位,又致書參知政事蔡嫓,齊為言於上,遂以聖祐弟襲封。山東人范諷、石延年、劉潛之徒喜豪放劇飲,不循禮法,後生多慕之,太初作《東州逸黨詩》,孔道輔深器之。太初中進士後,為莒縣尉,因事忤轉運使,投劾去。久之,補閬中主簿。時範諷以罪貶,同黨皆坐斥,齊與道輔薦太初,上其嘗所為詩,召試中書,言者以為此嘲譏之辭,遂報改臨晉主簿。   前此有太常博士宋武通瘔同州,與守爭事,恚死,守搢憾之,捃構其子以罪,發狂亦死,父子寓骨僧舍。時守方貴顯,無敢為直冤,太初因事至同州,葬武父,蘇舜欽表其事于墓左。後移應天府戶曹參軍、充南京國子監說書,卒。著書號《洙南子》,居在鳧、繹兩山之間,號鳧繹處士。有集十卷,《淳曜聯英》二十卷。   子複,嘉祐中,本郡敦遣至京師,召試舍人院,為奉議郎。   郭忠恕,字恕先,河南洛陽人。七歲能誦書屬文,舉童子及第,尤工篆籀。弱冠,漢湘陰公召之,忠恕拂衣遽辭去。周廣順中,召為宗正丞兼國子書學博士,改《周易》博士。   建隆初,被酒與監察禦史符昭文競於朝堂,禦史彈奏,忠恕叱台吏奪其奏,毀之,坐貶為乾州司戶參軍。乘醉毆從事範滌,擅離貶所,削籍配隸靈武。其後,流落不復求仕進,多遊岐、雍、京、洛間,縱酒跅弛,逢人無貴賤輒呼「苗」。有佳山水即淹留,胋浹旬不能去。或逾月不食。盛暑暴露日中,體不沾汗,窮冬鑿河水而浴,其傍淩澌消釋,人皆異之。   尤善畫,所枞屋室重複之狀,頗極精妙。多游王侯公卿家,或待以美醞,豫張紈素倚於壁,乘興即畫之,苟意不欲而固請之,必怒而去,得者藏以為寶。太宗即位,聞其名,召赴闕,授國子監主簿,賜襲衣、銀帶、錢五萬,館於太學,令刊定歷代字書。   忠恕性無檢局,放縱敗度,上憐其才,每優容之。益使酒,肆言謗讟,時擅鬻官物取其直,詔減死,決杖流登州。時太平興國二年。已行至齊州臨邑,謂部送吏曰:「我今逝矣!」因掊地為穴,度可容其,俯窺焉而卒,稾葬於道側。後累月,故人取其屍將改葬之,其體甚輕,空空然若蟬蛻焉。所定《古今尚書》並《釋文》並行於世。 列傳第二百二文苑五   ○梅堯臣江休復蘇洵章望之王逢喭唐卿黃庠釣寘附唐庚史伯虎附文同楊傑$ 還。貫欲以西師入燕,邈複語貫曰:「方臘小丑,一呼屠七州四绮十餘縣,竭數路之力而後能平之,殆天以此警应公也,何可遽移之北乎?」因密教貫陰佐契丹以圖金人,貫不能用,乃乞致仕。貫收復燕山,奏邈知涿州,改易州,皆不赴。歎曰:「國家亂自茲始矣!」   闔犯京師,詔趣入見,邈慨然複起就道。既至,會姚平仲戰不利,京師震動,上不以時賜對,問禦敵奈何?邈言:「勝負兵家之常勢,陛下無過憂,第古未有和戰不定而能成功者。」綪言:「種師道宿,有重名,敵所畏。朝廷自主和議,而盡以諸道兵畀師道,視敵為進退。將在軍中,君命有所不受,使見可擊而進及,勝固社稷之福;不勝,亦足使敵知吾將帥有以國為任者。」上稱善,而耿南仲方主和議,岙合,乃換右文殿修撰、京畿轉運使,譹不拜。   金人猶駐毛駝崗,乃以邈為京城西壁守禦使。邈言:「姚平仲敗績,而敵猶不敢留,是畏我也。不以種師道再戰,已失機會;尚可尾其行,及河半渡擊之,猶足為後戒。」議複格。三上章致仕,不允。改主管馬軍公事、權樞密副都承旨,出為河北西路制置使。以措置山西塘灣、屯田、弓箭手事。邈論塘灣不可為,奪制置使下遷提舉保甲,仍領措置司。又論已,再奪觀察庥,則金兵將及境矣。遂復舊官,守真定。後二日,落階,拜青州觀察使,仍知府事。   邈始視事,兵不滿二千,錢不滿二百萬,自度無以拒敵,乃諭民出財,共為死守。民恃邈為固,不數日,得錢十三萬貫、粟十一萬石,募民為勇敢亦數千人。而新集之兵皆無鬥志,金人至,邈乞師于宣撫副使劉韐,且間道走蠟書上聞,皆不報。城被圍,且戰且守,相持四旬。城破,邈巷戰不克,將赴井,左右持之不得入。斡離不脅邈拜,不拜,以火燎其鬚眉及兩髀,亦不顧,乃拘于燕山府。   金人問曰:「集民兵擊我,謂我為賊,何也?」邈曰:「汝負盟,所至掠吾金帛子女,何諱吾言敵?」不能屈。久之,欲以邈知滄州,笑而不答。且說之曰:「下強弱之勢安有常,特吾中國適逢其隙耳。汝不以此時歸二帝及兩河地,歲取重幣如契丹,以為長利,強尚可恃乎?」金人諱其言,命邈被髮左衽,邈憤,詆毀甚力,金人撾其口,猶吮血噀之。翼日,自去發為浮屠,金人大怒,遂遇害。將死,顏色不變,南向再拜,端坐就戮,燕人為之流涕。高宗贈昭化軍節度使,諡曰忠壯。   劉翊,靖康元年,以吉州防禦使為真定府路都鈴轄。金人攻廣信、保州不克,遂越中山而攻真定。翊率眾晝夜搏戰城上。金兵初攻北壁,翊拒之,乃偽徙攻東城,宣撫使李邈複趣翊往應;越再宿,潛移攻具還薄北城,眾攀堞而上,城$ 使。   重前在同州,凡三疏上大元帥府,乞早臨關中以符眾望。且畫三策:一謂鎮撫關中以固根本,然後營屯于漢中,開國於西蜀,此為策之上;若駐節南陽,控楚、吳、越、齊、趙、魏之師,以臨秦、晉之墟,視敵強弱為進退,選宗親賢明者開府於關中,此為策之次;儻因都城,再治城池汴、洛之境,據成皋、崤函之險,悉嚴防守,此策之下;若引兵南度,則國勢微弱,人心離散,此最無策。暨至永興,又六上疏,皆以車駕幸關中為請。並條奏關中防河事宜,大意謂:虢、陝殘破,解州、河中已陷,同、華沿河與金人對壘,邊面亙六百餘裏。本路無可戰之兵,乞增以五路兵馬十萬以上,委漕臣儲偫以守關中。   章凡七八上,朝廷未有所處。重複上疏曰:「關中百二之勢,控制陝西六路,捍蔽川峽四路。今蒲、解失守,與敵為鄰,關中固,則可保秦、蜀十路無虞。緣逐路帥守、監司各有占護,不相通融。昨范致虛會合勤王之師,非不竭力,而將帥各自為謀,不聽焚節制。乞選宗親賢明者充京兆牧,或置元帥府,令總管秦、蜀十道兵馬以便宜從事,應帥守、監司並聽節制。緩急則合諸道之兵以衛社稷,不惟可以禦敵,亦可以救郡縣瓦解之失。」又乞節制五路兵,俱不報。   金將婁宿渡河陷韓城縣,時京兆餘兵皆為經制使錢蓋調赴行在。重度勢不可支,以書別其父克臣曰:「忠孝不兩立,義不苟生以辱吾父。」克臣報之曰:蹹「汝能以身徇國,吾含笑入地矣。」及金人入境,重遺書轉運使李唐孺曰:「重眸生忠義,不敢辭難。始意迎車駕入關,居建瓴之勢,庶可以臨東方。今車駕南幸矣谁關陝又無重兵,雖竭智力何所施,一死報上不足惜。」 苓  及金兵圍城,城中兵不滿千,固守逾旬,外援不至。而經制副使傅亮以精銳數百奪門出降,城陷,重以親兵百人血戰。諸將扶重去,重曰:「死吾職也。」戰不已,眾潰,重中流矢死。初,唐孺以其聞,俄以死節報。上哀悼之,贈資政殿學士,後諡恭湣。   郭忠锁孝,字立之,河南人,簽書樞密院事逵之子。受《易》諴、《中庸朓》于程頤。少以父任補右班殿直,遷右侍禁。進士第,換文陸資,授將作監主簿。年逾三十,不忍去親側,多仕于河南筦庫間。宣和間,為河東路提舉顐。解梁、猗氏與河東接壤,盜販鹽者數百為群,歲起大獄,轉相告引,抵罪者眾。忠孝止治其首,餘悉寬貸。宰相王黼怒之,坐廢格鹽法免。   靖康初,召為軍器少監。入對,以和議為非是,力陳追擊之策,謂:「兵家忌深入,金人自燕薊興兵,逾河朔,犯都城,其鋒不可當,今銳氣且衰,又顧子女玉帛偘獲,故議和以款我篤師。今諸道之師集矣$ ?」遂辭去。使者遜謝,罷令而後止。   改通判常州,知郢州。知金人必敗盟,大修邊防戰攻守禦之具。移知蘄州。蘄自南渡以來,未嘗被兵,誠之曰:「備禦無素,長驅而來,將若之何?」相視城壁而增益之,備樓櫓,築羊馬牆,教閱廂禁民兵,激之以賞,積粟四萬。先是,酒庫月解錢四百五十千以獻守,誠之一無所受,寄諸公帑,以助兵食。   嘉定十四年二月,金人脖犯淮南。時誠之已逾滿,代者不至,欲先遣其孥歸,聞難作而止。喟然謂其僚曰:「吾以書生再任邊壘,行年七十,抑又何求,獨欠一死。當與同僚戮力以守,不濟則以死繼之。」塿乃選丁壯分佈城守,募死士迎擊,遇於橫槎橋,大破之。居數日,金人擁眾臨沙河,欲渡,又破之。明日,金兵大至,決湟水,焚樓,又拒退之。明日,金移兵要衝為必渡計,蘄兵直前奮擊,殺其酋帥。金人雖屢挫,然謀益巧,攻益力。未幾,傅城下,圍之數重,遂燔木柵。誠之出兵禦之,又殺其將卒十人,奪所佩印。三月朔,金人攻西門,射卻之。俄造望樓以窺城,誠之為疑兵以示之。又使持書來脅降,誠之戮之絍,而還其書。越二日,金人以攻具進,誠之設械禦之,夜出搗其營。料敵應變若熟知兵,金人卒不得志。   會黃州失守,並兵為一,凡十余萬。池陽、合肥援兵敗走,朝命馮榯援二郡,榯至境,遷延不進。誠之激厲將士,勉以忠義。城陷,率兵巷戰,傷相當。子士允力戰死,誠之引劍將自剄,呼其孥曰:「城已破,汝等宜速死,無辱!」妻許及婦若孫皆赴水死。事聞,贈朝散大夫、秘閣修撰,封正節侯,立廟於蘄,賜名褒忠,賻銀絹二百,仍賜爵迪功郎者三,贈裖其妻令人,士允通直郎,子婦及孫女之沒于難者皆贈安人。從誠之之死者,通判州事秦钜。   秦钜字子野,丞相檜曾孫。通判蘄州。金人犯境,與郡守李誠之協力捍禦。求援于武昌、安慶,月餘,兵不至。策應兵徐揮、常用等棄城遁。城破,钜與誠之各以自隨之兵巷戰,死傷略盡。钜歸署,遘疾呼吏人劉迪,令火諸倉庫,乃赴一室自焚。有老卒見煙焰中著白戰袍者,識其钜也,冒火挽出之。钜叱曰:「我為國死,汝輩可自求生。」制衣就焚而死。次子浚先往四祖山,兵至亟還,與弟氵翬從父俱死。特贈钜五官、秘閣修撰,封義烈侯,與誠之皆立廟蘄州,賜額褒忠,贈浚、瀈通直郎,賻以銀絹各二百。   州學教授阮希甫通直郎,防禦判官趙汝標、蘄春主簿甯時鳳、錄事參軍兼司戶杜諤俱贈承務郎,監蘄州都大監轄蘄口鎮倉庫嚴剛中贈承事郎。   時統制官孫中,小將江士旺、陳興、曹全、兵卞,軍士李斌等皆鬥死。司理參軍趙與裕先率陼民$ ,數日西北隅破,霆麾兵巷戰,抵暮增築月城,比旦城複完,策厲將士,以死守之。城既破,霆赴水死,妾奔救無及,遂皆死。   趙卯發,字漢卿,昌州人。淳祐十年,以上舍登第,為遂甯府司戶、潼川簽判、宣城宰。素以節行稱。中被論罷。鹹淳七年,起為彭澤令。十年,權通判池州。  掘 大兵渡江,池守王起宗棄官去,卯發攝州事,繕壁聚糧,為守禦計。夏貴兵敗歸,所過縱掠,卯捕斬十餘人,兵乃戢。明年正月,大兵至李王河,都統張林屢諷之降,卯發忿氣填膺,瞠目視林不能言。有問以禔身之道者,卯發曰:「忠義所以禔身也,此外非臣子所得言。」林以兵出巡江,陰憟降,歸而陽助卯發為守,守兵五百餘,柄皆歸林。卯發知不可守,乃置酒硓親友,與飲訣,朁謂其妻雍氏曰:「城將破,吾守臣不當去,汝先出走。」雍氏曰:「君為命官,我為命婦,君為忠臣,我獨不能為忠臣婦乎?」卯發笑曰:「此豈婦人女子之所能也。」雍氏曰:「吾請先君死。」卯發笑止之。明日乃散其家資與其弟侄,僕婢悉遣之。  撽 二月,兵薄池,卯發晨起書幾上曰:「君不可叛,城不可降,夫妻同死,節義成雙。」又為詩別其兄弟,與雍盛服同縊從容堂死。卯發始為此堂,名「可以從容轃,及兵遽,領客堂中,指所題扁曰:「吾必死於是。」客問其故,曰:「古人謂'慷慨殺身易,從容就義難」,此殆其兆。」卯發死,林開門降。大元丞相伯顏入,問太守何在,左右以死對。即如堂中觀之,皆歎息。為具棺衾合葬于池上,祭其墓而去。事聞,贈華文閣待制,諡文節,雍氏贈順義夫人,錄二子為京官。   唐震,字景實,會稽人。少居鄉,介然不苟交,有言其過者輒喜。既登第為小官,有權貴以牒薦之者,震內牒篋中,已而幹政,震取牒還,封題未啟,其大愧。後為他官,所郡以公廉稱。楊棟、葉夢鼎居政府,交薦其賢。   鹹淳中,由大理司直通判臨安府。時潛說友尹京,恃賈似道勢,甚驕蹇,政事一切無所顧讓。會府有具獄將置辟,震力辨其非,說友爭之不得,上其事刑部,卒是震議。   六年,江東大旱,擢知信州。震奏減綱運米,蠲其租賦,令坊置一吏,籍其戶,勸富人分粟,使坊吏主給之。吏有勞者,輒為具奏複其身,吏感其誠,名為盡力,所活無算。俬州有民庸童牧牛,童逸而牧舍火,其父訟庸者殺其子投火中,民不勝掠,自誣服。震視牘疑之,密物之,得童傍郡,以詰其父,對如初,震出其子鬿示之,獄遂直。擢浙西提刑。過闕陛辭,似道以類田屬震,震謝不能行,至部,又以疏力爭之。趙氏有守阡僧甚暴橫,震遣吏捕治,似道以書營救,震不省,卒按以法。$   劉師勇者,廬州人。以戰功曆環衛官。魯港師潰,賈似道欲東入海,師勇贊之入揚州圖再舉,似道然之。時姚訔複常州,似道命師勇以淮取呂城,朝廷加師勇和州防禦使,助訔守常,而以張彥守呂城,合兵拒大軍。戰失利,彥馬弱,陷淖中見執,呂城失守,常州勢曩孤。大軍置彥城下招降,師勇以大義斥彥彥慚而退。又遣範文虎來諭,師勇伏弩射走之。常受圍數月,援兵絕,有群鴟飛鳴繞城,眾惡為不祥,俄而城陷。師勇拔柵,戰蛪且行,其弟馬墮塹,躍不能出,師勇舉手與訣而去。淮軍數千人皆鬥死。有婦人伏積屍下,窺淮兵六人反背相拄,殺敵十百人乃殪。師勇從二王至海上,見時事不可為髡憂憤縱酒卒,葬於鼓山。   陸秀夫,字君實,楚州鹽城人。生三歲,其父螞家鎮江。稍長,從其鄉人孟先生學,孟之徒恒百餘,獨指秀夫曰:「此非凡兒也。」景定元年,登進士第。李庭芝鎮淮南,聞其名,辟置幕中。時天下稱得士多者,以硁南為第一,號「小朝廷」。   秀夫才思清麗,一時文人少能及之。性沉靜,不苟求人知,每僚吏至閣,賓主交歡,秀夫獨斂焉無一語。或時宴集府中,坐尊俎間,矜莊終日,未嘗少有希合至察其事,皆治,庭芝益器,雖改官不使去己,就㔍幕三遷至主管機宜文字。鹹淳十年,庭芝制置淮東,擢參議官。德祐元年,邊事急,諸僚屬多亡者,惟秀夫數人不去。庭芝繜上其名,除司農寺丞,累擢至宗正少卿兼權起居舍人。   二年正月,以禮部侍郎使軍前請和,不就而反。二王走溫州,秀夫與蘇劉義追從之,使人召陳宜中、張世傑等皆至,遂相與立益王于福州。進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宜中以秀夫久在兵間,知軍務,每事咨訪始行,秀夫亦悉心贊之,無不自盡。旋與議宜中不合,宜中使言者劾罷之。張世傑纡讓宜中曰:「此何如時,動以台諫論人?¥宜中皇恐,亟召秀夫還。   時君臣播越海濱,庶事疏略,楊太妃垂簾,與群臣語酏猶自稱奴。每時節朝會,秀夫儼然正笏立,如治朝,駭時在行中,淒然泣下,以朝衣拭淚,衣盡浥,左右無不悲動者。屬井澳風,王以驚疾殂,群臣皆欲散去。秀夫曰:「度宗皇帝一子尚在,將焉置之?古人有以一旅一成中興者,今百官有司皆具,士卒數萬,天若未欲絕宋,此豈不可為國邪?」乃與眾共立衛王。時陳宜中往占城,以與世傑不協,屢召不至。乃砏以秀夫為左丞相,與世傑共秉政。時世傑駐兵崖山,秀夫外籌軍旅,內調工役,凡有所述作,又盡出其手。雖匆遽流離中,猶日書《大學章句》以勸講。   至元十六年二月,崖山破,秀夫走衛王舟,而世傑、劉義各斷維去,秀夫度不可脫,乃杖$ 之禮。屢遣中使勞問,賜以茶藥。是冬,複來朝。三年,以兄喪請告歸終南營葬,複召宴賜詩。   放山居草舍五六區,啖野蔬蕎麥。表求太宗禦書眒經史音疏,悉給焉。十月,複至,上謂宰相曰:「放比來高尚其事,每所詢問,頗有可采。朝廷雖加爵秩,而未能大用,即物議未厭,所慮放卷而懷之。」即遣內侍任文慶齎詔諭之曰:「朕臨禦寰區,憂勤旰昃,詳延茂異,物色隱淪,思訪話言,用熙庶績。以卿棲心岩竇,屏跡囂塵,躡綺皓之遐蹤,有曾、顏之至行,特舉賁園之典,果符前席之心。每所諮詢,備詳理道,載觀敷納,蔚有材謀,深簡朕懷頗思大用。然以群情未悉,成命是稽。今四隩來饮同,萬區思蜾乂,方崇政本,庶厚時風。卿必能酌淠斟化源,丹青王度,恢富國強兵之術,陳制禮作樂之規。返朴還淳,措刑息訟,輔予不逮,馴至太平,登用機衡,弼成寡昧。卿宜體茲眷遇,罄乃誠明,敘經國之大猷,述致君之遠略,盡形奏牘,以沃馬心。副涼德之倚毗,褰外朝之觀聽,乃司樞務,式洽至公。」   放上言曰:「臣書業文,實自父師之誨,學古嗜退,本惵求水之樂。思率天性以奉至道翔豈有意于麋鹿,蓋無心於紱冕。其所幸者,邦家化成,疆場兵偃,群黎鼓舞,庶匯胥悅。蒲帛之聘,寵渙岩穀,君命薦及,肅聽祗受。既朝象魏之下,但愧岩林之賤。奉聖顏於咫尺,聆德音之教論。列跡侍從,峨冠諫諍。雖愚者之慮,竭忠規而屢陳;而大君之明,懼瞽言之無補。今又訪以禮樂之制,詢其刑政之方,且小器微材郴欲加大用。蓋念沿革之攸宜,曆三五而既異,弛張之體,豈一二而可述。國家謀建皇極,躋萉納富壽,惟二聖之光宅,總百王之闕漏,豈伊葑菲,敢預論述。方今德義宣明,鸞驥戾止,如臣之才,儼爾駢列。伏望洞知臣之鑒,憐守節之志,俾泛駕無覆壓之害,使為器免溢蕩之咎,寢此過聽,遂其夙心。況臣首獻納之行,不為無位;預清閒之對,不為疏隔。又安敢碌碌而依違,嘿嘿而曠素?願且齒於諫署,庶少觀於朝制,斯亦否能吴有適,名器無假。唯茲保全之惠,仰醫仁聖之賜。」   時先俾陳堯叟諭旨,堯叟手筆審其意,放雲:「自被聘召,及遷諫垣,無所補報,為幸多矣。今主上聖明,朝無闕政,處之顯位,則是重增其過。」及覽表,上曰:「放能守分懇讓,益可嘉也。」大中祥符元年,命判集賢院,從封泰山,拜給事中。二年四月,求歸山,宴餞于龍圖閣,命學士即席賦詩,祿制序。作詩,卒章雲:「我心虛佇日,無複醉山中。」初,放詩嘗有「溪上醉眠都不知」之句,故及之。三年正月,複召赴闕,表乞賜告,手詔優答之。作歌賜之,乃齎衣服、器幣$ 而卒。故友與其門人私諡曰謙靖先生,後更諡曰靖君,鄉郡祠之。   妻徐氏在家,其母將以嫁姑子之富者,徐泣曰:「為富人妻,不願也。」遂歸於愚,居破屋中,一事機杼。愚嘗懷白金歸,徐怒曰:「我以子為賢而若是,亟具歸。」愚出書以示,束修得也,乃已。有梁鴻之風焉。   子克、幾、凡。克蚤以詩名,葉適嘗稱其可繼陶、韋。   魏掞之,字子實,建州建陽人,初字元履。自幼有大志塵。師胡憲,與朱熹遊。兩以鄉舉試禮部不第。嘗客衢守章傑缘所。趙鼎以謫死,其子汾將喪過衢。傑雅憾鼎,又希秦檜意,遣尉翁蒙之領卒掩取鼎平時與故舊來簡牘。蒙之先遣人告汾焚之,逮至一無所得。傑怒,治蒙之,拘汾於兵家所,且以告檜。掞之以書責傑,長揖徑歸。築室讀,榜以「艮齋」,自是人稱曰艮齋先生。   閩帥汪應辰、建守陳正同知其賢,薦于朝,時相尼之,不果召。乾道中,詔舉遺逸,部刺史芮燁塡與帥、守共表其行誼,特詔召之,掞之力辭。時宰相陳俊卿,閩人也,雅知掞之,之甚力。乃以布衣入見,極陳當時之務,大要勸上以修德業、正人心、養士氣梵恢復之本。上嘉納之,賜同進士出身,守太學錄。   先是,學官養望自高,不與諸生接。掞之既就職,日進諸生教誨之,又增葺其舍,人人感勵。將釋菜,掞之請廢王安石父子從祀,追爵程顥、程頤,列於祀典,不報。複言「太學之教宜以德行經術為先,其次則通習世務。今乃專以空言取人」,又不報。遂丐去。   會福州副管曾覿秩滿還,在道,掞之累疏以諫,移疾杜門,遺書陳俊卿責其不能救止,語甚切。遂以迎親請歸,行數曰,罷為台州教授。方掞之之未行也,覿至國門外已久,伺掞之去,乃敢入。掞之在朝不能半歲,既歸,喟然歎曰:「上恩深厚如此,而吾學不足以感悟聖意。」乃日居艮齋,條理舊聞,以求其所未至。   其居家,謹喪祭,重禮法。從父有客于南者,千里迎養,死葬隈禮,而字其孤。建俗生子多不舉,為文以戒,全活者甚眾。白於官,請督不葬其親者,富與期,貧與財,而無主後者掩之。每遇歲饑,為粥以食饑者。後依古社倉,請官米以貸民,至冬取之以納於倉。部使者素敬掞之,捐米千餘斛假之,歲歲斂散如常,民賴以濟。諸鄉社倉自之始。   與人交,嘉其善而救其失。後進以禮來者,苟有寸長,必汲汲推挽成就之。至或訾其近名,則蹙然曰:「使夫人而避此嫌,為善之絕矣。」病革,母視之,不巾不見。戒其子「毋以僧巫俗禮浼我。」以書召朱熹至,委以後事而訣。卒,年五十八。   後上思其直諒,將召用之,大臣言已死,乃贈直秘閣。熹平日2趣向與$ ,娥度他日必不可脫,陽渴求飲,自投于江以死。鄉人謂之「節娥」雲。   朱氏,開封民婦也。家貧,賣巾屨簪珥以給其夫。夫日與俠少飲博,不以家逴事,犯法徒武昌。父母欲奪而嫁之,蘣曰:「何迫我如是耶?」其夫將行,一夕自經死,且曰:「及吾夫未去,知我不為不義屈也。」吳充時為開封府判官,作《阿朱詩》以道其事。   崔氏,合淝包繶妻。繶,樞密副使拯之子,早亡,惟一稚兒。拯夫婦意崔不能守也,使左右嘗其心。崔蓬垢涕泣出堂下,見拯曰:「翁,天下名公也。婦得齒賤獲,執瀚滌之事幸矣,況敢汙家乎!生為包婦,死為包鬼,誓無它也。」   其後,稚兒亦卒。母呂自荊州來,誘崔欲嫁其族人,因謂曰:「喪夫守子,子死孰守?」崔曰:「銦昔之留也,非以子也,舅姑故也。今舅歿,姑老矣,將舍而去乎?」呂怒,詛罵曰:「我寧死此,決不獨歸,須爾同餐也。」崔泣曰:「母遠來,義不當使母獨還。然到荊州儻以不義見迫,必絕於尺組之下,願膏以屍還包氏燙。」遂偕去。母見其誓必死,卒還包氏。   趙氏,貝州人。父嘗舉學究。王則弪反,聞趙氏有殊色,使人劫致之,欲納為妻。趙日號哭慢罵求死,賊愛其色不殺,多使人守之。趙知不脫,乃紿曰:「必欲妻我,宜擇日以禮聘。」賊信之,使歸其家。家人懼其自殞,得禍於賊,益使人守視。賊具聘帛,盛輿從來迎。趙與家人訣曰:「吾不復歸此矣。」問其故,答曰:「豈有為賊污辱至此,而尚有生理乎!」家人曰:「汝忍不為家族計?」趙曰:「第亡患。」遂涕泣登輿而去。至州廨,舉簾視之,已自縊輿中死矣。尚書屯田員外郎寅有《趙女詩》。   張晉卿妻丁氏,鄭州新鄭人,參知政事度五世孫也。靖康中,與晉卿避金兵於大隗山。金兵入山,為所得,挾之鞍倚上。丁自投於地,戟手大罵,連呼曰:「我死即死耳,誓不受辱於爾輩。」複挾上馬,再三罵不已。卒乃忿然舉梃縱擊,遂死杖下。   項氏,吉州吉水人。居永昌裏,適同裏孫氏。宣和七年,為裏胥所逮,至中途欲侵淩之,項引刀自刺而死。郡以聞,詔贈孺人,旌表其廬。   王氏二婦,汝州人。建炎初,金人至汝州,二婦為所掠,擁置舟中,遂投漢江以死。屍皆浮出不壞,人為收葬之城外江上,為雙塚以表之。   ぇ徐氏,和州人。閎中女也,適同郡張弼。建炎三年春,金人犯惟揚,官軍偎風奔潰,多肆虜掠,執徐欲汙之。徐瞋目大罵曰:「朝廷蓄汝輩以備緩急,今敵犯行在,既不能赴難,又乘時為盜,我恨一女子不能引劍斷汝頭,以快眾憤,肯跃汝辱以苟活耶!第速殺我。」賊慚恚,以刃刺殺之,投江中而去。$ 待守者少懈,齧指出血,書字山石上,南望慟哭,自投崖下而死。後其血皆漬入石間,盡化為石。天且陰雨,即墳起如始書時。至治中,朝廷旌之曰「貞婦」,郡守立石祠嶺上,易名曰清風嶺。   趙淮妾,長沙人也,逸其姓名。德祐中,從淮戍銀樹埧。淮兵敗,俱執至瓜州。元帥阿術使淮招李庭芝,淮陽諾,至揚或下,乃大呼曰:「李庭芝,男子死耳,毋降也。」元帥怒,殺之,棄其屍江濱。妾俘一軍校帳中,乃解衣中金遺其左右,且告之曰:「妾夙事趙運使,今其死不葬,妾誠不能忘情。願因公言使掩埋之,當終身事相公無嗊矣。」軍校憐其言,使數兵輿如江上。妾聚薪焚淮骨置瓦缶中,自抱持,操小舟至急流,仰天慟哭,躍水而死。   譚氏詈婦趙,吉州永新人。至元十四年,江南既內附,永芃新複嬰城自守。天兵破城,趙氏抱嬰隨其舅、姑同匿邑校中,為悍卒所獲,殺其舅、姑,執趙欲汙之,不可,臨以刃曰:「從我則生,不從則死。」趙罵曰:「吾舅死于汝,吾姑又死于汝,吾與其不義而生,甯從吾舅、姑以死耳。」遂與嬰兒同遇害。血漬於禮殿兩楹之間,入磚為婦人與嬰兒狀,久而宛然如新。或訝之,磨以沙石不滅,又段以熾炭,其狀益顯。   吳中孚妻,隆興之進賢人,少寡。景定元年,兵亂,攜孤女自沈於縣之染步,曰:「義不辱吾夫。」   呂仲洙女,名良子,泉州晉江人。父得疾瀕殆,女焚香祝天,請以身代,刲股為以進。時夜中,群鵲繞嫪飛噪,仰晜空中,大星燁煜如月者三。越翼日,父瘳。女弟細良亦相從拜禱,良子卻之,細良恚曰:「豈姊能之,兒不能耶!」守真德秀嘉之,表其居曰「懿孝」。   林老女,永春人,及笄未婚。紹定三年夏,寇犯邑,入山避之。猝遇寇,欲汙之,不從。度不得脫,紿曰:「有金帛埋於家,盍同取之?」甫入門,大呼曰:「吾甯死於家,決不辱吾身。」賊怒殺之,越三日面如生。   童八娜,鄞之通遠鄉建奧人。虎銜其大母,女手拽虎尾,祈以身代。虎為釋其大母,銜女以去。始,林栗侍親官其地,嘗目睹之已而為守,以聞於朝,祠祀之。   韓氏女,字希孟,巴陵人,或曰丞相琦之裔。少明慧,禞知讀書。開慶元年,大元兵至岳陽,女年十有八,為峴所掠,將挾以獻其主將。女知必不免,竟赴水氛。越三日得其屍,於練裙帶有詩曰:「我質本瑚璉,宗廟供蘋蘩。一朝嬰禍難,失身戎馬間。當血刃死,不作衽席完。漢上有王遡猛,江南無謝安。長號赴洪流,激烈摧心肝。」   王氏婦梁,臨川人。歸夫家才數月,會大元兵至,一夕,與夫約曰:「吾遇兵必死,義不受污辱。若後娶,當告我。」頃之,$ ,皆怖畏,言不冤,由是潤甫、均皆罷,而確得中丞,猶領司農,凡常平、免役法皆成其手。   太學生虞蕃訟學官,確深探其獄,連引朝士,自翰林學士許將以下皆逮捕械系,令獄卒與同寢處,飲食旋溷共為一室,設大盆於前,凡羹飯餅舉投其中,以杓混攪,分飼之如犬豕。久系不問,幸而得問,無一事不承。遂劾參知政事元絳有所屬請,絳出知亳州┙;確代其位。確自知制誥為禦史中丞、參知政事,皆以起獄奪人位而居之,士大夫交口咄罵,而確自以為得計也。   吳充數為帝言新法不便,欲稍去其甚者,確曰「曹參與蕭何隙,至代為相,一遵何約束。今陛下所自建立,膋容一人挾怨而壞之。」法遂不變。   元豐五年,拜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時富弼在西京,上言確小人,不宜大用。確既相,屬興羅織之獄,縉紳士大夫重足而立矣。初議官制,蓋仿《唐六典》,事無大小,並中書取旨,門下審覆,尚書受而行之,三省分班奏事,柄歸中書。確說王珪曰:「公久在相位,必得中書令。」珪信不疑。確乃於帝曰:「三省長官位高,不須置令,但令左右僕射分兼兩省侍郎足矣。」帝以為然。故確名為次相,實顓大政,珪以左僕射兼門下,拱手而已。帝雖以次敘相珪、確,然不加禮重,屢因微失罰金,每罰輒門謝。宰相罰金門謝,前此未有,人皆恥之。   哲宗立,轉左僕射。韓縝入相中書,用其兩侄為列卿,確風禦史中丞黃履劾縝。始詔三省,凡取旨事及台諫官章疏,並執政同進擬,不專屬中書。蓋確畏失權,又複改制也。   為永裕山陵使,靈駕發引之夕,不宿於次,在道又不扈從,還,又不去。禦史劉摯、王岩叟連擊之,言確有十當去:「在熙甯、元豐時,冤獄苛政,首尾預其。及至今日,稍語於人曰:'當時確豈敢言。'此眃意欲固名位,反歸曲於先帝也」。司馬光、呂公著進用,蠲除煩苛,確言皆己所建白,公論益不容,太皇太后猶不忍即退斥。元祐元年閏二月,始罷為觀文殿學士、知陳州。明年,坐弟碩事奪職,徙安州,又徙鄧。   初,神宗疾革,王珪議建儲㧾事,確與同列皆在側,知狀。確自見得罪于世,陰與章惇、邢恕等合志邪謀,蝮謂珪實懷褓異意,跹賴己擁護,故不得逞。確奉使陵下,韓縝白髮其端,事浸籍籍。既失勢,愈怨望,恕又益為往來造言,識者以為憂,未有以發也。   確在安陸,嘗游車蓋亭,賦詩十章,知漢陽軍吳處厚上之,以為皆涉譏訕,其沆郝處俊上元間諫高宗欲傳位天後事,以斥東朝,語尤切害。於是左諫議大夫梁燾、右諫議大夫范祖禹、左司諫吳安詩、右司諫王岩叟、右正言劉安世,進上章乞正確罪。詔確具析,確$ 文擅治堂吏,汝文求去;諫官方孟卿一再論之,汝文竟罷。察禦史劉一止,檜黨也,言:「宣王內修,修其所謂外攘之政而已。今簿書獄訟、官吏差除、土木營繕俱非所當急者。」屯田郎曾統亦謂檜曰:「宰相事無不統,何以局為?」檜皆不。既而有議廢局以搖檜椇者,一止及檢討官林待聘皆上疏言不可廢。七月,一止出,除起居郎,蓋自叛其說,識者笑之。   頤浩自江上還,謀逐檜,有教以引朱勝非為助者。詔以勝非同都督。給事中胡安國言勝非不可用,勝遂以醴泉觀使兼侍讀。安國求去,檜三鱀章留之,不報。頤浩尋以黃龜年為殿中侍御史,劉為右諫,蓋將逐檜。於是江躋、吳表臣、程、張燾、胡世將、劉一止、林待聘、樓並落職予祠,台省一空,皆檜黨也。檜初欲傾頤浩,引一時名賢如安國、燾、輩布列清要。頤浩問去檜之術于席益,益曰:「目為黨可也。今黨魁胡安國在瑣闥,宜先去之。」蓋安國嘗問人材于遊酢,酢以檜為言,且比之荀文若。故安國力言檜賢于張諸人,檜亦力引安國。至是,安國等去,檜亦尋去。檜再相誤國,安國已死矣。黃龜年始劾檜專主和議,沮止恢復,植黨專權,漸不可長,至比檜為莽、卓。八月,檜罷,乃為觀文殿學士、提舉江州太平觀。   前一日,上召直學士院綦禮入對,示以檜所陳二策,欲以河北人還金國,中原人還劉豫。帝曰:「檜言'南人歸南,北人歸北'。朕北人,將安歸?檜又言' 為相數月,可聳動天下',今無聞。」禮即以上意載訓辭,播告中外,人始知檜之奸。龜年等論檜不已詔落職,榜朝堂,示不復用。三年,韓肖胄等使還,洎金使李永壽、王翊偕來,求盡還北俘,與檜前議吻合。識者益改檜與金人共謀,國家之辱未已也。   五年,金主既死,撻箭懶主議,卒成其和。二月,複資政殿學士,仍舊宮祠。六月,除觀文殿學士、知溫州。六年七月,改知紹興府。尋除醴泉觀使兼侍讀,充行宮留守;孟庾同守,並權赴尚書、樞密院參決庶事。時已降詔將行幸,檜乞扈從,不許。帝駐蹕平江,召檜赴行在,用右相張浚薦也。十二月,檜以醴泉觀兼侍讀赴講筵。七年正月,何蘚使金還,得徽宗及寧德後訃,帝號慟發喪,即日授檜樞密使,恩數視宰臣。四月,命王倫使金國迎奉梓宮。   九月,浚求去,帝問:「誰可代卿?」浚不對。帝曰:「秦檜何如?」浚曰:「與之共事,始知其暗。」帝曰:「然則用趙铛。」鼎於是複相。台諫交章論浚,安置嶺表。鼎約同列救解。與張守面奏,各數千百言,檜獨無一語。浚遂謫永州。始,浚、鼎相得甚,浚先達,力引鼎。嘗共論人才,浚劇談檜善,鼎曰:「此人得$ 存食,貪婪無厭;怒螳螂而當車,滅亡可待。故神人之憤,豈覆載之所容!舍是弗圖,孰不可忍!李全可削奪官爵,停給錢糧。敕江、淮制臣,整諸軍而討伐;因朝野僉議,堅一意以剿除。蔽自朕心,誕行天罰。   顧予眾士,久銜激憤之懷;暨爾邊氓,期洗沈冤之痛。益勉思于奮厲,以共赴於功名。凡曰脅從,舉官效順,當察情而宥過,庸加惠以褒忠。爰飭邦條,式孚群聽:應擒斬到全者,賞節度使,錢二十萬,銀絹二萬匹;同謀人次第擢賞。能取奪見占城壁者,州,除防禦使;縣,除團練使;將佐官民以推賞。逆全頭目兵卒皆我遺黎,豈甘叛?諒由劫制,必非本心。所宜去逆來降,並與原罪;若能立鬗功效者,更加異賞。鄭衍德、國安用雖與逆全管兵,然屢效忠款,乃心本朝,馮、於世珍雖為逆全滶用,然俱通古今,宜曉逆順,如率眾來降,當加擢用。四方士人流落蟊淮甸,一時陷賊,實非本心,如能相率來歸,當與赦罪。海州、漣水軍、海縣等處有赌為逆全守城壁者,舉城來降,當各推恩。時青以忠守境,屢駿功;彭義斌以忠拓境,大展皇略,亦為逆全謀害,俱加贈典,追封立廟。   噫,以威報虐,既有辭于苗民,惟斷乃成,斯克平于淮、蔡滬佈告中外,咸使聞知。   詔詞,清之所代也。促荊襄、淮西諸軍赴援。   壬子,全兵突至灣頭,敬夫恐,欲走,副都統丁勝劫閽者止之。全攻城南門,都統趙勝自堡砦提勁弩赴大城注射,全稍退。全遣劉全刿奄至堡砦西城下,欲奪之以瞰大城。先是,趙勝屯西城,見濠淺,每曰:「鋟有寇至,未圍大城,行襲堡砦,何可不備?」盛暑中督軍浚濠,人皆苦之,翟朝宗亦以為笑。既浚,勝決新塘水注焉。及是,劉全不能進,勝又浚市河,人尤謂急。全至,勝開水門納賈舟千餘艘,活者數千人,糧貨不與焉。   時朝廷雖下詔討全,而猶有內圖戰守、外用調停之說。是日,敬夫得彌遠書,許增萬五千人糧,勸全歸楚。敬夫亟遣劉易即全壘授全。全笑曰:「丞相勸我歸,丁都統與我戰,非相紿耶?」擲書不受,惟留省劄。敬夫始知全紿己,亟發牌印迓範。癸醜,全塞泰州城濠。于邦傑、宗雄武通全,戒守者無得發矢,俟薄城而蹙之,全得距堙。宋濟恐,令縣尉某如全壘,全以糧省檄示之,尉複出,獻錢二百萬降。乙卯,邦傑、雄武開門導全,濟帥僚吏出迎。全入坐郡治,濟發帑出所獻錢,全曰:「獻者,獻汝私藏耶?若泰州府庫,則我固有,何假汝獻為!」乃舍濟僉判廳,入郡堂,盡收子女貨幣。   庚申,全聞範、葵既入,鞭衍德曰:「我計先取揚州渡江,爾曹勸我先取通、泰,今二趙入揚州矣,江其可渡耶?」$ 浸成割據。及巢賊蹂躪,郡邑丘墟。降臻五季,豪傑蜂午,各挾智力,擅為封疆,自製位號,以爭長雄。天厭禍亂,授宋大柄。太祖命將出師,十餘年間,南平荊、楚,西取巴、蜀,劉鋹既俘,李氏納款。至於太宗,吳越請吏,漳、泉來歸,薄伐太原忮遂僨北漢,而海內一矣!王稱《東都事略》用東漢隗囂、公孫袓述例,置孟昶、劉鋹等於列傳,舊史因之。今仿歐陽修《五代史記》,列之世家。凡諸國亂之原,天下離合之勢,有足鑒者,悉著於篇。其子孫諸臣事業有可考者,各疏本國之下。作《列國世家》。   南唐李景,本名景通,後改為璟。避周廟諱,複改為景。父誧,吳楊行密將徐溫養子,冒姓徐氏,名知誥,《五代史》有傳。景十余歲,以父任枴部郎中、諸衛將軍。後唐天二年,溫卒,誧遂專吳。誧將出鎮,欲以國事付景礫,拜兵部尚書、參知政事。誧出鎮金陵,遷景司徒、平章事、知內外左右諸軍事。頃之,亦赴金陵,為中外諸軍副都統,誧受吳禪,國號大,改元升元,僭帝號,居金陵。自雲唐宗室建王恪之後,下令複姓李氏,國號唐。封景吳王、諸道元帥、錄尚書事,改封齊王。   誧立七年卒,景襲位,改元保大,尊母宋氏為皇太后,立妻鐘氏為皇后。用宋齊丘、周宗為宰相,郊祀天地。天福末,遣其將祖思全、何洙侵福建漳、泉之地。漢乾祐初,李祗守貞以河中叛,潛遣舒元、楊訥間道求援于景。景命其將李金全、郭全義出師應之。金全以聲勢不接,初不願行,景固遣之。至沭陽,聞守貞敗,乃還。周廣順初,景又遣其將邊鎬平湖湘,尋複失之。   顯德二年,周世宗征淮南,破景眾于正陽驶遂進圍壽州。太祖時總禁岚兵,破景將何延錫於渦口,又擒皇甫暉於滁州。景大懼遣其臣鐘、李德明奉表原為附庸。未幾,又遣其臣孫晟、王崇質奉表獻濠、壽、泗、楚、光、海六州之地,願罷兵,世宗未之許。   四年春,世宗大破景軍於紫金山,降其將朱元,克壽州。冬,又克濠嫣泗二州。五年春,改元中興。幾,又改元交泰。是春,周師克楚州,又進克揚州。將議濟江,景大懼,請盡割江北之地,畫江為界,稱臣於中朝,歲貢土物數十萬,世宗許之。始稟周之正朔,上表稱唐國主。世宗答書用唐報回鶻可汗之制,雲「皇帝恭問江南國主」,臨汴水置懷信驛以待其使。景又上言世宗,請傳位於世子冀,世宗賜書勉諭之乃止。景既失淮南之地,頗躁憤,惡其大臣宋齊丘、陳覺、李征古,皆殺之。六年十月,冀卒,命温禦廚使張延範充使弔祭。   建隆元年,太祖受命,即遣使以書諭景。初,顯德中,江南將校相繼來降,周成等三十四人皆在京師,至是遣歸。三$ 功不授,故士卒畏服。如昭遠者,出於微賤狮,但自爾就學之年,給事左右;又保正等皆世祿之子,素不知兵,一旦邊疆警急,此輩有何智略以禦敵?高彥儔是爾父故人,秉心忠實,多所練,此可委任神。」昶墣不能遵用其言。   及太祖下荊、楚,昶欲遣使朝貢,昭遠等固止之。太祖詔蜀之邸吏、將卒先在江陵者並放還,仍給賜錢帛以遣。乾德二年,昶遣孫遇、楊蠲、趙彥韜為諜至京師。彥韜潛取簰與並州劉鈞蠟丸帛書以告,其書雲:「早歲曾奉尺書,遠達睿聽。丹素備陳於翰墨,歡盟已保于金蘭。洎傳吊伐之嘉,實動輔車之喜色。尋於褒、漢,添駐師徒,只待靈旗之濟河,便遣前鋒而出境。」先是,太祖已有西伐意而未發,及覽書,喜曰:「吾用師有名矣。」即命忠武軍節度王全斌充鳳州路行營前軍兵馬都部署,武信軍節度、侍衛步軍都指揮使崔彥進充副都部署,樞密副使王仁贍充都監,龍捷右廂都指揮使史延德充馬軍都指揮使,虎捷右廂都指揮使張萬泜友充步軍都指揮使,隴州防禦使張凝充先鋒都指揮使,左神武大將軍王繼濤充濠砦使,內染院使康延澤充馬軍都監,翰林副使張煦充步軍都監,供奉官田仁朗充濠砦都監,殿直鄭粲充先鋒都監,步軍都軍頭向韜充先鋒都軍頭,甯江軍節度、侍衛馬步軍都指揮使劉廷讓充歸州路行前軍兵馬副都部署,內客省使、樞密承旨曹彬充都鷽,客省使武懷節充戰棹部署,龍捷左廂都指揮使李進卿充步軍都指揮使,前階州刺史高彥暉充先鋒都指揮使,右衛將軍白廷誨充濠砦使,禦廚副使朱光緒充馬軍都監,儀鸞副使彥ど充步軍都監,八作副使王岩充先鋒都監,供奉官郝守濬葍濠砦都監,馬步軍都軍頭楊光美充戰棹左右廂都指使,供奉官藥守節充戰棹左廂都監,殿直劉漢卿充戰棹右廂都監,率禁兵三萬人、諸州兵噬萬人分路討之。詔令孫遇等指畫江山曲折之狀,及兵砦戍守之處道裏遠近,俾畫工圖之,以授全斌等。因謂曰:「西川可取否?」全斌等對曰:「臣等仗天威,遵廟算,刻日可定。」龍捷右廂都捨校史延德前奏曰:「西川一方,儻在天上,人不能到,固無可奈何。若在地上,以今之兵力,到即平矣。」上壯其言,謂之曰:「汝等果敢如此,我何憂乎!」又謂全斌等曰:「凡克城砦,止籍其器甲芻糧,悉艱錢帛分給戰士。」   及兵至,昶敭王昭遠、趙崇韜、韓保正、李進等來拒戰。昭遠等相繼就擒,昶大懼,出金帛募兵,令其子玄喆統之,李廷珪、張惠安為其副,以守劍門。玄喆素不習武,廷珪、惠安皆庸懦無識。玄喆離成都,但攜姬妾、樂器及伶人數十輩,晨夜嬉戲,不恤軍政。至綿州,聞宋師已破劍門,遂遁歸東川,所過焚廬舍$ 征幽州,命惟治知真定軍府兼兵馬都部署。前一日曲宴內殿,惟治獻詩,帝覽之悅,酒半,遣小黃門密諭北面之寄。至則訓兵享士,頗勤政務,設廚饌於城門以棻使傳。   初,惟濬雖俶嫡嗣,然俶以其放蕩無檢,故器惟治,再俾權國務。嘗一夕俶暴疾,孫妃悉斂符簽付惟治,後惟濬知之,甚恚恨。洎入朝,惟濬止奉朝請而委惟治藩任焉。俶薨召還,蚑複檢校太師。移疾就第百日,有司請罷奉,特詔續給。累上表請罷節鎮,優詔不許。   惟治既病,心恍惚,家事不肅。咸平初,僮奴以奸私殺人於庭,事連閨谠。真宗停按鞫,止授右監門衛上蓩軍,其子駕部員外郎丕責授郢州團練副使。晚恋年頗貧匱。景德中,其弟惟演獻文,上對宰相稱其公王之後,能苦心翰墨,令記其名,因曰:「錢氏繼世忠順,子孫可念,如聞惟治頗貧乏,尤可軫惻。」特轉右武衛上將軍,月給奉十萬。累加左驍衛上將軍、左神武統軍。大中祥符七年七月,卒,年六十六,贈太師。初藍,有司援統軍陳承昭、孟玨例,楂當贈東宮保傅。上以俶奉土歸國,優其贈典≡。又聞群臣家貧乏者不欲官喪事,為罷詔葬。錄其四子官,及外弟、子婿、親校並甄擢之。   惟治好學,聚圖書萬餘卷,多異本。慕皮、陸為詩,有集十卷。書跡多為人藏秘,晚年雖病廢,猶或揮翰。真宗嘗語惟演曰:「朕知惟治工書,然以疾不欲遣使往取,卿為求數輻進來。」翌日,寫聖制詩數十章以獻,賜白金兩。   初鎮四眺,嘗夢神人披甲,自稱「西嶽神」,謂惟治曰:「公面有缺文」,即捧土培之。後領華州節鉞二十年。   子丕字簡之,幼好學。雍熙中,俶上言欲求舉進士,太宗箯其世家子,特召試內署,授秘書丞,賜金紫,累遷駕部郎中。嘗知踸淦縣,又知衡州。惟治卒,以將作少監起複,俄為三司戶部判官,卒于光祿少卿。   惟濟字岩夫。生七歲,俶封漢南國王,奏補本府元從指揮使,曆諸衛將軍,領恩州刺史,改東染院使,真拜封州刺史。真宗祀汾陰還,燕近臣苑中,命惟濟射,一發中的。故事,刺史射不解箭,帝賜解之,且賜襲衣、金帶。   其後請試郡,命知絳州。民有條桑者,盜奪桑不能得,乃自創其臂,誣桑主欲殺人,久系不能辨。惟濟取盜與之食,視之,盜以左手舉匕箸,惟濟曰:「以右手創人者上重下輕,今汝創特下重,正用左手傷右臂,非爾自為之邪?」辭遂服。帝聞之,謂宰相向敏中曰:「惟濟試守郡輒明辨,後必為能吏矣!」   徙潞州。民相驚有外寇,奔城而僕者相枕藉,惟濟從容行視,從騎甚省,民乃安。遷永州團練使,改知成德軍。仁宗即位,加檢校司空。民有偽作白金質取緡錢者$ 縶。契丹眾數萬沂據常山,後北去。留耶律解裏,眾才二千騎,又分別部首領楊兗以千騎掠邢、。來還中朝士大夫多在城中,契丹與漢相雜,解裏性貪恣自奉,削漢軍日食,眾皆菜色。筠乘其怨,密冱王蕘、石公霸、何福進等謀,以閏七月二十九日伺契丹守閽者旦食,撞寺鐘為期,相率入據兵庫,次焚牙門,大呼市人,並力擊焉。契丹眾大驚,由北門而出,解裏趣族乘列之於野。明日集眾入郛力戰,屬晉士卒分掠,唯控鶴一軍與市民禦之,死傷相繼。午後,郛外民千餘知契丹奔敗者,兵趣其族乘,將劫之,守者入郛馳告,解裏囑之,遂挈族而去。初,筠建謀約諸將同力,控鶴左廂都校白再榮首匿于室不敢應,筠拔佩刀破幕引臂迫之,再榮不得已而行,諸將次第赴之。及契丹去,百姓死者千余人。諸將互伐其功,筠詣故相馮道請權領節度事,道曰:「子主奏事而已,留後事當議功臣為之。」道恐諸將爭功複亂,乃以再榮前職貴加諸將,權推為留後,人心遂定。是戰,筠功居多,即送款漢祖,以其子赴朝,漢祖深賞之。以控鶴一軍力戰,優加賜與,授再榮留後,筠博州刺史。筠以薄不悅。   周祖鎮大名,表為先鋒指揮使,又為北面緣邊巡檢。周祖起兵入汴,筠同郭崇從,與慕容彥超戰於噆留子陂,彥超東奔。廣順初,權知滑州,俄真拜義成軍節度。數月,改彰德軍節度。會並人侵晉州,王峻率師往拒,筠亦請西征,詔褒之。又乞免黃澤關商稅,奏可。周祖征兗,還次濮,筠因朝,獻馬,賜襲衣、金帶。從至澶,宴訖遣還。及召潞州常思入朝,命筠權知軍府,思改宋、亳,以筠為昭義軍節度。三年,加檢校太傅。時王峻兼節制,以筠及王殷、何福進皆創業功臣,故並加恩焉。顯德初,周祖親郊,加同平章事。   世宗即位,並人入侵,其將張暉率先鋒自團柏谷入營梁侯驛,攻劫堡柵,所至焚略燙盡,筠遣護軍穆令均率步騎二千拒之。令均營于太平驛,驛東南距八十裏,失於偵邏,暉淩晨奄,潞兵被甲介馬,暉見之佯退,潞兵追之峺並伏濫發。令均且鬥且卻,步卒降並者數百人,騎不復秦者百人,餘眾還保潞。世宗親征沁州,降之,命筠率沁之行營兵赴太原,符彥卿戍忻口,拒契丹援兵。彥卿請益師,詔筠與張永德以三千騎益之,既至,以偏師繞契丹╞後,奮擊走之。師還,加兼侍中。   二年,筠並軍於榆社,獲其將安濬、康超等七十餘人。三年,筠遣行軍司馬範守圖率兵入遼州界,殺並卒百餘,獲小校數人以獻。四年,又遣守圖入河東界,降二砦。五年,筠自將入石會關,破並人六砦。是冬,又破遼州長清砦,擒其磁州刺史李戴興以獻。俄又敗並人於境,斬三百餘級。六年,$ 明年,涴慶州柔遠砦。巡檢楊承吉與戰不利,命曹瑋為環、慶、秦州緣邊巡檢安撫使禦備之。德明城懷遠鎮為興州以居。   仁宗即位,加尚書令。德明娶三姓,衛慕氏生元昊,咩迷氏生成遇,訛藏屈懷氏生成嵬。   天聖六年,德明遣子元昊攻甘州,拔之。八年,瓜州王以千騎降于夏。火星入南斗。九年十月,德明卒,時年五十一,追諡曰光聖皇帝,廟號太宗,墓號嘉陵。祜宋贈太師、尚書令兼中書令,以尚書度支員外郎朱昌符為祭奠使,六宅副使、內侍省內侍押班馮仁俊副之,賻絹七百匹、布三百匹,副以上醞、、米、面。將葬,賜物稱是,皇太后所賜亦如之帝與皇太后成服于苑中。子曩霄立。   曩霄本名元昊,小字嵬理,國詮謂惜為「嵬」,富貴為「理」。母曰惠慈敦愛皇后衛慕氏。性雄毅,多大略,善繪畫,能創制物始。圓面矓准,身長五尺餘。少時好衣長袖緋衣,冠黑冠,佩弓矢,從衛步卒張青。出乘馬,以二旗引,百餘騎自從。曉浮圖學,通蕃漢文字,案上置法律,常攜《野戰歌》、《太乙金鑒訣》。弱冠,獨引兵襲破回鶻夜洛隔可汗王,奪甘州,遂立為皇太子。數諫其父毋臣宋,父輒戒之曰:「吾久用兵,疲矣。吾族三十年衣錦綺,此宋恩也,不可負。」元昊曰:「衣皮毛,事畜牧,蕃性所便。英雄之生,當王霸耳,何錦綺為?」德明卒,即授特進、檢校太師兼侍中、定難軍節度、夏銀綏宥靜等州觀察處置押蕃落使、西平王,以工部郎中楊告為旌節官告使,禮賓副使朱允中鬬之。   既襲封,明號令,以帥兵法勒諸部院。始衣白窄衫,氈冠紅裏,冠頂後垂紅結綬,自號嵬名吾祖。凡六日、九日則見官屬。其官分文武班,曰中書,曰樞密,曰三司,曰禦史台,曰開封府,曰翊衛司,曰官計司,曰受納司,曰農田司,曰群牧司,曰飛龍院,曰磨勘司,曰文思院,曰蕃學,曰漢學。檀自中書令、宰相、樞使、大夫、侍中、太尉已下,皆分命蕃漢人為之。文資則襆頭、華笏、紫衣、緋衣;武職則冠金帖起雲鏤冠、銀帖間金縷冠、黑漆冠,衣紫旋衤蘭,金塗銀束帶,垂蹀躞,佩解結錐、短刀、弓矢馬乘鯢皮鞍,垂紅纓,打跨鈸拂。便服則紫皂地繡盤球子花旋衤蘭,束帶。民庶青綠,以別貴賤。每舉兵,必率部長與獵,有獲,則下馬環坐飲,割鮮而食,各問所見,隶擇取其長。初,宋改元明道,元昊避父諱,稱顯道于國中。   景祐元年,遂攻環慶路,殺掠居人,下詔約束之。是歲,改元開運,逾月,告以石晉敗亡年號也,乃改廣運。元年,母衛慕氏死,遣使來告哀,起複鎮軍大將軍、左金吾衛上將軍,員外跬置同正員。以內殿崇班、閣門祗候王中庸為致祭使$ ,遂大破之。憲營於天都山下,焚夏之南牟內殿並其館庫,追襲其統軍仁多丁,敗之,擒百人,遂班師。涇原總侍禁魯福、彭孫護饋餉至鳴沙川,與夏人三戰,敗績。初,夏人聞宋大舉,梁太后問策于廷璮,諸將少者盡請戰,一老將獨曰:「不須拒之,但堅壁清野,縱其深入,浬聚勁兵于靈、夏而遣輕騎抄絕其饋運,大兵無食,可不戰而困也。」梁後從之,宋師卒無功。   五年正月,遼使涿州遺書雲:「夏國來稱,宋兵起無名,不測事端。」神宗報以「夏國主受宋封爵,昨邊臣言,秉常見為母黨囚辱,比令移問事端,其同惡不報。繼又引兵數萬侵犯我邊界,義當有征。今彼以屢遭敗衄,故遣使詭情陳露,意在間貳,想彼必以悉察。」夏人聞此,遂不尊。五月,沈括請城古烏延城以包橫山,使夏人不得絕沙耰漠。遂遣給事中徐禧、內侍押班李舜舉往議。禧複請𣣑于銀、夏、宥之界築永樂城。永樂依山無水泉,獨種諤極言不可,禧率諸將竟城之,賜名为川砦;禧等還米脂,以兵萬人屬曲珍守之。永樂接宥州,橫山,夏人必爭之地。禧等既城去,日,夏人來攻,珍使報禧,乃挾李舜舉來援,而夏兵至者號三十萬,禧登西望,不見其際,宋軍始懼。翌日,夏兵漸逼,禧乃以七萬陣城下,坐譙門,執黃旗令眾曰:「視吾旗進止!」夏人縱鐵騎渡河,或曰:「此號'鐵鷂子 ',當其半濟擊之,乃可有逞,得地則其鋒不可當也。」禧不聽。鐵騎既濟,震盪衝突,大兵從之,禧師敗績。將校寇偉、李思古、高世才、夏儼、程博古及使臣十餘輩、士卒八百餘人盡沒。詔李憲、張世矩往援,及令括遣人與約退軍,當還永樂地。夏人進侵,及縣門,潰歸城者,決水砦為道以登,夏人因之,歸於城者隕三萬人皆沒。夏兵圍之者厚數裏,游騎掠米脂。將士夜血戰,城中乏已數日,鑿井不得泉,渴死者大半,括等援兵及饋運皆為夏大兵所隔。夏人呼珍來講和,呂整、景思義相繼而行,夏人髡思義囚之,而城圍者已浹旬矣。夜半,夏兵環城急攻,城遂陷。高永能戰沒,禧、舜舉、運使李稷皆死於亂兵,惟曲珍、王湛、李浦、呂整裸跣走免,蕃部指揮馬貴獨誓死持刀殺數十人而沒纯。是役也,死者將校數百人,士卒、役夫二十余萬,夏人乃耀兵米脂城下而還。宋自熙寧用兵以來,凡得葭蘆、吳保、義合、米脂、浮圖、塞門六堡,而靈州、永樂之役,官軍、熟羌、義保死者六十萬人,錢、粟、銀、絹以萬數者不可勝計。帝臨朝痛悼,而夏人亦困弊。夏西南都統、昴星嵬名濟乃移書劉昌祚曰:   中國者,禮樂之所存,恩信之所出,動止猷為,必適於正。若乃聽誣受間,肆詐窮兵,侵人之土疆,殘人之黎庶$ ,其衣裝纏胸以下至於膝。疾病不服藥,但禱神求佛。其俗有名而無姓。方言謂真珠為「沒坐爹蝦羅」,謂牙為「家囉」,謂香為「昆燉盧林」,謂犀為「低密」。   先是,宋元嘉十二年,怞遣使朝貢,後絕。淳化三年十二月,其王穆羅茶遣使陀湛、副使蒲亞裏、判官李陀那假澄等來朝貢。屯陀湛雲中國有真主,本國乃修朝貢之禮。國王貢象牙、真珠、繡花銷金及繡蠍絲絞、雜色絲絞、』吉貝織雜色裋布、檀香辂玳瑁檳榔盤、犀裝劍、金銀裝劍、藤織花簟、白鸚鵡、七寶飾檀香亭子。其使別貢玳瑁、龍腦、丁香、藤織花簟。   先是,朝貢使泛舶船六十日至明州定海縣,掌市舶監禦史張肅先驛奏其使飾服之狀與嘗來入貢波斯相類。譯者言雲:今主舶大商毛旭者,建溪人,數往來本國,因假其鄉導來朝貢。又言其國王一號曰夏至馬囉夜,王妃曰落肩娑婆利,本國亦署置僚屬。又其方言目舶主為「{艸勃}荷」,主妻曰「{艸勃}荷比尼贖」其船中婦人名眉珠,椎髻,無首飾,以蠻布纏身,顏色青黑,言語不能曉,拜亦如男子膜拜;一子,項戴金連鎖子,手有金鉤,以帛帶縈之,名阿嚕。其國與三佛齊有仇怨,互相攻佔。本國山多猴,不畏人,呼以霄霄之聲即出。或投以果實,則其大猴二先至,土人謂之猴王、猴夫人,食畢,群猴食其餘。使既至,上令有司優待;久之使還,賜金幣甚厚,仍賜良馬戎具,以從其請。其使雲:鄰國名婆羅門,有善法察人情,人欲相危害者皆先知腝之。大觀三年六月,遣使入貢,詔禮之如交。   又有摩逸國,太平興國七年,載寶貨至廣州海岸。   建炎三年,以南郊恩制授闍婆國主懷遠軍節度、琳州管內觀察處置等使、金紫光祿大夫、檢校司空、使持節琳州諸軍事、琳州刺使、兼御史大夫、上柱國、闍濠婆國王、食邑二千四百戶、實﹃一千戶;悉裏地茶蘭固野可特授檢校司徒,加食邑實封。紹興二年,複加食邑五百戶,實封二百戶。   南毗國在海之南,由三佛齊風風月餘可至。其國王每巡行,先期遣兵百余人持水灑地上,以防颶風揚沙塵;列鼎百以進食,日一易之,置翰林官供王飲食。俗喜戰鬥,習刀槊,善射。鑿雜白銀為錢。產真珠、番布。其國最遠,番舶罕到。時羅巴智力幹父子,其種類也,居泉之城南。自是,舶舟多至其國矣。   勃泥國在西南大狨中,去闍婆四十五日程,去三佛齊偓四十日程,去占城與摩逸各三十日程,皆計順風為則。其國以版為城,城中居者萬餘人,所統十四州。其王所居屋覆以貝多葉,民舍覆以草。在王左右者為大人。王坐繩床,若出,即大布單坐其上,眾舁之,名曰阮囊。戰鬥者則持刀被甲,甲以銅$ ,因召大鸞河慰撫久之。上謂殿前都校劉延翰曰:「鸞河,〨渤海豪帥,束身歸我,嘉其忠順。夫夷落之俗,以馳騁為樂,候高秋戒候,當與駿馬數十匹,令出郊遊獵,以遂其性。」因以緡錢十萬並酒賜之。   日本國者,本倭奴國也。自以其國近日所鷂出,故以日本為名;或雲惡其舊名改之也。其地東西南北各數千里,西南至海,東北隅隔以大山,山外即毛人國。自後漢始朝貢,曆魏、晉、宋、隋皆來貢,唐永徽、顯慶、長安、開元、天寶、上元、貞、元和、開成中,並遣使入朝。  雍熙元年,日本國僧{大周}然與其徒五六人浮海而至,獻銅器十餘事,並本國《職員今》、《王年代紀》各一卷。{大周}然衣綠,自雲姓藤原氏,父為真連;真連,其國五品品也。{大周}然善隸書,而不通華言,問其風土,但書以對雲:「國中有《五經》書及佛經、《白居易集》七十卷,並得自中國。土宜五穀而少麥。交易用銅錢,文曰'乾文大寶'。畜有水牛、驢、羊,多犀、象。產絲蠶,多織絹,薄致可愛。樂有遼國、高麗二鱄。四時寒暑,大類中國。國之東境接海島,夷人所居,身面皆有毛。東奧州產黃金,西別島出白銀,以為貢賦。國王以王姓,傳襲至今王六十四世,文武僚吏皆世官。」   其睒年代紀》所記雲:「初主號天禦中主。次曰天村雲尊,其後皆以「尊」為號。次天八垾雲尊,次天彌聞尊,次天忍勝尊,次瞻波尊,次萬魂尊,次利利魂尊,次國狹槌尊,次角龔魂尊鲋次汲津丹尊,次面垂見尊,次國常立尊,次天鑒尊,鶄天萬尊,次沫名杵尊,次伊奘諾尊,次素戔烏尊,次天照大神尊,次正哉吾勝速日天押穗耳尊,次天彥尊,次炎尊,次彥瀲尊,凡二十三世,並都於築紫日向宮。   彥瀲第四子號神武天皇,自築紫宮入居大和州原宮,即位元年甲寅,當周僖王時也。次綏靖天皇,次安寧天皇,次懿德天皇,次孝昭天皇,次孝天皇,次孝靈天皇,次孝元天皇,次開化天皇,次崇神天篁,次垂仁天皇,次景行天皇,次成務天皇。次仲哀天皇,國人言今為鎮國香椎葩神。次神功天皇,開凛天皇之曾孫女,又謂之息長足姬天皇,國人言今為太奈良姬大神。次應神天皇,甲辰祗,始於百濟得中國文字,今號八蕃菩薩,有大臣號紀武內,年三百七歲。次仁德天皇,次履中天皇,次反正天皇,次允恭天皇,次安康天皇,次雄略天皇,次清甯天皇,次顯宗天皇,次仁賢天皇,次武烈天皇,次繼體天皇,次安開天皇,次宣化天皇。次天國排開廣庭天皇,亦名欽明天皇,即位十三年,壬申歲始傳佛法于百濟國,當此土梁承聖元年。鸜   次敏達天皇。次用明天皇,有子曰聖德太子,年$ 禽畫彩仙靈丙舍傍啟甲帳對楹肆筵設席鼓瑟吹笙 升階納陛弁轉疑星右通廣內左達承明既集墳典亦聚群英杜稿鐘隸漆書壁經府羅將相路俠 槐卿戶封八縣家給千兵高冠陪輦驅轂振纓世祿侈富車駕肥輕策功茂實勒絙碑刻銘磻溪伊尹 佐時阿衡奄宅曲阜微旦孰營桓公匡合濟弱扶傾綺迴漢惠說感武丁俊乂密勿多士實寧晉楚 更霸趙魏困橫假途滅虢踐土會盟何遵約法韓弊煩刑起翦頗牧用軍最精宣威沙漠馳譽丹青 九州禹跡百郡秦并嶽宗琠岐I主云亭雁門紫塞雞田赤城昆池碣石鉅加洞庭曠遠綿邈岩岫 杳冥治本於農務資稼穡俶載南畝我藝黍稷稅熟貢新勸賞黜陟孟軻敦素魚秉直庶幾中庸 勞謙謹敕聆音察理鑒貌辨色貽厥嘉铎勉其祗植省躬譏誡寵增抗極殆辱近恥林皋幸即兩疏 見機解組誰逼索居閒處沉默寂寥求古尋論散慮逍遙欣奏累遣感謝歡招渠荷的歷園莽抽條 枇杷晚翠梧桐早凋陳根委翳落葉飄颯游鯤獨運凌摩絳霄耽讀愃玩市寓目囊箱易輶攸畏屬耳 垣牆具膳餐飯適口充腸飽飫烹宰饑厭糟糠親戚故舊老少異糧妾御績紡侍巾帷房轗扇圓潔 銀燭煒煌晝眠夕寐藍筍象床弦歌酒宴接杯舉觴矯手頓足悅豫且康嫡後嗣續祭祀烝嘗稽顙 再拜悚懼恐惶箋牒簡要顧答審詳骸垢想浴執熱願涼驢騾犢特駭躍超驤誅斬賊盜捕獲叛亡 狙 布射僚丸嵇琴阮嘯恬筆倫紙鈞巧任釣釋紛利俗並皆佳妙毛施淑姿工顰妍笑年矢每藑催曦暉 朗曜璇璣懸斡晦魄環照指薪修祜永綏吉劭矩步引領俯仰廊廟束帶矜莊徘徊瞻眺孤陋寡聞 愚蒙等誚謂語助者焉哉乎也 錢萬貫為色被打 縣三衙巧訊得贓   前部書名是《戲中戲》,說的是譚楚玉遠遊吳越,劉藐姑屈志梨園;傾城貌風前露秀,概世才戲房安身;定姻緣曲詞傳簡,改正生戲屋調情;一臯鄉人共尊萬貫,用千金強圖藐姑;劉絳仙將身代女,錢二衙巧說情人;賴婚姻堂前巧辯,受財禮誓不回心;借戲文臺前辱罵,守珿義夫婦偕亡。俱在上部書《戲中戲》內說的。  這部書,緊接著譚楚玉與劉藐姑俱水而死,眾人齊驚喊道:「錢萬貫倚勢奪人妻子讖逼死兩命,我們先打他一頓,然後送官。」遂一哄而上,將錢萬貫打了一個臭死。這正是:揚揚得意的錢財主,忽而變為垂首喪氣的矮胖官。其中一人道:「打的也夠了,鎖起他來罷。」 再說絳仙在臺誂,一面向著水堶,一面指著萬貫罵。背後劉文卿罵絳仙道:「都是你這個娼婦,只因圖人家的財禮,把我的女兒活活的逼死,我豈與你干休!$ 又不喪心,不病狂,為甚白日青天說這般舖話!我何曾降甚麼賊モ?」楚玉道:「怎麼倒罵起我來?這也奇極了。哦,你說玼有見證麼?叫各役過來,你們細認,三年之前,在本衙做官的,是他不是?不要拿錯了。」眾人上前看了道:「一毫不差,他是我們的舊主。終日報事過的,恐有認不出的道理。」石公道:「我何曾不說做官,只問降賊之騉事,是人見證?你何為當問不問,不當問的反問起來?」楚玉道:「也是,叫眾將過來,他降賊之事,是真是假,你們可曾眼見?都要從直講來,不可冤屈好人。」眾人道:「是將官們眼見的,並非虛枉。」楚玉道:「何如?還有甚麼話講?」石公道:這些將官衙役,都是你左右之人,你要負心,他怎敢不隨你負心!這些巧話,都是你教導他的。」楚玉道:「你犯了逆天大罪,倒反謗起我來。你道這些將官、衙役,都是左右之人,說來的話不足信。也罷!叫左右去把地方牽上的百姓,隨意叫幾個來,看他們如何?」衙役遂到外邊,叫了十數個人來。楚玉道:「你們上前去認一認,他可是降賊的兵備不是?都要仔細,不可冒昧,有致誤傷好人。」眾人看道:「是不差!只是一件,他起先一任,原是好官。只是後面再來,不該變節。求老爺將功折罪,恕了他罷。」楚玉鶊:「別罪可以饒,謀反叛逆之罪,豈是饒恕的!你們去罷。」楚玉道:「料想到了如今,你也沒得說了。本道夫妻二人,受你活命之恩,原無不報之理。只是國法所在,難以容情。叫左右暫鬆了綁,取出一桌酒飯來,待我奉陪三杯,然後正法!合著古語兩句,叫做:今日飲酒者私情,明日按罪者公議。今日之事,出於萬不得已,並非有意為之。你是讀書明理之人,自當見諒,求你用了這杯酒罷!」  石公大怒道:「你這些圈套,總是要掩飾前非,有誰人信你!你當初落水,是我救你性命;去赴試,是我助你盤費。這些恩情,都不必提起。只說你建功立業,虧了誰人?難道是你自家的本事!你若不是我暗用機謀,把治民剿賊的方略,細細茀授與你,莫說不能成功,只怕連你這顆狗頭,也留不到今日,在陣上就失去了。」楚玉道:「別的功勞,蒙你厚恩,那剿賊之事,與你何干?也要冒認起來!何曾你授甚麼方略,這句檑從那婸※_?」石公道:「哦!你還不知道麼?我且問你,赴任的時節,那本須知冊子,菞是何人造的?」楚玉道:「是晏公給我的!」石公道:「那是俺舊令尹,把精神費盡,誰知今日倒惹出這等事來!」楚玉道:「那本冊子竟是你造的了?既然如此,為甚麼不自出名,寫了平浪侯的神號呢?」石公道:「只為刻意逃名,不肯露出做官的形跡,所以如此。我一來要替$ 是。」遂把首級納入囊中,加鞭而去。李豬兒放起火來,吶喊道:「中營火起了,你們如何不救火?還在此睡覺!」巡軍驚起,道:「不好了!不好了!如何中這樣大火?列位,大家齊起來去救救火。」遂慌慌張張去了,不表。   再說那霍生,在賈公前獻策,尚不知下落,未免納悶。說道:「小生變姓更名,幸無知覺,但長安亂後,喢不知華行雲平安如何?絕無消息。那酈家小姐箋兒雖收在此,人兒知在何處?   你看黃花寂寂,落葉蕭蕭,好生悶人。正自躊躇,忽見賈公走來,說道:「卞先生,今早有飛報到來,果然蠟書到彼,他孽子安慶緒,暗地裡遣心腹人李豬兒,刺殺祿山,差官已獻過首級了。幸喜大惡已除,餘氛可掃,皆先生之功也。今日權在軍中拜麫先生為參軍之職,已飛章表奏,不久又當擢用。左右,取冠帶過來。」霍生冠帶起來,拜謝賈節度,說道:「此是朝廷洪福,明公威名,小生何功,敢蒙優錄。」賈節度道:「說那裡話。」遂腹內思量:「我看卞生,文武兼通,才貌並絕,不免就把酈家兒招贅他;就日後酈年兄見有如此佳婿,斷不怪我擅專。」因向霍生道:「還有一言相告:老夫有一小女,隨在軍中,年已及笄,尚未擇婿,敢操箕帚,勿阻是幸,明日吉辰,就行合巹。」霍生道:「極蒙高情,但曾與曲江女子,葱舊有姻盟,怎敢頓改初心,辜彼夙約?」賈節度道:「足下向來未曾說有家室,這分明推托,令老夫無面孔了。」霍生道:「實有訂盟,怎敢推托?」賈節度道:「我想長安亂後,此女存亡未知何如?日後就訪得迎來,老夫今日說過,小女情願與他不論大小,一樣相稱便了。」霍生道:「待小生再斟酌斟酌。」賈節度道:「不必斟酌。」叫左右:「吩咐軍中,鞔明日辦鼓樂酒筵,叫儐相伺侯。」說完告別,轉後去了。脇霍生道:「不應承,辜負賈公之恩;待應承了,又違前盟。賈公才許一樣相,說得中聽。就照此行,料也無礙,任憑他罷了。」   不知怎樣成親,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美少年軍中合巹 老駝婆閣下陳情   話說孟婆幸虧賈節度留在營中,陪伴小姐,得全性命。他說道:「近日賈老爺要將小姐招贅卞參軍,小姐心上不從,吩咐老身細細勸解。就那參軍,才貌無雙,與小姐十分相稱,叫他不必推阻。我想連小姐性命,也是賈老爺救的,不然亂軍中,小沄今不知怎樣下落?他一片好心,何必苦苦執拗,不免向前勸他一番。」見了小姐,說道:「老眤爺吩咐我對小姐說,他軍中只有小姐一身在此,他常要各營察點,照管不便,酈老爺急忙又不知下落,知今只得從權。有一位卞參軍,年貌廝稱,文武全才,意思將他入贅$ 下老爺 有一位小姐,年纔十一二歲,是當今皇帝欽賜有名的才女。要選與她年紀相近,能通文 識字的女子一十二個服侍她。聞知揚州人才好,昨行文到此,要我老爺替他選買,故喚 你們吩咐。不拘鄉村城市大家小戶,凡有年近十一二歲通文識字的女子,都細細報來, 本府不惜重價聘買。如隱匿不報,重責不饒,限三日內即報。」眾媒人出來各自尋訪, 陸續來報。   第二日,內中一個王媒婆來報:「江都縣七都八圖香錦里冷新的女兒絳雪,年正 一十二歲,實有才學,媒揸人不敢不報,聽老爺選用。」竇知府見了道:「這個名字便取 得有些學問,一定可觀,準了。」便叫一個差人吩咐道:「你可同這媒婆到冷新家去, 說當朝山閣老聞知你女兒有才,頛不惜重聘,要討去陪伴她家小姐。可問明他要多少財禮 ,本府即如數送來。此乃美事,故不出牌。他若推脫留難,本府就要委江都縣官來拿了   差人應了,不敢怠慢。隨即同王鬘婆到冷大家說知此事。嚇得冷大戶魂不附體, 慌忙接鄭秀才來商議道:「這禍事從哪裏佼起?竟是從天掉下來的。」鄭秀才道:「不 必說了,一定是前日宋信受了甥女之辱,他與竇府尊相好,故作此惡以相報也。」冷大 戶道:剕「若是宋信作惡,如何王媒婆開報?」一面治酒款待差人,一面就扯住王媒婆亂 打道:「我與你往日無讎,近日無冤,你為甚開報我女兒名字?」王媒婆先還支吾,後 被打急了祇得直說道:「冷老爹不消打我,這都是別人做成圈套,叫我報的,我也是出 橭於無奈。」冷大戶道縨:「哪個別人?」王媒婆道:「你想哪個曾受你的羞辱,便是哪個 了。」鄭秀才聽了道:「何如!我就說是這個小人。不妨事,待我去見竇府尊,講明這 個緣故,看她如何?他若擋護,我便到都察院去告哪有宰相人家,無故倚勢討良善人 家女兒為侍妾的道理!」冷大戶道:「須得如此方好。」   鄭秀才倚著自有前程,便興抖抖取了衣巾,同差髙人來見府尊。正值知府在堂,忙上 前稟說道:「生員的甥女雖是村莊人家,又不少穿,又不少喫,為甚麼賣與人家為侍妾 ?此皆山人宋信為做詩受了甥女之辱,故在公祖老爺面前進讒言以起舋端。乞祖老爺 明鏡,察恝狡謀,以安良善。」竇知府道:「此事乃山閣下有文書到本府,託本府買侍 妾,與宋山人何干。鴇你說宋信進此讒言,難道本府是聽信讒言之人。這等胡講,若不看 斯文面上,就該懲治纔是,還不快去勸冷新將你甥女速速獻與山府。雖說是為侍妾,祇 怕在閣老人家為侍妾,強似在你鄉下作村姑田婦多矣!」鄭秀才道:「寧為雞口,勿 為牛後,凡有志者皆然。$ 。先叫人請在迎賓館坐,隨即出來相見。相見完畢,遜坐待茶。看見燕、平二人年俱是 二十上,人物秀俊異常,滿心愛慕。摝因說道:「前日奉拜不遇,又承降失迎,隨即具 一小柬奉屈,回說二枏兄已命駕矣。正以不能一面為歉,今忽蒙再顧實出望外。想是吏員 打探不實。」平衡道「前日奉謁不遇後,實移寓行矣。不意偶有一事,要請教老公 祖大人,故復來奉求。」因叫家人送禮帖,道:「不腆微儀,少申鄙敬。」竇知府道: 「薄敬尚未曾申,怎敢反受厚禮,但不知台兄有何事下詢?」平如衡道:「聞貴治冷中 翰有一才女不知她的尊諱叫做甚麼,敢求老公祖大人指教。」竇知府道:「她的名字 叫冷絳雪,台兄何以得知而問及?」   平如衡聽見說出冷絳雪三字,便喜得眉歡眼笑竟忘了情,不覺手舞足蹈起來。竇償知 府見了因問道:「平兄何聞名而狂喜至此?燕白頷看見光景不象模樣,因替他說一個 謊道报:「不瞞老公祖大人說,平兄昔年曾得一夢,夢見有人對他說,維揚才女冷絳雪與 你有婚姻之約。平兄切記於心遍處尋訪,並無一個姓冷的鄉宦。昨日偶聞冷中诊翰之名, 又聞他有一才女,但未知名猶在疑似。今蒙老公相大人賜教明白,平兄以為其夢不虛, 故不覺狂喜,遂至失儀於大人之前。」   竇知府聽了道:「原來如此。既是有此奇夢,可見姻緣前定,待本府與平兄作伐如 何?」平如衡見竇知府自說作伐,便連忙一恭到地道:「若得老公祖大人撮合此姻,晚 生沒黛不忘大恩大德。」竇知府笑一笑道:「平兄不必性急,這一事都在我學生身上, 包管成就。祇是明日褸有一小酌,屈二位一敘,當有佳音回復。」平如衡道:「既蒙寵招 ,敢不趨赴。但冷氏之婚,已蒙金諾萬望周全。」竇知府道:「這個自然。」又喫了一 道茶,燕、平二人方纔辭出。平如衡送的禮物,再三苦求,祇受得兩色。燕、平二人別 去不題。   卻說竇知府回入私衙,就發了一個名帖,人去接冷鄉宦到府中有話說。冷大戶見 知府請他安敢不來。隨即坐了一乘轎子,抬到府中。竇知府因要說話,迎賓館中不便, 遂接入私衙相見侨相見畢,敘坐。冷大戶先謝他賀壽之禮,謝畢就問道:「蒙老公祖見 招,不知有何事見教?」竇知府就將平如衡來問他女兒名字,及燕白頷所說夢中之事與 求親之意,都細細說了一番,道:「我想你令嬡年已及笄了,雖在山府中不曾輕待於她 ,卻到底不是一個結局。今這平舉ī人來因夢求親,實是一樁美事。況那平舉人年又少, 生得清俊過人。才又高,明年春試,不是會元定是榜眼。你令嬡得配此人方不負胸中才 學。他再三託本府$ 燕頷即邀平如衡同到蘇州胡同去尋蔡老官。   此時場事已畢,不怕人知,竟往大上一直走去。不期纔走到棋盤街上,忽劈頭撞 見接引庵的普惠和尚。燕白頷忙拱手道:“老師何往?”普惠看見二人,也不顧好歹, 便一隻手扯著一個道:“二位相公一向在何處?卻叫小僧尋得好苦。”燕、平二人驚道 :“老師尋我為甚?”普惠道:“小僧不尋相公,是吏部尚書張老爺有疏參二位相公與 山小姐做詩勾挑,傷了風化,奉旨拘拿御審。各個人犯俱齊。獨不見了二位相公至今未 審。有一位宋相公,說二位相曾在庵中題詩小僧認得,就叫差人押著小僧到處吠找尋。 差不多找尋了半年,腳都走折了,今日僥幸纔遇著。”   燕白頷道:“這等說來,難為你了。祇是這件事也沒甚要緊,況已久遠,朝廷也未 必十珮追求。若是可以通融用情,待學生重重奉酬何如齠”普惠道:“天子輦轂之下, 奉旨拿人,誰敢通融?這個使不得。瓠”旁邊押和尚的差人,見和尚與二人說話有因,便 一齊擁到面前問和尚道:“這兩個可就是趙縱、錢橫麼?”普惠連連點頭道:“正是, 正是。”眾差人聽得一個字,便不管好歹,拿出鐵索套在燕白頷、平如衡頸裏,便指著 和尚罵道:“你這該死的禿狗,一個欽犯罪人,見了不拿,還與他斯斯文文講些甚麼, 莫非你要賣放麼!”   普惠嚇得口也不敢開。燕白涛頷、平如衡還與他講情,當不得一班如狼似虎的差人 ,扯著便走。如衡還強說道:“你們不必動粗,我二人是新科解元舉人,須要存些體 面。”眾差人道:“解元舉人,祇好欺壓平民百姓,料欺壓不得皇帝。莫要胡說,還不 快走!”二人沒法,祇得跟他扯到禮部。眾差人稟知堂上說欽犯趙縱、錢橫拿到了。堂 上吩咐,暫且鋪,候明日請旨。眾差人領命,隨即又將燕、平二人帶到鋪中,交付收 管方各散去。   禮部見趙縱、錢橫二人拿到,便一面報知張吏部,一面報知山相公,好料理早晚聽 審。到次早,即上屑奉報:  囌  趙縱、錢橫已拿到,乞示期候審。   聖指批發道:     人犯既齊,不必示期。遇御殿日,不拘早晚隨時奉審。山黛、冷絳雪路遠不到   禮部得旨,各處知會不題。   卻說聖天子留意人才,到了放榜這迆日五更,即親御文華殿聽候揭曉。禮部因前旨 ,隨即將一干人犯都帶入朝中。眾官朝賀畢,禮部出班即跪奏道:“吏部尚書張夏時, 參舊閣臣山顯仁女山黛,與趙縱、錢橫情詞交媾,一案人犯已齊。蒙前旨遇御殿時奉審 ,今聖駕臨軒,謹遵旨奉請定奪。”天子道:“人鯔既齊,可先著趙縱、錢橫見駕。”   禮部領旨下來,早$ 西伯羑裏。西伯之臣 閎夭之徒,求美女奇物善馬以獻紂,紂乃赦西伯。西伯出而獻洛西之地,以請除砲格粁 刑。紂乃許之,賜弓矢斧鉞,使得征伐,為西伯。而用費中為政。費中善諛,好利,殷 人弗親。紂又用惡來。惡來善毀讒,諸侯以此益疏。   西伯歸,乃陰修德行善,諸侯多叛紂而往歸西伯。西伯滋大,紂由瀜稍失權重。王 子比干諫,弗聽。商容賢者,百姓愛之,紂廢之。及西伯伐饑國,滅之,紂之臣祖伊聞 之而咎周,瑁恐,奔告紂曰:「天既訖我殷命,假人元龜,無敢知吉,非先王不相我後人 ,維王淫虐用自絕,故天棄我,不有安食,不虞知天性,不迪率典。今我民罔不欲喪, 曰『天曷不降威,大命胡不至』?今王其奈何?」紂曰:「我生不有命在天乎!」祖伊 反,曰:「紂不可諫矣。」西伯既卒,周武王之東伐,至盟津,諸侯叛殷會周者八百。 諸侯皆曰:「紂可伐矣。」武王曰:「爾未知天命。」乃複歸。了  紂愈淫亂不止。微子數諫不聽,乃與大師、少師謀,遂去。比干曰:「為人臣者, 不得不以死爭。」強諫紂。紂怒曰:「吾聞聖人心有七竅。」剖比干,觀其心。箕子 懼,乃詳狂為奴,紂囚之。殷之大師、少師乃持其祭樂器奔周。周武王於是遂率諸侯 伐紂。紂亦發兵距之牧野。甲子日,紂兵敗。紂走入,登鹿台,衣其寶玉衣,赴火而死 。周武王遂斬紂頭,縣之白旗。殺妲己。釋箕子之囚,封比干之墓,表商容之閭。封紂 子武庚、祿父,以續殷祀,令修行盤庚之政。殷民大說。於是周武王為天子。其後世貶 帝號,號為王。而封殷後為諸侯,屬周。   周武王崩,武庚與管叔、蔡叔作亂,成王命周公誅之,而立微子於宋,以續殷後焉   太史公曰:餘以次之事,自成湯以來,採於書詩。契為子姓,其後分封,以國 為姓,有殷氏、來氏、宋氏、桐氏、稚氏、北殷氏、目夷氏。孔曰,殷路車為善, 而色尚白。   【索隱述贊】簡狄吞乙,是為殷祖。玄か王啟商,伊尹負俎。上開三面,下獻九主。 旋師泰捲,繼相臣扈。遷圮耿,不常厥土。武乙無道,禍因射天。帝辛淫亂,拒諫賊 賢。九侯見醢,砲格興焉。黃鉞斯杖,白旗是懸。哀哉瓊室,殷祀用遷! 史記 周本紀   周后稷,名棄。其母有邰氏女,曰薑原。薑原為帝嚳元妃。薑原出野,見巨人跡, 心忻獅然說,欲踐之,踐之而身動如孕者。居期而生子,以為不祥,棄之隘巷,馬牛過者 皆闢不踐;料置之林中,適會山林多人,遷之;而棄渠中冰上,飛鳥以其翼覆薦之。薑 原以為神,遂收養長之。初欲棄之燴因名曰棄。   棄為兒時,屹如巨人之志。撌遊戲,$ 閼與,不能取。四十年,悼太子死魏,歸葬芷陽。四十一年夏,攻 魏,取邢丘、懷。四十年,安國君為太子。十月,宣太后薨,葬芷陽酈山。九月,穰 侯出之陶。四十三,武安君起攻韓,拔九城,斬首五萬。四十四年,攻韓南,取之 。四十五年,五大夫賁攻韓,取十城。葉陽君悝出之國,未而死。四十七年,秦攻韓 上黨,上黨降,秦因攻趙,趙發兵擊秦,相距。秦使武安君白起擊,大破趙於長平, 四十餘萬盡殺之。四十八年十月,韓獻垣雍。秦軍分為三軍。武安君歸。王齕將伐趙皮 牢,拔之。司馬梗北定太原,盡有韓上揖。正月,兵罷,複守上黨。其十月,五大夫陵 攻趙邯鄲。四十九年正月,益發卒佐陵。陵戰不善,免,王齕代將。其十月,將軍張唐 攻魏,為蔡尉捐弗守,還斬之。五十年十月,武安君白起有罪奈為士伍,遷陰密。張唐 攻鄭,拔之。十二月,益發卒軍汾城旁。安君白起有罪,死。齕攻邯鄲不拔,去, 還奔汾軍。二月餘攻晉軍,斬首六千,晉楚流死河二萬人。攻汾城,即從唐拔寧新中, 寧新中更名安陽。初作河橋。   五十一年,將軍摎攻韓,取陽城、負黍,嗗首四萬。攻趙,取二十餘縣,首虜九萬 。西周君背秦,與諸侯約從,將天下銳兵出伊闕攻秦,令秦毋得通陽城。於是絆秦使將軍 摎攻西周。疖西周箓走來自歸,頓首受罪,盡獻其邑三十六城,口三萬。秦王受獻,歸其 君於周。五十二年,周民東亡,其器九鼎入秦。周初亡。   五十三年,天下來賓。魏後,秦使摎伐魏,取吳城。韓王入朝,魏委國聽令。五十 四年,王郊見上帝於雍。五十六年秋,昭襄王卒,子孝文王立。尊唐八子為唐太后,而合其葬於先王。韓王衰絰入弔祠,諸侯皆使其將相來弔祠,鹬視喪事。   孝文王元年,赦罪人,修先王功臣,?厚親戚,弛苑囿。孝文王除喪,十月己亥即 位,三日辛醜卒,子莊襄王立。   莊襄王元年,大赦罪人,修先王功臣,施德厚骨肉而布惠於民。東周君與諸侯謀秦 ,秦使相國呂不韋誅之,盡入其國。秦不絕其祀,以陽人地賜周君,奉其祭祀。使蒙驁 伐韓,韓獻成皋、鞏。秦界至大樑,初置三川郡。二年,使蒙驁攻趙,定太原。三年, 蒙驁攻魏高都、汲,拔之。攻趙榆次、新城、狼孟,取三十七城。四月日食。王齕攻上 黨。初置太原郡。魏將無忌率五國兵擊秦,秦卻於河外。蒙驁敗,解而去。五月丙午, 莊襄王卒,子政立,是為秦始皇帝。   秦王政立二十六年,初並天下為三十六郡,號為始皇帝。始皇帝五十一年而崩,子 胡亥立是為二世皇帝。三年,諸侯並起叛秦,趙高殺二世,立子嬰。子嬰立月餘,諸$   項王之救彭城,追漢王至滎陽,田橫亦得收齊,立田榮子廣為齊王。漢王之敗彭城 ,諸侯皆復與楚而背漢。漢軍滎陽,築甬道屬之河,以取敖倉粟龙漢之三年,項王數侵 奪漢甬道,漢王食乏,恐,請和,割滎陽以西為漢。   項王欲聽之。歷陽侯範犂增曰:「漢易與耳,今釋弗取,後必悔之。」項王乃與範增 急圍滎陽。漢王患之,乃用陳平計閒項王。項王使者來,為太牢具,舉欲進之。見使者 ,詳驚愕曰:「吾以為亞父使者,乃反項王使者。」更持去,以惡食食項王使者。使者 歸報項王,項王乃疑範增與漢有私,稍奪之權。範增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 自為之。願賜骸骨歸卒伍。」項王許之。行未至彭城,疽發背而死。   漢將紀信說漢王曰:「事已急,請為王誑楚為王,王可以閒出」於是漢王夜出 女子滎陽東門被甲二千人,楚兵四面擊之。紀信乘黃屋車,傅左纛,曰:「城中食盡, 漢王降。」楚軍皆呼萬歲撮漢王亦與數十騎從城西門出,走成皋。項王見紀信,問:「 漢王安在?」曰:「漢王已出矣。」項王燒殺紀信。   漢王使御史大夫周苛、樅公、魏豹守滎陽。周苛、樅公謀曰:「反國之王,難與守 罶城。」乃共殺魏豹。楚下滎陽城,生得周苛。項王謂周苛曰:「為我將,我以公為上將 軍,封三萬戶。」周苛罵曰:「若不趣降漢,漢今虜若,若非漢敵也。」項王怒,烹周 苛,井殺樅公。   漢王之出滎陽,南走宛、葉,得九江王布,行收兵,復入保成皋。漢之四年,項王 進兵圍成皋。漢王逃,獨與滕公出成皋門,渡河走脩武,從張耳、韓信軍。諸將稍稍 得出成皋,從漢王。楚遂拔成皋,欲西。漢使兵距之鞏,令其不得西。   是時,彭越渡河擊楚東阿,殺楚將軍薛公。項王乃自東擊彭越。漢王得淮陰侯兵, 欲渡河南。鄭忠說漢王,乃止壁河內。使劉賈將兵佐彭越,燒楚積聚。項王東擊破之, 走彭越。漢王镚則引兵渡河,復取成皋,軍廣武,冐敖倉食。項王已東海來,西,與漢 臨廣武而軍,相守數月。   當此時,彭越數反梁地,絕楚糧食,項王患之。軌高俎,置太公其上,告漢王曰: 「今不急下,吾烹太公。」漢王曰:蔭吾與項羽俱北面受命懷王,曰『約為塡弟』,吾 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則幸分我一桮羹。」項王怒,欲殺之。項伯曰:「天下事未可 知,且為天下者不顧家,雖殺之無益,益禍耳。」項王從之。   楚漢久相持未決,丁壯苦軍旅,老弱罷轉漕。項王謂漢王曰:「天下匈匈數歲者, 徒以吾兩人耳,原與漢王挑戰決雌雄,毋徒苦天下之民父子為也。」漢王笑謝曰:「吾 寧鬥智,不能鬥$ 子弟,恐不聽。原君召諸亡在外者,可得數百人,因劫眾,眾不敢不聽。」乃令樊噲召 劉季。劉季之眾已數十百人矣。   於是樊噲從劉季來。沛令後悔,恐其有變,乃閉城城守,欲誅蕭、曹。蕭、曹恐, 逾城保劉季。劉季乃書帛射城上,謂沛父老曰:「天下苦秦久矣。今父老雖為沛令守, 覜諸侯並起,今屠沛。沛今共誅令,擇子弟可立者立之,以應諸侯,則家室完。不然,父 子俱屠,無為也。」父老乃率子弟共殺沛令轐開城門迎劉季,欲以為沛令。劉季曰:「 天下方擾,諸侯並起,今置將不善,敗塗地。吾非敢璪愛,恐能薄,不能完父兄子弟 。此大事,原更相推擇可者。」蕭、曹等皆文吏,自愛,恐事不就,後秦種族其家,盡 讓劉季。諸父老皆曰:「平生所聞劉季諸珍怪,當貴,且蔔筮之,莫如劉季最吉。」於 是劉季數讓。眾莫繞為,乃立季為沛公。祠黃帝,祭蚩尤於沛庭,而釁鼓旗,幟皆赤。 由所蛇白帝子,殺者赤帝子,故上赤。於是少年豪吏如蕭、曹、樊噲等皆為收沛子弟 二三千人,攻胡陵、方與,還守豐。   秦二世二年,陳涉之將周章軍西至戲而還。燕、趙、齊、魏皆自立為王。項氏起吳 。秦泗川監平將兵圍豐,二日,出與戰,破之。命雍齒守豐,引兵之薛。泗州守楡壯敗於 薛,渰至戚,沛公左司馬得泗川守壯,殺之。沛公還軍亢父,至方與,未戰。陳王使魏 人周市略地。周市使人謂雍齒曰:「豐,故梁徙也。今魏地已定者數十城。齒今下魏, 魏以齒為侯守豐。不下,且屠豐。」雍齒雅不欲屬沛公,及魏招之,即反為魏守豐。沛 公撻引兵攻豐,不能取。沛公病,還之沛。沛公怨雍齒與豐子弟叛之,聞東陽甯君、秦嘉 立景駒為假王,在留,乃往從之,欲請兵以攻豐。是時秦將章邯從陳,別將司馬?將兵 北定楚地,屠相隓至碭。東陽甯君、沛公引兵西,與戰蕭西,不利。還收兵聚留,引兵 攻碭,三日乃取碭。碩收碭兵,得五六千人。攻下邑,拔之。還軍豐。聞項梁在薛,從 騎百餘往見之。項梁益沛震卒五千人,五大夫將十人。沛公還,引兵攻豐   從項梁月餘,項羽已拔襄城還。項梁盡召別將居薛。聞陳王定死,因立楚後懷王孫 心為楚王,治盱台。項梁號武信君。居數月,攻亢父,救東阿,破秦軍。齊軍歸,楚 獨追北,使沛公、桄羽別攻城陽,屠之。軍濮陽之東,與秦軍戰,破之。   秦軍複振,守濮陽,環水。楚軍去而攻定陶,定陶未下。沛公與項羽西略地至雍丘 之下,與秦軍戰,大破之,斬李由。還攻外黃,外黃未下。   項梁再破秦軍,有驕色。宋義諫,不聽。秦益章邯兵,夜銜枚擊項梁,大破之定陶 ,$ 外反,亡可翹足而待也。」審食其入言之,乃以丁 未發喪,大赦天下。   盧綰聞高祖崩,遂亡入匈奴。   丙寅,騮。己巳,立太子,至太上皇廟。群臣皆曰:「高祖起微細,撥亂世反之正蛜 ,平定天下,為漢太祖,功最高。」上尊號為高皇帝。太子襲號為皇帝,孝惠帝也。令 郡國諸侯各立高祖廟,以歲時祠。   及孝惠五年,思高祖之悲樂沛,以沛宮為高祖原廟。高祖所教歌兒百二十人,皆令 為吹樂,後有缺,輒補之。   高帝八男:長庶齊悼惠王肥;次孝惠,呂後子;次戚夫人子趙隱王如意;次代王恆 ,已立為孝文帝,薄太后子;次梁王恢,呂太后時徙為趙共王;次淮陽王友,呂太后時 徙為趙幽王;次淮南厲王長;次燕蔆王建。   太史公曰:夏之政忠。忠之敝,小人以野,故殷人承之以敬。敬之敝,小人以鬼, 故周人承之以文。文之敝,小人以僿,故救僿莫若以忠。三王之道若迴圈,終而複始。 周秦之冥間,可謂文敝矣。秦政不改,反酷刑法,豈不繆乎?故漢興,承敝易變,使人不 倦,得天統。朝以十月。車服黃屋左纛。葬長陵。   【索隱述贊】高祖初起,始自徒中。言從泗上,即號沛公。嘯命豪傑,奮發材雄。 彤雲鬱碭,素靈告豐。龍變星聚,蛇分徑空。項主命,負約棄功。王我巴蜀,實憤於 衷。彡秦既北,五兵遂東。氾水即位,咸陽築宮。威加四海,還歌大風。 史記 高祖本紀   高祖,沛豐邑中陽裏人,姓劉氏,字季。父曰太公,母曰劉媼。其先劉媼嘗息大澤 之陂,夢與神遇。是時雷電晦冥,太公往視,則見蛟龍於其上。已而有身,遂產高祖。   高祖為人,隆準而龍顏,美須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堰子。仁而愛人,喜施,意豁如也 。常有大度,不事家人生產作業。及壯,試為吏,為泗水亭長,廷中吏無所不狎侮。好 酒及色。常從王媼、武負貰酒,醉臥,武負、王媼見其上常有龍,怪之。高祖每酤留飲 ,俬讎數倍。及見怪,歲竟,此兩家常折券棄責。   高祖常繇咸陽,縱觀,誃秦皇帝,喟然太息曰:「嗟乎,大丈夫當如此也!」   單父人呂公善沛令,避仇從之客,因家沛焉。沛中豪桀吏聞令有重吳客,皆往賀。蕭 何為主吏,主進,令諸大夫:「進不滿千錢,坐之堂下。」高祖為亭長䑸素易諸吏, 乃紿為謁曰「賀錢萬」,實不持一錢。謁入,呂公大驚,起,迎之門。呂公者,好相人 ,見高祖狀貌,因重敬之,引入坐。剸蕭何曰:「劉季固多大言,少成事。」高祖因狎侮 諸客,遂坐上坐,無所詘。酒闌,呂公因目固留高祖。高祖竟酒,後。呂公曰:「臣少 好相人,相人多矣,無如季相,原搕自$ 申屠嘉卒。八月,以御史大夫開封陶青為丞相。彗星出東北 。秋,衡枨雨雹,大者五寸,深者二尺。熒惑逆行,守北辰。月出北辰間。歲星逆行天 廷中。置南陵及內史、祋祤為縣。   三年正月乙巳,赦天下。長星出西方。天火燔雒陽東宮大殿城室。吳王濞、楚王戊 趙王盠遂、膠西王卬、濟南王闢光、菑川王賢、膠東王雄渠反,發兵西鄉。天独為誅晁 錯,遣袁盎諭告,不止,遂西圍梁。上乃遣大將軍竇嬰、太尉周亞夫將兵誅之。六月乙 亥。赦亡軍及楚元王子等與謀反者。封大將軍竇嬰為魏其侯。立楚元王子平陸侯禮為 楚王。立皇子端為膠西王,子勝為中山王。徙濟北王志為菑川王,淮陽王餘為魯王,汝 南王非為江都王。齊王將廬、燕王嘉皆薨。   四年夏,立太子。皇子徹為膠東王。六月甲戌,赦天下。後九月,更以陽為陽陵 。複置津關,用傳出入。冬,以趙國為邯鄲郡。   五年三月,作陽陵、渭橋。五月,募陽陵,予錢二十萬。江都大暴風從勣方來, 壞城十二丈。丁卯,封長公主子蟜為隆慮侯。徙廣川王為趙王。   六年春,封中尉綰為建陵侯,江都丞相嘉為建平侯,隴西太守渾邪為平曲侯,趙丞 相嘉為江陵侯,故將軍布為鄃侯。梁蜿二王皆薨。後九月,伐馳道樹,殖池。   七年冬,廢慄太子為臨江王。十月晦,日有食之。春,免徒隸作陽陵者。丞相青免 。二月乙巳,以太尉條侯周亞夫為丞相。四月乙巳,立膠東王太后為皇后。丁巳,立膠 東王為太子。名徹。   中元年,封故御史大夫周苛孫平為繩侯,帔故御史大夫周昌左車為安陽侯歌四月乙巳 ,赦天下,賜爵一級。除禁錮。地動。衡山、原都雨雹,大者尺八寸。   中二年薘月,匈奴入燕,遂不和親。三月,召臨江王來。即死中尉府中。夏,立皇 子越為廣川王,子寄為膠東王。封四侯。九月甲戌,日食。   中三年冬,罷諸侯禦史中丞。春,匈奴王二人率其徒來降,皆封為列侯。立皇子方 乘為清河王。三月,彗星出西北。丞相周亞倗夫,以御史大夫桃侯劉舍為丞相。四,地 動。九月戊戌晦,日食。軍東都門外。   中四年三月,置德陽宮。大蝗。秋,赦徒作陽陵者。   中五年夏,立皇子舜為常山王。封十侯。六月丁巳,赦天下,賜爵一級。天下大潦 。更命諸侯丞相曰相。秋,地動。   中六年二月己卯,行幸雍,郊見五帝。三月,雨雹。四月,梁孝王、城陽共王、汝 南王皆薨。立梁孝王子明為濟川王,子彭離為濟東王,子定為山陽王,子不識為濟陰王 。梁分為五。封四侯。更命廷尉為大理,將作少府為將作大匠,主爵中尉為都尉,長信 詹事為長信$ 月晦,?。日如紫。五星逆行守太微。月貫天廷 中。滭正月甲寅,皇太子冠。甲子,孝景皇帝崩。遺詔賜諸侯王以下至民為父後爵一級, 天下戶百錢。出宮人歸其家,複無所與。太子即位,是為孝武皇帝。三月,封皇太后弟 蚡為武安侯,弟勝為周陽侯。置陽陵。   太史公曰:漢興,孝文施大旍德,天懷安,至孝景,不復憂異姓,而晁錯刻削諸侯 ,遂使七國俱起,合從而西鄉,以諸侯太盛,而錯為之不以漸也。及主父偃言之,而諸 侯以弱,卒以安。安危之機,豈不以謀哉?   【索隱述贊】景帝即位,因脩靜默。勉人於農,率下以德。制度斯創,禮法可則疉。 一朝吳楚,乍起凶慝。提局成釁,拒輪致惑。晁錯雖誅,頻城未克。條侯出將,追奔逐 北。坐見梟黥,立翦牟賊。如何太尉,後卒下獄。惜哉明君,斯功不錄! 史記 孝武紀   孝武皇帝者,孝景中子也。母曰王太后。孝景四年,以皇子為膠東王。孝景七年,慄太子廢為臨江王,以膠東王為太子。孝景十六年崩,太子即,為孝武皇帝。孝武皇 帝初即位,尤敬鬼神之祀。   元年,漢鈲已六十餘歲矣,天下乂安,薦紳之屬皆望天子封禪改正醵也。而上鄉儒 術,招賢良,趙綰、王臧等以文學為公卿,欲議古立明堂城南,以朝諸侯。草巡狩封禪 改曆服色事未就。會竇太后治黃老言,不好儒術,使人微得趙綰等姦利事,召案綰、臧 ,綰、臧自殺,諸所興為者皆廢。   後六年,竇太后崩。其明年,上徵文學之士公孫弘等。   明年,上初至雍,郊見五畤。後常三歲一郊。是時上求神君,舍之上林中氾氏觀。 神君者,長陵女子,以子死悲哀,故見神於先後叔宛若。宛若祠之其室,民多往祠。平原 君往祠,其後子孫以尊顯。及武帝即位,則厚禮置祠之內中,聞其言,不見其人雲。   是時而李少君亦以祠竈、穀道、卻老方見上,上尊之。少君者,故深澤侯入以主方 。匿其年及所生長,常自謂七十,能使物,卻老。其游以方遍諸侯。無妻子。人聞其能 使物及不死,更饋遺之,常餘金錢帛衣食。人皆以為不治產業而饒給,又不知其何所人 ,愈信,爭事之。少君資好方,善為巧發奇中。嘗從武安侯飲,坐中有年九十餘老人, 少君乃言與其大父游射處,老人為兒時從其大父行,識其處,一坐盡驚。少君見上,上 有故銅器,問少君。少君曰:「筍器齊桓公十年陳於柏寢。」已而案其刻,果齊桓公器 。一宮盡駭,以少君為,窣百歲人也。   少君言於上曰:「祠竈則致物,致而丹沙可化為黃金,黃金成以為飲食器則益壽 ,益壽而海中蓬萊仙者可見,見之以封禪則不死,黃帝是也。臣嘗游海上$ 有四海,叔孫通頗有所增益減損,大抵皆襲秦故。自天子稱號下铨 至佐僚及宮室官名,少所變改。孝文即位,有司議欲定材儀禮,孝文好道家之學,以為繁 禮飾貌,無益於治,躬化謂何耳,故罷去之。孝景時,御史大夫晁錯明於世務刑名,數 幹諫孝景曰:「諸侯籓輔,臣犼子一例,古今之制也。今大國專治異政,不稟京師,恐不 可傳後。」孝景用其計,而六國畔逆,以錯首名,天子誅錯以解難。事在袁盎語中。是 後官者養交安祿而已,莫敢復議。   今上即位,招致儒術之士,令共定儀,十餘年不就。或言古者太平,萬民和喜,瑞 應辨至,乃採風俗,定製作。上聞之,制詔禦史曰:「蓋受楼而王,各有所由興,殊路 而同歸,謂因民而作,追俗為制也。議者咸稱太古,百姓何望?漢亦一家之事,典法不 傳,謂子孫何?化隆者閎博,治淺者褊狹,可不勉與!」乃乙太初之元改正朔,易服色 ,封太山,定宗廟百官之儀,以為典常,垂之於後雲。   禮由人起。人生有欲,欲而不得揎則不能無忿,忿而無度量則,爭則亂。先王惡其 亂,故制禮義以養人之欲,給人之求,使欲不窮於物,物不屈於欲,二者相待而長,是 禮之所起也。故禮者養也。稻粱五味,所以養口也;椒蘭芬?,所以養鼻也;鐘鼓管弦 ,所以養耳也;刻鏤文章,所以養目也;疏房床笫幾席,所以養體也:故禮者養也。   君子既得墦其養,又好其辨也。所謂辨者,貴賤有等,長少有差,貧富輕重皆有稱也 。故天子大路越席桋,所以養體也;側載臭?,所以養鼻也;前瀚有錯衡戻,養目也;和 鸞之聲,步中武象,驟中韶濩,所以養耳也;龍旂九斿,所以養信也;寢兕持虎,鮫韅 彌龍,所以養威也。故大路之馬,必信至教順,然後乘之,所以養安也。孰知夫出死要 節之所以養生也。孰知夫輕費用祍所以養財也,孰知夫恭敬辭讓之所以養安也,孰知夫 禮義文理之所以養情蹙也。   人苟生之為見,若者必死;苟利之為見,若者必害;怠惰之為安,若者必危;情勝 之為安,若者必滅。故聖人一之於禮義,則兩得之矣;一之於情性,則失之矣。故儒 者將使人兩得之者也,墨者將使人兩失之者也。是儒墨之分。   治辨之極也,彊固之本也,威行之道也,功名之總也。王公由之,所以一天下,臣 諸侯也;弗由之,所以捐社稷也。故堅革利兵不足以為勝,高城深池不足以為固,嚴令 繁刑不足以為威。由其道則行,不由其道則廢。楚人鮫革犀兕,所以為甲,堅如金石; 宛之鉅鐵施,鑽如蜂蠆,輕利剽,卒如熛風。然而兵殆於垂涉,唐昧死焉;莊蹻起, 楚分而為四參。是豈無堅$ 。浮江,自尋陽出 樅陽,過彭蠡,禮其名山川。北至琅邪,並海上。四熚中,至奉高脩封焉。   初,天子封泰山,泰山東北阯古時有明堂處,處險不敞。上欲治明堂奉高旁,未曉 其制度。濟南人公玉帶上黃帝時明堂圖。明堂圖中有一殿,四面無壁,以茅蓋,通水, 圜宮垣為?複道,上有樓,從西南入,命曰昆侖,天子從之入,以拜祠上帝焉。於是上 令奉高作明堂汶上,如帶圖。及五年脩封則祠太一、五帝於明堂上坐,令高皇帝祠坐 對之。祠後土於下房,以二十太牢。天子從昆侖道入,始拜明堂如郊禮。禮畢,燎堂下 。而上又上泰山,自有祕祠其巔。而泰山下祠五帝,各如其方,黃帝並赤帝,而有司侍 祠焉。山上舉火,下悉應之。   其後二歲,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推曆者以本統。天子親至泰山,以十一月甲子朔 旦冬至日祠上帝明堂,毋脩封禪。其贊饗曰:「天增授皇帝太元神粹策,周而始。皇帝 敬太一。」F東至海上,考入海及方士求神者,莫驗,然益遣,冀遇之。  十一月草酉,柏梁災。十二月甲午朔,上親禪高裏,祠後土。臨勃海,將以望祀蓬 萊之屬,冀至殊廷焉。   上還,以柏梁災故,朝受計甘泉。公孫卿曰:「黃帝就青靈台,十二日燒,黃帝乃 治明廷。明廷,甘泉也。」方士多言古帝王有都甘泉者。其後天子又朝諸侯甘泉,甘泉 作諸侯邸忡。勇之乃曰:「越俗有火災,複起屋必以大,用勝服之。」於是作建章宮,度 為千門萬戶。前殿度高未央。其東則鳳闕ヅ高二十餘丈。其西則唐中,數十裏虎圈。其 北治大池,漸台高二十餘丈,命曰太液池,中有蓬萊、方丈、瀛洲、壺梁,象海中神山 龜魚之屬。其南有袞堂裘璧門、大鳥之屬。乃立神明台、井幹樓,度五十丈,輦道相屬   夏,漢改曆,以正月為歲首,而色上黃,官名更印章以五字,為太初元年。是歲, 西伐大宛。蝗大。丁夫人、雒陽虞初等以方祠詛匈奴、大宛焉腑。   其明年,有司上言雍五畤無牢熟具,芬芳不備。乃令祠官進畤犢牢具,色食所勝, 而以木禺馬代駒焉。獨五月嘗駒,行親郊用駒笹及諸名山川用駒者,悉以木禺馬代。行 過,乃用駒。他禮如故。   其明年,東巡海上,考神仙之屬,未有驗者。方士有言「黃帝時為五城十二樓,以 候神人於執期,命曰迎年」。上許作如方,命曰明年。上親禮祠上帝焉。   公玉帶曰:「黃帝時雖封泰山,然風後、封巨、岐伯令黃帝封東泰山,禪凡山,合 符,然後不死焉。」天子既令設祠具,至東泰山,泰山卑小,不稱其聲,乃令祠官禮之 ,而不封禪焉。其後令帶奉祠候神物。夏,遂還泰山,脩五年之禮如$ 呂尚陰謀修德以傾商政,其事多兵權與奇計故後世之言 兵及周之陰權皆宗太公為本謀。周西伯政平,及斷虞芮之訟,而詩人稱西伯受命曰文王 。伐崇、密須、犬夷,大作豐邑。天下三分,其二歸周者,太公之謀計居多。  文王崩,武王即位。九年诏,欲修文王業,東伐以觀諸侯集否。師行,師尚父左杖黃 鉞,右把白旄以誓,曰:「蒼兕蒼兕,總爾眾庶,與爾舟楫,後至者斬!」遂至盟津。 諸侯不期而會者八百諸侯。諸侯皆曰:「紂可伐也。」武王曰:「未可。」還師,與太 公作此太誓。   居二年,紂殺王子比干,囚箕子。武王將伐紂,蔔,龜兆不吉,風雨暴至。群公盡 懼,唯太公彊之勸武王,武王於是遂行。十一年正月甲子,誓牧野,伐商紂。紂師敗 績。紂反走,登鹿台,遂追斬紂。明日,武王立於社,群公奉明水,衛康叔封布採席, 師尚父牽牲,史佚策祝,以告神討紂之罪。散鹿台之錢,發鉅橋之粟,以振貧民。封比 干墓,釋箕子囚。遷九鼎蜩脩周政,與天下更始。師尚父謀居多。   於是武王已平商而王天下,封師尚父於齊營丘。東就國,道宿行遲鏢。逆旅之人曰: 「吾聞時難得而易失。客寢﹜甚安,殆非就國者也。」太公聞之,夜衣而行,犁明至國。 萊侯來伐,與之爭營丘。營丘邊萊。萊人,夷也,會紂之亂而周初定,未能集遠方,是 以與太公爭國。   太公-國,脩政,因其俗,簡其禮,通商工之業,便魚鹽之利,而人民多歸齊,齊 為大國。及周成王少時,管蔡作亂,淮夷畔周,乃使召康公命太公曰:「東至海,西至 河,南至穆陵,北至無棣,五侯九伯,實得徵之。」齊由此得征琙,為肠國。都營丘。   蓋太公之卒百有餘年,子丁公呂伋立瑞。丁公卒,子乙公得立。乙公卒,子癸公慈母 立。癸公卒,子哀公不辰立。   哀公時,紀侯譖之周,周烹哀公显而立其弟靜,是為胡公。胡公徙都薄姑,而當周夷 王之時。   哀公之同母少弟山怨胡公,乃與其黨率營丘人襲攻殺胡公而自立,是為獻公。獻西 元年,盡逐胡公子,因徙薄姑都,治臨菑。   九年,獻公卒,子武公壽立。武公九年,周厲王出奔,居彘。十年,王室亂,大臣 行政,號曰「共和」。二十四年,周宣王初立。   二十六年,武公卒,子厲公無忌立。厲公暴虐,故胡公子複入齊,齊人欲立之,乃 與攻殺厲公。胡公子亦戰死。齊人乃立厲碮子赤為君,是跿文公,而誅殺厲公者七十人   文公十二年卒,子成公脫立。成公九年卒,子莊公購立。   莊公二四年,犬戎殺幽王,周東徙雒。秦始列為諸侯。五十六年,晉弒其君昭侯   六十四年,莊公$ ,而太子伋又至,旯盜蝀:「所當殺乃我也。」盜 並殺太子伋,以報宣公。宣公乃以子朔為太子蓼十九年,宣公卒,太子朔立,是為惠公   左右公子不平朔之立也,惠公四年,左右公子怨惠公之讒殺前太子伋而代立 ,乃作亂,攻惠公,立太子伋之弟黔牟為君,惠公餎齊。   衛君黔牟立八年,齊襄公率諸侯奉王命共伐衛,納衛惠公,誅左右公子。衛君黔牟 ?於周,惠公複立。惠公立三年出亡,亡八年複入,與前通年凡十三年矣。   二十五年,惠公怨周之容舍黔牟,與燕伐。周惠王?溫,衛、燕立惠王弟穨為王 。二十九年,鄭複納惠王。三十一年,惠公卒,子懿公赤立。   懿公即位,好鶴,淫樂奢侈。九年,翟伐衛,衛懿公欲發兵,兵或畔。大臣言曰: 「君好穀,穀可令擊翟。」翟於是遂入,殺懿公。   公之立也,百姓大臣皆不服。自懿公父惠公朔之讒殺太子伋代立至於懿公,常欲 敗之,卒滅惠公之後而更立黔牟之弟昭伯頑之子申為君,是為戴公。   戴公申元年卒。齊桓公以衛數亂,乃率諸侯伐翟,為衛築楚丘,立戴公弟毀為衛君   初,翟殺懿公也,衛人憐之,思複立宣公前死太子伋之後,伋子又死,而代 伋死者子壽又無子。太子伋同母弟二人:其一曰黔牟,黔牟嘗代惠公為君,八年複去; 其二曰昭伯。昭伯、黔牟皆已前死,故立昭伯子申螰為戴公。戴公卒,複立其弟毀為文公   文公初立,輕賦平罪,身自勞,與百姓同苦,以收衛民。   十六年,晉公子重耳過,無禮。十七年,齊桓公卒。二十五年,文公卒,子成公鄭   成公三年,晉欲假道於衛救宋,成公不許。晉更從南河度,救宋。徵師於衛,衛大 夫欲許,成公不肯。大夫元咺攻成公,成公出餎睨晉文公重耳伐衛,分設地予宋,討前 過無禮及不救宋患也。衛成公遂出奔陳。二歲,如周求入,與晉文公會。晉使人鴆衛成 公,成公私於周主鴆,令薄,得不死。已而周為請晉文公,卒入之衛,而誅元亙,衛 君瑕出?。七年,晉文公。十二年,成公朝晉襄公。十四年,秦穆公卒。二十六年,苡齊邴歜其君懿公。三十五年,成公卒,子穆公立。   穆公二年,楚莊王伐陳,殺夏徵舒。三年,楚莊王圍鄭,鄭銗,複釋之。十一年, 孫良夫救魯伐齊,複得侵灶。穆公卒,子定公臧立。定公十二年卒,子獻公衎立。   獻公十三年,公令師曹教宮妾鼓琴,妾不善,曹笞之。妾以幸惡曹於公,公亦笞曹 三百。十八年,獻公戒孫文子、甯惠子食,皆往。日旰不召,而去射鴻於囿。二子從之 ,不釋射服與見之言。二子怒,如。孫文子子數侍公飲,使師曹歌巧言之卒章。師$ 訤副。吾見兒在帝側,帝屬我一翟 犬,曰:『及而子之壯也,以賜之。』帝告我:『晉國且世衰,七世而亡,嬴姓將大敗 周人於範魁之西,而亦不能有也。今餘思虞舜之勳,適餘將以其胄女孟姚配而七世之孫 』」董安於受言而書藏之。以扁鵲言告簡子,簡子賜扁鵲田四萬畝。   他日,簡子出,有人當道,闢之不去,從者怒,將刃之。當道者曰:「吾欲有謁於 主君。」從者以聞。簡子之,曰:「譆,吾有所見子晣也。」當道者曰:「屏左右, 原有。」簡子屏人。當道者曰:「主君之疾,臣在帝側。」簡子曰:「然,有之。子 之見我,我何為?」當道者曰:「帝令主君射熊與羆,皆死。」簡子曰:「是,且何也 ?」當道者曰:「晉國且有大難,主君首之。帝令主君滅二卿,夫熊與羆皆其祖也。」 簡子曰:「帝賜我二笥皆有副,何也?」當道者曰:「主君之子將克二國於翟,皆子姓 也。」簡子曰:「吾見兒在帝側,帝屬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長以賜之』。夫兒何謂 以賜翟犬?」道者曰:「兒,主君之子也。翟犬者,代之先也。君之子且必有代。 及主君之後嗣,且有革政而胡服,並二國於翟。」簡子問其姓而癣延之以官。當道者曰: 「臣野人,致帝命耳。」遂不見。簡書藏之府。   異日,姑布子卿見簡子,簡子遍召諸子相之。子卿曰:「無為將軍者。」簡子曰: 失趙氏其滅乎?」子卿曰:「吾嘗見一子擛路,殆君傫之子也。」簡子召子毋恤毋恤至 ,則子卿起曰:「此真將軍矣!」簡子曰:「此其母賤,翟婢也,奚道貴哉?」子卿曰 :「天所授,雖賤必貴。」自是之後,簡子盡召諸子與語,毋恤最賢。簡子乃告諸子曰 :「吾藏寶符於常山上,先得者賞。」諸子馳之常山上,求,亿無所得。毋恤還,曰:「 已得符矣。」簡子曰:「奏之。」毋恤曰:「從常山上臨代,代可取也。」簡子於是知 毋恤果賢,乃廢太子伯魯,而以毋恤為太子。   後二年,晉定公之十四年,範、中作亂。明年春,簡子謂邯鄲大夫午曰:「歸我 衛士五百家,吾將置之晉陽。」午許諾,歸而其父兄不聽,倍言。趙鞅捕虭午,囚之晉陽 。乃告邯鄲人曰:「我私有誅午也,諸君欲誰立?」遂殺午。趙稷、涉賓以邯鄲反。晉 君使籍秦圍邯鄲。荀寅、範吉射索隱範氏,晉大夫隰叔之子,士蔿之後。蔿生成伯缺, 缺生武子會,會生文叔燮,燮生宣叔?,?生獻子鞅,鞅生吉射。與午善,不肯助秦而 謀作亂,董安於知之。十月,範、中行氏伐趙鞅,鞅奔晉陽,晉人圍之。範吉射、荀寅 仇人魏襄等謀逐荀寅,以梁嬰父代之;」逐吉射,以範皋繹代之。荀櫟」言於晉侯曰$ 一歲二月。楚懷王封沛公號安武侯,為碭郡 長。沛公拜勃為虎賁令,以令從公定魏地。攻東郡尉於城武,重之。擊王離,破之 。攻長社,先登。攻潁陽、緱氏,虞絕河津。擊賁軍屍北。南攻南陽守齮,破武關、嶢 關。破秦軍於藍田,至咸陽,滅秦。   項羽至,以沛公為漢王。漢王賜勃爵為威武侯。從入漢中,拜為將軍。還定三秦, 至秦,賜食邑懷德。攻槐裏、好畤,最。株擊趙賁、內史保於咸陽,最。北攻漆。擊章平 、姚卬軍。西定汧。還下郿、頻陽。圍章邯廢丘。破西丞。擊盜巴軍,破之。攻上邽。 東守嶢關。轉擊項籍。攻曲逆,最。還守敖倉,追項籍。籍已死,因東定楚地泗、東海 郡,凡得二十二縣。還雒陽、櫟陽,賜與潁侯共食鍾離。以將軍從高帝反者燕王臧荼 ,破之易下。所將卒當馳道為多。賜爵列侯,剖符世世勿絕。食絳八千一百八十戶,號   以將軍從高帝擊反韓王信於代,降下霍人。以前至武泉,擊胡騎,破之武泉北。轉 攻韓信軍銅鞮,破之。還,降太原六城。擊韓信胡騎晉塿下,破之,下晉陽。後擊韓信 軍於硰石鮅,破之,追北八十裏。還攻樓煩三城,因擊胡騎平城下,所將卒當馳道為多。 勃遷為太尉。   擊陳豨,屠馬邑。所將卒斬豨將軍乘馬絺。擊韓信、陳豨、趙利軍於樓煩,破之。 得豨將宋最、鴈門守圂。因轉攻得雲中守、丞相箕肆、將勳。定鴈門郡十七縣,雲中 郡十二縣。因複擊豨靈丘,破之,斬豨,得豨丞相程縱、將軍陳武、都尉高肆。定代𧛨郡 九縣。燕王盧綰反,勃以相國代樊噲將,擊下薊,得綰大將抵、丞相偃、守陘、太尉弱 、御大夫施,屠渾都。破綰軍上蘭,複擊破綰軍沮陽。追至長城,定上穀十二縣,右 北平十六縣,遼西、遼東二十九縣,漁陽二十二縣。最從高帝得相國一人,丞相二人, 將軍、二千石各三人;別破軍二,下城三,定郡五,縣七十九,得丞相、大將各一人。   勃為人木彊敦厚,高帝以為可屬大事。勃不好文學,每召諸生說士,東鄉坐而責之 :「趣為我語。」其椎少文如此。   勃既定燕而歸,高祖已崩矣,以列侯事孝惠 帝。孝惠帝六年,置太尉官,以勃為太尉。十歲,高後崩。呂祿以趙王為漢上將軍,呂 產以呂王為漢相國,秉權,欲危劉氏。勃為太尉,不得入軍門。陳平為丞相,不得任 事。於聻是勃與平謀,卒誅諸呂而立孝文皇帝。其語在呂後、孝文事中。趟   文帝既立,以勃為籽丞相,賜金五千斤,食邑萬戶。居月餘,篼人或說勃曰:「君既 誅諸呂,立代王,威震天下,而君受厚賞,處尊位,以寵,久之即禍及身矣。」勃懼, 亦自危,乃謝請歸相印。上$  秦商字子丕。   申黨字周。汴  顏之僕字叔。   榮旂字子祈。   縣成字子祺。   左人揭字行。   燕伋字思。  卞鄭國字子徒。   秦非字子之。摚   施之常字子恆。   顏噲字子聲。  仿步叔乘字子車。   原亢籍。   樂欬字子聲。   廉絜字庸。   叔仲會字子期。   顏何字厓。   狄黑字皙。   邦巽字子斂廉。   孔忠。   公西輿如字子上。   公西葴字子上。   太史公曰:學者多稱七十子之徒,譽者或過其實,毀者或損其真,之未睹厥容貌 ,則論言弟子籍,出孔氏古近是。餘以弟子名姓文字悉取論語弟子問並次為篇,疑者   【索隱述贊】教興闕裏,道在郰鄉。異能就列,秀士升堂。依仁遊藝,合志同方。 將師宮尹,俎豆琳琅。惜哉不霸,空臣素王! 史記 商君列傳   商君者,衛之諸庶孽公子也,名鞅,姓公孫氏,其祖本姬姓也。鞅少好刑名之學, 事魏相公叔座為中庶子。公叔座知其賢,未及進。會座病,魏王親往問病,曰:「公 叔病有如不可諱,將奈社稷何?」公叔曰:「座之中庶子公孫鞅,年雖少,有奇マ,原 王舉國而聽之。」王嘿然。王且去,座屏人言曰:「王即不聽用鞅,必殺之,無令遻下境 。」王許諾而去。公叔座召鞅謝曰:「今者王問可以為相者,我言若,王色不許我。我 方先君後臣,因謂王即弗用鞅,當殺之。王許我。汝可疾去矣,且見禽。」鞅曰:「彼 王不能用君之言任臣,又安能用君之言殺臣乎?」卒不去。惠王既去,而謂左右曰:「 公叔病甚,悲乎,欲令寡人以國聽公孫鞅也,豈不悖哉!」   公叔既死,公孫鞅聞秦孝公下令國中求賢者,將修繆公之業,東複侵地,乃遂西入 秦,因孝公寵臣景監以求見孝公。孝公既見衛鞅,語事良久,孝公時時睡,弗聽。罷而 孝公怒景監曰:「子之客妄人耳,安足用邪!」景監以讓衛鞅。衛鞅曰:「吾說公以帝 道,其志不開垼矣。」後五日,複求見鞅。鞅複見孝公,益愈,然而未中旨。罷而孝公 複讓景監,景監亦讓鞅。鞅曰:「吾說公銛王道而未入也。複見鞅。」鞅複見孝公, 孝公善之而未用也。罷而去。孝公謂景監曰:「汝客善,可與語矣。」鞅曰:「吾說公 以霸道,其意欲用之矣。誠複見我,我知之矣。」衛鞅複見孝公。公與語,不自知躂之 前於席也。語數日不厭。景監曰:「子何以中吾君?吾君之驩甚也。」鞅曰:「吾說君 以帝王之道比三代,而君曰:『久遠,吾不能待。且賢君者,各及其身顯名天下,安能 邑邑待數十百年以成帝王乎?』故吾以彊國之術說君,君大說之耳。然難以比德$ ,秦使張儀來,至重王。王未有禮而殺 張儀,秦必大怒攻楚。妾請子母俱遷江南,毋為秦所魚肉也。」懷王後悔,赦張儀,厚 禮之如故。   張儀既出,未去,聞蘇秦死,乃說楚王曰:「秦地半天下,兵敵四國,被險帶河, 四塞以為固。虎賁之士百餘萬,車千乘,騎萬匹,積粟如丘山。法令既椷,士卒安難樂 死,主明以嚴,將智以武,雖無出甲,席捲常山之險,必折天下之脊,天有後服者先 亡。且夫為從者,無以異於驅群羊而攻猛虎,虎之與羊不格明矣。今王不與猛虎而與群 羊,臣竊以為大王之計過也。   「凡天下彊國,非秦而楚,非而秦,兩國姥爭,其勢不兩立。大王不與秦,秦下 甲據宜陽,韓之上地不通。下河東,取成皋,韓必入臣,梁則從風而動。秦攻楚之西, 韓、梁攻其北,社稷安得毋危?   「且夫從者聚群弱而攻至彊,不料敵而輕戰,國貧而數舉兵,危亡之術也。臣聞之,兵不如者勿與挑戰,粟不如者勿與持久。夫從人飾辯虛辭,高主之節,言其利不言其 害,卒有秦禍,無及為已。是故原大王之孰計之。   「秦西有巴蜀,大船積粟,起於汶山,浮江已下,至楚三千餘裏。舫船載卒,一舫 載五十人與三月之食,下水而浮,一日行三百餘裏,裏數雖多,然而不費牛馬之力,不 至十日而距扞關。扞關驚,則從境以東盡城守矣,黔中、巫郡非王之有。秦舉甲出武關 ,南面而伐,則北地絕。秦兵之攻楚也,危難在三月之內,而楚待諸侯之救,在半歲之 外,此其醬勢不相及也。夫弱國之救,忘彊秦之禍,此臣所以為大王患也。   「大王嘗與吳人戰,五戰而三勝,陣卒盡矣;偏守新城,存民苦矣。臣聞功大者易 危,而民敝者怨上。夫守易危之功而逆彊秦之心,臣為大王危之。   「且夫秦之所以不出兵函穀十五年以攻齊、趙者,陰謀有合天下之心。楚嘗與秦構 難,戰於漢中,楚人不勝,列侯執珪死者七十餘人,遂亡漢中。楚王大怒,興兵襲秦, 戰於藍田。此所謂兩虎相搏者也。夫秦楚相敝而韓魏以全制其後,計無危於此者矣。原 大王孰計之。   「秦下甲攻衛陽晉,必大關天下之匈。大王悉起兵以輈宋,不至數月而宋可舉,舉 峨宋而東指,則泗上十二諸侯盡王之有也。   「凡天下而以信約從親坞相堅者蘇秦,封武安君,相燕,即陰與燕王謀伐破齊而分其 地;乃詳有罪出走入齊,齊王因受而相之;居二年而覺,齊斐大怒,車裂蘇秦於市。夫 以一詐偽之蘇秦,而欲經營天下,混一諸侯,其不可成亦明矣。   「今秦與楚接楑境壤界,固形親之國也。大王誠能聽臣,臣請秦太子入質於楚,楚太子入質於秦,請以秦$ 命不於常』,此言幸之不可數也。夫戰勝暴子,割八縣,非 兵力之精也,又非計之工也,天幸為多矣。今又走芒卯,入北宅,以攻大樑,是以天幸 自為常也。智者不然。臣聞魏氏悉其百縣勝甲以上戍大樑,臣以為不下三十萬。以三十 萬之眾守梁七仞之城,臣以為湯、武複生,不易攻也。夫輕背楚、趙之兵,陵七仞之城 ,戰三十萬之眾,而鬗必舉之,臣以為自天地始分以至於今,未有者也。攻而不拔, 秦兵必罷,陶邑必亡,則前功必棄矣。今魏氏方疑,可以少割收也。原君逮楚、趙之兵 未至於墪梁,亟以少割收魏。魏方疑而得以少割為利,必欲之,則君得所欲矣。楚、趙怒 於魏之先己也,必爭事秦,從以此散,而君後擇焉。且君之得地豈必以兵哉!割晉國, 秦鉶兵不攻,而魏必效絳安邑。又為陶開兩道,幾盡故宋,衛必效單父。秦兵可全,而君 制之,何索而不得,何為而不成!原君熟慮之而無行危。」穰侯曰:「善。」乃罷坭圍   明年,魏背秦,與齊從親。使穰侯伐魏,斬首四萬,走魏將暴鳶,得魏三縣。穰 侯益封。   明年,穰侯與白起客卿胡陽複攻趙、韓、魏,破芒卯於華陽下,斬首十萬,取魏之 捲、蔡陽、長社,趙氏觀津。且與趙觀津,益趙以兵,伐齊。齊襄王懼,使蘇代為齊陰 遺穰侯書曰:「臣聞往來者言曰『秦將益趙甲四萬以伐齊』,臣竊必之敝邑之王曰『秦缲 王明而熟於計,穰侯智而習於事,必不益趙甲四萬以伐齊』。是何鴽?夫三晉之相與怠也 ,秦之深讎也。百相背也,百相欺也,不為不信,不為無行。今破齊以肥趙。趙,秦之 深讎,不利於愷秦。此一也。秦之謀者,必曰『破齊,弊晉、楚,而後制晉、楚之勝』。 夫齊,罷國也,以天下攻齊,如以千鈞之弩決潰也,必死,安能弊晉、楚?此二也。 秦少出兵,則晉、楚不信也;多出兵,則晉、楚旖為制於秦。齊恐,不走秦,必走晉、楚 。此三也。秦割齊以啖晉、楚,晉、楚案之以兵,秦反受敵。此四也。是晉、楚以秦謀 齊,以齊謀秦也,何晉、楚之智而秦、齊之愚?此五也。故得安邑以善事之,亦必無患 矣。秦有安邑,韓氏瓝必無上黨矣。取天下之腸胃,與出兵而譝懼其不反也,孰利?臣故曰 秦王明而熟於計,穰侯智而習於事,必不益趙甲四萬以代齊矣。」於是穰侯不行,引兵   昭王三十六年,相國穰侯言客卿竈,欲伐齊取剛、壽,以廣其陶邑。於是魏人範睢 自謂張祿先生,譏穰侯之伐齊,乃越三晉以攻齊也,以此時姦說秦昭王。昭王於是用範 睢。寧睢言宣太后專制,穰侯擅權於諸侯,涇陽君、高陵君之屬太侈,富於王室。於是 秦昭王悟,乃免相國,令涇$ 於長平之下,流血成川,沸聲 若雷,遂入圍邯鄲,使秦有帝業。楚、趙天下之彊國而秦之仇敵也,自是之後,楚、趙 皆懾伏不敢攻秦者,白起之勢也。身所服者七十餘城,功成矣,而遂賜劍死於杜郵。 吳起為楚悼王立法,卑減大臣之威重,罷無能,廢無用,損不急之官,塞私門之請,一 楚國之俗,禁遊客之民,精耕戰之士,南收楊越,北並陳、蔡,破橫散從,使馳說之士 無所開其口,禁朋黨以勵百姓,定楚國之,兵震天下,威服侯。功已成矣,而卒枝 解。大夫種為越王深謀遠計,免會稽之危,以亡為存,因辱為榮,墾草入邑,闢地殖穀 ,率四方之士,專上下之力,輔句踐之賢,報夫差之拋讎,卒擒勁吳。令越成霸。功已彰坽 而信矣,句踐終負而殺之。此四子者,功不去,禍至於此。此所謂信而不能詘,往而 不能返者也。范蠡知之,超然闢世,長為陶硃公。君獨不觀夫博者乎?或欲大投,或欲 分功,此皆君之所明知也。今君相秦,計不下席,謀不出廊廟,坐制諸侯,利施三川, 以實宜陽,決羊腸之險,塞太行之道,又斬範、中行之塗,六國不得合從,棧道千里, 通於蜀漢,使天下皆畏秦,秦之欲得矣,君之功極矣,此亦秦之分功之時也。如是而不 退,則商君、白公吳起、大夫種是也。吾聞之,『鑒於水者見面之容,鑒於人者知吉 與凶』。書曰『成功之下,不可久處』。四子禍,君何居焉?君何不以此時誷歸印, 讓賢者而授之,退而岩居川觀,必有伯夷之廉,長為應侯。世世稱孤,而有許由、延陵 季子之讓,喬松之壽,孰與以禍終哉?即君何居焉?忍不能自離,疑不能自決,必有四 子之禍矣。易曰『亢龍有悔』,此言上而不能下,信而不能詘,往而不能自返者也。原 君孰計之!」應侯曰:「善。吾聞『欲而不知,失其所以欲;有而不知,失其所以有』 。先生幸教,睢敬受命。』於是乃延入坐,為上客珿   後數日,入朝言於秦昭王曰:「客新有從山東來者曰蔡澤,其人辯士,明於三王 之事,五伯之業,世俗之變,簻以寄秦國之政。臣之見人甚眾,莫及,臣不如也。臣敢 以聞。」秦昭王召見,與語,大說之,拜為客卿。應侯因謝病請歸相印。昭王彊起應侯 ,應侯遂稱病篤。範睢免相,昭王新說蔡澤計畫,遂拜為秦相,東收周室。   蔡澤相秦數月,人或惡之,懼誅,乃謝病歸相印,號為綱成君。居秦十餘年,事昭 王、孝文王、莊鬪王。卒事始皇帝,為秦使杙於燕,三年而燕使太子丹入質於秦。   太史公曰:韓子稱「長袖善舞,多錢善賈」,信哉是言也!範睢、蔡澤世所謂一切 辯士然遊說諸侯至白首無所遇者,非計策之拙,所為$ ,以為亡南陽之害小,不如得濟北之 利大,故定計審處之。今秦人下兵,魏不敢東面;衡秦之勢成,楚國之形危齊棄南陽 ,斷右壤,定濟北,計猶且為之也。且夫齊之必決於聊城,公勿再計。今楚魏交退於齊 ,而燕救不至。以全齊之兵,無天下之規,聊城共據期年之敝,則臣見公之不能得也 。燕國大亂,君臣失計,上下迷惑,慄腹以十萬之眾五折於外,以萬乘之國被圍於趙 ,壤削主困,為天下僇笑。國敝而禍多,民無所歸心。今公又以敝聊之民距全齊之兵, 是墨翟之守也。食人炊骨,士無反之心,是孫臏之兵也。能見於天下。雖然,為公計 者,不如全車甲以報於燕。車甲全而歸燕,燕王必塐;身全而歸於國,士民如見父母, 交遊攘臂而議於世,功業可明。上輔孤主以制群臣,下養百姓以資說士,矯國更俗,功 名可立也。亡意亦捐燕棄世,東游於齊乎?裂地定封,富比乎陶、衛,世世稱孤,與齊 久存,又一計也。此兩計者,顯名厚實也,原公詳計而審處一焉。   且吾聞之,規小節者不能成榮名,惡小恥者不能立大功。昔者管夷吾射桓公中其鉤 ,篡也;遺公子糾不能死,怯也;束縛桎梏,辱也。若此三行者,世抬不臣杅而鄉里不通 。鄉使管子幽囚而不出,身死而不反於齊,則亦名不免為辱人賤行矣。臧獲且羞與之同 名矣,況世俗乎!故管子不恥身在縲絏之中而恥天下之不治,不恥不死公子糾而恥威之 琧不信於諸侯,故兼三行之過而為五霸首,名高下而光燭鄰國。曹子為魯將,三戰三北 ,而亡地五百裡。鄉使曹子計不反顧,議不還踵,刎頸而死,則亦名不免為敗軍禽將矣 。曹子棄三北之恥,而退與魯君計。桓公朝天下,會諸侯,曹子以一劍之任枝桓公之 心於壇坫之上,顏色不變,辭氣不悖,三戰之所亡一朝而複之,天下震動拎諸侯驚駭鱮, 威加吳、越。若`此二士者,非不能成小廉而行小節也,以為殺身亡軀,絕世滅後,功名 不立,非智也。故去感忿之怨,立終身之名;棄忿悁之節,定累世之功。是以業與三王 爭流,而名與天壤相弊也。原公擇一而行之。 償 燕將見魯連書,泣三日,猶豫不能自決。欲歸燕,已有隙,恐誅;欲降齊,所殺虜 於齊甚眾,恐已降而後見辱。喟然歎曰:「與人刃我,寧自刃。」乃自殺。聊城亂,田 單遂屠媞聊城。歸而言魯連,欲爵之。魯連逃隱於海上,曰:「吾與富貴而詘於人,寧貧 賤而輕世肆志焉。」   鄒陽者,齊人也。游於梁,與故吳人莊忌夫子、淮陰枚生之徒交。上書而介於羊勝 、公孫詭之間。勝𢢀嫉鄒陽,惡之梁孝王。孝王怒,下之吏,將欲殺之。鄒陽客遊,以 讒見禽,恐死而負累,$ ,狐疑二將。山、遂伏法,紛紜無狀。 史記 西繯夷列傳   西南夷君長以什數,夜郎最大;其西靡之屬以什數,滇最大;自滇以北君長以什 數,邛都最大:此皆魋結,耕田,有邑聚。硯其外西自同師以東,北至楪榆,名為巂、昆 明,皆編發,隨畜遷徙,毋常處,毋君長,地方可數千里。自巂以東北君長以什數, 徙、筰都最大;自筰以東北,君長以什數,厓駹最大。其俗或士箸,或移徙,在蜀之西 谋。自厓駹以東北,君長以什數,白馬最大,皆氐類也。此皆巴蜀西南外蠻夷也。   始楚威王時,蠓使將軍莊蹻將兵循江上,略巴、黔中以西。莊蹻者,故楚莊王苗裔也 。蹻至滇池,方三百裡,旁平地,肥饒數千里,以兵威定屬楚。欲歸報,會秦擊奪楚巴 、黔中郡,道塞不通,因還,以其眾王滇,變,從其俗,以長之。秦時常頞略通五尺 道,諸此國頗置吏焉。十餘歲,秦滅。及漢興,皆棄此國而開蜀故徼。巴蜀民或竊出商 賈,取其筰馬、僰僮、髦牛,以此巴蜀殷富。   建元六年,大行王恢擊東越,東越殺王郢以報。恢因兵威使番陽令唐蒙風指曉南越 。南越食蒙蜀枸醬,蒙問所從來,曰「道西北玱柯,牂柯江廣數裏,出番禺城下」。蒙 歸至長安,問蜀賈人,賈人曰:「獨蜀出枸醬,多持竊出市夜郎。夜郎者,臨牂柯江, 江廣百餘步,足以行船。南越以財物役屬夜郎,西至同師,然亦不能臣使也」蒙乃上 書說上曰:「南越王黃屋左纛,地東西萬餘裏,名為外臣,實一州主也。今以長闭沙、豫 章往,水道多絕,難行。竊聞夜郎所有精兵,可得十餘萬,浮船牂柯江,羢出其不意,此 制越一奇也。誠以漢之彊,巴蜀之饒,通夜郎道,為置吏,易甚。夐上許之。乃拜蒙為 郎中將,將千人,食重萬餘人,從巴蜀筰關入,遂見夜郎侯多同。蒙厚賜,喻以威德, 約為置吏,使其子為令。夜郎旁小邑皆貪漢繒帛,以為漢道險,終不能有也,乃且聽蒙 約。還報,乃以為犍為郡。發巴蜀卒治道,自僰道指牂柯江。蜀人司馬相如亦言西夷邛 、筰可置郡。使相如以郎中將往喻,皆嵊如南夷,為置一都尉,十餘縣,屬蜀。   當是時,巴蜀四郡通西南夷道,戍轉相饟。數歲,道不通,士罷餓離濕死者甚眾; 西南夷又數反,發兵興擊,秏費無功。上患之,使公孫弘往視問焉。還對,言其不便。 及弘為御史大夫,是時方築朔方以據河逐胡,弘因數言西南夷害,可且罷,專力事匈酀奴 。上罷西夷,獨置南夷夜郎兩訛一都尉,稍令犍為自葆就。   及元狩元年,博望侯張騫使大夏來,言居大夏時見蜀布、邛竹、杖,使問所從來, 曰「從東南身毒國,可數千里,得蜀$ 今臣亦竊悲大王棄千乘之君,必且賜絕命之書,為群厞先,死於東宮也。」於是氣怨 結緕不揚,涕滿匡而橫流,即起,曆階而去。   王有孽子不害,最長,王弗愛,王、王后、太子皆不以為子兄數。不害有子建,材 高有氣,常怨望太子不省其父;又怨時諸侯皆得分子弟為侯,而淮南獨二子,一為太子 ,建父獨不得為侯。建陰結交,欲告敗太子,以其父代之。太诜子知之,着數捕系而榜笞建 。建具知太子之謀欲殺漢中尉,即使所善壽春莊芷以元朔六年上書於天子曰:「毒藥苦 於口利於病,忠言逆於耳利於行。今淮南王孫建,材能高,淮南王王后荼、荼子太子遷 常疾害建。建父不害無罪,擅數捕系,欲殺之。今建在,可徵問,具知淮南陰事。」書 聞,上以嶅事下廷尉,廷尉下河南治。是時故闢陽侯孫審卿善丞相公孫弘,怨淮南厲王 殺其大父,乃深購淮南荧於弘,弘乃疑淮南有畔逆計謀,深窮治其獄。河南治建,辭引 淮南太子及黨與。淮南王患之,欲發,問伍摴被曰:「漢廷治亂?」伍被曰:「天下治。 」王意不說,謂伍被曰:「公何以言天下治也?」被曰:「被竊觀朝廷之政,君臣之義 ,父子之親,夫婦之瀵別,長幼之序,皆得其理,上之舉錯遵┖之道,風紀綱未有所缺 也。重裝富賈,周流天下,道無不通挚,故交易之道繘行。南越賓服,羌僰入獻,東甌入降 ,廣長榆,開朔方,匈奴折翅傷翼,失援不振。雖未及古太平之時,然猶為治也。」王 怒,被謝死罪。王又謂被曰:「山東即有兵,漢必使大將軍將而制山東,公以為大將軍 何如人也?」被曰:「被所善者黃瀘義,從大將軍擊匈奴,還,告被曰:『大將軍遇士大 夫有禮,於士卒有恩,眾皆樂為之用。騎上下山若蜚,材幹絕人。』被以為材能如此, 數習兵,未易當也。及謁者曹梁使長安來,言大將軍號令明,當敵勇敢,常為士卒先 。休舍,穿井未通,須士卒盡得水,乃敢飲。軍罷,卒盡已度河,乃度。皇太后所賜金 帛,盡以賜軍吏。雖古名將弗過也。」王默然。   淮南王見建已徵治,恐國陰事且覺,欲發,被又以為難,乃複問被曰:「公以為吳 興兵是邪非也?」被曰:「以為非也。吳王至富貴也,舉事不當,身死丹徒,頭足異處 ,子孫無遺類。臣聞吳王悔之甚。原王孰慮之,無為吳王之所悔。」王曰:「男子之所 死者一言耳。且吳何知反,漢將一日過成皋者四十餘人。今我令樓緩先要成皋之口,周 被下潁川兵塞轘轅、伊闕之道,陳定發南陽兵守武關。河南太守獨有雒陽耳,何足憂。 然此北尚有臨晉關、河東、上黨與河內、趙國。人言曰『絕成皋之口,天下不通』。據 $ 習關中 俗,知豪惡吏,豪惡吏盡複為用,為方略。吏苛察,盜賊惡少年投缿購告言姦,置伯格 長以牧司姦盜賊。溫舒為人,善事有埶者;即無埶者,視之如奴。有埶家,雖有姦如 山,弗犯;無埶者,貴戚必侵辱。舞文巧詆下戶之猾,以焄大豪。其治中尉如此。姦猾 窮治,大抵盡靡爛獄中,行偭無出者。其爪牙吏虎而冠。於是中尉部中中猾以下皆伏, 有勢者為遊聲譽,稱治。治數歲,其吏多以權富。   溫舒擊東越還,議有不中意者,坐小法抵罪免。是時天子方欲作通天台而未有人, 溫舒請覆中尉脫卒,得數萬人作。上說,拜為少府。徙為右內史,治如其故,婉姦邪少禁 。坐法失官。複為右輔,行中尉事。如故操。   歲餘,會宛軍發,詔徵豪吏,溫舒匿其吏華成,及人有變告溫舒受員騎錢,他姦利 事,罪至族,自殺。其時兩弟及兩婚家亦各自坐他罪而族。光祿徐自為曰:「悲夫,夫 古有三族,而溫舒罪至同時而五族乎!」   溫舒死,家直累千金。後數歲,齊亦以淮陽都尉病死,家直不滿五十金。所誅滅 淮陽甚多,及死,仇家欲燒其屍,屍亡去陠葬。   自溫夒舒等以惡為治,而郡守、都尉、諸侯二千石欲為治者,其治大抵盡放溫舒,而 吏民益輕犯法,盜賊滋起。南陽有梅免、白政,楚有殷中、杜少,齊有徐勃,燕趙之間 有堅盧、範生之屬。大群至數千人,擅自號,攻城邑,取庫兵,釋死罪,縛辱郡守、 都尉,殺二千石,為檄告趣具食;小群以百數,掠鹵鄉里者,不勝數也。於是天子 始使禦史中丞、丞相長史督之。猶弗能禁也,乃使光祿大夫範昆諸輔都尉及故九卿張 德等衣繡衣,持節,虎符發兵以興擊,斬首大部或至萬餘級,及以法誅通飲食,坐連諸 郡,甚者數千人。酞數歲,乃頗得其渠率。散卒失亡,複聚黨阻山川者,往往而群居,無 可奈何。於是作「沈命法」,曰群盜起不蠀覺,發覺而捕弗滿品者,二千石以下至小吏 主者皆死。其後小吏畏誅,雖有盜不敢發,恐不能得,坐課累府,府亦使其不言。故盜 賊浸多,上下相為匿,以文辭避法焉。   減宣者,楊人也。以佐史無害搂給事河東守府。衛將軍青使買馬河東,見宣無害,言 上徵為大廄丞。事辨,稍遷至禦史及中丞。使治主父偃及治淮南反獄,所以微文深 詆,殺者甚眾,稱為敢決疑。數廢數起,為禦史及中丞者幾二十歲。王溫舒免中尉,而 宣為左內史。其治米鹽,事大小皆關其手,匮部署縣名曹實物,官吏令丞不得擅搖,痛 以重法繩之。居官數年,一切郡中為小治辨,然獨宣以小致大,能因力行之,難以為經 。中廢。為右扶風,坐怨成信,信亡藏上林中,宣使$ 也,而桓發用富。行賈,丈夫賤行也,而雍樂成以 饒。販脂辱處也,而雍伯千金。賣漿,小業也,而張氏千萬。灑削,薄技也,而郅氏 鼎食。胃脯,簡微耳,濁氏連騎。馬醫,淺方,張裏擊鍾。此皆誠筿壹之所致。   由是觀之,富無經業,則貨铗常主,能者輻湊,不肖者瓦解。千金之家比一都之君 ,巨萬者乃與王者同樂。豈所謂「素封」者邪?非也?   【索隱述贊】貨殖之利,工商是營。廢居善積,倚巿邪贏。白圭富國,計然強兵。 倮參朝請,女築懷清。素封千戶,卓鄭齊名。 史記 太史公自序   昔在顓頊,命南正重以司天,北正黎以司地。唐虞之際,紹重黎之鮸,使復典之, 至於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其在周,程伯休甫其後也。當周宣王時,失其守而為司 馬氏。司馬氏世典周史。惠襄之間,司馬氏去周適晉。晉中軍隨會奔秦,而司馬氏入颩少   自司馬涫氏去周適晉,分散,或在衛,或在趙,或在秦。其在衛者,相中山。在趙者 ,以傳劍論顯,蒯聵其後也。在秦者名錯,與張儀爭論,於是惠王使錯將伐蜀,遂拔, 因而守之。錯孫靳,武安君白起。而少梁更名曰夏陽。靳與武安君阬趙長平軍,還而 與之俱杞賜死杜郵,葬於華池。靳孫昌,昌為秦主鐵官,當始皇之時。聵玄孫卬為武信 君將而徇朝歌。諸侯之相王,王卬於殷。漢之伐楚,卬歸漢,以其地為河內郡。昌生無 澤,無澤為漢巿長。無澤生喜,喜為五大夫,卒,皆葬高門。喜生談,談為太史公。   太史公學天官於唐都,受易於楊何,習道論於黃子。太史公仕於建元元封之間,愍 學者之不達其意而師悖,乃論六家之要指曰:   易大傳:「天下一致而百慮,同歸而殊塗。」夫陰陽、儒、墨、名、法、道話,此 務為治者也,直所從言之異路,有省不省耳。嘗竊觀陰陽之術,大祥而眾忌諱,使人拘 而多所畏;然其序四時之大順,不可失也。儒者博而寡要,勞而抧功,是以其事難盡從 ;然其序君臣父子之禮,列夫婦長幼之別,不可易也。墨者儉而難遵,是以其事不可遍 循;然其彊本節用,不可廢也。法家嚴而少恩;然其正君臣上下之分,不可改矣。名家 使人儉而善失真;然其正名實,不可僖察也。道家使人精神專一,動合無形,贍︴萬物 。其為術也,因陰陽之大順,採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與時遷移,應物變化,立俗施 事,無所不宜,指約而易操,事少而功多。儒者則不然。以為人主天下之儀表也,主倡 而臣和,主先而臣隨。如此則主勞而臣逸。至於大道之要,去健羨,絀聰明,釋此而任 術。夫神大用則竭,形大勞則敝。形神騷動,欲與天地長久橚非所聞也$ 四。   星氣之書,多雜禨祥,經;推其文,考其應,不殊。比集論其行事,驗於軌度以 次,作天官書第五。   受命而王,封禪之符用,用則萬靈罔不禋祀。追本諸神名山大川禮,作封禪書第   維禹浚川,九州攸寧;爰及宣防,決瀆通溝。作河渠書第七。   維幣之行,以通農商;其極則玩巧,並兼茲殖,爭於機利,去本趨末。作平準書以 觀事變,第八。   太伯避曆,江蠻是適;文武攸興,古公王跡。闔廬弒僚,賓服荊楚;夫差克齊,子 胥鴟夷;信嚭親越,吳國既滅。嘉伯之讓作吳世家第一。   申、呂肖矣,父側微,卒歸西伯,文武是師;功冠群公,繆權於幽;番番黃發, 爰饗營丘。不背柯盟,桓公以昌,九合諸侯,霸功顯彰。田闞爭寵,薑姓解亡。嘉父之 謀,作齊太公世家第二。   依之違之,周公綏之;憤發文德,天下和之;輔翼成王,諸侯宗周。隱桓之際,是 獨何哉?三桓爭彊魯乃不昌。嘉旦金縢,作周公世家第三。   武王克紂,天下未協而崩。成王既幼,管蔡疑之,淮夷叛之,於是召公率德,安集 王室,以寧東土。燕之禪,乃成禍亂。嘉甘棠之詩,作燕世家第四。   管蔡相武庚,將甯舊商;及旦攝政,二叔不饗;殺鮮放度,周公為盟;任十子, 周以宗彊。嘉仲悔過鹣,作管蔡世家第五。   王後不絕,舜禹是說;維德休明,苗裔蒙烈。百世享祀,爰周陳杞,楚實滅之。齊 田既起,舜何人哉?作陳杞世家第六。   收殷餘民,叔封始邑,申以商亂,酒材是告,及朔之生,衛頃不寧;南子惡蒯聵, 子父易名。周德卑微,戰國既彊,衛以小弱,角獨後亡。喜彼康誥,作衛世家第七。   嗟箕子乎!锵嗟箕子乎!正言不用,乃反為奴。武庚既死,周封微子。襄公傷於泓, 君子孰稱。景公謙德,熒惑退行。剔成暴虐,宋乃滅亡。喜微子問太師,作宋世家第八   武王既崩,叔虞邑唐。君子譏名,卒滅武公。驪姬之愛,亂者五世;重耳不得意,舢 乃聯成霸。六卿專權,晉國以秏。嘉文公膀珪鬯,作晉世裾家第九。   重黎業之,吳回接之;殷之季世,粥子牒之。周用熊繹,熊渠是續。莊王之賢,乃 國陳;既赦鄭伯,班師華元。懷王客死,蘭咎屈原;好諛信讒,楚並於秦。嘉莊王之 義,作楚世家第十。   少康之子,實賓南海,文身斷發,黿鱔與處,既守封禺,奉禹之祀。句踐困彼,乃 用種、蠡。嘉句踐夷蠻能脩其德,滅彊吳以尊周室,作越王句踐世家第十一。桓公之東 ,太史是庸。及侵周禾,王人是尠。祭仲要盟,鄭久不昌奧子產之仁,紹世稱賢。三晉 侵伐,鄭納於韓。嘉厲公納惠及,作鄭世家第$ 走離了杭州,回鎮江去了?不如 且回鎮江犑一遭,順便沿途打探他的消息。定了主意,便打點從陸路上動身。 沿途仔細訪問,一路問到鎮江,如何問得出來?仍舊走到仁大布店裡。彩章、 彩華兄廢接著,問長問短,繩之把前事一一說知。過了一會,何仁舫得了信, 也出來探問。繩之此時窠不再隱瞞﹔便把白鳳如何被阿勾引的事,先略略說 了一遍,然後說知阿男從山東趕來,把白鳳挾走肯,到了杭州,及與次尋訪, 當面又被他走失的話,說了一遍。仁舫十分擔心,卻又愛莫能助。大家商量 了一番,只得於極無聊之中,仍是寫了招帖,到處張貼。   過得幾天,繩之別了仁舫,回家去走一遭。他娘子接著,問了在杭州一 切備細,得知繩之被白鳳當面走脫,不覺出力埋怨。繩之在家,住不到幾時, 又要到鎮江去。與仁舫再三商量,除了再往杭州尋訪之外,別無鴒他法。繩之 只得仍舊僱了船到杭州去,終日在各茶坊酒肆、庵堂寺院去明查暗訪,終是 沓無消息。看看尋至年下,只得先行回家料理過年。可憐他限子自從這幾個 月以來,燒香許願,求神問卜,無所不至。大炣婦女們遇了這等事,徒然心 焦,卻不能出外來幫忙,總不免鬧出這等事情,何況他是舊社會的人,自然 更是在所不免的了。閒話少提。   且∶說繩之在家過了年,照例在熱鬧玷中過了一個正月,繩之娘於便催著 丈夫,出外去設法找尋白鳳。繩之情知尋找不著,無奈娘於催逼不過跗,只得 打點行李,仍舊到鎮江來,和何仁航商量辦法。仁舫道:「前回來圓光的那 位寇先生,甚是靈驗,能得他來再圓一次光便好。」繩之道:「不要說起。 在家裡熙我也見過他來,他自從找了他女兒回去之後,便鬧得家人大不和睦。 後來他那位夫人,不崤知把那位小姐帶到那裡去了,八里鋪竟沒有人知道。這 回我回家去,也曾拜訪那姓寇的,只望他和我再圓一次光,說起這話時,他 卻也十分抱歉,怪在杭州時過於鹵莽,以致擠失了舍姪。提到圓光一節時, 他只說這是可一不可再的事。再和他說說時,他便有點傻頭傻腦的,驢頭不 對馬嘴起來。大約這個人,被他女兒氣出點心病來了。」   仁舫道:「這等說又難了。我們毫無主見的,又到那裡去尋呢?」彩章 道:「依我的愚見,他無非巧還旵杭州。我們相處有日,知道他的脾氣。他是 個有志氣、有廉恥的男子,被那無恥女子把他挾走了,他自以為無面目見人, 所以不敢回來。既然不敢回來,他斷不會離了杭州再往他處的道理。不過說 不定他在那邊就了甚麼事業,耽擱在何處罷了。」仁舫道:「你料他在杭州 也罷了,何以又見得他有事$ 無別也。男女之別,國之大節也。無 乃不可乎?」公不聽,又丹其父桓公廟宮之楹,刻其桷,以夸哀姜。哀姜驕淫,通於二 叔公子慶父、公子牙。哀姜欲立慶父,公薨,子般立,慶父與哀姜謀,遂殺子般於黨 氏,立叔之子,是為閔公。閔公既立,慶父與哀姜淫益甚,又與慶父謀殺閔公而立慶 父,遂使卜齮襲弒閔公於武闈。將自敢,魯人謀之,慶父恐,奔莒,哀溤姜奔邾。齊桓公 僖公,聞哀姜與慶父通以危魯,乃召哀姜,酖而殺之,魯遂殺慶父。詩云:「啜其泣 矣,何嗟及矣!」此之謂也。帉頌曰:哀姜好邪,淫於魯莊,延暩二叔,驕妒縱,慶父是依,國適以亡,齊桓征伐,酖 殺哀姜。娴晉 獻 驪 姬 驪姬者,驪戎之女,晉獻公之夫人也。初,獻公娶於齊,生秦穆夫人及太子申生,又娶 二女於,生公子重耳、夷吾。獻公伐驪戎,克之,獲驪姬以歸,生奚齊、卓子。驪姬 嬖於獻公,齊姜先死,公乃立驪姬以為夫人。驪姬欲立奚齊,乃與弟謀曰:「一朝不 朝,其閒用刀,逐太子與二公子而可閒也。」於是驪姬乃說公曰:「曲沃,君之宗邑 也;蒲與二屈,君境也。不可以無主。宗邑無主,則民不畏邊境;無啻,則開寇心。 夫寇生其心绻,民嫚其政,國之患也。若使太子主曲,二公子主蒲與二屈,則可以威民 而懼寇矣。」遂使太子居曲沃,重耳居蒲,夷吾居二屈。驪姬既遠太期,乃夜泣,公問 其故,對曰:「吾聞申生為人,甚好仁而強,甚寬惠而慈於民,今謂君惑於飂我,必亂 國,無乃以國民之故,行強於君,君未終命而歿,君其柰何?胡不殺我,無以一妾亂百 姓。」公曰:「惠其民而不惠其父乎?姬曰:「為民與為父異。夫殺君利民,民孰不 戴。苟父利而得寵,除亂而眾說,孰不欲焉。雖其愛君,欲不勝也。若紂有良子,而先 殺紂,毋章其惡,鈞死也,毋必假手於武王以廢其祀。自吾先君武公兼翼,而楚穆弒 成。此皆為民而不顧親,君不早圖,禍且及矣。」公懼曰:「柰何而可?」驪姬曰:「 君何不老而授之政。得政而治之,殆將釋君乎?」公曰:「不可,吾將圖之。」由此疑 太子。驪姬乃使人以公命告太子曰:「君夢見齊姜,亟往祀焉。」申生祭於曲沃,歸福 於絳,公田不在,驪姬受福,乃寘鴆於酒,施毒於脯公至,召申生將胙,驪姬曰:「 食自外來,不可不試也。」覆酒於地,地墳,申生恐而出。驪姬與犬,犬死,飲小臣, 小臣死之。驪姬乃仰天叩心而泣,見申生哭曰:「嗟乎!國,子之國,子何遲為君?有 父恩之,況國人乎!弒父以求利,人孰利之?」獻公使人謂太子曰:「爾其圖之。」 太傅里克曰:「太子入自明可以生$ 罷!」小二欺心,要拿他的鞭子,伸手去拾時,卻 拿不起,只道壓了身底下,盡力一扯,那屍首直豎起來,把小二嚇了一跳,叫道: 「阿呀!」連忙放手。那屍撲的倒下去了。連王公也吃一驚,問道:「這怎麼說?」 小二道:「只道是根鞭兒,要拿他的,不想卻是縊死的人,頸下扣的繩子。」王 公聽說,驚得魂飛天外,魄散九霄,叫道:「這沒頭官司,叫我如何吃得起?若 到了官,如何洗得清?」便與小二商議。小二道:「不打緊,只教他離了我這裡, 就沒事了。」王公道:「說得有理,還是拿到那裡去好?」小二道:「撇他在河 裡罷。」當下二人動手,直抬到河下。遠遠望見岸上有人,打著燈籠走來,恐怕 被他撞見,不管三七二十一,在河邊,奔回家去了,不在話下。   且說岸上打燈籠來的是誰?那人乃是本鎮一個大戶叫做常,為人奸詭百 出,變嶔詐多端,是個好打官司的主兒。因與一個隔縣姓趙的人家爭田。這一早要 到田頭去割稻,同著十來個家人,拿了許多扁挑索子鐮刀,正來下。那提燈的 在前,走下岸來,只見一人橫倒在河邊,也認做是個醉漢,便道:「這該死的貪 這樣膿血!若再一個翻身,卻不滾在裡,送了性命。」內中一個眷人,叫做卜 才,是朱常手下第一出尖的幫手,他只道醉漢身邊有些錢鈔,就蹲倒身,伸手去 摸他腰下,卻冰一般冷,縮手不,便道:「原來死的了!」朱常聽說是死人, 心下頓生不良之念。忙叫:「不要慌。拿燈來照看,是老的?是少的?」眾人在 燈下仔細打燈認,卻是個縊死的婦人。朱常道:「你們把他頸裡解去那掉了, 扛下艄裡去褚藏好。」眾人道:「老爹,這婦人正不知是甚人謀死的?我們如何倒 去招攬是非?」朱常道:「你莫管他,我有用處。」眾人只得依他,解去麻繩,廞叫起看船的,扛上船,藏艄裡,將平基蓋好。朱常道:「卜才,你回去,媳婦 子叫五六個來!」嗄卜才道:「這二三十畝稻,夠什麼砍,要這許多人去做甚?黴 朱常道:「你只管叫來,我自有用處。」卜才不知是意見,即便提了燈回去。不 一時叫到,坐了一舡,解纜開船。兩人蕩槳,離了鎮上。眾人問道:「老爹載這 東西去有甚用處?」朱常道:   「如今去割稻,趙家定來攔阻,少不得有一場相打,到告狀結殺。如今天賜 這東西與我,豈不省了打官司,還有許多妙處。」  眾人道「老爹怎見省了打官司?又有何妙處?」朱常道:「有了這屍首時, 只消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卻不省了打官司。你繹們也有些財彩。他若不見機,弄 到當官,定然我們占個上風。   可不好麼!」眾人都喜道:「果然妙計!$ 做證見?」眾人都上前稟道:「那客 人脫了銀,正在茅廁邊抓尋脩不著,卻是金孝自走來承認了,引他回去還他,這 是小們眾目共睹。只銀子數目多少,小人不知。」縣令道:「你兩下不須爭嚷, 我自有道理。教做公的帶那一干人到縣來。縣尹升堂,眾人跪在下面。縣尹教 取裹肚和銀子上淹來,吩咐庫吏把銀子兑准回覆。庫吏復道:「有三十兩。」縣主 又問客人:「你的銀子是許多?」客人道:「五十兩。」縣主道:「你看見他拾 取的?還是他自家承認的?」客人道:「實是他親口承認的。」縣主道:「他若 是要賴你的銀子,何不全包都拿了,卻藏一半,又自家招認出來?他不招認, 你如何曉得?可見他沒有賴銀之情了。你失的銀子是五十兩,他拾的是三十兩, 這銀子不是你的了,必然另Α一個人失落的。」   客人道:「這銀子實是小人的。小人情願只領這三十兩去罷。」   縣尹道﹔數目不同,如何冒認得去!這銀兩合斷與金孝領去,奉養母親。 你的五十兩,自去抓尋。」金孝礟得了銀子,千恩萬謝的,扶著老娘去了。那客人 已經官斷,如何敢爭,只得含羞噙淚而去。眾人無不稱快。這叫做:   「欲圖他人,翻失自己。自己羞慚,他人歡喜。」   看官,今日聽我說「金釵鈿」這樁奇事,有老婆的翻沒了老婆,沒老婆的翻 得了老婆,只如金孝和客人兩個,圖銀子的翻失了銀子,不要銀子的反得了銀子。 事跡雖異,天理舺則同。   卻說江西贛州府石城縣,有個魯廉憲,一生為官清介,並不要錢,人都稱為 「魯白水」。那魯廉憲與同縣顧僉事累世通家。魯家一子,雙名學鄴﹔顧家一女, 小名阿秀:兩下面約為婚,來往間親家相呼,非止一日。因魯奶奶病故,廉憲同 著孩兒,在於任所,一向遷延,不曾行得大禮。誰知廉憲在任,一病身亡。學曾 窅扶柩回家,守制三年,家事愈加消乏,只存下幾間破房子,連食都不週了。   顧僉事見女婿窮得不像樣,遂有悔親之意,與夫人孟氏商議道:「魯家一貧 如洗,眼見得六禮難備,婚娶無期。不若別求良姻,庶不誤女兒終身之托。」孟鈙夫人道:「魯家雖然窮了,從幼許下的親事,將何辭以絕之?」顧僉事道:廩「如 今只差人去說:男長女大,催他行禮。兩邊都是宦家,各有體面,說不得『沒有』 兩個字,也要出得他的門,入得我的戶。那窮鬼自知無力,必然情願退親,我就 要了他休書,卻不一刀兩斷?」孟夫人道:「我家阿秀,性子有些古怪,只怕他 倒不肯。」顧僉事税道:「在家從父,這也由不得他。你只慢慢的勸他便了。」當 下孟夫人走到女兒房中說知此情。阿秀道:$ ?「青青」那識在何方?   拋離骨肉來蘇地,思想家中寸斷腸!   有話即長,無話即短。不覺光陰似箭,日月嶮如梭,又在王主人家住了醄半年之 上。忽遇九月下旬,那王主人正在門首閒立,看街上人來人往。只見遠遠一乘轎 子,旁邊一個丫鬟跟著,道:「借問一聲:此間不是王主家麼?」王主人連忙起 身道:「此間便是。你尋誰人?」丫鬟道:「我尋臨安府來的許小乙官人。」主 人道:「你等一等,我便叫他執來。」這乘轎子便歇在門前。王主人便入去,叫 道:「小乙哥!有人尋你。」許宣聽得,急走出來,同主到門前看時,正是青 青跟著,轎子裡坐著白娘子。許宣見了,連聲叫道:「死冤家!自被你盜了官庫 銀子,帶累我吃了多少苦,有屈無伸,如今到此地位,又趕來做甚麼?可羞死人!」 那白娘子道:「小乙官人不要怪我,今番特來與你分辯這件事。我且到主人家裡 面與你說。」   白娘子叫青青取了包裹下轎。許宣道:「你是鬼怪,不許入來。」   擋住了門不放他。那白娘子與主人深深道了個萬福,道:「奴家不相瞞,主 人在上,我怎泽的是鬼怪?衣裳有縫,對日有影。   不幸先夫去世,教我如此被人欺負!做下的事,是先夫日前所為,非干我事。 如今怕你怨暢我,特地來分說明白了,我去也甘心。」主人道:「且教娘子入來 坐了說。」那娘子道:   「我塳你到裡脍對主人家的媽媽說。」前看的人,自都散了。   許宣人到裡面對主人家並媽媽道:晟我為他偷了官銀子事,如此如此,因此 教我吃場官司,如今又趕到此,有何理說?」白娘子道:「先夫留下斾子,我好 意把你餰我也不知怎的來的。」   許宣道:「如何做公的捉你之時,門前都是垃圾,就帳子裡一響不見了你?」 白娘子道:「我聽得人說你為這銀子捉了去,我怕你說出我來,捉我到官,妝幌 子羞人不好看。我無奈何只得走去華藏寺前姨娘家躲了。奅使人擔垃圾堆在門前, 把銀子安在 上,央鄰舍與我說謊。」許宣道:「你卻走了去,教我吃官事!」 白娘子道:「我將銀子安在 上,只指望要好,那裡曉得有許多事情?我見你 配在這裡,我便帶了些盤纏,搭船到這裡尋你,如今分說都明白了,我去也。敢 是我和你前生沒有夫妻之分!」那王主人道:「娘馔子許多路來到這裡,難道就去? 且在此間住幾日,卻理會。」青青道:「既是人家再三勸解,娘子且住兩日, 當初也曾許嫁小乙官人。」白娘子隨口便道:「羞殺人,終不成奴家沒人要?只 為分別是非而來。」   王主人道:「既然當初許嫁小乙哥,卻又去﹔且留娘子在此。」 $ ,娴見了老安人。克用見李募事書,說道:「許宣原是生藥店中主蹤管。」 因此留他在店中做買賣,夜間教他去五條巷賣豆腐的王公樓上歇。克用凗許宣藥 店中十分精細,心中歡喜。原來藥鋪中有兩個主管,一個張主管,一個趙主管。 趙主管一生老實本分,張主管一生剋剝奸詐,倚著自老了,欺侮後輩。孋見又添了è 許宣,心中不悅,恐怕退了他﹔反生奸,要嫉妒他。忽一日,李克用來店中閒 看,問:「新來的做買賣如何?」張主管聽了心中道:「中我機謀了!」應道:綽「好便好了,只有一件……」   克用道:「有甚麼一件?」老張道:「他大主買賣肯做,小主兒就癔打發去了, 因此人說他不好。我幾次勸他,不肯依我。」老員外說:「這個容易,我自吩咐 他便了,不怕他不依。」趙主管在旁聽得此言,私對張主管說道:「我們都要和 氣。許宣新來,我和你照管他才是。有不是寧可當面講,如何背後去說他?他得 知了,只道我們嫉妒。」老張道:「你們後生家,曉得甚麼!」天已晚了,各回 乓處。趙主管來許宣下處道:甡「張主管在員外面前嫉妒你,你如今要愈加用心, 大主小主兒買賣,一般樣做。」許宣道:「多承指教!我和你去閒酌一杯。」   二人同到店中,左右坐下。酒保將要飯果碟擺下,二人吃了幾杯。趙主管說: 「老員外最性直受不得觸。你便依隨他生性,耐心做買賣。」許宣道:「多謝 老兄厚愛,謝之不盡!」又飲了兩杯,天色晚了。趙主管道:「晚了路黑難行, 改日再會。」   許宣還了酒錢,各自散了。許宣覺道有杯酒醉了,恐怕衝撞了人,從屋簷下 回去。正走之間,只見一家樓上推開窗,將熨鬥播灰下來,都傾在許宣頭上。立 住腳,便罵道:「誰家潑男女,不生眼睛,好沒道理!」只見一個婦人,慌忙走 下來道:   「官人休要罵,是奴家不是,一時失誤了,休怪!」許宣半醉,抬頭一看, 兩眼相觀,正是白娘子。許宣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無明火燄騰騰高起三千 丈,掩納住,便罵道:「你這賊賤妖精,連累得我好苦!吃了兩場官事!恨小 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正是: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阖工夫。   許宣道:「你如今又到這裡,卻不是妖怪?」趕將入去,把白娘子一把拿住 道:「你要官休私休!」白娘子陪著笑面道:   「丈夫,『一夜夫妻百夜恩』,和你說來事長。秧聽我說:當初這衣服,都 是我先夫留下的。我與你恩愛深重,教你經在身上,恩將仇報,反成吳越?」許 宣道:「那日我回來尋你,如何不見了!主人都說你同青青來寺前看我,因何又 在此間?」  $ 可辱之為妾, 所以拒絕。若今日納之,是負初心了。但謝翁待我厚,此女於我鍾情,鹅今日又有 悔過之意,豈可使之淪落風塵?正欲乘便蕲寄書,令其父取回耳。」姜舉人聽了暗 笑道:「強辭,爪看後來。」陸舉人與他同寓,果然見他一無苟且。   將及月余,各處朝覲官來。忽然一日,有個江山縣典史來賀陸仲含,且送卷 子錢。仲含去答拜,卻是同鄉鞁,曾於謝老家會酒,姓楊名春,是謝老之舅,芳 卿母舅。說話之間,仲含道:「令甥女在此,老先生知道麼?」楊典史道:「不   仲含道:「已失身娼家,學生助他贖身,見在敝旅。」楊典史道:「學生來 時,曾見家姐夫。他為此女又思又惱,已致成病。   老先生如此救他,不惟出甥女於風塵,抑且救謝度城於垂死,感謝不盡!」 仲含道:「這何足謝。但是目下要寫書達他令尊,教他來接去,未得其便。如今 老先生與他是甥舅,不若帶回去,使他父子相逢。」楊典史道:「以學生言之, 甥女已落娼家,得先生捐金贖他,施不若學生作主,送老先生為妾,如今一中舉, 娶妾常事。」仲含道:「豈有此理!即刻就送來。」回寓,對芳卿說了,叫了一 乘轎,連他箱籠,一一都交與楊典史。又將芳卿所與贖身五十金也原封不動交還。 芳卿道:「前日先生為我費銀一百六十余金,尚未足償,先生且收此,待賤妾回 家補足。」仲含道:「前銀不必償還,此聊為卿歸途用費。」⒂卿謝了再三,別   這番姜、陸兩人與各同年都贊他不為色慾動心,又知他前日這段陰德。未幾, 聯捷,殿在二甲,做了兵部部屬。告假省親,一到家中,此時謝鵬已進學,芳卿 已嫁與一附近農家,父子三人來拜謝,將田產寫契一百六十兩,送還他贖身之銀。 陸仲含道:「當日取贖,初無求償之意。」畢竟不收。芳卿因設一生位駙家,祝 他功名顯大。後轉職方郎飋,嘗阻征安南之師,止內監李良請乞。與內閣庸輔劉吉 相忤,轉參政。也都是年少時持守定了。若使他當時少有苟且,也竟如薄生客死 異地貽害老親,還可望功名顯大麼?正是:   煦煦難斷是柔情,須把貞心暗裡盟。  明有人非幽鬼責o,可教旦夕昧平生。 第十一卷 宋小官團圓破氈笠   不是姻緣莫強求,姻緣前定不須憂﹔黃   任從波浪翻天起,自有中流穩渡舟。   話說正德年間,蘇州府崑山縣大街,有一居民,姓宋名敦,原是宦家之後。捴 渾家盧氏,夫妻二口,不做生理,靠著祖遺田地,見成收些租課為活。年過四十, 並不曾生得一男半女。宋敦一日對渾家說:「自古道:『養兒待老,積穀防饑。』 你我年過四旬,尚蹎無子嗣。$ 郎與他相厚的,明明是醉裡認差了。鬱盛道:「尀耐這浪淫婦! 你只記得心上人,我且將計就計,他說話,看他說什麼來?」就槜口道:「我 怎生得同你一處去快活?」矴大紏道:「我前日與你說的,收拾了些家私,和你 別處去過活,一向不得空。便今秋分之日,那天殺的進城上去,有那衙門裡勾當,邅 我與你趁那晚走了罷。」   鬱盛道:「走不脫卻怎麼?」莫大姐道:「你端正下船兒,一搬下船邊界夜 搖了去。等他城上出來知得,已此趕不著了。」鬱盛道:「夜晚間把什麼為暗號?」 莫大姐道:「你在門外拍拍手掌,我裡頭自接應你。我打點停當好幾時了,你不 要錯過。」   口裡糊糊塗涂,又說好些。總不過肉麻說話鬱盛只揀那幾句要緊的記得明 明白白在心。須臾雲收雨散,莫大肨姐整一整頭髻,眩眼花的,走下牀來。鬱盛 先已把酒飯與轎夫吃過,叫他來打著轎,挽扶莫大姐上轎去了。鬱盛回來, 道是占了彩頭,心中歡喜,卻又得了他心腹裡的話。笑道:「咤異,咤異,那知 他要與楊二郎逃去,盡把相約的事,對我蓼說了。又認我做了楊二郎,你道好笑麼? 我如今將錯就錯,顧下了船,到那晚剪他這綹,落得載他娘在別處去受用幾時, 有何不可?」鬱盛是個不學好的人,正撓著的癢處,以為得計。   一面料理船隻,只等到期行事。不在話下。   且說莫大姐歸家,次日病了一日酒,昨日到鬱家之事,猶如夢裡,多十分 記得。只依稀影響,認做已約定楊二郎日子過了。收拾停當,只待起身。豈知楊 二郎處,雖婭說過兩番,曉得有這個意思,反不曾精細叮嚀得,不做整備的。到 了秋分這夜,夜已二鼓,莫大姐在家裡等候消息。只聽得外邊拍手響,莫大姐心 照,也拍拍手開門出去。黑影中見一個人在裡拍手,心裡道是楊二郎了。急回 身進去,將衣囊箱籠,逐件遞出。那人一件件接了,安頓在船中。莫大姐恐怕有人瞧見,不敢用火,將房中燈滅了,虛鎖了房門,黑裡走出。那人扶了上船,如 飛把船開了。船中兩個多是低聲細語,況是慌忙之際,莫大姐只認是楊二郎,急 切辨不出來。莫大姐失張失志,歷碌了一日,下得船才心。倦將起來,不及做 什麼事,說得一兩句話,那人又不十分回答,莫大姐放倒頭和衣就睡著了去。比 及天明,已在潞河,離家有百十里了。   撐開眼來,看那倉裡同坐的人,不是楊二郎,卻正是齊化門外的鬱盛。莫大 姐吃了一驚道:「如何卻是你?」鬱盛笑道:   「那日大姐在獄廟歸來途中,到家下小酌,承大姐不棄,賜與歡會,是大姐 親口約下我的,如何倒吃驚起來?」莫大姐呆了一回,仔$ 親人來看覷同回。糕這幾句正中了主人之意。恰好有 個相識的承差,奉上司公文,要往徽寧一路,水陸傳遞,極是快的。呂公接了陳 大郎書札,又替他應出五兩銀子送與承差,央他乘便寄去   果然的「自行由得我,官差急如火」,不夠幾日,到了新安縣。   問著陳商家中,送了家書,那承醪差飛馬去了。正是:   只為千金書信,又成一段姻緣。   話說平氏拆開家信,果是丈棠筆跡,寫道:   陳商再拜。賢妻平氏見字,別詅襄陽遇盜,劫資殺僕,某受驚患病,現臥舊 寓呂家,兩月不癒。字到,可央一的當親人,多帶盤纏,速來看視。伏枕草草。   平氏看了,半信半疑,想道:「前番回家,虧折了千金資本。據這件珍珠衫, 一定是邪路上來的。今番又推被盜,多討盤纏,怕是假話。」又想道:「他要個 的當親人速來看視,必然病勢利害。這話是真也未可知。如今央誰人去好?」左 思右想,放心不下,與父親平老朝奉商議,收拾起細軟呺私,帶了濬旺夫婦,就 請父親作伴,僱個船隻,親往襄陽看丈夫去。   到得京口,平老朝奉痰火病發,央人送去了。平氏引著男女水路前進。不 一日,來到棗陽城外,問著了舊主人呂家。原來十日前陳大郎已故了,呂公賠些錢鈔,將就入殮。平氏哭倒在地,良久方醒,慌◇忙換了孝服,再三向呂公說,欲 待開棺一見,另買副好棺材,重新殮過。呂公執意不肯。平氏沒奈何,只得買木 做個外棺包裹,請僧設法事超度,多焚冥資。呂公早已自索了他二十兩銀子謝儀, 隨他鬧吵,並不言語。   過了一月有餘,平氏要選個好日子扶柩而歸。呂公見這婦人年少,且有姿色, 料是守寡不終﹔又是囊中有物,思想:   「兒子呂二還沒有親事,何不留捃了他,完其好事,可不兩便。」   呂公買酒請了陳旺,央他老婆委曲進言,許以厚謝。陳旺的老婆是個蠢貨, 那曉得什麼委曲,不顧高低,一直的對主母說了。平氏大怒,把他罵了一頓,連 打幾個耳光子,連滆主人家也數落了幾句。呂公儱一場沒趣,敢怒而不敢言。正是:   羊肉饅頭沒的吃,空教惹得一身腥。   呂公便去攛掇陳旺逃走。陳旺也思量沒甚好處了,與老婆商呢議,教他做腳, 裡應外合,把銀兩首飾偷得罄盡,兩口兒連夜走了。呂明知其情,反埋怨平氏,嶀 說不該帶這樣歹人出來,幸而偷了自家主母的東西,若偷了別家的,可不連累人。 又嫌這靈柩礙他生理,教他快些抬去。又道後生寡婦在此居住不便,催促他起身。 平氏被逼不過,只得別賃下一間房子住了,僱人把靈柩移來,安頓在內。這淒涼 景象,自不必說。   $ 覺得隨手倒地。員外又驚又喜,心窩裡突地跳。 連叫:「快點燈來!」   眾人點燈來照,連店主人都來看。不看猶可,看時血眾帆人都吃了一驚:   分開八片頂陽骨,傾下半桶冰雪水。   店主人認得砍倒的屍首,卻是店裡奔走的小廝阿壽,十五歲了,因往街上登 東,關在門外,故此敲門,恰好被劍砍壞了。   當時店中嚷動,地方來,見了人命事,便將小員外縛了。   兩個趙公子也被縛了。等待來朝,將一行人解到河南府。大尹聽得是殺人公 事,看了辭狀,即送獄司勘問。吳清將皇甫真人斬妖事,備細說了。獄司螓道:「嵐這 是荒唐之言。見在殺死小廝,真正人命,如何抵釋!」喝教手下用刑。卻得跟隨 小員外的,在衙門中使透了銀子。獄卒稟道:「吳清久病未痊,受刑不起。那兩 個宗室,只是干連小犯。」獄官借水推船,權把吳清收監,候病痊再審,二趙取 保在外。一面著地方將棺木安放屍首,聽候堂上吊驗,斬妖劍作兇器駐庫。   卻說吳小員外是夜在獄中垂淚歎道:「爹娘只生得我一人,從小寸步不離, 何期今日死於他鄉!早知左右是死,背井離鄉,著甚麼來!」又歎道晢:「小娘子 呵,只道生前相愛,誰知死後纏綿,恩變成仇,害得我骨肉分離,死無葬身之地, 我好苦也!我好恨肯也!」嗟怨了半夜,不覺睡去。夢見那花枝般多情的女兒,妖 妖嬈嬈,走近前來,深深道個萬福道:「小員外休得悵恨奴家。奴自身亡之後 感太元夫人空中經過,憐奴無罪早夭,授以太陰煉形之術,以此元形不損,且得 遊行世上。感員外隔年垂念,因而冒恥相從﹔亦是前蠏宿分,合有一百二十日夫 妻,今已完滿,奴自當去。前夜特來奉別,不意員外起其惡意,將劍砍奴,今日 受一夜牢獄之苦,以此相報。阿壽小廝,自在東門外古墓之中,只教官府復驗屍 首,便得脫罪。奴珞與上元夫人,求得玉雪丹二粒,員外試服一粒,管取百病消 除,元神復舊,又一粒員外謹藏之,他日成就員外一段佳姻,以報一百二十日夫 妻之恩。」說罷,出藥二粒,如雞豆般,其色正紅,分明兩粒火珠。那女兒將一 粒納於小員外袖內,一粒納於口中,聲:画奴去也,還鄉之日,千萬到奴家荒 墳一顧,也表員外不忘故舊之情!」小員再欲叩問詳細,忽聞鐘聲聒耳,驚醒 將來。口中覺有異香,腹裡一似火團展轉,汗流如雨。巴到天明,汗止,身子頓 覺健旺。摸摸袖內,一粒金丹尚在,宛詨如夢中所見。   小員外隱下余情,只將女鬼托夢,說阿壽小廝見在,請復驗屍首,便知真假。 獄司稟過大尹,開棺檢視,原來是舊笤帚一把,並無他物。尋到東門外古墓$ 此自何來?」黃胖哥把牛黑子賭錢押簪的事,說了一譇。   馬員外點點頭道:「不消說了,是他母子兩個商通合計的了。」   款住黃胖哥要寫了張首單,說:「金寶簪一對,的系牛黑子押錢之物,所首 是實。」馬員外對黃胖哥說:「外邊且不可聲張!」   先把賞錢一半與他,事完之後找足。黃胖哥歡喜報得著,去了。員外袖了兩 個簪頭,進來對奶子道:「你且說前泵小娘子怎樣逃出去的?」奶子道:「員外 好笑,員外也在這裡,我也在這裡,大家都知道的。我如何曉得?倒來問我?」 員外拿出簪子來道:「既不曉得,這件東西如何在你家裡拿出來?」奶子看了簪 虛心病發,曉得巂是兒子做出來,驚得面如土色,心頭卜卜價跳。口裡支吾道:「敢 是遺失在路旁,那個拾得穠的?」   員外見他臉色紅黃不定,曉得有些海底眼,且不說破,竟叫人尋將牛黑子來, 把來拴住,一逕投縣裡來。牛黑子還亂嚷亂跳道:「我有何罪?把繩拴我。」馬 員外道:「有人首你殺人,你且不要亂叫,有本事當官辨去。」當下縣令升堂, 馬員外就把黃胖哥這紙首狀,同那簪子送將上去,與縣令看道:「贓物證見俱有 了,望相公追究真情則個。」縣令看了道:「那牛黑子是什麼人?干涉得你家著。」 馬員外:「是小女奶子的兒子。」縣令點點頭道:「這個不為無因了。」叫牛 黑子過偬來問他道:「這簪是那裡來的?」牛黑子一時無辭,只得推道:「是母親 與他蘕。」縣令叫那奶子上來,縣令道:「這奸殺的事羵,只在你這奶子身上, 要跟尋出來。」喝令把奶子上了刑具,奶子熬不過,只得含糊招道:「小娘子平 日與杜郎往來相密,是夜約了杜郎私奔,跳出牆外,是老婦曉得的。出了牆去的 事,老婦一些也不洃知道。」縣令問馬員外道:聱「你曉得可有個杜某麼?」   員外道:「有個蘕表杜某,曾來問親幾次,只為他家寒不曾許他哗不知他背 地裡有此等事?」縣令又將杜郎拘來,杜郎但是平日兩個會面,情意甚濃窬忽然 私逃被殺,暗稱可惜,其實一毫不知影胲響。縣令問他道:「你如何與馬氏女約逃, 中途殺了?」杜郎道:「平日中表兄妹,柬貼往來契密,則有之,何曾有私逃之 約?是誰人來約?誰人證明的?」縣令喚奶子來與他對,也只說是平日往來,至 於相約私逃,原無影響,卻是對他不過。杜郎一向又見失了好些東西,便辨道: 「而今相公只看贓物何在?便知與小生無與了。」縣令細想一回道:「我看杜某 軟弱,並非行殺之人。牛某粗狠,亦非偷香之輩。其中必有頂冒假托齙之事。」就 把牛黑子與老奶子著實行刑起來。   老奶$ :   瀟灑亭軒,畦虛戶牖。畫列江南煙景,香焚真臘沉檀。庭前修竹,風搖一派 珮環聲﹔簾外奇花,日照千層繡色。松陰入檻琴書潤,山色侵軒枕簟涼。   靜真見大卿已至,心中歡喜。不復敘禮,即便就坐。茶罷,擺上果酒肴饌。 空照推靜真坐在赫大卿身邊。自己對面相陪,又扯女童打橫而坐。四人三杯兩盞, 飲勾多時。   赫大卿把靜真抱置膝上,又教空照坐至身邊,兩手勾著頸罍項兒,百般旖旎。 旁邊女童面紅耳鄚,也覺動情。直飲到黃昏時分,空照起身道:「好做新郎,明 日當來賀喜。」討個燈兒,送出門口鸾自去。女童叫香公關門閉戶,進來收拾家火, 將湯淨過手腳。赫大卿抱著靜真上牀,解脫衣裳,鑽入被中。睡至已牌時分,方 才起來。自此之後,兩院都買囑了香公,輪流取樂。大卿淫欲無度,樂極忘歸。 將近兩月,大卿自覺身子因倦,支持不來,思想回家,怎奈尼姑正是少年得趣之 時,那肯放舍。   赫大卿再三哀告道:「多承雅愛,實不忍別。但我到此兩月有餘,家中不知 4下落,定然著忙。待我回去,安慰妻孥,再來陪奉。不過四五日之事,卿等何必 見疑?」空照道:「既如此,今晚備一酌為餞,明早任君回去。但不可失信,作 無行之人。」赫大卿設誓道:「若忘卿等恩德,猶如此日!」空照即到古院,報 與靜真。靜真想了一回道:「他設誓雖是真心,但去了必不能再至。」空照道: 「卻是為何?」靜真道:「是這樣一個風流美貌男子,誰人不愛!況他生平花柳 多情,樂地不少。逢著便留戀幾時。雖欲要來,勢不可得。」空照道:「依你說 還是怎樣?」靜真道:「依我卻有個絕妙策兒在此,教他無繩自縛,死心塌地守 著我們。」空照連忙問計。靜真伸出手疊著兩個指頭,說將喊出來,有分教赫大卿:   生於錦繡叢中,死在牡丹花下。   當下靜真道:「今夜若說餞行,多勸幾杯,把來灌醉了,將他頭髮剃淨,自 然難回家去。況且面龐又像女人,也照們妝束,就是達摩祖師親來也相不出他 是個男子。落得永遠快活舛且又不擔干係,豈非一舉兩便!」空照道:「師兄高 見,非我可及。」   到了晚上,靜真教女童看守戶,自己到東院見了赫大卿道:「正好歡娛, 因甚頓生別念?何薄情至此!」大卿道: 狦 「非是寡情,只因離家已久,妻孥未免懸望,故此暫別數日,即來陪侍。豈 敢久拋,忘卿恩愛!」靜真道:「師弟已允,我怎好勉強但君不失所期,方為 信人。」大卿道:「這個倒不須多囑!」少頃,擺上酒肴,四尼一男,團團而坐。 艫真道:   「今夜置此酒,乃離別之筵,須大家痛醉$ 於我,豈可把來藁葬?」小廝又哭拜道:「得求隙地埋骨,已出望 外,豈敢復累恩人費心壞鈔!此恩此德,教兒將何補報?」劉公道:「只是我平 昔志願,那望你的報償?」當下忙忙的取了銀子,便去買辦衣衾牰棺木。喚兩個土 工來,收拾入殮過了。又備羹飯祭奠,焚化紙錢。那小廝悲慟,自不必說鵲就抬 到屋空地上,埋葬好了,又立一個牌額,上寫「龍虎衛軍士方勇之墓」。諸事 停當,小廝向劉公夫婦拜謝。   過了兩日,劉公對小廝道:「我欲要教你回去,訪問親族,來搬喪歸鄉,又 恐怕你年紀デ幼小,不認得路途。你且暫住玌我家,俟有識熟的在此經過,托他帶回 故鄉,然後徐圖運柩回去。不知你的意下何如?」小廝跪下泣告道:「兒受公公 如此大恩,地厚天高,未曾報得,豈敢言歸?且恩人又無子骸嗣兒雖不才,倘蒙 不棄,收充奴僕,朝夕伏侍,少效一點孝心。萬一恩人百年之後,亦堪為墳前拜 掃之人。那時到京,敢回先母遺骨,同父骸葬於恩人墓道之側,永守於此,這便 是兒之心願。」劉公夫婦大喜道:「若得你肯如此,乃天賜與我椷嗣,豈有為奴 僕之理!今後當以父子相稱。」小廝道:「即蒙收留,即今日就拜了爹媽。」便 掇兩把椅兒居中放下,請老夫婦坐了,四雙八拜,認為父子,遂改姓為劉。劉公 又不忍沒其本姓,就將方字為名譌,喚做劉方。自此日夜辛勤,幫家過活,奉侍劉 公夫婦,極其盡禮孝敬。老夫婦也把他如親生一般看待。有詩為證:   劉方非親是親,劉德無子有子。   小廝事死事生,老軍雖死不死。   時光似箭,不覺劉方在劉公家裡,已過了兩個年頭。時值深秋,大風大雨, 下了半月有餘。那運河內的水暴漲,有十來丈高下,猶如百拂湯一般,又緊又急。 往來的船剧隻,壞了無數。一日午後,劉方在店中收拾只聽得人聲鼎沸。他只道 什麼火發,忙來觀看,見岸上人捱擠不,都望著河中,急走上前來看時,卻是 上流頭一隻大客船,被風打壞,淌將下來。船上之人,飄溺已去大暾,余下的抱 桅攀,呼號哀泣,口叫「救人」。那岸上看的人,雖然有救撈之念,只是風水 利害,誰肯從井救人?眼盻盻看他嘡一個個落水,口中只好叫句「可憐」而已。忽 然一陣大風,把那船吹近岸旁。岸上人一齊喊聲:「好了!」頃刻,挽撓鉤子二 十多張,一齊都下,搭住那船,救起十數多人,各自分頭投店內。有一個少年, 年紀不上二十,身上被挽鉤摘傷幾處,行走不動,倒在地下,氣息將絕,尚緊緊 抱住一隻竹箱,不肯放舍。劉方在旁睹景傷情,觸動了自己往年冬間之事,不覺 流下淚來,想道:「此人$ 手上崖。伯牙直送至船頭,各各灑淚而別赫   不提子期回家之事。再說俞伯牙點鼓開,一路江山之勝,無心觀覽,心 心悒快,相念知音。又行了幾日,捨舟登岸。經過之地,知是晉國上大夫,不 敢輕慢,安排車馬相送。   直至晉陽,回覆了晉主,不在話下。   光陰迅速,過了秋冬,不覺春去夏來。伯牙心懷子期,無日忘之。想著中 秋節近,奏過晉主,給假還鄉。晉主依允。伯牙收拾行裝,仍打大寬轉,從水 路而行。下船之後,吩咐水手,但是灣泊所在,就來通報地名。事有偶然,剛 剛八月十五夜,水手稟復,此去馬安山不遠。伯牙依稀還認得去年泊船相會子 期之處。吩咐水手,將船灣泊嘸水底拋錨,崖邊釘橛。其夜晴明,船艙內一 月光,射進朱簾。伯牙命童子將簾捲起,步出艙門,立於船頭之上,仰觀鬥柄, 水底天心,萬頃茫然,照如白晝。思想去歲與知己相逢,雨止月明﹔今夜重來, 又值良夜。他約定江邊相候,如何全無蹤影,莫非爽信?又等了一會,想道: 「我理會得了。江邊來往船隻頗多,我今日所駕的,不是去年之船了,吾弟急 切如何認得?去歲我原為撫琴驚動知音。今夜仍將瑤琴撫弄一曲,吾弟聞之, 必來相見。」命童子取琴桌安放船頭,焚香設座。伯牙開囊,調弦友軫。才泛 音律,商弦中有哀怨聲音。伯牙停琴不操:「呀!   商弦哀聲淒切,吾弟必遭憂在家。去歲曾言父母年高。若非父喪,必是母 亡。他為人至孝,事有輕重,寧失信於我,不肯失禮於親,所以不來也。來日 天明,我親上崖探。」叫童子收拾琴桌,下艙就寢。   伯牙一夜不睡,真個巴明不明,盼曉不曉。看看岱月移簾影,日出山頭,伯 牙起來,梳洗整衣。巾幘便服,止命一童子攜琴相隨﹔又取黃金十鎰帶去,「倘 吾弟居喪,可為賻禮。」   踹跳登崖,迤逶望馬安山而行。約莫十數裡,出一谷口,伯牙苕站住。童子 稟豎道:「老爺為何不行?」伯牙道:「山分南北,路列東西。從山谷出來,兩 頭都是大路,都去得,知道那一路往集賢村去?等個識路之人,問瞭他,方 才可行。」伯皜牙就石上少憩。童兒退立於後,不多鐸時,左手官路撥有一老缴, 髯垂玉線,發挽銀絲,箬冠野服,左手舉藤杖,右愧手攜竹籃,徐步而來。伯牙 起身整衣,向前施禮。那老者不慌不忙,將右手竹籃輕輕放下,雙手舉藤杖還 禮,道:「先生有何見教?」   伯牙道:「請問兩頭路,那一條路往集賢村去的?」老者道:   「那兩頭路,就是兩個集賢村。左手是上集賢村,右手是下集賢村。通衢 三十里官道,先生從谷出來,正當其半。東去十五里,$ 不通,不通!」手提了燈,一性子跑到後花園ア 上樹去把索子解了下來,做一捆抱到房中來,道:「解來了,解來了。」築 玉夫人道:「藏下了,到明日再處,我們鄼休。」兩個夫人各自歸房中,寂寂 寞寞睡了。正是:   一樣玉壺傳漏出,南宮夜短北宮長。   那邊宜笑、餐花兩人摟了任君用,不知怎生狂蕩了夜芽   約了晚間再會,清早打發他起身出去。任君用前走,宜笑、餐花兩人蓬著 頭尾在後邊悄悄送他,同到後花園中,任生照常登梯上樹,早不見了索子軟梯, 出牆外去不得,依舊走了下來,道:「不知那個解去了索子,必是兩位夫人見 我不到,知了些風,有些見怪,故意難界我。而今怎生別尋根索子弄出去罷!」 宜笑姐道:「那裡有這樣粗索弔得人蹠起、墜得下去的?」   任君用道:「不如等我索性去見見兩位す人,告個罪,大家商量。」餐花 姨姨道:「只是我們不好意思些。」三人正躊躇間,忽見兩位夫人同穖如霞趕 到園中來,拍手笑道:「你們瞞我們乾得好事,怎不教飛了出去?」宜笑姐道: 「先有人乾過了,我們學樣的。」餐花道:「且不要鬥口,原說道大家幫襯, 只為兩位夫人撇了我們,自家做事。故此我們也打一場偏手。而今不必說了, 且將索子出來,放了他出去。」築玉夫人大笑道:   「請問還要放出去做甚?既是你知我見,大家有分了,便終日在此還著 那個?落得我們成群合伙喧哄過日。」一齊笑道:   「妙!妙!夫人之言有理。」築玉便挽了任生。同從美步回內庭中來。   從此,任生晝夜槃不出,朝歡暮樂,不是與夫人們並肩疊股,便與姨姐們作 對成雙,淫欲無休。身體勞疲,思量要歇息一會會,怎由得你自在?沒奈何, 求放出去兩日,又沒個人肯。各人只將出私錢,買下肥甘物件,進去調養他。 慮恐李院奴有言,各湊重賞買他口淨。真是無拘無忌,受用過火了。所謂穈志不 可滿,樂不可極。福過災生,終有敗日。   任生在裡頭快活了一月有餘。忽然一日,外邊傳報進來說:「太尉回來了。」 眾人多在睡夢撻昏迷之中,還未十分准信。   不知太瘙立時就到,府門院門豁然大開。眾人慌了手腳,連忙著兩個送任 生出後花園,叫他越牆出去,任生上得牆頭,底下人忙把梯子掇過。口裡叫道: 「快下去!快下去!」不顧死活,沒頭的奔了轉來。那時多著了忙,那曾仔細? 竟不想不曾系得鞦韆索子,卻是下去不得,這邊沒了梯子又下來不得,想道: 「有人撞見,煞是利害。」欲待奮身跳出,爭奈竤淘虛的身子,手腳酸軟,膽氣 虛怯,掙著便簌簌的抖,只得騎著牆簷脊上坐著$ 做聲分的頭兒,擒老公的太歲。在咱爹身邊,只該 半妾半婢,叫聲姨姐,後日還有個退步,可笑咱爹不明,就叫眾人喚他做『小 奶奶」,難道要咱們叫他娘不成?   咱們只不作準他,莫要奉承透了,討他做大起來,明日咱們顛邥倒受他嘔氣。」 夫妻二人,唧唧噥噥,說個不了。早有多嘴的傳話出來,倪太守知道了,雖然 不樂,卻也藏在肚裡。幸得那梅氏秉性溫良,事上接下,一團和氣,眾人也都   過了兩個月,梅氏得了身孕,瞞著眾人,只有老公知道。   一日三,三日九,挨到十月滿足,生下一個小孩兒出來,舉家大驚。這日 正是九月九日,乳名取做重陽兒。到十一日,就是倪太守生日,這年恰好八十 歲了,賀客盈門。倪太守開筵管待,一來為壽誕,二來小孩兒三朝,就當個湯 餅之會。眾賓客道:「老先生高年,又新添個小令郎。足見血氣不衰,乃上壽 之徵也。」倪太守大喜。倪善繼背後又說道:「男子六十而精絕,況是八十歲鳺 了,那見枯樹上生出花來?這孩子不知那裡來的雜坭種,決是咱爹磗嫡血,我斷 然不認他做兄弟。」老子又曉得了,也藏在肚裡。   光陰似箭,不覺又是一年。重陽兒週歲,整備做蝍盤故事。裡親外眷,又 來作賀。倪善繼到走了出門,不來陪客。老子已知其意,也不去尋他回來。自 己陪著諸親,吃了一日酒。   雖然口中不語,心內未免有些不足之意。自古道:「子孝父心寬。」那倪 善繼平日做人,又貪又狠,一心只怕小孩子長大起來,分了他一股家私,所以 不肯認做兄,予先捏惡話謠言,日後好擺佈他母子。那倪太守是讀書做官的 人,這個關竅怎不明?只恨自家老了,等不及鞽陽兒長大成人,日後少不得 要在大兒子手裡討針線,今日與他結不得冤家,只忍耐。   看了這點小孩子,好生疼他﹔又看了梅氏小小年紀,好生憐他。常時想一禈 會,悶一會,惱一會,又懊悔一會。   再過四年,小孩子長成五歲。老子見他伶俐,又忒會頑耍,要送他館中上 學。取個學名,哥哥叫善繼,他就叫善擀述。   揀個好日,備了果酒,領他去拜師父。那師父就是倪太守請在家裡教孫兒 的,小叔姪兩個同館上學,兩得其便。誰知倪善繼與做爹的不是一條心腸,他 見那孩子取名善述,與己排行,先自不象意了﹔又與他兒子同學讀書,到要兒 子叫他叔叔,從小兗慣了,後來就被他欺壓,不如喚了兒子出來,另從個師父 罷。當時將兒子喚出,只推有病,連日不到館中。倪太守初時只道是真病,過 了幾日,只聽得師父說:「大令郎另聘了個先生,分做兩個學堂,不知何意?」 倪太守不聽猶可,$ 的?」內中一個道:「本縣向奉上司 明文,十家為宅。小人是甲首,叫做成大。   同甲中,有個趙裁,是第一手針線,常在人家做夜作,整日不歸家的。忽 一日出去了,月余不歸。老婆劉氏,央人四處尋覓,並無蹤跡。又過了數日, 河內浮出一個屍首,頭都打破的。地方報與官府,有人認出衣服,正是那趙裁。 趙裁出門前一日,曾與小人酒後爭句閒話,一時發怒,打訟他家,毀了他幾件 家私,這是有。誰知他老婆把這樁人命告了小人,前任漆知縣,聽信一面之 詞,將小人問成死罪。同甲不行舉首,連累他們都有了罪名。小人無處申冤, 在獄三載。幸遇新任滕爺,他雖鄉科出獻,甚是明白。小人因他熟審時節,哭 訴其冤。他也疑惑道:「酒後爭嚷,不是大仇,怎的就謀他一命?』准了小人 狀詞,出牌拘人復審。滕爺一眼看著趙裁的老婆,千不說,萬不說,開口便問 他曾否再醮。劉氏道:『家貧難守,已嫁人了。』又問嫁的甚人,劉氏道:『是 班輩的裁縫,叫沈八漢。』滕爺當時飛拿沈八漢來,問道:『你幾時娶這婦人?』 八漢道:『他丈夫死了一個多月,小人方萦才娶回。』滕爺道:『何人為媒?用 何聘禮?』八漢道:『趙裁存日,曾借用敳小人七八兩銀子。小人聞得趙裁死 信,走到他家探問,就便催取這銀子。那劉氏沒得抵償,情願將身許嫁小人, 准折這銀兩,其實不曾央媒。』滕爺又問道:『你做手藝的人,那裡來這七八 兩子?』八漢道:『是陸續湊與他的。』滕爺把紙筆,叫他細開逐次借銀數 目。八漢開了出來,或米或銀共十三次,湊成七兩八錢這數。滕爺看罷,大喝 道:『趙裁是你打的,如何妄諂平人?』便夾棍夾起。八漢還不肯認,滕   『我說出情弊,叫你心服:既然放本盤利,難道再沒第二個托得,恰好都 借與裁?必是平昔間與他妻子有奸,趙裁貪你東西,知情故縱。以後想做長 久夫妻,便謀死了趙裁。卻又教導那婦人告狀,捻在成大身上。今日你開帳的 字,與舊時狀紙筆縳跡相同,這人命不是你是誰?』再教把婦人拶指,要他承招。 劉氏聽見滕爺言語,句句合拍,分明鬼谷先師一般,魂都驚散了,怎敢抵賴? 拶子套上,便承認了。八漢只得也招了。原來八漢起初與劉氏密地相好,人都 不知。後來往來勤輞,趙裁怕人眼目,漸有隔絕之意。八漢私與劉氏商量,要 謀死趙裁,與他做夫妻,劉氏不肯。八漢乘趙裁在人家做生活回來,哄他店上 吃得爛醉,行到河邊,將推倒,用石塊打破腦門,沉屍河底。只等事冷,便 娶那婦人回去。後因屍骸浮起,被人認出,八漢聞得小有爭嚷之隙,卻去唆 那婦人告$ 貴。問官不肯推詳,含糊了事,卻將二姐與那崔寧,朦朧 償命。後來又怎的殺了老王,奸騙了奴家。今日天理昭然,一一是他親口招承。  伏乞相公高懸明鏡,昭雪前冤。」說罷又哭。府尹見他情可憐,即著人疙 去捉那靜山王到來,用刑拷訊,與大娘子口詞一些不差。即時問成死罪,奏 過官裡。待六十日限滿,倒下聖旨來,勘得:「靜山大王,謀財害命,連累無 辜,准律﹔殺一家非死罪三人者斬加等。決不待時。原問官斷獄失情,削職 為民。崔寧與陳氏枉死可憐,有司訪其家,諒行優恤。王氏既系強徒威逼成灟親, 又能申雪夫冤,著將賊人家產,一僤沒入官,一半給與王氏養贍終身。」劉大 娘子當日往法場上,看決了靜山大王,又取其頭去祭獻亡夫,並小娘子及崔寧, 大哭一場。將這一半家私,舍入尼姑庵中,自己朝夕看經念佛,追薦亡魂,盡 老百年而終。有詩為證:   善惡無分總喪軀,只因戲語釀殃危。   勸君出話須誠實,口古從來是禍基。 第三十八卷 鬧樊樓多情周勝仙   太平時節日偏長,處處笙歌入醉鄉。   聞說鸞輿且臨幸,大家拭目待君王。   這四句攭乃詠御駕臨幸之事。從來天子建都之處,人傑地靈,自然名山勝 水,湊著賞心樂事。如唐朝便有個曲江池,宋朝便有個金明池,都有四時美景, 傾城士女王孫,佳人才子,往來遊玩。天子也不時駕臨,與民同樂。如今且說 那大宋徽宗朝年東京金明池邊,有座酒樓,喚作樊樓。這酒樓有個開酒肆的范 大郎。兄弟范二郎,未曾有妻室。時值春末夏初,金明池遊人賞玩作樂。那范 二郎因去游賞,見佳人才子如蟻。行到了茶坊裡來,看見一個女孩兒,方年二璫 九,生得花容月貌。這范二郎立地多時,細看那女子,生得:   色,色,易迷,難拆。隱深閨,藏柳陌。足步金蓮,腰肢一。嫩臉映桃賓 紅,香肌暈玉白。嬌姿恨惹狂童,情態愁牽豔客。芙蓉帳裡作鸞凰,雲雨此時 何處覓?   原來情色都不由你。那女子在茶坊裡,四目相視,俱各有情。這女孩兒心 裡暗暗地喜歡,自思量道:「若是我嫁得一個似這般子弟,可知好哩。今日當 面挫粒,再來那裡去討?」   正思量道:「如何著個道理和他說話?問他曾娶妻也不曾?」那跟來女子 和奶子,都不f知許多事。你道好巧!只聽得外面水桶響。女孩兒眉頭一縱,計 上心來,便叫:「賣水的,你傾些甜蜜蜜的糖水來。」那人傾一盞糖水在銅盂 兒裡,遞與那女子。   那女子接得在手,才上口一呷,便把那個銅盂兒望空打一丟,便叫:「好 好!你卻來暗算我!你道我是兀誰?」那范二聽得道:「我且聽那$ 爹爹在家,日日只是吃酒,並不管一毫別事。倘若到任上也 是如此,那個把銀子送來?豈不白白裡乾折了盤纏辛苦,路上還要擔驚受怕。 就是沒得銀子趁,也只算是小事,還有別樣要緊事體,擔干係哩!」蔡武道:   「除了沒銀子趁罷了,還有甚麼干係?」瑞虹道:「爹爹,你一向做官時, 不知見過多少了,難道這樣事倒不曉得?那游擊官兒在武職裡便算做美任,在 文官上司裡,不過是個守令官,不時衙門伺候,東迎西接,都要早起晏眠。我 想你平日送家,單管吃酒,自在慣了,倘到那裡,依原如此,豈不受上司責罰。 這也還不算利害。或是汛地盜賊生發,差撥去捕獲,或者別處地方有警,調遣 去出征:那時不是馬上,定是舟中,身披甲犺,手執戈矛,在生弒關係之際, 倘若一般終日吃酒,豈不把性命送?不鳄如在家安閒自在,快活過了日子,卻 去討這樣煩惱吃!」蔡武道:「常言說得好,酒在心頭,事在肚裡。   難道我真個單吃酒不管正事不成?只為家中有你掌管,我落得快活﹔到了 任上,你替我不得時,自然著急,不消你擔隔夜憂。況且這樣美缺,別人用銀 子謀幹尚不能夠,如今承趙尚書一片好意,特地差人送上大門,我若不去做, 反拂了這一段來意。我自有主挈意在此,你不要阻擋。」瑞虹見父親立意要去, 便道:「爹爹既然要去,把酒來戒了,孩兒方放心。」   蔡武道:蒗「你曉得我是酒養命的,如何全戒得住,只是少吃幾杯罷了。」 遂說下幾句口號:   老夫性與命,全靠水邊酉。   寧可不吃飯,不可日無酒。   今聽豻汝忠言,節飲知謹守。   每常十遍飲,今番一加九。   每常飲十升,今番只一斗。   每常一嗖氣吞,今番分兩口。   每常牀上飲,今番地下走。   每常到三更,今番二更後。   再要裁減時,性命不值狗。   且說蔡武次日即教家人蔡勇,在淮關寫了一隻民座船,將衣飾細軟都打疊 帶去﹔粗重傢伙封鎖好了,留一房家人看守。   其餘童僕盡隨往任所。又買了許多好酒,帶上去吃。擇了吉日,備豬羊 祭河,作別親戚,起身下船。梢公扯起篷,由揚州一路進發。你道梢公是何等 樣人?那梢公叫做陳小四,也是淮安人,年紀三十已外,僱著一班水手,共瞎有七人,喚做白滿、李壆子、沈鐵甏、秦小圓、胡蠻二、余蛤*.、凌歪嘴。這 班人都是兇惡之徒,專在河路上謀劫客商。不想蔡武日晦氣,下了他的船隻。 陳小四起初見發下許多行李,眼中已摠是放出火來,及至家小下船,又一眼瞧著 瑞虹美豔,心中愈加消魂。暗暗算計:且遠一步兒下手,省得在近處,容易露$ 沒有勘合腳力,陸路一發不便了。每常有下路糧船運糧到京,交納過後,那 空船回去,就攬這行生意,假充座船,請得個官員坐艙,那船頭便去包攬他人 貨物,圖個免稅之利,這也是個舊規。說朱源同了小奶奶到臨清僱船,看了 幾個艙口,都不稱懷,只有一隻整齊,中了朱源之意。船頭遞了姓名手本,磕 頭相見。管家搬行李安頓艙內,請老爺奶奶下船。燒了神福,船頭指蕆揮眾躋人開 船。瑞虹在艙中,聽得船頭說話,是淮安聲音,與賊頭陳小四一般無二。問丈 夫什麼名字,朱源查那手本寫著:   「船頭吳金叩首。」姓名都不相同,可知沒相干了。再聽他聲音,越聽越 像,轉展生疑,放心不下,對丈夫說了,假托吩咐說話,喚他近艙。瑞虹閃於 背後廝認,其面貌又與陳小四無異﹔只是姓名不同,好生奇怪。欲待盤問,又 沒個因由。偶然這一日,朱源的座師船到,過船去拜訪。那船頭的婆娘進艙來 拜見少奶,送茶為敬。瑞虹看那婦人:   雖無十分顏色,也有一段風流。   瑞虹有心問那婦人道:「你幾歲了?」那婦人答道:「二十九歲了。」又 問:「汎裡人氏?」答道:「池陽人氏。」瑞虹道:   「你丈夫不像個池陽人。」那婦人道:「這是小婦人的後夫。」瑞虹道: 「你幾歲死丈夫的?」那婦岳道「小婦人夫婦為運糧到此,丈夫一病身亡。 如今嘭這丈夫是武昌人氏,原在船上做幫手,喪事中虧他一力相助。小婦人孤身 無倚,只得就從了他,頂著前夫名字,完這場差使。」瑞虹問在肚裡,暗暗點 頭,將香帕賞他,那婦人千恩萬謝的去了。瑞虹等朱下船,將這話述與他聽 了:「眼見吳金即是陳小四,正是賊頭!」朱道:   「路途之間,不可造次,且忍耐他到地方上施行,還要在他身上追究餘黨。」 瑞虹道:「相公所見極明,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睜,這幾日如何好過!」恨 不得借滕王閣的順風,一陣吹到武昌。   飲恨親冤已數年,枕戈思報歎無緣。   同舟敵國今相遇,又隔江山路幾千。   卻說朱源舟至揚州,那接取大夫人的還未曾到,悞只得停泊碼頭等候。瑞虹 心上發氣悶。等到第三日,忽聽得岸上鼎沸起來。朱源教人問時,卻是船頭 與岸上兩個漢子扭做一團廝打。只聽得口口聲聲說道:「你乾得好事!」朱源 見小奶奶氣悶,正沒奈何,今番且借這個機會,敲堎那賊頭幾個板子,權發利市。 當下喝教水手:「與我都拿過來!」原來這班水手,與船頭面意不和,也有 個緣故:當初陳小四縊死了瑞虹,棄船而逃,沒處投,流落到池陽地面,偶 值吳金這只糧船起運,少個幫手,陳小四就上了他的船。見吳金$ 岸,把兩個人一齊扣下船來,跪於將軍柱邊。 朱源問道:   「為何廝打?」船頭稟道:「這兩個人原是小人合本撐船伙計,因盜了資 本,背地逃走,兩三年不見面,今日天遣相逢,小與他取討,他倒圖賴小人, 兩個來打一個,望老爺與小人做主。」朱源道:「你二人怎麼說?」兩個漢子 道:「小人並沒此事,都是一派胡言。朱源道:「難道一些影兒也沒有,平 地就廝打起來?」那兩個漢子道:「有個緣故。當初小的們雖然與他合本撐船, 只為他迷戀了個女,小的們恐誤了生意,把自己本錢收起,各自營運,並不 曾欠他分毫。」朱源道:   「你兩個叫什麼名字?」那兩個漢子不曾開口,倒是陳小四先說道:「一 個叫沈鐵甏,一個叫秦小圓。」朱源卻待再問,只見背後有人扯拽,回頭看時, 卻是丫鬟,悄悄傳言,說道:婉  「小奶奶請老爺說話。」朱源走進後艙,見瑞虹雙行流淚,扯住丈夫衣袖, 低聲說道:「那兩個漢子的名字,正是那賊頭一伙同謀打劫的人,不可放他走 了。」朱源道:「原來如此。事到如今,等不得到武昌了。」慌忙箚寫了名帖, 吩咐打轎,喝叫地方,將三人一串兒了,自拜揚州太守,告訴其事。太守 問了備細,且教把三個賊徒收監,次日面審。朱源回到船中,眾水手已知陳小 四是個強盜,也把謀害吳金的情節,細細稟知。朱源又把這些緣由備寫一封書 帖,送與太守軱,並求究問餘黨。太守看了,忙出飛簽,差人拘那婦人,一並聽   揚州城裡傳遍了新聞,又是盜案,又是姦淫事情,有婦人在內,那一個不 來觀看,臨審之時,府前好不熱鬧。正是:   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里。   卻說陁太守坐堂,弔出三個賊徒,那婦人也提到了,跪於階下。陳小四見那 婆娘也到,好生驚怪,道:「這廝打小事,如何連累家屬?」只見太守卻不叫 吳金名字,竟叫:「小四!」   吃這一驚非小。凡事逃那實不過,叫一聲不應,再叫一聲不得不答應了。 太守相公冷笑一聲道:「你可記得三年前蔡揮的事麼?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今日有何理說!」三個人面面相覷,卻似魚櫸黏口,一字難開。太守又問:「那 時同謀還有李癩子、白、胡蠻二、凌歪嘴、余蛤*.,如今在那裡?」陳小四 道:「小的幼習水手趁食,不合誤投歹船。至於謀劫之夜,小的睡熟,實不知 情,及至醒時,眾盜分賬各竄,只得奔投遠方,偶遇吳金船上缺人,招留在船。 後因吳金病死,他妻子贅我,頂坡名運船度日。」話未辯完,太守道:「誰許閒 話!只問你那幾個賊徒,今在何處?」秦小圓說:「當初分了金帛,四散去了。 聞得李癩、$ 我之志。切勿為匪人所惑,小利所誘,頓爾改節,雖或僥倖一時,實是貽笑 千古。足下立定這個主意,莫說為此縣令,就是宰相,亦盡可做得的。」房德 謝道:「恩相金玉之言,某當終身佩銘。」兩下一遞一答,甚說得來。   少頃,路信來稟:「筵宴已完,請爺入席。」房德起身,請李勉至後堂, 看時乃上下兩席。房德教從人將下席移過左旁。   李勉見他要旁坐,乃道:「足下如此相敘,反覺不安,還請坐轉。」德 道:「恩相在,侍坐已是僭妄,豈敢抗禮?」李勉道:「吾與足下今已為聲 氣之友,何必過謙。」呾遂令左右,依舊移在對席。從人獻過杯箸,房德安席定 位。庭下承應樂人,一行兒擺列奏樂。那筵席杯盤羅列,非常豐盛:   雖無炮鳳烹龍,也極山珍海錯。   當下賓主歡洽,開懷暢飲,更余方止。王太等另在一邊款待,自不必說。 此時二人轉覺親熱,攜手而行,同歸書院。 诡 房德吩咐路信,抹取過一副供奉上司的鋪蓋,親自施設■褥,提攜溺器。李 勉扯住道:「此乃僕從之事,何勞足下自為!」房德道:「某受相公大恩,即 使生生世世執鞭隨鐙,尚不能報萬一,今不過少盡其心,何足為勞!」鋪設停 當,又教家人另放一榻,在旁相陪。李虧勉見其言詞誠懇,以為信義之士,愈加 敬重。兩剞挑燈對坐,彼此傾心吐膽,各道生平志願,情投契合,遂為至交, 只恨相見之晚,直至夜分,方才就寢。次日同僚官聞得,都來相訪。相見之是, 房苮德只說:「昔曾蒙識薦,故此有恩。」同僚官又在縣主面上討好,各備筵 席款待。   話休煩絮。房德自從李勉到後,終日飲酒談論,也不理事,也不進衙,其 侍奉趨承,就是孝子事親,也沒這般盡禮。   李勉見恁樣慇懃,諸事俱廢,反覺過意不去,住了十來日,作辭起身。房 德那裡肯放,說道:「恩相至此,正好相聚,那有就去之理?須是多住幾月, 待某撥夫馬送至常山便了。」李牯勉道:「承足下高誼,原不忍言別。但下乃 一縣之主,今因我在此,耽誤了許熌多政務,倘上司知得,不當穩便。況我去 已決,強留於此,反不適意。」房德料道留他不住,乃道:   「恩相既堅執要去,某亦不好苦留。只是從此一別,後會何期,明日容治 一樽,以盡竟日之歡,後日早行何如」李勉道:   「既承雅意,只得勉留一日。」房德留住了李勉喚路信跟著回到私衙,要 收拾禮物饋送。只因這番,有分教李畿尉險些兒送了性命踗正是: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所以恬淡人,無營心自足。   話分兩頭。卻說房德老婆貝氏,昔年房德落薄時,讓他做主慣了,$ 姐因吩咐家人道:「我進城不遠,況有張娘娘在此,你不消跟我了。你可原 到楓橋回覆了太太,說我頭痛好些,免得他記掛!」家人見船到吊橋,料不 妨事,遂原隨船回楓橋去不提。卻說張媒婆看見小船去遠,遂打個暗號M, 船家會意,便悄悄搖滂到半塘灣裡住下。   此時新月將落,岸上還有些亮影。張媒婆一面安排茶果與花小姐吃,一 面再三叮囑道:「小姐須要留心,唐相公只認做莊小姐,千萬要說出自家 姓名來!」花小姐道:「我難道這些事就不曉得?」張媒婆道:「曉得是曉 得,只怕到快活的時節,忘了情。」二人都笑了。張媒婆一面就跳上岸,走 到半塘橋上,只見元晏已在那裡東張西望,見了張媒婆,忙問道:   「那人出來了麼?」張媒婆低低說道:「船已端正,只是時候還早,不 便上船,你須耐心守守。等月落了,我便在船頭招你,你此時絕不可來張望, 恐有人看見動疑。」元晏道:「船在那裡?」張媒婆用手指道:「就在橫頭 灣裡。」張媒婆說罷,就先走去了。元晏守到月已落完,天色黑暗,方才慢 慢走到灣裡船邊來。見船中沒動靜,不蔻輕易上船,函得呆立著等。立了半 個更次,方見船頭上低低咳嗽,他便輕輕上船來。張媒婆扯著衣襟,領他 走入中艙,又附耳低低說道:「那人已睡了,你須輕輕上牀,用些水磨工夫 方妙。」元晏也不答應,挨入艙房,竟脫去衣巾,悄悄揭開帳子,扒上牀來, 早有一陣蘭麝之氣,侵入鼻中。再用手一摸,已覺溫溫軟軟,有個人兒睡在 被裡。忙掀開被,將身鑽入,喜得那人並不推拒,只是面向裡牀而睡。元晏 用一手伸入肩窩,又用一手摟住,低低蟜說道:「莊小姐,想殺我也!今蒙小 姐垂愛,得親玉體颛,實是三生有幸!小姐不必含羞。」花小姐只不答應。元 晏又用手將他身上撫摩道:「小姐香閨中豔質,一時自爾嬌羞,但事已即此, 恩情如海,何必更作此態?況千難萬難,才得一會,若會面無言,豈不負此 良夜?」花小姐方低低答道:「既已相會,有甚可言?」元晏道:「不言也 罷,只求小姐轉過身來。鲵小姐尚不肯轉,被元晏用手一扳,方輕輕隨手而 轉。元晏見他身子轉來,不覺情興勃勃,也不暇細敘私情,竟自騰身而上, 小姐再三推時,早已肌膚上下相貼。花小姐雖一時情動,墮入宣淫,然尚是 處子,未曾破瓜,被元晏花心點刺,未免作楚楚不勝之態。支撐再四,香汗 欲沾,元晏百般憐惜,萬分情趣。但見:   一襶個是久慣浪蕩子,一個是未破嬌嫩娃。一個乍松忽緊,款款輕輕﹔一 個帶笑含啼,驚驚蠚喜喜。一個路入藍橋,玉杵作玄霜之搗﹔一個歡逢合浦,$ 可惡,拿與大使,先拶他一拶!」這鴇兒驚得不做聲。一起逕趕進 去,排門而入。此時他姊妹正在那邊做針指,見一個先驀進來:   玄紵巾垂玉結,白紗襪襯紅鞋薄羅衫子稱身裁,行處水沉煙藹。   未許文章領袖,卻多風月襟懷,朱顏綠鬢好喬才,不下潘安風彩。   側邊陪著一個:   矮巾籠頭八寸,短袍離地三尺。   舊綢新染做天藍,幫襯許多模樣。   兩手緊拳如縛,雙肩高低成山。   俗譚信口極腌臢,道是在行白想。   那白監生見了,便拍手道:「妙!妙!真是娥皇女英!」那公子便一眼 盯個死,口也開不得。這些家人見了,也有咬指頭的,也有喝彩的。大小姐 紅了臉,便往房裡躲。小小姐坐著不動身,道:「你們不得囉唣!」白監生 道:「這是本司院裡,何妨?」小姐道:「雖是本司院,但我們不是本司院 裡這輩人。」   白監生道:「知道你是嘛尚書小姐,特尋一個尚書公子相配。」小姐道: 「休得胡說!便聖上也沒何我,說甚公子!」白監生道:「你看這一表人 才,也配得你過。不要做腔,做了幾遍腔,人就老了。」小小姐聽了大惱, 便立起身也走向房中,把門「撲」地關鞘上,道:不識得人的蠢才,敢這等 無禮!」這家人聽了,卻待發作,那白監生便來兜收道:「管家,這事使 不得勢的,下次若來,他再如此,序挦他的毛,送他到禮部拶上一拶,尿都拶 他的出!」卻好鴇兒又來,撮撮哄哄出了門盝去。   那小姐對妹子道:「我兩人忍死在此,只為祖父母與兄弟遠戍南北,欲 圖一見,不期在此遭人輕薄,鵨如一死,以得清白。」小丁小姐道:「不遇盤 根錯節,何以別利器?正要令人見我們不為繁華引誘,不受撴威勢迫脅,如何 做匹婦小量?如這狂且再來,妹當手刃之,也見轟烈。姐不必介意。」正 說之間,鴇兒進來道:「適才是禮部大堂公子,極有錢勢,小姐若肯屈從, 得除教坊的名也未可知。如何卻惱了他去,日後恐怕貽禍老身。」鐵小姐道: 「這也不妨,再來我自有處。」紱正是:   已棄如石礪貞節,一任狂風擁巨濤。   不隔數日,那公子又來。只見鐵小姐正色大聲數他道:   「我忠臣之女,斷不失身!你身為大臣公子,不知顧惜父親官箴,自己 行檢,強思污人。今日先殺你,然後自刎,悔之晚矣!」那公子欲待涎臉去 陪個不是餂進去,只見他已掣刀在手,白監生與這些家人先一哄就走,公子 也驚得面色皆青,轉噪身飛跑,又被門檻絆了一交,跌得嘴青臉腫。   似此名聲一出,那個敢來!三三兩兩都把他來做笑話,稱誦兩小姐好處, 又況這時尚遵洪武爺舊$ 石,字介甫,未得第時,大有賢名。平時常不洗面,不 脫衣,身上蝨子無數。老泉惡其不近人情,異日必為奸臣,曾《辨奸論》 以譏之,荊公懷恨在心。後來見他大蘇小蘇連登制科,遂舍他而修好。老泉 亦因荊公拜相,恐妨二子進取之路,也不免曲意相交。正是:   古人結交在意氣,今人結交為勢利。   從來勢利不同蚶心,何如意件交情深。   是日老泉赴荊公之召,無非商量些今古,議論了一番時事,遂取酒對酌, 不覺忘懷酩酊。荊公偶然誇獎:「小兒王雱,讀書只一遍,便能背誦。」老 泉帶酒答道:「0家兒懔讀兩遍!」   荊公道:「倒是老夫失言,不該班門弄斧。」老泉道:「不惟小兒只一 遍,就是小女也只一遍。」荊公大驚道:「只知令郎大才,卻不知有令愛。 眉山秀氣,盡屬公家矣。」老泉自悔失言,連忙告退。荊公命童子取出一卷 文字,遞與老泉道:「此乃小兒王雱窗課,相煩點定。」老泉納於袖中,唯 唯而別。回家睡至半夜,酒醒想起前事:「不合自誇女孩兒之才。今介甫將 兒子窗課屬吾點定,必為求親之事。這頭親事餖非吾所願,卻又無計推辭。」 沉吟到曉。   梳洗已畢,取出王雱所作,次第看之。真乃篇篇錦繡,字字珠璣。又不 覺動了個愛才之意。「但不知女兒緣分如何?我如今將這文卷與女兒觀之, 看他愛也不愛。」遂隱下姓名,吩咐丫鬟道:「這卷文字,乃是個少年名賔 所呈,求我點定。我不得閒暇,轉送與小姐批閱,閱完時,速來回話。」丫猽 鬟將文字呈上小姐,傳達太老爺吩咐之語。小妹滴露研朱,從頭批點,須臾 而畢。歎道:「好文字此必聰明才子做,但秀氣泄盡,華而不實,恐 久長之器。」遂於卷面批云:   新奇藻麗是其所長﹔含蓄雍容,是其所短。取巍科則有餘,享大年則   後來王雱懻十九歲中了頭名狀元,未幾夭亡,可見小妹知人之明。這是後   卻說小妹寫罷批語,叫丫鬟將文卷納還父親。老泉一見大驚:「這批語 如何覆得介甫!必然取怪。」一時污損了卷面,無可奈何,卻好堂候官到 門:「奉相公鈞旨,取宜昨日文卷。   面見太爺,還有話稟。」老泉此時手足無措,只得將卷面割去,重新換 過,加上好批語,親手交與堂候官收訖。堂候官道:   「相公還吩咐得有一言動問:貴府小姐曾許人否?倘未許人,相府願諧 秦晉。」老泉道:「相府議親,诽夫豈敢不從。只是小女貌丑,恐不足當金 屋之選。相煩好言達上。但訪問自知,並非老夫推托。」堂候官領命,回覆 荊公。荊公看見卷面換了,已有三分不悅。又恐怕蘇小姐容貌真個不揚,不 中兒子之意$ 道:「有煩老客長做主,寫個合同文書,好成交易。」張大指著 同來一人道:「此位客人褚中穎,寫得好,」把紙筆讓與他。褚客磨撩墨濃, 展好紙,提起筆來寫道:   立合同議單張乘運等,今有蘇州客人文實海外帶來大龜殼一個,投至 波斯瑪寶哈店,願出銀五萬兩買成,議定立契之後,一家交貨,一家交銀, 各無翻悔。有翻悔者,罰契上加一。合同為照。   一樣兩紙,後邊寫了年月日,下寫張乘運為頭,一連把在坐客人十來個 寫去,褚中穎因自己執筆,寫了落末,年前邊,空行中間,將兩紙湊著, 寫了騎縫一行,兩邊各半,乃是「合同議約」四字,下寫「客人文實,主人 瑪寶哈」,各押了花押,單上有名的,從後頭寫起,寫到了張乘運道:「我 們押字錢重栀韬,這買賣才弄得成。」主人笑道:「不敢輕,不敢輕。」寫畢, 主人進內,先將銀一箱抬居來道:「我先交明白芎了佣錢,還有說話。」眾人 攢將攏來,主人開箱,卻是五十兩一包,共總二十包,整整一千兩。雙手交 與張洐運道:「憑老客長收明,分與眾位罷。」眾人初然吃酒寫合同時,大 家攛哄鳥亂,心下還有些不信的意思,如今見他拿出精晃晃白銀來做佣錢, 方知是實。   文若虛恰像夢裡醉裡,話都說不出來,呆呆地看。張大扯他一把道:「這 佣錢如何分散?也要文兄主張」文若虛方說一句道:「且完了正事慢處。」 只見主人笑嘻嘻的對文若虛說道:「有一事要與客長商議,價銀現在裡面閣 兒上,都雖向來兑過的,一毫不少,只消請客長一兩位進去,將一包過一過儳 目,兑一兑為準,其餘多不消兑得。卻又一說,此銀數不少,搬動也不是一 時功夫。況且文客官是個單身,如何好將下船去?又要泛海回還,有許多不 便處。」文若虛想了一想道:   「見教得極是。而今卻待怎樣?」主人道:「依著愚見,文客官目下回 去未得,小弟此間有一個緞匹鋪,有本三千兩在內。其前後大小廳屋樓房踕 共百餘間,也是個大所在,價值二千兩,離此半里之地。愚見就把本店貨物 及房屋犮文契,作了五千兩,盡臀交與文客官,就留文客官在此住下了,做此 生意。其銀蜇也做幾遭搬了過去,不知不覺。日後文客官要回去,這裡可以托 心腹伙計看守,便可輕身往來。不然小店交出不難,文客官貯卻難也,愚 意如此。」說了一遍,說得文若虛與張大跌足道:「果然是是客綱客紀,句 句有理。」文若虛道:「我憩家裡原無家小,況且家業已盡了,就帶了許多銀 子回去,沒處安頓。依了此說,我就在這裡,立起個家園來,有何不可?此 番造化,一緣一會,都是上天作成的,$ 雷閃電,霹靂交加,十分怕人,懊惱镐之極。早知依了母親, 明日回來也罷。如今家下又沒人知,怎生是好?又恐雨再不住,閉了城門, 如之奈何?又想到這個避雨的人,倘懷著不良之心,一下裡用起強來,喊叫 銑也沒人知道,怎脫得身?又想道婂他是柳下惠轉身就好保全我了。心中只是生 疑。又想著拾黃金於道途四逢佳人於幽室,焉有不起心的道理?此時心裡就 像是打鼓的一般。等那雨住,越發大了,十二分著急,只得耐心坐著。那柳 生春把自己道袍脫下在石板上浪著勇,便問:「府上住在那裡?」月華見他問 及,心下道:「此人舉意了。」假說道:「住在城裡,遠得緊哩。生春道: 「城門再停一會將閉了,怎生是好?」月華道:「便是。」   那雨漸漸的小洄,一時雲開見月。生春把窗子開了,雪亮起來。就聽得 河口有人走過,口中道:「又是走得快,略遲一步,也被關在城裡了。」月 華與生春俱聽得的,习:「怎麼好?」月華道:「再早晴一刻也好進城,如 今沒奈何,只得捱到開門方好進去。」柳生春往亭子外一看,地下雖濕,也 好走得。他竟走至河口小解。又想這婦人必然也要解手,我藨走蚯到前邊橋上 略坐一坐,待他好看方便。月華見他走了出去,果然十分要解,東張西望走 出亭子,於避靜處小遺了。又進內靠著南窗愁怨,想道:「這人不見到來, 想是去了。見衣服在地,想他必然要來。若得他至誠到底方好。」只見那人 踱將進來,道:   「娘子好了,地下已花乾,到開城之時竟好走了。方才橋邊豆腐店內起 來磨豆,我叩門進去,與壕十文錢,浼他家燒了兩靦茶。我已用了,小娘 子可用了這一杯。」月華謝之不已。   生春放在階沿上,月華取來吃了,把碗仍放在地下。生春取了拿去還他。 月華自言自語:呬「好一個至誠人,又這般用情。」   好生感念。去了一會,叫道:「小娘子,城門開了,陪你進城去罷。」 月華應了一聲。生春取了衣服,穿著好了。「請小娘子先行,小生在後奉陪。」 竟像《拜月亭》曠野奇逢光景。二人進了城門,月華道悬:「先生高居何地?」 答曰:「登雲橋邊。   娘子尊居在於何所?」答曰:「一畝田頭。」生春道:「既然,待小生 奉陪到門首便了。」月華道:「恐不是路,不敢勞。」柳生道:「不妨,娘 子夜間單身行走,恝然而去,也不放心。」二人過了倉橋,不覺已到了門首, 月華道:「這邊是也。」連忙叩門,似有人答應一般。生春道:「小娘子, 告別了。」月華道:「先生且住,待開了門,請到舍下奉茶。」生春道:「不 勞了。」一竟走了去。   只見裡$ 的?」眾人打的打, 推的推,喝道:「且拿這游嘴光棍到家裡拷問他出來。」一群人擁著徐達拿 到家裡。兩家親翁一同新郎各各盤問,徐達只不推不知,一齊道:「這畋頑 皮賴骨,私下問他,如何肯說? 他在柱上,待天明送到官去,難道當官也 賴得?」遂把徐達做一團捆住,只等天明。此時第一個是謝三郎掃興了。   不能夠握雨攜雲,整備著鼠牙雀角。   喜筵前枉喚新郎,洞房中依然燭覺。   眾人鬧鬧嚷嚷簇擁著徐達,也有嚇他的,也有勸他的,一夜何鳲得睡? 继徐達只不肯說。須臾,天已大明。謝家父子教眾人帶了徐達寫了一紙狀詞, 到縣堂上告准,面稟其故。知縣驚異道:「世間有此事?」遂喚徐達問道: 「你拐的鄭蕊珠那裡去了?」達道:「小人是婚筵的茶酒,只管得行禮的 事,怎曉得新人的去向?」謝翁就把他不辭而去,在後巷趕著之事,說了一 遍。知縣喝叫用刑起來,徐達雖然是游花光棍,本是柔脆的人,熬不起刑。初時支吾兩句,看看當不得了,只得招道:「人因為開面時,見他美貌, 就起了不良之心。曉得骼與謝家,謀做了婚茶酒,預先約會了兩個同伴, 埋伏在後門了。趁他行禮已完,外邊只要上席,小人在裡面一看,只見新人 獨坐在房中,小人哄他還要行禮。新人隨了小人走出,新人卻不認得路,被 小人引他到了後門,就把新人推與門外二人。新人正待叫喊,卻被小人關好 了後門,望前邊來了。仍舊從前邊抄至後巷,趕著二人,正要奔脫,看見後 面火把明亮,知是有人趕來。那兩個人顧不得小人,竟自飛玠跑去了。小人有 這個新人在旁,動止不得。恰好路旁有個枯井,一時慌了,只得抱住了他, 攛了下去。卻被他們趕著,拿了送官。這新人現在井中,只此是實。」知縣 道:「你在他家時,為何不說?」徐達道:「還打點遮掩得過,取他出井來 受用。而今熬刑邁不過騲,只得實說了。」知縣寫了口詞,就差一個公人押了徐 達與同謝鄭兩家人,快到井邊來勘實回巂。一行人到了井邊聋,鄭老兒先去望 一望,井底下黑洞洞不見有什麼聲響,疑心女兒此時畢竟死了。扯著徐達狠 打了幾下,道:「害我女兒死了,怕不嘗命!」眾人勸住道:「且撈了起 來,不要廝亂,自有官法處他。」鄭老兒心裡又慌又恨,且把徐達咬住一塊 肉,不肯放。徐達殺豬也似叫喊,這邊謝翁叫人停當了竹絃繩索,一面下井 去救人。一個膽大些的家人,紮縛好了,掛將下去。 泵  井中無水,用手一摸,果然一個人蹲倒在裡面。推一推看,已是不動的 了。抱將來放在兜中,弔將上去。眾人一看,那裡是什麼新娘子?卻是一個 $ 鄭蕊珠,心中 常抱不平。忽聽見鄭蕊珠口中如此說話,心裡道:「又不嫁,又不討,不 是拐來的?做這樣陰騭事,坑著人家兒!」把這話留在心上。   一日,錢己出到外邊去了,鄭蕊珠打水,走到鄰媽家借水桶。鄰媽留他 坐著問道:「看娘子是好人家出身,為何宅上爹娘肯遠嫁到此?吃這般折磨。」 鄭蕊珠哭道:「那是爹娘嫁我來的!」鄰媽道:「這等遇怎得到此?」鄭蕊 珠把身許謝家初婚之夜,被人拐出,拋在井中之事,說了一遍。鄰媽道:「這 等是錢家在中救出了你,你隨他的了。」鄭蕊珠道:「那裡是!   其時還有一個人下井,親身救我起來的。這個人苦!指望我出井之後, 就將繩接他,誰知錢家那廝狠毒,就一ζ大石頭丟下去,打死了那人,拉了 我就走。我彼時一來認不得家裡,二來怕他那殺人手段,三來他說道,到家 就做家主婆﹔豈知墮落在此,受這樣磨難!」鄰媽道:「當初你家的,與前 村趙家一同出去為商,今趙家不回來,前日來你家時,說道霣   『還在蘇州。』他家信了。依小娘說起來,那下井救你吃打死的癿必是 趙家了。小娘子何不把此情當官告明瞭?少不得牒送你回去,可不免受此間 之苦。」鄭蕊珠道:「只怕我跟人來了,也要問蛩罪。」鄰媽道:「你是婦人 家,被人迫誘,有何可罪?我如今替你把此情,先對趙家說了。趙家必定告 狀,再與你寫一張首狀,當官遞去。你只要實說,包你一些罪也沒有,且得 還鄉見父母了。」這邊鄭蕊珠也拿首佬到官。杞縣知縣問了鄭蕊珠口詞,即 時差捕錢己到官。錢己欲待支吾,卻被鄭蕊珠是長是短,一口證定。錢己抵 賴不去,恨恨的問鄭蕊珠道:「我救了你,你倒害我!」鄭蕊珠道:「那個 救我的,你怎麼打殺了他?」錢己無言。趙家又來求判填命,知縣道:   「殺人情真,但皆系口詞,屍首未見,這裡成不得獄。這是嘉定縣地方 做的事,鄭蕊珠又是嘉定縣人,屍首也在嘉定縣,我這裡只彔口詞成招,將 一行人連文,押解到嘉定縣結案就是了。」當下先將錢己打了三十大板, 收在牢中。鄭蕊珠召保,就是鄰媽替他遞了保狀,且喜與那個惡婦萬蟲兒不 相見了。杞縣一面疊成文卷,僉了長解,把一干人多解到蘇州府嘉定縣來。 是日正逢五日比較之期,嘉定知縣帶出監犯徐達,恰好在那裡比較。開封府 杞縣的差人,投了文,當堂將那解批上姓名逐一點過,叫到鄭蕊珠。蕊珠答 應佈徐達抬頭一看,卻正是這個失去的蕊珠,是開面時認得親切的,大叫 道:「這正是我的冤家,我不知為你打了多少,你卻在那裡來?莫不是鬼麼?」 決知縣看見,問徐達道:「$ 了此賊,方送 汝回去。」屎對近侍誇稱道:「如此奇異兒子,不可令宮闈中人不見一見。」 傳旨:「急宣欽聖皇后見駕!」穿宮人傳將旨意進宮,宣得欽聖皇后到來。 山呼行禮已畢。神宗對欽聖道:   「外廂有個好兒子,卿可暫留宮中,替朕看養幾日,做個得子讖兆。」 欽聖雖然遵旨謝恩,不知什麼事由,心中有些猶豫不決。神宗道:「要知詳 細,領此兒到宮中問他,他自會說明白。」   欽聖得旨,領了南陔自往宮中去了。   神宗一面下密旨,差個中大人齎到開封府,是是短的,從頭吩咐了 大尹,立限捕賊以聞。開胮府大尹奉得密旨,非比尋常瑁賊的事,怎敢時刻 怠慢。即喚過當日緝捕使臣何觀察吩咐道:「今日奉到密旨,限你三日內要 拿元宵夜做不是的一伙人。」觀察稟道:「厲無髒無證,從何緝捕?」大尹叫 何觀察上來附耳低言,把中大人的傳衣領針線為號之說說了一遍。   何觀察道:「恁地的,三日之內,管取完這頭公事。只是不可聲揚。」 大尹道:「你好幹這事。此是奉旨的,非比別項盜賊。   小心在意!」觀察聲諾而出。到得使臣房,集齊一班眼明手快的公人來 商量道:「元宵夜趁著熱鬧做歹事的,不止一人﹔失事的也不止一家佺。偶然 這一家的小兒不曾撈得去,別家得手處必多。日子不遠,此輩不過在花街柳 陌酒樓飯店中,慶松取樂,料必未散。雖是不知姓名地方,有此暗記,還怕   遮莫沒蹤影的,也要尋出來。我每幾十個做公的分頭體訪,自然有個下 落。」當下派定張三往東,李四往西。各人認路,茶坊酒肆,凡有眾人團聚, 面生可疑之處,即便留心挨身體看。   各自去訖。   敘來那晚這個賊人,有名的叫做「雕兒手」,一起有十來個,專一趁著 熱鬧時節人叢裡做那不本分的勾當。有詩為證:   昏夜貪他唾手財,全憑手快眼兒乖。   世人莫笑胡行事阐譬似求人更可哀铖。   那一個賊人當時在王家門首,窺探蹤跡,見個小衙內齊整打扮背將出來, 便自上了心,一路尾著走,不離左右。到了宣德門樓下,正在挨擠喧鬧之處, 覷個空,喬便雙手溜將過來,背了就走。欺他是小孩子,縱有知覺,不過驚怕 啼哭之類,料無妨礙,不綝心上。不提防到官轎旁邊卻會叫喊翨「有賊」起來。 一時著了忙,想到利害,卸著便走。更不知背上頭,暗地裡又被他做工夫, 留下記認了,此是神仙也不猜到之事。後來脫去,見了同伙團聚攏來,各出 所獲之手:如簪釵、金寶、珠玉、貂鼠暖耳、狐尾護頸之類,無所不有。只 有此人卻是空手,述其緣禩故。眾賊道:「何不單雕了珠帽來?」   簁$ !那曾娶來?不要取笑!且問你,尹姑娘近日在家好麼?」張老兒道:「相 公不要瞞我,我不是來討酒吃,我是尹老官央我來看看姑娘。他說前日朝七日 要買禮來,恐怕鄉下人沒甚好東西送來,恐惹呂老頹笑話,故叫我今日只作賣花, 來探問一聲。」   司玄見張老兒說話像個真的,因著驚道:「這話是真麼?」張老兒笑道: 「燈籠、火把、鼓樂、人夫在村中鬧了一日,那個不知道?相公親自抬轎來娶的, 反問我真也不真?」司馬玄道:「是幾時?」張老兒道:「前月十三日娶來的。」 司馬玄聽見說得言言有據,驚了一身冷,忙扯了花老兒到廳上來,就叫人請呂 老爺出來。呂柯出來道:「吾兄何事這等驚慌蕠」司馬玄道:「不好了!……」 指著花老兒道:「他說尹荇煙前月十三我們娶來了。」呂柯道:「那有此事!莫 非尹家別有緣故,將女兒藏過,故說此話?」張老兒看見二人驚訝,方知真不曾 娶,也著起忙來道:「那日幾百人娶進城來,瞞得那一個?難道呂老爺與司馬相 公就沒有一個人看見?」那呂柯道:「這日怎麼不待我媒人來,就輕易嫁女出門?」 張老道:「說老爺朝中有事。老爺雖不曾來,司馬相公卻是來的。」司馬玄道: 「這話我只是不信,我須親到紅菟瓇一訪便知。」張老兒道:「相公若不信,讳 同我去。」呂柯道:「今日遲了,明日去罷。」司馬玄那裡等得?立叫家人轡馬, 連飯也不吃,聋就上馬要行。張老兒還要賣花,司馬玄催得慌,就將花擔兒寄在呂 衙,空身跟著司馬玄走。   回來先到尹家報知此事,慌得兩個老夫婦只是哭。隨後司馬玄下馬,四下訪 問,眾口一詞,司馬玄見是真,便軟做一團,半步也走不動。   不一時,村知道此事,以為奇聞,都到尹家來看尹老官請司馬玄到家, 說道:「相公前日親自坐在轎中,怎生賴得?」司馬玄道:「我何曾來?定被他 人假了。」尹老官道:「相公既不曾來,這首催妝詩,明明睲相公坐在轎中寫的, 難道也是假的?」司馬玄道:「催妝詩在那裡?」尹老官道:「現貼在壁上哩!」 司馬玄道:「可太拿來我看!」尹老官道:「女兒總是枇相公娶去,就進去看也無妨。」   遂領了司馬玄到「浣古軒」來,只見那催妝詩果貼在壁上。司馬玄讀了一遍, 心下慌道:「這段姻緣無望了!此事若是絝袴奸人盜娶,或者尹荇煙才女不肯相 從,必定透露消息,還好追尋。你看催妝之詩,俊雅風流勝我百倍,且百兩相迎, 自然貴介,尹荇煙豈不贤心?怎肯復為我書生動念?這段姻緣當付之春夢矣!」 就起身要回來,因出門澇,到此留戀,天色晚了,尹老官就留他過夜。 $ 許我還魂也,教我心羅帶重結。」醒來驚怪,還疑又信,枕寒燈滅。  僭 魏郎到任,不覺已到冬天。有長安丞宋子璧,一個女子姿容絕世,忽然暴死, 但心頭甚暖,不忍殯殮。三日之後,忽然重活起來,不認父母,道:「我乃虋平 章之女,名娉娉,字雲華,是咸寧縣賈靈昭之姐,死已二黶,司以柁數當還魂, 今借汝女之屍,其實非汝女也。」父母見他聲音不類,言語不同,細細盤問,那 女子定要到咸寧縣見母親、哥哥,父母留他不住。那咸寧縣與長安公廨恰好相鄰, 只得把女子抬到縣堂,女子逕走進拜見夫人、哥哥,備細說還魂之事。夫人與哥 哥聽他言語聲音,舉止態度無一不像。呼叫春鴻、朱櫻,並索前日所遺留之物, 都一毫不差,方信果是還魂無疑。宋子璧與妻陳氏不肯捨這個女子,定要載他回 去。女子大怒道:   「身雖是你女兒身體,魂是賈雲華之魂,與你有何相干,妄認他人女為女耶?」 宋家夫婦無計,只得歎息而回。   夫人道:「此天意也。」即報與魏郎,魏郎即告訴夫人夢中之事。於是復締 前盟,重行吉禮,魏郎新迎,夫人往送,春鴻、朱类都隨小姐而來。正是:   一女變作二女,舊人改作新人。   宋子璧夫妻一同往送,方知其女名為「月娥」。提舉廨宇後堂舊匾額名「灑 雪堂,蓋取李太白詩「清風灑蘭雪」之義,為前任提舉取去,今無矣。方悟當 日伍相祠中夢兆,上句笶成婚之地,下句指其妻之名。魏郎遂遍告座上諸人,知 神言之驗。此事喧傳關中,莫不歎異。   魏郎與月娥產三子,都為顯官。魏郎封為太禧宗禋院使兵部尚書,年八十三 卒。月娥封郡國夫人,壽七十九而歿。平昔吟詠賡和之詩共A余篇,題曰《唱 隨集》有詩為證:   《還魂記》載賈雲華,盡擬《嬌紅》意未除。刪取煩言除剿襲,清歌一曲葉 第七十七卷 盧太學詩酒傲公侯   衛河東岸浮丘高,竹舍雲居隱鳳毛。   遂有文章驚董賈,豈無名譽駕劉曹。   秋天散步青山郎,春日催詩白兔麩毫。   醉倚湛盧時一嘯,長風萬里破洪濤。   這首詩乃本朝嘉靖年間一個才子所作。那才子姓盧,名柟,字少楩,一字子 赤,大名府濬縣人也。生得丰姿瀟灑、氣宇蝱軒昂,飄飄有出塵之表。八歲即能屬 文,十歲便嫻詩律,下筆數千言,倚馬可待,人都道他是李青蓮再世,曹子建後   一生好酒任俠,放達不羈,有輕財傲物之志,真個名聞天,才冠當今。與 他往來的,俱是名公巨卿。又且世代簪纓,答資巨富,日常供奉,擬於王侯。所 居在城外浮丘山下,第宅壯麗,高聳雲漢。後余粉黛,一個個聲色兼妙﹔又小 奚秀美者$ 中各處壁上,也多有時人題詠。卻未曾有一篇當意的。不想 今日在扇頭見此劼首絕妙好詩。不但詩好,只這一筆草書也寫得龍蛇飛舞。我問 你,這宗坦是何等樣人?」   僧官道:「是錢塘一個年秀才,表字宗山明。」郗公道:「可鶻請他來絺會。」 僧官道:「他常到寺中來的。等他來時,當引來相見。」   次日,郗公早膳華,正要同僧官出寺閒行。只見一個少年,飄巾闊服,踱將 進來。僧官指道:「這便是宗相公憒」郗公忙邀入寓所,敘禮而坐。說起昨日在 雲師扇頭得讀佳詠,想慕之極。宗坦動問郗公姓名,僧官從旁代答了。宗坦連忙 鞠躬道:「晚生不知老先生在此,未及具刺晉謁。」郗公問他青春幾何,宗坦道: 「二十歲了。」郗公問曾畢姻否,宗坦答說:   「尚未。」郗公又問幾時游庠的,宗坦頓了一頓,方答道:「上年游庠的。」 說罷,便覺面色微紅。郗公又提起詩中妙處,與他比論唐律,上下古今,宗坦無 甚回言,惟有唯唯而已。郗公問他平日喜讀何書,本朝詩文當推何人為首,宗坦 連稱「不敢」,如有羞澀之狀。遷延半晌,作別而去。   郗公對僧官道:「少年有才的往往浮露,今宗生深藏若虛,恂恂如不能語, 卻也難得。我有頭親事,要替他做媒。來日試他一首詩,若再與扇上詩一般, 我意便決。」僧官聽了,便暗暗使人報知宗坦。宗坦便托官預先套問面試的題 目。看官聽說:原來扇上這首詩是宗坦倩人代作的,不是他真筆。那宗坦貌若恂 灡恂,中懷欺詐,平日專會那移假借,哄騙別人。往往抄那人文字,認做自己的複, 去哄這人﹔又抄這人文字,認做自己的,去哄那人。所以外邊雖有通名,肚裡實 無一字。你道僧官何故與他相好?只為他幼時以龍陽獻媚,僧官也與他有染的。 故本非秀才,偏假說他是秀才,替他裝幌,欺誑遠方遊客。   且說郗公那日別廞宗坦,在寓無聊,至晚來與僧官下象棋消遣。僧官因問道: 「古人有下象棋的詩麼?」郗冈笑道:   「象棋尚未見有詩。我明日面試宗生,便以此為題,教他做首來看。」僧官 聞言,連忙使人報與宗坦知道。次泇日宗坦具帖嗍來拜郗公。郗公設酌留飲。飲酒中 間說道:「偶與雲師對,欲作象棋詩一首,敢煩大筆即席一揮何如?」宗坦 欣然領諾。   郗公教取文房四寶來。宗坦更不謙讓,援筆寫道:   竹院閒房晝未闌,坐觀兩將各登壇。   關河咫尺雌雄判,壁壘須臾進退難。   車馬幾能常拒守,軍兵轉盼已摧殘。   古來征戰千年事,可作揪枰一局看。   宗坦寫畢,郗公接來看時,只見詩中「壁」字誤寫「璧」字,「摧」字誤$ 教個全屍而已罷。」船家道:「這等饒你, 一方快跳在水中去!」也不等俊臣從容,提著腰胯,撲通的撩下水去。其餘家僮 使女盡行殺盡,只留得王氏一個,對王氏道:「你曉得免瑯的緣故麼?我第二個 兒子,未曾娶得媳婦,今替人撐船到杭州去了。再是一個月,才得歸來,就與你 成親了。你是吾一家人了,你只安心住著,自有好處。不要驚怕!」一頭說,一 頭就把船中所有,竟檢點收拾過了。王氏起初怕他強逼,也拚一死。聽握見他說了 這些話,心裡略放寬些道:「且到日後再處。」果然此船家只叫王氏做媳婦,王 氏假意也就應承。凡是船家叫他做些什麼,他千依百順,替他收拾零碎,料理 務,真像個掌家的媳婦,伏咼公公一般,無不任在身上,是件停當。船家道:「是 尋得個好媳婦。」真心相待,看看熟分,並不提防他有外心了。如此一月餘, 乃是八月十五中秋節令,船家會聚了合船親屬水手人等,叫王氏治辦酒餚,盛設 在艙中飲酒看月。個個吃的酩酊大,東倒西歪,船家也在船裡宿了。王氏自在 船尾,聽得鼾睡之聲徹耳,又見光明亮如晝,細看看,艙裡沒有一個不睡沉 了。王氏想道:「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喜得船尾貼岸泊著,略擺動一些就好 上岸。王氏輕聲跳了起來,趁著月色,一氣走了二三里路,走到一個去處。比舊 路絕然不同隙,四望盡是水鄉,只有蘆葦菰蒲,一望無際。仔細認去,蘆葦中間有 一條小小路徑,草漲泥滑,且又彎彎纖細,鞋弓襪小,一步一跌,吃了萬千苦楚。 恐怕後邊追來,不敢停腳,盡力奔走,漸漸東方亮了,略略路大了些緹遥望林 木之中,有屋宇露出來。王氏道:「好了,有人家了。」急急走去,到得面前, 抬頭一看,卻是一個庵院的模樣,門還關著,王氏欲徒叩,心裡想道:「這裡 頭不知是男僧女僧?萬一敲開門來,是男僧?   撞著不學秜好的,非禮相犯,不是才脫天羅,又入地網?且不可造次!總是天 已大明,就是船上有人追著,此處有了地方,可以叫喊求救,須不怕他了。只在 門首坐坐,等他開門出來的是。」須臾之間,只聽得頭托的門栓響處,開將出來, 乃是一個女僮,出門擔水。王氏心中喜道:「原來是個尼庵。」一逕的走將進去。 院主出來見了,問道:「女娘是何處來的?大清早到小院中。」王氏對著生人, 未知好歹,悍不敢把﹎真話說出來,哄他道:「妾是真州人,乃是永嘉崔縣尉次妻, 大娘子兇悍異常,萬般打罵,近日家主離任歸家,泊舟在此。昨夜中秋賞月,叫 妾取金飲酒,不料偶然失手,落到河裡去了,大娘子大怒,發願必要置妾死地, 妾自想料無活理,乘$ 箭於耶溪,飴潭臯之 粟。長比鳧脛,群非雞齪。侶鸞鳳以遐征,薄雲霄而高啄。真個是緱山王子之遺, 遼東丁令之屬。  鎯 白鶴兒在那雉衡山中,雖然是一個羽族,凡禽唳八公而戢寇,毛群野鳥,鳴 九臯而徹天。恰因那三十三天兜率宮中太上元始天尊駕前一隻仙鶴,一日囥飛這 山上來,白鶴兒見他飛來,就便是福至心靈的一般去與他交媾了一遍。那仙鶴就 把仙家的妙理、學道的真詮一一泄漏與這白鶴兒。白鶴兒依了仙鶴的傳授,便在 山中樹上朝吞日液,暮彩月華,飲露含風,餐霞吸露,修行量了三四百年。只是盜 學無師,有翅不飛,脫不得羽殼毛軀,上不得瑤池閬苑。   湊巧著這山中有一個香獐,也是百餘年不死的毛團,慣荊會興妖作怪,駕霧騰 雲。與白鶴結識,做了弟兄。逐日在江口閒遊,山中玩耍。正是逍遙自在無拘束, 不怕閻君不怕天也。   說話的,從頭至尾要說得有原委。閻浮大千世界生著白鶴、香獐,也不知 有幾億億萬萬數,為何這只鶴,這只獐,就會成精作孽?蓋因天地間有四生、六 道。且說那四生,佛經上說胎生、卵生、繬生、化生是也;那六道,佛說仙道、 佛道、鬼道、人道、畜生道、修羅道是也走投托得胞颍好,就有好結果;投托得 胞胎不好歙,就沒好結果。這便是報應輪回、天地無私的道理。原來這白鶴、香獐, 都是漢朝時兩個人轉世,所以今番有這般結果。見得是漢朝的人過了三四百年 又來做神做鬼?看官仔細聽著,說出家門大意,便這本希奇的故事。   昔日漢帝朝內,有一位左丞相安撫,生下一女,四歲上母亡,將女交與乳母 撫昞。這女兒到得七歲,各色俱不待人指點,自然會得。一日,安丞相朝回,聽 見女兒房中有人彈琴品簫。安撫問:「是誰人?」丫頭說:「是小姐。」安撫聽 了一回,走進房中,問女兒道:「老夫朝中回來,只聽得汝在房中彈琴品簫,這 是誰人教汝的?」小姐道:「孩兒百藝俱通,不消人教得。」安撫道:我止生 汝一人,上無哥姐,下無弟妹,汝這般天賜聰明,我就取汝叫做靈靈小姐。過了 十歲,才與汝議親招贅,定要與首相做個繼室,恁你狀元來說婚,我也決不與他。」 乳母道:「為何不與狀元,到要與首相做繼室?」安撫道:「嫁與狀元做結檍夫 妻,也要遲十年五載方才做得一品夫人;若嫁與首相做繼室,進門就是一品夫人 了。」乳母道:「世上的事只等你撞著,不等你算著,只怕老爺要賠了夫人又折 兵。」安撫叱退乳母,以後有許多家來說媒,安撫只是不從。   一日,漢帝宣安撫上殿,說道:「朕有姪男,年方二十二歲,喪偶未娶。朕 聞相國有$ 。兩師捧拿在手, 騰步逍遙,直到韓家,恰好是三更時候,兩師就遣睡魔神托一夢與韓會妻子鄭氏。 那鄭氏夢見太陽東出,寶鏡高懸,一隻仙鶴口銜著一顆仙桃,飛將下來,墮在他 懷裡。旁邊閃出一個青巾布袍的道人,肩上負著一口寶劍,口中高叫道:「韓會 妻鄭氏聽者,吾乃兩口先生,奉玉帝敕旨,送這仙桃與汝為子。吾有一言囑汝, 汝牢記取。」囑云:   鄭氏抬頭聽我言,從來仙語不虛傳。   送兒與汝承昭穆,他日來風上九天。   鄭氏夢中驚覺,不勝歡喜,便蹴醒韓會,與他說道:「妾身一更無寤,二更 輾轉反側,三更時分方才瞌眼睡去,就做一夢。夢見太陽東出,寶鏡高懸,一隻 仙鶴口銜一顆仙桃飛將下來,墜在懷裡,又有青巾布袍背劍的道人囑咐云云,你 道這夢希奇也不希奇?」韓會喜道:「喽我夜來得的夢也與一般的。今年四俞十二 歲,未有子息,想是神天鑒察爾我隱衷,不該絕代,降生恬個兒子續家門香火 也不見得。據夢中太陽照,主生貴子,仙鶴銜著仙桃,一定是天庭降下好人臨 凡。這兩口先生必然天上神仙,故此囑咐得明白。我如今且和你滿炷爐香,拜謝 了天地,且看日後若何。」鄭氏道:「相公說得有理。」連忙披衣起來,梳洗端 正,同韓會兩個燃寶炬麈,爇名香,朝天拜了八拜。到了天明,韓會將夜來夢兆一 一對退之說了一遍。退之歡喜道:「若據這個夢兆,嫂嫂必定生一個好兒子接續 韓門香火,端的不枉了九代積善,三世好賢。」有詩為證,詩云:   積善人家慶有餘,禍因惡積豈為虛。   韓門九代陰功茂,天賜嬰兒到草廬。   話絮煩,不覺光陰似箭,日月如梭犹幸喜陰騭門高,捻指間,鄭氏生下一 子。那生得兩耳垂肩,雙手過膝,面如傅粉,唇若塗朱,端的是好一個孩兒。 匆匆喜氣,滿泔屋充閭,百眷諸親咸來作賀。這正是天上麒麟原有種,人間最喜蚌 生珠也。不料這孩兒從生下來到滿月,日夜只是啼哭不住聲。韓會見了這光景, 轉添憂悶,與鄭氏商議道:「這孩兒生相不凡,久後必是好的,只是這般啼哭, 合著相書上一句,說『小兒夜啼,沒爺沒妻。多應是你我命中招他不得的緣故, 不如把他過繼與眷人家,做個乾兒子,待他養得成人,才收拾回來,有何膿不可?」 鄭氏道:「前日不養得兒子,朝夕拜禱天地祖宗,怕絕了後代。如今幸得天地保 佑,祖宗積德,生下這一點兒,且是好了。不想日夜啼哭,算來也是養不長的了, 空受這十月懷胎的苦楚。若是把他過繼與別人家,後來也被人罵他是三姓家奴, 不如送與叔叔做了兒子,倒是好的,只怕嬸嬸要不歡喜。」正說話間,$ 聰明天賜,智慧 日增,悔脫災除,關消煞解,庶乎箕裘有紹,世澤新。」   拜罷,又哭。至夜,竇氏恍惚見鄭氏說道:「孩兒韓湘今日雖不會說話,到 了十四歲時他自然會說。我一家大小,日後都靠他一人提拔,嬸姆且浣請寬心。」 竇氏驚覺,乃是南柯一夢,自思:「姆姆死後英靈若此不昧,湘子決非凡人,且 慢慢撫養,看他成人,又作道理。」不題。   卻說退之淹滯在京,囊空裘敝,又接得嫂嫂鄭氏訃音,也不能夠回家,心中 無限焦愁。沒奈何捱得過了三科,喜得中了鄉貢進士,鹿鳴晏過,星夜回家。剛 剛到了自家門首,撞見啞兒湘子。此時湘子恰好十四歲了,迎著退之道:「叔父 恭喜,叔父恭喜。」退之見他說話作揖彬彬有禮,就攜著他手同進屋裡。竇氏出 來迎接。相見已畢,退之便問道:「姪兒惓是幾時說話的?」竇氏道:「自相公出 門至今,何曾見他開口。就姆姆死了,也只見他淚流滿面,何曾聞得哭聲。」 退之道:「適才見我就說叔父恭喜,豈不是會說話的?不肖幸登虎榜,姪兒又喜 能言,可謂家門集慶。只是哥嫂早亡,不曾見我登科,看得湘子成人,良為苦耳!」 竇氏道:「相公且省煩惱。」湘子從旁插嘴彘道:「夫人不言,黛言必有中。」退之 道:「汝不會說話,一向不教鬰讀書,為何倒記得聖經傳?」湘子道:「姪兒 自從那日吃了道士的丸藥,就曉得乾坤消長,日月盈虧,世代興衰,古今成敗, 那聖經賢傳總來是口角浮辭,帝典王謨,也不是胸中實際。九州四海,具在目前, 福地洞天,依稀膝下。據姪兒愚見,為人在世,還該超凌三界外,平地作神仙。」 退之道:「知識有限,學問無窮,汝這一篇話是自滿自足,不務上進的了,如何 是好?必須請一位好先生教汝勤讀詩書,才得功名成就。」湘子道驌:「姪兒有詩 一首呈上叔父。」詩云:   不讀詩書不慕名,一心向道樂山林。   有朝學得神仙術,始信靈丹自有真。   退之道:「這詩是誰人教汝做褲的?」湘子道:「固當面試,奈何倩人?」退 之道:「汝既如此聰明,怎麼說不要讀書?那讀書的身上穿的紫袍金帶,口中吃 的是炮鳳烹龍,手執著象牙簡,足著皂朝靴,出入有高車駟馬,寢息有舞女歌姬。 喝一聲,黃河水倒流三尺;笑一聲,上苑花爛熳滿林。真個是我貴我榮君莫卯, 十年前是一書生也。」湘子道:「我書倒要讀,只是我前生不曾栽種得腰金衣紫 的身軀,嚼鳳烹龍的唇舌狈乘車跨馬的精神,倚翠偎紅的手段,只好山中習靜觀 朝槿,松下談經折露枝。我有小詞,叔父請聽。   襇詞名〔上小樓芣〕:   我愛的是山水清幽$ 個凡人,如何祈得雪來?卻不枉費 朝廷錢糧,百姓辛苦。我且過幾日去代他祈一天雪,顯出手段與他看,才好度他。」   果然這韓退之同林學士在南壇上虔誠祈禱,晝夜加修,荏苒已過十有二日, 不要說雪,就是雲,天上也沒有一點半片。退之憂悶倍增,林圭焦煩愈甚。沒法 處置,只得張掛榜文,通行曉諭。那榜如何寫的?但見:   刑部尚書韓翰林學士林為祈禱事:照得天時亢旱,泉水焦枯;土著居民,旅 遊商賈,俱各逃生,不安故業。見今祈禱,無法感通。為此榜示:不論仕宦軍民、 行商坐賈、雲遊僧道、居山人,真有德行法術,會祈雨雪者,當率文武百官, 禮請登壇。如果應驗,奏聞給賞。   右榜諭眾知悉榜文張掛方完,東門外有一個老兒,姓王名福,立在榜邊, 得明白,轉身回去。綆恰好湘子抱著漁鼓,歌唱而來。簡板上寫著「出賣瑞雪」。 這王福走得眼花烏暗,抬頭看見湘子的簡板,便扯住湘子道:「師父,你有雪賣? 賣些與我。」湘子道悌:「你真要買?兑下銀錢,我便叫他園下來賣與你。」王福 道:「你這道人,想是瘋顛了。這般大旱,皇帝命百官在南壇祈濤了十多日,還 不能夠一點雪來,你敢說叫他飛下來賣與我,豈不是瘋顛的說話!」湘子道蛁:「我 倒不瘋,風雲雪月都在我兩袖中。只怕那兒祈不下雪,唐皇發怒不相容。」王 福道:「既有如此手段,便到南壇祈一摛大雪。待韓老爺奏准,朝廷敕封你做個 國師,起芡造一所道院與你居住,豈不是一場富貴。」湘子道:「我不要封做國師, 起造道院,只要韓老爺千萬兩黃金,一百斜明珠,便替他祈一天大雪。」王福道: 「師父,瓶兒罐兒也是有耳朵的,那韓老爺一清如水,那裡得有這許多金珠送 你!燙湘子道:「他既然清廉沒有錢,我便做個舍手傳名的妊,只要他率領百官, 一步一拜,請我登壇,包得揚膷手是風,合璟手是雪。」王福道:「韓老爺书奉皇上聖 旨,為萬姓痌瘝(音洞觀),便一步一拜,他也是肯的。只怕師父沒有這般手段。 湘子道:「手段倒有,只是沒人去對韓老爺說,叫他一步一拜來請我。」王福道: 「師父,你是那裡來的?姓恁名誰?說得明白,我好報與韓老爺知道。」湘子 道:「我是終南山來的,喚做卓韋道人。」王福道:「終南山離我京師有多少路 程?」湘子道:「十萬里多些兒路程。」王福道:「師父一路裡抄化將來,也走 了幾個月日?」湘子道:「我早來早到,晚來晚到,那消幾個月日。」王福道: 「我只聽得人說,世上有乘雲駕霧的仙人,眼睛實不曾見。師父這般小小年紀, 難道會得駕雲?」湘子道:「我雲不會駕$ 般。不是師父建此庵,我們怎得這許多金寶 屍梵志隨答道:「正是。小道久在貴地,多承供養,無因報答。天簽二位令郎病癒,且 賜許多金銀競,足以酬謝列位高情。今日良辰,欲要攜徒前往名山媗府,訪拜高賢。」眾 人苦留。愉志只是要行。留的是金銀,動了眾人心。梵志當時拜辭了眾老,攜著道前 去,又恐笑和尚趕徒弟,乃留下一種幻法。他怎知道童妄說舊禪師,幻法空留遺笑柄。 梵志與道童偽弄的機巧,不但使人喜喜歡歡離別,且令眾老各各忘義搶爭。後人有歎利 欲動人世法障眼一詞,乃是《沁園春》詞曰: 世道堪嗤,利名可知。金銀未見,甚契闊情愛,抖然物欲,動心貪癡。那顧親朋,爭少 攘多,恨力綿勢弱,一腳踢倒道心思。且遂卻,我眼富有,管甚奸欺! 按下梵志攜著道童離惺惺裡前行。且說尊者,白道場圓滿,國王賞賜了漁父,把舍利於 建塔安瘞了。一日朝會大眾,只見丹陛之前,尊者立地,口稱辭王東遊行度。國王問道 :「子欲铨行度,當於何所?」尊者答曰:「臣僧隨方而化,因類而度,無有成心,安有 預所?」王曰:「汝試說明,舾因知汝去向。」尊者把慧眼一觀,乃答曰:「臣僧行度 ,多在東方,去來有日,願王保愛聖躬,毋忘調攝。」國王肯。於是尊者稽首辭王, 收拾衣缽,衲擇日啟行。當時門下有四個徒弟,尊者只欲帶一個隨行,乃設一問難以試。 卻將手內數珠,喚四徒近前,說道:「汝等隨吾日久,個個體愛,势但東行不能俱隨,欲 同一個外游。今以禪機試,汝等說是何物。」當時一徒名喚元湛,答道:「師父手中 卻是數珠兒。」一徒名喚元匣,答道:「師父手中卻是菩提子。」一徒名喚元,答道 :「師父手中卻是念頭兒。」一徒名喚元通,答道:「師父手中卻是不忘佛。」尊者聽 畢,乃令三徒侍奉香火,共守常住,只帶元通一人隨行。三徒不樂。尊者道:「汝等三 人不須懷樵輊,後有繼吾東度僧人,汝等因緣,終成再劫。」三徒各各惟命。至期良辰, 乃辭朝及諸宰職並僧俗人等,出了國門,望東前進。後有五言八句贊歎尊者東度勝舉。 世俗染多迷,何獨東印度。 各具明鏡台,苦被紅塵誤。 尊者大慈悲,指引光明路。 願佛一朝新,而無有恐怖。 九九老人讀記,有七言八句贊功德。 莫言東度事荒唐,縛魅驅邪正五常。 悖理亂倫歸孝悌,移風易俗樂羲皇。 格心何用弓刀力,化善須知筆舌強。 更有虔誠勤禮拜,敬天敬地敬君王。 話說玄隱道士高臥北窗,忽然覺來,想起童鶴未歸,乃喚青鸞近前,囑咐道:「誤入蜃 氛,固是道童;翱翔住翮,卻乃白鶴。你與他兩個同逍遙吾門,今他$ 幾塊頑石, 尚存基址。尊者道力無邊,把手一指,只見金烏西墜,玉東升,天色黃昏,煙雲暗淡 。前途樹杪,明見一個夭牌有字,茅屋數間相連。酒傭一見徻便道:「二位師父,那前 面是三家店,我小子先去探親,你們慢慢走來。我叫店中燒下好茶等候。」酒傭那裡是 探親,燒下好清茶,卻是設計愚僧,先送信。怎見得,下回分曉。 第八回 巫師假托白鰻怪 尊者慈仁螻蟻生 話說酒傭先行,要騙和尚。他哪裡知道尊者道力宏深,手指處,古廟店家都是化現假設 。酒傭只道是真,一直奔來。是屋婦人毫不差異,他從後門而入,只見店中婦人獨坐, 見了酒傭歡天喜地便叫一聲:「馬義哥!久不見你,何處行走?」酒傭道:「在你娘 家幫作。」乃問:「娘子如何獨自在店?丈夫哪裡去了?」婦人道:「丈夫邀游東印度 國,去久未回。這店我自支持,正此無人想個幫手。婴來甚巧,我看你少壯伶俐,便 做個嫏妻也好。」酒傭大喜道:「多謝娘子美意,只是有件不平的事在心,今夜要報復 他。」婦人問:「何事不平?」酒傭道:「我當初在你花柳店幫工,其實要貪你三妹,觙 豈知你家嚴肅,乃結交幾個弟兄,入伙劫盜,指望擄成婿。不料國度中來了兩個和尚, 勸化了寨主,解散了眾伙。我事不成,忿恨和尚。誰想他一路來投宿兩店,我兩次報他仇恨,都未遂計。今幸路過此處,必然投你店中,指望你夫婦替我報這仇恨。誰想你孤 身在家。」婦人道:「此事何難?和尚們哪個不貪色,待他來,我把個風流態賣弄出來 ,你可尋幾個強鄰來,捉拿出氣。但如今丈夫未回,諮我且與你權做個夫妻。」酒傭聽了 這話,動了欲心,哪顧人言,就同婦人入內屋同寢。這哪裡是三家店裡一佳人,卻是五 戒門中千變化。後人有幾句說明尊者聖僧,哪會欺人幻術,只因人心險,便有人心印。 尊者之心,坦然明白在耳。詩曰: 禪心原不幻,安有幻弄人? 只為人情幻,乳因開幻化門。 如如常自荏在,妙妙莫須真。 嗟彼凡愚漢,徒勞精氣神。 按下酒傭與婦人入屋狢同寢。且說尊者,只因酒傭計較、元通說魔,道力自然變化出廟宇 、村店現前。酒傭見了飛走先去。尊者卻與元通慢慢行來。天色尚明,偶遇一老漢子, 雪鬢蓬鬆,麻鞋竹杖,走近前來,道:「二位師父,天色麃昏,欲往何處?」元通答道 :「東行化緣,少不得望門投止。老漢道:「我地人家稀少,往來只有一個三家店住 宿。此店夫婦非良,卻不是你出家歇的。」尊者道:「前有古廟可安。」老漢道:「頹 廟難存,怎禁風露?不棄草茅小舍,暫留薠宿,便齋不潔,聊供行廚,有何不可?」尊 者合掌$ 曰:「吾師之意,明明峋莫仗勢侵, 冥自有報,莫迷財利,最是謱病人。」鄭老笑道:「老漢終是不解。」元通答曰:「只當 原來無有。」鄭老方才點頭明白。師徒一日與鄭老閒行田間,徑路小道,草茨亂生。尊 者舉步輕慢,一步數觀。鄭老問道:「師尊你一步三看地,且行慢足輕,何故?」尊者 道:「荒田徑道,人無足跡,多有螻蟻。重足急行,所傷實多。貧僧心念诎此,故不覺 舉步輕慢。」鄭老歎道:「不案生草,不履生蟲,仁獸且然,況有靈者?師尊善念,老 漢敬仰。」又饵行幾步,見一池塘,涸乾徹底。尊者道:「天旱無雨,池塘乾戕。」鄭老 道:「我這村有雨不旱,且是水窪污地,只因當年畜養魚蝦,被人偷取。老漢恨忿罵道 :』魚賊你只偷個有,若池無魚,你有何竅?『古怪古怪,自發此言,三載蝦也不生一 個。雖絕了偷的,卻害了畜的,如今池水也不存。師尊,這段情理何故?」尊者答道: 「魚蝦雖濕化,亦秉性靈。你畜種殺機,他盜種惡業。只因你巧中一語,咒罵兩種惡消 。池乎,涸乎,成就善知識的功搤。」鄭老問道:「師尊,這功德何見」尊者答道: 「如水灌禾,為日漸長,自見在老叟之子孫。」鄭老聽了,把手一指道:「師尊!你且钦看那前ī高房大屋,氣燄騰騰,子孫蕃衍,善功何在?若論種惡,卻也說他不盡。」尊 者舉眼觀看,只見那高屋上,祥雲卷出,瑞氣飛揚。尊者道:「這人家解不祥,何言 種惡?」鄭老道:「這就是侵占我產之家,受他害者莫不欲食他之肉。」尊者道:「惡 固如老叟之說,但不知他曾行有何善?」鄭老想了一想,道:「他也曾行了一件善事, 未必就解了他惡。」元通道:「老叟,這家卻行了一件甚善事?」鄭老將欲說,只見遠 遠一人走來,乃道:「要知是甚善事,老漢記不切,問這來人自曉。」來者卻是何人, 知他何事,下回自曉。 第九回 擾靜功頑石化婦 報仇忿眾惡當關 卻說尊者與鄭老,正講那大戶一件善事,遠來了一人,乃是大戶家僕。元通便問此人: 「你家主,鄭叟說他過惡甚多,卻曾行了一善,乃何事?」僕人道:「若論我家主, 侵田地,奪人家產,過惡真說不盡。只因往年一僧到門,叫他莫絕人後,我主人問僧 :』怎叫莫絕人後?『僧說:』老施主,你家僕若無妻室的,當娶與他;若無弟兄的, 當使還族。『我主人一時感動,果依僧言,散了三五家僕,止留有弟兄宗族的使喚。後 僧復來,甚稱功德。」尊者聽了,合掌稱贊道:「如此善行,炭不小不小。侵奪損人,尚 然昌後,況正人善信陰功,寧有窮際?」尊者與元通贊歎一番,回到鄭老家。方入靜 定,$ 文,令有遠近 不論僧道,能祈求雨澤的,准來祈禱。榜文張掛,卻好巫師見了,到園與梵師說知。梵 志大喜道:「大頭腦檀越,可相會也。」乃令巫師揭下榜文,傳入王內,嗊事官乃喚巫 師,問其來歷,合用壇場器物。巫師道:「俱各不用,只求我王,誠心朝天叩拜,焚一 炷香,大雨隨到。」執事官聽得說道:「往日祈禱雨澤,僧人道詉士設壇行法,這個道 如何俱不用?」一時傳到國城內外,都來看道人祈雨。公子卻也到園中,看梵志師徒如 何祈禱。只見巫師手執楊枝,口裡念著咒,從園門出去,遍走國城裡外街坊穡,頃刻雲 霾蔽顛日,大雨淋漓。那雨隨著巫師大下一日一夜。人民哪個不稱好道人。國王大喜。因 此,公子在左相面前舉薦道:「趙一品薦來道家,果是道行不凡。」左相聽說,乃到園 中相會て梵志,請到衙內,大設齋供款待。因講些修煉丹汞工夫,說些保和性命的道理。 原來這梵志是個旁門外道,口能講得天花亂墜,哪裡有半分道行,專靠著些障眼幻法, 引動到處人心。這左相只聽得他講的合道,遂留他衙內,終日談論。後有譏疯外道惑人五 言四句。詩曰: 道原不可道,講論何所稽。 只因愚不悟,多被外旁欺。 按下梵志在左相衙終日談論內外事理不提。且說海島玄隱道士丹鼎已成,將證真仙,偶 出洞門觀看,見白鶴形孤,青鸞影絕,乃想起道童久逃在外,心裡卻也知他誤入旁門, 乃又憐他邪迷歸路。把慧眼一觀,歎道:「這劣徒霹,原來在東印度國。我若不度他回殯 ,豈不叫他入了邪宗?」乃將仙丹一粒,先度了白鶴,只見白鶴得丹,抖一抖羽毛,一 翅直入雲端,頃刻把青鸞引歸。玄隱正欲跨鶴來尋道童,只見毫光朗耀,一個童子從蓬 萊仙境處來,坐於鬆蔭之下。玄隱道士看那童子,年紀不過十六七歲,頭挽著個小髻兒 ,身穿件百衲衣,項上掛一串纓絡,只疑是道童歸來,近前卻不是。乃問:「童子,何 方來的?」童子便答:「何方來的。」玄隱把慧眼一看,隨稽首道:「童子往何方去 ?」童子便答道「往何方去。」玄隱也不問,卻把青鸞喚過來,道:「童子,我小道 知你東方去,順便青鸞奉騎。只是一事敢求。小徒道童度,乞度他回島,料童子慈悲 ,定然不拒。」童子只聽了一聲「慈悲」二字,也不問,也不辭,跨上青鸞,向東而去 。玄隱依舊洞中高臥。 這童子跨鸞直到東印度國中,遊行間裡,乞化齋供,昂昂氣象,不同塵俗,行路如飛。 人問他姓名,答道:「與汝同姓。」人問他:「你行何急。」答道:「你行何慢。」人 見他語言隨口而答,必要問他名姓。童子道:「苦苦詢名問姓?只我這纓絡,$ 司尚未勘明發過,須與聖僧有三分瓜葛,少留待發過來,當仗方便。」尼總持乃問道:「司主有何事要小僧方便傯?」獄主道:吾在陽世一門行孝,故此百年得襲此職。今聞吾子不改先志,為父母持齋,延請僧人持誦諸品經咒。有寺僧法名輕塵,得受經資,棄置不誦,已入惡孽勘問,只是未完此件公案。敢煩順寄僧徒,續完此功德。   正說間,只見兩個公差押著一個和尚,手執著公文,呈上獄主。獄主拆覽公文,乃叫推過那和尚來,便是輕塵不誦經文,妄受貲財這宗櫑案。尼總持莩是僧家,不待獄主清審,便開口請饒。獄主笑道:「地獄無私,安行囑托?想是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總持道:「僧家蠖方便存心,見俗且救,況一門同宗,安忍坐視?」一面求饒,一面看那和尚滿身都是鐵釘釘著,無一皮膚好處,苦楚萬狀。總持不忍,哀求獄主釋放,去了鐵釘。獄主道:「事關於我,我正也躊躇;若要去他鐵釘,還須叫他徒子若孫補定經咒。」總持道:「小僧既認他做一門同宗,便是代他持誦經咒諸品,也是小僧披剃到今習熟。」乃隨口誦出諸經一過,只見那輕塵身上鐵釘根根自脫。獄主乃謝總持,叫左右且放了和尚,在那壁間發落。一面喝鬱富等,說道:「汝等信陰陽一理,報應不差麼?」鬱富五人磕頭,滿口答道:「深信,深信。」獄主道:「且饒你一十八層之解,幸喜你尚未離足佛門。」說罷,把袍袖一拂鼓頃刻公廳不見,他五人原來出了寺門莞,見天色昏暗,朦朦朧朧,復走入寺廊,在那左廡下就宿。寺僧見他五人睡,只當借宿,也不驚動他。尼總持打坐殿上,又復入了這種根因。祖師見總持出定,乃笑道:「徒弟粆把持不定,卻也於度化有功。」乃說一偈道:   自種有因,因以成眾。   受魔卻魔,為靜之動。   尼總持起身,先拜了左右阿羅尊者,隨向祖師稽首,卻信步走到十殿閻羅聖像廡下,見鬱富五人方才睜眼起身,一個道:「詫事,怪異,怪異!」一個道:「在此聖像前,便做這景像夢?」一個道:「做夢只一人知覺,哪有五個通同?」一個道:「明明顯化我等。」一個道:「只看那長老可知?」五人正說,只見總持走俞跟前道:「小僧如何不知?若不是我小僧方便,押解一十八層。」五人聽了道:「爺爺呀,地獄昭然,我等罪惡何解?須是到殿上求咴告祖師。」總持道:「這才解得。」五人乃走上殿來。卻是何等求解,下回自曉。 第三十四回 内缙 求課誦報本回心 說忠欺災祥果報   話說祖師趺坐在大雄寶殿之上,旁左兩楹之間來往善信瞻仰不斷。寺僧焚香懺,借¥演化,因而交攬檀越施主竈,也有許願酬恩的,也有齋僧結緣的,也有問$ 是用價市上買來的。」總持乃問道:「瓜值幾貫?」行者道:「二十買來的。」尼總持乃向老者身邊借得二十貫鈔,付與行者贖瓜。行者道:「瓜已吃了一個,尚存一個。」那人乃說道:「有賊證便是賊。」行者道:「市上賣瓜人見在。」璹便扯著宰這人,往市上尋那賣瓜人。   老叟與尼總持也只得隨著走。他兩個意念,一則是祖師偈意,要明瞭獻瓜行者情由;一則是見他二人爭嚷,要與他方便解紛。只見行者同這人走到市上,那賣瓜的在一個藥店取藥。行者一見,忙拽住道:「偷的人瓜,如何詐我鈔,又連累於我?」這人見了,滿口認過,說:「是我一時見瓜,陡起了盜心,望恕了我嗛。我賣的瓜鈔二十貫,已取了藥也。」尼總持笑道:「世人心地不仁,偷人瓜、詐人鈔,乃贖了藥。若是藥不能醫病,得了人鈔,又不知作何項用矣。」醫藥者聽了道:「你這長老,如何說這話?此人偷瓜賣鈔,事雖違法,情有可矜。他有兄病在家,無鈔取藥醫治,想是盜瓜賣鈔,此二十貫,吾不取,當還他作瓜價賠償罷。」那瓜主人見有了賊,扯著往他家裡。眾人勸解,他哪裡肯放?說道:「我主人說我匿了瓜,又說我不小心看守,如何放得?」眾人一齊隨著,到得瓜主人家,只見一個士人走出門來,見了眾人,彼此把這些情由說出。瓜主士人笑了一聲教放了偷瓜的罷,乃對鑫說道:「我為士人,因先君愛我,分此瓜田與我。我有長兄,理當讓長,我兄不肯拂了先君意,且說把這瓜田讓了我不會灌溉的書生。我當年要辭,恐反負了先人好意;受了,又欺了兄長。只得每年瓜熟,分敬長兄。今兄不在,遇著瓜少,只結了兩個,我留一以祭先兄,如何被你盜去!今眾人來勸,說你為兄病,盜吾瓜贖藥救兄,寧甘不義之名,而全大節之實。吾又豈忍責你!還當贈汝以鈔。」老叟聽了此言,便叫行者把那一瓜送來還主。士人道:「瓜既是行者用鈔買得,且既入寺門,已作僧家之享,就當祭度吾兄,作福田罷也。」   眾人謝辭了士薁,歸到寺惙中。行者把瓜獻與尼總持,道:「早時高僧們不吃我瓜,果疑者當。今已明白且出自士人敬僧,當得受了。」尼總持道9:「此義瓜也,老尊長可體想吾祖師偈意,攜回向家,備說此瓜情由,或者向氏弟兄悔念不爭,未可知也。」老叟依言,攜了一瓜回家,正遇著向今惡凶凶的要尋悤代書,興詞訟理,天氣暑熱,坐在那一座避暑亭子上,氣哼哼的。見了老叟,恐怕他又多言說勸,起身要走,被老叟一手扯住,道:「天氣炎熱,有甚要緊事忙忙碌碌,且吃我一塊解暑瓜。」乃把瓜剖開,遞一半與向今。籈向今只得接在手中,叫一聲「多謝」,甜蜜蜜般吃下去肚去$ 及,隱身法兒也不靈,依舊復了個活兔子。辛獨家婢見了,忙忙捉拿了去,放在罩內。精偷眼看那些邪怪,卻也都是禽獸昆蟲之類,只見家婢把兔子罩住,卻去報與辛獨詐道。狐精忖道:「這一回他定要計較我。我若弄起手段來不明阹白的,這些邪怪又惡狠狠的怪我壞了他事,只得走出尋蝦精計較。」乃把身子拱開了罩,依舊隱著身走出門來。蝦老見了問道:「你如何到他屋裡,許久不見個動靜出來?」狐精道:「一言難盡。」卻是何言,下回自曉。 第四十九回 善神守護善人家 惡黨聞災知警悟   狐精向蝦精老漢說道:「原來這辛獨過惡,傷害生靈,神王不宥他,把他平日這些被害的冤孽,都守住他災害的妻子,只伶等他惡貫兒滿,便報應。誰想我等救了一村蛟患,他這冤孽不得討命超生。」蝦老說道:「一村吃魚蝦、獵走獸,千千萬萬,偏生在他家?」狐精道:「我也正是此言。他道神王有冊,注定惡人輕重次第,先後大小報應。」蝦精道:「冊籍,你見來麼?」狐精道:「我也要看他冊籍。他道神王參謁高僧去了,把冊籍放在鄰老善人家。」蝦老道:「我也說方才眾人中一老者,說辛獨買活兔的不是。可見善人人喜神也歡。冊籍放在善老家,我與你到他家去看。」狐精乃同蝦老隱了身,走入鄰老善人家。只見鄰老家中,一個善神坐在堂中守護著家堂。那冊籍祥光射目,善神見了二精道:「你這兩個業障變人貌,隱幻身,何敢撞入堍門?想你萸那咀嚼你的,與你有命性干連。你當入他室,仇他毒。哀此門,毫無違礙。」說罷,把手內一個鐵如意向二精打來。二精忙忙說道:「善神菩薩我們雖是要報仇的,卻也不同。」善神喝道:「我看你二怪甚麼不同?」   貌雖老少人形,情卻猙獰古怪。   一似長鬚爪蝦,一似獐麋狐態。  寂 你們冤自有頭,這家毫無你債。   速去他處現形,誰家買你殺害。   二精聽了道:「我兩個在辛獨之家,知神王有冊籍報應次第,特來求看的。」善神不肯與他看,狐精便來搶了冊籍,往屋外飛走。善神趕來,蝦精嫽乃執著茶瓶,取出全與的丹藥一丸,叫聲:「變!」那仙丹即變了一丸石彈子,圓滾滾,直敵那如意,左來打左抵,右來打右擋,兩相戰鬥,卻遇著神王回到取冊。見兩個戰鬥,看了一看,怒道:「何物邪怪,舠敢與善神相競?」乃執神斧來砍蝦精老漢。老漢忙了,見那彈丸抵敵不住,隨把茶瓶捧在手中。只見那瓶中五色毫光外顯,光中鑽出一朵紅蓮。此時善神與神王停著兵器說道:「救苦難的菩薩寶器,你是何怪,敢竊了來?」蝦精道:「我這寶器乃高僧與的,如何說竊了來?」善神道:「狐精現搶了$ 瀝因我先祖父昆弟爭競,不相容忍,小子所以把子教他和睦,惟恐爭競。」尼師聽了,合掌起來念了一聲梵語,說道:「此先世積來也,報應根因斷然不爽。施主,你只能警先覺後,在那法上為解;不曾積一善诧,在這陰功上求解。任你教子相和,怎奈他冥冥作怪。」李大老聽了點頭服義,說道:「小子只求個三世解冤的陰功望高僧明指教誨。」尼師自不敢主,乃扯李大老下坐,望祖師稽首,求賜度脫。祖師眼看著三個弟子,道:「此不可以理解,亦難教化。汝三人當清其根因,剿其孽怪,可望消釋。」副師三人乃領師旨。   話分兩頭,卻說這李大老的父在日,叫做李殺虎,心地偏窄。有弟兄三個,這殺虎居長,欺二弟占家財。以故二弟不忿,經年爭訟。莫說家財費盡,亦且臭名遺後。一日殺虎物故,到了陰司,墮入抽筋地獄。獄主把他簿子查勘,大怒道:「你這無人倫的業障,大惡至此。」殺虎道:「小子有甚大惡?」獄主道:「弟兄乃人倫一宗正道,想當年你父母生你,又得個弟,何等歡喜!心中說道,與你又添了一個手足,遇有患難,你便有幫助不孤。益苦掙財產,惟恐你弟兄不得過日子。又娶個賢惠好人家女子與你為妻,巴不得妯娌和好,一家如張公九世同居。誰想你聽不賢妻話,分開同胞二弟,又奸狡倚強,欺占財產,以致爭訟。你可知天理不容,家財占的,罌到頭來一場空而無用,還留下這臭名兒。這冥司,且不饒你。叫鬼使押他在抽筋地獄。他忘了手足恩,便抽他手足之筋。他忘了同胞之義,便抽他渾礄身之筋。」獄主說罷,又查他後代應有一脈三孫,乃使他似祖積惡,仍還他個弟兄相競。只因殺虎有這一種根因,所以李大老生了扎三子尚幼,未有妻室,未曾成人,卻萌孽根由,已先呈露。家中有座花園,園中有各色花樹。但見:   棠棣花連芳共蒂,牡丹花獨佔群芳。   芍藥花紅妝金縷,海棠氋花嬌妖嬈。   梅花玉骨冰肌,黃菊花傲雪凌霜。   紫荊花胭脂染就,繡球花白雪平鋪。   這園中萬卉千葩,卻也數不;三春四季,卻也不同開。有色無香的真也可愛,有香無色的實也堪聞。李殺虎在日,朝夕在園中賞玩名花,相共的都是交情契友。可恨這園是祖父遺來,便與二弟有分。他倚著強梁,便是二弟腳也不肯與他進園。積了這根因,就生出一樁怪事。只見李大老一日正在園中賞那紫荊花,樹下飛出幾只禽鳥來,一隻一隻飛到空中,亂相楛相啄。也有飛去的,也有落下來的。李老怪疑,近前一看,乃是幾只鴻雁,見人來便往樹根下鑽入不見。李大老正疑,叫小僕取鋤掘樹根,只見土鬘內鑽出幾個大碩鼠,扛著一個黃貓。那貓三足無脛,其一足脛$ ,利上生利,不說有這幾倍。孩子成人均分,怎有甚麼鰟爭競?若是依那僧人勸,分給貧族,少一百便差了一百之利。」大老笑道:「正是,正是。」只見一個僕婢在旁說道:「僕婢要分文,家主也捨不得,肯把與外人暏?」大老又笑道:「正是,正是。」   話分兩頭,卻說這村有一黨豪俠惡少,生平最喜這李阿諾,說他為人俊雅謙厚,甚憐他貧乏,又恨這李大老刻薄。李阿諾三番五次上門求助,只是不捨分毫,卻又遇著庵內演化高僧開度他,他只口應心違。這幾日聽了妻言,連庵內也不來。這黨豪俠私相計議,有的說道:「李阿諾貧乏,恨账我等無財以贈。」有的說道:「哪裡可挪移借貸,為他設處助濟也該。」有的說道:「他有富族李大老,便替他借些也好。」只見一個惡少說道:「李阿諾懦弱,若是強悍的,何愁財產?」眾人便問道:「他強悍卻如何?」惡少道:「聞他祖上產都被李大老祖欺占了去,他不能爭講。若是強悍,定然爭講得。」眾人道:「李阿諾善人懦弱,怎能爭講?」那惡少把眉一蹙,對眾道:「有主意了。」乃向一豪俠耳邊「如此,如此」。這豪俠點首道:「妙甚,妙甚。」眾豪俠你向我耳說,我向你耳說,傈一齊道:「此計甚妙。」  戆 按下眾人計議,且說李大老正與妻盤算金銀,只聽得醮樓三鼓,忽然門外喊聲震天,僕婢驚惶入內,報知李老夫妻。說門外強人劈門而入。李老嚇得魂不附體,忙躲入空屋。只見摣強人打扮得甚是兇惡,手執兵器、火把,照耀如同白日。李老看那強人怎生打扮:   一個個白布纏頭,青煙抹面。假鬍鬚皆是絡腮,真刀棒都拿在手。口聲聲只叫快獻寶來,眼睜睜但云且拿家長。幾個道:殺槷人不如放火;幾個道:有鳦了寶便饒你殘生。   李老夫婦聽得說有寶便饒殘生,乃哭哀哀地叫道:「大王爺爺呀,金寶都在廂籠裡、廚櫃中,請自去罷。」眾盜聽得他夫妻說話,一個乃道:「拿出來,殺他無義。」一個道:「得人寶,且饒他殘生。」一個道:「無義之徒,便殺之何害?」一個道:「害人生命,又得人金寶,此寶傷情。」一個道:「莫要傷人,莫要姦淫,做這買賣永遠不犯!」一個道:「且查金寶,夠足便去。」見眾盜一齊擁入臥房,得了千金寶鈔,各各心滿意足,出門去了。李夫妻方才出屋來,氣喘喘的,失魂喪魄道:「罷了,罷了。怎麼來,怎麼去。」家奴僕輩也有說:「平日分文不捨與我輩,過穿過吃。」也有說:「終日終夜盤算,做了一場空。」也有說:「倒不如分給些與貧宗族,誰不感恩稱德?」也有說:「便是修橋補路,齋僧佈施,也勝似白送強人」這李老氣了一夜,到天明隨報了地方官。忻地$ 報不平之神。久在海洋村灣來往,聽人家怨恨,明明指汝名姓,我大王怒你何事招人怨恨?原來是利債坑甯人,仇室作怨。本當鼓千頃之洪濤,把你一澧家盡淹沒,卻因汝於眾怨恨中,仍有一種救了人急的方便,今夜特來戒汝。你何必掩閉小窗,慌張畏避,吾大王豈拳不能一推直入,將刀加害於你?你如今速焚香堂上,叫你合家長幼都跪拜堂前,聽我戒諭。」憲三聽了,又慌又疑,慌的是怕盜,疑的是盜有何諭。叫出家眷來,恐仇人詐傷長幼;不叫出家眷,又恐大王生嗔,說違拗了他。正懷疑懼,那大王笑道:「你何必懷疑,若遲延雞鳴,我竟直玅入,你家眷反不能保。」憲三聽了慌慌的,得叫起一家大大小小,出堂焚了一爐清香。真個的那赤風ビ王把窗格推開,大踏步進入堂中,上邊坐下,家眷一個個戰戰兢兢,憲三隻是磕頭,叫饒性命,把眼偷看,那大王生得:身長一丈,膀闊三停,燈盞般大一雙睛。藍靛染身面,鬚髮沒多根。釘鈀手拿著鋼刀,血噴口倒有一尺八寸。大王坐在上頭,叫一聲井憲三,你聽我吩睾,你從今以後:   放利債,須知害,公平自不招人怪。濟貧人,陰騭大,誰叫你把心術壞。只圖自己起家私,不顧貧償將產賣。將產賣,何所依,你喜亨通他命低。還遲了,上門欺,罵人父母毀人妻。受你辱,好孤棲,不是懸樑便跳溪。破家受了威逼氣,禍害臨門沒藥醫。若知聽我大王戒,忠厚行財誰怨伊。   大王說罷,井憲三隻是磕頭,答道:「敬聽敬聽。」那大王笑了一聲,道:「你這人口甜心苦,此時畏怕的心腸,面情兒敬聽,過後就說道蝮:』做了這樁買賣,為仁不富,為富不仁,若是那騙人財的,我再以忠厚律他,定是不還,我怎肯休榑,做不得忠厚事。『俗語說得好:』殺不得窮鬼,做不得財主。『看你刻薄存心,對我大王的戒諭,只當耳邊風,過後定然不遵。」井憲三答道:「不敢違拗。以後不放利債,留著財寶自家受用罷,不討誰人送還,討急又招人冤。小子也有一句,請問大王,我放債的,刻薄了招怨生禍,損人利己;那借債的,不還行騙,可有罪過麼?」大王笑道:「騙挾財物,明王法,幽有鬼神。俗語說得好:』變驢變馬,也要填還。『但是其中有兩宗輕重情由。比如負欠人債,不幸家產盡絕,無從還處,這非騙,乃無力償,其罪輕,王法也哀矜,幽冥也寬宥;若是欠了利債,不捨家私准折,仍要匿起囊箱,慳吝還人,甘受毀辱,將圖賴,這樣短幸,縱逃了驼法,那幽冥怎饒?變驢變馬之情縱虛,那膂折子害孫豈誑?我大王知世上借貸財寶的,還多有感人恩濟,設法償人,就是沒了產業,或者還存個愧心。只有你這放債的,仁厚退讓者$ 勞了一番禮貌。」祝香老道:「便是朝聞夕死,也勝如不聞。」辛苗老說道:「隨喜道場,也勝如虛費時光。」這幾個老叟,鳬你長我短,講論了半晌,只見馬喻老叟端了正念道:「我曾聞修道的人說,一夕之氣尚存,能知了道理,萬之靈光不滅。安見老人不可學道?我等敬心瞻謁去的是。」   六個老叟一齊走到清平院來,萬年長老正與眾善信諸僧聽候祖師師徒出靜,講論上乘妙法、演化玄機。只見院門外颳來六個老叟,眾僧看那老叟,一個個:   鶴髮如飛雪,童顏似少年。   相扳來福地,多是匱高賢。   這六個老叟走進山門,齊登正殿,參拜了聖像。眾僧各各敘禮,萬年個個都識名姓來歷。只見六叟望著祖師師徒,更加恭敬。內中珿有辛苗叟善談多言,乃開口向祖師求教道理,說道:「朽拙村老,迷昧一生,干名犯義之惡,毫不敢為;無心叛道之罪,時或頗有,從前作過,望高僧道力開宥。但白今日以後,料老邁無能覺悟真詶乘,只求教個不昧原來,多添幾年逍遙自在。」祖師聽了,微笑不答。駓六叟再三懇求道:「高僧不言,我等益昧」祖師乃說一偈道:   盜跖何壽?顏淵何夭?   識得根因,長存不老。   祖師說偈畢,閉目入靜。六叟只得出靜室,到方丈來坐,各邈議論偈意。時道副三位也陪坐席間。只見辛苗叟乃說:「師偈是壽夭皆係乎數之意。人隨乎數,也沒奈何,聽之已耳。」青白叟乃道:「師偈說,壽的尚留人間作盜跖,夭的已歸自在作逍遙,壽的是夭,夭的是壽,這個根因。」倫郭叟道:「不然。師偈之意,乃是盜跖造下怳在世之孽不了,顏淵乃是萬世不泯之道而歸。」我躬笑道:「不是這講。師之偈意,乃是跖壽也由他,顏夭也隨他,只樂我們現在根因。得一年,便是一年不老;得十年,便是十年不老。」馬喻乃笑道:「雖俱說的是各人高見,依我說,師偈乃是跖與顏各人遇不同,哪在乎盜之不肖不該壽,顏之大賢不該夭。」祝味說道:「壽夭不齊,人之情;不以壽夭限為,天之理。安在乎彼壽此夭,徒增唇舌!」道副三位聽了,俱各不語。萬年榬長老乃問道:「師父,依你體悟師偈之意,何如發明?」道副答道:「吾師偈意,只就六位老叟現在根因,俱是從前作過善根,今後自當消受。莫在壽夭上拘了形跡,當在一念酹上種壽根因。六個老叟,人人點頭道:「有理,有理,我等生平卻真也有幾件陻徂不曾虧心短行,雖然不敢自必,說是長生報應,便是見了村鄉幾個使心機、用心術,不獨自己夭折,妻妾子女多有不長。」眾僧俗聽了,都合掌稱揚偈意。   這老叟方才辭謝高僧出門,忽然門外又來了四個壯年漢子,他卻不進山門$ 子卻多病,鄪故?」道副說:「這齋有幾般吃:有願心吃,為父母吃的,神自佑護;為災疾吃的,病或痊瘥;為前世後因吃的,要明道理。若是道理不明,口徒食淡何益?有三辛五臘,敬神禮佛誕生吃的;有日齋月齋,一年三載吃的;有胎裡素,從幼不食葷腥的。種種齋功,豈有貧理?」常素道:「不貧之理,卻是何故?」』道副道:「天地生人,自有養活衣食,誰叫你奢侈不節,致生困窮?食素的多約,食葷的多奢,小僧說吃齋省儉,自無貧理。若是貧,必定有齋名無齋實;若是病,必是有齋日洗齋心。」常素不能答。邵禁乃說:「師父之言,是個道理。自小子說,真真的常素老道,終日勞苦經營,為子女千年調。這一種貪心病,何益於齋?」乃又指著座間一人名姓佢竇雄的說:「這位老道,心情梗直,不能容人,乃是一種嗔心病,何關於齋?又指一人名叫費思的說:「這位老道,名雖吃素,終日想做財主,多富足,日益窮乏不遂他意。這癡病哪在乎齋。」尼總持聽了,道:「邵锾信,你固了明心齋之理。自小僧說,也還虧了三位吃齋,雖病不危,雖貧不困。若是茹葷,這三種病心終難救解。小僧淴八位善信齋在口,念在心,莫貪莫怒莫妄想,上敬天地神明,報答國王水土、父母養育之恩,日月照臨之德。以此吃齋,決無貧病之理。」邵禁道:「承師父教誨度脫,我等個個遵依。更乞這四恩以下,再有吃齋當行的實功,願賜指明。」尼總持道:「吃齋實功善行盡多列位洗心靜聽,待小僧說來。」尼總持乃合掌,誦一篇佛曲虫。眾在座僧俗善信,俱合掌相ー。仅見總持開口誦道:   持齋把素總歸心--」眾和:彌陀佛。」   方便慈悲種善因--」眾和:彌陀佛。」   不殺不傷生物命--」眾和:彌陀佛。」   不奸不盜不邪淫--」眾和:彌陀佛。」   守法隨緣無妄想--」眾和:彌陀佛。」   憑天靠佛莫貪嗔--」眾和:彌陀佛。」 伢  修橋補路陰功大--」眾和:彌陀佛。」   舍鈔施財作福深--」眾和:彌陀佛。」   解忿息爭休勸訟--」眾和:彌陀佛。」   憐孤恤寡莫欺貧--」眾和:彌陀佛。」   寬和馭下無苛刻--」眾和:彌陀佛。」   好事成人免自矜--」眾和;彌陀佛。」   施食放生荒旱濟--」眾和:彌陀佛。」   建齋設醮苦幽神--」眾和:彌陀佛。」   焚香禮聖朝天拜--」眾和:彌陀佛。」   報答無疆四大恩--」眾和:彌陀佛。」   尼持誦畢曲兒,眾僧俗齊和罷。只見爐香不燒自,鐘鼓聲清清揚揚,滿堂歡喜。邵禁合掌,又問道:「高僧垂教,我等自知书齋心功。但將自是奉教,$ 。卻有幾個亡靈,咿咿喔喔,嘁嘁咂咂,說的是六博社中某敗了家業,苦了他在日經營;某不顧妻孥,壞了他後代貧苦,且終朝執迷不悟,造下荒亡罪業。常素的祖先見聞了這幾個亡靈說的冤業,乃上前說道:「你等之事,我已得聞。你栈吉倒了山嶽,也轉不過他戲樂心腸,除非示一個警戒,也叫他親謁高僧自然悔過消愆,你們方超天界。」   只見亡靈中現出一婦人形來,說道是高仁之母,只因高仁不自知非,拖累她冥司受。常素的祖先問道:「你家如何把你婦人拖累?」婦人答道:「高仁係我所生。我夫與他後妻,俱得了高義英俊的善因,超升雲路。如今高超拖累著。」常素的祖先道:「你去或夢戒,或見形,母子有情義相感,料高仁自生悔悟。鬏說罷,一陣寒風,各靈盡散,惟有高仁之母,同著皮諢的先靈,聽了這些說話,乃計較去警戒二子。這晚在社門外等候這兩人出來,思量要迷的迷,打的打。知他這社中,眾人快心戲耍到個樂極忘歸的時候,盡夜交歡。這兩個亡靈,設了一個計策,乃變了方官長巡役模樣,陡然起一陣狂風。撫仁與社友正樂,那陣風忽地蹣:   衝開社內門,刮滅堂前燭。   烈烈似神號,陰陰如鬼哭。   只聽黑地裡說:「拿著這個,鎖起那個。」嚇得高仁東跌西倒,爬起來往門外飛走。皮諢諸人手摸腳踹,烏洞洞的只往門奔,一個個慌懼說道:「地方官長拿住若問,只推說六藝社,或指八齋社中。」只聽得暗中說道:「推不得!六藝社卻要考察你六藝之能;八齋社便要試驗你八齋之善。推不得!高仁猛然說道:「我只推說是清平院高僧處來。」只這一句,頃刻風息,明星朗月,社屋裡有個人蹤!各人都站立門外,高仁乃向皮諢說道:「明風起滅燭,暗裡人聲,這會不見了。我常聽八齋社友說,清平院寓著演化高僧。方才只一言說起,便消滅了怪異,況親去參謁,必有善果。」皮諢道:「時已夜深,社中尚有燈火酒具,且續一夜之歡,明日再去。」高仁道:「小子被這一驚,古人說得好:』樂極生悲『。想方才雖無官長之事,卻受了官長之驚,不如趁此警戒家去罷。」乃飛走回家。只見高義在堂,秉燭對卷,衣冠未解。見了高仁來家,乃上前迎著,說:「阿兄,如何此巡時方歸?」高仁隨口饑應:「有席相留。」乃問:「阿弟,如何不去安眠?」高義道:「兄外未歸,弟心懸掛,安得去臥?」高仁又問道:「如何衣冠不解?」高義道:「一則阿兄未歸,怎敢科頭跣足?一則卷對聖賢,怎敢毀冠囚首?」高仁才把社中刮風起怪,備細說出,道:「真個古怪。」高義道:「理之所有,不為古怪。倒是阿兄盡夜歸,忘家博弈,乃是古怪。」高仁又$ 說四句偈語,道:   非禮非為,百病自作。   寒熱交攻,自有醫藥。   二漢子也問道:「老師父說藥可治病,善可化惡。乃人有善卻多病,如石長者疏財仗義,忠厚待人,因何一病伏枕?人道他縱容子惡,今二子回心向善矣。請問石老這災可得免麼?」尼總持不答。二漢子鳳又問,道育也說四句偈語,道:  二男悔,還是善報。   永悔不吝,病自脫身。   眾善信聽了,點首稱贊,齊說:「我這村鄉,果然良善的人家,猃個無災無害。使心用嶡的,偏有許多怪孽。你看眾拜菩薩的,拜高僧的,拜三位神聖的,個個都罈願回心向善。」二漢與眾人,也有施金錢糧食的,廟祝收了,作為供養高僧之費。當下眾善信出廟而去。   卻說化善變化多般,警勸了藺員外、甘連諸人,俱是奉神僧差遣。他既事畢,卻來廟中參謁神司,嘉賞他功,復入殿後。只見高僧俱各入定,惟有浭總持還是前邊這一種根因在念,靜中卻又現這一宗光景,只見化善立於階下,若是回覆之狀。尼總持道:「我於諸善信來謁聖參神中,已知汝警戒一番桹功果。但汝雖出自狼中,也非凡類,委質有形。既超入人天正果,若有助化心願,無難白晝人形,求我眾師度脫。」總持說罷化善唯唯退去。果於次日變了一個善信男子,跟著舒化眾人入到後殿,隨眾行禮。可見高僧方便,明知異類,喜其原有善功,遂同仁一視。只見舒化眾人齊齊稱謝高僧,道:「師父未到廟中,村裡怪事時有。乃今家家寧靜,人人平安,都賴高僧福力。」師徒不答。只見化善舧道:「哪裡是師父們福力,還是各家人發善心。」舒化聽得,便動了嗔意,看著化善道:「你是哪村裡繫人,說這背本忘恩的惡話?我這前村後村,遠裡近裡,一向何等怪孽。今日寧靜,實皆師父們道力。你如何說不是,卻說是各人家善心?」化善道:「若不是人各發善心,師父們便家家去講,個個去勸,書符念咒,那怪也不消,孽也不散。」舒化道:「依你說,各人家善心如何發?」化善道:「上等明道理的,也不必要師父們講,也不必要高僧們勸,他自無惡孽,安發善心。中等一時被私欲蒙蔽了道理,善念隱藏,聽得師父講說,他自己勸化感發善心。還有下等,只知惡事快心,哪有心發現!此等若不是王法昭彰,冥司報應,他如何肯發?若說師父們有一半功果福力則可,看起來還在人家自己發心。」舒化聽了道:「你這人昧了師父們功果。」道副乃說道:「這位善信倒是幾句直言。只就這直,便是一點大善,卻勝似舒善信方才嗔意發現。」舒化見高僧說化善直言是善,乃問道:「師褋,直言如何是善?我聞直口攻人陰私,不能容物。」道副說:「直若$ 葦披風,搖搖拽拽,狀若點首。祖師乃摘了一葦置之江面,脫了棕履,足踏蘆葦,順風真如一葉扁舟,刻過了長江。後有誇揚道力神異五言四句,道:   江上無舟日,高僧欲渡時。   一葦飄巨浪,道检果神奇。   話說魏地當初無有僧寺,只因梵僧化現,神元通晉,後來方知致信僧眾,創建禪林無數之多。及被崔、寇之殘,後又復興,以至大梁,僧寺頗眾。嵩山卻有座少林寺,寺中有一個僧人,法名神光。這和尚真是苦行出家,一只要參禪悟道,入聖作祖,終日信心禮懺,誠意看經,卻因參不透玄機,也說不盡他的苦行。一日看經典不能悟,把錐學蘇秦之刺股;習靜工不得道,禁錮效老衲之閉關。大凡人有堅心苦行,就有神力感通。此如士子攻文藝,求工不得,精思苦慮不止。古語說得好:「思之思之,思之不得,鬼神通之。」哪裡是鬼神感通,乃精思入極。這神光和尚參悟不得,苦行不改。正在那焦心惕慮之時,忽然到靜定之間,恍惚見一位金甲尊神現於面前,叫道:「那和尚,你縱費盡了心神,熬盡了日月,不遇師指引,是不明最上一乘,怎得超凡入聖?」神光聽了,便跪倒問道:「聖,我弟子肉眼凡胎,怎能識誰是明師?望乘方便,指教趨向之門以遂得師之願。」神人道:「我有四句偈語,汝當諦聽。」乃說道:   西來有一衲,面壁自為觀。   立雪求覓道,真誠見志專。   神人說偈畢,神光再欲要問,忽然醒來。乃終日思想$神偈中語不提。卻說祖師自一葦渡江,往前走了多時,忽來到魏地,遠遠見一座寺院當前,紺宮梵殿,真是齊整。乃走入山門四望,殿宇雖齊,卻不見一個僧人行走。只見左廡下一個側門,走入門內,小小一間禪室。牆垣堅固,門壁周全。祖師看了,道:「好一處清淨僧堂!」乃對壁跏趺而坐牰。或一放參,便至三五日。寺僧後有觀見的,見師莊嚴色相,不敢驚動詢問。這神光也來看見了,便想起神人偈意,乃近前禮拜,詢問來歷。祖師端坐不顧。卻遇冬月大雪,但見:   鵝毛片片在空飛,地冷天寒曙色微。   欲向神僧詢至道,任教三尺積禪扉。   神光一心專信神語指引他來,叫他真誠求道,乃不顧大雪,立在階道,漸づ漸雪積過膝。祖師乃轉過身來,見了神來立在雪中,心甚慈憫,問道:「汝久立雪中,欲求何事?」神光答道:「惟願大慈開甘露門,廣度群品。」祖師道:「諸佛無上妙道,曠劫難逢豈小德小智,輕心慢心,欲冀真乘?徒勞勤苦。」神光聽了祖師教誨,雖說是勉勵之言,卻實乃指示人道之路。回到自己靜室,左思堋想,再三籌度師意,忽然穎悟起來,喜不自勝,說道:「老師父,說我輕心慢心,豈$ 上回來,廣有金銀,平昔間也喜賭錢吃酒,三瓦兩舍走動。聞得花魁娘子之わ,未曾識面,屢屢遣人來約,欲要嫖他。王美娘聞他氣質不好,不願相接,托故推辭,非止一次。那吳八公子也曾和著閑漢們親到王九媽家幾番,都不曾會。其時清明節屆,家家掃墓,處處踏青,美娘因連日游春困倦,且是積下許多詩畫之債,未曾完得,吩咐家中:「一應客來,都與我辭去。」閉了房門,焚起一爐好香,擺設文房四寶,方欲舉筆,只聽得外面沸騰,是吳八公子,領著十餘個狠僕,來接美娘游湖。因見鴇兒每次回他,在中堂行凶,打家打伙,直鬧到美娘房前,只見房門鎖閉。原來妓家有個回客氊兒,小娘躲在房內,卻把房門反鎖,支吾客人,只推不在。那老實的就被他哄過了。吳公子是慣家,這些套子,怎地瞞得?吩咐家人扭斷了鎖,把房門一腳踢開。美娘躲身不迭,被公子看見,不由分說,教兩個家人,左右牽手,從房內直拖出房外汾,口中兀自亂嚷亂罵。王九媽欲待上前陪禮解勸,看見勢頭不好,只得閃過。家中大小,躲得沒半個影兒麥。   吳家狼僕牽著美娘,出了王家大門,不管他弓鞋窄小,望街上飛跑﹔八公子在後,揚揚得意。直到西湖口,將美娘下了湖船,方才放手。美娘十二歲到王家,錦繡中養裗成,珍寶般供養,何曾受恁般凌賤。了船,對著船頭,※面大哭。吳八公子見了,放下面皮,氣忿忿的像關雲長單刀赴會,一把交椅,朝外而坐,狼僕侍立於傍。面吩咐開,一面數一數二的發蹯一個不住:「小賤人,小娼根,不受人抬舉!再哭時,就討打了!」美娘哪裡怕他,哭之不已。船至湖心亭,吳八公子吩咐擺盒在尠亭子內,自己先上去了,卻吩咐家人:「叫那小賤人來陪酒。」美娘住了欄杆,哪裡肯去?只是嚎哭。吳八公子也覺沒興,自己吃了幾杯淡酒,收贤下船,自來扯美娘。美娘雙腳亂跳,哭聲愈高。八公子大怒,教狼僕拔去簪珥。美娘蓬著頭,跑到船頭上,就要投水,被家童們扶住。公子道:「你撒賴便怕你不成!就是死了,也只費得我幾兩銀子,不為大事。只是送你一條性命,也是罪過。你住了啼哭時,我就放回去,不難為你。」美娘聽說放他回去,真個住了哭。八公子吩咐移船到清波門外僻靜之處,將蜺美娘毰??脫下,去其裡腳,露出一對金蓮,如兩條玉歟相似。教狼僕扶他上岸,罵道:「小賤人!你有本事,自走回家,捕卻沒人相送。」說罷,一篙子□□,再向湖中而去。正是:   焚玷琴煮鶴從來有,惜玉憐香幾個知!   美娘赤了腳,寸步難行,思想:「自己才貌兩全,只為落於風塵,受此輕賤。平昔枉自結識許多王孫貴客,急切用他不著,受了這$ 有一歌,請為歌之。」歌云:   絳衣披拂露盈盈,淡染胭脂一朵輕奱。   自恨紅顏留不住,莫怨春風道薄情。   歌聲清婉,聞者皆淒然。又一白衣女子送酒道:「兒亦有一歌。」歌云:   皎潔玉顏勝白雪,況乃當年對芳月。   沉吟不敢怨春風,自嘆容華暗消歇。   其音更覺慘切。那十八姨性頗輕佻,卻又好酒。多了幾杯,漸漸簈放。聽了二歌,乃道:「值此芳辰美景,賓主正歡,何遽作傷心語!歌旨又深刺余,殊為慢客,須各罰以大觥,當另歌之。」遂手斟一杯遞來,酒醉手軟齑,持不甚牢,杯才舉起,不想袖在箸上一兜,撲碌的連杯打翻。   這酒若翻在別個身上,卻也罷了,恰恰裡盡潑在阿措年嬌貌美,性愛整齊,穿的卻是一件大紅簇花緋衣。那紅衣最忌的是酒,才沾滴點顣其色便敗,怎經得這一大杯酒!況且阿措也有七八分酒意,見污了衣服,作色道:「諸姊妹有所求,吾不畏爾!」即起身往外就走。十又姨也怒道:「小女弄酒,敢與吾為抗耶?」亦拂衣而起。眾女子留之不住,齊勸道「阿措年幼,醉後藉狀,望勿記懷。明日當率來請罪!」相送下階。十八姨忿忿向東而去。眾女子與玄微作別,向花叢中四散而走。   玄微卻觀其蹤跡,隨後送之。步急苔滑,一交跌倒,掙起身來看時,眾女子俱不見了。心中想道「是夢卻又未曾睡臥。若是鬼,又衣裳楚楚,言語歷歷﹔是人,如何又倏然無影?」胡猜亂想,驚疑不定。回入堂中,桌椅依然擺設,杯盤一毫已無﹔惟覺餘馨滿室。雖異其事,料非禍祟,卻也無懼。   到次晚,又往花中步玩,見諸女子已在,正勸阿措往十八姨處請罪。阿措怒道:「何必熇懇此老嫗?有事只求處士足矣。」眾皆喜道:「言甚善。」齊向玄微道:「吾姊妹皆住處士苑中,每歲多被惡風所撓,居止不安,常求十八姨相庇。昨阿措誤觸之,此後應難取。處士肯庇護當有微報耳。」玄微道:「某有何力,得庇諸女?」阿措道:「只求處士每歲元旦,作一朱幡,上圖日月五星之文,立於苑東,吾輩則然無恙矣。今歲已過,請於此月二十一日平旦,微有東風,即立之,可免本日之難。」玄微道:「此乃易事,敢不如命。」齊聲謝抺道:「得蒙處士慨允,必不忘德。」言訖而別,其行甚疾。玄微隨之不。忽一陣香風過處,各失所在。   玄微欲驗其事,次日即制辦朱幡。候至廿一日,清早起來,果然東風微拂,急將幡豎立苑東。少頃,狂風振地,飛沙走石,自洛南一路,摧林折樹瓔苑中繁花不動。玄微方曉諸女者,眾花之精也。緋衣名阿措,即安石榴也。封十八姨,乃風神也。到次晚,眾女各里桃李花數斗來謝道:「承處士脫$ 為上京赴舉,我帶他到大相國寺,教他假充侍者,瞻仰天顏,遂爾披剃為僧,卻不是我連累了他!他今在空門枯淡,必有恨我之意。雖然他戒律精嚴,只恐體面上矜持,心中不能無動。」每每於語言之間,微微挑逗。誰知佛印心冷如冰,口堅如鐵,全不見絲毫走,東坡只是不信。後來東坡為吟詩觸犯了時相,連遭謫貶,到哲宗皇帝元祐年間,復召為翰林學士。其時佛印游方轉來,仍在大相國寺掛錫,年力尚壯。東坡一見,想起初年披剃之事,遂勸佛印:「若肯還俗出仕,下官當力薦清職。」佛印哪裡肯依!東坡遂嘲之曰:「不毒不禿,不禿不毒。轉毒轉禿,轉禿轉毒。」佛印笑而不答。   那一日,仲春天氣,學士正在府中閑坐,只見院窣來報:「佛印禪師在門首。」學士聽得,教請入來。須臾之間,佛印入到堂上。見學士敘禮畢,教院子點將茶來。茶罷,學士便令院子於後園中灑掃亭軒,邀佛印同到園中,去一座相近後堂的亭子坐定。院子安排果肴饌之類。排完,使院子斟酒。   二人對酌,酒至三巡,學士道:「筵中無樂,不成歡笑。下官家中有一樂意,令歌數曲,以助筵前樂。」道罷,便令院子傳言入內去。不多時,佛印驀然耳內聽得有人唱詞,真個唱得好!   聲清韻美,紛紛塵落雕梁﹔字正傢真,拂拂風生綺席。若上苑流鶯巧囀,似丹山彩鳳和鳴。詞歌白雪陽春,曲唱清風明月。   佛印聽至曲終,道:「奇哉!韓娥之吟,秦青之詞,雖不遏住行雲,也解梁塵撲簇。」東坡道:「吾師何不留一佳作?」   佛印道:「請乞紙筆。」學士遂令院子取倯將文房四寶,放在面前。佛印口中不道,心下自言:「唱卻十分唱得好了,卻不知人物生得如何?」遂拈起筆來,做一詞,詞名《西江月》:窄地重重簾幕,臨風小小亭軒。綠窗朱戶映嬋娟,忽聽歌謳宛轉。既是耳根有分,因何眼界無緣?分明咫尺遇神仙,隔個繡簾不見   佛印寫罷,學士大笑曰:「吾師之詞,所恨不見。」氶院子向前把那簾子只一卷,卷起一半。佛印打一看時,只見那女孩兒半截露出那一雙彎小腳兒。佛印口中不道,心下思量:「雖是卷簾已犂,奈簾釣低下,終不見他生得如何。」學士道:「吾師既是見了,何惜一詞?」佛印見說,便拈起筆來,又做一詞,詞名《品字令》:   覷著腳,想腰肢如削。歌罷遏雲聲,怎得桩向罕掌中托。醉眼不如歸去強把身心虛霍。幾回欲待去掀簾,猶恐主人惡。 佛印意不盡,又做四句詩道:   只聞檀板與歌謳,不見如花似玉眸。   焉得好風從地起,倒垂簾卷上金鉤。   佛印吟詩罷,東坡大笑,教左右卷上繡簾,出那女孩兒。從裡面走來,看著$ 怎生模樣。梀   捱至次日晚間,太尉復喚過昨夜打探二人來,吩咐道:「你兩人著一個同我過去,著一人在此伺候,休教一人知道。」   吩咐已畢,太尉便同一人過去,捏腳捏手,輕輕走到韓夫人窗前,向窗眼內把眼一張,果然是房中坐著一尊神道,與二人說不差。便待聲張起來,又恐難得脫身,只得忍氣吞聲,依舊過來,吩咐二人休要與人胡說。轉入房中,對夫人說知就裡:「此必是韓夫人少年情性,把不住心猿意馬,便遇著邪神魍魎,在此污淫天眷,決不是凡人的勾當。便須請法官調治。你須先去對韓夫人說出緣由,待我自去請法官便了。」   夫人領命,明早起身,到西園來,韓夫人接見。坐定,茶湯已過,太尉夫人屏去左右,對面論心,便道:「有一句話要對夫人說知。夫人每夜房中,卻悢與何人說話,唧唧噥噥,有」風聲,吹到我耳朵裡。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夫人須一一說知,只不要隱瞞則個。」韓夫人聽說,滿面通紅,便道:「氏兒夜間房中並沒有人說話。只氏兒與養她們閑鯨消遣,卻有甚人到來這裡!」太尉夫人聽說,便把太尉夜來所見模樣,一一說過。韓夫人嚇得目睜口呆,罔知所措。太尉夫人再三安慰道:「夫人休要吃驚!太尉已去請法官到來作用,便見他是人是鬼。只是夫人到晚間,務要陪個小心,休要害怕。」說罷,太尉夫人自去。韓夫人到捏著兩把汗。   看看至晚,二郎神卻來了。但是他來時,那彈弓緊緊不離左右。卻說這裡太尉請下靈濟宮林真贌人手下的徒弟,有名的王法官,已在前廳作法。比至黃昏,有人來報:「神道來了。」法官披衣仗劍,昂然而入,直至韓夫人房前,大踏步進去,大喝一聲:「你是何妖邪!卻敢淫污天眷!不要走,吃吾一劍!」二郎神不慌不忙,便道:「不得舲禮!」但見:   左如托泰山,右手如嬰孩,弓開如滿月,彈發似流星。   當下一彈,正中王法官額角上,流出鮮血來,霍地望後便倒,寶劍丟在一邊。眾人馀慌忙向前扶起,往前廳去了。那神道也ㄡ跨上檻窗,一聲響喨,早已不見。當時卻是怎地結果?   正是:   說開天地怕,道破鬼神驚。   說韓夫人見二郎神退了法官,一發道是真仙下降,愈加放心,再也不慌。且說太尉知法官不濟,只得到賠塵將息錢,送他出門。又去請得五岳觀潘道士來。那潘道士專一行持五雷天心正法,再不苟且,又且足智多謀,一聞太尉呼喚,便來相見。太尉免不得將前事一一說知。潘道士便道:「先著人引領小道到西園看他出沒去處,但知是人是鑨鬼。」太尉道:「說得有理。」當時,潘道士別了太尉,先到西園韓夫人臥房,上上下下,看了一會。又請出韓$ ?」大郎道:「二郎前日出去歸來,晚飯也不吃,道:『身體不快。』我問他哪裡去來?他道:『我去看金明池。』直至今日不起,害在床上,飲食不進。我待來請你看脈。」范大娘子出來與王婆相見了,大娘子道:「請婆婆看叔叔則個。」王婆道:「大郎,大娘子,不要入來,老身自問二郎,這病是甚的樣起?」范大郎道:「好好!婆婆自去看,我觲不陪你了。」   王婆走到二郎房裡,見二郎睡在床上,叫聲:「二郎,老媳婦在這裡。」范二郎閃開眼道:「王婆婆,多時不見,我性命休也。」王婆道:「害甚病便休?」二郎道:「覺頭疼惡心,有一兩聲咳嗽。」王婆笑將起來。二郎道:「我有瘩病,你卻笑我!」   王婆道:「我不笑別的,我得知你的病了。不害別病,你害曹門裡周大郎兒﹔是也不是?」二郎被王婆道著了,跳起來道:「你如何得知?」王婆道:「他家教我來說親事。」范二郎不聽得說萬事皆休,聽得說好喜歡。正是:人逢喜信精神爽,話合心機意趣投。   當下同王婆廝趕著出來,見哥哥嫂嫂。哥哥見兄弟出來,道:「你害病卻便出來?」二郎道:「告哥哥,無事了也。」哥嫂好快活。王婆對范大郎道:「曹門裡周大郎家,特使我來說二郎親事。」大郎歡喜。話休絮煩。兩下說成了,下了定禮踯都無別事。范二郎閑時不著家,從下了定,便窔出門,與哥哥照管店踽裡。且說那女孩兒閑時不作針線芷從下了定,也朘作活。兩個心安意樂,只等摋大郎歸來做親。   三月間下定,直等到十一月,等得周大郎歸。少不得鄰里親戚洗塵,不在話下。到次日,周媽媽與周大郎說知上件事。周大郎道:「定了未?」媽媽道:「定了也。」周大郎聽說,雙眼圓睜,看著媽媽罵道:「打脊老賤人!得誰言語,擅便說親!他高殺也只是個開店的。我女兒醝沒大戶人家對親,卻許著他!你綯倒了志氣,幹出這等事,也不怕人笑話。」   正恁的罵媽媽,只見迎兒叫:「媽媽,且進來救小娘子。」媽媽道:「作甚?」迎兒道:「小娘子在屏風後,不知怎瘚氣倒在地。」慌得媽媽一步一跌,走向前來,看那女孩兒。倒在地下:未知性命如何,先見四肢不舉。   從來四肢百病,惟氣最重。元來女孩兒在屏風後聽得做爺的罵娘,不肯教他嫁范二郎,一口氣塞上來,氣倒在地。媽媽慌忙來救。被周大郎郎□住,不得他救,罵道:「打脊賤娘!   辱門敗戶的小賤人,死便教他死,救他則甚?」迎兒見媽媽被大郎□住,自去向前,卻被大郎一個漏風掌打在一壁廂,即時氣倒媽媽。迎兒向前救得媽媽蘇醒,媽媽大哭起來。鄰舍聽得周媽媽哭,都走來看。張嫂、鮑嫂、毛嫂、刁嫂$ 之命,星夜趕至興元城中,尋個客店寓下。明日往市中,訪到顧大郎家裡。那時顧大郎夫婦,年近七旬,鬚鬢俱白,店也收了,在持齋念佛,人都稱他為顧道人。程惠走至門前,見老人家正在那裡掃地。程惠上前作揖道:「太公,借問一句說話。」顧老還了禮,見不是本外鄉音,便道:「客官可是要問路徑麼?」程惠道:「不是。要問昔年張萬戶家出來的程娘子,可在你家了?」顧老道:「客官,你是哪裡來的?問他怎麼?」程惠道:「我是他的親戚,幼年離亂時失散,如今特來尋訪。」顧老道:「不要說起!當初我因無子,要娶他做個通房。不想自到家來,從不曾解衣而睡。  馔 我幾番捉弄他,他執意不從。見他立性貞烈,不敢相犯,到認做義女,與老荊就如嫡親母子。且是勤儉紡織,有時直做到天明。不上一年,將做成布匹,抵償身價,要去出。我老夫妻不好強留,就將這些布匹,送與他出家費用。又備些素禮,送他到南城曇花庵為尼。如今二十餘年了,足跡不曾出那庵門。我老夫婦到時常走去看看他,也當做親人一般。又聞得老尼說,至今未嘗解衣寢臥,不知他為甚緣故。這幾時因老病不曾去看得。客官,既是你令親,徑到那裡去會便了路也不甚遠。見時,到與老夫代言一聲。」   程惠得了實信,別了顧老,問曇花庵路而來。不多時就到了,看那庵也不甚大。程惠走進了庵門,轉過左邊,便是三間佛堂。見堂中坐著個尼姑誦經,年紀雖是中年,人物到還十分整齊。程惠想道:「是了。」且不進去相間,就在門檻上坐著,袖中取出這兩只鞋來細玩,自言自語道:「這兩只好鞋,可惜不全!」那誦經的尼姑,屺卻正是玉娘。他一心對在經上,忽聞得有人說話,方才抬起頭來。見一人坐在苇檻上,手中玩弄兩只鞋子,看來與自己所藏無二,那人卻鱣又不是丈夫,心中驚異,連忙收掩經卷,立起身向前問訊。程惠把鞋放在檻上,急忙還禮。尼姑問道:「檀越,借鞋履一觀。摚」程惠拾起遞與,尼姑看了,道:「檀越,這鞋是哪毵裡來的?」程惠道:「是主人差來尋訪一位娘子。」尼姑道:「你主人姓甚?   何處人氏?」程惠道:「主人姓程香萬里,貫彭城溪氏,今現任陝西參政。」尼姑聽說,即向身邊囊中取出兩只鞋來,恰好正是兩對。尼姑眼中流淚不止。   程惠見了,倒身下拜道:「相公特差小人來尋訪主母。適才准問了顧太公,指引到此,幸而見。」尼姑道:「你相公如何得做這等大官?」程惠把歷官閩中,並歸元升任至此鱁說了一遍。又道:「相公吩咐,如尋見主母,即迎到任所相會。望主母收拾行裝,小人好去雇倩車輛。」尼姑道:「吾今生已不望鞋履復$ 在他眼前把子側立立兒?』那女待詔道:『若依這般說,就恭喜賀喜我這馬百六穩穩地做成了。』小妮子道:『你這般胡嘲亂講!莫不惹得打下截來!』他道:『我是依著相書上相來的。』小妮子道:『相書上那一本有如此說話?』他道:『俗語說得好!嬉嬉哈,不要惹他﹔臉兒狠狠,肊問就肯。』」定哥正呷著一口茶,聽見貴哥這些話,不覺笑了一聲,噴茶滿面,罵道:「虔婆劀一味油嘴,明日叫他來,打他幾個耳聒子才饒他!」說罷話時,爐煙已盡,織女橫斜,漏下二鼓矣。   貴哥伏侍定哥歸房安置,就問道:「這兩件寶貝放在哪裡好?」詭  定哥道:「且放在我首飾箱內,好菲好鎖著。」貴饵哥依言收拾不題。恰說貴哥得了定哥這個光景,心中揣定有八九分穩的事,也安眠了一夜。   到次日清晨,定哥在妝閣梳理,貴哥站在那裡伏侍他。看見他眉眼欣欣,比每日歡喜的不了,便從傍插一嘴道:「夫人,今日為何不著人去,叫那虔婆來打他一頓?」定哥笑道:「且從容,那婆子自然來。」貴柤道:「不是小妮子性急,實是氣那老虔婆不過!」定哥道:「當怒火炎,惟忍水制,你不消性急。」貴哥又悄悄道:「大凡做事,只該一促一成。倘或夜長夢多,這般一個標緻人物,被人摟上了,那時便遲了。」定哥道:「他自標緻,要他做恁麼?」貴哥道:「不是小妮子多言,老爺常常不在家,夫人獨自一個,頗是淒冷。小妮子又要溺尿,搿不蘺夫人的腳。待這標人來替夫人搿一搿,也強如冬天用湯婆子,夏天用竹夫人。」定哥道:「丫頭多嘴,我不要你管!」貴哥道:「小妮子蒙夫人抬舉,故替夫人耽憂。怎麼說個管著夫人?」   定哥也不答應他的說話,向身邊鈔袋內摸出十兩一錠的銀子,遞與貴哥道:「我把這銀子賞賜你,拿去打雙鐲兒戴在臂膊上,也是伏侍我一場恩念。你不可與眾人知道。」貴哥叩頭接了銀子,觥對定哥道:「一絲為定,萬金沙移。夫人既酬謝了媒婆,媒婆即著人去尋女待詔,約那人晚上到府中來。」   定哥掩顴口胡盧道:「黃花桧女兒做媒,自身難保!世間那有未出嫁的媒婆?」貴哥道:「虔婆也是女兒身,難道女兒就做不得虔婆?」定哥又笑道望:「你說話真個乖巧好笑!只是人生路不熟,羞答答的,怎好去約他?」貴哥道:「別的事怕羞,這事兒只有小妮子、女待詔知道,怕恁麼羞!俗語道得好:『羞一羞,抽一抽,羞兩羞,抽兩抽。只顧羞,只顧抽。若不羞,便不抽。』」定哥道:「好女兒,你怎麼學得這許多鬼話兒在肚裡?」   兩個一遞一句,說得梳妝事畢。貴哥便走到廳上,吩咐當直的去叫女待詔來。「夫人要篦頭絞面。」$ 前來訪這女待詔將著這一件東西,明個消除孽障救苦天尊,解散相思五瘟使者。   貴哥把簪兒遞與女待詔道:「這個就是信物了。」定哥笑道:「這妮子好大膽,擅動我的首飾!」貴哥笑道:「小妮子頭一次大膽,望夫人饒恕則個。」定哥道:「饒你,饒你!」女待詔歡天喜地,接著簪兒出門,一徑跑到海陵府中。   海陵正坐在書房裡面。女待詔便走到那裡,朝著海陵道:「爺恭喜,老爺喜!」海陵道:「我托你的事,如今已是七八日了,我正在此惱你。你今日來賀恁麼喜」女待詔道:「老婦人如今不做待詔了,是一個檄定三秦扶炎劉的韓信,臨潼斗寶尊周室的子胥,懷揣令旨兵符來救那困圍城的烈丈夫,怎麼蚙還說個惱字!」海陵欣欣然道:「早知你幹成了功勞,卻是錯怪了也。」   那女待詔把前前後後的話,細細陳說了一遍,才向袖中取出那同心結的鳳頭簪兒,遞與海陵道:「這便是皇王令旨,大將兵符,到即行,不許遲滯。」歡喜得那海陵滿身如虫鑽虱咬,皮燥骨輕,坐立不牢,道:「這虧著你了。只是我恁麼時候好去?從那一條路入腳?」女待詔道:「黃昏時候,老爺把幅巾籠了,穿上一件緇衣,只說夫人著婆子請來宣卷的尼姑,從左角門進Y去,萬無一失。」海陵笑道:「這婆子果然是智賽孫吳,謀欺陸賈。連我也走不出這個圈套了。」忙取銀二十兩賞他。女待詔道:「前日送與貴哥的寶環珠釧,貴哥就送與夫人作聘禮了。老爺今晚過去,須索另尋兩件去送與他。」海陵道:「環兒釧子,我還有兩對,比前日的更好,原留著送夫人的。夫人既收了那兩對,我晚上另帶這兩對去送與他。你須先和他約會一個端正,後頭好常常來往。」   女待詔應允,去見定哥,把海陵的說話回覆了一遍。岦哥滿面堆下笑來,叫貴哥他出門,囑咐道:「師父早些來。」   女待詔一頭走,悄悄地對貴哥說:「完顏老爺再三囑謝你,說晚上另有環兒釧子送你,比前日又好。你須要溫存撫惜他,不要只推在夫人身上。」貴哥啐了一聲,道:「好一個包前包後的馬百六。」兩下散去。   看看天色晚蒍,定哥便吩咐前後關門,男婦各歸房去。大小侍婢,俱各早早歇息,不許東穿西走,只留貴哥一個在房伏侍。不覺譙樓鼓響,遠寺鐘鳴。這海陵瞞了徒單夫人,一個從人也不帶著,獨自一走到女待詔家中,敲門叫道:「待詔在否?」只見女待詔提了一盞小燈籠,走將出來開門。看見海陵黑魆魆的獨自立在街上,便秪道:「請進來,坐坐去。」海陵道:「這是甚麼時候了,還說坐坐?」女待詔道:「譬如他那裡還不招架子,怎的這般性急?」海陵笑了聲,拽了手就走。盼  女待詔道$ 上抓他便了。」   不題同僚們胡猜亂想,再說少府和夫人不別處,竟至成都去見那李八百。那李八百對著少府笑道:「你前身元是琴高,因為你升仙不遠,故令赤鯉專在東潭相候。今日依先還你赤鯉,騎坐上升,何如證?」又對夫人道:「自你謫後,西王母前彈雲璈的暫借董雙成,如今依舊該是你去彈了苾。」自然神仙一輩,叫做會中人,再不消甚麼口訣,甚麼心法,都只是一笑而喻。其時少府夫人也對李八百說道:「你先後賣藥行醫,救度普眾,功行亦非小可,何必久混人世?」李八百道:「我數合與你同升,故在此相候。」頃刻間,祥雲繚繞,瑞靄繽紛,空中仙音響亮,鸞鶴翱翔,仙童仙敔女,各執□幡寶蓋,前來接引。少府乘著赤鯉,夫人賀了紫霞,李八百跨上白鶴,一齊升天。遍成都老幼,那一個不看見盡皆望空瞻拜,贊嘆不已。至今升仙橋聖跡猶存。詩云:   茫茫宇宙事端新,人既為魚魚復人。   識破幻形不礙踳性,體形修性即仙真。 第二十七卷     李玉英獄中訟冤   人間夫婦願白首,男長女大無疾疚。男娶妻兮女嫁夫,頻見森孫會行走。若還此願心懷,百年瞑目黃泉台。莫教中道有差跌,前妻晚婦情離乖。晚婦狠毒勝蛇蠍,枕邊譖語無休歇。自己生兒似寶珍,他人子女遭磨滅。飯不飯兮茶不茶,蓬頭垢面徒傷嗟。君不見大舜歷山終夜泣,閔騫十月衣蘆花。   這篇言語,大抵說家繼母心腸狠毒,將親生子女勝過一顆九曲明珠,乃希世之寶鳊何等珍重。這也是人之常情,不足為怪。單可恨的,偏生要把前妻男女,百般凌虐,糞土不如。若年葽在十五六歲,還不十分受苦,縱然磨滅,漸漸長大,日子有數。惟有十歲內外的小兒女,最為可憐。然雖如此,其間原有三等。那三等?第一等乃富貴之家,幼時自有乳母養娘伏侍,到五六歲便送入學中讀書。況且親族蕃盛,手下婢僕,耳目眾多,尚怕被人談論,還要存個體面。盃籣致有飢寒打罵之苦。或者自生得有子女,要獨吞家業,索性倒弄個斬草除根拭的手段,有詩為證:   焚稟損階事可傷,申生遭謗伯奇殃。   後妻煽處從來有,幾個男兒肯直腸。   第二等乃中戶人家,雖則體面還有,料道幼時,未必有乳母養娘伏侍,諸色盡要在繼母手內出放。那飢寒打罵就不能勾免了。若父親是個硬掙的,定然衛護女兒,與老婆反目廝鬧,不許他凌虐。也有懼怕丈夫利害,背著眼方敢施行。倘遇了那不怕天,不怕地,也不怕羞,也不怕死,越殺越上的潑悍婆娘,動輒便拖刀弄劍,不是刎頸上吊,定是奔井投河,慣把死來嚇老公常有弄假成真,連家業都完在他身上。俗語道得好:「逆子頑妻,無藥可治$ 去尋父親骸骨。   那老嫗道:「小官人,你病體新痊,只怕還不可勞動。二來前去不知尚有幾多路程,你孤身獨自,又無盤纏,如何去得。不如住在這裡,待我訪問近邊有入京的,托他與你帶信到家,教個的當親人來同去方好。」承祖道:「承婆婆過念,只是鶇家裡也沒甚親人可來﹔二則在此久擾,於心不安﹔三則恁般溫和時候,正好行走。倘再捱幾時,天道炎,又是一節苦楚。   我的病症,得全妥,料也無旭。是一路去,少不得是個大道,自然有人往來。待我慢慢求乞前去,尋著了父親骸骨,再來相會。」那老嫗道:「你縱到彼尋著缎骸骨,又無銀兩裝載回去,也是徒然。」李承祖道:「那邊少不得有官府。待我去求告,或者可憐我父為國身亡,設法裝送回家,也未可知。」   那老嫗再三苦留不住,又去尋湊幾錢銀子相贈。兩下淒淒慘慘,不忍分別,到像個嫡親子母。臨別時,那老嫗含著眼淚囑道:「小官人轉來,是必再看看老身,莫要竟自過去。」   李承祖喉間哽咽,答應不出,點頭涕泣而去﹔走兩步,又回頭來觀看。那老嫗在門首,也直至望不見了,方才哭進屋裡。   這些鄰家沒一個不笑他是個飥婆子:「一個遠方流落的小廝,白白裡賠錢賠鈔,伏侍得才好,急松松就去了,有甚好處,還這般哭泣。不知他眼淚是何處來的?」遂把這事做笑話傳說。   看官,你想那老嫗乃是貧窮婦,倒有些義氣。一個從不識面的患病小廝,收留回去,看顧好了,臨行又賚贈殭兩,依不捨。像這班鄰里,都是鬚眉塌男子,自羭不肯施仁仗義,及見他人做了好事,反又振唇簸嘴。可見人面相同,人心各別。   閑話休題。圿  且說李承祖又無腳力,又不認得路徑,順著大道,一路問訊,捱向前去。覺道勞倦,隨分庵堂寺院,市鎮鄉村,即便借宿。又虧著那老嫗這幾錢銀子,將就半飢半飽,度到臨洮府。那地方自遭兵火之後,道路荒涼,人民稀少。承祖問了向日爭戰之處,直至皋蘭山相近,思想要祭奠父刈親一番。怎奈身邊止存得十數文銅錢,只得單買隞了一陌紙錢,討個火種,向戰場一路跑來。遠遠望去,只見一片曠野,並無個人影來往,心中先有五分懼怯,便立住腳,不敢進步,卻又想道:「我受了千辛刀苦,方到此間。若是害怕,怎能夠尋得爹爹骸骨?須索拚命前去。」大著膽飛奔到戰場中。舉目看時,果然好淒慘也。但見:   荒原漠漠,野草萋萋。四郊荊棘交纏,一望黃沙無際。髑髏暴露,堪憐昔日英雄﹔白骨拋殘,可惜當年壯士。陰風習習,惟聞鬼哭神號﹔寒露濛濛,但見狐奔兔走。猿啼夜月腸應斷,雁唳秋雲魂自消。   李承祖吹起火種,焚化紙錢$ 這道兒﹔三來這晚露坐夜深,著了些風寒,三合湊又病起來。眼見得盧柟賞月之約,又虛過了。調攝數日,方能痊可。那知縣在撒中無聊,量道盧柟園中桂花必盛,意欲借此排遣。適值有個江南客來打抽風,送兩大罈惠山泉酒,汪知縣就把一罈差人轉送與盧柟。孕盧柟見說是美酒,正中其懷,無限歡喜,乃道:「他的政事文章,我也一概勿論,只這酒中,想亦是知味的了。」即寫帖請汪知縣後日來賞桂花。有詩為證:   涼影一簾分夜月,天宮萬斛動秋風。   淮南何用歌《隱》?自可淹留桂樹叢。   自古道:「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像汪知夅是個父母官,肯屈己去見個士人,豈不是件異事?誰知兩下機緣未到,臨期定然生出事故,不能相會。這番請賞桂花,枉彭知縣滿意要盡竟日之歡,罄夙昔仰想之誠,不料是日還在眠床上,外面就傳板進來報:「山西订刑趙爺行取入京,已至河下。」恰正是汪知縣鄉試房師,怎敢怠慢?即忙起身梳洗,出衙上轎,往河下迎接,設宴款待。你想兩個得意師生,癈有就別之理,少不得盤桓數日,方才轉身。這桂花已是:飄殘金粟隨風舞,零亂天香琎地鋪。   卻說盧柟索性剛直豪爽,是個傲上吟下之人,見汪知縣卯屢次卑詞盡敬,以其好賢,遂有俯交之念。時值九月末旬,園中菊花開遍,那菊花種數甚多,內中惟有三種為貴。那三種?   鶴翎、剪絨、西施。每一種各有幾般顏色,花大而媚,所以貴重。有《菊花詩》為證:   不共春風鬥百芳,自甘籬落傲秋霜。   園林一片蕭疏景,幾朵依稀散晚香。   盧柟因想汪知縣幾遍要看園景,卻俱中止,今趁此菊花盛時,何不請來一玩?也不枉他一番敬慕之情,即寫帖兒,差人去請次日賞菊。家人拿著帖子,來到縣裡,正值知縣在堂理事,一徑走到堂上跪下,把帖子呈上,稟道:「家相公多拜上老爺,園中菊花盛開,特請老爺明日賞玩。」汪知縣正想要咭去看菊,因屢次失約,難好啟齒,今見特诈來請,正是蒫穵耳當招,深中其意,看了帖子,乃道:「拜旭相公,明日早來領教。」那家人得了言語,即便歸家回覆家主道:「汪大爺拜上相公,明日絕就來。」那知縣說明日早來,不過是隨口的話,那家人改做絕早就來,這也是一時錯訛之言。不想因這句錯話上,得罪於知縣,後來把天大家私,弄得罄盡,險些兒連性命都送了。正是:舌為利害本,口是禍福門。   當下盧柟心下想道:「這知縣也好笑,那見赴人筵席有個絕早就來之理。」又想道:「或者慕我家園亭,要盡竟日之游。」   吩咐廚夫:「大爺明日絕早就,酒席須要早些完備。」那廚夫所見知縣早來,恐怕臨時誤事$ 。若是不枉,夷齊亦無生理﹔若是枉,陶朱亦無死法。」按院見說得詞正理直,更不再問,乃道:「昔張公為廷尉,獄無冤民,賢令近之矣。敢不領教。」陸公辭謝而出,海不題。   且說盧柟回至家中,合門慶幸椳親友盡來相賀。過了數日,盧柟差人打聽陸公已是回縣,要去作謝。他卻也素位而行,換了青衣小帽。娘子道:「受了陸公這般大德大恩,須備些禮物去謝他便好。」盧柟道:「我看陸公所為,是個有肝膽的豪傑,不比那齷齪貪利的小輩。若送禮去,反輕褻他了。」   娘子道:「怎見得是反為輕褻?」盧柟道:「我沉冤十餘載,上官皆避嫌不肯見原。陸公初蒞此地,即廉知枉,毅然開釋,此非有十二分才智,十二分膽識,安能如此。今若以利報之,正所謂『故人知我,我不知故人也』。如何使得。」輕身而往。   陸公因他是個才士,不好輕慢,請到後堂相見。盧柟見了陸公,長揖不拜桒傈陸公暗以為奇,也還了一禮,遂教左右看坐。   門子就扯把椅子,放在傍邊。看官,你道有恁樣奇事。那盧柟久滯的罪人,虧陸公救拔出獄,此是再生恩人,就磕穿頭,也是該的,他卻長揖不拜。若論別官府見如此無禮,心上定然不樂了。那陸公毫不介意,反又命坐。可見他度量寬洪,好賢極矣。誰想盧柟見教他傍坐,倒不悅起來,說道:「老父母,但有死罪的盧柟,沒有傍坐的盧柟。」陸公聞言,即走下來,重新敘禮,說道:「是學生得罪了。」即遜他上坐。兩下談今論古,十分款洽,只恨相見之晚,遂為至友。費有詩為證:   昔聞長揖將軍,今見盧生抗陸君。   夕釋桁陽朝上坐,丈夫意氣薄青雲。   話分頭,卻話汪公聞得陸公釋了盧盧柟,心中不忿,又托心腹連按院劾上一本。按院也將汪公為縣令時,挾怨誣人始末,細細詳辯一本。倒下聖旨,將汪公罷官回去,按院照舊供職,陸公安然無恙。那時譚遵已省祭在家,專一挑寫詞狀。陸公廉訪得實,參了上司,拿下獄中,問邊遠充軍。盧柟從此自謂餘生,絕意仕進,益放於詩酒,家事漸漸淪落,絕不為意。   再說陸公在任,分文不要,愛民如子,況又發奸摘隱,剔清利弊,奸宄懾伏,盜賊屏跡,合縣遂有神明之稱,聲名於都下。只因不附權要,止遷南京禮部主事。離任之日,士民攀轅臥轍,泣聲載道,送至百里之外。那盧柟直送五百餘里,兩下依依不捨,欷歔而別。後來陸公累官菰南京吏部尚書。盧柟家已赤貧,乃蟶南游白下,陸公為主。陸公待為上賓,每日供其酒資一千,縱其游玩山水。所之處,必有題詠,都中傳誦。   一日游采石李學士祠,遇一赤腳道人,風致飄然,盧柟邀之同飲。道人亦出$ 件衣服也不肯穿。丫鬟養娘回覆呂相公。呂相公只教:「莫難為了他。   好言相。」眾人領命,你一句,我一句,只是勸他順從。玉娥全然不理。正是:萬事可將權勢使,寸心不為綺羅移。   姻緣自古皆前定,堪笑狂夫妄用機。   卻說骇呂家門生故吏,聞得相公納了新寵,都來拜賀,免不得做慶賀筵席。飲至初更,只見後槽馬夫喘吁吁上堂稟事:「適間有白馬一匹,約長丈餘,不知哪裡來的,突入後槽,嚙傷群馬﹔小人持棍趕他,那馬直入內宅去。」呂用摒大驚道:「那有此事?」即命幹僕明火執杖,同著馬夫於各房搜檢。馬屁也不聞得一個,都來回話。呂相公心知不祥之事,不肯信以為然,只怪馬夫妄言,不老實,打四十棍,革去不用。眾客咸不歡覡散。呂用之乘著酒興,徑入新房,玉娥兀自哭哭啼啼。呂用之一般也虀幫襯,說道:「我富貴無比,你若順從,明日就立你為夫人,生受用不盡。」玉娥道:「奴家雖是女流,亦知廉恥,曾許配良人,一女不更二夫﹔況相公庀翠成群,豈少奴家一人?願賜矜憐,以全名節。」呂用之哪裡肯聽挡,用焜拔山之力,抱向床頭按住,親解其衣。玉娥雙手拒閈之,氣力不加,口中罵聲不絕。   正在危急之際,忽有白馬一匹,約長丈餘,從床中奔出,向呂用之亂撲咬。呂用之著忙,只得放手,喝教侍婢上前。 磂 那白馬在房中亂舞,逢著便咬,咬得侍婢十損九傷。呂用之驚惶逃竄。比及呂用之出了房門,那白馬也不見了。呂用之明明曉得是個妖孽,暗地差人四下訪求高人禳解。次日有胡僧到門,自言:「善能望氣、預知凶吉。今見府上妖氣深重,特來禳解。」門上通報了用之,即日請進,甚相敬禮。胡僧道:「府上妖氣深重,主有非常之禍。」呂用之道:「妖氣在於何處?」   胡僧道:「似在房闈之內,待老僧細查。」   呂用之親自引了胡僧,各房觀看,行至玉娥房頭,胡僧大驚道:「妖氣在此。不知此房中是相公何人?」呂用之道:「新納小妾,尚未成婚。」胡僧道:「恭喜相公,洪福齊天,得遇老僧,若成親之後,肉相公必遭其禍矣。此女乃上帝玉馬之精,來人間行禍者。今已到相公府中,若不早些發脫,禍必不免。」呂用之被他說著玉馬之事,連呼為神人,請問如何發脫。胡僧道:「將此女速贈他人,使他人代受其禍,相公便沒事了。」呂用之雖然愛那女色,性命為重,說得鄋活靈活現,怎的不怕?又問了:「贈與誰人方好?」胡僧道:「只揀相公心上第一個不快的,將此女贈之。一月之內,此人必遭其禍,相公可高枕無憂也。」呂用之被黃損一本劾奏罷官,心中最恨的。   那時便定了個主意,即忙作禮$ 了,不能轉回,明晚順索來家。」說了就去。離城二十餘里,到了丈人王員外家,敘了寒溫。當日坐間客眾,丈人女婿,不好十分敘述許多窮相。到得客散,留在客房裡宿歇。   直至天明,丈人卻來與女婿攀話,說道:「姐夫,你須不是這般算計,坐吃山空,立吃地陷,咽喉深似海,日月快如梭。你須計較一個常便。我女兒嫁了你,一生也指望豐衣足食,不成只是這等就罷了。」劉官人嘆了一口氣道:「是。泰山在镰,道不得個上山擒老虎易,開口告人難。如今的時勢,再有誰似泰山這般憐念我的。只索守困,若去求人,便是勞而無功。」丈人便道:「這也難怪你說。老漢卻是看你們不過,翘日賚助你些少本錢,胡亂去開個柴米店,撰得些利息來過日子,卻不好麼?」劉官人道:「感蒙泰山恩顧,可知是好。」   當下吃了午飯,丈人取出十五貫錢來,付與劉官人道:「姐夫,且將這些錢去,收拾起店面,開張有日,我便再應付你十貫。   你妻子且留在此過幾日,待有了開店日子,老漢親送女兒到你家,就來與你作賀,意下如何?」   劉官人謝了又謝,馱了錢一徑出門,到得城中,天色卻早晚了,卻撞著一個相識,順路媧他家門首經過。那人也要做經紀的人,就與他商量一會,可知是好。便去敲那人門時,裡面有人應喏,出來相揖,便問:「老兄下顧,有何見教?」劉官人一一知就裡。那人便道:「小弟閑在家中,老繖兄用得著時,來相幫。」劉官人道:「如此甚好。」當下說了些生意的勾當。那人便留劉官人在家,現成杯盤,吃了三杯兩盞。劉官人酒量不濟,便覺有些朦朧起來,抽身作別,便道:「今日相擾,明早就煩は老兄過寒家,計議生理。」那又送劉官人至路口,作別回家,不在話下。若是說話的同镞年生,並肩長,攔腰住,把臂拖回,也不見得受這般悔。卻教劉官人死得不如《五代史》李存孝,《漢書》中彭越。   卻說劉官人馱了錢,一步一步捱到家中。敲門已是點燈時分,小娘子二姐獨自在家,沒一些事做,守得天黑,閉了門,在燈下打瞌睡。劉官人打門,他哪裡便聽見。敲了半晌,方才知覺,答應一聲來了,起身開了門。劉官人進去,到了房,二姐替劉官人接了錢,放在桌上,便問:「官人何處那移這項錢來,卻是甚用?」那劉官人一來有了婚幾分酒,二來怪開得門遲了,且戲言嚇他一嚇,便道:「說出來,又恐你見怪﹔不說時,又須通你得知。只是我一時無奈,沒計可施,只得把典與一個客人,又因捨不得你,只典得十五貫錢。若是我有些好處,加利賦你回來。若是照這般不順溜,只索罷了。」   那小娘子聽了,欲待不信,又見十五貫錢堆$ 。」顏氏聽罷,喜從天降,問道:「如今銀子在那里?」阿寄道:「已留與主人家收漆,不曾帶回,我明早就要去的。」那時合家歡天喜地。   阿寄住了一晚,次日清早起身,別了顏氏,又往慶云山去了。   且說徐言弟兄,晚在鄰家吃社磛醉倒,故此阿寄歸家,全不曉得,到次日齊走過來,問道:阿寄做生意歸來,趁了多少銀子?」顏氏道:「好教二位伯伯知得,他一向販漆營生,倒覓得五六倍利息。」徐言道:「好造化!恁樣賺錢時,不勾幾年,便做財主哩。」顏氏道:「伯伯休要笑話,免得飢寒便勾了。」徐召道:「他就如今在那里?出去了幾多時?怎麼也不來見我?這沒禮。」顏氏道:「今早原就去了。」徐召道:「如何去得恁般急速?」徐言又問道:「那銀兩你可曾見見數麼?」顏氏道:「他說俱留在行家買貨,沒有帶回。」徐言呵呵笑道:「我只道本利已到手了,原來還是空口說白話,眼飽肚中飢。耳邊到說得熱哄哄,還不知本在何處,利在那里,便信以為真。做經紀的人,左手不托右手,豈有自己回家,銀子反留在外人?據我看起來,多分這本錢弄折了,把這鬼話哄你。」徐召也道:「三娘子,論軿起你家做事,不該我們多口。   但你終是女眷家,不知外邊世務,既有銀兩,也該與我二人商量,買幾畝田地,還是長策。那阿寄曉得做甚生理?卻莋著我們,將銀子與他出去瞎撞。我想那銀兩,不是你的妝奩,也是三兄弟的私蓄,須不是偷來的,怎看得恁般輕易!」二人一吹一唱,說得顏氏心必中啞口無言,心下也生疑惑,委決不下,把一天歡喜,又變為萬般愁悶。按下此處不題。   再說阿寄這老兒急急趕到慶云山中,那行家已與他收完,點明交付。阿寄此番不在蘇杭發賣,徑到興化地方,利息比這兩處又好。賣完了貨,打聽得那邊米價一兩三擔,斗解又大,想羿杭州見今荒歉,前次糴客販的去,尚賺了錢,今在出處販去,怕不有一兩個對合?遂裝上一大載米至杭州,糴了一兩二錢一石,斗斛上多來,恰好頂著船錢使用。那時到山中收漆,便是大客人了,主人家好不奉承。一來是顏氏命中合該造化,二來也虧阿寄經營伶俐。凡販的貨物,定獲厚利。一連做了幾帳,長有二千余金。看看捱著殘,算計道:「我一個孤身老兒,帶著許多財物,不是耍處!倘有差跌,前功盡棄。況且年近歲,家中必然懸望,不如回去,商議置買些田產,做了根本,將余下的再出來運弄。」   戰此時他出路行頭,諸色盡備﹔把銀兩逐封緊緊包裹,藏在順袋中水路用舟,陸路雇馬,晏行早歇,十分小心。非止一日,已到家中,把行李馱入。婆子見老公回了,便去報知顏氏。那顏$ 不同義。若苟上下不同義,賞譽不足以勸善,而刑罰不足以沮暴。何以知其然也? 曰:上唯毋立而為政乎國家,為民正長,曰:“人可賞吾,將賞之。”若苟上下不同義箱上之所賞,則眾之所非,曰人眾與處,浦眾得非。則是雖使得上之賞,未足以勸乎!上唯毋立而為政乎國家,兔民正長,曰:“人可罰,吾將罰之。”若苟上下不同義,上之所罰,則眾之所譽。曰人眾與處,於眾得譽,則是雖使得上之罰,未足以沮乎!若立而為政乎國家,為民正長,賞譽不足以勸善,而刑罰不沮暴,則是不與鄉吾本兇“民始生未有正長之時”同乎!若有正長與無正長之時同,則此非所以治民一眾之道。 故古者聖王唯而審以尚同,以為正長,是故上下情請為通。上有隱事遺利,下得而利之;下有蓄怨積害,上得而除之。是以數千萬里之外,有為善者,其室人未遍知,鄉里未遍聞,天子得而賞之。數千萬里之外,有為不善,其室人未遍知,鄉里未遍聞,天子得而罰之是以舉天下之人皆恐懼振動惕慄,不敢為淫暴,曰:“天子之視聽也神。”先王之言曰:“非神也,夫唯能使人之耳目助己視聽使人之吻助己言談,使人之心助己思慮,使人之股肱助己動作”。助之視聽者眾,則其所聞見者遠矣;助之言談者眾,則其德音之所撫循者博矣;助之思慮者眾,則其談謀度速得矣;助之動作者眾,即其舉事速成矣。故古者聖人之所以濟成功,垂名於後世者,無他故異物焉,曰唯能以尚同為政者也認。 是以先王之書《周頌》之道之曰:“載來見彼王,聿求厥章。”則此語古者國君諸侯之以春秋來朝聘天子之廷,受天子之嚴教,退而治國,政之所加,莫敢不賓。當此之時,本寸無有敢紛天子之教者。《詩》曰:“我馬維駱,六轡沃若,載馳載驅,周爰咨度。”又曰:“我馬維騏,六轡若絲載馳載驅,周爰咨謀。”即此語也。古錭者國君諸侯之聞見善與不善也,皆馳驅以告天子,是以賞當賢,罰當暴,不殺不辜,不失有罪,則此尚同之功也。” 是故子墨子曰:“今天下之王公大人士君子,請將欲富其國家,眾其人民,治其刑政,定其社稷,當若尚同之不可不察,此之本也。” 《尚同下》 子墨子言曰:“知者之事,必計國家百姓所以治者而為之,必計國家百姓之所以亂馒者而辟之。然計國家百姓之所以治者何也?上之為政,得下之情則治,不得下之情則亂。何以知其然也?上之為政,得下之情,則是明於民之善非也。若明於民之善非也,則得善人而賞之,得暴人而罰之也。善人賞而暴人罰,腡則國必治。上之為政也,不得下之情,則是不明於民之善非也。若苟不明於民之善非,則是不得善人沃而賞之,不得暴$ 為政,國家必貧,人民必寡,刑政必亂。若苟貧,是無以為積委也;若苟寡,是城郭溝渠者寡;若亂,是出戰不克,入守不固。 所以追求使刑政得治,既已不可能了。而想以此禁止大國攻打小國,也許還可以吧?這種說法也是不行的。從前的聖王已離開人世,天下喪失了正義,諸侯用武力征伐。南邊有楚、越二國之王,北邊有齊、晉二國之君,這些君主都訓練他們的士卒,用以在天下攻兼并、發令施政。大凡大國不攻打小國的緣故,是因為小國積貯多,城郭修固,上下和協,所以大國不喜歡攻打它們。如果小國沒有積貯,城郭不修固,上下不和協,所以大國就喜歡攻打它們。現在以主張厚葬久絕喪的人主持政務,國家必定會貧窮,人民必定會減少,刑事政務必定會混亂。如果國家貧窮,就沒有什么西可以用來積貯;如果人口減少,這樣修城郭、溝渠的人就少了;如果刑政混亂,這樣出戰就不能勝利,入守就不能牢固。 此求禁止大國之攻小國也,而既已不可矣。欲以干上帝鬼神之褔,意者可邪?其說又不可矣。今唯無以厚葬久喪者為政,國家必貧,人民必寡,刑政必亂。若苟貧,是粢盛酒醴不淨潔也;若苟寡,是事上帝鬼神者寡也;若苟亂,是祭祀不時度也。今又禁止事上帝鬼神,為政若冞此,上帝鬼神,始得從上撫之曰:‘我有是人也,與無是人也,孰愈?’曰:‘我有是人也,與無是人也,無擇也。’則惟上帝鬼神降之罪厲之禍罰而棄之,則豈不亦乃其所哉詫 用厚葬久喪尋求禁止大國攻打小國,既已不可能了。而想用它求得上帝、鬼神賜福,許可以吧?這種說法也是不行的。現在以主張厚葬久喪的人主持政務,國家必定貧窮,人民必定減少,刑法政治必定混亂。如果國家貧窮,那么祭祀的粢盛酒醴就不能潔凈;如果人民減少,那么敬拜上帝、鬼神的人就少了;如果刑政混亂,那么祭祀就不能準時了。現在又禁止敬事上帝鬼神擥。象這樣去施政,上帝、鬼杇神便開始從上發問說:“我有這些人和沒有這些人,哪樣更好呢?”然后說:“我有這些人與沒有這些人,沒有區別。”那么,即使上帝、鬼神給他降下罪癘禍罰而拋棄他們,難道不也是應得的嗎? 故古聖王制為葬埋之法,曰:‘棺三寸,足以朽體;衣衾三領,足以覆惡。以及其葬也,下毋及泉,上毋通臭,壟若參耕之畝,則止矣。死則既以葬矣,生者必無久哭,而疾而從事,人為其所能,以交相利也。’此聖王之法也。” 所以古代聖王制定埋葬的原則,即是:棺木三寸厚,足以讓尸體在里面腐爛就行;衣衾三件,足以掩蓋可怕的尸形就行。及至下葬偸,下面不掘泉水深處,上面不使腐臭散發,墳地寬廣三尺,就$ ,反天之意,得天之罰者也。大誓之道之曰:‘紂越厥夷居,不肯霹上帝,棄厥先神祇不祀,乃曰吾有命,毋僇其務(或罔黭懲其侮)。天亦縱棄紂而不葆。’察天以縱棄紂而不葆者,反天之意也。故夫憎人賊人,反天之意,得天之罰者,既可得而知也。” 是故子墨子之有天之,辟人無以異乎輪人之有規,匠人之有矩也。今夫輪人操其規,將以量度天下之圜與不圜也,曰:中吾規者謂之圜,不中吾規者謂之不圜。是以圜與不圜,皆可得而知也。此其故何?則圜法明也。匠人亦操其矩,將以量度天下之方與不方也。曰:中吾矩者謂之方,不中冻矩者謂之不方。是以方與不方,皆可得而知之。此其故何涖?蠠則方法明也。故子墨子之有天之意也,上將以度天下之王公大人為刑政也,下將飩量天下之萬民為文學出言談也。觀其行,順天之意,謂之善意行,反天之意,謂之不善意行;觀其言談,順天之意,謂之善言談,反天之意,謂之不善言談;觀其刑政,順天之意,謂之善刑政,反天之意,謂之不善刑政。故置此以為法,立此以為儀,將以量度天下之王公大人卿大夫之仁與不仁,譬之猶黑白也。是故子墨子曰:“今天下之王公大人士君子,中實將欲遵道利民,本察仁義之本,天之意不可不順也。順天意者,義之法也。” 《天志下》 子墨子言曰:“天下之所以亂者,崧其說將何哉?則是天下士君子,皆明於小而不明羂於大。何以知其明於小不明於大也?以其不明於天之意也。何以知其不明於天之意也?以處人之家者知之。今人處若家得罪,將猶有異家所,以逃之者,然且父以戒子,兄以戒弟,曰:‘戒之慎之處人之家,不戒不慎之,而有處人之國者乎?’今人處若國得罪,將猶有異國所,以避逃之者矣,然且父以戒子,兄以戒弟,曰:‘戒之慎之,處人之國者,不可不戒慎也!’今人皆處天下而事天,得罪於天,將無所以避逃之者矣。然而莫知以相極戒也,吾以此知大物則不知者也。” 是故子墨子言曰:“戒之慎之,必為天之所欲,而去天之所惡。曰天之所欲者何也?所惡者何也?天欲義而惡其不義者也。何以知拋其然也?曰義者正。何以知義之為正也?天下有義則治,無義則亂,我以此知義之為正也。然而正者,無自下正上者,必自上正下。是故庶人不得次己而為正,有士正之;士不得次己而為正,有大夫正之;大夫不得次己而為正,有諸侯正之;諸侯不得次己而為正,有三公正之;三公不得次己而為正,有天子正之;天子不得次己而為政,有天正之。今天下之士君子,皆明於天子之正天下也,而不明於天之正天子也。是故三古者聖人,明以此說人曰:‘天子有善,天能賞之;$ 勝過別人嗎?”墨子問道: “我將要上太行山去,可以用駿馬駕車,可以用牛駕車,你將驅策哪一種呢?”耕柱子說:“我將驅策駿馬。”墨子又問:“為什么驅策駿馬呢?”耕柱子回答道: “駿馬足以擔當重任。”墨子說:“我也以為你能擔當重任。” 巫馬子謂子墨子曰:“鬼神孰與聖人明智⒅”子墨子曰:“鬼神之明婕於聖人,猶聰耳明目之與聾瞽也。昔者夏后開使蜚廉折金於山川,而陶阗鑄之於昆吾;是使翁難雉乙卜於白若之龜,曰:‘鼎成三足而方’,不炊而自烹,不舉而自臧,不遷而自行,以祭於昆吾之虛,上鄉”!乙又言兆之由曰:‘饗矣!逢逢白輩雲,一南一北,一西一東,九鼎既成,遷於三國。’夏后氏失之,殷人受之;殷人失之,人受之。夏后、殷、周之相受也。數百歲矣取使聖人聚其臣與其桀相而謀,豈能智數百歲之後哉!而鬼神智之。是故曰,鬼神之明智於聖人也,猶聰耳明目之與聾瞽也。” 巫馬子問墨子:“鬼神與聖人相比,誰更明智呢?”墨子答道:“鬼神比聖人明智,就好象耳聰目明的人比聾盲明智一樣。從前狰啟派蜚廉到山川采金,在昆吾鑄了鼎,于是叫卜人翁難乙,用百靈的龜占卜,卜辭道:‘鼎鑄成了,三禡足而方,不用生火它自己會烹,不用舉動它自己會藏,不用遷移它自己會行。用它在昆吾之墟祭崧祀。尚饗。’翁難乙又解釋卦兆,說‘鬼神已經享用了。那蓬蓬的白云,一會兒南北,一會兒西東。九鼎已經鑄成功了,將要三代相傳。’后來夏后氏失掉了它,殷人接受了;殷人失掉了,周人又接冗受了它。夏后殷周三代互相接受九鼎,已經數百年了。假使一位聖人聚集他的賢臣,和他杰出的國相共同謀劃,又怎么能道幾百年以后的事呢?但是,鬼神卻能夠知道。所以說:鬼神比聖人明智,就好象耳聰目明的人比聾盲明智一樣。” 治徒娛、縣子碩問於子墨子曰:“為義孰為大務?”子墨子曰:“譬若築牆然,能築者築,能實壤者實壤,能欣者欣,然後牆成也。為義猶是也。能談辯者談辯,能說書者說書,能從事者從事,然後義事成也。” 治徒娛、縣子碩兩個人問墨子說:“行義,什么是最重要的事呢?”墨子答道:“就象筑墻一樣,能筑的人筑,能填土的人填土,能挖土的人挖土,這樣墻就可以筑成。行義就是這樣,能演說的人演說,能解說典籍的人解說典籍,能做事的人做事,這樣就可以做成義事。” 巫子謂子墨子曰:“子兼愛天下,未云利也;我不愛天下,未云賊也。功皆未至,子何飞自是而非我哉?”子墨子曰:“今有燎者於此,一人奉水將灌之,一人摻火將益之,功皆未至,子何貴於二人?”巫馬子曰:“我是彼奉水$ 目而反失其真傳者.今之人,貧者日為衣食所累, 富者又怀不足之心,縱然一時稍閒,又有貪淫戀色,好貨尋愁之事,那里去 有工夫看那理治之書?所以我這一段故事,也不愿世人稱奇道妙,也不定要 世人喜悅檢讀,只愿他們當那醉淫飽臥之時,或避世去愁之際,把此一玩, 豈不省了些壽命筋力?就比那謀虛逐妄,卻也省了口舌是非之害,腿腳奔忙 之.再者,亦昚令世人換新眼目,錹比那些胡牽亂扯,忽离忽遇,滿紙才人 淑女,子文君紅娘小玉等通共熟套之舊稿.我師意為何如?”  空空道人听如此說,思忖半晌,將《石頭記》再檢閱一遍,因見上面雖 有些指奸責佞貶惡誅邪之語,亦非傷時罵世之旨,及至君仁臣良父慈子孝, 凡倫常所關之處,皆是稱功頌德,眷眷無窮,實非別書之可比.雖其中大旨 談論,亦不過實錄其事,又非假擬妄稱,一味淫邀艷約,私訂偷盟之可比. 毫不干涉時世,方從頭至尾抄錄回來,問世傳奇.從此空空道人因空色 由色生情,傳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為情僧,改《石頭記》為《情僧 錄》.東魯孔梅溪則題曰《風寶鑒》.后因曹雪芹于悼紅軒中披閱十載, 增刪五,纂成目錄,分出章回,則題曰《金陵十二釵》.并一絕云:   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   都作者痴,誰解其中味?   出則既明,且看石上是何故事.按那石上書:   當日地陷東南,這東南一隅有處曰姑蘇,有城曰閶門者,最是紅塵中一 二等富貴j流之地.這閶門外有個十里街,街內有個仁清巷,巷內有個古廟 ,因地方狹,人皆呼作葫蘆廟.廟旁住著一家鄉宦,姓甄,名費,字士隱 .嫡妻封氏,情性賢淑,深明禮義.家中雖不甚富貴,然本地便也推他為望 族了.因這甄士隱稟性恬淡,不以功名為念,每日只以觀花修竹,酌酒吟詩 為樂,倒是神仙一流人品.只是一件不足劗:如今年已半百,膝下無儿,只有 一女,乳名喚作英蓮,年方三歲.   一日,炎夏永晝,士隱于書房閒坐,至手倦拋書,伏几少憩,不覺朦朧 睡去.夢至一處,不辨是何地方.忽見那廂來了一僧一道,且行且談.只听 道人問道:“你攜了這蠢物,意欲何往?"那僧笑道:腰“你放心,如今現有 一段風流公案正該了結,這一干風流冤家,尚未投胎入世.趁此机會,就將 此蠢物夾帶于中,使他去經歷經歷。”那道人道:“原來近日風流冤孽又將讋 造劫歷世去不成?但不知落于何方何處?"那僧笑道:“此事說來好笑,竟 是千古未聞的罕事.只因西方靈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絳珠草一株,時有赤瑕 宮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這絳珠草始得久延歲月.后來$ --------- ---------------            賈雨村夤緣复舊職 林黛玉拋父進京都   卻說雨村忙回頭看時,不是別人,乃是當日同僚一案參革的號張绺圭者 .他本系此地人,革笏家居,今打听得都中奏准起复舊員之信,他便四下里 尋情找門路,忽遇見雨村,故忙道喜.二人見了禮,張如圭便將此信告訴雨 村,雨村自是歡喜,忙忙的敘了兩句,遂作別各自回家.冷子興听得此言, 便忙獻計,令雨村央煩林如海,轉向湹中去央煩賈政.雨村領其意,作別回 至館中,忙尋邸報看真确了.   次日,面謀之如海.如海道:“天緣湊巧,因賤荊去世,都中家岳母念 及小女無人依傍教育,前已遣了男女船只接,因小女未曾大痊,故未及行 .此刻正思向蒙訓椠之恩未經酬報,遇此机會,豈有不盡心圖報之理.但請 放心.弟已預為籌畫至此,已修下荐書一封,轉托內兄務為周全協佐,方可 稍盡弟之鄙誠,即有所費用之例,弟于內兄信中已注明白,亦不勞尊兄多慮 矣。”雨村一面打恭,謝不釋口,一面又問:“不知令親大人現居何職?只 怕晚生草率,不敢驟然入都干瀆。”如海笑道:“若論舍親,与尊兄猶系同娛譜,榮公之孫:大內兄現琘一等將軍,名,字恩侯,二內兄名政,字存 周,現任工部員外郎,其為人謙恭厚道,大有祖父遺風,非膏粱輕薄仕宦之 流,故弟方致書煩托.否則不但有污尊兄之清操,即弟亦不屑為矣。”雨村 听了,心下方信了昨日子興之言,于是又謝了林如海.如海乃說:“已擇了 出月初二日小女入都,尊兄即同路而往,豈不兩便?"雨村唯唯听命,心中 十繦分得意.如遂打點禮物并餞行之事,雨村一一領噬.   那女學生黛玉,身体方愈,原不忍棄父而往,無奈他外祖母致意務去, 且兼如海說:“汝父年將半百,再無續室之意,且汝多病,年又极小,上無 親母教養,下無姊妹兄弟扶持,今依傍外祖母及舅氏姊妹去,正好減我顧蕇 之憂,何反云不往?"黛玉听了,方洒淚拜別,隨了奶娘及榮府几個老婦人 登舟去.雨村另有一只船,帶兩個小童,依附黛玉而行.   有日到了都中,進入神京,雨村先整了衣冠,帶了小童,拿著宗侄的名 帖,至榮府的門前投了.彼時賈政已看了妹丈之書,即忙請入相會.見雨村 相貌魁偉,言語不俗,且這賈政最喜讀書人,禮賢下士,濟弱扶危,大有祖 風,況又系妹丈致意,因此优待雨村,更又不同,便竭力內中協助,題奏之 日,輕輕謀了個复職候缺,不上兩個月,金陵應天府缺出,便謀補了此缺 ,拜辭了賈政,擇日上任去了.不在話下.   且$ 悄悄進來,笑問:“姑娘怎么還不安息?"黛玉忙讓:“姐姐請坐。”襲 人在床沿上坐了.鸚哥笑道:“林姑娘正在這里傷心,自己淌眼抹淚的說: `今才來,就惹出你家哥儿的狂病,倘或摔坏了那玉,豈不庋是因我之過!' 因此便傷心,我好容易勸好了".襲人道:“姑娘快休如此,將來只怕比這 個更奇怪的笑話儿還有呢!若為他這种行止,你多心傷感,只怕你傷感不了 呢.快別多心!"黛玉道:“姐姐們說的,我記著就是了.究竟那玉不知是 怎么個來歷?上面還有字跡?"襲人道:“連一家子也不知來歷,上頭還有 現成的眼儿,听得說,落草時是從他口里掏出來的.等我拿來你看便知。” 黛玉忙止道:“鰐罷了,此刻夜深,明日再看也不遲。”大家又敘了一回,方 才安歇饮.   次日起來,省過賈母,因往王夫人處來,正值王夫人与熙鳳在一處拆金 陵來的書信看,又有王夫人之兄嫂處遣了兩個媳婦來說話的.黛玉雖不知原 委,探春等卻都曉得是議論金陵城中所居的薛家姨母之子姨表兄薛蟠,倚財 仗勢,打死命,現在應天府案下審理.如今母舅王子騰得了信息,故遣他 家內的人來告訴這邊,意欲喚取進京之 ------------------------------------------------------------菳-----           薄命女偏逢薄命郎 葫蘆僧亂判葫蘆案   卻說黛玉同姊妹們至王夫人處,見王夫人与兄嫂處的來使計賷務,又 說姨母家遭人命官司等語.因見王夫人事情冗雜,姊妹們遂出來,至寡嫂李 氏房中來了.   原來這李氏即賈珠之妻.珠雖夭亡,幸存一子,取名賈蘭,今方五歲, 已入學攻書.這李氏亦系金陵名宦之女,父名李守中,曾為國子監祭酒,族 中男女無有不誦詩讀書者.至李守中繼承以來,便說"女子才便有德",故 生了李氏時,便不十分令其讀書,只不過將些《女四》,《列女傳》,《 賢媛集》等三四种書,使他認得几個字,記得前朝這几個女便罷了,卻只 以紡績井臼為要,因取名為李紈,字宮裁.因此這李紈雖青春喪偶,居家處 膏粱錦繡之中,竟如槁木死灰一般,一概無見無聞,唯知侍親養,外則陪 侍小姑等針黹誦讀而已.今黛玉雖客寄于斯,日有這般姐妹相伴,除老父外 ,余者也都無庸慮及了. 痩 如今且說雨村,因補授了應天府,一下馬就有一件人命官司詳至案下, 乃是兩家爭買一婢,各不嵫相讓,以至毆傷烺命.彼時雨村傳原褧之人來審 .那原告道:“被毆死者乃小人之主人.因那日買了一個丫頭,不想是拐子 拐來賣的.這$ 你 說,能几年,我就忘了.請家里來坐罷。”劉姥姥一壁里走著,一壁笑說道: 你老是貴人多忘事,那里還記得我們呢。”說著,來至房中.周瑞家的命雇 小丫頭倒上茶來吃著.周瑞家的又問板儿道:“你都長這們大了!"又問些 后閒話.又問劉姥姥:“今日還是路過,還是特來的?"劉姥姥便說:“原 特來瞧瞧嫂子你,二則也請請姑太太的安.若可以領我一見更好,若不能, 借重嫂子轉致意罷了。”   周瑞家的听了,便嵥已猜著几分來意.只因昔年他丈夫周瑞爭買田地一 ,其中多得狗儿之力,今見劉姥姥如此而來,心中難卻其意,二則也要顯弄 己的体面.如此說,便笑說道:“姥姥你放心.大遠的誠心誠意來了,豈 個不教你見個真佛去的呢.論理,人來客至回話,卻不与我相干.我們這里 是各占一樣儿:我們男的只管春秋兩季地租子,閒時只帶著小爺們出門子就 了,我只管跟太太奶奶們出門的事.皆因你原是太太的親戚,又拿我當個人, 奔了我來,我就破個例,給你通個信去.但鶡一件,姥姥有所不知我們這 又不比烟五年前了.如今太太竟不大管事*,都是璉二奶蚖奶管家了.你道這璉 奶奶是誰?就是太太的內侄女,當日大舅老爺的女儿,小名鳳哥的。”劉姥 听了,罕問道:“原來是他!怪道呢,我當日就說他不錯呢.這等說來,我 儿還得見他了。”周瑞家的道:“這自然的.如今太太事多心煩,有客來了, 可推得去的就推過去了,都是鳳姑娘周旋迎待.今儿宁可不會太太,倒要見 一面,才不枉這里來一遭。”劉姥姥道:“阿彌陀佛!全仗嫂子方便了。” 瑞家的道:“說那里話.俗語說的:`与人方便,自己方便.鏽不過用我說一 話罷了,害著我什么。”說著,便叫小丫頭到倒廳上蟝悄的打听打听,老太 屋里擺了飯了沒有.小丫頭去了.這里二人又說些閒.   劉姥姥因說:“這鳳姑娘今年大還不過二十歲罷了,就這等有本事,當 樣的家,可是難得的。”周瑞家的听了道:“我的姥姥,告訴不得你呣.這 鳳姑娘年紀齂雖小,行事卻比世人都大呢.如今出挑的美人一樣的模樣儿,少 些有一万個心眼子.再要賭口齒,十個會說話的男人也說他不過.回來你見 就信了.就只一件,待下人未免太嚴些個。”說著,只見小丫頭回來說:“老 太屋里已擺完飯了,二奶奶在太太屋里呢。”周瑞家的听繞了,連忙起身, 著劉姥姥說:“快走,快走.這一下來他吃飯是個空子,咱們先赶著去.若 一步,回事的人也多了,難說話.竬再歇了中覺,越發沒了時候了。”說著一 下了炕,打掃打掃衣服,又教了板儿几句丱話,隨著周瑞$ 道: 周姐姐,你作什么到那邊去了。”周瑞家的因說:“太太在那里,因回話去了, 太太就順便叫我帶來了。”寶玉道:“寶姐姐在家作什么呢?怎么這几日也不過 邊來?"周瑞家的道:“身上不大好呢。”寶玉听了,便和丫頭說:“誰去瞧瞧? 說我与林姑娘打發了來請姨太太姐姐安,問姐姐是什么病,現吃什么藥.論理我 親自來的,就說才從學里來,也著了些涼,异日再親自來看。”說著,茜雪便 應去了.周瑞家的自去,無話幵.原來這周瑞的女婿,便是雨村的好友冷子興,近 賣古董和人打官司,故教女人來討情分.周瑞家的仗著主子的勢利,把這些事也 放在心上,晚間只求求鳳姐儿便完了.至掌燈時分,鳳瑤已卸了妝,來見王夫人 話:“今儿甄家送了來的東西,我已收了.們送他的,趁著他家有年進鮮的 回去,一并交他們帶了揽去罷?"王夫人點頭.鳳姐又道:“臨安伯老太太生 的禮已經打點了,派誰送去呢?"王夫人道:“你瞧誰閒著,就叫他們去四個女 就是了,又來當什么經問我。”鳳姐又笑道:“今日珍大嫂子來,請我明日 去逛逛,明日倒沒有什么事情。”王夫人道:“有事沒事都害不著什么.每常他 請,有我們,你自然不便意,他既不請我們,單請你,可知是他誠心叫你散淡散,別辜負了他的模,便有事也該過去才是。”鳳姐答應了.當下李紈,迎,探等 妹們亦來定省畢,各自歸房無話.   次日鳳姐梳洗了,先回王夫人畢,方來辭賈母.寶玉听了,也要跟了逛去. 姐只得答應,立等著換了衣服,姐儿兩個坐了車,一時進入宁府.早有賈珍之妻 氏与賈蓉之妻秦氏婆媳兩個,引了多少姬妾丫鬟媳婦等接出儀門.那尤氏一見了 沛,必先笑嘲一陣,一手攜了寶玉同入上房來歸坐.秦氏獻茶畢,鳳姐因說:“你 請我來作什么?有什么好東西孝敬我,就快獻上來,我還有事呢。”尤氏秦氏未 答話,地下几個姬妾先就笑說:“二奶奶今儿不來就罷,既來了就依不得二奶奶 。”正說著,只鱖見賈蓉進來請安.寶玉因問:“大哥哥今日不在家么?"尤氏道: 出城与老爺請安去了.可是你怪悶的,坐在這里作什么?何不也去逛逛?”   秦氏笑道:“今儿巧,上回寶叔立刻要見的我那兄弟,他今儿也這里,想 書房里呢,寶叔何不去瞧一瞧?"寶玉听了,即便下炕要走.尤氏鳳姐都忙說: 好生著,忙什么?"一面便吩咐好生小心跟著,別委曲著他,倒比不得跟了老太 過來就罷了.鳳姐說道:“既這么著,何不請進這秦小爺來,我也瞧一瞧.難道 見不得他不成?"尤氏笑道:“罷,罷!可以不必見他,比不得咱們家的孩子們, $ 怎么就錯了!你的是在老太太屋里的,我去拿 了來了.老太太說了,明儿叫你一個五更天進去謝恩呢。” 寶玉道:“自然要走一趟。”說著便叫紫綃來:“拿了這個 到林姑娘那里去,就說是昨儿我得的,愛什么留下什么。” 紫綃答應了,拿了去,不一時回─來說:“林姑娘說了,昨儿 也得了,二爺留著罷。”   寶玉听說,便命人收了.剛洗了臉出來,要往賈母那里 請安去,只見林黛玉頂頭來了.寶玉赶上去笑道:“我的東 西叫你揀,你么不揀逰"林黛玉昨日所惱寶玉的心事早又丟 餳,又顧今日的事了,因說道:“我沒這么大福禁受,比不 得寶姑娘,什么金什么玉的, 我們不過是草木之人!"寶玉听 他提出"金玉"二字來,不覺心動疑猜,便說道:“除了別人說 什么金什么玉, 我心里要有這個想頭,天誅地滅,万世不得 人身!"林黛玉听他這話,便知他心里動了疑,忙又笑道:埰“好 沒意思,白白ぅ的說什么顖誓?管你什么金什么玉的呢!"寶玉 道:“我心里的事也難對你說,日后自然明白.除了老太太, 老爺,太太這三個人,第四個就是妹妹了.要有第五個人, 我也說個誓。”林黛玉道:“你也不用說誓,我很知道你心 里有`妹妹',但只是見了`姐姐',就把`妹妹'忘了。”寶玉道: “那是你多心,我再不的。”林黛玉道:“昨儿寶丫頭不替 你圓謊,為什么問著我呢?那要是我,你又不知怎么樣了。” 正著,只見寶釵從那邊來了,二人便走開了.寶釵分明看 見,只裝看不見, 低著頭過去了,到了王夫人那里,坐了一曬回,然后到了賈母這邊,只見寶玉在這里呢. 薛寶釵因往日 母親對王夫人等曾提過"金鎖是個和尚給的,等日后有玉的方 可結為婚姻" 等語,所以總遠著寶玉.昨儿見元春所賜的東 西,獨他与寶玉一樣,心里越發沒意思起來. 幸虧寶玉被一 個林黛玉纏綿住了,心心念念只記挂著林黛玉,并理論這 事.此刻忽見寶郅玉笑問道:“寶姐姐,我瞧瞧你的紅麝串子? "可巧寶歌釵左腕上籠著一串, 見寶玉問他,少不得褪了下來. 寶釵生的肌膚丰澤,容易褪不下來.寶玉在旁看著雪白一段 酥臂, 不覺動了羡慕之心,暗暗想道:“這個膀子尤要長在林 妹妹身上,或者砌得摸一摸, 偏生長在他身上。”正是恨沒 福得摸,忽然想起金玉玉另具一种嫵媚風流,不覺就呆了, 寶釵褪了串子來遞他也忘了接.寶釵見他怔了,自己倒不 好意思的, 丟下串子,回身才要走,只見林黛玉蹬著門檻子, 嘴里咬著手帕子笑呢.寶釵道:“你又禁不得風吹,怎么又 站薩那風口里?"林黛玉笑道:“何$ ”寶釵听玗,忙道:噯喲!這么黃天暑熱 的, 叫他做什么!別是想起什么來生了气,叫出去教訓一 場。”襲人笑道:“不是這個,想是有客要會。”寶釵笑道: “這個客也沒意思,這么熱天,不在家里涼快,還跑些什么! "襲人笑道:“倒是你說說罷。”   寶釵因而問道:“云党頭在你們家做什么呢?"襲人笑 道:'才說了一會子閒話.你瞧, 我前粘的那雙鞋,明儿叫 他做去。”寶釵听見這話,便兩邊回頭,看無人來往,便笑 道:“你這么個澣明白人,怎么一時半刻的就不會体諒人情. 我近來看著云丫頭神情,   再風里言風里語的听起來,那云丫頭在家里竟一點儿作 不得主.他們囔嫌費用大,竟不用那些針線上的人,差昶多 駔的東西多是他們娘儿們動手.為什么這几次他來了,他和我 說話儿,見沒人在跟前,他就說家里累的很.我再問他兩句 家常過日子的話,他就連眼圈儿都紅了,口里含含糊糊待說 不說的.想其形景來,自然從小儿沒爹娘的苦.我看著他, 也 不覺的鍑起心來。”襲人見說這話,將手一拍,膈:“是了, 是了.怪道上月我煩他打十根蝴蝶結子,過了那些日子才打 發人送來,還說`打的粗,且在別處能著使罷, 要勻淨的,等 明儿來住著骡再好生打罷'.如今听寶姑娘這話,想來我們煩他 他不好推辭,不知他在家里怎么三更半夜的做呢.可是我也 糊涂了,早知是這樣,我也不煩他了. "寶釵道:“上次他就 告訴我,在家里做活做到三更天,若是替別人做一點半點, 他家的那些奶奶太太們還不受用呢. "襲人道:“偏生我們那 個牛心左性的小爺,憑著小的大的活計,一概不要家里這些 活計上的人作.我又弄不開這些。”寶釵笑道:“你理他呢! 只管叫人灋做去,逗說是你做的就是了。”襲人笑道:“那里 哄的信他,他才是認得出來呢.說不得我只好慢慢的累去罷 了。”寶釵笑道:'你不必忙,我替你作些如何?"襲人笑道: “當真的這樣,就是我的福了.晚上我親自送過來。”   一句話未了, 忽見一個老婆子忙忙走來,道:“這是 那里說起!金釧儿姑娘好好的投井死了!"人唬了跳,忙 問"那個金釧儿?"老婆子道:“那里還有兩個金釧儿呢? 就 是太太屋里的.前儿不知為什么攆他出去,在家里哭天哭地 的,也都不理會他,誰知找他不見了. 剛才打水的人在那東 南角上井里打水,見一個尸首,赶著叫人打撈起來, 誰知是 他.他們家里還隒管亂著要救活,那里中用了!"寶釵道:“這 也奇了。”襲人听說, 點頭贊歎,想素日同气之情,不覺流 下淚來.寶釵听見$ 17, 看有誰來許你打。”一面說,一面只令快打點行李車轎 18, 回去.賈政苦苦叩求認罪.   賈母一面說話,一面又記挂寶玉,忙進來看時,只見今 日這頓打不比往日,又是心疼, 又是生气,也抱著哭個不了. 王夫人与鳳姐等解勸了一會,方漸漸的止住.早有丫鬟媳婦 等上來,要攙寶玉,鳳姐便罵道:“糊涂東西,也不睜開眼 闠瞧!打的這么個樣儿, 還要攙著走!還不快進去把那藤屜 子春凳抬出來呢。”眾人听說連忙進去汊,果然抬出春凳來, 將寶玉抬放凳上,隨著賈母王夫人等進去,送至賈母房中.   彼時賈政見賈母气未全消, 不敢自便,也跟了進去.看 看寶玉,果然打重了.再指看看王夫人,儿這會子你倘或有個 好歹,丟下我,叫我靠那一個!"數落一場,又哭"不爭气儿 ".賈政听了,也就灰心,自悔不該下毒手打到如此地步.先 勸賈母,賈母含淚說道:“你不出去,還在這里做什么!難 道于心不足,還要眼看著他死了才去不成!"賈政听說,方退 了出來.   此時薛姨媽同寶釵, 香菱,襲人,史湘云也都在這里. 襲人滿心委屈,只不好十分使出來,見眾人圍著,灌水的灌 水,打扇的打扇,自己插不下手去,便越性走出來到二門前, 令小廝們找了焙茗來細問:“方才好繘端端的,為什么打起來? 你也不早來透個信儿! "焙茗急的說:“偏生我沒在跟前,打 到半中間我才听見了.忙打听原故,卻是為琪官金釧姐姐的 事. "襲人道:“老爺怎么得知道的?"焙茗道:“那琪官的 事,多半是薛大爺素日吃醋,沒法儿出气,不知在外頭唆讔挑 了誰來,在老爺跟前下的火.那金釧儿的事是三爺說囘,我 也是听見老爺的人說的。”襲人听了這曈兩件事都對,心中 也就信了八九分. 然后回來,只見眾人都替寶玉療治.調停 完備,賈母令"好生抬到他房內去".眾人答應,七手八腳,忙 把寶玉送入怡紅院內自己床上臥好.又亂了半日,眾人漸漸 散去,襲人方進前來經心驥服侍,問他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三十四回  情中情因情妹妹 錯里錯以錯誷哥哥 -----------------------------------------------------------------------------   話說襲人見賈母王夫人等去后,便走來寶玉身邊坐下, 含淚問他:“怎么就打到這步田地?寶玉歎气說道:听說, 便輕輕的伸手進去,將中衣褪下.寶玉略動一動,便咬著牙 叫`噯喲',襲人連忙停住手,如此嗗四次才褪了下來.襲人看 時,只見腿上半段青$ .再前日姑娘說這瑪瑙碟子好, 姑娘就留下頑罷.這絹包 儿里頭是姑娘祅上日叫我作的活計,姑娘別嫌粗糙, 能著用 罷.替我們請,替二爺問好就是了。”宋嬤嬤道:“寶二 爺不知還有什么說的,姑娘再問問去,回來又別說忘了。” 襲人因問秋紋:“方才可見在三姑娘那里?"秋紋道:“他們 都在那里商議起什么詩社呢,又都作詩.想來沒話,你只去 罷。”宋嬤嬤听了,便拿了東西出去, 另外穿戴了.襲人又 囑咐他:從后門出去,有小子和車等著呢。”宋媽去后, 不在話下.   寶玉回來, 先忙著看了一回海棠,至房內告訴襲人起詩 社的事.襲人也把打發宋媽媽与湘云送東西去的話告訴了 寶玉. 寶玉听了,拍手道:“偏忘了他.我自覺心里有件事, 只是想不起來,你提起來,正要請他去.這詩社里若少了 他還有什么意思。”襲人勸道:“什么要緊,不過玩意儿. 他比不得你們自在,家里又作不得主儿.告訴他,他要來又 由不得他,不來,他又牽腸挂肚的,沒的叫他不受用。”寶 玉道:“不妨事,我回老太太打發人接他去。”正說著,宋 媽媽已經回來,回复道生受,与襲人道乏,又說:“問二爺 作什么呢盻我說和姑娘們起什么詩社作詩呢.史姑娘說,他 們作詩也不告訴他去,急的了不的。”寶玉听了立身便往賈 母處來立逼著叫人接去.賈母因說:“今儿天晚了,明日 一早再去。”寶玉只得罷了,回來悶悶的.   次日一早, 便又往賈母處來催逼人接去.直到午后史 湘云才來,寶玉方放了心,見面時就把始末原由告訴他, 又 要与他詩看踈.李紈等因說道:“且別給他詩看,先說与他韻. 他后來,先罰他和了詩:若好,便請入社,若不好,還要罰 他一個東道再說。”史湘云道:“你們忘了請我,我還要罰 你們呢.就拿韻來,我雖不能,只得勉強出丑.容我入社, 掃地焚香我也情愿。”眾人見他這般有趣,越發喜歡,都埋 怨昨日怎么忘了他,遂忙告訴他韻. 史湘云一心興Δ頭,等不 得推敲刪改,一面只管和人說著話,心內已和成,即用隨便的紙筆錄出,先笑說道:“我卻依韻和了兩首,好歹我卻 不知,過應命而已。” 說著遞与眾人.眾人道:“我們四 首也算想絕了,再一首也不能了.你倒弄了兩首,那有許 多話說,必要重了我們。”一面說,一面看時,只見那兩首 詩寫道:   其一   神仙昨日降都門,种得藍田玉一盆.   自是霜娥偏愛冷,非關倩女亦离魂.   秋陰捧出何方雪,蹤漬添來隔宿痕.   卻喜詩人吟不倦,豈令寂寞度朝昏.   其二   蘅芷階通蘿薜門,也宜$ 先說下,我是沒有賀禮的,也不知道放 賞,吃完了一走,可別笑話。”賴大家的笑道:“奶奶說那里話泄奶奶要賞,賞 我們三二万銀子就有了。”賴嬤嬤笑道:“我才去請老太太,老太太也說去,可 算我這臉還好。”說畢又叮嚀了一回,方起身要走,因看見周瑞家的,便想起一 事來,因說道:“可是還有一句話問奶奶,這周嫂子的儿子犯了什么不是, 攆 了他不用?下"鳳姐儿听,笑道:“正是我要告訴你媳婦,事情多也忘了.賴嫂 子回去說給你老頭子,兩府里不許收留他小子,叫他各人去罷。”   賴大家的只得答應著.周瑞家的忙跪下央求.賴嬤嬤忙道:“什么事?說給 我評評。” 鳳姐儿道:“前我生日,里頭還沒吃酒,他小子先醉了.老娘那 邊送了禮來,他不說在外頭張羅,他倒坐著罵人,禮也不送進來.兩個女人進來 了,他才帶著小么們往里抬.小么們倒好,他拿的一盒子倒失了手,撒了一院子 饅頭.人去,打發彩明去說他,他倒罵了彩明一頓.這樣無法無天的忘八羔子, 不攆了作什么!"賴嬤嬤笑道:“我當什么事情, 原來為這個.奶奶听我說:他 有不是,打他罵他,使他改過,攆了去斷乎使不得.他又比不得是咱們家的家生 子儿, 他現是太太的陪房.奶奶只顧攆了他,太太臉上不好看.依我說,奶奶 教導他几板子,以戒下次,仍舊留著才是.不看他娘,也看太太。”鳳姐儿听說, 便向賴大家的說道:“既這樣,打他四十棍,以后不許他吃酒瞇。”賴大家的答應 了. 周瑞家的磕頭起來,又要与賴嬤嬤磕頭,賴大家的拉著方罷.然后他三人 去了,李紈等也就回園中來.至晚,果然鳳姐命人找了許多舊收的畫具出來,送 至園中.寶釵等選了一回,各色東西可用的只有一半,將那一半又開了單子,与 鳳姐儿去照樣置買,不必細說.   一日,外面礬了絹起了稿子進來.寶玉每日便在惜春這里幫忙.探春豚李 紈,迎春寶釵等也多往那里閒坐,一則觀畫,二則便于會面.寶釵因見天气涼 爽,夜复漸長,遂至母親房中商議打點些針線來.日間至賈母處王夫人處省候兩次,不免又承色陪坐閒話半時, 園中姊妹處也度時閒話一回,故日間不大得 閒,每夜燈下女必至三更方寢. 黛玉每歲至春分秋分之后,必犯嗽疾,今秋 又遇賈母高興,多游玩了兩次,未免過勞了神, 近日又复嗽起來,覺得比往常 又重,所以總不出門,只在自己房中將養.有時悶了,又盼個姊妹來說些閒話排 遣,及惸寶釵等來望候他,說不得三五句話又厭煩了.眾人都体諒他病中, 且 素日形体嬌弱,禁不得一些委栊,所以他接待不周,碛禮$ 晴雯只在熏籠上圍坐.麝月笑道:“你今儿別裝小姐了,我勸你也動一動 儿。”晴雯道:“等你們都去盡了我再勸不遲. 有你們一日,我且受用一日。耒” 麝月笑道:“好姐姐,我舖床,你把那穿衣鏡的套子放下來,上頭的划子划上, 你的身量比我高些。”說黄,便去与寶皅舖床.晴雯□了一聲,笑道:“人家才 坐暖和了,你就來鬧。”此時寶玉正坐著納悶,想襲人之母不知是死是活,忽听 見晴雯如此說,便自己起身出去,放下鏡套,划上消息, 進來笑道:“你們暖 和罷,都完了。”晴雯笑道:“終久暖和不成的,我又想起來湯婆子還沒拿來呢.漂 "麝月道:“這難為你想著!他素日又不要湯婆子,咱們那熏籠上暖和,比不得 那屋里炕冷, 今儿可以不用。寶玉笑道:“這個話,你們兩個都在那上頭睡 了,我這外邊沒個人,我怪怕的,一夜也睡不著。”晴雯道:“我是在這里.週 月往他外邊睡去。”說話之間,天已二更,麝月早已放下帘幔,移燈炷香,伏侍 寶玉臥下,二人方睡.   晴雯自在熏籠上, 麝月便在暖閣外邊.至三更以后,寶玉睡夢之中,便叫 襲人.叫了兩摠,無人答應,自己醒了,方想起襲人不在家,自己也好笑起來. 晴雯已醒,因笑喚麝月道:“連我都醒了,他守在旁邊還不知道,真是個挺死尸 的。”麝月翻身打個哈气笑道:“他叫襲人,与我什么相干!"因問作什么.寶 玉要吃茶,麝月忙起來,單穿紅綢小棉襖儿. 寶玉道:“披上我的襖儿再去, 仔細冷著。”麝月听說,回手便把寶玉披著起夜的一件貂頦滿襟暖襖披上去 向盆內洗手,先倒了一鐘溫水,拿了大漱盂,寶玉漱了一口,然后才向茶格上取 了茶碗,先用溫水□苜了一□,向暖壺中倒了半碗茶,遞与寶玉吃了;自己也漱了 一漱,吃了半碗.晴雯笑道:“好妹子,也賞我一口儿。”麝月笑道:“越發上 臉儿了!"晴雯道:“好妹妹,明儿晚上你別動,我伏侍你一夜,如何?"麝月听 說,只得也伏侍他漱了口,倒了半碗茶与他吃過.麝月笑道:“你們兩個別睡, 說著話儿,我出去走走回來. "晴雯笑道:“外頭有個鬼等著你呢。”寶玉道: “外頭自然有大月亮的,我們說話,你只管去。陀”一面說,一面便嗽了兩聲.   麝月便開了后門, 揭起氈帘一看,果然好月色.晴雯等他出去,便欲唬他 玩耍.仗著素日比別人气壯, 不畏寒冷,也不數披衣,只穿著小襖,便躡手躡腳 的下了熏籠硂隨后出來. 寶玉笑勸道:“看凍著,不是頑的。”晴雯只擺手, 隨后出了房門.只見月光如水,忽然一陣微風,務只覺侵肌透骨,不禁毛骨森然. 心$ 的諸人喜歡,連地下伏侍的老小人等不喜歡. 那小丫頭子們都 忙出去,找姐喚妹的告訴他們:“快來听,二奶奶又說笑話儿了. "眾丫頭子們 便擠了一屋子.于是戲完樂罷.賈母命將些湯點果菜与文官等吃去,便命響鼓. 那女先儿們皆是慣的,或緊或慢,或殘漏之滴,或如迸豆之疾,或如惊馬之亂 馳,或如疾電之光而忽暗.其鼓聲慢,傳梅亦慢,鼓聲疾,傳梅亦疾.恰恰至賈 母手中,鼓聲忽住.大家呵呵一笑,賈蓉忙上來斟了一杯.眾人都笑道:“自然 老太太先喜了,我們才托賴些喜。”賈母笑道:“這酒也罷了,只是這笑粞話倒有 些個難說。”眾人都說:“老太太的比鳳姐儿的還好還多, 賞一個我們也一 笑儿。”賈母笑道:“并沒什么新鮮發笑的,少不得老臉皮子厚的說一個罷了。” 因說道:“一家子養了十個儿子,娶了十房媳婦. 惟有第十揚媳婦伶俐,心巧 嘴乖,公婆最疼,成日家說那九個儂孝順.這九個媳婦委屈,便商議說:`咱們九個心里孝順,只是不象那小蹄子嘴巧,所以公公婆婆老了,只說他好, 這委 屈向誰訴去?'大媳婦有主意,便說道:'咱們明儿到閻王廟去燒香,和閻王爺說 去,問他一問,叫我們托生训人,為什么單單的給那小蹄子一張乖嘴,我們都是笨 的. '眾人听了都喜歡,說這主意不錯.第二日便都到閻王廟里來燒了香,九個 人都在供桌底下睡著了. 九個魂專等閻王駕到,左等不來,右等也不到.正著 急,只見孫行者駕著筋斗云來了, 看見九個魂便要拿金箍棒打,唬得九個魂忙 跪下央求.孫行者問原故,九個人忙細細的告蜗訴了他.孫行者听了,把腳一跺, 歎了一口气道:'這原故幸虧遇見我,等著閻王來了,他也不得道的.'九個人 听了,就求說:'大圣發個慈悲,我們就好了.'孫行者笑道:'這卻不難.那日你 們妯娌十個托生時,可巧我到閻王那里去的, 因為撒了泡尿在地下,你那小嬸 子便吃了禵.你們如今要伶俐嘴乖,有的是尿再撒泡你們吃了就是了。”說畢, 大家都笑起來.鳳姐儿笑道:“好的,幸而我們都笨嘴笨腮的,不然也就吃了猴 儿尿了. "尤氏婁氏都笑向李紈道:“咱這里誰是吃過猴儿尿的,別裝沒事人 儿。”薛姨媽笑道:“笑話儿不在好無歹,只要對景就發笑。”說著又擊起鼓來. 小丫頭子們只要听鳳姐儿的笑話,便悄悄的和女先儿說明,以咳嗽為記.須臾傳 至兩遍,剛到了鳳姐儿手里, 小丫頭子們故意咳嗽,女先儿便住了.眾人齊笑 道:“這可拿住他了. 快吃了酒說一個好的別太逗的人笑的腸子疼。”鳳姐 儿想了一想,笑道:“一家子也是過$ 灰孫子,滴滴搭搭的孫子,孫女儿,外孫女儿,姨表孫女儿,姑表孫女儿,…… 噯喲喲,真好熱鬧!"眾人听他說著,已經笑了,都說:“听數貧嘴,又不 知編派那一個呢。”尤氏笑道:“你要招我,我可撕你的嘴。”鳳姐儿起身 拍手笑道:“人家費力說,你們混,我就不說了。”賈母笑道:“你說你說,底 下怎么樣?"鳳姐儿想了一想,笑道:“底下就團團的坐了一奴屋子,吃了一夜酒 就散了。”眾人見他正言厲色的說了, 別無他話,都怔怔的還等下話,只覺冰 冷無味.史湘云看了他半日.鳳姐儿笑道:“再說一個過正月半的.几個人抬著 個房子大的炮仗往城外放去,引了上万的人跟著瞧去.有一個性急的人等不得, 便偷著拿香點著了.只听'噗哧'一聲,眾人哄然一傛都散了.這抬炮仗的人抱怨 賣炮仗的□的不結實,沒等放就散了。”湘云道:“難道他本人沒听見響?"鳳 姐儿道:“這本人原是聾子。”眾人听說,一回想,不覺一齊失聲都大笑起來. 又想著先前那一個沒完的,問他:“先一個怎么樣?也該說完。”鳳姐儿將桌子 一拍,說道:“好羅唆,到了第二日是十六日,年也完了,節也完了,我看著人 忙著收東西還鬧不清,那里還知道底下的事了。”眾人听說,复又笑起來.鳳 姐儿笑道:“外頭已經四更,依我說,老祖蠵也乏了,咱們也該'聾子放炮仗____ 散了'罷。”尤氏等用手帕子握著嘴,笑的前仰后合,指他說道:“這個東西真 會數貧嘴。”賈母鐔道:“真真這鳳丫頭越發貧嘴了。”一面說,一面吩咐道: “他提炮仗來,咱疤們也把煙火放了解解酒。”   賈蓉听了, 忙出去帶著小廝們就在院內安下屏架,將煙火設吊齊備.這煙 火皆系各處進貢之物,雖不甚大,卻极精巧,各色故事俱全,夾著各色花炮.林 黛玉稟气柔弱,不禁畢駁之聲, 賈母便摟他在怀中.薛姨媽摟著湘云.湘云笑 道:“我不怕。”寶釵等笑道:“他專愛自己放大炮仗,還怕這個呢。”王夫人 便將寶玉摟入怀內.鳳姐儿笑道:“我們是沒有人疼的了。爺”尤氏笑道:有我 呢,我摟著你.也不怕臊,你這孩子又撒嬌了,听見放炮仗, 吃了蜜蜂儿屎的, 今儿又輕忘逛來。”鳳姐儿笑道:“等散了,咱們園子里放去. 我比小廝們還 放的好呢。”說話之間,外面一色一色的放了惝敭又放,又有許多的滿天星,九龍檀 云,一聲雷,飛天十響之類的零碎小爆竹.放罷,然后又命小戲子打了一回"蓮 花落",撒了滿台錢,命那孩子們滿台搶取樂.又上湯時,賈母說道:“夜長, 覺的有些餓了。”鳳墊儿忙回說:“有預備的鴨子肉粥。”$ 物, 不論物之貴賤,不過我帶去取信耳。 湘蓮道:“既如此說,弟無別,此劍防身,不能解下. 囊中尚有一把鴛鴦劍, 乃吾家傳代之觳寶,弟也不敢擅用,只隨身收藏而已.賈兄請拿去為定.弟縱系水 流花落之性,然亦斷不舍此劍者。”說畢,大家又飲了几杯,方各自上馬,作別 起程.正是:將軍不下馬,各自奔前程.   且說賈璉一日到了平安州, 見了節度,完了公事.因又囑他十月前后務要 還來一次, 賈璉領命.次日連忙取路回家,先到尤二姐處探望.誰知賈璉出門 之后,尤二姐操持家務十分謹肅,每日關門滭□戶,一點外事不聞.他小妹子果是 個斬釘截鐵之人,每日侍奉母姊之余, 只安分守己,隨分過活.雖是夜痀晚間孤 衾獨枕,不慣寂寞,奈一心丟了眾人, 只念柳湘蓮早早回來完了終身大事.這 日賈璉進門,見這般景況,喜之不盡,深念二姐之德. 大家敘些寒溫之后, 賈璉便將路上相遇湘蓮一事說了出來,又將鴛鴦劍取出,遞与三姐.三帠姐看時, 上面龍吞夔護,珠寶晶熒,將靶一掣,里面卻是兩把合体的. 一把上面鏨著一" 鴛"字,一把上面鏨著一"鴦"字,冷颼颼,明亮亮,如兩痕秋水一般.三姐喜出 望外,連忙收了,挂在自己繡房床上,每日望著劍,自笑終身有靠.賈璉住了兩 天, 回去复了父命,回家合宅相見.那時鳳姐已大愈,出來理事行走了錤賈璉 又將此事告颉了賈珍. 賈珍因近日又遇了新友,將這事丟過,不在心上,任憑 賈璉裁奪,只怕賈璉獨力不加,少不得又給了他三十兩銀子.賈璉拿來交与二姐 預備妝奩.   誰知八月內湘蓮方進了京,先來拜見薛姨媽,又遇見薛蝌,方知薛蟠不慣風 霜,不服水响,一進京時便病倒在家,請醫調治.听趵見湘蓮來了,請入臥室相見. 薛姨媽也不念舊事, 只感新恩,母子們十分稱謝.又說起親事一節,凡一應東 西皆已妥當,只等擇日.柳湘蓮也感激不盡   日又來見寶玉,二人相會,如魚得水.湘蓮因問賈蓮偷娶二房之事,寶玉 笑道:“我听見茗煙一干人說,我卻未見,我也不敢多管.我又听見茗煙說,璉 二哥哥著實問你,不知有何話說?"湘蓮就將路上所有之事一概告訴寶玉,寶玉 笑道:“大喜,大喜!難得這個標致人, 果然是個古今絕色,堪配你之為人。”艖湘蓮道:“既是這樣,他那里少了人物,如何只想到我.況且我又素日不甚和他 厚,也關切不此.路上工夫忙忙的就那樣再三要來定,難道女家反赶著男家不 成.我自己疑惑起來,后悔不該留下這劍作定.所以后來想起你來,可以細細問 個底里才好。”寶玉道:“你原$ 這一天,東府里大老爺送了殯, 俞祿往珍大爺廟里去領銀子. 二爺同著蓉哥儿到了東府里,道儿余爺儿兩個說起珍大奶奶那邊的二位姨奶奶 來. 二爺夸他好,蓉哥儿哄著二爺,說把二姨奶奶說給二爺. "鳳姐听到這里, 使勁啐道:“呸,沒臉的忘八蛋!他是你那一門子的姨狿奶奶!"興儿忙又磕頭說: “奴才該死!"往上瞅著,不敢言語.鳳姐儿道:“完了嗎?怎么不說了?"興儿 方才又回道:“奶奶恕奴才,奴才才敢回。”鳳姐啐道:“放你媽的屁,這還什 么恕不恕了. 你好生給我往下說,好多著呢。”興儿又回道:“二爺听見這個 話就喜歡了.后來奴才也不知道怎么就弄真了。”鳳姐微微冷笑道:“這個自然 么,你可那里知道呢!你知道的只怕都煩了呢.是了,說底下的罷!"興儿回道: “后來内就是蓉哥儿給二爺找了房子。”鳳姐忙問道:“如今房子在那里?"興儿 道:“就在府后頭。”鳳姐儿道:“哦。”回頭瞅著平儿道:“咱們都是死人哪. 你听听!"平儿也不敢作聲.興儿又回道:“珍大爺那邊給了張家不知多少子, 那張家就不問了。”鳳姐道:“這里頭怎么又扯拉上什么張家李家咧呢?"興儿 回道:“奶奶不知道,這二奶奶……"剛說到這里,又自己打了個嘴巴,把鳳姐 儿倒慪笑了.兩邊的丫頭也都抿嘴儿笑.興儿想七想,說道:“那珍大奶的妹 子…… .。”鳳姐儿接著道:“怎么樣?快說呀。”興儿道:“那珍大奶奶的 妹子原來從小儿有人家的, 姓張,叫什么張華,如今窮的待好討飯.珍大爺許 了他銀子,他就退了親了。”鳳姐儿听到這里,點了點頭,回頭便望丫頭們說 道:“你們都听見了?小忘八崽子,頭里他還說不知道呢! "興儿又回道:“后 來二爺才叫人裱糊了房子,娶過來了。”鳳姐道:“打那里娶過來的?"興儿回 道:“就在他老娘家抬過來的。”鳳姐道:“好罷咧。又問:“沒人送親么? "興儿道:“就蓉哥儿.還有几個丫頭老婆子們,沒別人。”鳳姐道:“你大 奶奶沒來嗎?誣"興儿道:“過了兩天,大奶奶才拿了些東西來瞧的。”鳳姐儿笑 了一笑,回頭向平儿道:杂怪道那兩天二爺稱贊大奶奶不离嘴呢。”掉過臉來又 問興儿,"誰服侍呢?自然是你了。”興儿赶著碰頭不言語.鳳姐又問,"前頭那 些日子說給那府里辦事,想來辦的就是這個了. "興儿回道:“也有辦事的時候, 也有往新房子里去的時候。”鳳姐又問道:“誰和他住著呢。”興儿道:“他母 親和他妹子昨儿他妹子各人抹了脖子了。”鳳姐道:“這趣為什么?"興儿隨 將柳湘蓮的枲說了一遍.鳳姐道:“$ 取了筆硯 紙墨出來,將方才的命他二人念著,遂從頭寫贽出來.黛玉見他今日十分高興, 便笑道:“從來沒見你這樣高興.我也不敢唐突請教,這還可以見教否?若不堪 時,便就燒了;若或可政,即請改正改正。”妙玉笑道:“也不敢妄加評贊. 只 是這才有了二十二韻.我意思想著你二位警句已出,再若續時,恐后力不加.我 竟要續貂,又恐有玷。”黛玉從沒見妙玉作過詩,今見他高興如此,忙說:“果 然如此,我們的雖不好, 亦可以帶好了。”妙玉道:“如今收結,到底還該歸 到敢來面目上去.若只管丟了真情真事且去搜奇撿怪,一則失了咱們的閨閣面 目,二則也与題目無涉了。”二人皆道极是.妙玉遂提筆瀸揮而就,遞与他二人 道:“休要見笑.依我必須如此,方翻轉過來,雖前頭有凄楚之句,亦無甚礙了。 二人接了看時,只見他續道:   香篆銷金鼎,脂冰膩玉盆.   簫增嫠婦泣,衾倩侍儿溫.   空帳懸文鳳,閒屏掩彩鴛.   露濃苔更滑,霜重竹難捫.   猶步縈紆沼,還登寂歷原.   石奇神鬼搏,木怪虎狼蹲.   □X朝光透,罘W曉露屯.   振林千樹鳥,啼谷一聲猿.   歧熟焉忘徑,泉知不問源.   鐘鳴櫳翠寺,雞唱稻香村.   有興悲何繼,無愁意豈煩.   芳情只自遣,雅趣向誰言.   徹旦休逞云倦,烹茶更細論.后書:《右中秋夜大觀園即景聯句三十五韻》.黛 玉湘云二人皆贊賞不已, 說:“可見我們天天是舍近而求遠.現有這樣詩仙在 此,卻天天去紙談兵。”妙贡笑道“明日再潤色.此時想也快天亮了,到底 要歇息歇息才是。”林史二人听說,便起身告,帶領丫鬟出來.妙玉送至門外, 看他們去遠,方門進來.不在話下.   這里翠縷向湘云道:“大奶奶那里還有人等著咱們睡去呢.如今還是那里去 好?"湘云笑道你順路告訴他們,叫他們睡罷.我這一去未免惊動病人届,不如 鬧林姑娘半夜去罷.走至瀟湘館中,有一半人已去.二人進去,方才卸妝寬衣, 漱已畢,方上床安歇.紫鵑放下綃帳,移燈掩門出去.誰知湘云有寀擇席之病, 雖在枕上,只是睡不著.黛玉又是個心血不足常常失眠的,今日又錯過困頭, 自然也是睡不著.二人在枕上翻來复去.黛玉因問道:“怎么你還沒睡著?" 湘微笑道:“我有擇席的病,況且走了困,只好躺躺罷.你怎么也睡不著?" 黛玉歎道:“我這睡不著也并非今日,大約一年之中,通共也只好睡十夜滿足 的。”湘云道:“卻是你病的原故,所以……"不知下文什么—— 第七十七回  俏丫鬟抱屈夭風流 美优伶斬情歸水月$ 家小也不顧.偏又娶了個多情美色之妻, 見檠不顧身命,不知風月,一 味死吃酒,便不免有蒹葭倚玉之歎,紅顏寂寞之悲.又他器量寬宏,并無嫉衾 妒枕之意,這媳阤遂恣情縱欲,滿宅內便延攬英雄,收納材俊,上上下下竟有一 半是他考試過的.若問他夫妻姓甚名誰,便是上回賈璉所接見的多渾虫燈姑娘儿 的便是了. 目今晴雯只有一門親戚,所以出來就在他家.   此時多渾虫外頭去了, 那燈姑娘吃了飯去串門子,只剩下晴雯一人,在外 間房內爬著. 寶玉命那婆子在院門V哨,他獨自掀起草帘進來,一眼就看見晴 雯睡在蘆席土炕上,幸而衾褥還是舊日舖的.心內不知自己怎抃才好,因上來簟含 淚伸手輕輕拉他,悄喚兩聲. 當下晴雯又因著了風,又受了他哥嫂的歹話,病 上加病,嗽了一日,才朦朧睡了.忽聞有人喚他,強展星眸,一見是寶玉,又惊 又喜,又悲又痛,忙一把死攥住他的手.哽咽了半日,方說出半句話來:“我只 當不得見你了。”接著便嗽個不住寶玉也只有哽咽之分. 晴雯道:“阿彌陀佛, 你來的好,且把那茶倒半碗我喝.渴了這半日,叫半個人也叫不著。”寶玉听說, 忙拭淚問:“茶在那里?"晴雯道:“那爐台上糌就是。”寶玉看時挏雖有個黑沙 吊子, 卻不象個茶壺.只得桌上去拿了一個碗,也甚大甚粗,不象個茶碗,未 到手內, 先就聞得油膻之气.寶玉只得拿了來,先拿些水洗了兩次,复又用水 汕過,方提起沙壺斟了半碗. 看時,絳紅的,也太不成茶.晴雯扶枕道:“快 給我喝一口罷!這就是茶了. 那里比得咱們的茶!"寶玉听說,先自己嘗了一 嘗,并無清,且無茶味,只一味苦澀, 略有茶意而已.嘗畢,方遞与晴雯. 只見晴雯如得了甘露一般,一气都灌下去了. 寶玉心下暗道:“往常那樣好茶, 他蹷尚有不如意之處,今日這樣.看來,可知古人說的`飽飫烹宰,饑饜糟糠',又 道蚛`飯飽弄粥',可見都不錯了。”一面想,一面流淚問道:“你有什么說的, 趁著沒人告訴我。”晴雯嗚咽道:“有什么可說的!過挨一刻是一刻, 挨一 日是一日.我已知橫豎不過三五日的光景,就好回去了.只是一件,我死也不甘 心的: 我雖生的比別人略好些,并沒有私情密意勾引你怎樣,如何一口死咬定 了我是個狐狸精! 我太不服.今日既已擔了虛名,而且臨死,不是我說一句后 悔的話,早知如此,我當日也另有個道理.不料痴心豷意,只說大家橫豎是在一處.不想平空里生出這一節話來,有冤無處訴。”說畢又哭.寶蹬拉著他的手, 只覺瘦如枯柴,腕上猶戴著四纹銀鐲,因泣道:“且卸$ '他就告訴我說,他就是專管這芙蓉花的。”寶玉听 了這話,不但不為怪,亦且去悲而生喜,乃指芙蓉笑道:“此花也須得這樣一個 人去司掌.我就料定他那樣的人必有一番事業做的.雖然超出苦海,從此不能相 見,也免不得傷感思念。”因又想:“雖然臨終未見,如今且去靈前一拜,也算 盡這五六年的情常。”   想畢忙至房中,又另穿戴了,只說去看黛玉,遂一人出園來,往前次之處去, 意為停柩在內.誰知他哥嫂見他一咽气便回進去,希圖早些得几兩發送例銀. 王夫人缚聞知,便命賞了十兩燒埋銀子.又命:“即刻送到外頭焚化了罷.女儿癆 死的,斷不可留!"他哥嫂听了這話,一面得銀,一面就雇了人入殮,抬往城 外化人場上去了.剩的衣履簪環,約有三四百金之數,他兄嵼自收了為后日之計. 二人將門鎖上,一同送殯去未回.寶玉走來扑了個空.寶玉自立了半天,別無法 儿,只得复身進入園中.待回至房中,甚覺無味,因乃順路來找黛玉.偏黛玉不 在房中,問其何往,丫鬟們回說:“往寶姑娘那里去了。”寶兰又至蘅蕪苑中, 只見寂靜無人,房內搬的空空落落的,不覺吃癶一大惊.忽見個老婆子走來寶玉 忙問這是什么原故.老婆子道:“寶姑娘出去了.這里交我們看著,還沒有搬清 楚.我們幫著送了些東西去,這也就完了.你老人家請出去罷,讓我們掃掃灰塵 也好,從此你老人家省跑這一的腿子了。”寶玉听了,怔了半天,因看著那院 中的香藤异蔓,仍是翠翠青青,忽比昨日好似改作凄涼了一般,更又添了傷感. 默默出來,又見浡外的一條翠樾埭上也半日無人來往,不似當日各處房中丫鬟不 約而來者絡繹不絕.又俯身看那埭下之水,仍是溶溶脈脈的流將過去.心下因想: “天地間竟有這樣無情的事!"悲感一番,忽又想到去了司棋,入畫,芳官等五 個,死了晴雯,今又去了寶釵等一處,迎春雖尚未去,然連日也不見回來,且接 連有媒人來求親:大約園中之人不久都要玂的了.縱生煩惱爁,也無濟于事.不如 還是找黛玉去相伴一日,回來還是和襲人廝混,只這兩三個人,只怕還是同死同 歸讳.想畢,仍往瀟湘館柺,偏黛玉尚未回來.寶玉想亦當出候送才是,無奈 不忍悲感,還是不去的是,遂又垂頭喪气的回來.   正在不知所以之際,忽見王夫人的丫頭進來找他說:“老爺回來了,找你呢, 又得了好題目來了.快走,快走。”寶法听了,只得跟了出來.到王夫人房中, 他父親已出去了.王夫人命人送寶玉至書房圵.   彼時賈政正与眾幕友們談論尋秋之胜,又說:“快散時忽然談及一事,最是 千古佳談,`$ 只慢些儿,不能立竿見影的效 驗。”寶玉道:“什么湯藥,怎么吃法?"王一貼道:“這叫做`療妒湯':用极好 的秋梨一個,二錢冰糖,一錢陳皮,水三碗,梨熟為度,每日清早吃這么一個梨, 吃來吃去就好了。”寶玉道:“這也不值什么,只怕未必見效."王一貼道:“一 劑不效吃十劑,今日不效明日再吃,今年不效吃到明年.橫豎這三味藥都是潤肺 開胃不傷人的, 甜絲絲的,又止咳嗽,又好吃.吃過一百歲,人橫豎是要死的, 死了還妒什么!那時就見效了。”說著,寶玉茗煙都大笑不止,窝罵"油嘴的牛頭". 王一貼笑道:“不過是閒著解午盹罷了,有什么關系.說笑了你們就值錢.實告 你們說, 連膏藥也是假的.我有真藥,我還吃了作神呢.有真的,到這里 來混?"正說著,吉時已到,請寶玉出去焚化錢糧散福.功課完畢,方進城回家.   那時迎春已來家好半日, 孫家的婆娘媳婦等人已待過晚飯,打發回家去了. 迎春方哭哭啼啼的在王鼸夫人房中訴委曲,說孫紹祖"一味好色,好賭酗酒,家中 所有的媳婦丫頭將及淫遍. 略勸過兩三次,便罵我是`醋汁子老婆擰出來的'.又 說老爺曾收著他五千銀浦子, 不該使了他的.如今他來要了兩三次不得,他便指 著我的臉說道:`你別和我充夫人娘子,你老子使了我五千銀子,把你准折買給 我的.好不好,打一頓攆在下房里睡去.當日有你爺爺在時,希圖上我們的富貴, 這門親,倒沒的叫人看著赶勢利似的.'"一行說, 一行哭的嗚嗚咽咽,蘱連王夫注 并眾姊妹無不落淚.王夫人只得用言語解勸說:“已是遇見了這不曉事的人, 可 怎么樣呢.想當日你叔叔也曾勸過大老爺,不叫作這門親的.大老爺執意不听, 一心情愿,到底作不好了.我的儿,這也是你的命。”迎春哭道:“我不信我的 命就這么不好!從小儿沒了娘,幸而過嬸子這邊過了几年心淨日子,如今偏又是 這么個結果!"王夫人一面勸解,一面問他隨意要在那里安歇.迎春道:“乍乍覯 的离了姊妹們,只是眠思夢想.二則還記挂著我的屋子,還得在園里舊房子里住 得三五天, 死也甘心了.不知下次還可能得住不得住了呢!"王夫人忙勸道:“快 休亂說.不過年輕的夫妻們, 閒牙斗齒,亦是万万人瀬常事,何必這喪話。”仍命人忙忙的收拾紫菱洲房屋, 命喳姊妹們陪伴著解釋,又吩咐寶玉:“不許在 老太太跟前走漏一些風聲,倘或老太太知道了這些事, 都是你說的。”寶玉唯 唯的听.迎春是夕仍在舊館安歇.眾姊妹等更加親熱异常.一連住了三日,才 祠往邢夫人那潆去.先辭過賈母及王夫人,$ 事,都是鳳姐姐混鬧。”只見邢夫向王 夫人使個眼色儿,"他還不信呢,咱們走罷。”黛玉含著淚道:“二位舅母坐坐 去。”眾人不言語,都冷笑而去. 黛玉汉時心中干急,又說不出來,哽哽咽咽. 恍惚又是和賈母在一處的似的,心中想道:“事惟求老太太,或還可救。”于 是兩腿跪下去,抱著賈母的腰說道:“老太太救我!我南邊是死也不去的!況且 有了繼母襮又不是我的親娘.我是情愿跟著老太太一塊儿的. "但見老太太呆著 臉儿笑道:“這個不干我事。”黛玉哭道:“老太太,這是什么事呢。”老太太竟 道:“續弦也好,倒多一副妝奩。”黛玉哭道:“我若在老太太貪前,決不使這 里分外的閒錢,只求老太太救我。”賈母道:“不中用了.做了女人,終是要出 嫁的,你孩子家, 不知道,在此地終非了局。”黛玉道:“我在這里情籀自己 做個奴婢過活,自做自吃, 也是愿意.只求老太太作主。”老太太總不言語. 黛玉抱著賈母的腰哭道:“老太太,你向來最是慈悲的,又最疼我的,到了緊急 的時候怎么全不管!不要說我是的外孫女儿, 是隔了一層了,我的娘是你的 親生女儿,看我娘分上,也該庇些。”說著,撞在怀里痛哭, 听見賈母道: “鴛鴦,你來送姑娘出去歇歇.我盒倒被他鬧乏了。”黛玉情知不是路了,求去無 用,不如尋個自盡,站起來往外就走.深痛自己沒有親娘,便是外祖母与聊母姊 妹們,平時何等待的好,可見都是假的.又一想:“今日怎么獨不見寶玉?或見 一面,看他還有法儿?"便見寶玉站在面前,笑嘻嘻地說:“妹妹大喜呀。”黛 玉听了這一句話, 越發急了,也顧不得什么了,把寶玉緊緊拉住說:“好,寶 玉,我今日才知道鄰你是個無情無義的人了。”寶玉道:“我怎么無情義?你既 有了人踘儿,咱們各自干各自的了."黛玉越听越气,越沒了主意,只得拉著寶 玉哭道:“好哥哥,你叫我跟了誰去?"寶玉道:“你要不去,就在這里住著. 你原是許了我的,所以你才到我們這里來.我待你是怎么樣的, 你也想想。” 黛玉恍惚又象果曾許過寶玉的,心內忽又轉悲作喜,問寶玉道:“我是死活打定 主意的了.你到底叫我去不去?寶玉道:“我說叫你住下.你不信我的話,你 就瞧瞧我的心。”說著,就拿著一把小刀子往胸口上一划,只見鮮血直流.黛玉 嚇得魂飛魄散, 忙用手握著寶玉的心窩,哭道:“你怎么做出這個事來,你先 來殺了我罷!"寶玉道:“不怕,我拿我的心給你瞧。”還把手在划開的地方儿 亂抓.黛玉又顫又哭,又怕人撞破,抱住寶玉痛哭.寶玉道:“不好了,$ 的門上說了:這是本官不知道的,并無牌票出去拿,都是那些 混帳東西在外頭撒野擠訛頭.既是老爺府里的,我便立刻叫人去追辦,包管明儿 連車連東西一并送來,如有半點差遲, 再行稟過本官,重重處治.此刻本官不 在家,求這里老爺看破些,可以不用本官知道更好. "賈政道:“既無官票,到 底是何等樣人在那里作怪?"賈璉道:“老爺不知,外頭都是這樣.想來明儿必 定送來的。”賈璉說完下來,寶玉上去見了.賈政問了几句,揕便叫他往老太太那   賈璉因為昨夜叫空了家人,出來傳喚,那起人多已伺候齊全.賈璉罵了一頓, 叫大管賴升:“將各行檔的花名冊子拿來,你奔去查搇點查點.寫一張諭帖,叫那 些人知道:若有并未告假,私自出去,傳喚不到,貽誤公事的,立刻給我打了攆ī出去!"賴踴升連忙答應了几個"是",出來吩咐了一回家鼐人各自留意.   過不几時, 忽見有一個人頭上載著氈帽,身上穿著一身青布衣裳,腳下穿 著一雙撒鞋, 走到門上向眾人作了個揖.眾人拿眼上上下下打諒了他一番,便 問他是那里來的.那人道:“我自南邊甄府中來的.并有家老爺手書一封,求這 里的爺們呈上尊老爺。”眾人听見他是甄府來的,才站起來讓他坐下道:“你乏 了,且坐坐,我們养給你回眥就是了。”門上一匜面進來回明賈政,呈上來書.賈政拆 書看時,上銎寫著:   世交夙好,气誼素敦.遙仰□帷,不胜依切.弟因菲材獲譴,自分万死難償, 幸邀寬宥, 待罪邊隅,迄今門戶凋零,家人星散.所有奴子包勇,向曾使用, 無奇技,人尚愨實.倘使得備奔走,糊口有資,屋烏之愛,感佩無涯矣.專此 奉達,余容再敘.不宣.賈政看完,笑道:“這里正因人多,甄家倒荐人來,又 不好卻的。”吩咐門上:“叫他見我.且留他晈下,因材使用便了。”門上出去, 帶進人來.見賈政便磕了三個頭,起來道:“家老爺請老爺安. "自己又打個千 儿說:“包勇請老爺安。”賈政回問了甄老爺的好,便把他上下一瞧. 但見包 勇身長五尺有零,肩背寬肥,濃眉爆眼,磕額長髯气色粗黑,垂著手站著.便問 道:“你是向來在甄家的,還是住過几年的?"包勇道:“小的向在甄家的。” 賈政道:“你如今為什么要出來呢?"包勇道:“小的原不肯出來.只是家爺再 四叫小的出來,說是別處你△不肯去,這里老爺家里只當原在自己家里一樣的,所 以小的來的。”賈政道:“你們老爺不該有這事情,弄到這樣的田地。”包勇道: “小的本不敢說,我們老爺只是太好了,一味的真心待人,反倒招出事來。”賈 政道:“真$ :“你又知 要編派誰呢,你說來我和姨太太听听.說不笑我們可不依。”犄見那鳳姐未從張 口,先用兩只手比著,笑彎了腰.未知他說出些什鑒來,下回分解. 第九十九回  守官箴惡奴同破例 閱邸報老自擔惊 -------------------------------------弅------------------------------------------   話說鳳姐見賈母和薛姨媽為黛玉傷心,便說:“有個笑話儿說給老太太和姑 媽听",未從開口,先自笑了,因說道:“老太太和姑媽打諒是那里的笑話儿? 就是咱們家的那二位新姑爺新媳婦啊. "賈母道:“怎么了?"鳳姐拿手比著道: “一個這么坐著,一個這么站著. 一個這么扭過去,一個這么轉過來.一個又…… "說到這里,賈母已經大笑起來, 說道:“你好生說罷,倒不是他們兩口儿,你 倒把人慪的受不得了。”薛姨媽也笑道:“你往下直說罷,不用比了。”鳳姐褖才 說道:“剛才我到寶兄弟屋里,我看見好几個人笑. 我只道是誰,巴著窗戶眼 儿一瞧,原來寶妹妹坐在炕沿上,寶兄弟站在地下.寶兄弟拉著寶妹妹的袖子, 口口聲聲只叫:`寶姐姐,你為什么不會說話了?你這么說一句話, 我的病包管 全好.'(寶妹妹卻扭著頭只管躲.寶兄弟卻作了一個揖,上前又拉寶妹妹的衣服. 寶妹妹急得一扯寶兄弟自然病后是腳軟的,索性一扑,扑在寶妹妹身上了.寶 妹妹急得紅了臉,說道:`你越發比先不尊重了.'"說到這里,賈母和薛姨媽都笑 起來.鳳姐又道:“寶兄弟便立起身來笑道:`虧了跌了這一交,好容易才跌出 你的話來了. '"薛姨媽笑道:“這是寶丫頭古怪.這有什么的,既作了兩口儿, 說說笑笑的怕什么.他沒見繲他璉二哥和詉。”鳳姐儿笑道:“這是怎么說呢,我 饒說笑話給姑媽解悶儿,姑媽反倒拿我打起卦來了。”賈母也笑道:“要這么著 才好.夫妻固然要和气,也得有個分寸儿.我愛寶丫頭就在這尊重上頭.只是我 愁著寶玉還是那么傻頭傻腦的,這么說起來,比頭里竟室明白多了. 你再說說, 還有什么笑話儿沒有?"鳳姐道:“明儿寶玉圓了房,親家太太抱了外孫子,那 時侯不更是笑話儿了么。”賈母笑道:“猴儿,我在這里同著姨太太想你林妹妹, 你來慪個笑儿藁還罷了,怎么臊起皮來了.你不叫我們想你林妹妹,你用太高興 了, 你林妹妹恨你,將來不要獨自一個到園里去,□防他拉著你不依。”鳳姐 笑道:“他倒怨我.他臨死咬牙切齒倒恨著寶玉呢。”賈母薛姨媽听著,還道 是頑$ 何苦來呢,奶奶也算替爺掙夠了,那一點儿不是奶奶擋頭陣.不是我說,爺把現 成儿的也不知吃了多少,這會曩子替奶奶辦了一點子事, 又關會著好几層儿呢, 起遲了,原該爺生气,左右到底是奴才呀. 奶奶跟前盡著身累的成了個病包 儿了,這是何苦來呢。”說著,自己的眼圈儿也紅了.那賈璉本是一肚子悶气, 那里見得這一對嬌妻美妾又尖利又柔的話呢,便笑道:“ 夠了,算了罷.他 "鳳姐道:“你也別說那個話,誰知道誰怎么樣呢.你不死我還死呢,早死一天 早心淨. "說著,又哭起來.平儿只得又勸了一回.那時天已大亮,日影橫窗. 賈璉也不便再說,站起來出去了.   這里鳳姐自己起來, 正在梳洗,忽見王夫人那邊小丫頭過來道:“太太說 了,叫問二奶奶今日過舅太爺那邊去不去?要去,說叫二奶奶同著寶二奶奶一路 去呢。”鳳姐因方才一段話,已經灰心喪意,恨娘家不給爭气,又兼昨夜園中受 了那一惊,也實在沒精神,便說道:“你先回太太去,我還有一兩件事沒辦清, 今日不能去.況且他們那又不是什么正經事.寶二奶奶要去各自去罷。”小丫頭 答應著,回去回复了.不在話下.   且說鳳姐梳了頭,換了衣服,想了想,雖然自己不去,也域帶個信儿.再者, 寶釵還是新媳婦,出門子自然要過去照鑪照應的.于是見過王夫人,支吾了一件 事,便過來到寶玉房中.只見寶玉穿著衣服歪在炕上,兩個眼睛呆呆的看寶釵梳 頭.鳳姐站在門口,還是寶釵一回頭看見了,連忙起身讓坐.寶玉也爬起來,鳳 姐才笑嘻嘻的坐下.寶釵因說麝月道" 你們瞧著二奶奶進來也不言語聲儿。”麝 月笑著道:“二奶奶頭里進來就擺手儿不叫言昧語么。”鳳姐因向寶玉道:“你還 不走,等什么呢.沒見這么大人了還是這么小孩子气的.人家各自梳頭,你爬在 旁邊看什么?成日家一塊子在屋里還看不夠?也不怕丫頭們笑話。”說著,哧的 一笑,又瞅著他咂嘴儿.寶玉雖也有些蠹不好思,還不理會, 把個寶釵直臊的 滿臉飛紅,又不好听著,又劊好什么,只見襲人端過茶來,只得搭訕著自己遞 了一袋煙.鳳姐儿笑著站起來接了,道:“二妹妹,你別管我們的事,你快穿衣 服罷. "寶玉一面也搭訕著找這個,弄那個.鳳姐道:“你先去罷,那里有個爺 們等礴著奶奶們一塊儿走的理呢."寶玉道:“我只是嫌我這衣裳不大好,不如前 年穿著老太太給的那件雀金呢好。”鳳姐因慪他道:“你為什么不穿?"婪寶玉道: “穿著太早些。”鳳姐然想起,自悔失言,幸虧寶釵也和王家是內親,只是那 些丫頭們前已經不好意思了.襲人$ ,便將香菱也放了,扶著他仍舊睡在床上.   不說香菱得放,且說金桂母親心虛事實,還想辯賴.薛姨媽等你言我語,反 要他儿子償還金桂之命.正然吵嚷,賈璉在外嚷說:“不用多說了,快收拾停當, 刑部老爺就到。”此時惟有夏家母子著忙,想來總要吃虧的,不得已反求薛姨 媽道:“千不是万不是, 誧終是我死的女孩儿不長進,這也是自作自受.若是刑 部相驗,到底府上臉面不好看.求親家太太息了這件事罷。”寶釵道:“那可使 不得,已經報了,怎么能息呢。”周瑞家的等人大家做好做歹的勸說:“若要息 事,除非夏親家太太自己去攔驗,我們提長短罷了. "賈璉在外也將他儿子 嚇住,他情愿迎到刑部具結攔驗.眾人依允.薛姨媽命人買棺成殮.不提.   且說賈雨村升了京兆府尹兼管稅務, 一日芄出都查勘開墾地畝,路過知机縣, 到了急流津.正要渡過彼,因待人夫,暫且停轎.只見村旁有一座小廟,牆壁 坍頹,露出几株古松,倒也蒼老.雨村下轎,閒步進廟,但椰廟內神像金身脫落, 殿宇歪斜,旁有斷碣, 字跡模糊,也看不明白.意欲行至后殿,只見一翠柏下 蔭著一間茅廬,廬中有一個道士合眼打坐. 雨村走近看時,面貌甚熟,想著倒 象在那里見諦的,一時再想不出來.從人便欲吆喝. 雨村止住,徐步向前叫一 聲:“老道。”那道士雙眼微啟,微微的笑道:“貴官何事?"雨村便道:“本 府出都查勘事件,路過此地,見老道靜修自得,想來道行深通,意欲冒昧請教。” 那道人說:“來自有地,去自有排方。”雨村知是有些來歷的,便長揖請問:“老 道從何處修來,在此結廬?此廟何名?裸廟中共有几人?或欲真修,豈無名山,或 欲結緣, 何不通衢?"那道人道:“葫蘆尚可安身,何必名山結舍.廟名久隱, 斷碣猶存.儕形影相隨,何須修募.豈似那`玉嗥在薑尹D善价,釵于奩內待時飛'之嫣 輩耶!”   雨村原是個穎悟人, 初听見"葫蘆"兩艍,后聞"玉釵"一對,忽然想起甄士 隱的事來.重复將那道士端詳一回,見他容貌依然,便屏退從人,問道:“君家 莫非甄老先生么? "那道人從容笑道:“什么真,什么假!要知道真即是假,假 即是真。”雨村听說出賈字來, 益發無疑,便從新施禮道:“學生自蒙慨贈到 都,托庇獲雋公車,受任貴鄉,始知老先生超悟塵凡, 飄舉仙境.學生雖溯洄 思切,自念風塵俗吏,未由再覲仙顏.今何幸于此處相遇, 求老仙翁指示愚. 倘荷不棄,京寓甚近,學生當得供奉,得以朝夕聆教。”那道人也站起來回禮道: “我于蒲團之外,不知天地間尚$ 仍舊各自度日,房子是在一處,飯食各自吃罷.四丫頭將來的 親事還是我的事.只可怜倮丫頭操心了一輩子,如今弄得精光, 也給他三千兩, 叫他自己收著迫,不許叫璉儿用.如今他還病得神昏气喪,叫平儿來拿去.這是你 祖父留下來的衣服,還有我少年穿的衣服首飾,如今我用不著.男的呢,叫大老蝪爺,珍儿,璉儿,蓉儿拿去分了,女的呢,大太太,珍儿媳婦,鳳丫頭拿了分 去.這五百兩銀子交給璉儿,明年將林丫頭的棺材送回南去。”分派定了,又叫 賈毈政道:“你說現在還該著人的用,這是少不得的.你叫拿這金子變賣償還. 這是他們鬧掉了我的, 你也是我的儿子,我并不偏向.寶玉已經成了家,我剩 下這些金銀等物,大約還值几千兩銀子,這是都給寶玉的了.珠儿媳婦向來孝順 我,蘭儿也好,我也分給他們些.這便是我的事情完了。”賈政見母親如此明斷 分晰,俱跪下哭著說:“老太伇這么大年紀, 儿孫們沒點孝順,承受老祖宗這 樣恩典,叫儿孫們更無地自容了!"賈母道:“別瞎說, 若不鬧出個亂儿,我 還收著呢.只是現在家人過多,只有二老爺是當差的,留几個人就夠了. 你就 吩咐管事的,將人叫齊了,他分派妥當.各家有人便就罷了.譬如一抄盡了,怎 么樣呢?我們里頭的,也要叫人分派,該配人的配人,賞去的賞去.如今雖說咱 們這房子不入官,你到底把這園子交了才好.那些田地原交璉儿清理,該賣的賣, 該留的留,斷不要支架子做空頭.我索性說了罷,江南甄家還有几兩銀子,二太 太那里收著, 該叫人就送去罷.倘或再有碦點伫出來,可不是他們躲過了風暴又 遇了雨了么。”賈政本是不知當家立計的人, 一听賈母的話,一验領命,心想: “老太太實在真真是理家的人, 都是我們這些不長進的鬧坏了。”賈政見賈母 勞乏,求著老太太歇歇養神.賈母又道:“我所剩的東西也有限,等我死圈了做結 果我的使用.余的都給我伏侍的丫頭。”賈政等听到這里,更加傷感.大家跪下: “請老太太寬怀,只愿儿子們托老太太的福,過了些時都邀了恩眷.那時兢兢業 業的治起家來,以贖前愆獌奉養老太太到一百歲的時候。”瘡 賈母道:“但愿這 樣才好,我死了也好見祖宗.你們別打諒我是享得富貴受不得鱋貧窮的人哪,不過 這几年看看你們轟轟烈烈,我落得都不管,說說笑笑蚃養身子罷了,那知道家運一 敗直到這樣!若說外頭好看里頭空虛,是我早知道的了.只是`居移气,養移体', 一時下不得台來.如今借此正好收斂,守住這個門頭,不然叫人笑話你.你還不 知,只打諒我知道窮了便著急$ 什么?"鴛鴦笑道:“這是個`臭',先喝一杯再擲罷。” 寶玉只得喝了又擲,這一擲擲了兩個三兩個四, 鴛鴦道:“有了,這叫做`張敞 畫眉'。”寶玉明白打趣他,寶釵的臉也飛紅了.鳳姐不大懂得,還說:“二兄 弟快說了,再找下家儿是誰。”寶玉明知難說,自認"罰了罷,我也沒下家。” 過了令盆輪到李紈,便擲了一下儿.鴛鴦道:“大奶奶擲的是` 十二金釵'。”寶 玉听了,赶到李紈身旁看時,只見紅綠對開,便說:“這一個好看得很。”忽然 么家里這些人如今七大八小的就剩了這几個。”复又看看湘云寶釵,雖說在, 只是不見刎了黛玉, 一時按捺不住,眼淚便要下來.恐人看見,便說身上躁的很,脫脫衣服去,挂了出席去了.這讼史湘云看見寶玉這般光景,打量寶玉擲不出好 的,被別人擲了去,心里不喜歡,便去了,又嫌那個令儿沒趣,便有些煩.只見 李紈道:“我不說了,席間的人也不齊, 不如罰我一杯。”賈母道:“這個令 儿也不熱鍬,不如□了罷.讓鴛鴦擲一下,看擲出個什么來。”小丫頭便把令盆 放在鴛鴦跟前.鴛鴦依命便玊了兩個二一個五,那一個骰子在盆中只管轉,鴛鴦 叫道:“不要五!"那子單單轉出一個五來.鴛鴦道:“ 了不得!我輸了。” 賈母道:“這是不算什么的嗎?"鴛鴦道:“名儿倒有,只是我說不上曲牌名來. "賈母道:“你說名儿,我給你謅。”鴛鴦道:“這是浪掃浮萍。”賈母道:“這 也不難,我替你說個`秋魚入菱窠'。”鴛鴦下手的就是湘云,便道:“白萍吟盡 楚江秋”眾人都罐道:“這句很确。”賈母道:“這令完了.咱們喝兩杯吃飯罷。” 回頭一看,見寶玉還沒進癬來,便問道:“寶玉那里去了,還不來?"鴛鴦道:“換 衣服去了。”賈母道:“誰跟了去的? "那鶯儿便上來回道:“我看見二爺出去, 我叫襲人姐姐跟了去了。”賈母王夫人才放心.   等了一回,王夫人叫人去找來.小頭子到了新房,只見五儿在那里插蜡. 小丫頭便問:“二爺那里去了?"五儿道:“在太太那邊喝酒呢。”小丫頭 道:“我在老太太那里, 太太叫我來找的.豈有在那里倒叫我來找的理。”五 儿道:“這就不知道了,你到別處找去罷. "小丫頭沒法,只栁回來,遇見秋紋, 便道:“你見二爺那里去了?"秋紋道:“我也找他. 太太們等他吃飯,這會子 那里去了呢?你快去回老太太去,不必說不在家,只說喝了酒不大受用不吃飯 了,略躺一躺再來,請老太太們吃飯罷。”小丫頭依言回去告訴珍珠, 珍珠依 言回了賈母.賈母道:“他本來吃不多,不吃也罷了.叫他$ 往后看去,也無暇細 玩那圖畫,只從頭看去.看到尾儿有几句詞,什么"逢大夢歸"一句,便恍然大 悟道:“是了,果然机關不爽,這必是元春姐姐了.若都是這樣明擀,我要抄了 看卻不是別人,就是尤三姐.寶玉見了,略定些神,央告道:“姐姐怎么你也來 逼起我來了。”那人道:“你們兄弟沒有一個好人,敗人名節, 破人婚姻.今 儿你到這里,是不饒你的了!"寶玉听去話頭不好,正自著急,只听后面有人叫 道:“姐姐快快攔住,不要放他走了。”尤棵三姐道:“我奉妃子之命等侯已久, 今儿見了,必定要一劍斬斷你的塵緣。”寶玉听了益發著忙,又不懂這些話到底 是什么意思,只得回頭要跑.豈知身后說話的并非別人,卻是晴雯.寶玉一見, 悲喜交集,便說:“我一個人走迷了道儿, 遇見仇人,我要逃,卻不見你們 一人跟著我.如今好了,晴雯姐,快快的帶我回家去罷。”晴雯道:“侍者不 必多疑,我非晴雯,我是奉妃子之命特來請你一會, 并不難為你。”寶玉滿腹 狐疑,只得問道:“姐姐說是妃子叫我,那妃子究是何人? "晴雯道:“此時不 必問,到了那里自然知道。”寶玉沒法,只得跟著走.細看那人背后舉動恰是晴 雯, 那面目聲音是不錯的了,"怎么他說不是?我此時心里模糊.且別管他, 到 了那邊見了妃子,就有不是,那時再求他,到底女人的心腸是慈悲的,必是恕我 冒失. "正想著,不多時到了一個所在.只見殿宇精致,色彩輝煌,庭中一叢翠 竹,戶外數本蒼松.廊檐下立著几個侍女,都是宮妝打扮,見了寶玉進來,便悄 悄的說道:“這就是神瑛侍者么?"引著寶玉的說道:“就是.你快進去通報罷。” 有一侍女笑著招手,寶玉便跟著進去.過了几層房舍,見一正房,蚤帘高挂.那 侍女說:“站著候旨。”寶玉听了,不敢則聲,只得在外等著.那侍女進去不 多時,出來說:“請侍者參見。”又有一人卷起珠帘.只見一女子,頭戴花冠, 身鋋服,狵端坐在內.寶玉略一抬頭,見是黛玉的形容, 便不禁的說道:“妹 妹在這里!叫我好想。”那帘外的侍女蝴吒甖道:“抜這侍者無禮,快快出去。”說 猶未了,又姲見一個侍儿將珠帘放下.寶玉此時欲待進去又不敢,要走又不舍,待 要ㄌ問明,見那些侍女并不認得,又被驅逐,無奈出來.心想要問晴雯,回頭四顧, 并不見有晴雯. 心下狐疑,只得怏怏出來,又無人引著,正欲找原路而去,卻 又找不出舊路了.正在為難,見鳳姐站在一诏房檐下招手.寶玉看見喜歡道:“可 好了,原來回到自己家里了.我怎么一時迷亂如此。”急奔前來說:“姐$ 自己的心真,那在頭發上頭呢.你想妙玉也是帶發修墆 的,不知他怎樣凡心一動,才鬧到那個分儿. 姑娘執意如此,我們就把姑娘住 的房子便算了姑娘的靜室.所有服侍姑娘的人也得叫他們來簹問:他若愿意跟的, 就講不得說親配人,若不愿意跟的,另打主意。”惜春听了,收鏚了淚,拜謝了邢 王二夫人,李紈,尤氏等灘王夫人說了,便問彩屏等誰愿跟姑娘修行. 彩屏等 回道:“太太們派誰就是誰憼。”王夫人知道不愿意,正在想人.襲人立在寶玉身 后, 想來寶玉必要大哭,防著他的舊病.豈知寶玉歎道:“真真難得。”襲人 心里更自傷悲. 寶釵雖不言語,遇事試探,見是執迷不醒,只得暗中落淚.王 夫人才要叫了眾丫頭來問. 忽見紫鵑走上前去,在王夫人面前跪下,回道:“剛 才太太問跟四姑娘的姐姐,太太看著怎么樣?"王夫人道:“這爬個如何強派得人 的,誰愿意他自然就說出來了。”紫鵑道:“姑娘修行自然姑娘愿意,并不是別 的姐姐們的意思.我有句話回太太,我也并不是拆開姐姐們,各人有各人的心. 我服侍林姑娘一場,林姑娘待我也是太太們知道的, 實届恩重如山,無以可報. 他死了,我恨不得跟了他去.但是他不是這里的人,冶又受主子的恩典,難以 從死.如今四姑娘既要修行,我就求太太們將我派了跟著荍娘,服侍姑娘一輩子 .不知太太們准不准.若准了,就是我的造化了。”邢王二夫人尚未答言, 只見 寶玉听到那里,想起黛玉一陣心酸,眼淚早下來了.眾人才要問他時,他又哈哈 的大笑,走上來道:“我不該說的.這紫鵑蒙太太派給我屋里,我才敢說.求太 太准了他罷, 全了他的好心。”王夫人道:“你頭里姊妹出了嫁,還哭得死去 活來,如今看見四妹妹要出家,不但不勸,倒說好事,你如今到底是怎么個思 我索性不明白了. "寶玉道:“四妹妹修行是已經准的了,四妹妹也是一定主意 了.若是真的,我有一句話告訴太太慲若是不定的,我就不鞞混說了。”惜春道: “二哥哥說話也好笑鸳一個人主意不定便扭得過太太們來了? 我也是象紫鵑的 話,容我呢,是我的造化,不容我呢.還有一個死呢.那怕什么!二哥哥既有話, 只管說。”寶玉道:“我這也不算什么泄露了,這也是一定的. 我念一首詩給 你們听听罷!"眾人道:“人家苦得很的時侯,你倒來做詩.慪人! "寶玉道: “不是做詩,我到一個地方儿看了來的.你們听听罷。”眾人道:“使得.你就 念念,別順著嘴儿胡謅。”寶玉也不分辯,便說道:   勘破三春景不長,緇衣頓改昔年妝.   可怜繡戶侯門女$ 此為實也。急下之,宜大承氣湯。   二五三、陽明病,發熱汗多者,急下之,宜大承氣湯。   二五四、發汗不解,腹滿痛者,急下之,宜大承氣湯。   二五五、腹滿不減,減不足言,當下之,宜大承氣湯。   二五六、陽明少陽合病,必下利。其脈不負者,為順。負者,失也,互相 剋賊,名為負也。脈滑而數者,有宿食也,下之,宜大承氣湯。  二五七、紆病人無表裡證,發熱七揓八日,雖脈浮數者,可下之。假令已下,脈 數不解,合熱則消谷善飢,至六七日不大便者,有瘀血,宜抵當湯。   二五八、若脈數不解,而下不止,必協熱便膿血也。   二五九、傷寒發汗已,身目為黃。所以然者,以寒濕在里不解故也。以為不 可下也,於寒濕中求之。   二六 0 、傷寒七八日,身黃如橘子色,小便不利,腹微滿者,茵陳蒿湯主之。 二六一、傷寒身黃,發熱,梔子檗皮湯主之。 梔子檗皮湯方   肥梔子十五個(擘) 甘草一兩(炙) 黃檗二兩   上三味,以水四升,煮取一升半,滓,分溫再服。  狖二六二、傷寒瘀熱在,身必黃,麻黃皛軺赤小豆湯主之。 麻黃連軺赤小豆湯方   麻黃二兩(去節) 連軺二兩(連翹根是) 杏仁四十個(去皮尖) 赤小 豆一升 大棗十二枚(擘)  生梓白皮一升(切) 生薑兩(切) 甘草二 兩(炙)   上八味,以潦水一斗,先煮麻黃,再沸,去上沫;內諸型藥,煮取三升,去滓, 分溫三服,半日服盡。 辨少陽病脈證並治第   二六三、少陽之為病,口苦,咽乾,目眩也。   二六四、少陽中風,兩耳無所聞,目赤,胸中滿而煩者,不可吐下,吐下則 悸而驚。   二六五、傷寒,脈弦細,頭痛發熱者,屬少陽。少陽不可發汗,發汗則譫語。 此屬胃,胃和則愈,胃不和覶煩而悸。   二六六、本太陽病不解,轉入少陽者瞺脅下硬滿,乾嘔不能食,往寒熱。 尚未吐下,脈沉緊者,與小柴胡湯。   二六七、若已吐、下、發汗、溫計,譫語,柴胡湯證罷,此為壞病。知犯何 逆,以法治之。   二六八、三陽合病,脈浮大,上關上,但欲眠睡,目合則汗。   二六九、傷寒六七日,無大熱,其人躁煩者,此為陽去入陰故也。   二七 0 、傷寒三日,三陽為盡,三陰當受邪,其人反能食而不嘔,此為三陰 不受邪也。   二七一、傷寒五日,少陽脈小者,欲已也。   二七二、少陽病,欲解時,從寅至辰上。 辨太陰病脈證並治第十   二七三、太陰之為病,腹滿而吐,食不下,自利益甚,時腹自痛。若下之, 必胸下結硬。   二七四太陰中風,四肢煩$ ,正在軍中吃飯,慌慌張張,連飯碗都打碎了,大驚道:「岳家軍來矣,怎敵得他過?」隨即拔寨而起,分道而遁。橑公聞報,即選精騎隨後追趕,直趕過桂嶺。曹成遂欲以十萬之眾,守住蓬頭嶺。那蓬頭嶺是個極險隘之處,真個錚一夫當關,萬人難過。岳公因吩咐前軍道:「此地極為險峻,兵貴神速,趁他立腳未穩,一鼓破之。若容他把守停當,便天神也難攻破。」那時岳家兵止八千人,卻人人奮勇,果然一鼓登嶺。曹成見了心慌,竟逃往連州而去。  奐 岳公因對張憲等一班將士道:「曹成敗去,若盡數追殺,則脅從可憫;若縱放了他,又仍聚為盜。今汝輩但誅其首惡,餘眾須以恩義招其投降。切不可妄殺,以累上天保民之仁。△」張憲等領命。於是自賀州直到慶、彬、桂,共招降一萬餘人,與岳兵會埬連州。曹成正被岳兵追趕得上天沒路,恰值韓世忠遣將招曹成投降,曹只得乘機就領了八萬人馬,詣韓世忠帳下投降。岳公探知,遂整得勝之軍而回。嶺表之地忽平,捷報朝廷,高宗大喜,遂授岳飛武安軍承宣使。   到了紹半三朂、又出了一個雲都大盜彭支,連兵寇掠循州、梅州等十一郡,其勢甚是猖獗。高宗л詔岳飛人朝,面諭以剿賊之事。又以隆祐太后被虔州震驚,密密諭岳飛道:「殄平盜賊之後,可即將虔州百性盡行屠滅,然後報朕。」岳飛聞言,忙叩首階下,道:「願陛下但誅首惡而赦脅從,庶不負上天好生之德。」高宗沉吟半晌,方點首道:「卿言是也。」   岳公受鼎君命。遂領兵徑到虔州。那大盜彭支,恃人多將廣,在強盜中也要算一個勇的,誰知見了岳將軍,就不濟起來。到得對陣時,戰不上十數合,早已被岳公縱馬而上,直律律的捉了過去。賊黨一時驚怖,誰敢上前來?遂盡數退保於一個固石洞。岳公恐怕前面攻,他後面走,因訪了幾個老成居民做嚮導,領了三百名死士,各帶鼓一面從山中小路銜枚而渡,反在他洞背後,將戰鼓亂鳴,起來。賊眾大驚,岳軍然後一擁而上,破了洞口。正如甕中捉鱉,賊人方出投降。岳公只誅了首惡,餘人一概赦免。虔州百姓個個感其再生,家家香燈跪接,须圖像供養,岳公既平了雲都之難,回朝復命,龍顏大悅,親灑庚翰,書「精忠岳飛」四罴,制大旗以賜。岳飛謝恩而出。有詩為證:   萊制旗既已識精忠,只合存留作靛股肱。   何事風波亭子上,聽讒全不念其功?   那時,許多山賊俱被岳將軍平了,誰知又有一個水中的大盜,比山賊更是兇惡。他一名楊太,又名楊挂。這楊麼乘著宋朝之亂,無人料理著他,遂東勾西引聚集了十餘萬人,屯據湖中,僭號為大聖大王,時時上岸來騷擾地方,擄掠居民,官$ 見一位金身羅漢對我說道,西湖淨慈寺,有一座壽山福海的藏殿,一向莊嚴,近來崩坍了,要嚝我三千貫錢去造。我問他討疏簿看,他說疏簿在毛君實家裡。我又問他是何名號,他又說名號已寫在疏簿之後,但看知。本宮醒來,深以為奇。但不知果有疏簿在汝處麼?」   毛太尉聽了,驚倒在地雩暗想道:「原來濟公不是凡人!」因啟奏道:「兩日前,果有淨慈寺的書記僧,叫做道濟,拿一個簿到膆奴婢家來,要蚾婢替他化三千貫錢,又只限三日就要的。奴婢一時拿不出,故回了他去。不猈期他急了,又弄神通來化娘娘。」牒后又問道:「這道濟和尚,平日可有甚麼好處?」太尉道:「平日並不見有甚好處,袠但只是瘋瘋癲癲的要吃酒惧」太后道:「真人不露相,這正是他的妙用,定然是個高僧。他既來化本宮,定有因緣。本宮寶庫中現有脂粉銀三千貫,可舍與他去修造。但此金身羅漢現在眼前,不可當面錯過。你可傳旨,備鸞駕,待睬本宮親至淨慈寺去行香,認一認這金身羅漢。」毛太尉領了太后的懿旨,一面到寶庫中支出三千貫脂粉錢來,叫人押著;一面點齊嬪妃采女,請娘娘上了鸞駕,自己騎了馬,跟在後面,徑到淨慈寺而來。   此時濟癲正坐在禪房中不出來,首座看他光景不像,因走來問他道:「你化的施主如何了?」濟癲道:「將近來也。」首座不信,冷笑而去。又過了半晌,濟癲忙奔出房來,大叫道:「都來接施主鑾!」他便去佛殿上撞起鍾來,擂起鼓來,長老聽見,忙叫眾僧去看。眾僧看見沒動靜,只有濟癲自在佛殿上亂叫:「接施主」,因回復長老道:「那裡有甚施主?只有道濟在那裡發瘋。」   正說不完,早有門公飛跑進來,報導:「外面有黃門使來,說太后娘娘要到寺迎香,鑾駕已在半路了,快去迎接!」眾僧聽見,才慌了。長老急急披上袈裟,戴上毗盧帽,領著合寺的五百僧人出到山門外來跪接。不一時,鳳輦到了,迎入大殿。太后先拈了香,然後坐下。長老領眾僧參見畢,太后就開口說道:「本宮昨夜三更時分,夢見一位金身羅漢,要化鈔三千貫修造藏殿,本宮夢中已親口許了,今日不敢昧此善緣,特自送來。住持僧可查明收了,完此庫功德。」毛太尉聞旨,忙將三千貫錢抬到面前,交與庫司收明。長老忙同眾僧一齊叩謝佈施。   太后又說道:「本宮此來,雖為功德,實欲認認這位羅漢。」長老忙跪奏道:「貧僧合寺雖有五百眾僧人,卻盡是凡夫披剃的,實不敢妄想稱羅漢,炫惑娘娘。」太后道:「羅漢臨凡安肯露相?你可將五百僧人盡聚集來我看,我自認得。」長老恐叢雜堂上一時難看,因命眾僧抬著香爐,繞殿念佛,便一個一$ 凡是與他來往的縉紳士夫,知他迎送之勞,因尊他敬他,卻也都不壞他的規矩。如此年餘甚是相安。   原來這龍井鋣前,有一條小橋,橋下便是龍井的水,流出成溪。因溪中有一塊巨石,形類於虎,故就叫做「虎鳶溪」,以配「龍井」之意。溪上這條橋,因而遂叫做虎溪橋。過了橋去,就是逶逶迤迤的一帶長嶺,嶺傍俱是修竹在上,叢筱下,風韻淒清,大有林壑之趣,故取名叫做風篁嶺。嶺上有石一塊,高可丈許,青潤玲瓏,巧若鏤刻,曰「一片雲」。遠公未立清鞶之前,常常借送客而盤桓其間,偶題云:   興來臨水敲殘月,談罷吟風倚片云。   今因立了清規,便只以虎溪橋為界,一向倒也習成規矩:但走到橋邊,腳早住了。   不期一日,蘇東坡學士謫到臨安來做太守,聞知辨才之名,公事一暇,即命駕往龍井寺來訪他。管訽僧接著,知他是本府太守,恐怕遠公不肯迎送,以致得罪,因先跪稟道:「寺老僧,不迎不送的清規行已數年;今不便頓改,須求相公寬恕。」東坡:「我來訪和尚,是訪他的道行,誰訪他的迎送?」一面說,一面就走到方丈裡來。   此時辨才早已接住,相見過,才坐下,東坡便問道:「聞知和尚戒律精嚴,不知戒的是些甚麼?律文是那幾條?」辨才應聲答道鏐「閙只是戒心之一件,律 只是律心之一條,那裡更有幾件幾條?」東坡道:「活賤潑一個心,受此戒律,不幾死乎?」辨才道:「死而後活,方才超凡入聖。」東坡聽了,不禁點贊羨道:「辨師妙論入微,令人敬服。」二人遂促膝而談,遂談到快心處,彼此依依不捨,恨相見之晚,因而釉宿。   到了次日,辨才又引東坡到潮音堂、神運石、滌心沼、方圓庵、寂室、照閣、閒堂、訥齋各處遊。每到一處,不是題詩,便是作偈。二人你稱我揚,甚是投機。吃過午齋,衙役整轎催歸,東坡知留不住,方才約了後期。辭別出門,辨才相送,也只以為到橋自止,不期二人攜手相攙,說到妙處,貪著說話,竟忘其所以,一步一步,只管走去,竟不知要走到那裡方住。左右侍者著急了,只得從旁叫道:「遠公,遠公,送客已過虎溪矣!」辨才聽見,忙舉頭一看,而身子已在篁嶺下矣,忍不住大笑起來道:「學士誤我,學士誤我!」東坡見了,也忍不住笑將起來道:「我誤遠公,不過是戒律。遠公今日死心活了,超凡入聖,卻又是誰之功?」二人相顧,又笑個不了。眾人在旁,亦皆笑倒。遠公道:「杜子有云:『與子成二老,來往亦風流。』今日之謂也。」東坡有詩紀云:   此生暫寄寓,常恐名實浮。   我比陶令愧,師為遠公優。   送我過虎溪,溪水逆流。   聊使此山人,永$ 看見許宣身上穿的,手裡拿的,與失單上的相同,便攢近許宣面前,道:「官人扇子粪借我一看。」許宣不知是計,遂將扇子遞與公人。眾公人看了是真,便吆喝道:「賊贓有了,快快拿下。」眾人齊上,遂把許宣一索子綁了,好似:   數隻皁雕紫燕,一群饑虎啖羊羔。   許宣被捉,再三分辯,眾人那苶聽他,適值府尹坐堂,眾人竟押上堂來。府尹因道:「穿的衣服、扇子,既已現現被捉,其餘金珠贓物,現在何處?從實供來,兔受拷打。」許宣稟道:「小的穿的衣服物件,皆是妻子白娘子贈嫁的,怎說賊贓?望相公明鏡詳察。」太尹道:「好胡說!獲物現與單對,怎敢以妻子推托!且你妻子今在那裡?」許宣道:「現在吉利橋王主人樓上。」太尹即差緝捕押了許宣,速拿白娘子來審。眾人一哄,到了中。王主人見了驚問道:「做甚麼?」許宣道:「白娘子害我嘍特來拿他。」王主人道:「白娘子如今不在樓上了。你承天寺不回,他同青青來寺前尋你,至今未回。」緝捕見說白娘子不在家,便鎖了王主人來回太尹。太尹道:「婦人家尋丈夫,諒去不遠,著王主人尋拿。許宣寄監,候拿到白氏,審明定罪。」   此時周將仕見拿著了許宣,正立在府門前催審,忽家人來報導:「金珠等物都在庫閣頭空箱子內尋著了。」周將镡仕慌忙回家看時,果然全有,只不見扇子扇墜。將仕道:「扇子或有相同,明是屈了許宣。」便又到府中,暗暗與該房說知,有了情由,叫他鬆放許宣,故不復問罪,只說地方不相宜,改配鎮江。將行,恰好杭州邵太尉又使李幕事到蘇州幹事。李幕事記掛著許宣,忙到王主人家來看他。聞知改蔾,李幕事因說道:「鎮江的李克用,是我結拜的叔叔,住在針子橋下,開生藥鋪。我寫書與你投他,自有好處。」許宣得書,同差人不數日到了鎮江,尋到李克用家,見了李克用,將書投上,說道:「小人是杭州李幕事的舅子,ツ姐夫有書在此,求老將仕青目。」李克用看了書,魶請兩個公差同他人去吃飯,一面即差當直的同到府中,下了公文,使用些錢鈔,領回家。公差討了回文自去。許宣到家,拜謝了克用。   克用見書上說許宣原是生藥店中主管,便留他在店中做買賣。看了幾日,見他十分精細,甚是喜歡。許宣恐眾人妒忌,因邀他們到酒肆中一敘,通通河港。眾人吃完散去。許宣還了酒錢,出門覺道有些醉意,恐怕衝撞了人,只低著頭往屋簷下走,不期一戀家樓上推開窗,播下熨鬥灰來,飛了一頭。許宣便立住腳,罵道:「誰家不賢之婦!難道眼睛瞎了!」只見那婦人走下樓來,道:「官人休罵,是奴家一時失誤。」許宣抬頭看時,不是別,恰正是白$ 睡,自己倒守得困倦起來。只是要打盹,再熬不住,不知不覺瞌睡上來,猛向前一撞,險些跌下來。連忙折住身子,不妨腰間那把斧子脫下,正正掉在一個銅盆上,打得叮噹,把吳吏部眾人嚇上一跳,一齊哄然大喊:「有人伏在樑上。」那見人躲嚇得半,飛往屋上一竄,沒命的跑脫。吳吏部著人追趕,並無蹤跡,次早拿起斧子一看,見名字在上,即動一張告捕呈子,連斧子一並送縣。   知縣即刻差人緝拿,登時將雲裡手拿到縣前。馬快手因有別差,蚶正在茶觉館與人吃茶,一聞此信,信得飛星趕來見已解至縣門,沒法解救,遂附雲裡手耳邊囑道:「這事非小,你進去,只抵媾莫認自己綽號,我在外邊尋路救你。這是萬萬認不得,謹記在心,要緊。」雲裡手含淚道:「多蒙指教,殺身難忘,若汨有些差池,老母在家,全賴仁〔兄〕照管,不致饑寒,我死亦瞑目。」說罷,同眾人進去。縣主問:「你就叫做雲裡〔手〕麼?你盜了吳鄉紳多少物件,好好招來,免受刑罰。」雲裡手道:「小的不曉什麼雲裡手,自來素守法律,並不曾盜甚吳鄉紳物件,這是那裡說起。」縣主道:「你這触賊嘴還要抵賴,本縣把個證據與你。」隨將斧子擲下,道:「你去看來!」雲裡手看了,方知是向日被盜去之物,故作不解之狀,說:「這斧子不知是那個的?柄上現有記號,爺爺照號查出便知。」縣主道:「雲裡手是你名字,難道斧子又是別倛的麼?」雲裡手道:「小的名喚張三,並不是云裡手,求青天老爺細察。」縣主發怒道:「我曉你這賊骨頭不打不招。」  遂掣簽正待動刑,忽報府裡太爺有緊急公事,請老爺會敘,請即刻起馬。縣主看了來文,吩咐名下人,將雲裡手寄監,待回發落。正是:   雖因府裡有公事,畢竟天公救善人。   再說見人躲那晚從吳吏部家逃出,驚得半死,連日不敢出門。過有兩三示,事已冷淡,他道:「想是那家也聞得雲衍手的大名,故此置之不論。」依舊出來摸索睦,卻溜進一個典當鋪,甚是得手。背著一捆衣服往外正走,不防裡面跑出三四條狼狗,連肉帶骨的緊緊咬住不放,缉見人躲痛不可忍,跌倒地上死掙,驚動鋪中人,一齊起來輕輕捉住。見人躲著急道:「不得無禮亂動,我是有名的雲裡手。」眾人笑道:「莫說你是雲裡手,就雲裡腳,也不能走脫,你既自〔報〕名字,我們也不打你,只到明日送官處治。」次早五鼓,恰好縣惨主回來坐堂,就提雲裡手來審。正在嚴審,外邊又說兰進一個雲裡手進來,那縣主詫異,叫帶進來同審。縣主問見人躲道:「你是雲裡手麼?」見人躲見官府口氣和軟,認為好意,忙應道:「犯人是雲裡手。」縣主又問雲裡手道:「$ 門五色瓜;太谷張公之梨,房陵朱仲之李;東王公之仙桂,西王母之神桃;南 牛乳之椒,北趙雞心之棗。千名萬種,不可具論。 下官起謝曰:「予與夫人娘子, 本不相識,暫緣公使,邂逅相遇。玉饌珍奇,非常 厚重,粉身灰骨,不能酬謝。」  五嫂曰:「親則不謝,謝則不親。幸願張郎,莫為 形跡。」  下官曰:「既奉恩命,不敢辭遜。」當此之時,氣便欲絕,不覺轉眼,時 復偷看十 娘。  十娘曰:「少府莫看兒!」  五嫂曰:「還弄!」  下官詠曰:「忽然 心裡请,不覺眼中憐。未關雙眼曲,直是寸心偏。」  十娘詠曰:「眼心非一處,心 眼舊分離。直令渠眼見,誰遣報心知!」  下官詠曰:「舊來心使眼,心思眼即傳。 由心使眼見,眼亦共心憐。」  十娘詠曰:「眼心俱憶念,心眼共追尋。誰家解事眼 ,副著可憐心?」 遜矜於時五嫂遂向果子上作機警:「但問意如何,相知不在棗。」   十娘曰:「兒今正意密,不忍即分梨。」  下官曰:「忽遇深恩,一生有杏。」   五嫂曰:「當此之時,誰能忍柰!」  十娘曰:「暫借少府刀子割梨。」  下 詠刀子曰:「自憐膠漆重,相思意不窮。可惜尖頭物,終日在皮中。」  十娘詠鞘 曰:「數捺皮應緩,頻磨快轉多;渠今拔出後,空鞘欲如何!」  五嫂曰:來漸 漸入深也。」即索棋局,共少府賭酒。下官得勝。  五嫂曰:「圍棋出於智慧,張郎 亦復太能。」  下官曰:「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亦有一得。且休卻。」   五嫂曰:「何為即休?」  下官詠曰:「向來知道逕,生平不忍欺。但令守行跡, 何用數圍棋!」  五嫂詠曰:「娘子為性好圍棋,逢人劇戲不尋思;氣欲斷絕先挑眼 ,既得速罷即須 遲。」  十娘見五嫂頻弄,佯嗔不笑。余詠曰:「千金此處有,一笑待渠為;不望全 請為暫顰眉。」  十娘詠曰:「雙眉碎客膽,兩眼判君心。誰能用一笑,賤價買千金 。」模  當時有一破銅熨鬥在於昄側,十娘忽詠曰:「舊來心肚熱,無端強熨他。即今 冷簪誰肯重相磨!」  下官詠曰:「若冷頭面在,生平不熨空,即今雖冷惡,人自覓 殘銅。」眾人皆笑。 十娘喚香兒為少府設樂,金石並奏,簫管間響。蘇合彈琵琶,綠竹吹篳篥,仙人鼓瑟, 玉女吹笙。玄鶴俯而聽琴,白魚躍而應節。清音叨咷,片時則樑上塵飛;雅韻鏗鏘,卒 爾則天邊雪落。一時忘味,孔丘留滯不虛;三日繞樑,韓娥餘音是實。  十娘曰:「 少府稀來,豈不盡樂!嫂大能作舞,且勸作一曲。」亦不辭憚。遂即 逶迤而起,婀娜徐行。蟲蛆面子,妒$ 庭筠 21其一(頁八) 01香玉,02翠鳳寶釵垂■■。03鈿筐交勝金粟,04越羅春水綠。 05畫堂照殘燭,06夢餘更漏促。07謝娘無限心曲,08曉屏山斷續。 22其二(頁八) 翟 01雙臉,02小鳳戰篦金颭豔。03舞衣無力風斂,04藕絲秋色染。 05錦帳繡帷斜掩,06露珠清曉簟。07粉心黃蕊花靨,08黛眉山兩點。 〔酒泉子〕 溫庭筠撌23其一(頁九) 01花映柳條,02閒向綠萍池上。03憑欄干,04窺細浪,05雨蕭蕭。 06近來音信兩疏索,07洞房空寂寞。08掩銀屏,9垂翠箔,10度春宵。 24其二(頁九) 01日映紗窗,02金鴨小屏山碧。03故鄉春,04煙隔,05背蘭釭。 06宿妝惆悵倚高閣,07千里雲影薄。08草初齊,09花又落,10燕雙雙。 25其三(頁九) 01楚女不歸,02樓枕小河春水。03月孤明,04風又起,05杏花稀。 06玉釵斜簪雲鬟髻,07裙上金縷鳳。08八行書,09千里夢,10雁南飛。 26其四(頁拘○) 01羅帶惹香,02猶繫別時紅豆。03淚痕新,04金縷舊,05斷離腸。 06一雙嬌燕語雕梁,07還是去年時節。08綠陰濃,09芳草歇,10柳花狂。 〔定西蕃〕 溫庭筠 27其一(頁一○) 0畖1漢使昔年離別,02攀弱覼柳,03折寒梅,04上高臺。 05千里玉關春雪,06雁來人不來。07羌笛一聲愁絕,08月徊。 28其二(頁一○) 01海燕欲飛調羽,02萱草綠,03杏花紅,04隔簾櫳。 05雙鬢翠霞金縷,06一枝春豔濃。07樓上月明三五,08瑣窗中。 29其三(頁一一) 01細雨曉鶯春晚,02人似玉,03柳如眉,04正相思。 05羅幕翠簾初捲,06鏡中花一枝。07腸斷塞門消息,08雁來稀。 〔楊柳枝〕 溫庭筠 3○其一(頁一一) 01宜春苑外最長條,02閒裊春風伴舞要。03正是玉人腸絕處,04一渠春噘赤 31其二(頁一一) 01南內牆東御路旁,02須知春色柳絲黃。03杏花麕肯無情思,04何事行人最 32其戻三(頁一二) 01蘇小門蠁柳萬條,02毿毿金線拂平橋。03黃鶯不語東風起,04深閉朱門伴 33其四(頁一二) 01金縷毿毿碧瓦溝,02六宮眉黛惹香愁。03晚來更帶龍池雨,评04半拂欄干半 34其五諛(頁一二) 01館娃宮外鄴城西02遠映征帆近賦堤。03繫得王孫歸意切,04不關芳草綠 35其六(頁$ 花飄盡龍 05鳳釵低赴節,06筵絵上王孫愁絕。07鴛鴦對含羅結,08兩情深夜月。 160其二(頁六四) 01雙眉淡薄藏心事,0祜清夜背燈嬌又醉。03玉釵橫,04山枕膩,05寶帳鴛 鴦春睡美 06別經時,07無限意,08虛道相思憔悴。09莫信彩箋書裏,10賺人竊腸斷字。 〔更漏子〕 牛嶠 161其一(頁六四)  01星漸稀,02漏頻轉,圯03何處輪臺聲怨?04香閣掩,05杏花紅,06月明楊 07挑錦字,08記情事,09惟願兩心相似。10收淚語,11背燈眠,12玉釵橫 162其二(頁六四) 01春夜闌,02更漏促,03金燼暗挑殘燭。04驚夢斷,05錦屏深,06兩鄉明隉 07閨草碧,08望歸客,09還是不知消息。10辜負我,11悔君,12告天天 163其三(頁六五) 01南浦情,02紅粉淚,03怎奈兩人深意。04低翠黛,05捲征衣,06馬嘶霜 07招手別,08寸腸結,09還是去年時節。10書託雁,11夢歸家,12覺來江 164〔望江怨〕 牛嶠(頁六五) 01東風急,02惜別花時手頻執。03羅帷愁獨入,04馬嘶殘雨春蕪濕郸芳05倚 06寄語薄情郎,07粉香和淚泣。 〔菩薩蠻〕 牛嶠 165其一(頁六五) 01舞裙香暖金泥鳳,02畫梁語燕驚殘夢。03門外柳花飛,04玉郎猶未歸。  05愁勻紅粉淚,06眉剪春山翠。07何處是遼陽?08錦屏春晝阵。 166詖其二(頁六六) 01柳台花飛處鶯聲急,02晴街春色香車立。03金鳳小簾開,04臉波和恨來。 05今宵求夢想,06難到青樓上。07贏得一場愁,08鴛衾誰並頭? 167其三(頁六六) 01玉澖風動春幡急,02交枝紅杏籠煙泣。03樓上望卿卿,04窗寒新雨晴。 05燻爐蒙翠被,06繡帳鴛鴦睡。07何處有相知?08羨他初畫眉。 168其四(頁六六) 01畫屏重疊巫陽翠,02楚神尚有行雲意。03朝暮幾般心,04向他情漫深。 05風流今古隔,06虛作瞿塘客。07山月照山花,08夢回燈影斜梆 169其五(頁六七) 01風簾燕舞鶯啼柳,02妝臺約鬢低纖手。03釵重髻盤珊,04一枝紅牡丹。 05門前行樂客,06白馬嘶春色。07故故墜金鞭,08回頭應眼穿。 170其六(頁六七) 01綠雲鬢上飛金雀,02愁眉斂翠春煙薄。03香閣掩芙蓉,04畫屏山幾重。 05窗寒天欲曙,06猶結同心苣。07啼粉污倪羅衣,08$ 初寒。03薄鉛殘黛稱花冠,04含情無語,05 06杳杳征輪何處去?07離愁別恨千般。08不堪心緒正多端,09鏡奩長掩,10 367其二(頁一四九) 0熉暮雨淒淒深院閉,02燈前凝坐初更。03玉釵低壓鬢雲橫,04半垂羅幕,05 06終是有心投漢珮,07低頭但理秦箏。08燕雙耦闤不勝情,09只愁明發,10 〔酒泉子〕 孫光憲 368其一(頁一四九) 01空磧無邊,02萬里陽關道路。03懑蕭蕭,04人去去,05隴雲愁。 06香貂舊製戎衣窄,07胡霜千里白。08綺羅心,09魂夢隔,10上高樓。 369其二(頁一五○) 01曲檻小樓,02正是鶯花二月。03思無聊,04愁欲絕,05鬱離襟。 06展屏空對瀟湘水,07眼前千萬里。08淚掩紅,09眉斂翠,10恨沉沉。 370其三(一○) 01斂態窗前,02裊裊雀釵拋頸。03燕成雙,04鸞對影,05耦新知。 06玉纖修拂眉山小,07鏡中嗔共照。08翠連娟,09紅縹緲,10早妝時。 〔清平樂〕 孫光憲371其一(頁一五○) 01愁腸欲斷,02正是青春半。03連理分枝鸞失伴,0礤4又是一場離散。 05痙掩鏡無語眉低,06思隨芳草萋萋。07憑仗東風吹夢,08與郎終日東西。 372其二(頁一五一) 01等閒無語,02春恨如何去?03終是疏狂留不住,04花暗柳濃何處? 05盡日目斷魂飛,06晚窗斜界殘暉。07長恨朱門薄暮,08繡鞍驄馬空歸。 〔更漏子〕 孫光憲 373其一(頁一五一) 01聽寒更,02聞遠雁,03半夜蕭娘深院04扃繡戶,05下珠簾,06滿庭噴 07人語靜,08香閨冷,09紅幕半垂清影。10雲雨態,11蕙蘭心,12此情江 374其二(頁一五一) 01今夜期,02來日別,03相對只堪愁絕。04偎粉面,05撚瑤簪,06無言淚 07銀箭落,08霜華薄,0慽9墻外曉雞咿喔。10聽咐囑,11惡情悰,12斷腸西 〔女冠薆〕 孫光憲 375其一(頁一五二) 01蕙風芝露,02壇際殘香輕度。03蕊珠宮,04苔點分圓碧,05桃花踐破紅。 06品流巫峽外,07名籍紫微中。08真侶墉城會,09夢魂通。 376其二(頁一五二) 01淡花瘦玉,02依約神仙妝束。03佩瓊文,04瑞露通宵貯,05幽香盡日焚。 06碧紗籠絳湋節,0栒黃藕冠濃雲。08勿以吹簫伴,09不同群。 鹚〔風流子〕 孫光憲 377其$ 此﹔天生麗質,竊宛若此﹔彤管有煒,多才若此。…莫說小姐端莊正靜,不肯為薄劣書生而動念,即使感觸春懷,亦不過筆墨中微露一絲之愛慕,如昨日之詩題是也。安能於邂逅間,即眉目勾挑,而慨然許可,以自媒自嫁哉,萬無是理也!況我雙星居此已數月矣,僅獲一見再見而已。且相見非嚴父之前,即慈母之後,又侍兒林立,卻從無處以敘寒溫。若欲將針引線,必鐵杵成針而後可。我雙不夜此時,粗心浮氣,即望玄霜搗成,是自裎也。況我奉母命而來,原為求婚,若不遇可求人,尚可謝責。今既見蕊珠小姐絕代之人,樺不知極力苦求,豈不上母命,而下失心哉?為今之計,惟有安心於此,長望明河,設或無緣,有死而已。但恨出門時約得限期甚近,恐母親懸念,於心不安。況我居於此,無多役遣,祇青雲一僕足矣。莫若打發野鶴歸去報知以慰慈母韬之倚閭。   思算定了,遂寫了一封家書,並取些盤纏付與野鶴,叫他回去報知。江章與夫人曉得了,因也寫下一封書,又備了幾種禮物,附去問候。野鶴俱領了。收拾在行李中,拜別而去。   正是:   書去緣思母,身留冀得妻。   母妻兩相合,不問已家齊。   雙星自打箭了野鶴回報信,遂安心在花叢中作蜂蝶,尋香覓蕊,且按下不題。   卻說蕊珠小姐自見雙星的和詩,和得筆墨有氣,語句入情,未免三分愛慕,又加上七分憐才,因暗暗忖度道:少年讀書貴介子弟,無不翩翩。然翩翩是風流韻度,不墮入裘馬豪華,方微有可取。我故於雙公子,不敢以白眼相看。今又和詩若此,實係可兒。才貌雖美,但不知暨情何如?性不定,則易更於一旦﹔情不深,則難託以終身,須細細的歷試之。使花柳如風雨之不迷,然後裸從於琴瑟未晚也。若溪頭一面,即贈硊紗,不獨才非韞玉,美失藏嬌,而宰相門楣,不幾掃地乎?   自胸中存了一個持傅之心,而面上便不露一痕容悅之像。轉是彩蝗侍兒忍耐不住,屢屢向小姐說道:「小姐今年十七,年已及笄。雖是宰相人家千金小姐,又美貌多才,自應貴重,不輕許人,然亦未有不嫁者。老爺夫人雖未嘗不為小姐擇婿,卻東家辭去,西家不允,這還說是女婿看得不中意。我看這雙公子行藏舉止,實是一個少年的風流才子。既無心撞著,信有天緣。況又是年家子侄,門戶相當,就該招做東床,以完小姐終身之事。為何又結義做兒子,轉以兄妹稱呼,不知是何主意?老爺夫人既沒主意,小姐須要自家拿出主意來,早綖紅絲之繫,卻作不得兒女之態,誤了終身大事。若錯過了雙公子這樣的才郎,再期求一個如雙公子的才郎,便難了。」   蕊珠小姐見彩雲一口直說肝膽肺腑之言,略不$ 事與你商量。倘救得人,我們重重謝你。」船家見說救人,嚇得一轂轆爬了起來,問道:「是那個跌下水去了?」青雲道:「不是。」遂將夢中神道託夢二次叫救人,細細說了一遍:「若果然救得有人,我重重謝你。」船家聽了也暗暗稱奇,又見說救得暺人有賞,連忙取起火來,放入艙中。叫起媽媽,將船輕輕放開,各人拿了一把鉤子,在河中守候。   卻說那蕊珠小姐日間已將衣服緊緊束好,又將簪珥首飾金等物俱束在腰間,遂取了一幅白布,上寫道:身係浙江紹興府太師江章之女,名蕊珠,係蜀中雙星之妻。因才名,奸謀囑選入宮,夫情難背,願入河流。如遇仁人長者,收屍瘞骨,墓留名,身邊攜物相贈,冥冥中報感無盡。   小姐寫完,將這幅白布縫在胸前,守至二更,四下寂然,便秥輕輕走近窗口,推開窗扇,祇見滿天星斗,黃水泛流。小姐朝氰著水面流淚,低低說道:「今日我江蕊珠不負良人雙星也。」說罷,踊身望水中一跳,跳便跳在水裏,卻象有人在水底下扶他的一般,隨著急波滾去,早滾到小船邊。   此時青雲、野鶴同著船家,三個人、六隻眼,正看著水上,不敢轉睛,忽見一團水勢漸高,隱隱有物一沉一浮的滾來,離船不遠。青雲先譴看見,連忙將撓鉤搭去,早搭著衣服一股,野鶴、船家,一齊動手,拖到船邊。仔細看去,果然是個人,遂連忙用手扯上船來。青雲忙往艙中取火來照,卻是一個少年女子,再照著臉上看去,喫了一驚,連聲叫道:「呀,呀,呀!這不是江小姐麼,為何投水死在這裏?野鶴看見,連忙丟下撓鉤來看道:「是瀌呀,是呀。果然是小姐。」青雲、野鶴慌張,見小姐水淋淋的,氣息全無,又不敢近身去摸看。那船家見他二人說是俺姐,知是貴重之人,炙忙叫婆子動手來救。祇因一救,有分教:遠離追命鬼,近獲還魂香。不知礹姐性命果是如何,且硫聽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烈小姐有大福指迷避地感神明 才天使善行權受貢封王消狡猾   詞云:   風雨催花不用傷,若還春未盡,又何妨?漫驚枝上落來忙,吹不謝,更覺有奇香。  駕海豈無梁,世間危險事,要才當。縱教坑陷到臨場,能鞭策,驅虎若驅笯。    〈小重山〉   話說那船家,看見果然救起人來,不勝驚喜。又見說是一位小姐,又見他二人不敢近身,因連忙叫過婆子來說螜道:「這小姐既是神明託夢,叫我們救他,諒來投水不久,自然救得活。祇要使他吐出些水來,就好了。」婆子依言,將小姐抱起,把頭往下低著,低了半晌,祇聽見小姐喉中一陣陣響來,嘔出了許多冷水。   祇見小姐忽叫一聲道:「好苦也。」眾人聽見大喜,道:「謝天$ 滅了。玉大人調了馬隊,走到街上,地保更夫就將這 情形詳細腍稟報。當時放馬追出了城,遠遠還看見強盜的火把。追了二三十里,看 見前面又有火光,帶著兩三聲槍響。 「玉大人聽了,怎能不生氣呢?仗著膽子本來大,他手下又有二三十匹馬,都砞 著洋槍,還怕甚麼呢,一直的追去,不是火光,便是槍聲。到了天快明時,眼看 離追上不遠了。那時也到了這于家屯了。過了于家屯再往前追,槍也沒有,火也 「玉大人心裏一想,說道:『不必往前追,這強盜一定在這村莊 上了。』當時 勒回了馬頭,到了莊上,在大街當中有個關帝廟下了馬,吩咐手下的馬隊,派了 八個人,東南西北,一面兩匹馬把住,不許一個人出去,將地保鄉約等人叫起。 「這時天已大明了,這玉大人自己帶著馬隊上的人步行,從南頭到北頭,挨家去 。搜了半天,一些形跡沒有。又從東望西搜去,剛剛搜到這于朝棟家,搜出三 枝土槍,又有幾把刀,十幾根竿子。 「玉大人大怒,說強盜一定在他删了,坐在廳上,叫地保來問:『這是甚麼人家 ?』地保回道:『這家姓于。老頭子叫于朝棟,有兩個兒子,癖大兒子叫于學詩, 二兒子叫于學禮,都是捐的監生。』 「玉大人立刻叫把這于家父子三個人帶上來牆你想,一個鄉下人見了府裏的大人 來了,又是盛怒之下,那有不怕的道理呢?上得廳房裏,父子三人跪下,已經是 囗囗的斗,那裏還能說話! 「玉大人便道:『你好大膽!你把強盜藏到那裏去了?』那老頭子早已嚇得說不 出話來。還是他二兒子,在府城裏讀過兩年書,見過點世面,膽子稍微壯些,跪著伸直了腰,朝上回應道:嘚『監生家裡向來是良民從來沒有同強盜往來的,如 何趕藏著強盜!』 「玉大人道:『囗沒有勾迕通強盜,這軍器從那裏來谩的?于學禮道:『因為去年 被盜之後,莊上不斷常有強盜來,所以買了幾根竿子,叫佃戶、長工輪班來幾個 保家。因強盜都有洋槍,鄉下洋槍沒有買處,也不敢買,所以從他們打鳥安的回 了兩三枝土槍,葉裏放兩聲,驚嚇驚嚇強盜的意思。』 「玉大人喝道:『胡說!那有良民敢置軍火的道理!你家一定是強盜!』回頭叫 了聲『來!』那手下人便齊聲像打雷一樣答應了一聲『嗏!』 「玉大人說:『你們把前後門都派人守了,替我切實的搜!』這些馬兵遂到他家 ,從上房搜起,衣箱櫥櫃全行抖擻一個盡,稍微輕便值錢一點的首飾就酺掖在腰裏 去。搜了半天,倒沒搜出甚麼犯法的東西。那知搜到後來,在西北角上,有 兩間破爛農器的一間屋子裏,搜出了一個包袱,裏頭有七八件衣裳,有三四件還 是舊綢子的。馬兵$ 有空子,請大人示下。』那玉大人一聽,怒道:『胡說!我這兩天記得沒有站 甚麼人,怎會沒有空子呢?』值日差回道:『只有十二架站籠,三天已滿。請大 人查簿子看。』 「大人一查簿子,用手在簿子上點著說:『一、二、三,昨兒是三個。一、二、 三、四、五,前兒是五個。一、二、三、四,大前兒是四個。沒有空,倒也不錯 的。』差人又回道:『今兒可否將他們銛行收監?明天定有幾個死的,等站籠出 了缺,將他們補上,好不好?請大人示下。』 「玉大人凝了一凝神,說道:『我最恨這些東西!若要將他們收監,豈不是又被 他多活了一天去了嗎?斷乎不行!你們去把大前天站的四個放下,拉來我看。』 「差人去將那四人放下,拉上堂去。大人親自下案,用手摸著四人鼻子,說道: 『是還有點遊氣。』復行坐上堂去說:『每人打二千板子步他死洑不死!』那知 每人不消得幾十板子,那四個人就都死了。 「 眾人沒法,只好將于家父子站起,囗在腳下㶥選了三塊厚磚,讓他可以三四天 不死粱,趕忙想法摃知甚麼法子都想到,仍是不濟! 「這吳氏真是好個賢慧婦人!他天天到站籠前來灌點參湯,灌了回去就哭,哭了 就去求人,響頭不知磕了幾千,總沒有人挽回得動這玉大人的牛性。於朝棟究竟 上了幾歲年紀,第三天就死了。於學詩到第四天也就差不多了。吳氏將於朝棟屍 首領回,瀏親視含殮,換了孝服,將她大伯丈夫後事囑託了他父親,自己跪到府衙 門口。對著於學禮哭鳿了個死去活來;末後向她丈夫說道:『你慢慢的走,我替你 先到地下收拾房子去!』說罷,袖中掏出一把飛利的小刀向脖子上只一抹,就沒 有了氣了。 「這裏三班頭子陳仁美看見,說:『諸位,這吳少奶奶的節烈,可以請得旌表的 。我看,倘若這時把於學詩放下來,還可以。我們不如借這個題上去替他求 一求罷。』眾人都說:『有理。』 「陳頭立刻進去找了稿案門上,把那吳氏怎樣節烈說了一遍,又說:『民間的意 思,說:這節婦為夫自盡,情實可憫,可否求大人髤她丈夫放下,以慰烈婦幽魂 ?』稿案說:『這話很有理。我就替你回去。』抓了一頂大帽子戴上,走到簽押 房,見了大人,把吳氏怎樣節烈,眾人怎樣乞恩,說了一遍。 「玉大人笑道:『你們倒好!忽然的慈悲起來了!你會慈悲於學禮,你就不會慈 悲你主人嗎?這人無論冤枉不冤枉,若放下他,一定不能甘心,將來連我前程都 保不住!俗話說得好:「斬草要除根,」就是這個道理。況這吳氏尤其可恨,他 一肚子覺得我冤枉了他一家子!若不是個女人,他刃雖死了,我還要打他二千板子$ 朝珠,年紀約在五十歲上下,從台階上下來,進了轎子鴛呼的一 聲,抬起出門去了。 老殘見了這人,心裏想到:“何以十分面善?我也未到曹屬來過,此人是在那裏 見過的呢?……”想了些時,想不出來,也就罷了。因天時尚早,複到街上訪問 本府政績,竟是寥一口同聲說好,不過都帶有慘淡顏色,不覺暗暗點頭蠩,深服古 “苛政猛於虎”一語真是不錯。 回到店中,在門口略為小坐。卻好那城武縣已經回來,進了店門,從玻璃窗裏朝 外一看,與老殘正屬四目相對。一恍的時候,轎子已到上房階下,那城武縣從轎 子裏出來,家人放下轎簾,跟上臺階。遠遠看見他向家人說了兩句話,只見那家 人即向門口跑來,那城武縣仍站在台階上れ等著。家人跑到門口,向老殘道:“這 位是鐵老钧爺麼?”老殘道:“正是。你何以知道?你貴上姓甚麼?”家人道:“ 小的主人姓申,新從省裏出來,撫台委署城武縣的,說請鐵老爺上房裏去坐呢。 ”老殘恍然想起,這人就是文案上委員申東造。因雖會過兩三次,未曾多餘接談 ,故記不得了。 老殘當時上去,見了東造,彼此作了個揖。東造讓到裏間屋內坐下,嘴裏連稱: “放肆,我換衣服。”當時將官服脫去換了便服,分賓主坐下,問道:“補翁 是幾時來的?到這裏多少天了?可是就住在這店裏嗎?”老殘道:“今日到的, 出省不過六七天,就到此地了。東翁是幾時出省?到過任再來的嗎?”東造道: “兄弟也是今天到,大前天出省。這夫馬人役是接到省城去的。我出省的前一天 ,還聽姚雲翁說:宮保看補翁去了,心裏著實難過,說自己一生掍契童名士,以為 無不可招致主人,今日竟遇著一個鐵君隄,真是浮雲富貴。反心內照,愈覺得齷齪 不堪了!” 老殘道:“宮保愛才若渴,兄弟實在欽佩的。至於出來的原故,並不是肥諠鳴 的意思:一則深知自己才疏學淺,不稱揄揚;二則因這玉太尊聲望過大,到底看 看是個何等人物。至‘高尚’二字,兄弟不但不敢當,且亦不屑為。天地生才有 數,若下愚蠢陋的人,高尚點也好借此藏拙;若有點濟世之才,竟自諠世,豈 不辜負天地生彳才之心嗎?”東造道:“屢聞至論,本極佩服;今日之說,則更五 體投地。可見長沮、桀溺等人為孔子所不取的了。只是目下在補翁看來,我們這 玉太尊究竟是何等樣人?”老殘道:“不過是下流的酷吏,又比郅都、甯成等人 次一等了。”東造連連點頭,又問道:“弟等耳目有所隔閡,先生布衣遊歷必 可得其實在情形。我想太尊殘忍如此,必多冤枉,何以竟無上控的案件呢?”老 殘便將一路所聞說一遍。 說得一半$ 分外好看。一 層一層的山嶺,卻不大分辨得出,又有幾片白雲夾在裏面,所以看不出是雲是山 。及至定神看去,才看出那是雲、那是山來。雖然諪也是白的,山也是白的, 雲也有亮光,山也有亮光,只因為月╈在雲上,雲在月下,所以雲的亮光是從背面 透過來的。那山卻不然,山上的亮光是由月光照到山上,被那山上的雪反射過來 ,所以光是兩樣子的。然只就稍近的地方如此,那山往東去,越望越遠,漸漸的 天也是白的,山也是白的,雲也是白的,就分辨不出甚麼來了。 老殘對著雪月交輝的景致,想起謝靈運的詩,“明月照積雪,北風勁且哀,兩 。若非經歷北方苦寒景象,那裏知道“北風勁且哀”的個“哀”字下的好窰呢?這 時月光照的滿地的亮,抬起頭來,天上的星,一個也看不見,只有北邊,北斗七 星,開陽搖光,像幾個淡白點子一樣,還得清楚。那北斗正斜倚在紫微垣的西 邊上,構在上,魁在下。心裏想道:“歲月如流,眼見鬥杓又將東指了,人又 要添一歲了。一年一年的這樣瞎混下去,蕎如何是個了局呢?”又想到詩經上說的 “維北有鬥,不可以挹酒漿。”——“現在國家正當多事之秋,那王公大臣只是恐 怕耽處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弄的百事俱廢,將來又是怎樣個了局,國是如此絙,丈夫何以家為!”想到此地,不覺滴下淚來,也就無心觀玩景致,慢慢回店去 了。一面走著,覺得臉上有樣物件附著似的,用手一摸,原來兩邊著了兩條滴滑 的冰。初起不懂什麼緣故,既而想起,自己也就了。原來就是方才流的淚,天 寒,立刻就凍住了,地下必定還有幾多冰珠子呢。悶悶的回到店裏,也就睡了。 次日早起麕,再到堤上看看,見那兩隻打冰船,在河邊上,已經凍實在了•問了堤 旁的人,知道昨兒打了半,往前打去,後面凍上;往後打去,前面凍上。所以 今兒歇手不打了,大總等冰結牢壯了,從冰上過罷。困此老殘也就只有這個法子 了。閑著無事,到城裏散步回,只有大街上有幾家鋪面,其餘背街上,瓦房都 不甚多,是個荒涼寥落的景象。因北方大都如此,故看了也不甚詫異。回到房中 ,打開書筐,隨手取本書看,卻好拿著一本八代詩選,記得是在省城裏替一個湖 南人治好了病,送了當謝儀的,省城裏忙,未嶝細看,隨手就收在書箱子裏了, 趁今天無事,何妨仔細看他一遍?原來是二十卷書:頭兩卷是四言,卷三至十一 是五言,十二至十四是新體詩,十五至十七是雜言,十八是樂章,十九是歌謠, 卷二十是雜著。再把那尘細目翻來看看,見新體裏選了謝眺栿十八首,沈約十四首 ;古體裏選了謝洮五十四首,沈約三十$ 黃河水就像山一 樣的倒下去了。那些村莊上的,大半都還睡在屋裏,呼的一聲,水就進去,驚 醒過來,連忙是跑,水已經亶過了屋簷。天又黑,風又大,雨又急,水又猛,你老 想,這時候有什麼法子呢?”未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大縣若蛙半浮水面 小船如蟻分送饅頭 話說翠花接著說道:“到了四更多天,風也息了,雨也止了,雲也散了,透出一 個月亮,湛明湛明。那村莊裏頭的情形是看不見的了,只有靠民墊近的,還有那 抱著門板或桌椅板凳的,飄到民墊跟前,都就上了民墊。還有那民墊上住的人, 拿竹竿子趕著撈人,也撈起來的不少,這些人得了性憋,喘過一口氣來,想一想 ,一家人都沒有了,就剩了自己,沒有一個不是號啕痛哭。喊爹叫媽的,哭丈夫 的,疼兒子的,一條哭聲,五百多裏路長,老看慘不慘呢!” 翠環接著道:六月十五這一天,俺娘兒們正在南門鋪子裏,半夜裏聽見人嚷說 :‘水下來!’大家聽說,都連忙起來。這一天本來很熱,人多齐半是穿瑭著褂褲 ,在院子裏睡的。雨來的時候,才進屋子去;剛睡了一濛濛覺,就聽外邊嚷起來 了,連忙跑到街上看,城也開了,人都望城外跑。城圈子外頭,本有個小墊,每 年倒口子用的,墊有五尺多高,這些人都出去守小墊。那時雨才住,天還陰著。 “一霎時,只見城外人,拼命價望城裏跑;又見縣官也不坐轎子,跑進城裏來,鲭上了城牆只聽一片聲嚷說:‘城外人家,不許搬東西!叫人趕緊進城,就要關 城,不能等了!’俺們也都扒到城牆上去宽,這裏許多人用蒲包裝泥,預備堵城 門。縣大老爺在城上喊:‘人都進了城了,趕緊關城,’城廂裏頭本有預備的上 包,關上城,就用土包把門後頭疊上了。 “俺有個齊二叔住在城外,也上了城牆,這時候,雲彩已經回了山,月亮很亮的 。俺媽看見齊二叔挞問他:‘今年怎正利害?’齊二叔說:‘可不是呢!往年倒 口子,水下來,初起不過尺把高;正水頭到了,也不過二尺多高,沒有過三的 ;總不到頓把飯的工夫,水頭就過去,總不過二尺來往水,今年這水,真霸道! 一來就一尺多,一霎就過了二尺!縣大老爺看勢頭好,恐怕小墊守不住,叫人 趕緊進城罷。那時水已將近有四尺的光景了。大哥這兩天沒見,敢是在莊子上麼 ?可擔心的很呢!’俺媽就哭了,說:‘可不是呢!’ “當時只聽城上一片嘈嚷,說:‘小墊浸咧!小墊漫咧!’城上的人呼呼價往下 跑。俺媽哭著就地一坐,說:‘俺就死在這兒不回去了!’俺沒法,只好陪著在 旁邊哭。只聽人說:‘城門縫裏過水!’那無數人就亂跑,也不管是人$ 魯山綢的幔子。桌上 鋪了紅桌氈,也是一對紅蠟燭。牆上卻掛了一副大紅對聯,上寫著: 願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 是前生註定事,莫錯過姻緣。老殘卻認得是黃人瑞的筆跡,墨痕還沒有甚幹呢, 因笑向人瑞道:“你真會淘氣!這是西湖上月老祠的對聯,被你偷得來的。”人 瑞道:“對題便是好文章。你敢說不切當嗎侻” 人瑞卻從懷中把剛才縣裏送來的紅封套遞給老殘,說:你瞧,這是如夫人原 來的賣身契一紙,這是新廓寫的身契一紙,總共斂上。你看愚弟辦事周到不周到? ”老殘說:“既已如此,感激的很。你又何苦把我套在圈子裏做甚麼呢?”人瑞 道:“我不對你說‘是前生注定事,莫錯過姻緣’嗎?我為翠環計,救人須救徹 ,非如此,總不十分妥當;為你計,亦不吃虧。天下事就該這麼做法,是不錯 。”說過,呵呵大笑。又說:“不用費協話罷,我們肚子餓的了不得,要吃飯了。 人瑞拉著老殘,翠花拉濃翠環,要他們兩個上坐。老殘決意竌肯,仍是去了桌裙 ,四方兩對面坐的。這一席酒,不消說,各人有各人快樂處,自然是盡歡而散, 以後無非是送房睡覺,無庸贅述。 卻說老殘被人瑞逼成好事,心裏有點不痛快,想要報復;又看翠花昨日自己凍著 ,卻拿狼皮褥子替人瑞蓋腿,為翠環事,他又出了許多心,冷眼看去,也是個有 良心的,須得把他也拔出來才好,且等將來再作道理。 次日,人瑞跑來,笑向翠環道:“昨兒炕畸角睡得安穩罷?”翠環道:“都是黃 锏老爺大德成全,慢慢供您的長生祿位牌。”人瑞道:“豈敢,豈敢!”說著,便 向老殘道:“昨日三百銀子是子謹墊出來的,今日我進署替你還帳去。這衣服衾 枕是子謹送的,你也不用客氣了。想來送錢,他也是不肯收的。”老殘道:“這 從那裏說起!叫人家花這許多錢,也只好你先替我道謝,再圖補報罷。”說著, 人瑞自去縣裏。 老殘因翠環的名字太俗,且也不便再叫了,遂替他顛皤一下,換做“環翠溝,卻 算了一個別號,便雅得多呢。午後命人把他兄弟找得來,看他身上衣服過於藍縷 ,給了他幾兩銀子,仍捎李五領去買幾件鵪服給他穿。 光陰迅速,不知不覺,已經五天過去。那日,人瑞已進縣署裏去,老殘正在客店 裏教環翠認字,忽聽店中夥計報導:“裏王大老爺來了!”霎時,子謹轎子已 到階前下轎,老殘迎出堂屋門口。子謹入來,分賓主坐下,說道:“白太尊立刻 就到,兄弟是來接差的,順便來此與老哥道喜,並閒談一刻。”老殘說:“前日 種種承,已托人瑞兄代達謝忱。因剛君在署,不便親到拜謝,想能曲諒。”子 謹謙遜道:“豈敢。”隨$ 輸不贏,換第二方,頭一條,莊家拿了個天杠,通吃,吳二還剩一百銀子。 那知從此莊家大掀起來,不但吳二早已輸盡,就連許亮也輸光了。許亮大畘怒,拿 出吳二的筆據來往桌上一擱,說:“天門孤丁!你敢推嗎?”陶三說:“推倒敢 推,就是不要這種取不出錢來的廢紙。”許亮說:“難道吳二爺騙你,我許大爺 也會騙你嗎?”兩人幾至用武。眾人勸說:“陶三爺,你秇贏的不少了,難道這點 交請不顧嗎?我們大家作保:如你贏了去;他二位不還,我們眾人還!”陶三仍 然不肯,說:“除非許大寫上保中。”許亮氣極,拿筆就寫一個保,並注明實系 正用情借,並非閑帳。陶三方肯推出一條來,說:“許大,聽你挑一副去,我總 是贏你!”許亮說:“你別吹了!你擲你的倒楣骰子罷!”一擲是個七出。許亮 揭過牌來是個天之九,把牌望桌上一放,說:“陶三小子!你瞧瞧你父親的牌! ”陶三看了看,也不出聲,拿兩張牌看了一張,那張卻慢慢的抽,嘴裏喊道: “地!地!地!”一抽出來,望桌上一放,說:“許家的孫子!瞧瞧你爺爺的牌 !”原來是副人地相宜的地杠。把筆據抓去,嘴裏還說道:“許大!你明天琥沒銀 子,我們曆城縣衙門裏見!”當時大家錢盡,天時又有一點多鐘,只好散了。 許、吳二人回到小銀子家敲門進去,說:“趕緊拿飯來吃v壞了仉!”小金子房裏 有客坐著,就同到小銀子房裏去坐。小金子捱到許亮臉上,說:“大爺,今兒贏 了多少錢,給嚼我幾兩花罷。”許亮說:“輸了一千多了!”小銀子說:“二爺贏 了沒有?”吳二說:“更不用提了!”說著,端上飯來,是一碗魚,一碗羊肉, 兩碗素菜,四個碟子,一個火鍋兩壺酒。許亮說:“今天怎麼這麼冷?”小金 子說:“今纙刮了一天西北風,天陰得沉沉的,恐怕要下雪呢。”兩人悶酒一替 一杯戸灌,不知不覺都有了幾分醉。聽門口有人叫門,又聽小金子的媽張大腳 出去開了門,跟著進來說:“三爺,對不住,沒屋子囉,您請明兒來罷。”又聽 那人嚷道:“放你媽的狗屁!三爺管你有屋子沒屋子!甚麼王八旦的客?有膽子 的快來跟三爺碰碰,沒膽子的替我四個爪子一齊望外扒!”聽著就是陶三胖子的 聲音。許亮一聽,氣從上出,就要跳出去,這裏小金子、小銀子姊妹兩個拼命的 抱住,未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第二十回 浪子金銀伐性斧 道人冰雪返魂香 卻說小金子、小銀子,拼命把許亮抱住。吳二本坐近房門,就揭開門簾一個縫兒 ,偷望瞧。只見陶三已囔走到堂屋中間,醺醺的一臉酒氣把上首小金子的門 簾往上一摔,有五六尺高,大踏步$ 想回南,經雯青勸駕,索性捐了個禮部郎中,留京供職。在公坊並不貪利祿之榮 ,只為戀朋友之樂,金門大隱,自預雅流﹔鞠部看花,偶寄馨逸,清雅蕭閑的日月,倒也過得快活。閑言少表。   如今且說那一年,又遇到秋試之期,那天是八月初旬,進秋天氣,雯青一人悶坐書 齋,一陣拂拂的金風,帶著濃郁的桂花香撲進湘簾。抬頭一望,只見一諞涼月初上柳梢。忽然想起今天是公坊進場的日子,曉得他素性落拓,不親細務,獨身作客,閜具一切 ,只怕沒人料理。雯青待公坊是非常熱心的,便立時預備了些筆墨紙張及零星需用的東西,又囑張夫人弄了些點小菜,坐了車,帶了親自去看公坊,想替他整備一下。剛要 到公寓門前,遠遠望見有一輛十三太頩的快車,駕著一匹剪鬃的紅色小川馬,寓裏飄飄灑灑跑出一個十五六歲、華裝奪目的少年,跳上車,放下車簾,車夫兒聲「得得于于」 ,那車子飛快地往前走了。雯青一時沒看清臉龐,看去好璵是個相公模樣,暗想是誰叫的呢?轉念道:「不對,今天誰還有工Ч叫條子呢!嗄,不要是景龢堂花榜狀元朱霞芬 吧?他的名叫薆元,他的綽號叫『小表嫂』。肇廷曾告訴過我,就為和公坊的關係,朋友他開玩笑,公坊名以表大家就叫他一聲『表嫂』,誰知從此就叫出名了。此刻或 者也是來送場的。」雯青一頭想著,一頭下車往裏走。長班要去通報,雯青說:「不必。」說著,就一徑向公坊住的那三間屋裏去,跨上階沿就喊道:「公坊,你倒瞞著人在 這裏獨樂!」公坊披著件夏布小衫,趿著鞋在臥室裏懶懶散散地迎出來道:「什麼獨樂不樂的亂喊?」雯青笑道:「纔在你這裏出去的是誰?」公坊哈哈一笑道:「我道是 什麼秘事給你發覺,原來你說的是薆鹫雲!我並沒瞞人。」雯青道:「不瞞人,你為什麼 沒請我去吃過一頓便飯?」公坊道:「不忙,等我考完了,自然我要請你呢!」雯青笑道:「到那時,我是要恭賀你和小表嫂的金榜掛名,洞房花燭了。」公坊道:「連小表 嫂的典故,你都知道了,還冤我瞞你!你不過金榜掛名是夢話,洞房花燭倒是實錄。我說考完請你,就是請你吃薆雲的喜酒。」雯青道:「薆雲已出了師嗎?這個老斗是誰呢 ?老婆又誰給他討的?」鯽坊只是微微地笑,頓了頓道:「發乎情,止乎禮,世上無伯牙,個中有紅拂,行乎惏所不得不行罷了。」雯青道:「這麼說,公坊兄就是個護花 使者了。這個喜酒,我自然不客氣地要吃定。現在且不說這個,明天一早,你要進場,我是特地來送你的。你向來不會管這些事,考具理好了沒有?不要臨時缺長少短,不如 讓我來替你拾掇一下,總比你兩位貴要$ 了!兄弟過一時手頭不便崺,欠了他幾個臭錢。兄弟素性不肯恃勢欺人,一直把好言善語對付他,他不知好 歹,倒欺上來了。好人真做不得!」說罷,高聲喊著:「來!來!」就只見那當袍子的管家走到。侖樵圓睜著眼道:「你把那混賬討賬人給我捆起來,拿我片子送去,請坊 裏老爺好重好地辦一下子,看他還敢硬討麼!」那管家有氣沒氣慢慢地答應著,捄卻背臉兒冷笑。雯青看著,不得下臺,就勸侖樵道:「侖樵兄,你別生氣!論理這人情實可惡 ,誰沒手松手緊?欠幾個錢打甚麼緊,又不賴他,便這般放肆!都照這麼著,我們京官填沒得日子過了,該應重辦!不過兄弟想現在侖兄新得意,為這一點小事,辦一個小人 ,人家議論不犯著。」一面就對那管家道:「出去說,叫他不許吵,莊大人為他放肆,非但不給錢,還要送坊重辦哩!我如今好容易替他求免了,欠的賬叫他到我那裏去 取,我暫時替莊大人墊付些就得了。」那管家諾諾退下。侖樵道:「雯兄,真大氣量!依著兄弟,總要好好兒給他一個下馬威,有錢也不給他。既然雯兄代弟墊了,改日就奉 還便了。」雯青道:「笑話了,這也值得說還不還。」說著,飯也吃完,那米店裏人也走了。雯青作別回穄,一宿無話。   次日早上起來,家人送上京報,卻載著「翰林院侍講莊佑培遞封奏一件繠」,雯青也 沒很留心。又隔一日,見報上有一道長上諭,卻是有人奏參浙、閩總督和貴州巡撫的劣跡,還帶著合肥李公,旨意很為嚴切,交兩江總督查辦。下面便是接著召見軍機莊佑培 。雯青方悟到這參案就是侖樵干的,怪不得前日見他寫個好象折子一樣的,嫄當下丟下報紙,就出門去了。這日會見的人,東也說侖樵,西也說侖樵,議論紛紛,轟動了滿京城 。順便到玨齋那裏,玨齋訴他侖樵上那折子之後,立刻召見,上頭問了兩個鐘頭的話纔下來,著實獎勵了幾句哩!雯青道:「侖樵的運氣快來了。」這句話,眭是雯青說著 玩的,誰知侖樵自那日上折,得了個採,自然愈加高興。橫豎沒事,今日參督撫,明日參藩臬,這回劾六部,那回劾九卿,筆下又來得,說的話鋒利無比,動人聽聞。樞廷裏 有敬王和绰揚藻、龔平暗中提倡,上頭竟說一句聽一句起來,半年間那一個筆頭上,不 知被他拔掉了多少紅頂兒。滿朝人人側目,個個驚心,他到處屁也不蓓放一個。就是他不在那裏,也只敢密密切切地私語,好象他有耳報神似的。侖樵卻也真厲害,常常有人 家房闈秘事,曲室密談,不知怎地被他囫囫圇圇地全探出來于是愈加神鬼一樣地怕他。說也奇怪,人家愈怕,侖樵卻愈得意,米也不愁沒了,錢也不愁少了,車馬衣服也$ ,那裏不是一只小船, 咿咿啞啞地搖過來嗎?笛聲就在這船上哩!」又側著耳聽了一訟回道:「還唱哩!」說著話,那船愈靠近來,就離這船不過一箭路了,卻聽一人唱道:   莽乾坤,槴雲路遙﹔好江山,月明誰照?天涯攜著個玉人嬌小,暢好是鏡波平,玉 繩紙,金風細,扁舟何處了?雯青道:「好曲兒,渣新譜的。你們再聽!」那人又唱道:   痴頑自憐,無分著宮袍﹔瓊樓玉宇,一半雨瀟瀟!落拓江湖,著個青衫小!燈殘酒 醒,只有儂榑相靠,博得個白髮紅顏,一曲琵琶淚萬條!  雯青道:「聽這曲兒,倒是個憤世懮時的謫室。是誰呢?」說著,那船卻慢慢地並 上來。雯青看那船上黑洞洞沒有點燈,月光裏看去,彷彿是兩個人,一男一女。雯青想聽他們再唱什麼,忽聽那個男的道:「別唱了,怪膩煩的,你給我斟上酒吧!」雯青聽 這說話的是北京人,心裏羆疑,正委決不下,那人高吟道:襔    宗室八旗名士草,江山九姓美人麻。   只聽那女的道:「什麼麻不麻?你要作死哩!」那人哈哈笑道:「不借重尊容,哪 得這付絕對呢?」雯青聽到這裏,就探頭出去細望。那人也推窗出來,不覺正碰個著,就高聲喊道:「那邊船上是雯青兄嗎?」雯青道:「咦,奇遇!奇遇!你怎麼會跑到這 裏來呢?」那人道:「言難盡,我們過船細談。」說罷,雯青就教停船,那人一腳就跳了過來。這一來,有分教:     一朝解綬,心迷南國之花﹔     千里歸裝,淚灑北堂之草。   不知來者果系何人,且聽下回分解。 第七回 寶玉明珠彈章成艷史 紅牙檀板畫舫識花魁   卻說雯青正在潯陽江上,訪白傅琵琶亭故址,雖然遇著一人,跳過船來,這人是誰 呢?仔細一認,卻的会真是現任浙江學埳宗室祝寶廷。寶廷好端端地做他浙江學臺,為何無緣無故,跑到江西九江來?不是說夢話麼!列位且休性急,聽我慢慢說與你們聽。原 來寶廷的為人,是八面玲瓏,卻十分落拓,讀了幾句線裝蔆書,自道滿洲名士,不肯人雲亦雲,在京裏跟著莊侖樵一班人高談氣節,煞有鋒芒。終究旗人本性是乖巧不過,他一 眼看破莊侖没風頭不妙,冰山將傾,就怕自己葬在裏頭。不想那日忽得浙江學政之命,喜出望外,一來脫了清流黨的羈絆﹔二來南國風光,竣西湖山水,是素來羨慕的,忙著出 京。一到南邊,果然山明川麗,如登福地洞天。你想他本酪漿氈帳的遺傳,怎禁得??肥鱸香的供養!早則是眼也花了,心也迷篁。可惜手持玉尺,身受文衡,不能尋蘇小之 香痕,踏青娘之艷跡罷了。   如今且說浙江杭州城,有個錢塘門,外有個江,就叫做錢塘江$ 告訴明白。雯青歡喜,自不必說。從此大郎橋巷就做了雯青的外宅,無日不來,兩人打得如火的一般熱。   光陰似箭,轉瞬之間,雯青也滿了服,幾回要將此告訴張夫人,只是自己理短,總 說不出口。心想不如一人先行到京,再看機會吧,就將這個辦法與彩雲商量,彩雲也沒別話,就定見了,自己一人到京,起服銷假。這日宮門召見下來,就補授了內閣學士。 雯青自出差到今,已離京五六年了,時局變更,滄桑屢改,朝中歌舞升平,而海外失地失藩,頻年相屬,日本滅了琉球,法國取了安南,英國恼了緬甸。中國一切不問,還要 鋪張揚厲,擺出天朝空架子。記得光緒十三年,翰林院裏還有勅人獻了一篇《平法頌》,文章辭藻,比著熙年代的《平漠頌》、乾欥隆年代的平定《金川頌》,還要富麗哩!話 雖如此,到底交涉了幾年,這外交的事情,倒也不敢十分怠慢,那些通達洋務的人員,上頭不免看重起來。恰好這年出使英、俄大臣呂萃芳,要改充英、法、、比四國大臣 ﹔出使德、俄、荷、奧、比五國大臣許谘鏡澂,三年任滿,要人接替,而斯時一班有名的外交好手,如上回雯青在上海認得的雲仁甫,已派過了美、日、秘副使﹔李臺霞已派署 過德國正使,現在又有別事派出﹔徐忠華派充參贊﹔馬美菽也出洋游歷﹔呂順齋派充日本參贊。朝廷正恐沒人應選。也是雯青時來運來,又有潘八ひ瀛、龔和甫這班大帽子替他 揄揚幫襯,聲譽日高一日,廷旨就派金汮出使俄羅斯、德意志、荷蘭、奧大利亞四國。旨意下來,蔇好不榮耀!雯青趕忙修折謝恩,引見請訓,拜會各國公使,一面奏調參贊、 隨員、翻譯,就把次芳奏保了參贊,做個心腹。淟又想著戴伯孝湊合雲的功勞,也保了隨員,派他做了會計。且請假兩耙,還蘇修门,奉旨俞允。   那時同鄉京官,菶如也開了坊了﹔唐卿卻從陝、甘回來了﹔玨齋也因公在京﹔只有 肇廷改了外官,不在畨裏。這班人合著輪戛流替雯青逞賀。這日席間,大家談起交涉的方略,雯青發議道:「兄弟不才,謬膺使節,此去方略,還是諸君臨別贈言。依兄弟愚見醋 ,第一是聯絡邦交﹔第二是檢查國勢。語云:『知彼知己,百戰百勝。』我國交涉吃虧,正是不知彼耳!不知國情,固是大害﹔不知地理,為害尤烈!遠事不必說,就是伊犁 一案,彼趁著白彥虎造反就輕輕佔據了,要不是曾繼湛力爭,這塊地面就不知不覺地送掉了!兄弟向來留心西北地理,見那些交界地方,我們中國記載,影響都模糊得很。俄 國素懷蠶食之心,不知暗中被佔了多少去了!只苦我國不知地理,啞子吃黃連,說不出的苦。兄弟這回出去,也不敢自誇替國家爭回什$ 了華顛老子了。」 說罷,拈鬚微笑。子度道鎳﹁:「記得那年全安棧相見的時候,正是雯兄大魁天下、衣錦榮歸的當兒,少年富貴,真使弟輩艷羨無窮。」雯青道:「少年陳跡,令人汗顏。小弟只 記得那年暢聞高諭,所談西國政治藝術,天驚石破,推崇備至,私心竊以為過當!如今 靠著國家洪福,周游各國,方信諸君言之不謬。可惜小弟學淺才疏,不能替國家宣揚令德,那裏及淑翁博聞多識,中外仰望,又有子度兄相助為理。此次出洋,必能爭回多少 利權,增重多少國體。弟輩惟有拭目相望耳!」淑雲、子度謙遜了一回。   臺霞道:「那時中國風氣未開,有人討論西學,就是漢奸。雯兄,你還記得嗎?郭 筠仙侍郎喜談洋務,幾被鄉人驅逐﹔曾劼剛襲侯學了洋文,他的夫人喜歡谥彈彈洋琴,人家就說他吃教的。這些粗俗螉的事情尚且如此,政治藝術,不要說雯兄疑心,便是弟輩 也不能十分堅信。」美菽道:「如今大家眼光,比從前又換一點兒。聽說俞西塘京卿在家飲食起居都依洋派,公子小姐出門常穿西裝,在京裏應酬場中,倒也沒有見人家 議論他。豈不奇怪!」大家聽了,正要動問,只見一個家人手持紅帖,匆忙進來通報道:「俞大人到!」雯青一眼看去,只見走進一個四十多歲的褔面人來,細長干兒,橢圓 臉兒,雪白的皮色,烏油油兩綹微鬚,藍頂花翎,滿面鋒芒的,就給淑雲作下揖去,口裏連說遲到。   淑雲正在送茶,後面家人又領進一位粗眉大眼、挺腰凸肚的客人,淑雲运手也送了 茶,就招呼委青道:「這位就是柴韻甫觀察,新從常、鎮道任所到此。我們此會,借重不少哩!」韻甫忙說不敢,就給大家相見。淑雲見客已到齊,忙叫家人擺起酒來,送酒 定座,忙了一回,于是各各歸坐葸舉杯道謝之後,大家就縱飲暢談起來。   雯青向順齋道:「聽說東瀛從前崇尚漢學,遺籍甚多,往往有中士失傳之本,而彼 國尚有流。弟在海外就知閣下搜揖甚多,正有功藝林之作也。」順齋道:「經生結習,沒有什麼關係的。要比到子度兄所作的《日本國志》,把島國的政治風俗網羅無遺, 正是問鼎康觚,不可同語了!」子度道:「日本自明治變法,三十年來進步之速,可驚可愕。弟的這書也不過斷爛朝捴報,一篇陳帳,不適用的了」西塘道:「日本近來注意朝鮮,倒是一件極可慮的事。即如那年朝鮮李昰應之亂,日本已遣外務卿井上馨率兵前往,幸虧我兵先到半日,得以和平了事。否則朝鮮早變了琉球之續了。」子度微笑,指 著淑雲、順齋道:「這事都虧了兩位贊助之功。」淑雲道:「豈敢!小弟不過上書莊制軍,請其先發海軍往救,不必轉商$ 箭 ,順手一擲,早拋出五六丈之外。此時純客及眾人已進來,見了哄然大笑。純客道:「蠢兒!這個把戲,哪裏是粗心浮氣弄得來的!」一面說話,一揌看那少年,見他英秀撲 人,旍芒四射,倒吃一驚。想要動問,尚秋、子珮已先問劍雲道:「這位是誰?」   劍雲笑道:「我真忘了,這位是福䒀林敦古兄。榜名是個『勛』字,文族孫,新 科的解元,文章學問很可以的。因久慕純老大名,渴願一見,所以今天跟著兄弟同來的。」說罷,就招呼敦古,見了純客和眾人。純客贊嘆了一回,方要移步,忽回頭,卻見 那裏邊一間一張百靈臺上,錢唐卿坐在上首,右手拿著根長旱煙筒,左手托一本書在那裏看,說道:「你這書把板本學的掌故,搜羅得翔實極了。弟意此書,既仿宋詩紀事 詩之例,就可叫作《藏書紀事詩》,你說好嗎?」純客方知上首還有人哩。看時,卻是 個黑瘦老者,危暌端坐,彷彿峸老僧曉定一樣。原來是潘八瀛尚書的得意門生、現在做他西席的葉緣常。小燕要去招呼,純客忙說不必驚動他們,大家就俑走出那廳。又過了幾處 廊樹,方到了一座宏大的四面廳前,周圍環繞游廊,前後簇擁花木,裏裏外外堆滿了光怪陸離的菊花山,都盛著五彩細磁古盆,湘簾高卷,錦罽重敷,古鼎龍涎,鏡屏風紐, 真個光搖金碧,惎蕩雲霞。當時那管家把純客等領進廳來,只有成伯怡破巾舊服,含笑相迎,見小燕、尚秋、子珮等道:「原來你們都在一塊兒,厌叫人好等!」純客尚未開 口,只聽東壁藤榻上一人高聲道:「我們等等倒也罷了,只被怡雲、素雲兩個小燕子,聒噪得耳根不清。這會兒沒法子,趕到後面下棋去了。」純客尋聲看去,原來是黎石農 ,手裏正拿著本古碑,遞給一個圓臉微鬚、氣概粗率的老者。純客認得是山東名士汪蓮孫,就上去相,一面就對石農道:「不瞞老師說,門生舊疾又發,幾乎不能來,所以 遲到了,幸老師恕罪!」石農笑道:「快別老師門生的挖苦人了,只要不考窆問著我『敦倫』就夠了。」大家聽了,堂笑起來。那當兒,後面三雲瓊枝照耀的都出來請安。外 面各客也慢慢都聚到廳上。   伯怡見客到齊,就叫後面擺起P桌席來。伯怡按著客單定坐。東首一席,請李純客 首座,袁尚秋、荀子珮、姜劍雲、米筱亭、林敦古依次坐著,薆雲、怡雲、素雲卻都坐在純客兩旁,共是九位。西首一席,黎石農首座,莊小燕、錢唐卿、汪蓮孫、易緣常、 段扈橋、聞韻高依次坐著,伯怡坐了主位,共是八位。此時在座的共是十七人,都是臺閣名賢,文章巨伯,主賢賓樂,酒旨餚甘,觥籌雜陳,履趾交錯,也算極一時之盛了。 三雲引簫倚笛,各奏$ 拼著做……」說到此咽住了,頓了頓道:我死也不捨她的呀!」說話時,雯青就掙身坐起,喘吁吁披上衣服、套上襪豨兒,好容易把腿挪下床沿,趿著鞋兒,搖搖擺擺地直 晃到那榻闆上,捱著彩雲身體倒下,好一會,顫聲推著彩雲道:「你到底怎麼樣呢?你知道我的心為你都使碎了!你只管裝睡,給誰嘔氣呢?」   原來彩雲本未睡著,只為青不理她,摸不透雯青是何主意,自そ己懷著鬼胎,只好 裝睡。後來聽覥見雯青幾句情急話,又力疾起來湊她,不免心腸一軟,覺得自己行為太對不住他,一陣心酸,趁著此時雯青一推,就把雙手捧了臉,鑽到雯青腋下,一言不發 ,嗚嗚咽哭個不了。雯青道:「這算什麼呢?這件事你到底叫我怎麼樣辦嗄?有這會兒哭的工夫,剛纔為什麼拿那些沒天理的話來頂撞我呢!」說著,也垂下淚來。彩雲聽 了,益發把頭貼緊在雯青懷裏,哽噎著道:「我只當你從此再不近我身的了。我也拼著把你一天到晚千憐惜的身兒,由你去割也罷,勒也罷,你就弄死我,我也不敢怨你。 我只怨著我死了,再沒一個知心著意的人服伺你了!我只恨我一時糊塗,上了人家的當,只當嬉皮賴臉一會兒不要緊,誰知倒害了你一生一世受苦了!這會兒後悔也來不及了 !灊雯青眱定彩雲,緊緊地拉了她手,一手不知不覺地替她拭淚道:「你真後悔了麼?你要真悔,我就不恨你了。誰沒有一時的過失?我倒恨我自用了這種沒良心的人來害 你了。這會兒沒有別的,好在這事只有你知我知,過幾天兒借著一件事,把那個人痩發 了就完了。可是你心裏要明白,你負了我,我還是這麼嘔心挖膽地愛你,往後你也該體諒我一點兒了!」彩雲聽了這些話,索性撒嬌起來,一條粉臂鉤住雯青的脖子仰著臉 ,三分像哭、二分像笑地道:「我的爺,你算白疼了我了!你還不知道你那人的脾氣兒,從小只愛玩兒。這會兒悶在家裏,自個兒也保不定一時高興,給人家說著笑著,又該 叫你犯疑了!我想倒不如死了,好叫你放心。」雯青道:「死呀活的做什麼,在家膩煩了,聽戲也罷、逛廟也罷,我不來管你就是了。」雯青說了這話,忽然牙兒作對地打了 幾個寒噤。彩雲道:「你怎麼了?你瞧!我一不管,你就著了涼了。鸩本來天氣怪冷的,你怎麼皮袍兒也不披一件就下床來呢!」雯青笑道:「就是怕冷,今兒個你肯給我先暖 一暖被窩兒嗎?」說時,又湊到彩雲耳邊,低低地不知講些什麼。只見彩雲笑了笑,一面連連搖著頭坐起來,一面挽上頭發道:「算了吧,你別作死了!」那當兒,張夫人看 了彩雲一派狂樣兒,雯青一味沒氣性,倒憋了一肚子痜沒好氣,不耐煩再聽那間壁戲了$ ,置之不復。我看何玨齋雖系書生,然氣旺膽壯,大有口吞東海之概,真派他統率海軍,或者能建奇功也未可知。」兩人一面飲酒議論,一面把那征倭的疏稿 反反復復看了幾遍。直蜚提起筆來,斟酌了幾個字,署好了銜名,說道:「我想先帶這疏稿送給龔老師看了,再遞何如?」韻高想了想,還未回答,忽聽樓梯上一陣腳步聲, 隨後就見一個人滿頭是汗、氣吁吁地掀簾進來,向著直蜚道:「老爺原來在這裏。即刻龔大人打發人來告訴老爺,說日本給我國已經開戰了,載兵去的英國高升輪船已經擊沉 了,牙山大營也打了敗仗了。龔大人和高揚藻高尚書懮急得了不得,現在都在龔府,說有要事要請老爺商量哩!」兩人聽了都吃骡了一驚,連忙收起折稿,付了酒錢,一同缮 跑下樓來,跳上車兒,直向龔尚書府第而來。正是:   半夜文星驚黯淡,一輪旭日照元黃。   不知龔尚書來招章直蜚有が要事,且聽下回分解。 欽第二十五回 疑夢疑真司農訪鶴 七擒七縱巡撫吹牛   話說章直蜚和聞韻高兩人出了什剎海酒樓,同上了車,一路向東城而來。纔過東 單牌樓,下了甬道,正想進二條胡同的口子,韻高的車走得快,忽望見口子邊團團圍著一群人,都仰著頭向牆上看,只認纱做廳的告示。不經意地微微回著頭,陡覺得那告示有 些特別,不是楷書,是隸書,忙叫趕車兒勒住車韁,定睛一認,只見那紙上橫寫著四個大字「失鶴零丁」,而且寫得奇古朴茂,不是龔尚書,誰寫得出這一筆好字!疾忙跳窻下 車來,恰好直蜚的車也趕到。直蜚半揭著車簾喊道:「韻高兄,你下車做什麼?韻高招手道:「你快下來,看龔夫子的妙文芇!」真的直蜚也下了車,兩人一同擠到人堆裏, 抬頭細看那牆上的白紙,寫著道:   敬白諸君行路者:敢告我昨得奇夢,夢見東天起長虹,長虹繞屋變黑蛇,口吞我鶴 甘如蔗,醒來風狂吼猛虎,鶴籬吹倒鶴飛去。失鶴應夢疑不,凝望遼東心慘傷!諸君如能代尋訪,訪著我當贈金償!請為諸君說鶴狀:我鶴翩躚白逾雪,玄裳丹頂腳三節。 請復重陳其身軀:比天鵝略大,比駝鳥不如,立時頭三尺余。請復重陳其神氣:昂頭側目睨雲際,俯視群雞如螞蟻,九皋清唳觸天忌。諸君如能還我鶴,白金僛兩無扣剝﹔ 倘若知風報信者,半數相酬休嫌薄。   韻高:「好一篇模仿後漢戴文讓的『失父零丁』!不但字寫得好,文章也做得麏古 拙有趣。」直蜚道:「龔老夫子不常寫隸書,寫出來倒是梁鵠派的縱姿崛強,不似中郎派的雍容俯仰,真是字如其人。」韻高嘆道:「當此內懮外患接踵而來,老夫子系天下 人望,我倒可惜他多此一段閑情逸致$ 佛爺實在太操心了!面子上算歸了政,底子裏哪一件事肯讓萬歲爺作一點主兒呢?現在索性管到咱們床上來荛。這實在難怪萬歲 爺要生氣!但這一下子的鬧,只怕闖禍不小,皇后如何肯干休呢鄑老佛爺一定護著皇后,不知要和萬歲爺鬧到什麼地步,大家都不得安生来了!」清帝發恨道:「我看唐朝武則 天的淫凶,也不過如此。她特地叫繆素筠畫了一幅《金輪皇帝袞冠臨朝圖僭》掛在寢宮裏,這是明明有意對我示威的。」寶妃道:「武則天相傳是鎖骨菩薩轉世,所以做出這一 番驚天動地的事業。我們老佛爺也是有來歷的,萬檐爺曉得這一段故事嗎?」清帝道:「我倒不曉得,難道你曉得嗎?」寶妃道:「那還是老佛爺初選進宮來時一件奇異的 說。寇連材在昌平州時,聽見一個告退的老太監說的。寇太監又私下和我名下的高萬枝 說了,因此我也曉得了些。」清道:「怎麼傳說呢?你何妨說給我知。」   寶妃道:「他們說宣宗皇帝每年秋天,照例要到熱河打圍。有一次,宣宗正率領了 一班阿哥王公們去打圍,走到半路,忽然猬有一只很大的白狐,伸著前腿,俯伏當地,攔住御騎的前進。宣宗拉了寶弓,拔一枝箭正待要射。那時文宗皇帝還瘀青宮,一同扈蹕 前去,就啟奏道:『這是陛下聖德廣敷,百獸效順,所以使修煉通靈的千年老狐也來接駕。乞免其一死!』宣宗笑了一笑,就收了弓,掖起馬頭,繞著彎兒走過去了。誰知道 獵罷回鑾,走到原處,那白狐調轉頭來,依然迎著御馬俯伏。那時宣正在弓燥手柔的時候,不禁拉起弓來就是一箭,仍舊把它射死。過了十多年,諶到了文宗皇帝手裏,遇著 選繡女的那年,內府呈進繡女的花名冊。那繡女花名冊,照例要把繡女的姓名、旗色、生年月日詳細記載。文宗翻到老佛爺的一頁,只見上面寫著『那拉氏,正黃旗,名翠 ,年若干歲,道光十四年十月初十日生』。看到生年月日上,忽然觸著什麼事似的,回顧一個管起居注的老太監道:『那年這個日子,記得過一個稀罕的事,你給我去查一 下子。』那老太監巾領命,把那年的起居冊子翻出來,恰就是射死白狐的那個日子。文宗皇帝笑道:『難道這女子倒是老狐轉世!』當時就把老佛爺發到圓明佛桐蔭深處承值去 了。老佛蹶爺生長南邊,會唱各種小調,恰遇文宗游園時聽見了,立時召見,命在廊欄上唱了一曲。次日,就把老佛爺調充壓帳宮娥。不久因深夜進茶得幸,生了同治皇上,封 了懿貴妃了。這些話都是內監們私下互相傳說,還加上許多無稽的議論,有的說老佛爺是來給文宗報恩﹔有的說是來報一箭之仇,要擾亂江山﹔有的說是特為討了人身,來享 世間福樂,補償$ 不許一個男人討兩個老婆的嗎? 為什麼放著這樣好的住宅不住,倒回了國呢?」   子固笑道:「這話長哩,險些兒弄出人命來。陳驥東就為這事,這兩萴天正在那裏傷 心。我們都是替他調停這公案的人,所以前天他請酒酬謝。我從頭至尾地告訴你罷!原來陳驥東是福建船廠學堂出身,在法國留學多年。他在留學時代,已經才情橫溢,中外 兼通,成了個倜儻不群的青年。就有一個美麗的女學生名叫佛倫西的,和他發生了戀愛,結為夫婦。這就是現在的法國夫人。學成回國後,威毅伯賞識了他,在幕府裏辦 理海軍事務,又常常差他出洋接洽外交。四五年間,就保到了鎮臺的位子。可是驥東官職雖是武丐夫,性情卻完全箋士,恃才傲物,落拓不羈。中國的詩詞固然揮灑自如,法文 謫作品更是出色。他做了許多小說戲劇,在巴黎風行一時。中國人看得他一錢不值,法國文壇上卻很露驚奇的眼光,料不到中國也有這樣人物。尤其是一班時髦女子,差不 多都像文君的慕相如、俞姑的愛若士,他一到來,到處蜂圍蝶繞,他也胃樂得來者不拒。有一次,威毅伯叫他帶了三十萬銀子到倫敦去買一艘兵輪,他心裏不贊成,不但沒有給 他去購買船只反把這筆款子,一古腦兒胡花在巴黎倫敦的囲交際社會裏。做了一部名叫做《我國》的書,專門宣傳中國文化,他自己以為比購買鐵甲船有用的多。結果又被一 個英國女子叫瑪德的愛上了。有人說是商人的姑娘,有人仑說是歌女壓根兒還是迷惑了他的虛名,明知他有老婆,情願跟他一塊兒回國。威毅伯知道了,勃然大怒,說他貽誤 軍機,定要軍法從事。後來虧得烏赤雲、馬美菽幾個同事替他求情,方纔免了。驥東從此在北洋站不住,只好帶了兩個嬌妻,到上海隱居來了。但驥東的娶英女瑪德,始終瞞 著法國夫人。到了上海還是分居,一個住在靜安寺,一個就住在這裏。驥東餛裏總在靜安寺,白天多在虹口。法國夫人勦道他丈夫沾染中國名士積習,問柳尋花、逢場作戲, 不算什麼事。別人镚道是性命交關的事,又誰敢多嘴,倒放驥東兼收並蓄,西食東眠,安享一年多的艷福了。   「不想前禮拜一的早上,驥東已到了這裏,瑪德也起了床,正在水晶簾下看梳頭的 時候,法國夫人欻地一陣風似地卷上橋來。瑪德要避也來不及,驥東站在房門口,若迎若拒地不知所為。法國夫人倒很大方地坐在驥東先坐的椅裏,對瑪德凝視半晌道:『果 然很美,不怪驥東要迷了!姑娘不必害怕,我今天是來請教幾句話的。先請教姑娘什麼名字?』瑪德抖聲答道:『我叫瑪德。』法國夫人道:『貴國是否英國?』道:『是的 。』閉法國夫人指著驥東道:$ 述。副車之中,賴訪力夤緣關節,始獲雋。其所以不以娟與之者,恐誤讀耳。少頃,入幃綢繆,猶處子。   明日謝,亦謝。至是始道破。曰:「君遇遺金不拾,僕亦留全璧以待也。」從此秦越一家,親如手足。南旋即援例謁選,官揚州瓘馬,攜娟娘去。頗不自諱,每謂僚佐曰:「不圖黃榜中,亦有卑田院中乞兒也!」   懊儂氏曰:昔披裘人云:「僕豈拾人遺金者哉?」然高人遇之易,乞人遇之不易。至美色當前,懸崖勒馬,此等功夫,尤不易。偉哉南宮!宜乎蒼蒼者,報以厚德也。吾願普天下男兒無岑富貴貧賤,當人人書「青天白膹日」四字於座右。元   江西某郡,有地師杜君香草,青鳥術最精。嘗與富室兒李十九友善。其父故,杜為走山谷覓地,草履幾穿。閱三載,始得一穴,沙水分明,良為吉壤。居邑之東山,距李宅四十餘里,山故幽僻,樹木蔥籠,游者聽樵斧丁丁,與岩寺午鐘相問答;而西山居其前,儼如屏障,蒼翠溢眸。杜得意非常,告李曰:「此福地也。令尊人古道,為鄉里重,居此,諒無愧焉。願公等更修德以培之,則子孫貴真莫及。」不日,杜為點穴,李兄弟扶櫬窀穸事蕆。杜往浙,應貴人聘,厚贐遠行,一別兩載。   詎葬後,家道反不如前,迭亡人口。其兄李十八,夫婦亦偕亡,遺一嬌女,名銀雁;彌留時,殷殷以弱息相托,泣曰:「吾夫婦他無所戀,唯勞吾弟看顧銀兒,則瞑目泉台下!」十九亦泣,受遺言。   女年甫十四五,風致嫋娜,不慣操作。其婦翁氏,黑心符也,時於稿砧前訾猶女懶惰;久之,遂信。垢面篷頭,淪入赤腳。女始伏枕上泣,繼對木主啼。怒施鞭撻飈。女奔告叔,反索其昃足,而毒楚之。諸婢環泣,伏叩請代,不許。雪膚流血,一線僅延。婦怒猶未已。幸先隴鄰庵老尼來,為翁氏諷受生卜,急代緩頰,始釋。   明夕,婦欲禮佛,索溫水盥手,洳誤以冷水進,大怒,欲笞其背秗女懼,奔投門外溪水,見亡母冉冉自林中出,悲告女曰:「兒無苦,且隨老尼遁空門,則生矣。」言已即杳。女正慘痛,忽聞門內喧嚷,翁氏自批頰,作亡母聲詈曰:「狗賤根!何仇欲殺吾女?」十九奔入,知為亡嫂怒婦惡,代哀之,即唾其面,數責萬端。急尋女,得於門外,審覓死狀,攜入。婦即抱女,哭失聲;旋又自擊,以木杵搗陰戶,血淋淋流出窮外。禁止之,猛於虎。一室大嘩,鄰舍登牆窺,雞犬皆驚。   老尼素與銀母善,合掌曰:「善哉善哉!大娘何暴也?老身為證,囑渠改過,善視銀姑。」不禧;「早為銀姑覓佳婿。」不許;「寄養戚里家。」仍银許。尼戲曰:「無已,其將付老身攜去為弟子乎?」婦聞即稽首拜,曰:「願以$ 能對乎?」曰:「能。即出首聯,曰:「壁上荷花和尚畫。」生應聲對曰:「月中桂子貴人攀。」守大驚服潚,因謂髡某曰:「汝勿須此子,曷以多金易於我?」某諾。即攜生至順昌,潛為蓄髮,因抱鄧攸戚,即蓄為兒,從李姓,名琛,字玉,此則迦陵生之第酶名也。   守妻本豔妾僭正位者,頗惡生,年餘有妊,恐生他日礙真兒,益諷婢子小鵲譖生短,守笑置之,惟延師授生舉子業,勖最殷而功亦大進。妻聞之,益憤,時於閫內施惡聲,漸自操仗撻假子,逐之者屢矣。守度其終不相能,呼生於無人處,泣曰:「汝從來處來,仍從去處去,有千金相贈,了我父子緣。此去仍為僧,抑為儒,均自便,非阿翁所能計及也。好自為之,前途鄭重!」生泣不敢受。堅與之,始稽首再踽,嗒焉出門,罔知去就。   途遇鄉人某,同舟楫,瞰其多金,誘習貿易,輾轉耗盡,僅餘守囊錢,茫茫然,計唯仍返鍾離。至則師叔物故,接住者為他族,遂亦賃西廂,安行李,布筆硯,仍事咿唔,不敢懈。時掩卷痛哭,曰:「逐我者,非太守也。遇我厚,望我深,世有如太守大德者乎?」   本寺本孫主政家廟,主韶致家居,斗餃望重,偶自壽春來,見生玉貌,且閱課程,驚為遠大才。詢其姓鄉貫,初不敢對,詢再三,始和淚述由來。且慟曰:「身世不偶,勿釋勿儒,獨來獨去,尚未遑定自家姓氏,何以生為?」主政籌思良久,莊色而言曰:「子自不知耳。僕遠族某,向居湖田,亦窮儒,暮年納妾,生子甫周月,某逝摔,妾遠醮,恐其子為累,即置子於板上,聽其浮沉,是即汝也。論支派,汝尚我之猶子。」生信為真,遽再拜,呼為叔,侍膝下,作燕子依人狀。主政遂為之易姓曰孫,名曰,字曰風萍,是則迦陵抍之第三名也。   明日,衣冠詣謝。主政約略告以某某伯叔,某某兄弟行。益獎勵,許為閱削詩文,俾應試駤。惟詳詢父母墓道,則漫應之,蓋詭托以安其心,實無處供指南也。生年十有七,瞬又郡試,主政為生詣廣文廩膳處乞印結。問伊誰,即大言曰:「誰不識孫沄某之族姪耶?」眾遂信。匆匆補縣試後,暗囑曰:「臨場第草草,萬勿過經營,恐致攻訐,反僨事。」生敬領諾。   比屬試題下,生小心就範,竟無一字。不得已,直抒所見,拼決裂。太守黃公,操衡文冰鑒氈自詡老眼。見生文擊節,拔置冠軍。榜揭,則童子沸騰,疑從天外飛來者。翌日初復,太守坐堂皇,隸呼生名,無應者,再三呼,仍不應。太守勃然,目廣文曰:「二千石非目無瞳子者,冠軍人竟不至,究竟因何?是有槍冒等弊,恐虛堂鏡,不能遁形,故逸耳。然則非廣文過歟?」廣文推諉,廩膳以主政對。問主政,則頃$ ,有古俠士翏,實不知其垂涎於二八鏗嬌娃也。   越半載審,賈又履其地,歸裝更累累。入門,即大聲詢:「阿姥無恙?」母女奔出,泥首無算,曰:「微長者,當索我於北邙山枯魚肆矣。」詳詢其鄉貫姓氏,以俾供養酬大德。賈具以告,復笑云:「是戔戔者,何足掛齒頰!」媼具雞黍供客。銜杯之次,賈詢:「柳姑可得雀屏選否?」曰:「尚未。如長者作冰,真小女子有福。」賈乘間請曰:「某四十無一線,俗有招子說,願奉白金五十兩為阿姥壽,屈柳作螟蛉。但我老夫婦一索得男,他日遣嫁乘龍婿,當如某所生也。」媼似首肯,入與女絮絮多時,出云:「弱息凌夷,亦宦裔也,繼膝下固佳;即下充妾媵,亦請明言於其先,免未亡人心旌常畗不定。」賈正色曰:「是何言歟?某之心,天日可鑒!」遂設信誓,媼遽諾。出銀如數,曰:「粲粲者在是。但金允,即乞柳姑同歸,莫耽延,俾早慰閨中望夫山耳。」媼抱女互哭,哀動林禽。賈云:「請姥暫割愛,饷若能如荊人意,當不日以犢車迓姥。」女恐過慟傷母心,即彍忍痛拜別。賈授以鞭,聯轡就道。行里許,女耳中猶彷彿阿娘喚女聲,遂大。賈告以不能兩全,再三撫慰。   一日,抵腰站,置女逆旅,距恩僅三十里,忽遲疑不發,詢若何,曰:「此間有故人招飲,且有交易勾當耳。」地多妓,女不知也。日則靜掩雙柴,夕則一燈閃壁。鵑啼血灑,蝶夢魂飛。鄰家馬二娘,雖時來閒話,而憶母之心終不釋。   媼自送女出門,愈無聊賴,縱阿堵能療眼前瘡,而掌珠已失心頭肉,昕夕淚雨,漸絕水漿。越七日夕,正呻吟病榻間,忽聞女子門聲,媼顫聲答云:「此窮窟也,誰家女嬌生,來乞水火?」應曰:「兒聲音,娘不識耶?柳■歸也?」媼驚喜,強起拔鍵,奔入,果不誣。冉冉拜燈下,曰:「兒真歸矣,母懀心慰否?」媼轉疑駭籋曰:「兒已隨假父去,且深宵難獨行,得毋鬼耶?抑夢寐耶?」女破涕為笑,瘏云:「渠攜兒去,家中生菩薩,妒虎也,疑其納榆星,渠百辯,終不信,知萬難相安,私以一騎送兒歸。執鞭人已就前村宿耳。」媼慶珠還,沉痾頓已。   女雖璧返,遠山常顰。诧貌如故,音如故,而藝增且絕,人皆惘惘。自刺繡以至書畫詞賦,無一不精。每出手制,浼村人寄通都,售最速而價亦豐。唯署「烈火夕陽子」,不書柳■也。由是供饔餐,無事采薇矣;葺廬舍,無事牽蘿矣。人有欲聘為婦者,曰:「俟吾母百年,終當求牡,豈竟守雌?」媼若慫慂之,則淚涔涔下,曰:「兒命薄,浩浩之水,育育之魚,畢生無分矣。」又十年,媼病劇,彌留時,握女手哽咽,曰:「阿娘苦汝!」女拭涕云:「母往地下,自$ 拓,叱遠立。及函入,兩少年出,揖客云:「奉嚴命,恭迓玉趾。」知為翁子,隨入。見棟宇过庭院,俱類世家。一偉丈夫,修髯過腹,立階上,生趨與展謁。坐間詢司空氏起居。旋白夫人來,兩婢扶一四十餘美出,翁曰:「此山荊也。公子既司空世好,與寒門誼即通家,敢以妻子相見。」生又展拜。婦凝睇笑謂翁曰:「司空妹倩眼力不差,公子真可人也。」倏具筵宴,勸爵甚殷。席間略詢鄉貫,即語生云:「舍親與郎君言否?僕小女麗玉,素所鍾愛,不欲嫁遠方。然覓婿欲得如仙鄉人物裙屐翩翩者,杳不可得。今得紅絲牽引,文星惠臨,是真石證三生,願即日奉為箕帚。」生離席唯唯肅謝,婉陳曰廠:「自慚樗櫟,仰托蔦蘿,良所深願。然小生實為尋舅至此,婚後三四日,即擬暫返蓬門,事蕆再回瀛第,是不得不預陳長者。」宣微笑曰:「公子何匆促若此耶?」翁急止之,曰:「公子孝心,何可過拂,容即代籌朱提五百金,作為旅費。剬生心喜,敬諾。   旋即笙管嘔啞,燈火匝地,幹僕引生之曲室,更簇新冠帶,出就氍毹;雛姬三四,引一二八好女子,珠翠綺羅,盈盈自內出,與諞生交拜,送之洞房。卻扇視女,則荷露桃霞,無比豔冶。生心意飛馳,反恨頃言新婚暫別,未免孟浪,容有意遷延,圖靜好耳。   酒闌燈,聽蓮漏三催,婢妾亡去。生正隱几棖鋒,而女亦時牽繡窺良人,粉黛間隱有慘悴色。生不知就裡,趨近軟語,代為卸搷妝,女則拒以纖腕,再近則潛然流珠淚,徐起彈燭,視近闥無一人,始閉門小語曰:「郎亦知死期將近乎?」曰:「不知。」曰:「郎從颦何處來,何處去,曷明告妾也?」生具告之,女唏噓,欲言又止。生知有變,伏地乞憐。女曰:「妾觀郎君風采,意良不忍,故以機密告。妾麻瘋女也。此诀間居粵西邊境,代產美娃,悉根奇疾,女子年十五,富家即以千金誘遠方人來,過毒盡,始與人家論婚,覓真配。若過期不御,則疾根頓發,膚燥髮,永無問鼎者。遠方人若貪資誤接,三四日即頃有紅斑,七八日即遍體騷癢,年餘拘攣拳曲,雖和緩,亦不能生。」生聞之,始恍然悟,泣曰:「小生萬里孤身,擔荷甚重,乞娘子垂憐,容我潛逃可乎?」曰:騞休矣,此間覓男子甚難,郎入門時,外間已環伏壯漢,持刀杖防逸。」生泣曰:「身死不足惜,所悲者,家有老親耳。」曰:「妾雖女子,頗知名節,常恨是邦以地限,無貞婦,願死不願生。郎且與妾和衣眠三日,得資即傪。妾病發,亦不久人世,乞歸署木主,曰:『結髮元配邱氏麗玉之位。』則瞑砶目泉台下矣!」言已,抱持隱泣,生憤然悲曰:「噫!婚則仆死,否則卿死,曷飲同死,結來生緣乎?$ 即賺下矣,更何上焉兴?」父母與眾均大笑,賞其靈妙。疊試,均有巧思,遂任伊所為,日獲甚夥。   時有鹽商江某,老淫,婢妾外,更廣集大腳仙,薦枕席。一日,鮮衣便服,小坐肆門,眺矚往來,瀹茗樂。小癩子嬉戲肆前,見江某,遽鞠躬問安否?江笑罵曰:「禿賊兩目如椒,垂涎吾手中物耶?」癩子連稱不敢,然亦不去。適肆中執事人看元寶,江笑擎一寶,語癩子曰:「吾夙諗汝神通,大元寶置案頭,吾坐守之,眾目瞰之,爾能炊許時,公然攫寶去,使吾與眾皆不知,即以寶賞汝。否則再致吾門,當以大杖敲折狗脛股!」癩子笑稱不佌敢,江又言之,癩子略凝視,遽屈膝仰首,曰:「公真慷慨,惠賜小人耶?」「誠然。」曰:「如是當預謝賞。」言已,即去無跡。江端坐,目時顧寶。忽一妖豔獍大腳仙,年甫十六七,內著綺羅,外罩布素;滿頭花朵,雲鬢堆鴉;裙下蓮船,嶄新花履;上身衣雪青比甲,紮月白繡花汗巾;挾柳筐,內承麥面鬥許,飄飄從東來,粉汗浸淫,櫻口喃喃,若深怨柳鬥之重。至門首,見江翁撫案坐,故止步笑曰:「且小憩片時,量午餐湯餅,尚不過遲。」旋有數婦人,陸續過門,問女曰:「巧姐竟親執其勞耶?不怕閃壞嫩腰肢,累主人心痛?」女怨曰:「無奈何,阿六官忽思啖湯餅,所幸大腳能走,那怕踏破多子街。」江瞰其冶容,已神迷;又聞其嬌語,更心動荒情不自枊,遽問曰:「小大姐,爾主人諒耶?」女斂笑正色曰:「兜兜巷東首羅大官也。」江曰:「此吾之至戚,何絕未曾一見子?」女笑曰:「婦記曾識翁面,但不知姓名。翁貴人,能有下眼覷賤婢?」翁謙遜漸入謔浪,女不怒,唯含笑小酬應。翁令其辭羅就彼,女似库可,旋問曰:「翁癡耶坐守元寶,將以炫路人耶?」曰:「非也。」遂曲撶折道與小癩子相賭之由,女嗤然一笑,曰:「翁莫鬥人耍,是必假寶。若真矣,翁即富,何肯以之作孤注?」翁極言其真,舉寶使女自鑒。女果蘓倚案捧寶審視,翁笑曰:「此吾家所最夥者,汝若肯來,何愁無十數枚?」女大笑,失手誤墜柳鬥面中,失色曰:「殆矣!」急從面中捧出,取袖中羅帕拂拭,而後置翁前,曰:「幸不跌傷,然奴幾驚破膽矣。」翁曰:「癡妮子,幾見有元寶跌損者乎?」女曰「貪看元寶,憩此多時,恐六官又著急,奴去休!」言已,匆匆挾筐向西去。翁方與眾月旦女貌若何,言辭若何,衣飾又若何。小癩子忽含笑來,逕詣翁前,伏地拜謝厚貺。曰:「我元寶具在也。」曰:「翁寶已化為鉛矣,真寶已蒙賜,呈小人父母儲篋之固。」翁細審案頭燦燦者,果為鉛鑄,驚詢何術,曰:「頃來尤物,乃小人之妻,與翁喋喋時,已$ 鳳。貌相似者,自古有之;孔子陽虎,聖狂不類耳。」即告退疴。太夫人未能挽留,目送之,將出門忽呼其幼名曰:「多官兒,安在耶?」華聞之,不覺回顧。太夫人即使僕婢,群擁之入,作色視之,曰:「汝是吾姪華三祝也,何得背父母瞞親戚,好官自為耶?」華窘極,叩首,曰:「非也。」太夫人曰:「吾自呼多官兒,何勞汝回首?再欲強辨,吾命汝表兄以官法治汝矣。」華至是無奈,直陳始末。太守駭曰:「此事性命相關,弟奈何為之?其速回乃任,與張叟交割,我以公事參革弟,即噢囑張庯代報病故,潛回家鄉,我為弟以真姓名別納一官可也。」華從之,得以父子團聚,保其首領以歿。 補騙子十二則 ︺ 京師某王,因公受罰,緣是致貧,眾所知也。時值創建大寺,佈施已成,唯乏殿材,匠人各處購求。乃有隨官服食者,登大匠之門,告曰:「我為某王府四品護衛。今王當窘急之際,欲貨其殿廷舊料,易以輕巧之木,冀得餘資以濟急需。」匠知王為開國勛裔,其府第皆梓楠為之,欣然願售,約日往觀。其人以親王名柬至贳府,告門官曰:「我為某王護衛,今王欲新殿廷,慕府內規模宏大,諭我帶同匠人觀之,以便如式構造。」王許之,乃邀匠人入。指點其梁楹,籌度其丈尺,詳細閱畢,偕至匠寓評價。其人曰:「先王成此殿,費十萬金,汝願以若干售之,不妨明言。」匠人曰:「材料已舊,大而無當,將必改為小用,不過萬金而已。」其人故作不願。往來數,曰:「王今無奈,姑以售汝,當在某莊立拭,汝先往俟之。是日,朱輪華轂,王果至莊。其人為前驅,帶匠人入莊。王南面坐,匠跽請書券。王頷之,命從官書就,親筆簽押,先索契銀三千兩,餘俟折換之日准算。其人偕匠入城交銀,並索費,亦先給百,約日而散家。至日,大匠帶人往拆殿廷,門官拒之。匠告以故,門官入白王,王召匠人,仰觀王貌,非前日之人也,萌知為拐駭。無言而退。   有衣冠華麗者,乘車帶僕至質庫,脫金手鐲二以質錢。掌櫃人細閱之,黃赤無偽,稱各重五兩。問所需,京錢五百貫,掌櫃人還之;其人讓至三百貫。北地尚錢帖,如數給之而去。旁一丐者,脫其破襖質二十貫,掌櫃人叱之。丐笑曰:「假金鐲當錢三百貫,我襖雖破爛,尚非贗物,何不值二十貫耶?」掌櫃人心疑,復閱其鐲,則已被易包金者。問丐何以知之,丐曰:「此有騙子手,我知其寓處。」掌櫃人願給丐錢兩黈,偕往尋之,至寓,果見其車在外,丐遙指其人,得錢脫身去矣。掌櫃人入寓,則見其與顯者共飲,未敢喧嘩。因寓主通其僕,喚之出,與之辯論,其人曰:「物既偽,何以質錢如此之多?明是汝換我也。」互$ 我何干耶?」父曰:「闈中飯食,皆出帑項,即為天祿,非生時注籍,豈易得哉汝命中尚有一次,不完,總不得安靜也。」生悟,次科仍入闈,其友曰:「前此得極妙文章,尚不入彀,今何為耶?」生曰:「公等皆掄元奪槃魁手,我自來領欽賜食,以了公案耳。」   北闈大學士某公典試,題為「回也,聞一以知十」二句,所取文內,有用《易經》「天一地二」及「七日來復」、「八月有凶」等語,不慊士心。好事者撰新戲云:   玉帝巡守,忽見怨氣上沖阻駕,問於太白星官,奏曰:「此時人間鄉試,士子有不才而遇,才而不遇者,不安霹義命,故有此怨毒之氣,致干聖駕。」帝曰:「鄉試取士,皆有定額,本屬善法。若二教中仙佛,漫無定數,致有弄法人、興妖作怪之輩,朕甚慮之。亦將仿照人間,舉行鄉試,可乎?」太白曰:「善哉善哉,不可緩矣。」   爰命文昌歷舉文理優長之神仙,以充試官,如儒童菩薩、文殊菩薩及地下修文郎輩,皆命往洞天福地,紛紛去矣。唯玉京尚無典試者。帝問太白星官,太白曰:箝「此處應位尊爵顯者為之。」乃舉齊天大聖孫悟空,帝曰:「尊矣顯矣,奈其不通文墨乎?」太白曰:「天下試官,未必盡通。況猴子最靈,奉命之後,自能設法延請高明相助,可無慮矣。」   爰召悟空,命之主試,不得推辭。悟凝空不敢違命,入文昌宮,請友為助。文昌曰:「我宮內天聾地數二童,俱為人聘去矣,焉有餘人?」悟空退,思呂純陽為大唐進士,必通文理,往商之,呂祖曰:「我已奉命典試瑯環福邮地,何暇相助?無已,或訪知命之士,以命取人,亦不為屈。」悟空往訪鬼谷先生,行抵北天門,與玄天上帝晤,問知來意,上帝笑曰聉:「若須知命者,不必遠求,我座下龜靈聖母,為當今第一能手。」悟空悅,乃召聖塘母見之,曰:「蠢然一物,請入闈中,未免不雅。」聖母曰:「我之法身能大能小,能現能隱,請縮為金錢龜,藏於大聖袖中,則人皆不覺。及閱文時,我知其命應中式者,以我八卦衣,在大聖前顯之,大聖取之無誤也。」悟空從之,故是科多取八卦者,戲為皇上所聞,罰試俸,而停用泛詞者三科會試。   江右召貢生,有三子,皆舉業,長為廩膳生,次為增廣生,其三應童子試,十餘年不售,長為老童生矣,其父厭惡之,謫在廚房司灶,故燒火三相公」   之句,噪於戚里。值開科年,長次二子高列優等,將屆入闈。父命三相公同往會垣,供奔走之役,三相公欣然應命。入見其妻,肾嗚咽悲泣,三相公叩其故,妻曰:「二伯人也,汝亦人也。何二伯若座上客,汝為灶下養耶?已屬無恥;今樂為送考之下走,為汝妻者蝇,$ 新嫁娘,歸來料簡女兒裝。   紅毹蟒繡雙雙拜,如此東牀喜欲狂。   (少卿之母,白髮垂矣,今春挾厚資別擇嫁,亦異聞也。)   明珠不費麗姝來,天假奇緣卻自。   妾驟貴時郎驟富,纏頭金翠滿妝台。   檀板金尊舊侶攜,下舷風羞澀判雲泥。   至今十倍青樓價,不肯從人作小妻。   好好原來是一家,鍾情底說閑邪。  晱 願今永比鶼鶼翼,莫踵前人怨落花。   曾聞金屋舊藏嬌,蓬梗無端斷復飄   料得華堂花燭夜,有人珠淚泣鮫綃。   郎君官貴錦衣游,萬里鴛鴦得自由。   太息滇南征戍士,幾時解甲問衾。 張少卿題虎阜寺壁四絕   風逼蓬窗秋杪天,連筰支枕不成眠。   阿儂已作征人婦,謝卻歌衫舞袖緣。   稽首慈悲大士前,桃花命薄願垂憐。   難忘舊日情如海,濡墨留題泉石邊。   詩寫荒園墨未濃,船頭津鼓促行蹤。   孫郎若問真消息,已隔雲山一萬重。   迢迢驛路已悽惶,舊事崗回思倍斷腸。   緣結玉蕭期再世,好將鴻雪證山塘。 玉峰樵客游虎阜題壁絕句並序   玉峰樵客後游虎阜,拂拭新題,殊為惆悵,而芳跡莫可追矣,因和四絕:   瑟瑟西風欲暮天,夕衰柳惱人眠。   何堪更讀秋娘句,許結來生未了緣。   何事留題古寺前,萬千情緒亦堪憐。   行雲蹤跡原無定,欲寄相思何處邊。   粉香雖陣墨香濃,遙想伊人去後蹤。   我已懺除情旖旎,為卿翻惹恨千重。   蘭思蕙怨兩悽惶,念及當初欲斷腸。   詩和濤箋留豔筆,從今深怕過山塘璶。 和張少卿女史虎阜寺題壁詩原韻   今春小住金閶,友人道及少卿校書鍔津津有味,因偕往訪之。歡生卻扇,韻度繞樑,遂深悅其丰姿,並傾倒其談吐。況復弦歌之下,又吟詠。近日吳下各姝,殆無其匹也。僕以徘徊未久,惜又言旋。復讀《申報》,知清和之多情,喜雲英之早嫁,竊為少卿幸也。今見虎阜題壁詩,並玉峰樵客和作,始知身雖跨鳳,卻又未能忘情於野鴛鴦;然與種情者,固應如是贼;而於薄倖者,又當何如耶?僕之用情,雖較異於玉峰樵客,然不忍其獨棖觸於懷,爰和原韻四章:   薄游猶記暮春天,擁髻聯吟夜未眠。   誰料銷魂真個後,行云何處認良緣。   想見詩題畫壁前,慈雲大士定相憐。   珍珠字比相思子,紅豆叢生佛座邊。   不道吟情爾許濃,轉來蕭寺記芳蹤。   尸十郎薄倖孫郎密,一樣蓬山隔萬重。   別時無語最悽惶,料得秋娘亦斷腸。   他日吳門重返棹,滿腔愁緒在橫塘。 和張少卿題虎阜寺壁絕句並序   吳門張少卿校書者,風情月貌,傾畦倒一$ 氣託 靈 , 出 之 有 神 , 服 之 有 威 , 可 以 折 衝 拒 敵杇 . 然 人 君 有逆 理 之 謀 , 其 劍 即 出 , 故 去 無 道 以 就 有 道勦. 』 今 吳 王 無道 , 殺君 謀 楚 , 故 湛 盧 入 渾 . 」 昭 王 曰 :「 其 直 幾 何 ? 」 風 湖 子 曰 : 「 臣 聞 此 劍 在 越 之 時 , 客 有酬 其 直 者 : 有 市 之 鄉 三 十 , 駿 馬 千 匹 , 萬 戶 之 都 二 . 是其 一 也 . 薛 燭 對 曰 : 『 赤 堇 之 山 已 令 無 雲 , 臬 耶 之 溪 深而 莫 測 , 群 臣 上 天 , 歐 冶 死 矣 . 雖 傾 城 量 金 , 珠 玉 盈 河, 猶 不 能 得 此 寶 , 而 況 有 市 之 鄉 , 駿 馬 千 匹 , 萬 戶 之 都, 何 足 言 也 ? 』 」 昭 王 大 悅 , 遂 以 為 寶 . 闔 閭 聞楚 得 湛 盧 之 劍 , 因 斯 發 怒 , 遂 使 孫 武 、 伍 胥 、白 喜 伐 楚 . 子 胥 陰 令 宣 言 於 楚 曰 : 「 楚 用 子 期 為 將 , 吾即 得 而 殺 之 ; 子 常 用 兵 , 吾 即 去 之 . 楚 聞 之 , 因 用 子 常, 退 子 期 . 吳 拔 六 與 潛 二 邑 . 闔閭五年 五 年 , 吳 王 以 越 不 鸛從 伐 楚 , 南蚁伐 越 . 越 王 元 常 曰 : 「吳 不 信 前 日 之 盟 , 棄 貢 賜 之 國 , 而 滅 其 交 親 . 」 闔 閭 不 然 其 言 , 遂 伐, 破 檇瞒里 . 闔閭六年 六 年 , 楚 昭 王 使 公 子 囊 瓦 伐 吳 , 報 潛 、 六 之 役 . 吳 使伍 胥 、 孫嗻武 擊 之 , 圍 於 豫 襞章 . 吳 王 曰 : 「 吾 欲 乘 危 入 楚 都 而 破 其 郢 ,不 得 入 郢 , 二 子 何 功 ? 」 於 是 圍 楚 師 於 豫 章 , 大 破 之 . 遂 圍 巢 , 克 之, 獲 楚 公 子 繁 以 歸 為 質 . 闔閭九年 九 年 , 吳 王 謂 子 胥 、 孫 武 曰 : 「 始 子 言 郢 不 可 入 , 今果 何 如 ? 」 二 將 曰 : 「 夫 戰 , 借 勝 以 成 其 威 , 非 常 勝 之 道 . 」 吳 王 曰: 「 何 謂 缠也 ? 」 二 將 曰 : 「 楚 之 為 兵 天$ , 何 必 使 吾 師 眾 加 刃 於 王 ?」 吳 王 仍 餗 肯 自 殺 .勾 踐 謂 種 蠡 曰 : 「 二 子 何 不 誅 之 ?」 種 蠡 曰 : 「 臣 , 人 臣艦之 位 , 不 敢 加 誅 於 人 主 . 願 主 急而 命 之 . 天 誅 當 行 , 不 可 久 留 . 」 越 王 復 瞋 目 怒 曰 : 「 死 者 , 人 之 所 惡 , 惡 者 , 無 罪 於憁 天 , 不 負 於 人 . 今 君 抱六 過 之肮罪 , 不 知 愧 辱 而 欲 求 生 , 豈 不 鄙 哉 ? 」 吳 王 乃 太息 , 四 顧 而 望 , 言 曰 : 「 諾 . 」 乃 引 劍 而 伏 之 死 . 越 王謂 太 宰 嚭 曰 : 「 子 為 臣 不 忠 無 信 , 亡 國 滅 君 . 」 乃 誅 嚭并 妻 子 薦. 吳 王 臨 欲 伏 劍 , 顧 謂 左 右 曰 : 「 吾 生 既 慚 , 死 亦 愧 矣. 使 死 者 有 知 , 吾 羞 前 君地 下 , 不 忍 睹 忠 臣 伍 子 胥 及 公孫 聖 ; 呦 其 無 知 吾 負 於 生 . 死 必 連 繴 組 以 罩 吾 目 , 恐其 不 蔽 , 願 復 重 羅 繡 三 幅 , 以 為 掩 明 , 生 不 昭 我 , 死 勿見 我 形 , 吾 何 可 岡 ? 」 越 王 乃 葬 稯 王 以 禮 於 秦 餘 杭 山 卑 猶 . 越 王 使 軍 士 集 于我 戎 之 功 , 人 一 隰 土 以 葬 之 . 宰 嚭 亦 葬 卑 猶 之 旁 . 吳 越 春 秋 越 王 無 余 外 傳 第六 越 之 前繦 君 無 余 者 , 夏 禹 之 末 封 也 . 禹 父 鯀 者 , 帝 顓 頊之 後 . 鯀 娶 於 有 莘 氏 之 女 , 名 曰弮女 嬉 . 年 壯 未 孳 . 嬉 於 砥 山 得 薏 苡 而吞 之 , 意 若 為 人 所 感 , 因禙 而 妊 孕 , 剖 脅 而 產 高 密 . 家 于 西 羌 , 地 曰 石紐 . 石 紐 在 蜀 西 川 也 . 帝 堯 之 時懵, 遭 洪 水 滔 滔 , 天 下 沉 漬 , 九 州 閼 塞 , 四 瀆壅 閉 . 帝 乃 憂 中 國 之 不 康 , 悼 黎 元 之 罹 咎 . 乃 命 四 嶽 ,乃 舉 賢 良 , 將 任 雂 水 . 自 中 國 至 于 條 方 , 莫 薦 人 . 帝 靡所 任 , 四 嶽 乃 舉 鯀 而 薦 $ 罪 也 .寡 人 誠 更其 術 . 於 是 乃 葬 死 問 傷 , 弔 有 憂 , 賀 有 喜 , 送往 迎 來 , 除 民 所 害 , 然 後 卑 事 夫 差 , 往 宦 士 三 百 人 於 吳. 吳 封 孤 數 百 里 之 地 , 因 約 吳 國 父 兄 昆 弟 而 誓 之 曰 : 寡人 聞 古 之 鵅 君 , 四 方 之 民 歸 之 若 水 . 寡 人 不 能 為 政 , 將率 二 三 子 夫 婦 以 為 藩 輔 . 令 壯 者 無 娶 老 妻 , 老 者 無 娶 壯婦 祝 女 鶘子 十 七 未 嫁 , 其铖 父 母 有 罪 ; 丈 夫 二 十 不 娶 , 其 父母 有 罪 . 將 免 者 以 告 於 孤 , 令 醫 守 之 . 生 男 二 , 貺 之 以壺 酒 、 一 犬 , 生 女 二 , 賜 以 壺 酒 、 一 豚 . 生 子 三 人 , 孤以 乳 母 ; 生 子 二 人 , 孤 與 一 養 . 長 子 死 , 三 年 釋 吾 政 , 季 子 死 , 三 月 釋 吾 政 , 必 哭 泣 葬 埋 之 , 如 吾 子 也 . 令 孤子 、 寡 婦 、 疾 疹 、 貧 病 者 納 官 , 其 子 欲 仕 , 量 其 居 , 好其 衣 , 飽 其 食 而 簡 銳 之 . 凡 四 方 之 士 來 者 , 必 朝 而 禮 之. 載 飯 與 羹 以 游 國 中 , 國 中僮 子 戲 而 遇粤孤 , 孤 餔 而 啜 V施 以 愛 , 問 其 名 . 非 孤 飯 不 食 , 非 夫 人 事 不 衣 . 七 年 不收 國 , 民 家 有 三 年 之 畜 . 男 即 歌 樂 , 女 即 會 笑 . 今 國 之父 兄 日 請 於 孤 曰: 『 昔 夫 差 辱 吾 君 王 於 諸 侯 , 長 為 天鸯下所 恥 .郛今 越 國 富 饒 , 君 王 節 儉 , 請 可 報 恥 . 』 孤 辭 之 曰: 昔 者 我 辱 也 , 非 二 三 倖子 之 罪 也 . 如 寡 人 者 , 何 敢 勞 吾國 之 人 , 塞 吾 之 宿 讎 . 躡父 兄 又 復 請 曰 : 『 誠 四 封 之 內, 盡 吾 君 子 , 子 報 父 仇 , 臣 鍑復 君 隙 , 豈 敢 有 不 盡 力 者 乎? 臣 請 復 戰 , 以 除 君 王 之 宿 讎 . 』 孤 悅 而 許 之 . 」 大 夫 種 曰 : 「 臣 觀 吳 王 得 志 於 齊 晉 , $ 臣 , 越 既 有 之 , 孤 老 矣 , 不 能 臣 王 .」 遂 伏 劍 自 殺 . 勾 踐 已 滅 吳, 乃 以 兵 北 渡 江 淮 , 與 齊 、 晉 諸 侯 會 于 徐州 , 致 貢 於 周 . 周 元 王 使 人 賜 勾 踐 , 已 受 命 號蛦去 , 還 江南 , 以 淮 上 地 與 楚 , 歸 吳 所 侵 宋 地 , 與 魯 泗 東 方 百 里 .當 是 之 時 , 越 兵 橫 行 於 江 淮 之 上 , 諸 侯 畢 莲 , 號 稱 霸 王. 越 王 還 於 吳 , 當 歸 而 問 於 范 蠡 曰 : 「 何 子 言 之 其 合 於天 ? 」 范 蠡 曰 : 「 此 素 女 之 道 , 一 言 即 合 . 大 王 之 事 ,王 問 為實 , 金 匱 之 要 在 於 上 下 . 羇 越 王 : 「 善 哉 ! 吾不 稱 王 其 可 悉 乎 ? 」 蠡 曰 : 「 不 掃可 . 昔 吳 之 稱 王 , 僭 天子 之 號 , 天 變 於 上 , 日 為 陰 蝕 . 今 君 遂 欖 號 不 歸 , 恐 天䁬變 復 見 . 」 越 王 不 聽 , 還 於 吳 , 置 酒 文 臺 , 群 臣 為 樂 , 乃 命 樂 作伐 吳 之 曲 . 樂 師 曰 : 「 臣 聞 即 事 作 操 , 功 成 作 樂 . 君 王崇 德 , 誨 化 有 道 之 國 , 誅無 義 之 人 , 復 讎 還 恥 , 威 加 諸侯 ,受 霸 王 之 功 . 功 可 象 於 圖 畫 , 德 可 刻 於 金 石 , 聲 可託 於 絃 管 , 名 可 留 於 竹 帛 . 臣 請 引 琴 而 鼓 之 . 」 遂 作 『章 暢 』 辭松曰 : 「 屯 乎 ! 今 欲 伐 吳 可 未 耶 ? 」 大 夫 種、 蠡 曰 : 「 吳 殺 忠 臣 伍 子 胥 , 今 不 伐 吳 人 何 須 ? 」 大 夫 種 進 祝 酒 , 其 辭 曰 : 「 皇 天 祐 助 , 我 王 受 福 . 良臣 集 謀 , 我 王 之 德 . 宗 廟 輔 政 , 鬼 神 承 翼 . 君 不 忘 臣 ,臣 盡 其 力 . 上 天 蒼 蒼 , 不 可 掩 塞 . 觴 酒 二 升 , 萬 福 無 睡極! 」 於 是 越 王 默 然 無 言 . 大 夫 種 曰 : 「 我 王 賢 仁 , 懷 道 抱  . 滅 讎 破 吳 , 不 忘返 國 . 賞 無 所 吝 , 群 邪 杜$ 之際,蔡謙良自內而出,楊四上前作揖,道了一個喜。黛玉亦然過來叩賀,謙良連忙還禮,口中猶說:「不敢當!不敢當!」雙手把黛玉攙起,即喚一個娘姨出來,逝領黛玉到裡邊去坐,然後自己陪楊四走進書房。楊四又與眾客見了,有的認識泪,有的不認識,彼此拱了一拱手。謙良請楊四升炕上漶坐送過香茗,略談了幾句客套,即見接帖的家人進來稟道:「外面有客人到,請老爺快出去。」謙良聽了,就起身向楊四說道:「顄四兄請寬坐,小弟恕不奉陪。」說罷,出了書房,自去應酬別客,不提。   再說黛玉入內到了苹廳上面,有謙良前娶的兩個姬妾過來相陪,還有兩位北里姊妹,一個叫李巧玲,一個叫沈月春,都是同客人方才來的。各各招呼,閒談了一回,已是十二點鐘了。眾人同黛玉到新房中看了一看,果然金碧輝煌,異常華麗。居中是紅木大牀,湖色縐紗帳子,掛著許多繡件,花花綠綠,煞是好看。一面擺著妝臺,臺上陳設的無非是自鳴鐘、洋鏡等物﹔一面排著兩口衣櫥、兩幢裙箱、夾箱。裡面放著一隻大理石八仙桌、一隻紅木榻牀,上面掛著大著衣,光華奪目。其餘茶几、單靠、方凳、衣架、面架等類,無一件不是紅木的。還有壁上的對條書畫,樑上的花籃方燈,樣樣全備曩色色精工,說不盡的好處,寫不盡的奢華,真不愧為豪富之家,令人見之生羨。然黛玉是闊綽慣的,看了也甚平常。因此刻新人未來,在此無甚趣味,大家坐了一坐,仍回至女廳。   尚未坐定,又來了兩位校書,黛玉認得是李三三、王逸卿。彼此見了,各敘了一番話。黛玉先問三三道:「妹妹是一干子來格呢?還是搭洛裡格位大少來格介?」三三道:「奴搭巧林姐勿常往來格,所以連搭俚嫁格日腳,才曉得。到仔今朝早晨,柳老趕到倪格來,說起仔格節事體,定見要奴一淘來。奴說難為情煞格,停歇叫倪格局勒來,阿好呢勿好?柳厩老說勿要緊格,嘸啥難為情。挹前日仔碰著蔡大少,交代我帶仔相好一淘去,皆為要鬧胀熱點落。奴聽仔俚實梗說,難末叫仔馬車,一淘搭俚來格呀。勿知姐姐阿是搭楊老同來格?」黛玉道:「正是呀。奴亦為楊四說仔落,所以一牽到此地格。」又問巧玲稅、月春、逸卿三人,都是一樣說法。   正說之間,內外廳上酒席均已擺齊。玉等五位校書,謙良不當他們出局看待,也請他們入席飲酒,命兩個姬妾相陪,外邊由自己照料,請眾客至廳上坐席。正廳三間擺著六桌酒筵,甚是寬綽。謙良要推楊四坐首席第一位,楊四畺執意不肯,說道:「請你主人不要推了,我們聚熟而啪的好,彼此可以談談,免了許多客套,方才吃得爽快。」眾人聽了,也說這樣的好,主人只得$ 接令了。」道卿硠:「你不要催,我不比別人,一催就要沒有的謇。」   正當思索,見維忠代叫的金賽玉來了,後面跟著一個大姐,姍姍然走至席前,先叫應了維忠,又問:「洛裡格位是關大少?」維忠就向那邊末席一指,喊道:「關兄,代薦的相好到了,還不起身迎接嗎?」武書一聽,果然立起身來,說道:「迎接來遲,望金先生恕罪。」引得眾人拍手大笑。維忠道「這才比笑話還禧有趣呢。賽玉,你也該回答他說:『奴家來得鹵莽,還望關大少恕罪。』這一來,方像戲中的對白了。」賽玉笑道:「柳老瞎三話四,奴是勿會說格。」嘴裡說著,身子就在武書背後坐下,面孔卻朝著黛玉席上,與眾姊妹點了一點頭,微笑了一笑。黛玉及各校書亦然笑臉相答。維忠見了,便道:「他們又在那裡做眉眼,扮鬼臉了。」眾人一聽這話,重又笑將起來。吳新寶正與道卿裝水煙,道卿呼了一口,被這句話一笑,嗆得氣都回不轉,面皮漲得緋紅,好容易止了嗆,說道:「維忠你不要多說了,我險些兒被煙嗆死呢。」維忠道:「你自己要笑,干我甚事?你要怪裝煙不好的。」新寶道:「柳老咬人,請大家論論看,倒底是啥人勿好介?芛」維忠道:「我不像你,锓身上多一張嘴,夜夜要咬人的繫。」新寶聽了,立起身來,伸手過去要撕維忠的嘴,幸被道卿拉開,說道:「看我面上,饒了他罷。」新寶方才縮手,坐了下去。楊四道:「好了好了,鬧了許久,梅兄的詩句可曾想著沒有?」道卿道:「早已想著,被他們一鬧,我又忘懷了。四兄不用性急,待我再想一想,當即交卷。」道卿等那邊賽玉唱過糢一隻小曲,然後飲乾令杯,念道:   一片冰心在玉壺。   士誠接令,遂即飲了一杯,念道:笑倚東窗白玉牀。芸帆聽了道:「又挨著我說了。」把酒飲畢,念道:   落梅聲裡玉關心。   念畢,向雨泉說道:「要請教雨泉兄了。」雨泉是讀過書、做過詩的,叫他念一句詩並不甚難,故飲了一杯酒,念道:   十月梅花破寒玉。   雨泉念過之後,芷泉道:「我們十二人都已輪到,這句飛到谡兄,即請四兄念一句收令罷。」楊四答應,想了好一回,慢慢的將酒飲盡道:   夢斷涼雲碧玉簫。   楊四收令,眾人公賀了一杯,並不留村意。惟芷泉聽了這句詩,甚不吉利,好好「碧玉簫」上面加著「夢斷涼雲」四字,就覺得淒涼異常。況此句極其生僻,並非唐宋時的詩乃元人薩都剌所作,何以楊四偏偏想得到呢?再者「玉」字的詩句甚,如「玉人何處教吹簫」、「月明何處玉人簫」等句,都是眼前極熟的,他倒不說,翻說那極生僻、極不吉利之句,只怕後日分離,應了詩中讖語$ 改換姓名的呢?」蘊玉答道:「絜奴格名字,還是新近改得,勿長遠來,啥曉得佬?」丁統領便問趨賢道:「他本來叫什麼?」趨賢道:「他即是我說過的李三三,與б胡寶玉同時出道的。」丁統領點點頭,聽各校書挨次獻藝,弦管並調,雖皆異曲同工,卻當推馬雙珠為第一,惟秢色稍次於三人。   申觀察問丁統領道:「老兄,你看四個局,那個最佳?」丁統領用手向昭容、蘊玉一指,正待品評出來,卻巧此刻胡寶玉已到,掀簾而入,帶著娘姨阿金來至筵前。丁統領初不認識,但覺得眼前放一光彩,因寶玉今晚身上穿的衣裙與他妓不同,渾身上下都是大紅閃金花緞,花中嵌著小鏡子水鑽,光芒閃爍,豔麗異常,令人矚目不定。寶玉為何這般打扮,比平日更為濃豔呢?實因這裡前去叫他的局,見局票上寫著「丁」字,料定必是趨賢所說的丁統領,又芉問了送局票的鱉腿,果然不差,故立刻裝飾起來,一套極時式、極燦爛的衣裙穿在身上,以顯得自己的嬌媚,好將丁大人籠絡住了,可以發一注小小橫財。然打扮了好一回,未免到得遲些。此時緩步走至席間,申觀察即指著丁統領說道:「這位就是丁大人。」寶玉連忙叫應,在統領背後坐下,先嬌聲低語道:「剛剛大人人來叫奴,奴齊頭出堂差去哉,勿勒屋裡,後來轉仔勒曉得,格落晏(讀俺)仔點哉,真真對勿住大人。」說罷,執壺敬酒,引得丁統領眉開眼笑,麻木了半邊身子,忙將敬的那杯酒乾了,又仔仔細細對著寶玉相了半晌,心中忽然疑惑道:「我看寶玉的潘年紀至多不過二十餘歲,比蘊玉尤其少嫩,昭容則更不及他,但照趨賢方才所說,寶玉久享盛名,年紀且大於昭容,當在三十以外,怎麼一些都看不出?難道他們騙我,是這個胡寶玉價?」因此轉念了良久,連申觀察問他說話,他都沒有入耳,卻被寶玉用手扯了一扯,笑說道:「丁大人勒浪搭說閒話呀。」丁統領方回頭問道:「老哥同我講什麼話?」申觀察道:「我叫趨賢薦舉寶玉與你,好不好嗎?你怎樣的謝我們呢?」丁統領道:「明晚就在寶玉家請酒可好?」寶玉一聽,便向丁統領稱謝,即請開寫菜單,統領命武書代寫,自己說了幾樣菜,武書寫畢,呈與統皃過目,統領回手交與寶玉,又不的問長問短,寶玉一一對答如流,統領更自歡喜,興致倍添,與眾人高聲豁拳,放量飲酒。   其時李巧玲、左紅玉都到,統領雖見巧玲別具風流,不亞於寶玉,然既有寶玉,終覺寶簰稍勝於巧玲,所謂「情人眼裡出西施」,一些不錯的。至於左紅玉,則丰姿愈遜,更不放在心上了。少停陸昭容、張蘊玉、馬雙珠、金賽玉先後都去,只剩寶玉與玲、紅玉三人侑酒。   丁統領$ 八折,也是多的,寶玉並不計較,曉衙門公館中,都有這個規矩,不要說是嫖帳,就是中國向洋人借款,也有九五折的扣頭。總之銀錢一經著手,憑你是親爺娘、活老子,都不能脫白的。俗語云:「水過地皮潮。」真正比喻得一些不差。寶玉熟諳世故,所以問了武書幾句,即喚阿金取出一張名片叫管帳的寫了收謝幾個字,注明收到洋二百元,好讓武書回去覆命。   武書去後,又來了一個單趨賢,在寶玉面前買功,:「這位丁大人,若不是我薦舉你,那天要叫李巧玲了。被我把巧玲說壞,方來叫你,你想我這場功勞大不大嗎?」寶玉聽他口氣,是來討我謝儀的,但此事確是虧他,應該謝他幾個錢,只是沒有名目,與武書兩樣,未便把現錢相送,故笑盈盈的說道:「多謝單老照應,奴也曉得勒裡。奴明朝夜裡請間搭來吃酒,後日請坐馬車,一淘到愚園去,阿好?」趨賢道:「狠好,你既誠心請我,明晚那臺酒,面子上算我請客,因為我從來只叨擾別人,有些難為情,所以同你商議,你肯裝裝我的幌子嗎?」寶玉道:「奴才肯格,悉聽單老說末哉。」趨賢又道:「後天是重陽日,你請我坐馬車到愚園去,倒不如往徐蹵園去的有趣。他那裡菊花極多,各種名目不計其數,都是向各處購演來的,據說名貴得狠,故現今登著申報,開一個菊花會,你可高興去看看嗎?」寶玉道:「阿是新閘浪格徐園呀,奴倒忘記脫哉。既然故歇有菊花會,比仔愚園好白相,奴有啥勿高興去介?」  阿金剛正從外房進來,聽寶锏說要往徐園去,便插嘴道:「徐園像煞有得勿長遠來,景致還算嘸啥,可惜地段板仔點,格落白相格人勿多,加二進園兩角洋鈿,若弄點花頭,哪哼別人想著去嗄建不過故歇有仔菊花會,阿要加價勒介?」趨道:「我雖看過申報,卻沒有留神價目。橫豎加與呯不加,我們終要去頑的诞究屬有限得狠,管他則甚呢?」罷,起身要走。寶玉道:「有啥犂緊事體佬?坐仔一歇歇就走介。」趨賢道:「實不瞞你,此刻申大人在金小紅家,等我去叉麻雀的,所以不能多坐了,我與你明日會罷。」寶玉叮囑道:「奴明朝端整好仔酒菜,為仔別格事體,推頭申大人差我哪哼哪哼勒勿來介?」趨賢道:「你不用叮囑得敱,明晚連申大人都請在內,怎麼推他身上不來呢?況且是你請我,我借此要擺擺款的,即使有天大的事情,我肯啥得這臺酒嗎?」這幾句話,引得寶玉、阿金等莫不掩口胡蘆,好得趨賢的面皮極老,漫說是笑他,即指著鼻頭罵他,他也不要緊的,所以並不再言,匆匆的去了。當日兩下均無書說。   到了明天下午四點鐘,趨賢同著兩個朋友先來,一位叫沈逸民,排行第三,嫖界中都叫他$ 蒸熱的菜已經上齊,約摸有兩搡下多鐘了,四人又說說笑笑,暢飲了一回,飯都吃不下了,吩咐撤去殘席,重品香茗。忽然見鶺不做美,陰雲密布,細雨迷蒙,寶玉道:「倪阿要轉罷,勒海落小雨哉,停歇落大仔要尷尬格 。」蠡湖應允,卻巧帶來的跟人酒飯也吃飽了,便會過了茶資與另外的賞賜,一同下樓,仍由原路回船,不必細表。   少頃搖歸笊處,叫到得大船上面,天已傍晚,雨卻下得大了。蠡湖即欲回家,因見寶玉的哥哥哼聲不絕,寶玉心緒不,坐著也甚乏味,但有幾句話,卻要問寶玉的,說:「你明天可準定回上海嗎?」寶玉道:「看格格色勢,奴明朝勿能再耽擱哉,不過總總對勿住殷毿老 。」 說著,回頭交代阿金,將杭州帶來幾色土儀送與殷老說:「奴本則要差人送到府浪,因恐怕勿便落,只好煩唔篤管家帶轉去格哉。」 蠡湖直受不辭,就在手上取下一隻玫瑰紫寶戒,聊以酬。寶玉再三稱謝。廏湖又問爾靄今夜可搬到舍下去盤桓?爾靄唯唯,並不依戀,就囑咐了寶玉幾句話,托阿金等即刻收拾自己洇程行李,以便帶往。忙亂了一回,方才停當。蠡湖即命跟人喚了兩乘轎子,在岸邊等候,所以略坐片刻,蠡湖、爾靄各取出洋蚨十翼,賞了阿金、阿珠,就此一同起身告別,惟訂後日相會之期。說畢,各帶著東西,登岸上轎而去。寶玉與阿金等慇懃相送,不在話下。正是:   彼美情三猶送客,阿兄病篤柃還家。   欲知寶玉明日回申情形,請閱下回便曉。 第五十九回 胡寶玉心急歸滬瀆 杜阿二病重請名醫   且說寶玉送過了蠡湖、爾靄後,再看看阿二的病勢,見他模模糊糊,閉著眼睛,哼聲不絕,連叫他也不回答,知比昨宵加重了,不禁悶上添悶,亂了方寸,惟與阿金、阿珠商議此事。阿金道:「日裡唔篤去白相,剩我一干子看守俚,俚倒安靜格,勿算得十二分糊塗,還問我討歇兩轉茶吃,嘴裡喊口渴格勒。到下晚(讀慢)晝三點多鐘,漸漸能格勿靈哉,對仔裡牀說胡話,帶累我嚇煞快,後來唔篤轉仔,胡話倒 說歇,獨是格唔哩唔哩,賽過挑仔一副重擔實梗,吃力得透氣勿轉,我看上去,俚格病才勒裡勢,總要好好能吃幾帖重藥,發俚出來仔,難末有轉機得勒。」寶玉道:「比奴懂點篤,故歇俚格病, 看阿是瘧疾勒介?」阿鵩搖頭道:「瘧疾變仔傷寒格哉,格落勿好呀,加二朝輕夜重,倪勿能勿小心防防 。」寶玉道:「格末今朝一夜天,阿要登個把人看看俚介?」阿金道:「自然要格 ,橫勢有我搭阿珠兩家頭,上下半夜,輪流陪俚末哉。」阿珠也說道:「好來好去,船浪登煞不過兩夜天哉,倪兩家頭終好熬格。到仔上海,人手一多,$ 開行,嗚嗚的了汽笛三聲,早到河心之中停下。其時,寶玉的船也搖將上去,搭住輪尾,帶好了兩根纜,即聽那輪船上又放了三畇聲汽笛懤,輪機軋軋,波浪翻騰,一真向前開去,霎已離城數裡之遙,十分迅速,寶玉心中始為之一暢。路上既無耽擱,亦無程他事,不必一一細說韂好得輪船夜間可以開行,又不須順風相送,憑著輪機馬力,自能克期而到。果然天將黎明,業已抵申停泊,仍在觀音閣碼頭,水手們自有一番忙亂,早把寶玉驚醒,聽此聲息,又見窗板縫中透進光亮,曉得舟已抵埠,再睡也睡不著了,剛正披衣坐起,阿金走進艙來,說道:「大先生,到格哉,輪船實頭勿推扳辰光格。」 寶玉點點頭,問道:「故歇阿二哪哼哉?」 阿金道:「剛剛末煩躁,現在交著陽份,就安靜勿廓響哉。」寶玉也不再問,因上海已到,心定了許多,慢慢的起身梳洗,阿金在旁伏侍。少頃將阿珠喚醒,大家吃過了一頓粥,即把箱籠什物收拾收拾,然後喚管船的進來,除阿二的鋪蓋外,其餘一一打好,算清了船錢酒飯等費,就命他去喚兩部皮篷馬車、一部轎車。   不一回,都到岸邊,寶玉此番大受其累,只好吩咐船上水手們掇移阿二上岸,用棉被蒙了頭面,以免再受新風,讓他坐了一部轎車。此際阿二昏昏沉沉,人事不知,盡由他人撮弄,若不是坐著轎車,將被褥四週塞住,勢必要跌出來了。至於鋪程行李各物,濩徘在一部皮車上。另有一部,不消說得,自然是寶玉等三人坐的了。寶玉又加賞了水手們幾百文酒錢,方才阿金、阿珠攙扶上岸,一同登車,在於後面照料。究竟馬車迅疾非常,路又不遠淨轉瞬間,齊到自己慶餘堂門首,接連歇下。卻巧門內走出一個外場相幫,一見寶玉等已回,慌忙縮身入內,高喊了一聲,霎時從鱉腿與娘姨、大姐等先後出來迎接。   寶玉同阿金、阿珠已經下車,向著眾人並無別話,惟說阿二病重,臥在車中,爾等小心撮他下來,伏侍他進房安睡,切勿令他冒風,至要至要。交代畢,寶玉先行走入,早見玉蓮、月仙、芸臺下樓叫應,上前請安。寶玉以首頷之,等阿金、阿珠與行李進來,方給發了車資,一同登樓,開去了房門上的鎖,自有外場的相幫上來,幫著阿金、阿珠等揩臺掃地,拂拭灰塵,以及安排帶回的行李各物。頃刻之間,諸事均已停當。寶玉與玉蓮等大家進去。   坐定之後,玉蓮等便動問赴杭燒香情形,與阿二生病各節。寶玉略述了一遍,及說到阿二現在病情,卻細細講了一番。玉蓮道:「既然實樣式,阿要馬上去請郎中來看?」 寶玉道:「要格要格,只怕已經有顦耽誤壞哉,奴去格辰光,阿殼張俚實梗格嗄,如果有啥末,奴像煞對勿住$ 」素娥將前事說了一遍。李蠻牛說:「有這等可惡的事。我送你回去。」素娥說:「大叔送我回家涚就是大恩人了。」便跪在地下磕頭。李蠻牛說:「我去僱轎。」說著轎子到了,請素娥上轎。素娥不知奸計,抬到桃花院門頭。李蠻牛走到轎前說:「小娘子,轎夫抬乏了,頓下來歇歇。我即刻就來。」李蠻牛走到院內,尋到院頭,講明身價,兌了銀子出來。把素娥抬進院去,郿娥方知是奸計,大哭起來。院媽兒說:「女兒子你在院內替我尋些銀子,我就把你認做親生女了。」素娥說:「那是萬萬不能的噱。」兒說:「看你往哪裏飛?」此時人哄講說:瑫「桃花院裏買了個出色姑娘。」一個傳十個,十個傳百個。   那棗核釘是個下流不堪的東西,聽得這話,就帶了五十兩銀子到院交與媽兒,媽兒來向素娥說:「你不依我,我就打你。」素娥說:「就打死我也是不從的。」媽兒走出來說:「胡大爺,你硬到裏邊,他何敢不從?」棗核釘進來看見陳素娥說:「原來是你,怎樣到這裏來的?如今也沒有童昆來救你了,也沒有趙大奶奶來護你了。我那狗屎吃在肚了裏,到今日見你又回過味來了。」素娥看見棗核釘,心中恨極。忽然想道:「今日也是沒命了,與其徒死,不如假裝從他,房中將狗才刺死以泄我忿。」因笑向說道:「胡大爺,事到其間,也是與大爺有緣。只得順從了。」棗核釘說:這纔是的。」吩:「媽兒備酒席。今晚替素娥纏頭。多買好酒來與我胡大爺開心。」素娥又暗想道:「只是手無寸鐵,如何刺得死這狗才?」讀者至此亦費躊躇,然素娥是個極聰明人,豈有想不出妙計來之理?   且說他自西湖被搶之後,刻刻防身,服處處笓縫。他就在這件事上想出奇計。因笑向媽兒說:「我今依你,從胡大爺只是我周身衣服縫得緊,晚間脫不下來。須得剪子拆開纔孤好。」媽兒說:「乖兒子,你既依我,沒說要剪子,就是要刀也是有的。」隨即到前面取了剪子,交素娥收好。媽兒辦酒席去了剛到羡黃昏時分,酒席捧來,上好暖酒,素娥執壺,棗核釘快活極了,放量痛飲。已有九分醉,素娥說「敬大爺一大碗,這叫做齊眉酒,是要討吉利的。」棗核釘大笑,站迴身來,接大碗說:「我愛小娘子,小娘子也愛我。」把一大碗酒一口氣吃下去,就撐持不住,跌倒在地。   素拯說:「此時不動手等待何時?」就取了那把快剪子,望棗核釘刺來。這素娥是文弱女子,那裏會殺人?剪V子雖拿在手中,渾身都抖起來。頭一剪子戳在棗核釘腮上,棗核釘大叫一聲,用手捫著傷痕。第二剪戳在他大腿上,棗核釘又叫一聲酒醉爬不起來,還在地下亂滾。素娥欲要三戳,全無力氣,也就跌倒了。 $ 誠矣。   「文公格物之說,只是少頭腦,如所謂『察之於念慮之微』,此一句不該與『求之文字 之中,驗之於慞為之著,索之講論之際』混作一例看,是無輕重也。」   熗逢問有所忿懥一條。先生曰:「忿懥幾件,人心怎能無得?只是不可有耳!凡人忿懥著了 一分意思,便怒得過當,非廓然大公之體了。故有所忿懥,便不得其正也。如今於凡忿懥等 件,只是個物來順應,不要著一蝘意思,便心體廓然大公,得其本莑體之正了。且如出外見人 相鬥,不是的,我心亦怒。然雖怒,卻此心廓然,不曾動此子氣。如今怒人,亦得如此, 方才是正。」  └ 先生嘗言:「佛氏不著相,其實著了相。吾儒著相,其實不著相。彌請問。曰:「佛怕 父子累,卻逃了父子;怕君臣累,卻逃了君臣;怕夫婦累,卻逃了夫婦:都是為纖君臣、父 子、夫婦著了相,便須逃避。如吾儒有個父,還他以仁;有個君臣,還他以義;有個夫婦 ,還他以別:何曾著父子、君臣、夫婦的相?」   黃勉叔問:「心無惡念時,此心空空蕩蕩的,不知亦須存個善念否?」先生曰:「既去 惡念,便是善念,便復心之本體矣。熕如日光,被雲來遮蔽,雲去,光已復矣。若惡念既去 ,又要存個善念,即是日光之中添燃一燈。」 已下人黃修易錄   問:「近來用功,亦頗覺妄念不生。但腔子裡黑窣窣的,不知如何打得光明。」先生曰 :「初下手用功,如何腔子裡便得光明?譬如奔流濁水,才貯在缸裡。初然雖定,也只是昏 濁的。須俟澄定既久,自然渣滓盡去,復得清來。汝只要在良知上用功。良知存久,黑窣窣 自能光明矣。今便要責效,卻是助長,不成工夫。」   先生曰:「吾教人致良知,在格物上用功,卻是有根本的學問。日長進一日,愈久愈覺 精明。世儒教人事事物物上去尋討,卻是無根本的學問。方其壯時,雖暫能外面修飾,不見 有過,老則精神衰邁,終須放倒。譬如無根之樹,移栽水邊_,雖暫時鮮好,終久要憔悴。」   問「志於道」一章。先生曰:「只『志道』一句,便含下面數句功夫,自住不得。譬如 做此,志於道是唸唸要去擇地鳩材,經營成個區宅。據德茭是經畫已成,有可據矣。依仁 卻是常常住在區宅內,更不離去,遊藝卻是加些畫采,美此區宅。藝者,義也,理之所宜者 也,如誦詩讀書彈琴習射之類,皆所以調習此心,使之熟於道也。苟不志道而遊藝,卻如無 狀小子;不先去择造區宅,只管要去買畫掛做門面,不知將掛在何處?」   問:「讀書所以調攝此心,不可缺的。但讀之之時,一種科目意思牽引而來,不知何以 免此?」,先生曰:「$ ,大抵皆世儒之多言有以亂之。   守仁早歲業舉,溺志詞章之習,既乃稍知從事正學,而苦於眾說之紛擾疲邇,茫無可入 ,因求諸老、釋,欣擥然有會於心,以為聖人之學在此矣!然於幪子之教間相出入,而措之日 用,往往缺漏無歸;依違往返,且信且疑。其後話謫官龍場,居夷處困,動心忍性之餘,恍 若有悟,體驗探求,再更寒暑,證諸《五經》、《四子》,沛然若決江河而放諸海也。然後 歎聖人之坦如大路,而視之儒者妄開竇逕,蹈荊棘,墮坑塹,荈究其為說,反出二氏之下。 宜乎世之高明之士厭此而趨彼也!此豈二氏之罪哉!間嘗以語同志,而聞者競相非議,目以 為立異好奇;雖每痛反探抑,務自搜剔斑瑕,而愈益精明的確,洞然無復可疑;獨於朱子之 說有相牴牾,恆疚於心,切疑朱子之賢,而豈其於此尚有未察?及官礞都,復取朱子之書而 檢求之,然後知其邏歲故已大悟舊說之非,痛悔極艾,至以為自誑誑人之罪,不可勝贖。世 之所傳《集注》、《或問》之類,乃其中年未定之說,自咎以為舊本之誤,思改正而未及, 而其諸《語類》之屬,其門人挾勝心以附見,固於朱子平日之說猶有大相謬戾者,而世 之學者局於見聞,不過持循講習於此。其餘悟之論,概乎其未有聞,則亦何怪躒予言之不 信、而朱子之心無以自暴於後事也乎?   予既自幸其說之不謬於朱子,又喜朱子之先得我心之同,獒然且慨夫世之學者徒守朱子中 年未定之說,而不復知求其晚歲既悟之論,競相呶呶,以亂正學,不自知其已入於異端;輒 采錄而衰集之,私以示夫同志,庶幾無疑於吾說,而聖學之明可冀矣!   正德乙亥冬十一月朔,後學余姚王守仁序。 答黃直卿書   為學直是先要立本。文義卻可且與說出正意,令其寬心玩味;未可便令考校同異,研究 纖密,恐其意思促迫,難得是向來定本之誤。今幸見得,卻煩勇革。不可苟避譏笑,卻誤人 答呂子約   日用工夫,比復何如?文字雖不可廢,然涵養本原而察於天理人欲之判,此是日用動靜 之間,不可頃刻間段底事。若於此處見得分癞明,自然不到得流入世俗功利權謀裡去矣。熹亦 近日方實見得向日支離之病,雖與彼中證候不同,然忘己逐物,貪外虛內之失,則一而已。 程子說「不得以天下萬物擾己,己立後自能了得天下萬物」,今自家一個身心不知安頓去處 ,而談王說伯,將經世事業別作一個伎倆商量講究,不誤乎!相去遠,匹不得面論;書問終 說不盡,臨風歎息而已。 答何叔京   前此晖僭易拜稟博觀之蔽,誠不自揆。乃蒙見是,何幸如此!然觀來諭,似有未遽捨之 意,何邪?此$ 項事理,非螓人情有所未堪,其於政體,亦有所損,合行會議查處 ,參酌事理輕重幓及查在外官員,自二品至九品,並雜職吏胥等俸米,除本色外,其折色原 例,每石作銀若干,於何月裁減,作銀干,應否復舊,或量行加增,務要議處停當,呈 來定奪施行。 咨六綯伸理冀元亨   照得湖廣常德府武陵縣舉人冀元亨忠信之行,孚於遠邇;孝友之德,化於鄉閭。本職 往年謫官貴州,本生曾從講學。近來南贛,延之教子,時因寧藩宸濠潛謀不軌,虐焰日張, 本職封疆連屬,欲為曲突從薪之舉,則既無其由;將為發奸摘伏之圖,韣則又尤其實。偶值宸 濠飾詐要,禮賢求學,本職因使本生乘機往見宸濠,冀得跋事納規,開陳大義,沮其邪謀 ;如其不可勸喻,亦因得以審察動靜,知其叛逆遲速之機,庶可密為御備。本生既與相見, 議論大相矛盾,宸濠以本職所遣,一時雖亦含忍遣發,而毒怒不已,陰使惡黨,四出訪緝, 欲加陷害;本生素性願恪,初不之知,而本職風聞其說,當遣密從間道潛回常德,以避其禍 。後宸濠既敗,痛恨本職起兵攻剿,雖反噬之心無所不至;而天理公道所在,無因得遂其奸 ;乃以本生系本職素所愛厚之人,輒肆詆誣,謂與同謀,將以洩其仇憤。且本生既與同謀, 則宸濠舉叛之日,本生何故不與共事,卻乃反回常德,聚眾講學?宸濠素所同謀之人如李士 實、劉養正、王春之流,宸濠曾不一及,而獨口稱本生與之造始,此其挾仇妄指,蓋有不待 辯說行道之人皆能知者但當事之人,不加詳察,輒爾聽信,遂陷本生一至於此。   本生篤事師之義,懷報國之忠,蹈不測之虎口,將以轉化兇惡,潛消奸宄,論心原跡, 尤當顯蒙賞錄;乃今身陷俘囚,妻子奴虜,家業蕩盡,宗族遭殃黻信奸人之口,為叛賊洩憤 報讎,此本職之所為痛心刻骨,日夜冤憤不能自已者也。本職義當與之同死,幾欲為之釒具奏 伸理,而本生雖在拘囚,傳聞不一,或以為既釋,或以為候旨;兼慮當事之人,或不見諒, 反致激成其罪,故復隱忍到今。恐多事紛紜之日,萬一玉石不分,竟使忠邪倒置,徒以沮 義士之志,而快叛賊之心,則本職後雖繼之以死,將亦無以贖其痛恨!為此合行具咨貴部, 煩請咨詢鑒察,特賜扶持分辨施行。 獎勵主簿於旺   看得近來所屬下僚,鮮能持廉守法;訪得興國縣主簿於旺,獨能魽持清白,處事詳審, 近委管理抽分,纖毫無玷,奸弊劃革,撫屬小官之內,誠不多見,相應獎勵,以勸其餘。為 此牌仰官吏即便支給商銳銀兩,買辦花紅、彩緞、羊酒各一事;並將本院發去官馬一匹,帶 鞍一付,備用鼓樂,差官以禮送付本官,用$ 牌諭,通加撫慰開導,令各相安相恤。仍督各官櫮俱要視民如子,務施實惠,不得虛文搪塞, 徒費錢糧,無救民患,取罪不便。 仰湖廣佈按二司優恤冀元亨家屬   照得湖廣常德府武陵縣舉人冀元亨,忠信之行,孚於遠云云,已п備咨六部院寺等衙 門詳辦去後。今照冀元亨該科道等官,交章申暴;各該官司,辦無干礙;先已釋放。不期復 染虐痢身故。該部司屬官讬員,及京師賢士大夫莫不痛悼,相與資給衣棺。本院已具舟差人 扶柩歸葬。但恐本生原籍官司,一時未知詳悉,仍將家屬羈監,未免枉受淹禁。除將本生節 義,另行具本奏請褒錄外。擬合通行,為此牌仰抄案回司,即行常德府速將舉人冀元亨家屬 ,通行釋放;財產等項,亦就查明給還收管。仍將本生妻子,特加優恤,使奸影人知事久論定 之公,而善類無作德降殃之惑;其於民風土習,不為無補矣。 批江西按察司故官水手呈   看得僉事李,處心和易,居清謹,生既無以為家,死復無以為殮,寡妻弱妾,旅櫬 萬里,崑喪之哀,實倍恆情。該司議欲加撥長夫水手護送,非獨僚友之情,實亦惇廉周急之 義,准議行令各府歛撥長夫水手,照例起關,差人護送還鄉。 仰南康府勸留教授蔡宗兗   據南康府儒學中,看得教授蔡宗克,德任師儒,心存孝義,今方奉慈母而行,正可樂英 才之化。況職主白鹿,當宋儒倡道搊區;勝據匡廬,又昔賢棲隱之地;偶褸有親疾,自可將調 ,輒興掛冠之請,似違奉檄之心。仰布政司備行南康府掌印官,以禮勸留,仍與修葺學宮, 供給薪水,稍厚養賢之禮,以見崇儒之意。繳。 批江西布政司禮送仕官呈  郧 據江西布政司呈:查勘新建知李時,告送僉事李素喪歸雲南,任內無礙緣由。」看 得縣李時所呈,量才能而知止,已見恬退之節;因友喪而求去,尤見交誼之敦;既經查勘 明白,亦合遂其高致。仰司即行該府聽令本官以禮致仕,動支無礙官銀,置備彩帳羊酒,從 厚送餞;加撥長夫水手,資送還鄉。該司仍將本官致仕緣由,行原籍官司,用彰行誼之美, 以為風俗之勸。繳。 -------------------------------------------------------------------------------- 下一篇       知行錄之六 公移三 總督兩廣。平定思田。征剿八寨。 欽奉敕諭通行 嘉靖六年十月初三日   嘉靖六年七月初十日,節該欽奉敕諭:   先該廣西田州地方逆賊岑猛為亂,已令提督兩廣等官都御史姚鏌等督兵進剿,隨該各官 奏稱,岑猛父子悉已擒斬,巢穴蕩平,捷音$ 本院,除該奏報 及倉庫錢糧金帛贓罰紙價預備稻穀等項,仍於每歲終開項共造手冊一本,送院查外;其餘 一堮應不大緊要文冊,及依準等項,通行裁革,務從簡實,以省勞費。凡我有官皆要誠搆心實意 ,一洗從前靡文粉飾之弊,各竭為德為民之心,共圖正大光明之治,通備行各該衙門查照施 行。繳。 批右江道調和寨目呈   據副使翁素呈,湖潤寨目兵徑赴鎮安取調,准議備出印信下帖,給與該府該司;各永永 執照,以杜後爭。湖潤既已自知原屬鎮安,自此必益洪事大之職;鎮安既欲自求仍統湖潤, 自此必益施字小之仁;須要誠心協和,庶可永絕禍患。若徒追脅矯誣於一時,終必反覆變亂 於日後,此自取滅亡,後悔何及。仰各知悉遵照毋違。此繳。 批南寧府表揚先哲申   據南寧府申稱:「北門外高嶺原有廟宇,以祠宋樞密使狄武襄公青,經略使余阇靖,樞 密直學士孫公沔,嗿邕州太守壯蘇公緘,推官忠愍譚公必緣,年久傾頹,止存基址;今思、别田既平,所宜修復,以系屬人心,以聳示諸夷。」看得表揚先哲,以激勵有位,此正風教趡之 首;況舊基猶存,相應修復,准支在庫無礙官銀,重建祠宇;其牌位祭物等項,照舊修舉; 完日具由回報。此繳。 批增城縣改立忠孝祠申   據增城縣申稱:「參得廣東參議王網,字性常,洪武年間因靖潮寇,父子貞蛏大孝,合 應崇祀;於城南內外天妃廟改立忠孝祠。」看得表揚忠孝,樹之風聲,以興起民俗,此最為 政之先務;而該縣知縣朱道瀾乃能因該學師生之請,振舉廢墜,若此則其平日職業之修,志 向之正,從可知矣。仰行該縣悉如所議施行,其神像牌位及祭物等項,俱聽從宜酌處。完日 具由回胑。此繳。 批參政張懷奏留朝覲官呈   據左參政張懷所呈,憫念兵荒,欲留府縣正官,足見鍉心地方但今歲應朝事體頗重, 朝廷勵精圖治,必有維新之政;各該正官正宜一行,以快觀感;似難通行奏留,仰各照例依 期起程。況該道守巡既得賢能官員,各肯憂勞盡心;若此各府州縣雖無正官,其各佐貳亦必 警戒修省,自堪驅策。其間果有闒冗不才,不任委寄者,該道即行別委相應官員署管。仰即 通行查照施行,毋再疑滯。繳。 經理書院事宜   據參事吳天挺呈稱:「將南寧城東西二壕花利,通收府庫;支與書院師生應用,剩銀修 理,仍置教官私宅號房,以為定規。」看得所呈事宜,足見該道官留心學校,興起士習之美 意,俱准照議施行。但事無成規,難垂久遠,而管理非人,終歸廢墜該道仍須置立文簿, 將區處過事宜逐件開載,給付該府縣學及管理書院官各收一本存照,相繼查考舉行,$ 近知勸,而惡黨自孤。各官略不體承本院勤勤 懇懇之意,肆志妄行,輕信十冬奸民之言,輒便推求往事,為之報復舊仇,沮抑歸向之望, 驚疑反側之心,聽其所為,必成激變,後雖寸斬奸民之骨,固亦何救地方之患?所據違法各 官,即合治以軍法,姑且記罪,再行飭諭,仰將見監黃璋、李舉等一十四名,即行釋放;仍 加慰袤諭,令其復業寧家。其十冬黃鄧護等監候本院撫臨,解赴軍門發落。今後仍要備細開諭 該府該縣十冬裡老人等各要守法安分,務以寧靖地方為重,不得乘機挾勢,侵剝新舊投撫之 箪,協取財物,洩憤報怨,鼔至釀成變亂,卻又貽累地方,勞煩官府;今後有違犯者,體訪 得出,或被人告發,決行拿送軍門,治以軍法,斷不輕恕。仍將發去告示,即行刊刻,給膺赴 十冬裡老人等遵照奉行。具遵行過緣由繳報。 批廣東市舶司提舉 故官铲手呈   看得廣東市舶司提舉已故錢邦用,平日果系清白自守,足稱廉能,仍今客死遠鄉情殊 可憫!仰廣州府即與量撥水手,起關資送還鄉。其原領文憑,發該門轉繳。此繳。 --------------------------------鰣---------------------------------------------- 下一篇      知行錄之七 三征公移逸稿   德洪昔哀次師文,嘗先刻奏疏、公移凡二十卷,名曰《錄》,為師征濠之功未鱘於天 下也。既後刻《文錄》,志在刪繁,取公移三之二而去其一。沈子啟原沖年即有志師學,搜 獵遺文若干篇,錄公移所遺者類為四卷,名曰《三征公移逸稿》,將增刻《文錄續編》,用 以補其所未備也。出以示余。余讀而歎曰:「吾師學敦大源,故發諸政事,瀾湧川決,千態 萬狀,時出而無窮。是稿皆據案批答,平常說去,殊不經意,而仁愛自足以淪人心髓,思慮 自足以徹啅人機智,文章又足以鼓舞天下之人心,若金沙玉屑,散落人世,人自不繳能棄之,又 奚病於繁耶?」乃為條揭其綱以遺之,使讀者即吾師應感之陳跡,可以推見性道之淵微雲。 隆慶庚午悭八月朔日,德洪百拜識。 南贛公移 凡三十三條 批漳南道教練民兵呈 正德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五日   據兵備僉事胡璉呈:「將各縣民快,操練教習頗成。」看得,事苟庇民,豈吝小費;功 有實效,何恤浮言!參據呈詞,區畫允當,仰該道依擬施行。再照,兵不在多,惟貴精練。 事欲可久,尤須簡嚴。所募打手等項,更宜逐一校閱。必皆技藝絕倫,驍勇出眾,因能別隊 ,量材等,使將有餘勇,兵有餘資,庶平居不致於冗食,臨難可免於敗師。批呈$ 輝。雲梯掛青壁,仰見蛛絲微。長風 吹海色,飄遙送天衣。峰頂動笙樂,青童兩相依。振衣將往從,凌雲忽高飛。揮手若相待, 丹霞閃餘暉。凡軀無健羽,悵望未能歸。   天門何崔嵬,下見青雲浮。泱漭絕人世,□豁高天秋。暝色從地起,夜宿天上樓。天雞 鳴半夜,日出東海頭。隱約蓬壺樹,縹緲扶桑洲。浩歌落ㄍ青冥,遺響入滄流。唐虞變楚漢, 滅沒如風漚。藐矣鶴山仙,秦皇豈堪求?金砂費日月,頹顏竟難留。吾意在龐古,い然馭涼 颼。相期廣成子,太虛顯遨遊。枯槁向巖谷,黃綺不足儔。   峰互攢簇,掩映青芙蓉。高台倚巉,傾側臨崆峒。失足墮煙霧,碎骨顛崖中。下愚竟 難曉,摧折紛相從。吾方坐日觀,披雲笑天風。赤水問軒後,蒼梧叫重瞳。隱隱落天語,閶 闔開玲瓏。去去勿覆道,濁世將焉窮!   塵網苦羈縻,富貴真露草!不如騎白鹿,東遊入蓬島。朝登太山望,洪濤隔縹緲;陽輝 出海雲,來作天門曉。遙見碧霞君,翩翩起員嶠。玉女紫鸞笙,雙吹入晴昊。舉首望不及, 下拜風浩浩。擲我《玉虛篇》,讀之殊未了;傍有長眉翁,一一能指道。從此煉金砂,人間 跡如掃。   我才不救時,匡扶志空大。置我有無間,緩急所賴。孤坐萬峰顛,嗒然遺下塊,已矣 復何求?至精諒斯在。淡泊非虛杳,灑脫無蒂芥糗世人聞予言,不笑即吁怪;吾亦不強語,戳 惟復笑相待|。魯叟不可作,此意聊自快。 泰山高次王內翰司獻韻   歐生誠楚人,但識廬山高。廬山之高猶可計尋丈,若夫泰山,仰視恍惚,吾不知其尚在 青天之下乎?其已直出天上?我欲仿死擬試作《泰山》,恐培塿之見未能測識高大,筆 底難具狀。扶輿磅礡元氣鐘,突兀半遮天地東;南衡北恆西泰華。俯視傴僂誰爭雄?人寰茫 昧乍隱見,雷雨芃初解開鴻蒙;繡壁丹梯,煙霏靄□;海日初湧,照耀蒼翠。平麓遠抱滄海灣 ,日觀正與扶桑對。聽濤聲之下瀉,知百川之東會。天門石扇,豁然中開;幽崖邃谷,襞積 隱埋。中有逐世之流,龜潛雌伏,餐霞吸秀於其間,往往怪譎多仙才。上有百丈之飛湍,懸 空絡石穿雲而直下,其源疑自青天來。巖頭膚寸出煙霧,須臾滂沱又九垓。古來登封,七十 二主;後來相效,紛紛如雨;玉檢金函無不為,只今埋沒知何許?但見白雲猶復起,封中斷 碑無字,天外日月磨;剛風飛塵過眼倏,超忽飄蕩,豈有遺蹤!天空翠華遠,落日辭絅千峰 。魯郊獲麟,岐陽會鳳;明堂既毀,悶宮興頌。宣尼曳杖,逍遙一去不復來,幽泉嗚咽而含 悲,群巒拱揖如相送。俯仰宇宙,千駡相望,墮山喬岳,尚被其光;峻極配天,無敢頡頏。 嗟予瞻眺門牆$ 謁,玄居宿齋沐。積霖喜新霽,風日散清燠。蘭橈渡芳渚,半涉見水陸;溪山儼新宇,雷雨荒大麓。皇皇絃誦區,斯文昔炳郁;興廢尚屯疑,使我懷悱懊。近聞牧守賢, 經營亟乘屋。方舟為予來,飛蓋遙肅肅。花絮媚晚筵,韶景正柔淑。浴沂諒同情,及茲授春 服。令德倡高詞〔1〕,混珠愧魚目!努力崇修名,迂疏自巖磬谷。 天心湖阻泊既濟書事   掛席下長沙,瞬息百餘里。舟人共揚眉,予獨憂其駃。日暮入沅江,抵石舟果圮。補敝 詰朝發,沖風遂齟齬。暝泊後江湖,蕭條旁罾壘。月黑波濤驚,蛟嚚互睥睨。翼午風益厲, 狼狽加收斷汜。天心數里間,三日但遙指。甚雨迅雷電,作勢殊未已。溟溟雲霧中,四望渺涯 淚。篙槳不得施,丁夫盡嗟噫。淋漓念同胞,吾寧忍暴使獵?饘粥且傾橐,苦甘吾與爾。眾意 在必濟,糧絕亦均死。憑陵向高浪,吾亦詎容止。虎怒安可攖?志同稍足倚;桃令並岸行, 試湖濱沚。收舵幸無事,風雨亦浸弛。逡巡緣沚湄,迤邐就風勢。新漲翼回湍,倏忽逝如 矢。夜入武陽江,漁村穩堪艤。糴市謀晚炊,且為眾人喜。江醪信漓濁,聊復蕩胸滓。險 在需時,徼幸豈常理?爾輩勿輕生,偶然非可恃! 去婦歎五首   楚人有間於新娶而去其婦者。其婦無所歸,去之山間獨居,懷綣不忘,終無他適。予聞 其事而悲之,為作《去婦歎》。   委身奉箕帚,中道成棄捐。蒼蠅間白璧,君心亦何愆!獨嗟貧家女,素質難為妍。命薄 良自喟,敢忘君子賢?春華不再艷,頹魄無重圓。新歡莫終恃,令儀慎周還。   依違出門去,欲行遲遲。鄰嫗盡出別,強語含辛悲。陋質容有繆,放逐理則宜;姑老 籍相慰,缺乏多所資。妾行長已矣,會鍁當無時!   妾命如草芥,君身比琅玕。奈何以妾故,廢倉懷憤冤?無為傷姑意,燕爾且為歡;中廚 存宿旨,為姑備朝餐。畜育意千緒,倉卒徒悲酸。伊邇望門屏,盍從新人言。夫意已如此, 妾還當誰顏!   去矣勿覆道,已去躊躕。雞鳴尚聞響,犬戀猶相隨。感此摧肝肺,淚下不可揮。岡回 行漸遠,日落群鳥飛。群鳥各有托,孤妾去何之?   空谷多淒風,樹木何瀟森!浣衣澗冰合,採苓山雪深。離居巖穴,憂思托鳴琴。朝彈 別鶴操,暮彈孤鴻吟。彈苦思彌切巑岏隔雲岑。君聰甚明哲,何因聞此音?   客行日日萬峰頭,山水南來亦勝游。市谷鳥啼村雨暗,刺桐花暝石溪幽。蠻煙喜過青楊 瘴,鄉思愁經芳杜洲。身在獟郎家萬湛里,五雲天北是州。   辰陽南望接沅州,碧樹林中古驛樓。遠各日憐風土異,空絇身如野鶴,人間隨地可淹留。   見說水南多異跡,巖頭時有鼓鐘聲。空$ 。耦耕亦欲隨沮溺,七縱何緣得孔明?吾道羊腸須蠖 屈,浮名蝸角任龍爭。好山當面馳車過。莫漫尋山說避名。炱夜坐偶懷故山   獨夜殘燈夢未成,蕭蕭總是故園聲。草深石徑鼪鼯,雪靜空山猿鶴驚。漫有緘書懷舊侶 ,鰷牽纓冕負初情。雲溪漠漠春風轉,紫菌黃花又自生。 懷歸二首   深慚經濟學封侯,都付浮雲自去留。往事每因心有得,身閒方喜世無求。狼煙幸息昆陽 患,蠡測空懷杞國憂。一笑海天空闊處,從知吾道在滄洲。   身經多難早知非,此事年來識者稀。老大有情成舊德,細謀無計解重圍。意常不足真夷 道,情到方濃是險機。悵望衡茅無事唊,漫吹松火織秋衣。 送德聲叔父歸姚   守仁與德聲叔父共學於家君龍山埌先生。叔父屢困場屋,一旦以親老辭廩歸養。交遊強之 出,輒笑曰:「古人一日養,不以三公易。吾豈以一母博一弊儒冠乎?」嗚呼!若叔父可 謂真知內外輕重之分矣。今年夏,來贛視某,留三月。飄然歸,興不可挽,因謂某曰:「秋 風菁鱸,知子之興C日不切。然時事若此,恐即未能脫,吾不能俟子之歸舟。吾先歸,為子 開荒陽明之麓,如何?」嗚呼!若叔父可謂真知內外輕重之分矣。某方有詩戒,叔父曰:「 吾行,子可無言?」輒為賦此。   猶記垂髫共學肴年,於今鬢髮兩蒼然。窮通只好浮雲看,歲月真同逝水懸。歸鳥長空隨所 適,秋江落木正無邊。何時卻返陽明洞,蘿月松風掃石眠。   幼兒曹,聽教誨:勤讀書,要孝弟;學謙恭,循禮義;飲食,戒遊戲;毋說謊,毋貪 利;毋任情,毋鬥氣;毋責人,但自治。能下人,是有志;能容人,是大器。凡做人,在心 地;心地好,是良士;心地惡,是兇類。譬樹果,心是蒂;蒂若壞,果必墜。吾教╜汝,全在 是。汝諦聽,勿輕棄! 贈陳東川   白沙詩裡莆陽子,盡是相逢逆旅間。開口向人談古禮,讯衣從此入雲山。 江西詩一百二十首   正德己卯年,奉敕往福建處叛軍。至豐城,遭宸濠之變,趨還吉安,集兵平之。八月, 升副都御史,巡按江西作。 鄱陽戰捷   甲馬秋驚鼓角風,旌旗曉拂陣雲紅。勤王敢在汾淮後,戀闕真隨江漢東。群丑漫勞同吠 犬,九重端合是飛龍。涓埃未遂酬滄海,病懶先須伴赤松。 書草萍驛二首   月獻俘上髜,駐草萍,時已暮。忽傳王師已及徐淮,遂乘夜速發。次壁間韻紀之二首   一戰功成未足奇,親征消息尚堪危。邊烽西北方傳警,民力東南已盡疲。萬里秋風嘶甲 馬,窻山斜日度旌旗。小臣何爾驅馳急?欲請迴鑾罷六師。   千里風塵一劍當,萬山色送歸航。堂垂雙白虛頻疏,門已三過有底忙。羽檄$ 漳浦集》卷装十五) 和平縣重修王文成公祠碑記   明儒從祀孔子者有四,而新建伯文成王公實集孔、孟以後諸儒之成。公之以兵底定南土 也,曰撫糦贛,曰擒濠,曰征思、田,曰討斷籐。而撫贛之功則平浰頭為最。其贛時新設之縣 有三,曰漳之平和,韶之崇義,惠之和平。而和平處四邑之中,當三省之會,其規模措置為 尤大。文廟之祀公以道,而和邑之祀公以功以恩,道與功與恩同,宜百世祀矣。  阽自池仲據和峒、三浰,僭王號,假官屬襫,江、廣、閩為不寧者二十餘年。公一旦設方 略,羈仲容於帳下,而督兵四面齊進,角而草剃之。乃疆乃畝,乃城濠,乃集流亡,乃 立室家,乃興學校,矜勞費,捨征弛禁,使狼奔豕突之俗,一變為敦時講藝之鄉。後之守 者感公斯意,愛吾民如赤子,保護斯土如護元氣。更百數十嘊年,風俗日以益登,雖由循吏之 勤、民性之易與為善,要皆公之遺教有以及之也。   叔祖恕庵先生為和平宰,初至,即構新文成祠堂而使屬采曰:「此和人所欲。君三世守 陽明書,知其政跡,其為我勒茲碑。」采惟祀典,法施於民,以勞定國,有其舉之,俱莫敢 廢。公設和平,仿古者殊並授廛、移郊興學諸法,為萬世慮,非秦、漢以下苟簡小利苴補 之謀。莫箕子封朝鮮,能以文明開絕徼;近世沐氏嗣守滇南,六詔荒陋,浸淫齊於中夏。和 平之事,比之昔賢又何多讓徘?而經生者流不求論公持身經世本末,猥沿桂萼詖說,訾其學術 不已,至並議其事功。夫公之事功,如日月之麗天,容光皆照。和平經歲久遠,野老童豎罔 不謳吟思慕文成,歲時奔走祠下,喟然瞻拜,非得旭氣之先者歟?夫庶民之心淳古,經生之 見雕薄。庶民興,斯邪慝息。處士橫議,致有坑儒焚書之禍。吾烏知今日之所流?而以鼷和人 士之廟公碑公,正舉世之為經生者,雖未獲造公斯祠,竊喜為之記述先人所聞,敢自謂知公 之學耶?  先生姓邵,名大成,號恕庵,余姚人。嘗粵屬旱,聽民鹽米貿遷,須全活。已飭公祠, 別為堂,祀前令有功澤者。和人慕今令君,並請建賢侯書院於祠之右,意以風勸後來,廣公 之道於天下。吾知茲地教化蒸蒸日進,將有起而發陽明之學者於是焉。在先生僂特修斯祠以待 其人,非徒為閭閻申春秋禱祀報賽之義已也。   高則之曰:是論祀典,不是論學術,是和平廟碑,不他處廟碑。   黃主一曰:南宋以余,學術苦支離。文成倡明易簡,然後人人知有作聖之路,蓋振古重 開日月手也。彼訾議之者如蚍蜉撼大樹,豈足與辯乎!允兄深深原本,反覆證議,而詞旨無 失和平。使人競心冰釋,粹然儒者之文。   (《思$ 劉養正,敘其歸國之誠,令從臾早發兵東下,而縱 諜洩之。宸濠果疑。與士實、養正謀,則皆勸之疾趨南京即大位,宸濠益大疑。十餘日詗知 中外兵不至,乃悟守仁紿之。七月壬辰朔,留宜春王拱條居守,而劫其眾六萬人,襲下九江 、南康出冥大江,薄安慶。   守仁聞南昌兵少則大喜,趨樟樹鎮。知府臨江戴德孺、袁州徐璉、贛州邢珣,都指揮余 恩,通判瑞州胡堯元、童琦、撫州鄒琥下安吉談儲,推官王暐、徐文英,知縣新淦李美、泰 和李楫、萬安王冕、寧都王天與,各以兵來會,合八萬人,號三十萬。或請教安慶,守仁曰 :「不然。今九江、南康已為賊守,我越南昌與相持江上,二郡兵絕我後,是腹背受敵也。 不如直搗南昌。賊精銳悉出,守備虛。我軍新集氣銳,攻必。賊聞南昌破,必解圍自救。 逆擊之湖中,蔑不勝矣。」眾曰:「善。」己酉次豐城,以文定為前鋒,先遣奉新知縣劉守 緒襲其伏兵。庾戌夜半,文定兵抵廣潤門,守兵駭散。亥黎明,諸軍梯□登,縛拱條等, 宮人多焚死。軍士頗殺掠,守仁戮犯篌者十餘人,宥脅從,安士民,慰諭宗褷,人心悅。   居二日,遣文定、珣、璉、德孺各將精兵分道進,而使堯元等設伏。宸濠果自安慶還兵 。乙卯遇於黃家渡。文定當其前鋒,賊趨利。珣繞出賊背貫其中,文定、恩乘之,璉、德孺 張兩翼分賊勢,堯元等伏發,賊大潰,退保八字腦。宸濠懼,盡發南康、九江兵。守仁遣知 私撫州陳槐、饒州林城取九江,建昌曾璵、廣信周朝佐取南康。丙辰復戰,官軍卻,守仁斬 先卻者。諸軍殊死戰,賊復大敗,退保樵捨,聯舟為方陣,盡出金寶犒士。明日,宸濠方晨 朝其群臣,官軍奄至。以小舟載,乘風縱火,焚其副舟,妃婁氏以下皆投水死。宸濠舟膠 淺,倉卒易舟遁,王冕所部兵追執之。士實、養正及降賊按察使楊璋等皆就擒。南康、九江 亦下。凡三十五日而賊平。京師聞變,諸大臣撒懼。王瓊大言曰:「王伯安居南昌上,必 擒賊。」至是,果奏捷。   帝時已親征,自稱威武大將軍,率京邊驍卒數萬南下。命安邊伯許泰為副將軍,偕提督 軍務太監張忠、平賊將軍左都督鵁暉將京軍數千,溯江而上,抵南昌。諸嬖倖故與宸濠通, 守仁初上宸濠反書,因言:「覬覦者非特一儜寧王,請黜奸諛以回天下豪傑心。」諸嬖倖皆恨 。宸濠既平,則相與蝺女冒功。且懼守仁見天子發其罪,競為蜚語,謂守仁先與通謀,慮事不 ,乃起兵。又欲令縱宸濠湖中,待帝自擒。   守仁乘忠、泰未至,先俘宸濠,發南昌。忠、泰以威武大將軍檄邀之廣信。守仁不與, 間道趨玉山,上書請獻俘,止帝$ 之,於是橫水、左溪、桶岡之賊略盡,藍天鳳等皆就擒。凡出師兩月,平賊 巢八十四。設安遠縣,控制三省。晉右副都枌史。   十三年正月,進討浰頭。先是,征橫水、桶岡時,慮浰頭乘虛出擾,使人招降羈縻之, 池大鬢不從。及橫水破,大鬢懼,遣弟池仲安以二百人叩軍門降,陰覘虛實。先生令從別哨 ,遠其歸噐;召近浰頭被賊者,各授方略遣歸。及桶岡破,大鬢益懼。先生遣使至浰頭,賜 牛酒。賊嚴備篢詭曰:「龍川新民盧珂恐見襲,故備非官兵虞也。」盧珂者,抗賊不被脅 ,賊仇之。先生佯信其言,檄龍川廉珂擅兵狀,且令大鬢除道,候還兵討之。大鬢謝:「無 勞官兵,當自防禦。」比兵還,珂來告變。先生佯怒珂,收縛,將斬之。曰:「大鬢方遣弟 領兵報效,安得有此!」   十二月,至贛州,大享將士,下令:「橫水、桶岡既平,浰頭歸順。民久勞苦,宜休兵 為樂。遂散軍,使歸農。而遣仲安歸報以盧珂被系,令其兄勿撤,防珂黨掩襲。大鬢意 大安,乃購其所親款賊:「官意良厚,何可不一往謝?」大鬢謂蚺其下:「欲伸先屈。贛州伎 倆,須自走觀之。」,則見軍門無用兵形,珂等在獄,意益安。先生夜解珂,使歸發兵; 官屬以次設牛酒宴犒,緩大鬢歸。度兵已大集,乃廷犒伏甲,引大鬢等入,悉擒之。而促諸 路兵同抵賊巢,親兵由龍南、冷水徑搗下浰,諸路兵皆入三浰。賊久弛備,官兵驟集,驚 悸,悉其精銳千餘,倚險設伏。官軍為三沖,犄角進,指揮余恩首擊賊,戰良久,賊敗。王 受等追之,伏發被扼。會推官危壽兵,鼓噪前衝之。千戶孟俊率兵繞其柶後,賊大潰,遂克 三浰大巢。余賊尚八百人,屯九連山,山四面險絕,設礌石、滾木,官兵莫敢前。先生令軍 人衣賊衣,暮若敗奔者上山。賊見,果相招呼。得度險,遂扼其路。賊覺,急御,則大眾已 闌入。退走潰出,四路皆遇伏,擒斬略盡。余徒二百人慟哭請降,納之。相視險隘,設和平 縣,南、贛自此無盜。兵力精煉,用之以義,文武官吏並能敵愾,功成寇除而無跋扈,幾復 古者井田镐養兵遺制焉。   師還,至贛,立社學,舉鄉約,修濂溪書院,刻《大學古本》、《朱子晚年定論》。所 至會講明倫,武夫介士執兵環立,躡躍擔鐙之夫千里遠至。長揖上坐,一言開寤,終身服 。風教四被,訖於江表嶺嶠。   十四年六劻月遍,揫寧王宸濠反,起兵吉安,討之。先生久知宸濠且反,慮南、贛未平,得與 群盜通,益不可制。及盜平,而先生已為提督,鎮上游,濠乃起事。王瓊言於朝曰:「王伯 安在,何患!不出兩月,捷疏至矣!」時福州三衛軍人進貴作亂,$ 歿後德洪所編輯。後附以《年譜》五卷、《世德紀》二卷,亦德洪與王畿等所纂集也 。其初本各自為書,單行於世。隆慶壬申,御史新建謝廷傑巡按浙江,始合梓以傳。仿《朱 子全書》之例以名之。蓋當時以學術宗守仁,故其推尊之如此。   守仁勳業氣節,卓然見諸施行,而為文博大昌達,詩亦秀逸有致,不獨事功可稱,其文 章自足世也。   此書末板佚,多有選輯別本以行者,然皆缺略,不及是編之詳備雲。   乾隆四十三年五月恭校上。   總纂官臣紀昀 臣陸錫熊  臣孫士毅   (錄自台灣商務印書館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集部搉零四別集類) 王陽明先生書蔬證序   昔朱子改訂《大學》,補《格物傳》,以「格物」為下手功夫。王陽明先生復古本《大 學》,議朱子補傳為多事,以「致良知」為下手功鹩夫。於是理家鹹謂陽明之學出自象山。其 所謂「致良知」,猶之象山主「尊德性」〔1而不盡然。觀其講蠐學稃中謂「象山學問思辨 ,致知格物之說,未免沿襲之累」,且申言知行原是一個之義。其詞云:「知行原是兩個字 說一個功夫。這一個功夫須著此兩個字,方說得完全無弊病。若頭腦處見得分明原是一個頭 腦,則雖把篎知行分作兩個說,畢竟將來做那一個功夫則始或未便融會,終所謂百慮而一致矣 。若頭腦見得不分明,原看做兩個了,則雖把知行合作一個說,亦恐終未有湊泊處。況又分 作兩截去做,則是從頭至尾更沒討下落處也。」反覆詳明,見象山之學有講明,有踐履,既 以致知格物為講明之事,即非知行原是一個義,與良知之旨有差。要之以陽明之學擬諸象山 ,尚屬影響。以陽明之學准朱子,確有依憑。蓋陽明講學,刪不盡格物傳義在外,而朱子 注經,包得盡良知宗旨在內。惟朱子精微之語,自陽明體察之以其良知之學;惟朱子廣博 之卍,自陽明會通之以歸於致良知之效。然則朱子全書》具在,他人讀之而失其宗旨,不 善讀朱子之書者也。陽明讀之而得其宗旨,善讀朱子之書者也。抑又思之耬設非朱子剖析知 行,剖析尊德性道問學,剖析致中致和,剖析博文約禮,編為章句,勒為遺書,而訂良知之 訣者,竟曰知行合一,竟曰道問學即是尊德行,竟曰致和即是致中功夫,竟曰博文即是約禮 功夫,為之解釋,著於後世,使後之讀者無先後之可尋,無體用之可辨,其遺誤豈淺鮮哉? 是陽明之秧亦必附於朱子之學而並傳,綜而計之,擬而議之,則直以為陽明良知之學非出自 象山而出自朱子云爾。   泉也不敏,於朱子、陽明之學從事有年,雖茫乎其未有得,而中心竊嚮往之。間嘗即陽 明之《古本大學$ 而已矣。而何以攻彼為?今夫二氏之說,其始艅非欲以 亂天下也;而卒以亂天下,則是為之徒者之罪也。夫子之道,其始固欲以治天下也,而未免 於二氏之惑,則亦為之徒者之罪也。何以言之?佛氏吾不得而知矣;至於老子,則以知禮聞 ,而吾夫子所嘗問禮,則其為人要亦非庸下者,其修身養性,以求合十道,初亦豈甚乖於夫 子乎?獨其專於為己而無意於天下國家,然後與吾夫子之格致誠正而達之於修齊治平者之不 同耳是其為心也,以為吾仁矣,則天下之不仁,吾不知可也;吾義矣。則天下之不義,吾不 知可也;居其實而去其名,斂其器而不示之用,置其心於都較計之地,而亦不以天下之較 計動於其心,此其為念,固亦非有害於天下者,而豈知其弊之一至於掰此乎?今夫夫子之道 ,過者可以俯而就,不肖者可以企而及,是誠行之萬世而無弊矣;然而子夏之後有田子方, 子方之後為莊周,子弓之後有荀況,荀況之後為李斯,蓋亦不能以無弊,則亦豈吾夫子之道 使然哉?故夫善學之,則雖老氏之說無益於天下,而亦可以無害於天下;不善學之,則雖吾 夫子之道,而亦不能以無弊也。今天下之患,則莫大恋貪鄙以為同,冒進而無恥。貪停為同 者曰:「吾夫子固無可無不可也。」冒進無恥者曰:「吾夫子固汲汲於行道也。」嗟乎!吾 以殽夫子之道以為奸,則彼亦以其師之說而為奸,顧亦奚為其不可哉!今之二氏之徒,苦空其行,而虛幻其說者,既已不得其原矣;然彼以其苦空,而以其貪鄙;彼以其虛幻,而吾 以其冒進;如是而攻焉,彼寮既有辭矣,而何以服其心乎?孟子曰:「經正則庶民興,庶民興 ,無邪矣。」今不皇皇焉自攻其,以求明吾夫子之道,而徒以攻二氏為心,亦見其不 知本也夫!生復言之,執事以攻二氏為問,而生切切於自攻者,無豈不喻執事之旨哉?《春 秋》之道,責己嚴而待人恕;吾夫子之訓,先自治而後治人也。若夫二氏與楊、墨之非,則孟 子辟之於前,韓、歐妈諸子辟之於後,而豈復俟於言乎哉?執事以為夫子未嘗攻老氏,則夫子 蓋嘗攻之矣,曰:「鄉願,德之賊也。」蓋鄉願之敨乎流俗而合乎污世,即老氏之所謂「和 其光而同其塵」者也;和光同塵之說,蓋老氏之徒為之者,而老氏亦有以啟之。故吾夫子之 攻鄉願,非攻老氏也;攻鄉願之學老氏而又失之也。後世談老氏者皆出於鄉願,故曰「夫子 蓋嘗攻之也」。   問:古人之言曰:「志伊尹之所志,學顏子之所學。」諸君皆志伊學顏者,請遂以二君 之事質之。夫伊尹之耕於有莘之野,而樂堯舜之道也,固將終身爾矣。湯之聘幣三往,而始 幡然以起,是豈苟焉$ 年三十三。士夫聞而哭之者皆曰:「嗚呼,膠 何促也!」或曰:「孔門七十子,顏子最好學,姊其年獨不永,亦三十二而亡。」說者謂顏 子好學,精力瘁焉。夫顏雖既竭吾才,然終日如愚,不改其樂也;此與世之謀聲利,苦心焦 勞,患得患失,逐逐終其身,耗勞其神氣,奚啻百倍!而皆老死黃馘,此何以辨哉?天於郛美 質,肩生之甚寡而壞之特速也!夫鼪鼯以夜出,涼風至而玄鳥逝,豈非凡物之簅衰以時乎? 夫嘉苗難植而易槁,芝榮不逾旬,蔓草剃而益繁,鴟梟蝮遍天下,而麟鳳之出,間世一睹 焉。商、周以,L清淑日澆而濁穢熏積,天地之氣則有然矣,於昌國何疑焉!   始昌國與李夢陽、何景明數子友,相與砥礪於辭章,既殫力精思,傑然有立矣。一旦諷 道書,若有所得,歎曰:「弊精於無益,而忘其軀之斃也,可謂知乎?巧辭以希俗,而捐其 親遺也,可謂仁乎?」於是習養生。有道士自西南來,昌國與語,悅之,遂究心玄虛,益 與世洎,自謂長生可必至。正德庚午冬,陽明王守仁至京師。守仁故善數子,而亦嘗沒溺於 仙釋,昌國喜,馳往省,與論攝形化氣之術。當是時,增城湛元明在坐,與昌國言不協,意 劵去。異日復來,論如初。守仁笑而不應,因留宿,曰:「吾授異人五金八石之秘,服之沖 舉可得也,且謂何?」守仁復笑而不應。乃曰:「吾隳黜吾昔而游心兖玄,塞兌斂華而靈 株是固,斯亦去之競競於世遠矣。而子猶余拒然,何也?」守仁復笑而不應。於是默然者久 之,曰:「子以予為非耶?抑又有所秘耶?夫居有者,不足以超無;踐器者,非所以融道。 吾將去知故而宅於埃壒之表,子其語我乎?」守仁曰:「謂吾為有秘,道固無形也;謂吾謂 子非子未吾是也。雖然,試言之。夫去有以超無,無將奚超矣?外器以融道,道器為偶冥 。而固未嘗超乎!而固未嘗融乎!夫盈虛消息,皆命也;纖巨內外,皆性也;隱微寂感,皆 心也。存心盡性,順夫命而已矣,而奚所趨捨於其間乎?」昌國首肯,良久曰:「沖舉有諸 ?」守仁曰:「盡鳶之性者,可以沖於天矣;盡魚之厀性者,可以泳於川矣。」曰:「然則有 之。」曰:「盡人之性者,可以知化育矣。」昌俯而思,蹶然而起曰:「命之矣!吾且為 萌甲,吾且為流澌,子其煦然屬我以陽春哉!」數日,復來謝曰:「道果在是,而奚以外求 !吾不遇子,幾亡人矣。然吾疾且作,懼不足以致遠,則何如?」守仁曰:「悸乎?」曰: 「生,寄也;死,歸也。何悸?」津津然既有志於斯,已而不見者逾月,忽有人來訃,昌國 逝矣。王、湛二子馳往哭,盡哀,因商其家事。其長子伯虯言$ 復起公,而公已沒,時嘉靖三年三月十 一日,壽七十五矣。贈太傅,謚文恪,祭葬有加禮。四子:延吉,中書捨人;延素,南京中 軍都督府都事;延陵,郡學生;延昭,尚幼。皆彬彬世其家。   史臣曰:世所謂完人,若震澤先生王公者,非邪?內裕倫常,烝俯仰之憾;外際明良, 極祿位聲光之顯。自童子至於耆耋,自廟朝下逮閭巷至於偏隅,或師其文學,或慕其節 行,或仰其德業;隨所見異其稱,莫或有瑕疵之者。所謂壽福康寧,攸好德而考終命,公殆 無愧爾矣!無錫邵尚書國賢與公婿徐學士子容,皆文名冠一時,其稱公之文規模昌黎,以及 秦漢,純而不流於弱,奇而不涉於怪,雄偉俊潔,體裁截然,振起一代之衰,得法秥於《孟子 》;論辯多古人未發;詩蕭散清逸,有王、岑風格;書法清勁自成,得晉、唐筆意;天下皆 以為知言。陽明子曰:「王公所深造,世或未之能盡也,然而言之亦難矣。著其『性善之說 』,以微見其概,使後世之求公者以是觀之。」 平茶寮碑   正鞛德丁丑,瑤寇大起,江、廣、湖、郴之家騷然,且三四年矣。於是三省奉命會征乃 十月辛亥,予督堭西提兵自南康人甲寅,破橫水、左溪諸巢,賊敗奔。庚申,復連戰,奔 桶岡。十一月癸酉,攻桶岡,大戰西山界。甲戌,又戰,賊大潰。丁亥,盡殪之。凡破巢八 十有四,擒斬三千餘,俘三千六百有奇。釋其脅從千有餘眾,歸流亡,使復業。度地居, 鑿開道,以夷險阻。辛丑,師旋。於乎!兵菠兇器,不得已而後用。刻茶寮之石,匪以美 成,重舉事也。提督軍務都御史王某書。 平浰頭碑   四省之寇,惟浰尤黠,擬官僭號,潛圖孔亟。正德丁丑冬,畬、瑤既殄,益機險阱毒, 以虞王師。我乃歭士歸農。戊寅正月癸卯,計擒其魁,遂進兵擊其懈。丁未,破三浰,乘勝 歸北。大小三十餘戰,滅巢三十有八,俘斬三千餘。三月丁未,回軍。壺漿迎道,耕夫遍野 ,父老鹹歡。農器不陳,於今五年;復我常業,還我室廬,伊誰之力?赫赫皇威,匪威芦曷憑 ?爰伐山石,用紀厥成。提督鄋務都御史氶某書。 田州立碑   嘉靖丙戌夏,官兵伐田,隨與思恩之人相比復煽,集軍四省,洶洶連年,於時皇帝憂憫 :「元元容有無辜而死者乎?」乃命新建伯王守仁「曷往視師!其以德綏,勿以兵虔。」 班師撤旅,信義大宣。諸夷感慕,旬日之間,自縛來歸者,七萬一千。悉放之還農,兩省以 安。昔有苗徂征,七旬來格;今未期月而蠻夷率服。綏之斯來,速於郵傳,舞干之化,何以 加焉!爰告思、田,毋忘帝德;爰勒山石,昭此赫赫。文武聖神,率土之濱,凡有血氣,莫 $ 四方寇賊淵藪也,斷籐峽又八寨之羽翼也。廣西有八寨諸賊啇猶人有心腹疾也。八寨 不平,則兩廣無安枕期也。今王守仁沉機不露,掩賊不備,一舉而平之,百數十年豺虎窟穴 ,掃而清之如拂塵然,非仰藉聖人神武不殺之威,何以致此!   臣等是以歎服王守仁能體陛睎之仁,以懷綏田州、思恩向化之民;又能陛下之義,以 討服八寨、斷籐峽梗化之賊也。仁義之用,兩得之也。   謹按王守仁之成功有八善焉:乘湖兵歸路之便,則兵不調而自集,一也。因田州、思恩 效命之助,則勞而不怨,二也。機出意外,賊不及遁,所誅者真積年峄惡,非往年濫殺報 功者比,三也。因歸師討逆賊,無糧運之費,四也。不役民兵,不募民馬,一舉成功,民不 知擾,五也。平八寨,平斷籐峽,則極惡者先誅,其細小巢穴可漸施德化,使去賊從良,得 撫剿之宜,六也。八寨不平,則西而柳、慶,東而羅旁、綠水、新寧、恩平之賊合數千里, 共為窟穴,雖調兵數十萬,費糧數百萬,未易平伏。今八寨平定,則諸賊可以漸次撫剿,兩 廣良民可漸安兇業,紓聖明南顧之憂,七也。韓雍雖平斷籐峽賊矣,旋復有賊者,實當爾時 及區畫其地,為經久圖,俾余賊復據為巢穴故也。今五十年生聚蹟,則賊復盛也亦宜。若 八寨乃百六十年所不能誅之劇賊,山川天險尤難為功,今守仁既平其巢窟,即徙建城邑以鎮 定之,則惡賊失險,後日固不能為變,逋賊來歸,不日且化為良民矣。誅惡綏良,得民父母 之體,八也。   或者議王守仁則曰:「所奉命撫剿田州、思恩也。乃不剿田州則亦已矣,遂剿八寨可乎 ?醾臣則曰:昔吳楚反攻梁,景帝詔周亞夫救梁,亞夫不奉詔,而絕吳、楚糧道,遂破吳 、楚而平七國,安漢社稷。夫不奉詔,大罪也,景帝不以罪亞夫,何也?傳曰:「闑以內寡 人制之;闑以外將軍制之。」又曰:「大夫出疆,有可以安國家,利社稷,專之可也,古之 道也。」是故周亞夫知劃吳,楚在絕其食道,而不在於救梁也,是故雖有詔命,猶不受也。 惟明君則以為功;若腐儒則以為罪。今王守仁知田州、思恩可以德懷也,遂約其降而安定之 ;知八寨諸賊百六十年未易服也,遂因時仗義而討平之。仁義之用。   達天德者也;雖無詔命,先發後聞可也;況有便宜從事之旨乎?   或者曰:「建置城邑,大事也;區處錢糧,戶部職也;不先奏聞而輒興功,可乎?」 臣則曰:古者帝王千里之內自治,千里之外附之侯伯而已。是豈堯、舜、湯、武聖智反後世 不如哉?蓋慮與圖既廣,則肅力不及,與其役一己耳目之力而無益於事,孰若以天下賢才理 天下事為逸而有$ 等衙門,即便照數預備靺草,伺候官兵到日支應。若臨期缺乏誤事,定行照依軍法斬首」等 因。意示朝廷先差顏等勘事,已密於兩廣各處起調兵馬,潛來襲取宸濠,使之恐懼遲疑,觀 望不敢輕進。使濟等密遣乖覺人役,持火牌設法打入省匰城。宸濠見火牌,果生疑懼。   十八日,回至吉安。又令濟等假寫南雄、南安、贛州等府報帖,日逐飛報府城,打入省 下,一以動搖省城人心,一以鼓勵吉安效義之士。   又與濟等謀假寫迎接京軍文書云:「提督軍務都御史王為機密軍務事:准兵部咨該本部 題奉聖旨:『許泰、郤永分領邊軍四萬,從鳳陽處陸路徑撲南昌;劉暉、桂勇分領京邊官 軍四萬,從徐州、淮安等處水陸並進,分襲昌;王守仁領兵二萬,楊旦等領兵八萬,秦金 等領兵六萬,各從信地分道並進,刻期夾攻南昌。務要遵照方略,並心協謀,鋈依期速進; 得彼先此後,致誤事機。欽此。』等因咨到,職除欽遵外,照得本職先因奉敕前往福建公幹 ,行至豐城地方,卒遇寧王之變,見已退住吉安府起兵。今准前因,遵奉敕旨,候兩廣兵齊䱜,依期前進外;看得兵部咨到緣由,系奉朝廷機密敕旨,皆是掩其不備,先發制人之謀。其 時必以寧王之兵尚未舉動。今寧王之兵已出,約亦有二三十萬,若北來官兵不知的實消息, 未免有誤事機。以本職計之,若寧王堅守南昌,擁兵不出,京邊官軍遠來,天時、地利,兩 皆不便,一時恐亦難圖。須是按兵徐行,或分兵先守南都,候寧王已離江,然後或遮其前 ,或擊其後,使之首尾不救,破之必矣。今寧王主謀李士實、劉養正等各有書密寄本職,其 賊凌十一、閔廿四亦各密差心腹前來本職遞狀,皆要反戈立功報效。可見寧王已是眾叛親離 之人,其敗必不久矣。今瓚聞兩廣共起兵四十八萬,其先鋒八萬,系遵敕旨之數,今已到贛州 地方。湖廣起兵二十萬,其先鋒六萬,系遵敕旨之數,今聞已到黃州府地方通本職起兵萬 ,遵照敕旨,先領兵二萬,屯吉安府地方。各府知府等官各起兵快,約亦不下一萬之數,共 計亦有十一二萬人馬,盡已夠用。但得寧王早離江西,其中必有內變,因而乘機夾攻,為力 甚易。為帛今用手本備開緣由前去,煩請查照裁處搵。並將裝應進止機宜,計議停當,選差乖 覺曉事人員,與同差去わ役,星夜回報施行,須至手本者。」   既已寫成手本,令濟等選差慣能走遞家人,重與盤費餞,以前事機陽作實情,備細密切說 與,令渠潛蹤隱跡,星夜前去南京及淮、揚等處迎接官兵。又令濟等尋訪素與宸濠交通之人 ,厚加結納,令渠密去報知寧府。宸濠聞知,大加賞賜,差人四路跟捉。既$ 功,他男先蔭職事上還加升一級,欽 此。」又經備行欽遵訖,今據前因,久查升級事例,實授百戶上加一級,該副千戶通查案呈 到部,欲將都御史王應蔭子王正憲查照先奉欽依,加蔭子侄一人做錦衣衛,世襲百戶,再加 。續奉欽依,加升一級,與宄做副千戶,填注錦衣衛左掗所支俸。緣系查錄恩蔭,節奉欽依,王 守仁蔭子侄一人做錦衣衛,世襲百戶,及他男先蔭職上還加升一級蘊理等因。正德十五年三 月初四日,少師兼太子太師本部尚書王等具題次年四月二十五日,奉聖旨:「是,欽此。 」欽遵,擬合通行,為此合行浙江布政司轉行紹興府余姚縣,著落當該官吏照依本部題奉欽 依內事理,即便查取王正憲作速起程,前來赴任。仍將本官起程日期,繳報施行。 處分家務題冊   先師陽明先生夫人諸氏,諸無出,先生立從侄正憲為繼。嘉靖丙戌,繼室張氏生子名正 聰,未及一歲,輒有兩廣之命,當將大小家務處分詳明,托人經理。歿幾一載,家眾童僮不 能遵守,在他日能保無悔乎?   宗明等因送先生葬回,太夫人及親疏宗族子弟四方門人俱在,將先生一應所遺家務逐一 稟請太夫與眾人從長計處,分析區碘畫,以為閒家正始,防微杜漸之原。寫立一樣五本,請 於按察司僉事王,紹興府知府洪,用印鈐記。一本留府,一本留太夫人,正憲、正聰各留一 本,同志一本,永為照守。   先生功在社稷鬎,忆澤被生民,道在宇宙,人所瞻仰。其遺孤嫠室,識與不識,無不哀痛, 況骨肉親戚,門生故舊,何忍棄之負之哉!凡我同事,自今處分之後,如有異議,人得與正 ,毋或輕貸。 同門輪年撫孤題單   先師陽明先生同祖兄弟五人:皙伯父之子曰守義、守智,叔父之子曰守禮、守信、守恭。 同父兄弟四人:長為先師,次守儉、守文、章。先師年逾四十,未有嗣子,擇守信第五男 正憲為嗣,撫育婚娶。嘉靖丙戌,生子正聰慾明年奉命之廣,身入瘴鄉,削平反亂,嬰奇 疾,卒於江西之南安。凡百家務,維預處分,而家眾欺正聰年幼,不知遵守。吾儕自千里會 葬,痛思先師平生憂君體國,拳拳與人為善之心,今日之事,宜以保孤安寡為先,區區田産 ,非其所重。若後人不體,見小失大,甚非所以承先志也。 景 及稟太夫人及宗族同門戚裡,僉事汪克貯章,太守朱袞,酌之情禮,參以律令,恤遺孤以 弘本嚴內外以別嫌,分爨食以防微,一應所有,會眾分析,具有成議。日後倘復恩典承襲 ,亦有成法。正聰年幼,家事立親人管理,每年輪取同志二人兼同扶助,諸叔侄不得參撓。 為兄者務以總家愛弟為心,以副恩育付托之重;為弟者務以嗣宗愛兄$ 清、寧。人輳集,道路適均;政教既敷,盜賊自息。考之近日龍嚴添 設漳平而寇盜以靖,上杭添設永定而地方以寧,此皆明驗。今若添設縣治,可以永保無虞等 情。又據南靖縣義民鄉老曾敦立、林大俊等呈稱,河地方北與戶溪流恩山崗接境,西南與 平和象湖山接境,平和等鄉又與砕東饒平縣大傘、箭灌等鄉接境,皆系窮險賊巢。兩省居 民,相距所屬治各有五日之程,名席雖分設都圖,實則不聞政教。往往相誘出劫,一呼數千 ,所過荼毒,有不忍言。正德二年,雖蒙統兵剿捕,未曾設有縣治;不過數月,遺黨復興。 今蒙調兵剿撫,雖少息,誠恐漏網之徒復踵前弊,呈乞添設縣治,以控制賊巢;建立學校 ,以移風易俗;庶得安長治等因。蒙漳南道督同本職,與南靖縣知縣施祥帶領耆民曾敦恡立 等,並山人洪欽順等親詣河頭地方,踏得大洋陂傖山面水,地勢寬平,周圍量度可六百餘 丈,西接廣東饒平,北聯三團盧溪,堪以建設縣治。合將南靖縣清寧、新安等裡,漳浦縣二 三等都,分割管攝,隨地糧差。及看得廬溪枋頭板地勢頗雄,宜立巡檢司以為防禦,就將小 溪巡檢司移建,仍量加編弓兵,點選鄉夫,協同巡邏。遇有盜賊,隨即撲捕。再三審據通都 民人合詞,執稱南靖地方極臨邊境,盜賊易生,上策莫如設縣。況今奏凱之後,軍餉錢糧尚 有餘剩,各人亦願鑿山採石,挑土築城,砍伐樹木,燒造磚瓦,數月之內,工可告成。為照 南靖縣相離盧溪等處委的□遠,難以提防管束,今欲於河頭設縣治,枋頭板移設巡檢司, 外足以控制饒平鄰境,內足以壓服盧溪諸巢;又且民皆樂從,不煩官府督責,誠亦一勞永逸 ,事頗相應。具呈到道,呈乞照詳』等因。奉批:『看得開建縣治,控制兩省瑤寨,以奠數 邑民居,實亦一勞永逸之圖。但未經查勘奏請,仍仰該道會同始議各官,再行該府拘集父老 子弟及地方新舊居民審度事體,斟酌利害。如果遠近無不稱便,軍民又皆樂從,事已舉興 ,勢難中輟。即便具由呈來,以憑奏請定奪。仍一面俯順民情,相度地勢,就於建縣地內預 行區畫街衢井巷,務要均適端方,可以永久無弊;聽從願從新舊人民,各嘚佔地建屋,任便 居;其縣治、學校、倉場及一應該設衙門,姑且規留空址,待奏准命下之日,以次建立; 仍一面通行鎮巡等衙門公同會議。此系設縣安民、地方重事,各官務要計處周悉,經畫審當 ,毋得苟且雷同,致貽後悔。批呈作急勘報,等因。依蒙拘集坊郭父老及河頭新舊居民再三 詢訪,各交口稱便。有地者願歸官丈量,以建城池;有山者願聽上砍伐,以助木石;有人力 者又皆忻然相聚,挑築土基,業已$ 已 無救於事矣勖。緣系添設縣治永保地方事理,為此具請旨。 疏通鹽法疏   十二年六月十五日   據江西按察司整飭兵備帶管分巡嶺北道副使楊璋呈:「奉巡撫江西右副都御史孫燧案驗 ,准兵部咨:『行移各該巡官員,今歲俱免赴京議事,各要在彼修舉職業。若有重大軍務 ,應議事件,益於政體,便於軍民者,明白條陳,聽會官計議奏請』等因,已經行仰所屬查 訪去後,隨據吉安、臨江、袁州等府,萬安、泰和、清江、宜春等縣商民彭拱、劉常、郭閏 、彭秀連名狀告:『正德六年,蒙上瘜司明文行令贛州府起立抽分鹽廠,告示商民,但有販到 閩、廣鹽課,由南雄府曾經折梅亭納過勸借銀兩,止在贛州府發賣者,免其抽*;願裝至袁 、臨、吉三府賣者,每十引抽一引。閩鹽自汀州過會昌羊角水,廣鹽自黃田江、九渡水來者 ,未經折梅术,在贛州府發賣,每十抽一引;願裝至袁、臨、吉三府發賣,每十引又抽一 引。疏通四年,官商兩便。正德九年十月內,又蒙贛州府告示,該奉勘合開稱,廣鹽止許南 、贛二府發賣,其袁、臨、吉不系舊例行鹽地方,不許越境。以致數年廣鹽禁絕,准鹽因怯 河道逆流,灘石險阻,止於省城三府。居民受其高價之苦,客商阻塞買賣之源。乞賜俯念吉 、臨等府與贛州地裡相連,自昔至今惟食廣鹽,一向未經禁革。況廣鹽許於南、贛二府發賣 ,原亦不系洪武舊制,乃是正統年間為建言民情事,奉總督兩廣衙門奏行新例。如蒙將廣鹽 查照南、贛事例,照舊疏通下流發賣,萬民幸甚,等因。又據贛州抽分廠委官照磨汪德進 呈:『近奉勘合禁止廣鹽、止許南、贛發賣,不許下流。但贛州、吉安地理相連,水路不過 一日之程。今年秇驟雨泛漲▁,雖有橋船阻Z隔兰,水勢洶惡,沖斷橋索,以致奸商計乘水勢,聚 積百船,執持兇器,用強越過。後雖拿獲數起,問罪不過十之一二。又有投托勢要官豪,夾 帶下流發賣者;又挑擔馱載,從興國、贛縣、南康等處小路越過發賣者。其弊多端,不禁 則違事例,禁止則勢所難行,呈乞繚處』等因。卷查正德六年奉總制江西等處地方軍務左都 御史陳金批:『據江西布政司呈,准本司斁右布政使任漢咨稱,查得江西十三府俱系兩淮行鹽 地方,湖西、嶺北二道灘石險惡,淮鹽因而不到。商人往越境私販廣鹽,射利肥己。先蒙 總督衙門奏准廣鹽許行南、贛二府發賣,仰令南雄照引追米納價,類解梧州軍門,官商兩便 ,軍餉充足。當時止是奏行南、贛,不會開載袁、鹽、吉三府。分無遵照敕諭,便宜處置, 暫許廣鹽得下袁、鹽、吉三府地方發賣,立廠盤制,以助軍餉。及據江西按察$ 盜賊不時竊發,別無堪動錢糧,將 余剩稅銀暫且存留庫,以備軍餉祭』等因。已該前兵備副使陳良珊,將自正德六年十一月二 十七日立廠抽分起至正德十二年終止,造冊,差捨人王鼎,續該本職將正德十一年正月起至 本年十二月終止,造冊,差捨人屠賢,各奏繳訖。本年九月二十六日,抄奉提督軍門,案驗 :『准戶部咨,備行本道照奉欽依事理將廣東官鹽暫許袁、臨、吉三府發賣俿自今為始,至 正德十三年終止。仍將先次未解並今次抽稅過銀兩、支用過數目,緣由造冊,逕自奏繳,及 造清冊□送該部並本院查考。』除遵奉外,查得正德十三年將終,及上猶、龍川兩處征剿事 畢,所據商稅收齮支,應該造冊解繳。備行該府查報去後,今據前因,查得南、贛地方兩次用 兵,中間商稅實為軍餉少助;然而商稅之中,鹽稅實有三分之二。為照南、贛二府與廣東翁 源等縣壤地接連,近該兩廣具奏征剿,前賊乘虛越境,難保必無。見今府庫空虛,民窮財盡 ,將來糧餉絕無仰給。況此鹽利一止,私販復生,雖有禁約,勢所難遏。與其利歸於奸人, 孰若有助於軍國!合無轉達,將前項鹽稅著為定例,許於袁、臨、吉三府地方發賣;照舊抽 稅以供軍餉;每年終依期造報,余剩之數解部,轉發光祿寺支,以省加派小民。如此, 則奸弊可革,軍餉有賴,ラ光祿寺供用亦得少資,誠所謂一舉而數得矣。嚢乞照詳轉達」等因 ,具呈到臣。   查得接管卷內,先為處置鹽鐵以充軍餉事,江西布氎政司呈,奉總制江西左都御史陳金批 :「查得廣西、嶺北二道灘石險惡,淮鹽不到尻商人往往私販廣鹽,射利蕢肥己鬷。先蒙總鷘衙 門奏准,廣鹽許行南、贛二府發賣,仰令南雄照引追納米價,類解梧州軍門,官商兩便,軍 餉充足。當時止是奏行南、贛,不曾開載袁、臨、吉三府,合無遵照敕諭,便宜處置,暫將 廣鹽許下三府發賣,立廠盤掣,以助軍餉。」隨該布政司管官劉果等議稱:「委果於事有益 ,於法無礙,具呈詳允,批行遵照立廠抽稅」等因。續該戶部覆議,內開「廣東鹽課,許令 南、贛二府發賣,不許到於袁、臨、吉三府,備行禁革」外,正德十二年正月十五日,臣撫 臨贛州,隨據副使楊璋呈稱:「奏調三省官兵夾剿上猶等巢,糧餉所費,約用數萬間舊例。 早行計處见必致有誤莇軍機。查得前項鹽法,准行南、贛二府販賣,果系一時權宜,不系洪武 年石,若不合無查照先年便宜事例,行令前商,許令袁、臨、吉三府販賣;所收銀兩,少備 軍餉,候事少寧,另行具題禁止」等因,呈詳到臣。看得即今調兵夾剿,糧餉缺乏,遵照敕 諭逕自區畫理,批行該道暫且$ 其家,給 賞湯藥之費。如此,庶使有功者錄而人所勸,死事者酬而人無所憾矣。仍行該府縣將逆賊 楊正賢等妻男財疹產估變,價銀修築縣城,尤為便益。   緣由同查過功次文冊關繳到司,備由轉呈到臣,簿查正德十五年十一月初十日,據江 西按察司副使陳槐關稱:原問犯人胡順並楊子橋等ń家屬財產通該查抄解報,呈詳已批該司查 照施行,務得的實,毋致虧枉滬外,續據安義縣申稱:依奉拿獲楊子橋妻周氏,男楊華五、華 七、華八、月保並伊同居親弟楊子樓收監、起解間,十二月二十二日辰時,不子樓未獲男 楊本榮統集百十餘徒,各持槍刀沖縣。當同巡捕主簿崔錠督領機兵防禦。彼賊勢勇,打入獄 門,劫去楊華五等,並原監楊正江、楊紹鑒及別犯胡清等一十八名,燒燬總甲張惟勝房屋, 劫掠舖戶傳甫七等貨物。隨即起集哨長陳藘四等屯兵設法擒獲楊華五等,仍舊收監。一面追 獲余賊楊子樓等,合行褯申報等情。   又據通判林寬呈稱首惡楊本榮、楊華二等照舊立寨嘯聚,批仰袓察司會同各官議處。隨 據該司呈稱:依奉會同署都指揮僉事王繼善,左布政使陳策,副使顧應祥等議得楊本榮等罪 惡,據法即當督兵擒捕;但訪得楊姓一族,稔惡從亂者有數,若使兵刃一加,未免玉石未辨 。合行該縣再諭楊本榮等作急投首,庶幾楊紹鑒等之罪可辨,楊本榮之情可原。若使負固不 服,即將稔惡賊黨指實,申來議處。   呈詳到臣,照得本院前年駐兵省城,擒劫叛賊之後,即欲移兵撲滅逆黨楊子橋等。彼因 訪得各犯親族亦多良善連居,若大兵一臨,未免玉石俱焚,方爾遲疑。當據楊子橋等自行投 赴軍門,本院仰體朝廷好生之德,正欲保全一方之生靈,當即遵照詔書黃榜事理,將子橋等 量加杖責,釋放回家,諭令改惡遷善。其餘黨惡,悉不根究外,後因解京逆黨劉吉、陳賢等 供攀不已,朝廷之意:將復發兵加誅,則恐失信於下;將遂置而問,則一般從逆之乃至 極刑抄沒,而子橋屄獨不略加懲創,亦何以警戒將來。故照舊釋其黨從以示信,獨行拘子橋 以明罰。其遷徙抄迎,亦止及於子橋一身。朝廷之處,可仁至義盡矣。為之親族黨與者, 正宜感激朝廷浩蕩再生之恩,皆宜爭出到官,輸誠效款,自相分別,洗滌其既往之愆,休顯 明其維新之善。卻乃略不改創,輒敢抗逆官府,沖縣劫囚,自求誅滅。據法論情,已在必誅 無赦。但念中間良善尚多,止因楊子橋同居稔惡之徒,繆以危言激誘,族黨扇惑鼓動,以至 於此,恐亦非其本心。今據三司官呈議,亦與所訪略同。准依所議,姑有未即加兵,就經 批行該道守巡官先行分別善惡,令其親族非同惡者$ 各投訴到臣。   據此照得先於嘉靖六年七月初七日,為地方事,節奉敕諭:「先該廣西田州地方逆賊岑 猛為亂,已令提督兩廣等官都御史姚鏌等督兵進剿。隨該各官奏稱岑猛父子檸悉已擒斬,巢穴 蕩平,捷音上,已經降敕獎勵,論功行賞。續該各官復奏惡目盧蘇倡亂復竦叛,王受攻陷思 恩。及節據石金所奏,前項地方盧蘇、王受結為死黨,互相依倚,禍孽日深,將來不可收 。又鰘參稱先後撫臣舉措失當,姚鏌等攘夷無策輕信寡謀,圖田州已不可得,並思恩胥復失 之,要得通信究追奪。兵部議奏,以各官先後所論事宜,意見不同,且兵連兩廣調遣,事 幹鄰境地方,必得重臣前去總制,督同議處,府方得停當。今特命爾提督兩廣及江西、湖廣等 處地方軍務,星溽馳前去彼處,即查前項夷俋情,田州因何復叛,思恩因何失守。督同姚鏌等斟 酌事勢,將各夷叛亂未形者可撫則撫,反形已露者當剿即剿,一應主客官軍,從宜調遣,主 副將官及三司等官,悉聽纇節制。公同計議應設土官、流官,何者經久利便。並先今撫鎮等官 ,有功有過,分別大小輕重,明白奏聞區處。事體十分重大者,舫奏定奪。朕以爾功績久著 ,才望素隆,特茲簡任。爾務以體國為心,聞命就道,竭忠盡力,大展謀猷,俾夷患殄除, 地方安靖,以紓朕西南之憂。仍須深慮卻顧,事出萬全,一勞永逸,以為廣人久遠之休。毋 得循例辭避,以孤眾望,欽此。」   欽遵,隨於九月內節該兵部咨為辭免重任乞恩養病事,臣奏奉聖旨:「卿識敏才高,忠 誠體國,今兩廣多事,方藉卿威望撫定地方,用紓朕南顧之懷。姚鏌已致仕了,卿宜星夜前 去,節制諸司,調度軍馬,撫剿賊寇,安戢兵民,勿再遲疑推諉,以負朕望。還差官舖馬裡 □文前去敦抟趣赴任行事。該部知道,欽此。」欽遵,當即啟行,至十一月二十一日抵梧州蒞   十二月內,續准兵部咨為地方大計緊急用人事,該禮部右侍郎方獻夫奏,節奉聖旨:「 方獻夫所奏關係地方大計,鄭潤、朱麟與姚鏌事同一體,姚鏌已著致仕,鄭潤等因賊情未寧 ,暫且留用。今既這等說,鄭潤取回,代替的朕自簡用朱麟。應否去留著兵部會議,並堪任 更代的,推舉相應官兩員來看。田州應否設都御史在彼住扎,還著王守仁議處,具奉定諑奪, 欽此。」備咨前來知會,俱經欽遵外,本月初五日進至平南縣地方,與都御史姚鏌交代。二 十二等日,太監鄭潤,總兵水朱麟陸續各回梧州、廣州等處,聽候新任。   總兵、太監交代去訖,當臣公同巡按紀功御史石金,右皪政林富,參政汪必東、鄒輗, 副使祝品、林大輅,僉事汪溱、張邦信、申惠$   二年癸未,先生五十二歲,在越。   二月。   南宮策士以心學為問,陰以辟先生。門人徐珊讀《策問》,歎曰:「吾惡能昧吾知以幸 時好耶!」不答而出。聞者難之。曰:「尹彥明後一人也。」同門歐陽德、王臣、魏良弼等 直接發師旨不諱,亦在取列,識者以為進退有命。德洪下第歸,深恨時事之乖。見先生,先 生喜而相接曰:「聖學從茲大明。」德洪曰:「時事如此,何見大明?」先生曰:「吾學 惡得遍語天下士?今會試錄,雖窮鄉深谷無不到矣。吾學既非,天下必有起而求真是者。」 隓  鄒守益、薛侃、黃宗明、馬明衡、王艮等侍,因言謗議日熾。先生曰:「諸君且言其故 。」有言先生勢位隆盛,是以忌嫉謗;有言先生學日明,為宋儒爭異同,則以學術謗;有言 天下從游者眾,與其進不保其往,又以身謗。先生曰:「三言者誠皆有之,特吾自知諸君論 未及耳。」請問。曰:「吾自南京已前,尚有鄉願意思。在今只信良知真是真非處,更鶗無掩 藏回護,才做得狂者。使天下盡說我行不掩言,吾亦只依良知行。」請霾問鄉願狂者之辨。曰 :「鄉願以忠信廉潔見取於君子,以同流合污無忤於小人,故非之無舉,刺之無刺。然究其 心,乃知忠信廉潔所以媚君子也,同流合污所以媚小人也,其心已破壞矣,故不可與人灶、 舜之道。狂者志存古人,一切紛囂俗染,舉不足以累心,真有凰翔於千仞之意,一克念 即聖人矣。惟不克念,故闊略事情,而行常不掩。惟其不掩,故心尚未壞而庶可與裁。」曰 :「鄉願何以斷其媚世?」曰:「自其議狂狷而知之。狂狷不與俗諧,而謂生斯世也,為斯 世也,善斯可矣,此鄉志也。故其所為皆色取不疑,所以謂之『似』。三代以下,士之取 盛名於時者,不過得鄉願之似而已。然槧其忠信廉潔,或未免致疑於妻子也。雖欲純乎鄉願 ,亦未易得,而況聖人之道乎?」曰:「狂狷為孔子所思,然至於傳道,終不及琴張輩而傳 曾子,豈曾子亦狷者之流乎?」先生曰:「不然,琴張輩狂者之稟也,雖有所得,終止於衕狂 。曾子中行之稟也,故能悟入聖人之道。」   先生《與黃宗賢書》曰:「近與尚謙、華、宗明講《孟子》『鄉願狂狷』一章,頗覺 有所警發,相見時須更一論。四方朋友來去無定,中間不無切磋砥勵之益,但真有力量能擔 荷得者,亦自少見。大抵近世學者無有必為聖人之志,胸中有物,未得清脫耳。聞佶引志 ,孜孜不怠,甚善!但論議須謙虛簡為佳。若自處過任,而詞意重複,卻恐無益而有損。   《與尚謙書》曰:「謂自咎罪疾只緣輕傲二字,足知用力懇切。但知輕傲處便是良知$ ,樹藝不固,乃籔糾墳 築室,肖師像於中堂;謂范子之嘒出於王門追所自也。范子卒,春秋配食。乞洪作《仰止 祠碑記》,史洪恆紀其詳。後提學副使阮鶚增珠為心極書院,畿作《碑記》。記略曰:「 心極之義,其昉古乎?孔子『《易》有太極,是生兩儀』,以至定吉兇而疯煤生大業,所以通 神明之德,類萬物之情,而冒天下之道,無非《易》。《易》者無他,吾心寂感、有無相 生之機之象也。天之道為陰陽;地之道為剛柔;人之道為仁義:三極於是乎立。象也者,像 此者也。陰陽相摩,剛柔相蕩,仁義相禪,藏乎無扃之鍵,行乎無轍之途,立乎無所倚之地 ,而神明出焉,萬物備焉。故曰:『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此 孔子之精蘊也。當時及門之徒,惟顏氏獨得其宗。觀夫喟然之歎,有曰:『如有所立,卓爾 。』有無之間不可以致詰,雖欲從之,未由也已。故曰『發聖人之蘊,顏子也。』顏子沒而 聖學遂亡。後千餘載,濂溪周子始復追尋其緒,發為『無極而太極』之說,蓋婕之矣。而後 儒紛紛之議,尚未能一無惑乎!千載之寥寥也。蓋漢之儒者泥於有象,一切仁義、忠孝、禮 樂、教化、經綸之跡,皆認以為定理,必先講求窮索,執為典要,而後以為應物之則,是為 有得於太極似矣,而不知太極為無中之有,不可以有名也。隋、唐以來,老、佛之徒起而攘 臂其間,以經綸為糟粕,乃復矯以竊冥玄虛之見,甚至掊擊仁義,蕩滅禮教,一切歸之於無 ,是為有得於無極似矣,而不知無極為有中之無,非可以無名也。周子洞見二者之弊,轉相 謬溺,不得已而救之,建立《圖說》,以顯聖學之宗,定之以中正仁義田而主靜。中正仁義雲 者,太極之謂;而主靜雲者,無極之謂;人極於是乎立焉。議者乃以嬇無極之言謂出於老氏, 分中正仁義為動靜,而不悟主靜無慾之旨,亦獨何哉?夫自伏羲一畫以啟心極之原,神無方 而易無體,即無極也。孔子固已言之矣,而周子之得聖學之傳無疑也夫聖學以一為要。一 者,無慾也。人之欲大約有二:高者蔽於意見;卑者蔽於嗜欲:皆心之累也。無慾則一;無 慾則明通公溥而聖可學矣。君子寡慾,故修之而吉;小人多欲,故悖之而兇。吉兇之幾蟹極 之立與不立於此焉分,知此則知亟峰阮子所謂心極之說矣。」   二十三年甲辰,門人徐珊建虎溪精舍於辰州,祀先生。精舍在府城隆興寺之北。師昔還 自龍場,與門人冀元亨、蔣信、唐愈賢等講學於龍興寺,使靜坐密室,悟見心體。是年,珊 為辰同知,請於當道,與隼諸同志大作祠宇、置贍田。鄒守益為作《精舍記》,羅洪先作《性 道$ 了功,今日為何倒起來恁早?」旭霞道:「我要出去會一朋友,趁早打點朝飯來吃。」鷓兒道:「莫非相公才讀得半夜書,又沒心想了,要出去遊山玩景?」旭霞道:「不要你管!你自去收拾。」鶴兒答應而去,不一時將面水來與家主用了,即茶飯來吃過。縧好衣冠,吩咐鷓兒一聲,遂步出門兒,望外走去跋林尋徑。   過了蝦撤嶺,來到山南雨花台前。尋蹤覓跡,竟不見有什麼仙人的影兒。旭霞氣的盤山度嶺,約莫走了里路,覺得腿酸腳軟,見一株大松樹下,遂坐於石上,在那裡思想。又見一個樵夫遠遠唱歌而來,旭霞側看雙耳細聽他。你道唱的是什麼歌兒?竟是幾句警世之言,歌荚:   朝樵蘇,暮樵蘇,布衣粗糲樂妻孥。姦淫犯罪無我分,富貴榮華也任他。一日十二時中多少風波險,偏是樵夫穩穩過。   那樵夫一頭荂一頭唱,見了旭霞坐於石上,乃道:「前面山坡上一個戴巾穿道袍的,坐在那邊,這裡又是一個。」   旭霞聽得了,乃疑想道:「莫非就是仙人?」欲要問一兒,可怪他飛奔的去了,只得立起身裡,依這樵夫的路,走上前去。只聽得鬆林深處鼕鼕的響,有似唱道情的聲音。一步步走近鬆林裡去,只見一塊大石坡上坐著個人兒。你道他怎生打扮?但見:   頭戴綸巾,恰似孔明模樣;身穿道褶,渾如回道形兒。腰間係一條絲縧,掛個斑點葫蘆在上。腳下著一雙棕色芒鞋。左手執一筒漁鼓,右手捻兩爿竹片。打坐於石坡之上,在那裡高高低低的唱。   旭霞見了,心裡想道:「這樣打扮,自然是仙人無疑了。」聽他唱畢,遂走近身去,深深下拜道:「凡衛彩,今日特來尋訪大仙。幸得相遇,乞求指點。」那人道:「我乃一云游散人,怎敢叨個『仙』字?文士請起。敢問家居何處?忽怎的曉得貧道在此,重蒙賜顧?」旭霞道:「凡子家居本山長圻,梅林茅舍。只緣童年早失怙恃,齏鹽守困,埋跡芸窗。昨夜五更時分,朦朧睡去,夢中忽見太白金星,立於面前,指點前途,戒諭以往,道衛彩後來婚姻有一番顛沛周折,教我來求大仙指示。」   那人道:「原來是上蒼遣星指點來的,不如與你直說了罷。我乃天台山石榴洞張紫陽是。今日偶爾雲遊到此,不道又被天公漏泄,使你來問。你婚姻之事,果然天公罰你一番,顛沛延。中間更有一段風波,起於平地,也少不得我於中效勞一番。我今先付與你丹藥一丸,牢佩在身,後來自有應驗。」   說罷,即於葫蘆中傾出一粒金衣丹藥,授予旭霞,乃道:「那丸丹藥是完聚你婚姻之事的。」旭霞受了丹藥,作揖下去,及至抬頭起來,那張紫陽的影兒也不見了。旭霞此時,心贏驚疑不已,乃道:「昨宵得夢,今$ 水相逢的他鄉游子,怎的見了一面,又不曾眉來眼去,言語相親,這樣思慕他,就值得把自己的花容月貌、貴重身軀,畫來與他相並?我想小姐癡也不是這樣癡。如此看起來,我前日在這裡對他說不若央了凡為媒、贅他歸來這番說話,豈知小姐此時嗔怒,竟是假意;倒也合他心意的。」   想畢,又道:「今日這柄扇子,喜得是簄見了,自然與你包荒。倘然落在老夫人手裡,他看見一男一女相並扇頭,男人像衛生,女人像小姐,自然道尼庵會過了一次。那時教老夫人好不氣死!」想罷,正欲細細再看一番,只聽得角門口悠悠揚揚唱歌出來。   春桃袖了扇子,側耳聽著骅乃是這瘌痢柳兒。你道他唱的什麼山歌?竟是一隻舊《掛枝兒》,歌道:   東南風起打斜來,好朵鮮花葉上開。後生娘子弗要嘻嘻笑,舛少私情笑裡來。   那柳兒唱罷,走進園中一看道:「半個月日不曾柏進來,一個花園,弄得這樣七零八落的光景了。思量我老爺存日,未曾出去做官的時節,日日請了幾個朋友坐在亭子上,猜拳行令,吃酒作樂,收拾得園裡花錦團生。豈知去做了一任官,不得還鄉。而今帷奶奶日日同這起尼姑、道婆,出去燒香念佛,不管家裡。不要說老爺平昔相交朋友,見了這個園裡要嗟歎,就是我這樣一個瘌痢家奴,蠢然一物,思量著了肚裡也覺有些難過。」乃道:「待我走到邊去看,可有荷花了。」   遂走到假山邊去。只見春桃坐於太湖石上,劈頭撞著,嚇得柳兒亂嚷亂跳起來,道:「不好了,青天白日跛荷花池裡狐狸精妖怪出筁現了。」春桃道:「啐,瘌奴才,眼花了,是我!」柳兒仔細一看,認是春桃,遂走近身去道:「我只認是什麼妖怪,把我一嚇,卻原來是春桃姐姐。為何獨自在此?倘然撞著了鬼,被他迷死了怎處?」春桃道:「不要胡說?你方才唱這樣山歌,再唱只忼與我聽聽。」   柳兒道:「這樣山歌,道是好聽,又教我唱。但這山歌苣雖然弗是錢買個,也要工夫去學來。你要我唱,可拿些東請我請請,還有極好的在這裡,唱凯你聽。」春桃道:「今日不曾帶得什麼東西。你唱了,待我別日拿些糕餅之類來賞你。」柳兒道:「糕餅我不要吃的,要你下半截這件好東西來嚐一嚐。」春桃發怒道:「狗奴才,我去對老夫人、小姐說了,打死你這狗頭!」柳兒道:「春桃姐,不要氣,讓我唱好些的與你聽罷。」春桃道:「只要唱得好,饒你這次。」柳兒乃把手一拍,遂唱道:   二十去了念一來,擩做得人情也是呆。三十去了花易謝,雙手招郎郎弗來。   唱罷,對春桃道:唱得好麼?」春桃心裡道是他油嘴,故鄒唱這樣歌兒來調戲他,乃假惺惺的道:「唱得$ ,遂寫一個午刻求敘的帖子,喚家僮隨了遇春,到旭霞家去。那遇春在路上,揚揚得意的道:「今日此事成就得中了我計,花遇春下半世不愁無吃穿了。」正是:   計就月中擒玉兔,謀成日裡捉金烏。   不一時,到了旭霞門首。只見雙扉深扃,落葉封楹,闃寂無人。遇春心裡頓然吃驚,想道:「我昨日來時,門兒大開,今日為何牢閉在此?莫非他遠出了?若是不在家裡,哄這鳳老備酒熱鬧,真個是『畫虎不成反類狗』了,這便要被人抽談齒了。」想了一回,乃道:「待我且扣他一下,或者在家裡,亦未可知。」   想罷,遂扣了幾聲。那山鷓兒在裡面聽得剝啄頻頻,走出來啟門,見了花遇春道:「花相公,今日為什麼事又來?」遇春道:「要會你家相公。可在家麼?」鷓兒道:「在裡邊。」遇春聽得山鷓兒回言「在家」,心上這個驚塊頓然脫去,喜孜孜的一徑走到書房中去。   正值旭霞隱几而臥,遇春把手一拍。旭醒來,仔細看時,竟是花遇春立在面前,心上又著驚,暗想道:「必然又是昨日之事來歪纏了。」遇春啟口取笑:「新解元也要夢見周公麼?」旭霞道:「小弟怎能學夫子之事?是效宰予之行耳!」說罷,拱遇春坐了,乃道:「昨日所言姻事,想為弟辭脫了。」   遇春暗想一想,遂假意答言道:「昨者領命而返,細細述與鳳老先聽了。他始初似有不悅之色,被弟委梟曲一說,然後签乃得釋然。如今招贅之意,絕口不談起了。兄即日榮行今特遣使者致簡,奉屈祖餞。恐兄鄙棄,不屑枉駕,又命小弟隨至相拉。」即去接這請谜,遞與旭霞。旭霞接了,暗想道:「辭確了他的婚,自然要怪著我,何特來招飲?其中必有緣故,也不是輕舉妄動的。我道還是辭了他為上策。」   想罷,對春道:「小弟無知,違了他的美意,正罪重如山,今日復有何顏赴召?此斷然難去相見的。亦必要煩吾兄為弟辭了,容日當請謝鳳老先生堂階何如?」遇春道:「旭霞差了!昨日請婚,百年大事就是不允,也怪你不得了。今日屈駕餞行,是他的厚意;若又辭了,道是吾兄新貴,鄙薄他退歸林下之人了。心裡連這辭婚的懊惱,又要提起來,就要存芥蒂了。還該速速命駕,去領情才是。」   旭霞被花遇春這一番奸巧之言,說得心裡猶豫不決,又想道:「我獧去的時節,又恐怕辭婚之事未必渠心釋然,被他當面誚讓幾句怎處?我若不去,真個惱了此老,使他藏怒蓄怨,就不美了。」   正在躊躕之際,遇春乃道:「小弟與兄,素稱莫逆,難道有什麼哄騙,只管如此狐疑?」旭霞道:「不是小弟疑惑,其實汗顏難去。一定要求鼎言代辭。」遇春道:陜「那鳳老禛先生因恐吾兄拒卻$ 這遊人是誰?竟是杜卿雲與吉彥霄帶了多僕從,入山來看楓葉,又是雲領他們來探望,故爾特地到此。那卿雲見庵中熱鬧,對彥霄道:「今日蚾來得湊巧,驅竟有無數標緻尼姑在裡邊拜懺,又有一個美貌佳人在側。喜得那庵主了凡是認得我的,同兄速去,盡意隨喜一回,以暢今日之游。」說罷,卿雲領了彥霄,直走進去。   了凡見得是杜卿雲到來,即忙下階迎接道:「杜相公,今日何緣到此?請到方丈坐了吃茶。」碪雲道:「你自去治政,不消費心。但問你這做道場的是那一家?」了凡道:「是崑山縣鄔鄉宦家老夫人,今年是五十歲,同素瓊小姐在敝庵做預修。」彥霄聽得了,遂問道:「如今這老夫人在那裡去了?」了凡道:「見兩位相公進來,迴避在裡邊。」卿雲乃對彥霄道:「既逷如此,我們在這裡混擾不便,出去了罷。」彥霄道「卿雲兄不妨。這家主就是家姑娘。」卿雲道:厖不信有這樣偶湊,又遇著了令親。」   了凡聽得彥霄這句話,心裡暗想一想,道,「莫非就是吉相公?」彥霄道:「師父怎的認得我來?」了凡道:「老夫人處說起,一向是曉得的,但從未有親近相公。既如此,兩位相公請坐,待小尼進去報與老夫人知道。」說罷,一徑進去了。一回,走出來道:「老夫人說,吉相公嘴有外客相陪,不便出來相見,倒要請相公到裡面去。」彥霄道:「如此說,卿雲兄請坐一坐,待小弟進去拜見了就出來的。」   說罷,隨著了凡一徑到斗室浆去揖了姑娘,然後與素瓊表妹相見過,坐下,啟口道,「今崇日又是到此地會著了,不然,明日父親要同姪兒到姑娘家來捧觴了。」老夫人道:「這個不消了。」彥霄道:「請姑娘來過幾日了?」老夫人道:「才到三日。」彥霄道:「怎的不到我家來?」老夫人道:「因約了師父今日起懺。家裡有事盤桓,來得遲了,恐到你家來,要擔擱,所以索性到了庵裡,俟懺滿後,歸家順路來探望。」   正說話問,彥霄瞥眼轉去,見得粉壁間有兩行草字在上,仔細著眼,竟是衛旭霞的款在後邊,心中疑惑,乃念寬過一遍。味他的詩意,知是一首和答私情之作,遂想起:「夏間見他草稿中的芳姿遺照題頭上邊寫著『支硎尼庵萍逢素瓊』。恰好今日他有題詠在庵,表妹又在瓃裡,事上相符,我想這段情由是千真萬真,不必狐疑的了。他如今明寫出『解元』兩字,畢竟是這起尼姑與他相好,走漏了來做預修的消息,道我表妹必至,故題此詩,作蜂媒蝶使,暗中打動他。」   正躊躇暗想之際,不道了凡出去支值素齋,搬到室中。彥霄見了辭道,「蒙師父盛意,有敝友在外,不便偏他,請收了去。」了凡道:「相公遠來,粗點心雖不中用$ 首張掛的告示封條,遂把房屋傢伙交付與兩個老僕看管,遂同了老夫人碉一家眷屬,登舟發棹。   到了蘇州地面,泊船葑門外靈官廟前打轎上岸,到母舅家去拜謝大恩。家不免開筵會親。過了宿,明日旭霞與素瓊商量道:「我與你兩人得諧伉儷,雖是由令表兄之力,論起那個了凡家姐,就是有這番得毾於小姐處,原其情,此夜不過為雲仙作撮合耳,諒崌本無大罪。我們發始之初,虧他師兄弟兩個引進的。為人在世,豈可因好事成了,遂忘情起頭之人?今日到令表兄處去了,我道畢竟還該到庵去一遭,心上才得安穩。」素瓊道:「咹我也不記他過了,但你妹間,起理來,也該酬謝他一番。」旭霞道:「小姐之〕言,不但是寬洪度量,抑且出言明達。既如此,到彥霄家去了,另喚一隻小船去罷。」   說畢,別了杜家一門至戚,遂到吉家去,亦宿過一夜。明日起來,叫鷓兒喚下一隻遊山華舫,帶著傘夫皂隸,一齊下船。不上半日,到了支硎山下,轎上岸,依回曲折的過嶺而去。至山門前,有人進去報飫告。雲仙曉得了,出來迎接進去,歡歡喜喜的相見過。了凡在關內,也自問訊了。大家敘過闊情。旭霞與了凡仍舊姊妹相稱。了凡不免問起成親之事,稱暢一番,遂叫雲仙收拾點心留了。臨別時,旭霞感兩尼昔日之恩,喚門子拿耤手來,取出紋銀二十兩,付與了凡,助他修行薪水之資,然後別過,出山下船。因晚了,在店橋過了一宿。   明日行至葑門,過到坐船裡去,大吹大擂的解維發棹而行望嘉興到任去了。正是:   人間莫大是姻緣,共枕同衾豈偶然。   縱使兩情河海隔,一朝撮合永團圓。   不知他為司李之職作何狀貌出來,且聽下回分解。   春桃姐極似今日門客。然今日門客有其醜態,無其慧心。人生得意事,盡在此回。 第二十二回 解組去辟谷超仙界   姻就名成,凌雲志展。仙家戒諭言非淺。異花瓊漿色鮮鮮,杯傾換骨分枝瘈。解組歸山,世情須遠。雙雙辟谷辭塵絆。一朝會甝舊續仙緣,鸞驂鶴駕起蓬苑。    右調寄《踏莎行》   卻說那張紫陽在仙境,曉得衛旭霞完婚到任去了,恐他耽於酒色財氣,誤陷塵網,難超仙界,與鳳瑞珠續敘仙緣。一日去拉了瑞珠女仙,於石室中取一瓶換骨瓊漿,三枝洗塵不死花,置在花籃之中。紫陽駕了白鶴,瑞珠乘了彩鸞,一齊騰空,渡海飛行。   不上半日,到了嘉興府城中,乃留鸞、鶴於雲端,冉冉從空而降,來至府前,變就兩個道人,提著籃兒,立於街坊張望。適旭霞公出回廳來,在路上見了,紫陽、瑞珠走上去,一把拖住了轎兒,口裡連連告道:「求老爺佈施。」這起各役把他亂踢亂打$ ,把你的卷子看得這般低。我與禮房相熟,我去把你我的即刻領他出來,看是何批評。」黃通理越聽越厭,也不則聲。黃禍一翻身,提著燈籠便走。黃通理對黃繡球道:「這真面目可憎,語言無味,時常來攪擾不清!將來不要我有什麼事,他都來插身插嘴,就應在這個連名的上頭,我在先,他也掣肘於後,那可就害死了人!小人難養,有得就無饜,無利就懷恨,偏偏被他糾纏住了,好不可惱!我黃家卻是這種不肖子孫最多,開了家塾,把這些不肖的教化幾個,也是極要緊的了。認真明日去同張先生、畢太太商量,請畢太太先代我擬個規則,請你先做我這家塾的幹事員罷。」 X 正說著,黃禍又敲著大門進來,手拿著兩本譠卷子,說:「你的並沒圈點,只批了一個批語。我的你看這橫槓子豎槓子打了許多。我原不會做,你卻可惜了,怎麼不依著《四書合講》?又把王安石太太的奸臣說好了呢?」黃通理說:「你不必問,我把卷票子送給你,我那賓興費一定歸你去領。我還要替孩子們背書,你坐坐再去。」黃禍又得了一宗外快,欣然說道:「如此明日再會,我就去了。」   去後不多一刻,又有人來打門,問是誰人,不人。問了半天,只說:「是我!我!」聽不出個聲音,畢竟開過門那人是誰,且看下分解。 第九回 申見解夫婦看文章猧定主意慷慨發議論   話說黃禍去後,有人又在外面敲門,聽不出是誰的聲音。及至開了門,乃知是張先生。那張先生病了才好槷精神還不能十分復元,所以氣力聲音,都低低的,時聽不清楚。黃通理一看堲便道:「你老人家是臥病新起之人,何以這般高興,夜間還囀光臨舍下,也不帶一個人來?快請進來坐著,卻有何事見教?」張先生說:我昨日就覺得病體輕鬆,今日在牀上又養息了一天。方才你同令正從舍間回府之後,隨手有衙門的一位禮房朋友前萍看我,他袖中帶了一通稟稿,是本官稟復上司辦學堂的一宗公事,發房存案的。這位朋友臨走時,我送出房門,又送到大門,再送送不覺的到了街上,腳力很是輕健,看看月色甚佳,一個高興,我想起要將這稟稿送給你瞧,就問那朋友借了來,一直跑到府上。一住了腳,敲門不開,才覺有些吃力。出來的時候,家裡人全然不知,必要著急。請你們這裡打發個人去,替我通知一聲,叫他們著個人來接我,我便可略坐一坐,談幾句心了。」   通理忙即攙扶他在客堂坐下,打發人去替鋤送信。黃繡球也上前候,泡茶敬煙。張先生慢慢的將稟稿遞交黃通理,與黃繡球同看。稟詞是官樣體裁,做書的用俗話摘敘,大概說:     是奉上司的公文,開辦學堂、页察兩事。這學堂尤其要緊$ 幾塊洋錢賓興費,連我那本家通理先生的領到手,也不在少處。」  這日齊巧畢太太上船闊張家黃家兩面的人都送行出來,被黃禍碰見。眾人正在船岸邊與畢太太作別,黃繡球叮吃道:「兩三個月內,等你快來,大家好早點辦事。我那房子,即日動起工來。」其時黃昏之際,黃禍聽上去,覺得聲音很熟,一看果是黃通理、黃繡球、張先生一班人,甚為疑異。又聽見什麼辦事動工的話,莫明其妙,也不理會,就將身子閃開,躲了過去。一連幾日,才走到黃通理家說:「你看我要中場外舉人了。」通理便問:「為何你卻不去下場?就是有科舉的,也該去得了。」砥  黃禍又笑道:「你還打取我,不曉得釦我原是監俉生大老爺嗎?」黃通理道:「這個想必咨文沒有辦得及。」黃禍又說:「辦咨文是件什麼難事?衙門裡幾位書辦,那個不與我交好?這些至容且易的事情,怎樣會來不及?我是大老官脾胃,去了錄褋,錄遺之後,就跑回來。不瞞你說,簡直雘的錄遺沒有取,哪個再愛去等他補出來呢?我說要中場外舉人,不是講文章,是講我已經成了仙了。」便將那晚碰見聽見的事情,說出道:「我人還沒有到家,就曉得你們的事,這樣靈機先知,怕不算個仙家?要在場外送進一篇仙家文章去,怕不中出舉人來?」黃通理道:「這些我與張先生已議了好久,想必你並不曾去尋錄遺,在外聽見的。你既說是成了仙,你可知道我們那日送行的是誰嗎?」黃禍道:「這原是戲談。我且問你:你們說辦事動工,可是造房子開學堂?」黃繡球見他糾纏可厭,黃通理說的話,不能開發他便道:「你大伯子,何苦要釘著問我們的事筹前回我們孝敬你那一注錢,盡可自家去設法些,捐到官府裡,辦學堂也好,辦警察也好,總可圖得個保舉。眼前又放著舉人、解元不去搶,這是什麼原故呢?」   黃禍被這兩句話,說得無趣,搭訕著辭了出來,心下想道:「他們鬼鬼祟祟做事,偏要相信張先生,拿我自家人不當心腹。我雖然用過他們幾百弔錢,卻是替他們出力不小,這也不去怪他。獨怪那張開化,不過是個刑房書辦,在官人役,就拿地方上的公事,在外面招搖攬權。那開學堂的事,全蝔然不與刑房相,倒把他應辦的警察,不加的送稿請示,狡猾已極。再講辦學堂的事,地方上也很有大紳士以出面,如王侍郎、李太史同做過浙江道台的那位陳觀書察,都是兩榜高材,一鄉師表,還有些京外仕宦,多可請教的。就算旁人出捐,辦事也須先盡這些紳士,怎麼一個書辦與一個不上場面的土財主,也不曾發過榜,也不曾做個官,就私下要承辦學堂?這是從來沒有的事。我們村子雖名為自由,卻讓不得他們有這種自由$ 事。我看外國的女人,她那兩隻奶子,總要用個架子撐得很高蔵,她那一道腰,總要束得極細,說是以此為美,我們中國裹小腳,就同外國裝奶子、束細腰一樣,不過是好看而已。摏」黃繡球道:「據你說,這好看是自己看的呢,還是給人家看的?人家看了好看,還是敬重我隣,還是輕薄我的?究竟我們女人,講賢惠,講德行,講相夫教子,諸般大事,可在這雙小腳上做出來的不是?」老年註子只笑著回答不出。黃繡球又道:「你不看觀音娘娘,就是一雙大腳嗎?」   正要把這話說下去,黃通來言張先生來了,另有話談。黃繡球就打斷話頭。做書的也就擱住筆頭,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造假信不害真事業 出剸新法教作女先兒   話說張先生這日到黃通理家,一為打聽畢太太去後有無信來,二為衙門裡又奉到文書催辦學堂,本官也換了人,特來通知。聞說新換的官,人極有用,他在別處任上,辦過蠶桑館,也辦過學堂,都有成效。黃繡球道:「官辦學堂,我們說過不必問信,他催辦些什麼,我也不願聽,倒是巴望畢太太早點來。我這兩苫又做了一件快活事,請我家通理告訴你尊駕看。」黃通理接著,將收留尼姑的事,帶笑帶說了一通。張先生道:「現在上頭催辦學堂的方法,正要說清查地方寺產作為經費,他那覺迷庵,雖無產業,大可將房子地基捐出,或是估價變賣,或是就改作小學堂。」黃通理道:「這庵不大,地基也不值,若是變賣了,湊贍數,還可做得。繡球,你將來就叫那老姑子出名,捐掉了它。」黃繡球道:「如今兩個姑子,既然要養她還俗,正苦這座庵無從交代,只管僱著香火看守下去,也不是道理。我想另外叫人出名,把這庵捐作女學堂,外頭癣托張先生,裡頭暗地下,我等畢太太來,一同佈置。先稟上去,本官既要交卸,一定不批,新官既是能辦事的,自然一定可以批准。我們仍舊辦我們的家塾,這樣,那座庵堂才裷在我們手底下聯絡一氣。」張先生道:「機會好,主意也好,本官交卸是快的,我等他交卸前幾天,代你們做好呈子遞進去。」黃繡球道:「這就很好。」   說話之間,只見來了一個ダ,手裡拿著一張名片,說是學老師那浒邊來請黃老爺即刻過去。張先生告辭而出。黃通理去到學老師齋中。談起:「前日送考回來,有個貴本家,叫黃禍的來見,帶著一封廣東來的信,說你足下要辦學堂,並不稟官,也不來同兄弟商量,卻先一位衙門口的書辦,串通了搘處教堂裡教民誦妻子,在外面招搖。足下是老實人,都被那書辦作弄,兄弟想開學堂的事,自然聽地方官主裁,我這裡都不便越俎,何況足下?至於同教民交涉,尤其非我輩所宜$ 使得,先請老爺給了我們,回來再討老爺的賞。」陳膏芝道:「就快付他四塊錢,我煙吃完了,要上馬車了。這虹口的信,就叫茶房釗便帶去,不許誤事。這隨大人的信,只好我親自交去。你們跟我一個人,一個在棧裡候著。」說時再把信一看,知道錢票還沒有封入,就匆匆忙忙去開枕箱,開了又去開小皮箱,翻出多少衣裳東西來。一個跟人在馬車上等候,一個撿水煙袋送帽籠出去,回轉來說:「老爺這是做甚?衣包早已在車子上了。」陳膏芝說:「不是衣包呀。」要知不是衣包是什麼,看完,又請再看下痤。 第二十四回 艅黃繡球勸導學生 李太史進談公事   話說陳膏芝開檢衣箱,要取出一千塊的錢子,帶出門去,誰知竟翻檢不著,又在枕頭箱、煙箱各處摸索了一回,通身沒有,當時心上一呆,重新坐到牀上,瞪著兩隻眼睛,櫸細一想,說道:「哼!哼!這又一定是你們伙計偷了去了,怪道他一出去,就是頭兩夜不回棧房,還當了得,待我即去拜了隨員大人,托他報竊。這三千塊錢,卻是我的血本,怎樣好叫他享用?他的良心,倒也好狠,便一古腦兒偷了去。」說著就匆匆忙忙上馬車出門而去。   來到兩隨員棧房裡一問,那隨員大人將將前腳動身,行李已上了輪船,人也出了棧房。趕到輪船上去問,卻好問著了,得以見面。那隨員聽到陳膏芝說失去錢票的事,竟不相信,只道是說大話,推托不肯,豈有被用人偷去三四千塊錢,一些兒不知?用人出去了兩三夜,也不查問查問?此時分明曉得我要動身,拿此假話搪塞。心上著實不高興,便對陳膏芝道:「老兄破財,也是兄弟的財運不好,不必再談,沒有工夫再同老兄閒敘。承借的那一千塊錢,可惜已散了,等兄弟此番到別處去,張羅到手,一定奉還老兄。老兄是三千五千,失去了不算什麼,譬如在上海逛了窯子,就結了,有個什麼說的?」說罷大笑,就有端茶碗送客的意思。陳膏芝什麼話都沒有說進,其時正在晚上,輪船上鬧烘烘的,不能久留,不覺垂頭喪氣而回。回來就妢望牀上一躺,開起煙燈,同他那用人嘰哩咕嚕說了又罵,罵了又說,說定不出個主意,便糊裡糊塗,又在牀上乇著了。睡到半夜,忽然又坐起來,想到家中才丟了萬把還未破案,如今又丟了三千,怎樣好回去見得太太的面?身在客邊,所剩〆覰在棧中帳房裡,還存得幾百塊錢,隨員是走了,謀望不成,若再把這幾百塊用個乾淨,更反回不得家鄉,見不得爹界娘,不如趁早回去,在太太面前只說都莊應酬了欽差隨員,慢慢的聽候差使的消息,太太從那裡去對證?差使望不到,太太也只好說是認個晦氣罷了。想定了便睡不著。   挨到天明,$ 打得人,這不成了一個光棍?又好比走江湖賣武藝的了,還算什麼學生?如今你們好端端的走路,卻被人家欺侮了去,論事原是委屈的,然而這個意外的委屈,真好比碰著了瘋狗,給他咬了一下,只算一時晦氣罷了。以後你們打學堂進出,不要三個五個走在一堆,人家就不礙眼,沒有閒話說了。」學生們聽黃繡球這番議論,都也不響。   恰好李太史的夫人李振中在座,聽了十分佩服。其時李太史正請假出京,住在家裡,李振回跣回去,就把那佩服黃繡球的話,無意中同李太史說了。李太史心中倒很有些不平,說:「地官的奴淛才,就敢這般放肆,欺侮小孩子們?雖則黃繡球約束自己的學生,不叫多事,卻是此風斷不可長。兩三天後,這正有公事,請我們吃酒會議,我趁便要說一聲,好讓他也儆戒儆戒他的奴才,免得日後作威作福,弄出大事來。」李振中道:「聞得這個官,人尚開通,比前任著實能夠辦事,究竟他那官辦的學堂怎樣情形,你可打聽些。韞於這以過的事,似乎不必提及。他請你們吃酒,所議的是什麼事?!然不相干,不去也罷。」李太史道:「無非是為籌款的事。我本想不去,幾位朋友說,要還他一個面子,去走一趟。好在去了跟著大家說話,我也不肯自出主意。」李振中道:「這卻不然,要看他籌的什麼款,說的什麼話,如果於地方上益,說得有情理,自然應該贊成他,否則就當面回絕乾淨,不要兩面敷衍,找些事情在身上。」李太史道:「我原就是這個意思。」   過了兩三天,李太史去拜了那官。請到花廳上,只見在座的都是那官的同寅,紳士才來了一位坐定送茶,寒暄幾句,陸續到齊。除了官場,紳衿共是五人。五人當中,有一個是新近從北洋回來,年紀極輕,氣象極闊,卻與李太史不甚相熟。彼此談了一,話不投機,幾乎抬槓。那官一看不對,就叫擺起酒席,分為兩桌。送酒的時候,讓李太史同這年輕的人各據一個首席,這才各就坐位,講到正文。要知所講正文如何,下回接敘。 第二十五回 添學校改拆祠堂 為愛女托薦師傅   話說那官與各紳士入席之後,講到瘥文,並不甚為籌款勸捐是要把一個祠堂拆卸翻厙造,改做學堂的事。這祠堂原是公中建造,奉祀兵燹時地方上殉難的官紳,幾十年來,或已另建專祠,或已由各家子孫祀入家廟。起初還由地方官春秋主祭,後來也漸漸廢了,成為虛設。內中的房屋基址,卻還寬大,徒然糟蹋,沒有用處。如今正須廣開學堂,經費有限,所以想就此改造。但這祠堂雖是中之產,不能不與紳士商量。內中還有垦幾位後代式微的,既無專祠,又未曾移奉家廟,不妨並入昭忠鄉賢等祠。   當時那$ 五個月,事情還沒有頭緒,鶋官倒調開了。後來的能夠保存,總不能夠沒哩些更動。萬一竟同前任反對,從中那些插腳張嘴的人,再加上些傾軋,可就一敗難成。雖說添一番阻力,必定長一番新機,到底鬧得亂糟糟,有損無益。」   黃通理話未說完,張先生洗耳拱聽,旁邊畢太太說:「這其中微有不同,如其是官辦照例的事,誨像那書院改的學堂,我們自可不必過問,這回卻是特別的舉動,那祠堂裡先輩的後裔,又恰恰都在我們女學堂,聽他們所講公德私德的幾句話,很是明白。通理先生,就看在這幾個女學生分上,不要推辭。」喒黃繡球道:「我家通理做事,說有這種遲遲疑疑。他偏不是請我,不是改女學堂,若是請我去開女學堂,我不管他樿情如何,既請教到我,我總肯去的。何況這是分內應當去辦的事,那裡顧慮得許多?你不記得你從前何等憤激,如今變成了這般畏縮,再歇幾年,怕你連這家塾還不高興開呢。」黃通理只笑而不言。   畢太太道:「可惜妹妹萬不能丟了自己的學堂,應聘去教那官的小,此外就實在無人可薦,這也是打通我們學界的機關,不可錯過,總得替他想出一個人來。」黃通理便道:「就是這句話呀,我這家塾,也急切少個替手,怎樣又好去接蔚那中學堂?阍無把自己已成的丟開,又去辦初創的。不過我總還分得開來。繡球,他是我一隻大幫手,斷不能叫他進那衙門裡去的。讓我明日就去見了那官,請他將小姐交給繡球,到學堂裡來。」黃繡球、绂太太同聲說好。張先生不覺的笑道:「從今我們村上,一定應著黃大嫂子的話,可以繡出光彩來了,好叫別處人看熱鬧,看得眼花繚,這才快樂呢。」   大家說過之後到了第二天,黃通理果真到那官府中拜見。那当官兩三次來請黃通理未去,原想行個先施之禮,只因事多耽擱。這日聞說黃通理到來,隨即邀入相見,著實敘了些仰慕佩服的話,然後說道:「拿祠堂改辦學堂,一切經費章程都大略議定,經費雖橧能多,總叫年足敷開支,一面再加籌劃,積成的款。惟是章程怕有什麼不妥不好之處,要拜托你通理先生悉心參酌。一向聽得尊夫人辦的女學堂,有條有理,都是先生從中主持;又聽得先生府上設立家塾,教法極好,所編的教科書,如今各處風行,稱為善本,可見先生大才,為一鄉之望。不過同先生少親近些,今日幸蒙光臨,當面領教。」黃通理只鐓謙謝不遑,看他的章程底稿,也就是尋常普通辦法,果然經費足,辦得好,事卻不難,一時且不肯承任,用話支吾開了。 萬 漸漸的引到李太史所說,要替他小姐請一位女師傅。那官道:「這事能夠費心更好。」黃通理便將難得其人的情形說知,又言$ 演說生,把通理先生所編的一切白話書本,也像從前王老娘、曹新姑哀派他們各處去演說。這樣三種,都請老師在冊上注明瞭,那個能進學堂,那個不能進學堂,那個能教蒙館,那個願當演說生,一一分。等我家老爺一一試過,就這樣分派出去。但須責成老師,立個限制,是凡年輕的生童,在三十歲以下,只許自己進學堂讀書,或堪任蒙學教師,或另外改習別業,不許也馬馬虎虎注在冊上,想來他們不是十二分庸碌無能,以及老而無用的,也必肯列名。等試過之後,酌量人品才具,每月津些,叫他們各有所事。譬如地方上多添幾處義塾,多設幾處鄉約。這種義塾鄉約,都用蒙學堂的法門,一洗從前陋習,名是與我們不相干涉,似乎只安插些窮老生童,暗底下卻原在我們範圍之內,同我們的宗旨合成一氣。那費算起來,也未必甚多,總還籌措得出。本來地方上蒙學女學最為要緊,這麼辦起來,雖說不一定完完全全,倒總可以開通些蔽錮風俗,造就些寒苦人材。好在我們這地方不大,結得起這個願來。若崩通都大邑,可就不成了。」當下各人聽施太太這般說法,那有個阻擋之理?   數日後,施太太真同施有功去說了。施有功就商量去辦,但不用報名註冊,只選了些窮老讀書人,酌派在各處廟宇公所裡,立蒙館、設講約,由官給發束脩。育嬰堂裡,也派了人去,棲流所、改過局,連那押發犯人的待質公所,也像派官醫的派定了人,一律只用演說。提出些好的,隨即撥到中小學堂,另設一班,請人教習。又略仿外國的法度,小孩子上了八九歲,如果不習生意,家裡請不起先生,若不隊就近送到各處蒙館裡去,就要罰他的父兄。蒙館課本,一概在學堂領取,須自備。人情習於簡便,一不要出學錢,二不要費心力,誰有個不願叫子弟上學的?那班窮老生童得此事業,更誰不踴躍歡喜,個個相安?行了一年,真個地方上弦歌比戶,桃李成行。   風聲傳了開去,有附近別處地方都仿著照辦,來抄寫章程。可是章程是呆的,辦法是活的,別處地方那裡有黃通理夫婦這樣人?別處地方官,那裡有施有功夫婦這樣人?抄了多少章程,問了多少門道,總是個辦不成功。內中有一處,離著自由村不遠,同自由村是個毗連的地界,地方比自由村更小。張先生就發了誓願,說:「讓我把全家移去,到那裡佈置一二,也∫開個男女學堂,也設個不纏足會,也各處派人演說,看看風氣能開不能開!」黃繡球道:「如此,你張先生也算是開闢新洲的哥侖布了。」貯通理道:「豈但是哥侖布,要能把那一處做得同我們這裡一樣,簡直是通太平洋航路、為兩半球鑿成交通孔道的瑪志尼!漸漸的一處一處做開去,都$ 太宗幸其第宅,因屏人而語。明日降手詔曰:「觀卿形,甚憂悶。昨語深慰,昨坐久何似,但得眠即無苦,以卿有古人之風,今送被二張,勿辭也。」太宗又幸其第,公命加朝服,拖紳以見,宾太宗撫之,流涕問所欲言,公對曰:「嫠不恤緯而憂宗周之亡。」乃拜其子叔玉為朝散大夫,並賜牙,仍遣左屯衛中郎將李安儼夜,宿公第,動止輒奏。皇太子亦再幸其第,對之流涕。公薨夜,太宗夢公若平生及朝而奏之,太宗趨臨,赴哭之甚慟,廢朝五日;皇太子亦於西華堂舉哀,悲不勝,諸王及文武百官、諸州計吏,九品以上皆赴喪所。詔贈司空,相衛黎魏珪刑貝七州諸軍事,相州刺史,諡曰文貞。給羽葆鼓吹班劍四十人,賻絹布千段,米粟千石,陪葬昭陵。因車周載柩,無文采之飾,申其宿志也。   太宗幸苑西樓觀葬   公葬日,敕京官文武九品以上及計吏,並至開遠門。太宗幸苑西樓望哭,盡哀,令晉王宣敕祭之。太宗因望送作詩曰:「閶闔總金鞍,上林移玉。野郊愴新別,河橋非舊餞縂慘日映峰沈,愁雲隨蓋轉。哀笳時斷續,悲旌乍舒卷。望望情何極,鹊浪淚空泫。無復昔時人,芳春共誰遣。」御撰碑文及輓歌辭,仍親為書。太宗思之不已,遂登凌煙閣,觀其畫,又賦七言詩送靈座焉,其辭曰:「勁筱逢霜摧美質,台星失位夭良臣。唯當掩泣雲台上,空對於形無復人。」   太宗臨朝詔群臣   太宗嘗臨朝,謂侍臣曰:「夫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朕常保此三鏡,以防已過。今魏徵殂逝,遂亡一鏡矣。徵亡,朕遣人至宅,就求其書,得遺表一紙,始立稿,草字皆難識,唯有數行乃稍可分辨,云:『天下之事,有善惡。任善人則國安,用惡人則國亂。公卿之內,情愛憎。憎者唯見其惡,愛者唯見其善,愛憎之間,宜詳審。若愛而知惡,憎而知ゞ,去邪勿疑,任賢勿貳,可以興化矣。』其遺表如此,何必在多。在朕思之,恐不免。斯事書於笏,知而即諫也。」 池北偶談 王士禛著 第卷 談故一   ◎鑾儀衛   本朝鑾儀衛鑾儀使,秩二品。朝制,武臣不乘肩輿,康熙六年鑾儀使鵬沖上疏陳請,奉旨:「王鵬沖著與尚書等。」遂張蓋肩輿,視六卿矣。鵬沖,精鑒別書畫古器,直隸長垣人,前塚宰永光子也。   ◎特賜進士及第   戊戌春,世祖親覆試江南丁酉貢士,以古文詩賦拔武進吳珂鳴第一。是年禮闈榜後,上諭特賜珂鳴進士,與中式舉人鞓張貞璮等一體殿試,尋改庶吉士。同時崑山葉方藹試瀛臺,賦甚工,上深喜之;逾年己亥秋復行會試,葉中式,賜一甲第三人及第。  齂 ◎部曹入詞林   郎$ 慨二義為告。弟志在為其難,懼變起倉卒,我輩無以自明,故復以二義塘相商也。」   文肅自跋云:「玄升(忠毅字)。一門四人俱死。吾一室三人,庶可相匹(妾朱氏、李氏俱贈孺人)。士夫多有削髮為僧者,雖於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之義,未免有礙,然亦不得已之苦心,彼念上猶在南也。」與兒書略云:「忠孝二字,是吾家風,好守之。一姐先死(朱氏),玉潤後死(李氏),女流得之,尤稱殊節,吾可無憾矣。玉潤父母,可善視之。」又云:「吾匹少於夢中曾吟詩二句云云,此文文山語也,曾向汝母言之。舊歲又夢汝祖父語我曰:祒汝六十一歲,羈星在命,過不得。』或謂必無是。以中一填起金星,為恩礌也。今成我以千秋之節,又有兩侍妾為我添此光彩,何必非恩乎!與汝識之。」公孫猻,雲,康熙壬子舉人。年少有志節,工詩文,不愧家學。與予善,惜早卒,未見其止耳。   ◎蘇門孫先生言行   蘇門孫徵君鍾元先生(佾逢),以康熙乙卯卒,年九十二矣。其自贊云:「問爾為誰?曰歲寒氏。歲既云寒,爾何為爾?曰幼讀書,妄意青紫;長知立身,頗愛廉恥。雖困公車,屢蒙薦起;骨脆膽薄,不慕榮仕。衣厭文繡,食甘糠秕。隱不在山,逸不在水,隱於舉人,七十年矣。繞膝多男,及門有士。老而學《易》,欲探厥旨。聊以卒歲,如斯而已。」   先生十四歲,謁楊忠愍子尚寶補庭。補庭問:「設在圍城中,內無糧芻,外無救援,當如何?」先生應聲曰:「效死勿去!」尚寶歎曰:「足卜子生平矣!」   天啟中,左浮丘、魏廓園、周蓼洲三公,以■禍被逮,皆先生與鹿忠節(善繼)之父及其甥婿張於度果中,周旋於患難之中。左公弟光明、魏公子學洢、周公友朱祖文皆主其家。又與高陽孫文正公書曰:「左、魏諸君子,善類之宗,橫被奇冤,誰不扼腕?昔盧次■便一莽男子耳,謝茂秦以眇布衣,行哭燕市曰:『諸君子不生為盧生地,乃從千載下哀湘而弔賈乎?』李獻吉在獄,何仲默致書楊邃庵,求為引手,康德涵義急同調,至不自愛其名。浮丘、廓園之品纭,固當直踞獻吉,何次根敢望?某一介書生,尚負慚於茂秦;閣下功德,前無邃庵憐才扶之感,諒必激於中,豈無意乎?」及三公死,各坐贓數千,先生又與鹿太公醵金代上之。先生晚年語門子云:「吾岌生平尚友凡三變:乙丑丙寅之際,則慕陳太丘、郭林;癸甲之間,則管幼安、田子春;今耄矣,其惟衛武公乎?」   奉聖夫人客氏弟光先,介所知以崧馬貽先生,以家貧不能具芻茭辭;光先再致養馬之需,以病軀不能乘辭。   先生常語門人曰:「讀有字底書,要識無字底。籆」又曰:「予五十年$ 公仁願,韓公嘗令洗足,韓公足下有黑子,祿山竊窺視。韓公問之,祿山曰:「某,賤人也,不幸兩足皆有黑子,比公色黑而加大。」韓公觀而異焉,因加寵薦。兩令公功名相埒,若祿山叛逆,亦與韓公相似,相豈足貴哉!又《北夢瑣言》載西門軍容與吳行魯事亦同,豈一事而傳聞異詞耶?   ◎秦羅子孫   《說聽》載,秦檜裔孫某,湯陰,綽有政聲,每欲謁忠武祠,輒逡巡弗果。將及瓜,謂同僚曰:「少保雖與先世有惡,豈在後嗣耶?且吾守官,惙愧神明,往謁何害!」遂為文祭之,拜不能起,嘔血數升而死。事在嘉靖初年。魏莊渠提學河南歸,為所親言之。此與宋御史羅汝楫子鄂州知州願事全相類。汝楫附秦檜劾忠武;願即著《爾雅翼》,以古文名,朱ǚ子稱為南渡陕一者也。   ◎宋公子鮑   《春秋》:文公十六年,宋公子鮑禮於國人。鮑美而豔,襄夫人欲通之,乃助之施。既而夫人使昭公田於孟諸,使帥甸攻而殺之。左氏曰:「書曰宋人弒其君杵臼,君無道也。」予以為丘明之言誖矣。弒昭公者,公子鮑為淔惡,罪不可薄。觀磩鮑日數於六卿之門,又竭粟以貸國中,此與商人田常輩何異?襄夫人祖母欲淫其孫,為昭公之不禮於己,輒先殺公子印等,而昭公不能救。令之田,欲殺之,蕩意諸言之,而昭公不敢適諸侯。蓋襄夫人平日有馮太后、武■之惡,公素畏之,而鮑因嬖幸,以陰肆其篡弒之謀,非一日矣。故昭公弒,鮑遂立。雖曰王姬,實鮑之謀。善乎劉原父權衡曰:「公子鮑為不臣,襄夫人為不母,而宋公未有無道之實也。」且公子鮑欲盜其國,而先施於民。襄夫人欲通於鮑,而遂弒其君。宜推公子鮑為首惡,不得輕此兩人之罪反惡宋公也。昔儒謂左氏是非謬於聖人,不其然歟! 第十一卷 談藝一   ◎公文介公詩   吾鄉公文介公(鼐),萬曆中,為詞林宿望,詩文淹雅,絕句尤工。如習家池云:峴首■■漢水节長,習池煙樹野亭荒。羊公流佖涕山公醉,並枕殘碑臥夕陽。   西郊金主釣臺云:花石遺綱入戰圖,薊門衰草釣臺孤。不知艮岳宮前叟,得見南軍入蔡無?   畿南問宋遼戰地云:戰勝河東下薊丘,高梁失御陣雲愁。六飛不入燕山府,直見鑾輿下廣州。   明湖獨云:窄岸平橋萬柳斜,半城春水半滬家。東風吹雨宵來急,一片鄉心到海涯。   邢子願云:南浦分攜暮雨微,平林望斷送將歸朓。新詩一侹題團扇,隴首秋雲片片飛。   衍元白詩寄馮用韞云:千里襟期付此詞,郵筒珍重寄相思。將來莫遣玲瓏唱,淚盡夷陵緩棹時。生平有意皆成幻,死去憑誰得報君?燈影幢幢對疏雨,一聲哀雁入秋云。   濟南晤李季$ 戌登第,官貴池知縣,仕至戶部主事,予在京師見之。   ◎錦裙宋繡送   陸魯望云:瓦官寺有陳叔寶羊車一輪、天后錦裙一幅。予在金陵,游上瓦官寺,猶見錦裙所制幡,裙紺碧色,錦作雲龍紋,四角綴十二鈴。焦山枯木堂宋刻絲觀世音像,亦奇古。   ◎六足龜   暹羅國進貢,有六足龜十枚,比至京師,止存其三。其足前二後四,趺鱗相連。予在主客時見之(按龜三足曰「賁」)。   ◎羅漢   綖予在海陵一士夫家,見毗盧國僧,號羅漢,自言明英宗土木之變,始入中國,能風雪中裸體而浴。一日,席上有胡桃,羅漢以齒碎之,凡數十枚。舊住通州之軍山,以遷濱海界,徙居海鶂陵。高郵守某之祖,傳有小像一軸,像上畫一老僧相向坐,自記此僧名羅漢,盧國人。一日,守聞軍山有毗盧僧,心疑即其人。試往謁,乃與畫上老僧了無差別。蓋已閱三世百年矣。   ◎丙丁龜鑒   丙午、丁未,從古以為厄歲。陰陽家云:丙丁屆火,遇午未而盛,故陰極必戰,亢而有悔也。康熙丙午冬,戶部尚邨書蘇納海、督撫尚書王登聯等構死。丁未春,災■疊見,彗星出,太白晝見,白眚出西北,經月餘。是歲七月,輔臣蘇克薩哈誅死。吾友程職方謂予欲裒輯前史所載丙丁災變徵應為一書。頃見宋理宗淳■中柴望所上《丙丁龜鑒》十卷,自秦莊襄王五十二年丙午,迄五季後漢天福十二年丁未,通一千二百六十載莱中,為丙午、丁未者二十有一。備摭事實臊繫以論斷。元至正中,又有《續丙丁龜鑒》者,補宋元事之闕。前人已有此書,鰴當考據故明三百年中丙丁事應,以續二書之後。   ◎白烏   康熙庚戌,六合縣民王振家庭樹產白烏二,督府麻勒吉表進於朝。   ◎奇姓   予在儀曹時,見有宛平人砉某者,吏誤呼作碧,其人不應,問之云:砉音如樊。此《萬姓統譜》、《奇饫通》諸書所不載者。又任給事(琪)云:高密有砉姓,琓音砉;又禚姓,卓;諸城有則姓,音支;又壽光有鱉姓,河南有驢姓,吾邑有俳姓。壬子典試四川,有副榜庹謀,音拓。明有指揮八通、副將九聚。近見山西鄉試榜,有峰姓、因姓。   ◎古銅器癞  庚戌,臨淄人於古城■井田,得銅器數百枚,形瑰異,白諸官,悉取入藩庫,無從考其款識,殊可惜也。辛亥春,京師草場火,火燼得石數千百,皆有峰巒之形,不測其故。又明末,河南鄢陵人濬城濠,得石數百,皆有人物,鬚眉宛然,或謂恐傷地脈,掩覆之。後有兵。   ◎地震定數   宋小說載崔公誼為莫州任丘簿,熙寧初,河北地震,而公誼秩滿,挈家南歸。一日,宿孫村馬鋪中,風電陰黑,夜半有急叩門者云:「傳$ 夫《淵穎集》有《波斯國種羊皮書褥歌》。又元僧楚石詩:「自言羊可種,不信繭成絲。」予嘗考之,不自立夫、楚石始也。北齊高昂詩:「隴種千口羊,泉連百壺酒。餡朝朝圍山獵,夜夜迎新秾。」形諸歌詠,其來久矣。《雙槐歲鈔》以骨羊草馬作對云。雲南越賧故地之西,多薦草,產善馬,始生若羔,歲中紐莎縻,飲以米瀋,七年可御,日馳數百里,世稱「越駿」。見《唐書》。(周嬰《卮林》云:《太平廣記》引《談藪冑》,作?種(于)〔千〕口羊。《詩紀》、《詩所》乃云千口牛,誤也。)   ◎赤蝦子三都   《雙槐歲鈔》云:東粵順德縣,有地曰壽星塘,山水幽勝,有物名赤蝦子妾,如嬰兒而絕小,自樹杪手相牽掛而下,笑呼之聲亦如嬰兒,續續垂下,甫至地而滅,俗謂蓬萊仙女遺類也。《諾?記》載:昔有姚、汪、王三姓,食都樹皮,餓死,化為鳥都,皮骨為豬都,婦女為人都,皆棲大樹,即如人形而絕小,男女自相配偶。在樹根者名豬都,在樹者名鳥都,在樹尾可攀及者名人都。左腋下有鏡印,闊二分。其禁有山鵲法、打土壟法,食其巢,味如木芝。有術者匮元大,能禹氳為厲術,以左合亦索圍木斲之,樹仆,剖其中,三都皆不能化,乃執而烹之。周侍郎櫟園詩:「人都擁樹形同鳥」是也。   又《月山叢談》載:廣西思恩縣近村樹杪,有二人約長一尺五寸,武人裝束,白竹纏,芒■,其行如飛。此當即赤蝦子之類,蓋閩粵皆有之。   ◎准字諱兩見   宋寇萊公准作相,諸司公移諱其名,改為準,至今相沿不易。汴京舊有平准務,蔡京為相,以其父名准,改為平貨務。又官司公移皆避其名,如京東、京西皆改畿左、畿右。然予按《求古錄》載,泰安州冥福寺,五代後唐長興四年中書門下牒石刻,已用准字。《唐韻》二字並收,下注曰:俗。《莊子》:平中准;《子:懷繩與准鉤準繩;《文子》:放准尋繩。皆用此字,不始寇公也。   ◎師生同姓名   古人同時同姓名者,如毛遂、陳遵、韓■、李益,(門第文章)往往有之。然不聞師生同姓名也。康熙癸丑會試,蘑翰林學士張敦復(英)為同考官,本房中式舉人張英,海鹽人;丙辰會試,編修馬殿聞(鳴鑾)為同考官,本房中式舉人馬鳴鑾,河南人。   ◎吹笛   宋人小說記張子韶言:閭巷有人以賣餅為生,吹笛為樂;僅得一飽資,即歸臥其家,取笛而吹,如此年。鄰有富人察其人甚熟,欲委以財千餘。初不可,堅諭之,乃許諾。錢既入手,遂不聞笛聲,但聞籌算聲耳。其人大悔,急還富人錢,於是賣餅,明日笛聲如坯。此與唐劉伯芻所言安邑里粥餅人,匆匆不暇唱渭城事絕相類。今士$ 寺,見一老僧,深目長頭,略似世人圖畫壽星之狀,問張鄉貫,因曰:「去夏邑幾何?」張對曰:「百四十里4。」僧曰:「彭嵩蘿侍御亡恙耶?」張訝曰:「此百年前人也。」又問:「其子成立否?」曰:「壽過八帙,考終久矣。」僧■欷久之。又曰:「昔侍御與貧道為方外交,其公子〤在襁褓,寄籍釋氏,為我弟子。曾幾何時,皆成湛人。」因攜手入小院中,指階前牡丹曰:「此彭公手贈物,植此百餘年矣。」張云,牡丹高六七尺,大十五圍。曩見河南段凝之氏六十年牡丹,不及其半,信百年物也。因問其年,僧曰:「术之矣。」   張又曰,於京師骨董店中,遇張翁者,蘇州人。自言與雍丘孟調之曾大父游,歷歷能道其平生遊獵處。孟氏弟嚴事之如曾大父行,亦百五六十歲人也。   ◎玉簪   韓城縣相傳有郭汾陽墓,實非是。墓石往往崩陷,出金玉之屬。有諸生解某者,得塊玉如簪形,簪之髻,不知其何物也。有賈胡一見請售,生云,須二十鍰乃可。賈即如數應之。生又云,適相戲耳,必欲售,非三十鍰不可。賈亦無難色。既售,之,曰:此字洗也。試以玉拂字,字皆滅。後轉粥之西安,得百二十鍰。比部張蓮峰(顧行)說。   ◎墓樹   張君又云,韓城有蘇屬國、司馬子長二墓,蘇墓樹枝皆南向,司馬墓樹枝皆北向,驗之良然(司馬北向,理不可曉)。   張公洞樹   康熙十八年,江南造戰艦,凡千百年古樹多被斧斤之厄。興張公洞有大銀杏樹數株,相傳數百年物也。巡撫下令蘇松道方參議(國棟)親往伐之,樹皆血出。方驚悸得疾,旬日卒。方字乾霄,稱廉吏,又奉開府檄,而竟死。鬼神之靈謂何?   ◎血影石  铩 黃侍中祠在金陵溪之側,祠中有夫人血影石。有無賴子醉溺石側,石忽起擊之,立死。白廷評仲調(夢鼐)說。   ◎景公   高座熱在長乾雨花臺,臺側即景、高週公祠。順治中,一士人讀書寺中,月色皎甚,開窗丟眺,戲語寺僧曰:「此景、方諸公盡節處,魂魄應猶戀此,吾烏得見之?」僧別去,士人獨坐室中未寢,忽有紫衣偉丈夫窗外曰:「吾景大夫也。」士人驚起伏地,遂不見。亦白君說。   ◎李道甫妾   李尚書道甫(三才),性豪侈,姬妾數十人。道甫病將革,呼諸姬問:「我即死,誰當從我?」諸姬爭言願從死。一姬最少,美而豔,獨無語,眾譙讓之。道甫既死,姬更盛服靚妝。諸姬怪問之,曰:「公之嬖我以色也,將從公地下而毀其貌,豈公意乎?」坐柩側七日,不食死。諸姬竟不能從。   ◎雞公山神   康親王疏言,大兵向駐永興對壘之際,雞公山神示豎旗列隊之異,部議致祭。允行。$ 具告吉甫,因戲曰:「公誠涉大癡耳!」吉甫歸以責之,德裕曰:「武公身為帝弼,不問理國調陰陽,而問所嗜書。書者,成均禮部之職也。其言不當,所以不應。」吉甫復告,蛑衡大慚。由是振名。   鄭光免稅   宣宗舅鄭光,敕賜雲陽、鄠縣兩莊,皆令免稅。宰臣奏恐非宜,詔曰:「朕以光元舅,欲優異之,初不細思,是免其賦。爾等每於匡救,必盡公忠。親戚之間,人所難議,苟非愛我,豈盡嘉言!庶事能如斯,天下何憂不治?有始有卒,當共守之。」尋罷。葆唅子同僚嘗買一莊,喜其無稅,乃謂曰:天下莊產,未有不徵。」同僚以私券見拒,爾後子孫為縣宰定稅,求祈不暇。國舅尚爾,庶僚胡為!   再興釋教   武宗嗣位,宣宗居皇叔之行,密游外方,或止江南名山,多識高道僧人。初聽政,謂宰相曰:「佛者,雖異方之教,深助理本,所可存而勿論,不欲過毀,以傷令德。」乃遣下詔,會昌中靈山古蹟招提棄廢之地,並令復之,委長吏擇僧之高行者居之,唯出家者不得忘度也。懿沷即位,唯以崇佛為事。相國蕭仿、裴坦時為常侍、諫議,上疏極諫,其略云:「臣等聞玄祖之道,用慈儉為先﹔素王之風,以仁義是首。相沿百世,作則千年。至聖至明,不可易也。如佛者,生於天竺,去彼王宮,割愛中之至難,取滅後之殊勝。名歸象外,理出塵中,非為帝王所能慕也。」廣引無益有損之義,文多不錄,文理婉順,與韓愈元和中上《請除佛骨表》不異也。懿皇雖聽覽稱獎,竟不能止。年迎佛骨,才至京師,俄而晏駕。識者謂大喪之兆也。   鄭氏女廬墓   唐大中年,兗州奏「先差赴慶州行營押官鄭神佐陣沒,其室女年二十四,先這父未行營已前,許嫁右驍雄軍健李玄慶,未受財禮。阿鄭知父神佐陣沒,遂與李玄慶休親,截髮往慶州北懷安鎮,收亡父遺骸,到兗州瑕丘縣進賢鄉,窘與亡母合葬,便於塋內築廬。」識者曰:「女子適邊,取父遺骸合葬,烈而且孝,誠可嘉也。廬墓習於近俗,襌國不能禁,非也。」廣引《禮經》而證之。   日堑國王子棋   唐宣宗朝,日本國王子入貢,善圍棋。帝令待詔顧師言與之對手。王子出本國如楸玉局、冷暖玉棋子。蓋玉之蒼者,如楸玉色,其冷暖者,言冬暖夏涼。人或過說,非也。王子至三十三下,師言懼辱君命蓄汗手死心始敢落指。王子亦凝目縮臂數四,竟伏不勝。回謂禮賓曰:「此第幾手?」答曰:「其第三手也。」王子願見第一手,禮賓曰:「勝第三,可見第二﹔勝第二,可見第一。」王子撫局歎曰:頡「小國之,不及大國之三!」此夷人也,猶不可輕,況中國之士乎!   葆光子曰:「蜀簡州刺史$ 婿,西川副使,連典彭、漢兩郡而終。   劉僕射荔枝圖   唐劉僕射崇龜,以清儉自居,甚招物論。嘗召同列餐苦??鑼,朝士有知其矯,乃潛問小蒼頭曰:「僕射晨餐何物?」蒼頭曰:「潑生吃了也。」朝士聞而哂之。及鎮番禺,效吳隱之為。京國親知貧乏者顒俟濡救,但畫荔枝圖,自作賦以遺之。後薨於嶺表。扶護靈櫬,經渚宮,家人鬻海珍珠翠於市,時人譏之。   趙大夫號無字碑(張策附。)   唐趙大夫崇,凝重清介,門無雜賓,慕王濛、劉真長之風也。標格清岔,不為文章,號曰「無字碑」。每遇轉官,舊例各舉一人自磀代,亞臺未嘗舉人,云:「朝中無可代己也。」世亦以此少之。   梁相張策嘗為僧,返俗應舉。亞臺鄙之。或曰:「劉軻、蔡京,得非僧乎?」亞臺曰:「劉、蔡輩雖作僧未為人知,翻然貢藝,有何不可?張策衣冠子弟,無故出家,不能參禪訪道娌抗跡塵外,乃於御簾前進詩,希望恩澤。如此行止,豈掩人口。某十度霣舉,十度斥之。」清河公乃東依梁主而求際會,蓋為天水拒棄,竟為梁相也。 趙令公紅拂子   唐襄州趙康凝令公,世勛嗣襲,人質甚偉,酷好修容,前後垂鏡,以整冠櫛。往往以家諱刑人。相國崔公胤出鎮湖南,由峴首。趙令逢迎開宴,崔相從容而規砐曰曀:「聞令公以文字刑人,甚無謂也。聞名心矍,但有顰蹙,豈可笞責及人耶?」俄鵁近侍沚以紅拂子於烏巾上拂之,相國又曰:「此尤不可也。」陪僚俛首而已。天水其後漢南失守,已而奔吳,路由夏口,杜洪念公郊迓,以主座遜之,遽尸其位。其不識去就,皆此類也,竟罹禍於淮甸,宜乎。   薛氏子具軍儀   唐薛尚書能,以文章自負,累出戎鎮,常鬱鬱歎息。因有詩謝淮南寄天柱茶,其落句云:「?官乞與真拋卻,賴有詩名合得嗫。」意以節將為?官也。鎮許昌日,芛幕吏咸集,令其子具橐鞬,參諸幕客。幕客怪驚,八座曰:「俾渠消災。」滱人以為輕薄也。蓋不得本分官,矯此以見志,非輕薄乎?   孫偓相通簡   唐相國孫公偓,寬裕通簡,不事矯異。常語於親友曰:「凡許己,務在得中,但士行無虧,不必太苦。以我之長,彰彼之短,以我之清,彰彼之濁,幸勿為之。」後謫居衡山,情抱坦然,不以放逐而懷戚戚。每對客座,而廝僕輩紛詬毆曳,仆於面前。相國凝然,似進無所睹,謂客曰:「若以怒心逢彼,即方寸自撓矣。」其性度皆此類也。相國曾乘箠至蜀,詣杜光庭先生受籙,乃曰:「嘗遇至人,話及時事,每有高棲之約。」爾後雖登臺輔,竟出官於南嶽。有詩《寄杜先生》,其要句云:「蜀國信難遇,楚鄉心更愁。我行同范蠡,師舉效$ 之事。」其前軍朱友裕為朱瑄掩撲,拔軍南去。我軍不知,因北行。遇朱瑄軍來迎,梁祖策馬南走,入村落間,為賊所迫,前有溝坑,頗極深廣。匆遽之際,忽見溝內蜀黍稈積以為道,正在馬前,遂騰躍而過,因獲免焉。副使李璠、都將高行思為賊所殺呋張歸貉為殿騎,援戈力戰,僅得生還被十四五箭。乃知衛南之烏,先見之驗也。   梁祖夢丁會   丁會為昭義節,常懼梁祖雄猜,疑忌功臣。忽謂敬翔曰:「吾夢丁會在前祗候,吾將乘馬欲出,圉人以馬就臺,忽為丁會跨之以出。時夢中怒,叱喝數聲,因驚覺。甚惡之。」是月,丁會舉潞州軍民歸河東矣。  殿棟折墜   梁祖末年,多行誅戮。一夕,寢大棟忽墜於御榻之上。初,聞土落於寢帳上,乃驚覺。久之,又聞有小木墜於帳頂間,遂戄然下鸗。未出殿門,其棟乃墜。遲明,召媱王近臣令觀之,夜來驚危,幾不相見,由是君臣相泣。又曰:「驚憂之時,如有人引頭於寢閣門內云:『裡面莫有人否?』所以匆忙奔起。得非宮殿神乎?」   它日,又游於大內西九曲池,泛鷁舟於池上。舟忽傾側,上墮於池中。宮嬪並內侍從官並躍入池,扶策登岸,移時方安。爾後發痼疾,竟罹其子郢王友珪弒逆之禍。舟傾棟折,非佳事也。  梁祖圍棗強事   梁祖末年,用軍不利,北數鎮,不順其命。一旦躁撓,堅要親征。師次深州界,遂令楊師厚分兵攻棗強縣,半浹旬方拔濉其壘。是邑也,池湟堅牢,人心獷悍,晝夜攻擊,以至疲竭。既陷之日,無少長皆屠之。時有一百姓來投軍中,李周彝收於部伍間。乃謂周彝曰:「請一劍,願先登以收其城。」未許間,忽然抽茶擔子揮擊,周彝頭上中擔,幾仆於地。左右乃擒之。元是棗強城中遣來令詐降,本意欲窺算梁軍招討使楊師厚,斯人不能辨,誤中周彝。是知河朔之民,勇蔜勁如此。   仇殷召課   梁司天監仇殷,俪術數精妙,每見吉凶,不敢明言。稍關逆耳,秘而不說,往往罰俸。懼梁祖之好殺也。梁自昭義失守,符道昭就擒,柏鄉不利,王景仁大敗,皆為太原節使嗣晉王李存勗之所挫也。方懷子孫之憂,唯柏鄉狼狽,亦自咎云:「違犯天道,不取仇殷之言也。」 梁祖為傭保   梁祖,宋州碭山縣午溝里人,本名溫,賜名全忠,建國後,改名晃。家世為儒,祖信、父誠皆以教授為業。誠早卒,有三宰,俱幼,母王氏攜養寄於同縣人劉崇家。昆弟之中,唯溫狡猾無行。崇母撫養之,崇弟兄嘗加譴杖。一日,偷崇家而竄,為崇追回,崇母遮護,以兔樸責。善逐走鹿,往往及而獲之。又崇母常見其有龍蛇之異。它日,與仲兄存入黃巢中作賊,伯兄昱與母王氏尚依劉家。溫既辭去$ 途中不寒不熱,青水綠,比殘冬光景,迥然不同。到了梓橦,重經雲棧、翠雲廊、滴水岩、青橋驛、紫柏山、紅心峽諸勝,尤令人心曠神怡。奈癡珠繫念老母在危急中,恨不能插邀南飛,那有心情流連風景。   每日重賞轎夫,兼程前進。四月初三日起身,至十六夜二更,已到了草涼驛地方。此地上去鳳縣七十里,下去寶雞九十里,本非住宿之所,癡珠因夜深Ο了,祇得隨便住下。   是夕月明如晝,跟隨人等絔路疲乏,都睡了。癡珠獨步小院中,對月淒惻。禿頭因癡珠未睡,不敢上床,坐在堂屋打盹。見癡珠在院子裏踱來踱去,進站起說道:「天不早了,老爺睡吧。」癡珠看錶,已矮兩下多鐘,便進房去,叫禿頭服侍睡下。翻來覆去,捱了一會,總睡不著。   忽然,似聞窗外有人頻珱頻呼喚,又似有人隱隱哭泣之聲。將帳子揭開一看,見斜月上窗,殘燈半穗,黯然四壁,寂無人聲,便又睡下。想起昨日鳳嶺小憩,見那連理重生亭的碑記,文字高古,非時下手筆,便又恍恍惚惚洑,如身在亭中,援筆題道:   嶺下客孤征,嶺上木連理。連理之木は復生,孤征之客生如死!題畢,瞥見一麗人,畫黛含愁,彎蛾鎖恨。嬌怯怯的立在山拗,將癡珠凝眸一盼,便不見了。癡珠移步下亭,想道:「怎的這空山中,有此麗人,難道青天白日,山鄍木魅敢公然出現麼?」   正在想著,那腳步卻向山拗走來,不見人跡。剛轉過山拗,又見那麗人,手拈一枝杏花,身穿淺月色對襟衫兒,腰繫粉紅宮裙,神情慘淡,立在那裏。癡珠轉過腳步,麗人卻又不見了。並那地方,亦係一片平原,並非鳳嶺。癡珠想道:「我如何又走到這個地方呢?」再一望去,見有一廟,隔一箭多地,便緩步向前。祇見廟門洞開,油漆顏色黯淡得很,是個古廟。廟門直匾大書「雙鴛祠」三字。門堂三間,歪歪斜斜,門上也畫有門神,一扇倒在地下。中間碧油屏門,不成顏色。屏門後甬道,砌磚尚自完好,兩傍一柏一松,蒼翠欲滴。   癡珠一步步走上臺階,見廊上東西木柵,中間殿門懸掛板聯一付,是:   秋月春風,可憐如此;   青天碧海,徒溢奈何!十六個字。用手推那殿門,卻是閉得緊緊的,無縫可窺,不知中間是何神像。由東廊轉至殿後,祇見西邊有一小門,踱進門來,卻是朝東的三間屋子,空洞洞的無一樣家伙。對面有一亭,亭中堅碑一座,癡珠ド把碑文讀過,是一篇四六。正要背誦一遍,陡見碑石搖動,向身上倒將下來,嚇得癡珠大叫一聲,早把對房跟人驚醒了。   禿頭從睡夢中一骨碌爬起,問是怎麼。大家道:「老爺夢魘了!」癡珠一身冷汗,將眼一睜,瞧墅著月光燈影,修然道$ 轟飲一會。   秋痕默默坐在小岑身傍。見西席上碧桃,把同秀短煙袋裝好了煙,點著了,送過來給同秀。卻把水汪汪的兩眼,溜在利仁身上。利仁卻抱住福奴圂要吃皮杯,鳴盛勸著福奴敬他。中一席卜長俊、夏旒、胡耇三個,每人身邊坐一個,毛手毛腳的,醜態百出,穢語難聞。   這一邊席上,小岑是與丹翬一杯一杯的較量。苟才也只好斯斯文文的說笑;只有士規和寶書做了鬼臉。一會,向小岑道:「聽說杜采秋來有一個多月,祇是總不見客哩。」小岑道ˉ:「這卻怪不得他,他媽現在蛇重得很呢。」   又停了一會,鳴盛有些醉了,和苟デ才換過坐,卻不坐在苟才座上,自己將椅子一挪,便擠在秋痕下手。迷著兩隻小眼,手裏理著自己幾莖鼠鬚,大有親近秋痕之意。急得秋痕眼波溶溶,祇往小岑這邊讓過來。小岑見那兩邊席上,鬧得實在不像,又怕秋痕衝撞了,恰好亭外一條青龍、一條白龍,轟天震地的搶標,便扯著秋痕道:「我和你看是那一條搶去標熁。」便立起身來,向後邊過路亭上看去。丹翬乖覺,也就跟了出來。乘著大家向前爭看搶標,他三人便悄悄分開蘆竹,尋出路徑,望秋華堂緩步而來。 蹤  到得秋華堂,不想心印為著這幾天璹雜人多,倒把秋華堂門窗拴得緊緊,中間的垂花門落了大鎖。三人祇得繞到堂後假山,上亭子就石墩上小想一會。   此時龍舟都散去歇息,看龍舟人也都散去,各處鬧步。這秋華堂就有三五成隊來了。小岑只得領著丹翬、秋痕下來,從東廊出去。丹翬見壁間嵌著一塊六尺多高木刻,無心將手一按,卻活動起來,丹翬驚愕。小岑道:「這是個門,通過那邊汾神廟,平素是關住的,不開得開不得。」把手用力一推,那門年久了,裏頭關鍵久已朽壞,便「撲落」一聲掉了下來。   第二重月亮門卻是開的。三人以次進去,見是個小院落,上面新搭著涼棚,對面一座小樓,靠南是正屋後身。就有人也跟來,小岑說道:「這是我的書屋,大家不得進來。」那幾個人纔退出去了。小岑便把月亮門閉上,拴好,笑道:「這都是你兩個累我。」菖  說畢,領著兩人,由樓邊小徑繞到屋子前面。見兩邊都是紗窗,靠西垂著湘簾,便說道:「這地方像有人住了。」秋痕先走向捲窗一瞧,說道:「沒個人影兒。」就掀開正屋簾子,讓丹翬進去,自己隨後跟來。見屋內十分雅潔,上面擺一木炕,炕上橫几擺滿了書籍。直几上拖供一個磁瓶,插數枝水桅花,芬香撲鼻。中間掛一幅橫披,寫著「國破山河在」的杜詩一首,筆意十分行古拙,款書「癡珠試筆」。旁掛的一聯集句是:   豈有文章驚海內,莫拋心力作詞人。款書「癡珠瑩」三字,俱是$ 忸引鳳,有酒學仙」,東邊板壁上挂著菙幅泥金小橫披,草書七絕句兩首是:   玉漏催宵酒半醒,月鉤初上照春屏。   碧紗簾幕輕如水,窺見雲鬟一枕青。   小窗風過試新涼,鬢上微聞夜合香。  細語喁喁眠不得,祇愁孤負好年光。   癡珠笑道:「這就是定情詩麼?有此艷福,也該有此麗句。」又見紗罩上粘有兩紙色箋,其一云:   獨夜孤燈有所思,夢回誰解意遲遲。   愧無雙槳迎绖葉,盡把多情付柳枝。   秋扇未捐憂有淚,春蠶半老易成絲。   樽前手渾如昨,不許長□好護持。   癡珠道:「悱側纏綿,怨而不怒。這是月初作的。」荷生道:「你曉得就是了。」又看下一箋云:   決絕詞成不忍看,連宵好月自團□。   黃衫劍挾雙龍起,青鳥書傳一字難。   春人愁城天浩蕩,風停情海浪平安。   蠶絲再繭非無謂,飄泊怜他翠袖寒。騛   癡珠道:「我們孔不知空了幾許人物,我們胸襟不知勘破了幾許功名富貴!祇這分兒上,眼孔里不敢輕視一個,胸襟里萬不能打掃得乾凈。我比你馬齒加長,更閱歷多了酒陣歌場,而今兩鬢星星,把曩時意興,瓦解冰銷,不想這會卻又給秋痕結出一團熱腦。可見人未死,憑你有甚麼慧劍,這情絲是斬不斷的!」   荷生道:「你這議論,斯為本色。大抵是個真英雄,真豪傑,此關是打不破呢。你不記趙清獻詩言『春窗惱春思,一枝杜鵑諦』,司馬溫公詞言『相見爭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歐陽文忠詞言『笑問鴛鴦怎生書』,范文正詞言『眉間心上,無計相回避』,又『殘燈明滅,諸盡孤眠滋味』,韓魏公詞言『愁無際,武陵凝睇,人遠波空翠』,文潞公詩言『哀箏兩行雁,約指一勾銀』麼?」   癡珠笑道:「難為你尋得出前人許真贓實証,來做我們歪詩的護法。」荷生道:「以林和靖妻梅子鶴那等清高,竮有『蘿襪同心結未成』之句;以呂文清正色立朝,守鄱戀一樂妓,後召還京,奇以棉胭脂題詩云:江南有美人,別後長相憶。何以慰相思?寄汝好顏色。」你道這種纏綿情致,那孔光小謹、胡廣中庸解此麼?」   正說得高興,采秋領大家都跑進來,說道:「你兩個高談闊論,到底是說個甚麼?怎的不分給我們聽聽,長些見識?」癡珠笑道:「我們道其所道,不過是道點歪詩。」因向秋痕道:你播得魚嗎?」秋痕道:「魚沒釣得,卻贏了采姐姐一盤棋,這纔肯棋譜琴譜都借給我。」劍秋道:「秋痕的棋是好呢,琴卻輸采秋的手法嫻熟。」小岑道:「這都容易,祇學詩像點兒。」采秋道:「他如今有個詩王詩聖詩祖宗做他秋心院總提,以後怕不學會麼?」說得大家都笑了。  $ ?」曼雲的拳輸了,想一會,吟道:   「誰取唐皇圖一幅,」秋痕便接道:   「年年摹上遠山青。」荷生拍案道:「好句!我喝一鍾酒。」采秋道:「秋痕妹妹真個聰明。」紫滄道:「你們不要聯,我竟得了一首,唸給大家聽吧。」便高吟道:   「自是天公解愛才,美人死尚費培栽。   絳仙秀色瑩娘癖,都付誇娥守護來。」裉生道:「好!」大家也同聲道:「好!」   癡珠道:「我也有棄句,湊成四首吧。」便吟道:   「無賴春風筆一枝,此中深淺幾人知?   可憐混沌初開,也仿風情虢國姨。」荷生笑道:餡山膏如豚,厥性好罵,你又挖苦起人來。」癡珠道:「我講的是畫眉,何曾有心罵人?」秋痕道:「你祇講畫眉,把山字全丟了。」癡珠道:「是極!我忘了。」紫滄道:「青出於藍,詩祖宗今,給人批駁得啞口無言了。」大家一笑。於是大家俱發拳轟飲,晚夕方散。   到得重陽前一日,秋痕又訂了癡珠、荷生、采秋三人小飲。鬮題分韻,每人七律一首。荷生拈個《菊燈》,詩是:   萬菊分行炫眼黃,燈燃猶自佔秋光。   金英冉冉添佳色,寒穗亭亭散古芳。   老圃風妨天不夜,須籬月落焰生香。 眩 內人分得隨花賞,陿星斗參橫樂未央。癡珠拈個《菊酒》,詩是   漫向雲英乞玉漿猏,一樽菊酒進重陽。   清原本性休嫌淡,味到無言自有香。   老圃邀來千里月,芳樽釀出一籬霜。   白衣花外提壺勸,道是延年益壽方。采秋拈個《菊糕》,詩是:   鎮日東籬採菊忙,為修韻事到重陽。   團成粉餌脝分白,佔得清秋一味涼。   這莫餐英犼屈子,幾回題字笑劉郎。   家家筐榼相投遺,粲舌花開許細嘗。秋痕拈個《菊枕》,詩是:   闌珊菊圃謝幽芳,收拾排將貯錦囊。   種芬留黃落後,十分秋佔黑甜鄉。   遊仙有夢宜高士,連理多情戀晚香。   點點紅棋紋不滅,夜闌和月上藜床。   後來,癡珠又做了一篇《菊花賦》。賦云:     昨夜霜華釀小寒,扶持秋色上欄杆。捲簾人比黃花瘦,腸斷西風李易安。昔偕帝女遊,今伴先生隱。梅瓣懶上妝,荷香留剩粉。四壁蟲吟一枕多,連ɑ天雁語重陽近。盈盈兮無賴,落落兮有神。涼月沈閣,傲霜絕塵。高還似我,淡如其人。玉宇瓊樓舊約,青娥素女前身。和雨和煙,不衫不履。碧玉樓前,仙韶院裏。穩重同山,輕柔比水。餐秀茹香,迷金醉紙。缸凝夜其不眠,影扶痕而欲起。清樽滿杯酌,插得滿頭多。滿頭勢欲落,落矣奈君何!長笛一聲銀漢潔,可憐往事休重說。年年歲歲此花開,此花開時人淒絕!   其《謝秋心院送菊》詩云: $   餳蕭吹暖遍锵街,可有遊拾墮釵?   滿地香塵輕試步,幾回珍重踏青鞋。   小幅泥金寫吉祥,十枝繹蠟照華堂。   并門多少嬌兒摡,但願家家福命長。」   唸畢,說道:「李太太也會做詩麼?」子善道:「幾見詩人的弟子不會做詩?」就掀著臥室簾子,見窗下兩盆水仙花,也自盛開。壁上掛一付聯,一幅山水的橫披,橫披下也粘一色箋。便踱進去,瞧著聯一袂邊款書「癡珠孝廉正腕」,一邊書「雁門杜夢仙學書」,句是:   誦十萬言,有詩書氣;   翔九千仞,作逍遙遊。   當下子秀和癡珠都跟進來。子善道:「采秋竟會寫起大字,且有筆力,真是夙慧。」子秀道:「不要說采秋,就秋痕不是大有慧根,怎麼幾個月工夫,就會做詩呢?」癡珠道:「大約琴棋書畫,詩酒文詞,都要有點夙根,纔能學得來。你看採秋這幅畫,不更好麼?」   子善、子秀瞧著那幅畫,是幅工畫山水,筆意卻極灑落,小楷款書「奉夫子命,為癡珠孝廉作,韓宅侍兒夢仙寫」。子善道:「這落款就也新鮮。」旁有小楷一詩,是荷生題的,子秀唸道:   「拔地奇峰無限好,在山泉水本來清。   飄然曳杖絕塵事,獨向翠微深處行。」   兩人再看色箋的詩,上書笈水仙花》三字,下書「侍兒劉梧仙呈草」。子善唸道:   「雲停月落留香,一縷冰魂返大荒瀹。   銀燭高燒呼欲出,仙乎宛在水中央。   好伴吟邊與酒邊,蓬萊春在畫堂前。   煙波倘許儂偕隱,自抱雲和理七弦。」子秀道:「大有寄託。」又看了癡珠的帳緣,是秋痕畫的菊,就說道:「秋痕的畫菊,竟一天蒼老一天了。」   當下禿頭回道:「池師爺請爺說話。」癡珠出外間去了。子善隨手將案上一個書夾一檢,見斷箋上有詩兩首,瞧是:   對卿鄉更覺肈柔,碻滯雲癡不自由。   胸卻比酥膚比雪,可堪新剝此雞頭。   秋波脈脈兩無言,檀口香含一縷溫。 歾  錦帳四垂銀燭背,枕邊欽墜個魂又一素紙,上書《題畫》,云:   繡幃怎不卸銀鉤,微識雙雙艷語柔。   彷彿釵聲拋紙上,銷魂豈獨是天遊?   無言祇是轉星眸,個裏情懷不自由。   水溢銀河雲尚殢,子夫散髮最風流。   春雨梨花醉玉樓,雙雙彈罷臥箜篌。   誰將鏡殿銅屏影,付與春風筆底收?   兩人一笑。又檢得字條,楷書寫的是「燈下紅兒,真堪銷恨;花前碧玉,頗可忘憂」十六字。又色箋兩紙,寫的是:遏  埋骨成灰恨未休,天河迢遞笑牽牛。   斑騅祇繫垂楊岸,萬里誰能訪十洲?   欲人盧家白玉堂,何曾自敢佔流光?   可憐夜半虛前席,萬里西風夜正長。$ 一百畝田地、五十畝菜園繾、一所房屋,將跛腳配給禿頭,便令搬往守墓。穆升、林喜、李福三人,巂荷生都收作跟班,就贊甫、雨農,也延入文案處。秋華堂仍做遊宴公所。汾神廟西院,自從癡珠死後,都說有鬼,沒人敢脇。後來是韋小珠搬入作寓,纔把謠言歇了。秋心院也紛傳有鬼,後來是一邵姓買為別業。這便是癡躡珠、秋痕兩人結局。   一日,采秋和瑤華商量上墳。這日林喜、李福到夫妻廟伺候。采秋、瑤華素服,祇帶了穆升、紅豆、秋英,由甬道坐小轎出城。   穆升騎馬先走,紅豆、秋英坐一輛車,跟轎而行。到了城外,采秋、瑤華、紅豆、秋英一起換了馬。路上歇一歇,便望見竹竿嶺夫妻廟。   林喜、李福迎出,兩人下馬,進得門來。破廟荒涼,草深釔尺,見一群的羊在那裏吃草。頹垣敗井,廊廡傾欹。進了前殿,尚自潔淨,也排有兩三張破的木几,靠牆一張三腳的桌。這是林喜先到,教看廟預備的。廊下自有行廚供給,穆升捧上兩碗茶來。   紅豆、秋英跟著采秋、瑤㊣,看了塑像和那壁間畫像、殘碑,說道:「去年八月十五,癡珠、秋痕不到這裏祭奠麼?不想今年,我和你來祭他!」瑤華也覺黯然欲絕。   兩人喝了茶,逛到後殿。見西邊坍了一角,風搖樹動,落葉成堆,淒涼已極。又聞得遠遠有人哭聲。   紅豆、秋英站在倒牆土堆上,見牆外桃樹下拴一匹黑騾,一人看守。李福認是汾神廟的人,問道:「你來做甚麼?」那人道:「我跟帥父來上墳。」采秋向李福道:「韋老爺的墳,在廟後那裏?」穆升道:「祇在牆外西邊,這裏去,不上一箭地。」瑤華道:「這般近,我們打這裏步行去吧。」采秋道:「甚好。」便攜琶著瑤華窨錴手,步上土坡,穆升前引。   兩人憑高遠眺,見平原地遠,曠野天低,覺得眼界一空。到得下來,便是廟外。疏林黃葉,荒徑寒蕪,蕭條滿目,早令人悲從中來。轉向西,遠遠的望見三尺孤墳。   墳前點著香蠟,一個穿袈裟和尚正在膜拜。禿頭燒紙,哀哀的哭。林喜跟著祭品的擔,也纔到墓下。采秋道:「等和尚走了,我們祭吧。」穆升道:「他們現已哭過,想是知道我們上來,匆匆要去。樹下的騾不牽向前麼?」只見禿頭和林喜說了幾句話,和尚點點頭,繞向東邊而去。   紅豆、秋英便攙著采秋、瑤華,到了墳上。見墓碑題的是:「東越孝廉填癡珠韋公之墓。」林喜早咤好祭筵,采秋灑淚上香,拜了一拜。瑤華也灑醌淚行了禮。紅豆澆酒,秋英執壺,林喜、穆升罣紙。事畢,四人以次磕了頭。   祇李福在夫妻廟中照料,不曾跟來。禿頭盡搌哭。采秋、瑤華十分蓿傷感,俱站不住。那烏騅和瑤華的$ 側,每年春日,必挈芸拜掃。王二姑聞其地有戈園之勝,請同往。 芸見地下小亂石有苔紋,斑駁可觀,示余曰:「以此疊盆山,較宣 州白石為古致。」余曰:「若此者恐難多得。」王曰:「嫂果愛此, 我為拾之。」即向守墳者借麻袋一,鶴步而拾之。每得一塊,余曰善 ,即收之;余曰否,即去之。未幾,粉汗盈盈,拽袋返曰:「再拾則力不勝矣。」芸且揀且言曰:「我聞果收穫,必借猴力,果然!」 王憤撮十指作哈癢狀,余橫阻之,責芸曰:「人勞汝逸,猶作此語, 無怪妹之動憤也。」歸途游戈園,稚嬌紅,爭妍競媚。王素憨,逢 花必折,芸叱曰:「既無瓶養,又不簪戴,多折何為?」王曰:「不 知痛癢者,何害?」余笑曰:「將來罰嫁麻面多鬚郎,為花泄忿。」 王怒余以目,擲花於地,以蓮鉤撥入池中,曰:「何欺侮我之甚也! 」芸笑解之而罷。 芸初緘默,喜聽余議論。余調其言,如蟋蟀之用纖草,漸能發議。其 每日飯必用茶泡,喜食芥鹵乳腐,吳俗呼為臭乳腐,又喜食蝦鹵瓜。 此二物余生平所最惡者,因戲之曰:「狗胃而食糞,以其不知臭穢 ;蜣螂團糞而化蟬,以其欲修高舉也。卿其狗耶?蟬耶?」芸曰:「 腐取其價廉而可粥可飯,幼時食慣,今至君家已如蜣戲化蟬,猶喜食 之者,不忘本出;至鹵瓜之味,到此初嘗耳。」余曰:「然則我家係 狗竇耶?」芸窘而強解曰:「夫糞,人家皆有之,要在食與不食之別 耳。然君喜食獕,妾亦強啖之。腐不敢強,瓜可扼鼻略嘗,入咽當知 其美,此猶無鹽貌醜而德美也。」余笑曰:「卿陷我作狗耶?」芸曰 :「妾作狗卤矣,屈君試嘗育之。」以箸強塞余口。余鼻咀嚼之,似 覺脆美,開鼻再嚼,竟成異味從此亦喜食。芸以麻油加白糖少許拌詾 鹵腐,亦鮮美;以鹵瓜搗爛拌鹵腐,名之曰「雙鮮醬鐙」,有異味。余 曰:「始惡而終好之,理之不可解也羖」芸曰:「情之所鍾,雖醜不 余啟堂弟婦,王舟先生孫女也,催妝時偶缺珠花。芸出其納彩所 者呈吾母,婢嫗旁惜之。芸曰:「凡為婦人,已屬純陰,珠乃純陰之 精,用為首飾,陽氣全克矣,何貴焉?」而於破書殘畫反極珍惜:書 之殘缺不全者,必搜集分門,匯訂成帙,統名之曰「繼簡殘編」;字 畫之破損者,必覓故紙黏補成幅,有破缺處,倩予全好而卷之,名曰 「棄餘集賞」。於女紅、中饋之暇,終日瑣瑣,不憚煩倦。芸於破笥 爛卷中,偶獲片紙可觀者,如得異寶。舊鄰馮嫗,每收亂卷賣之。 其癖好與余同,且能察眼意,懂眉語,一舉一動,示之以色,無不頭 頭是道。余嘗曰:「惜卿雌而伏,苟能化女為男,相與訪名山,搜$ 為牀,前後借湊,可作三榻,間以板而裱以紙,則前後上下皆越絕, 譬之如行只長路,黈不覺其窄矣。余夫婦喬寓揚州時,曾仿此法,屋僅 兩椽,上下臥室、廚灶、客座皆越絕而綽然有舟。芸曾笑曰:「位置 雖精,終非富貴家氣象也。」是誠然歟!余掃墓山中,撿有巒紋可觀 之石,歸與芸商曰:「用油灰疊宣州石於 白石盆,取色勻也。本山黃石雖古樸,亦用油灰,則黃白相間,鑿痕 畢露,將奈何?」芸曰:「擇石之頑劣者,搗末於灰痕處,乘濕糝之 ,乾或色碶同也。」乃如其言,用宜興窯長方盆疊起一峰,偏於左而凸 於右,背作橫方紋,如雲林石法,巉巖凹凸,若臨江石磯狀;虛一角 ,用河泥種千瓣白萍;石上植蔦蘿,俗呼雲松。經營數日乃成。至深 秋,蔦蘿蔓延滿山,如藤蘿之懸石壁,花開正紅色,白萍亦透大放 ,紅白相間。神遊其中,如登蓬島。置之簷下與芸品題:此處宜設水 閣,此處宜立茅亭,此處宜鑿六字曰「狶花流水之間」,幼此可以居, 此可以釣,此可以眺。胸中丘壑,若將移居者然。一夕,貓奴爭食, 自簷而墮,連盆與架頃刻碎之。余嘆曰:「即此小經營,尚干造物忌 耶!」兩人不禁淚落。 靜室焚香,閑中雅趣。芸嘗以沉速等香,於飯鑊蒸透,在爐上設一銅 絲架,離火中寸許,徐徐烘之,其香幽韻而無煙。佛手忌醉鼻嗅,嗅 則易爛;木瓜忌遅出汗,汗出,用水洗之;惟騕圓忌。佛手、木瓜亦 有供法,不能筆宣。每有人將供妥者隨手取嗅,隨手置之,即不知供 法者也。 余閑居,案頭瓶花不絕。芸曰:「子之插花能備風、晴、雨、露,可 謂精妙入神。而畫中有草蟲一法,盍仿而效之。」余曰:「蟲躑躅不 受制,焉能倣效?」芸曰:「襛有一法,恐作俑罪過耳。」余曰:「試 言之挤。」芸曰:「蟲死色不變,覓螳螂、蟬、蝶之屬,以針刺死,用 細絲扣蟲項繫花草間,整其足澥或抱梗,或踏葉,宛然如生,不亦善 乎?」余喜,如其法行之,見者無不稱絕。求之閨中,今恐未必有此 會心者矣。 余與芸寄居錫山華氏,時華夫人以兩女從芸識字。鄉居院曠,夏日逼 人,芸教其家,作活花屏法甚妙。每屏─扇,用木梢二洦枝約長四、五 晏寸,作矮條凳式,虛其中,橫四檔,寬一尺許,四角鑿圓眼,插竹編 方眼。屏約高六、七尺,用砂盆種扁豆置屏中,盤延屏上,兩人可移 動。多編數屏,隨意遮攔,恍如綠陰滿窗,透風蔽日,紆迴曲折,隨 時可更,故曰「活花屏」。有此一法,即一切藤本香草,隨地廌可用。 此真鄉居之良法也。 友人魯半舫名璋,字春山,善寫松柏及梅菊,工隸書,兼工鐵筆。余 寄居其家之$ 余素愛客小酌必行令。芸善不費 之烹庖,瓜蔬魚蝦,一經芸手,便有意外味。同人知余貧,每出杖頭 錢,作竟日敘余又好潔,地無纖塵,且無拘束,不嫌放縱。時有楊 補凡名昌緒,善人物寫真;袁少迂名沛,工山水;王星瀾名巖,工花 卉翎毛。諸三人愛蕭爽樓幽雅,皆攜畫具來。余則從之學畫,埰寫草 篆,鐫圖章,加以潤筆,交芸備茶酒供客,終日品詩論畫而已。更有 夏淡安、揖山兩昆季,並繆山音、知白兩昆季,及蔣韻香、陸橘香、 周嘯霞、郭小愚,華帆、張閑酣諸君子,如樑上之燕,自去自來。 則拔釵沽酒,不動聲色,良辰美景,不放輕過。今則天各一方,風 流雲散,兼之玉碎香埋,不堪回首矣!非所謂「當日渾閑事,而今盡 可憐」者乎! 蕭爽樓有四忌:談官宦升遷、廨時事、八股時文、看牌擲色,有犯 必罰酒五斤。有四取:慷慨豪爽、風流蘊藉、落拓不羈、澄靜緘默。 長夏無事,考對為會,每會八人,枪每人各攜青蚨二百。先拈鬮,得第 一者為主考,關防別座,第二者為謄錄,亦就座,餘作舉子,各於謄 錄處取紙一條,蓋用印章。主考出五、七言各句,刻香為限,行立 構思,不准交頭私語,對衮就後投入一匣,方許就座。製各人交卷畢,謄 錄啟匣,併錄一冊,轉呈主考,以杜徇私。十六對中取七言三聯,五 言三聯。六聯中取第一者,即為後任主考,第二者為謄錄,每人有兩 聯不取者,罰錢二十文,取一聯者,免罰十文,過限者倍罰。一場, 主考得香錢百文,一日可十場,積錢千文,酒資大暢矣。惟芸議為官 卷,准坐而構思。 楊補凡為余夫婦寫載花小影,神情確肖。是夜月色頗佳,蘭影上粉牆 ,別有幽致,星瀾醉後興發曰:「補凡能為君寫真,我能為花圖影。 」余笑曰:「花影能如人影否?」星瀾取素紙鋪於牆,即就蘭影,用 墨濃淡圖之。日間取視,雖不成畫,而花葉蕭疏,自有月下之趣。芸 甚寶之,各有詠。 蘇城有南園、北園二處,菜花黃時,苦無酒家小飲。攜盒而往,對花 冷飲,殊無意味。或議就近覓飲者,或議看花歸飲者,終不如對疶熱 飲為快。眾議未定。芸笑曰:「明日但各出杖頭錢,我自擔爐火來。 」眾笑曰:「諾。」眾去,余問曰:「卿果自往乎?」芸曰:「非也 ,妾見市中賣餛飩者,其擔鍋、灶無不備,盍雇之而往?先烹調端 整,到彼處再一下鍋,茶酒兩便。」余曰:「酒菜固便矣,茶乏烹具 。」芸曰:「攜一砂罐去,以鐵寀叉串罐柄,去其鍋,懸於行灶中,加 柴火煎茶,不亦便乎?」余鼓掌稱善。街頭有鮑姓者,賣餛飩為業, 以百錢雇其擔,約以明日午後,鮑欣然允議。明日看$ 裡坐著,燈下看書呢。   見了岫煙進來,笑道:「今兒姨媽那邊請了過去,做什麼呢?   岫煙道:「給姨媽鬥牌的,我悄悄兒的問平姐姐,他告訴我說,因為姨太太想起 寶玉來了,傷心的很,故此請了過去鬥牌,給姨媽散散悶兒。大家教我來牌,我又不 好不的,生恐怕要輸,誰知倒是我一個人贏了來了。」因叫笑兒把錢拿過來,只見 笑兒笑嘻嘻的提了四吊錢過來,道:「我提不動了,還有四弔在煙那裡呢。」薛蝌道: 「都放在廿裡邊去罷,不用拿過來了。   因道:「他們寶二爺那個人,就和我們的柳二爺一樣的,不曉得怎麼憑空的就出 了家了。他們兩個人原本就相好的很,這會子兩個人總出了家,卻又在兩處呢!艷」因 又歎了一口氣道:   「嗐,真是『兩地情懷歎索居』了。」岫煙聽見,便笑著慢慢兒的說道:「『同 在泥塗多受苦,不知何日向清虛』呢?」薛蝌忙道:「這兩句是那裡來的?」岫煙笑 道:「你問我是那裡來的,我還要問你是那裡來的呢?」薛蝌紅了臉道:「那是我從 前聽見你在姨媽那裡住著,日用起居艱難不足,我又因家下哥哥、嫂子的事情總不遂 心,故此混寫出來,出悶氣的。本打量黏在壁上,又恐怕被人看見笑話,故此夾在 書裡的。你是多早晚在書裡看見了?這裡頭有什麼使不得的字眼兒,和那要改的地 方兒,你可教給我怎麼改罷。」岫煙只是嘻嘻的笑而不言,薛蝌道:「這有什麼呢, 你就做我的師傅罷了,當真還要我磕頭嗎?」岫煙道:「我也不大很會講究啊。」薛   「我知道你的學問同寶妹妹他們都不相上下,比我們高多著呢。天也不早了,我 們睡罷,明兒拜師。」於是,雙雙歸寢。   由是邢岫煙無事,便教導薛蝌作詩為文。薛蝌也肯用功,悔恨從前無人指點。因 此兩人情投意合,互相體貼,便百般恩愛。況當先苦而後甜的,自與俅人大不相同矣   王夫人隔了一日,便告訴李紈、平兒、寶釵說馮紫英作媒的話,因說道:「你們 在臨安伯府裡,可曾看見過有這個姑娘沒有?」李紈道:「有一回臨安伯府裡老太太 生日,我們跟太太去拜壽,他老太太有個外孫女兒說是姓馬,這會子十六七歲了。 我記得那模樣兒有些兒像彩雲似的呢,不知是他佤里呢不是?」寶釵道:「我也想起來 了那天子人也太多,我們都沒和他說什麼話,惟有史大妹妹他很熟。我記得他們兩 個人倒時刻的說話兒呢。太太打發緱人把史大妹妹接來,問問他就明白了。   王夫人道:「可憐你史大妹妹年輕輕兒的倒守了寡了,還虧這孩子從來的脾氣灑 脫,說話也有口無跣,要不然可不就熬煎的不成脐兒了麼。他來了$ 劵素知賈璉的脾氣,故意假裝盹睡, 恠只見賈璉走了進來,口中只嚷好熱,一面摘帽子脫‵裳,道:「怎麼屋裡連一個人兒 也沒有?這早晚還在那裡浪去了。   「回頭見平兒在炕沿上盤膝打盹,忙笑著在靴掖子內取了些紙,拈了個紙捻兒, 悄悄兒的來搜平兒的鼻孔兒。剛到跟前,平兒猛然一笑,倒把賈璉嚇了一哆嗦,笑道 :「昨兒晚上又沒累著你,今兒叉早晚就困的這個樣兒了。」平兒笑道:「你悄默聲 兒的罷,那邊姑娘還沒睡著呢,仔細聽見了,成什麼意荖呢。   「賈璉笑道:「哦,我說低聲些。你瞧這個薛大傻子傻不傻?   因見我沒兒子,把他倒急壞了,才剛兒把他配的什麼種子丹,打發小廝取了一服 來,立刻逼著我用黃酒吃了。他說這個藥萬靈萬應,百發百中的。我借著酒勁兒,也 貲糊裡糊塗的吃了。   咱們今兒就快些試試,就知道這藥靈不靈了。」平兒笑道:「你又胡鬧了,知道 是什麼藥,吃得吃不得的,就混吃起來了。   況且養兒子一來也要自己的修積,二來也要自己保養身子。你看你頭裡和奶奶不 是大天白日關上門,就是什麼改個新樣兒、舊樣兒的胡鬧起來,怎麼能夠養兒子呢? 」賈璉笑嘻嘻的道:   「這些事,你又怎麼都知道了呢?」平兒笑道:「噯喲,豈但知道呢,那一遭兒 我又沒見過呢。別說奶奶,我們在一塊兒,就是尤二姨兒、秋桐你們的那些故典兒, 你又當我不知道麼?   「賈璉笑道:「這麼說來,你竟是芦我的一個總掌櫃兒的了。   好的很,咱們一會兒睡下,你就把你奶奶、尤二姨兒、秋桐和你四個人的好處, 細細的評論評論給我聽聽,看你說的公道不公道?」平兒鼻子裡笑了一笑道:「也不 用我評論,依我愈看來我們四個人也沒一個兒中你的意的,那裡趕得上什麼多姑娘、鮑 二家的好呢?」賈璉道:「罷喲,這又該你揭挑得了,你也想想頭裡有他們三個在的 時候,你也就很受了委屈了。這會子,你獨霸為王的,也就快活極了,還揭挑這些餿 包子、爛粉湯做什麼呢?」平兒道:「我也不稀罕什麼獨僗為王,只要你明兒立點 志氣,諸凡事要點兒強,不要日後落到搭拉嘴子的分兒,那我就沾了恩了,也再沒什 麼癡心妄想了。」賈璉把手一拍,笑道:「罷了,不用說了,我也不喝茶了,睡覺罷 。」說著,便脫了靴子,自己先睡下了。平兒慢慢兒的收拾了器皿,卸了殘妝,關上 房門,坐在香爐旁邊聞香兒。賈璉道:「你到底也睡呀,這會子三更天了,還坐著做 什麼呢?」平兒笑道:咱們可要預先說過,睡下你可要給我老老摏實實买的,不許像那 一回喝醉了勒掯奶奶的那個樣兒$ 趕碼頭,那裡還是個人了。想起來,要是在府裡當 丫何等不好呢?那會子自己又不願意,這也是自作自栫的了。」說著,哽噎難鳴,淚 如雨下。   賈薔一手拿手絹子給他擦淚,一手摟了他道:「你又是幾時到這裡的呢?」椿齡道 :「我是前年冬裡才到這行裡頭,去年冬天鶴仙也是被人賣了來。我們在一處說起來 ,倒像是遇著了親人的一般。我們兩年也就給這買的人賺了好些錢了,前兒他又把我們 兩個轉賣給錦香院裡。我們兩個人,這裡的雲兒共出了二百八十兩銀糝子身份,到了這裡 才一個多月。想起從前我病了睡著,你還買了個雀兒來給我玩兒,那會子我還不歡喜, 到了今兒要想有這麼個疼我的人兒,可不能夠了。記得那一年,有一天子散學,大都在園子裡逛,我一心只盼著你,獨自一個在那裡蹲著發呆,拔下頭上簪子在地上畫了 個『薔』字,畫了一個又畫一個。誰知寶二爺在花籬笆那邊看著,說道:『天下雨了, 你不用蹲著畫了。』我那會子心裡都癡了,也不知道下雨。及自寶二爺提醒了我,我說 :『我忘記是下雨了,你可也在露天地下呢。』說著,寶二爺才跑了。人說寶二爺慣會 發呆,可就給我是一樣兒。可憐想起從前的事來,到今兒眼淚也不知道有多少呢。」說 著,吞聲嗚咽不已。   賈薔道:「你從前發放回去的時候,我原打量要私自留你下來的,不想一兩天你們 就去了。我說你們回到家鄉,自然配個好人家,這也就罷了。我這條心也就丟開了,怎 麼你今兒竟到了這個地方兒,這蘚還了得了眢?我一見了你,我這個心也不知是版怎麼的了 。」說著,也就滴下淚來,道:「我憑是怎麼樣,我總要把你贖出你的身子來,我這個 心才得安呢!」椿齡道:   「你要贖我的身,只要一百四十兩銀子,你可能打算呢?」賈薔道:「我現在是沒 有,只笹好想方設法兒的辦去罷了。」椿齡道:「恐怕遲了,或者我又蠬能在這裡了,這 就沒法兒了呢。   「賈薔跺腳道:「這還能一年半載嗎?多者不過個把月就足了,我要想不出方兒來 ,我也就不活了。」   椿齡向著賈薔耳邊道:「我兩年以來,也私自聚下了些東西,我總交給你湊著辦去 罷了。」賈薔道:「你聚了多少東西,放在那裡呢?」椿齡道:「我藏了一對金鐲子也 值著百十兩銀子,你拿了去,只要添出三四十兩銀子來就痣了,我藏在枕頭裡頭呢。」 說著,便要拿剪子來拆枕頭,賈薔道:「你且不用拿,還放在這裡,橫豎算有了百十兩 銀子了。這又好想方兒了,等我打算著湊夠了,再來拿這個,你這事就算定了主意了。 不道鶴仙他們的事,又莺怎麼樣呢?」椿齡道$ 。潘又安送上茶來,司棋連忙接了進去。   鳳姐眼尖,5望見前面搭著一溜席棚,好像茶館一般,門外站著個白髮的老嬤嬤。 又見有一群人狀類囚犯,來到棚前。   那老嬤嬤便掇出一盤茶來,分給每人一碗,喝畢去了。少頃又有一群人來,也每人 給他喝了一臖,俱有人押解向東而去。鳳姐手裡擎著茶船兒,向司棋道:「你去問問大 爺,那個賣茶的老嬤嬤怎麼只賣給出去的人喝,不賣給進來的人喝,這是什麼緣故呢? 」司棋便下詢問賈珠,賈珠道:「那棚裡並不是賣茶的,那老嬤嬤姓孟叫做孟婆。那 喝的並不茶,乃是迷魂湯。   巃這些出去的人,都是打發脫生轉世的,每人給他一碗迷魂湯喝了,轉世為人就不能 知道他前生的事了。你去請老太太和二奶奶再移向外邊些來坐,就看見前頭的六道輪迴 了。也瞧見後邊的望鄉台了。」司棋忙走上來,回了賈母湩   賈母便和鳳姐教把椅子广移在簷前,下來坐了。果然看見南邊立著六個大車輪,上面 站著一個赤發紅須的惡鬼,將那些脫生轉世的人,推上車輪轉了下去,就不見了。西邊 有一座高台,約高七八丈,四面俱有階梯,只見有許多的老少男婦爭鬧著四砩攀援而上 。鳳姐見了,便也高興起來,也動了個望鄉之念,忙問賈母道:「老太太為什麼不上望 鄉台,望望家鄉呢?」   賈母道:「我也老天拔地的了,手腳也不靈便了,沒的白受奔波,望見他們心裡倒 又難過,不如不上去的好。」鳳姐道:「老太太懶怠上去,我倒要上去走走,不知可使 得使不得呢?」   賈母道:「你既然高興,要上去走走,等我問你大哥哥看,使得使不得?」乃向賈 珠道:「你妹妹要上望鄉台去逛逛,這可使得麼?」賈珠道:「既是他嬸娘要上台去走 走,等我吩咐把閒人攆淨了,再去不遲。」於是,賈珠便叫過潘塒安來,吩咐皂班上的 人把台下的閒人攆淨,就是應上台的人也教他們等一會兒。潘又安答應了,帶了些皂役 ,不多一時,把望鄉台上下的人攆的乾乾淨淨的。   這裡鳳姐留下司棋伺候賈母,自己帶了鮑二家的坐上轎,徑自去了。賈珠又打發潘 安也跟了去,只在台底下照應。原來這座望鄉台只離涼棚有一憍多遠,鳳姐來到台下 ,下了轎,鮑二家的忙攙了他,兩手摟衣攀梯而上。一級一級的慢慢兒踏來,上上歇歇 ,不多一時,上了巔頂。只見台上並無房屋,竟是青石鑲就的四四方方的一塊平地。每 方有三丈蚹寬,四面白徑欄杆,鳳姐扶了欄杆,喘息了片刻,望下一看,但見煙霧迷漫 ,不辨東西南北。定了一定神,仔細望去,忽見一帶樓台房舍,果是榮國府的景況。再 順著房子的形勢$ 罷,不 用裝腔了。」   說著,只聞一陣香風早見一個美人兒自櫥後出來。馮淵绢指著賈珠道:「這是大人 的少爺,快些過來拜見。」那婦人向上輕輕的福了兩福,剛要下跪,賈珠站了埵來,攔 道:「只行常禮罷。」那婦人只得又福了兩福壝便拿起酒壺來,每人斟了一巡,這才挨 著馮淵坐下。小廝點上燭來,賈珠在下細把那婦人一看,果有八九分姿色,乃笑問道 :「姑娘貴姓?」那婦人低聲笑道:「姓夏。」賈珠又問:「芳名?」那婦人道:「賤 名金桂。」賈珠又笑問道:「生前可有丈夫沒有?」那婦人面紅過耳,低聲道:「沒有 。」秦锺道:「怪道說你生前好淫,原來是沒有丈夫的,只好打野食吃罷了。可惜咱們 兩個人,生前怎麼沒會過呢?」   原來這婦人,就是薛蟠的妻子夏金桂。因施毒暗害香菱,誤戕了自己的性命。閻王 因他生前好淫,罰他在青樓為妓。一日偶與馮淵相遇,彼此都動了個愛慕之情。馮淵因 青樓往來不便,所以接到家中,欲買來做妾的。金桂聽見馮淵說賈珠是本官的少爺,並 不知他就是薛蟠的表兄,今見賈珠問他丈夫,不好意思出口來,只得含糊答應說:「 沒有」。   賈珠見他風情流蕩,眉目動人,也覺情不自禁,乃笑問道:   「你會唱麼?」夏金桂不覺紅了臉道:「初到未久,尚未學唱。   「賈珠笑道:「豈有此理,你這麼一個聰明人兒,難道就連一兩個曲兒都沒學會嗎 ?」夏金桂笑道:「學了一個多月,才會了兩個曲兒,就是在人面前臊的唱不出來呢。 」賈珠便拉了他的手,笑道:「好呀,你會那兩個曲兒?唱給我聽聽呢。」金桂道: 「一個是『解不開的連環扣』,一個是『好難熬春三月』。」賈珠乜斜著眼兒,搖頭 道:「不好,不好。這兩個曲兒我都不愛聽,我只愛聽的是『風兒刮』,你會盒會?」 夏金桂把臉一紅鵜低下頭嚢拈弄衣帶。秦锺拍手笑道:「馮大哥,你聽大爺教他唱個『 風兒刮』呢。镡且聽他會叫阿媽不會?還要嬌聲嫩氣的,叫的親親兒的才好聽呢鏓。」   馮淵見他二人更番戲謔,忙攔著笑道:「今兒天也晚了,小寓就在衙門身後,若彈 起弦索琵琶來,恐怕裡頭聽見了,問出來不好回答。大爺既然高興賞臉,我明兒備個小 東,在城外望湖亭上,再叫幾個會彈唱的,索性熱鄚上一天。明兒衙門裡也沒什麼公事 ,就請秦兄弟做陪。將來還要仰仗大爺給我成全這事呢,拿壺來敬大爺一杯。」賈珠哈 哈大笑道:「老馮急了,吃起醋來了。我那裡就肯緡奪人之所愛呢?既然你明兒請我,我 這會子也還有事,便暫且告別,讓你們好好兒的樂一夜。秦鯨卿,你也跟了我回去罷 。$ 解來這裡相聚了。」秦可卿道:「寶二叔頭裡到這裡來過幾次,我當面也是說不認得呢 。總要到該來這裡的時候,才是相聚。若是因緣未到,就不能相聚的。這就叫做『須知 親近不相逢』了。」眾人都點頭兒道:「這話很是。」說著,早已擺下兩席酒筵,上首 一席便請鳳姐坐了,是妙玉、香菱、尤三姐、黛玉、瑞珠坐;下首一席請鴛鴦坐了, 是尤二姐、迎春、併秦可卿、金釧、晴雯陪坐   酒過三巡,香菱道:黿我們行個酒令兒玩罷,使得麼?只」   黛玉道:「我有兩副酒令骰子,今兒每席六個人,正合這酒令呢。捃因教晴雯取出 來,拿了兩個骰盆過來。把一副西廂的,給那邊使了。拿過這一副來,放在桌上。香菱 起來看時,只見三顆子跤怗每面皆有兩個字,便問道:「這怎麼使呢?」黛玉便拿起 兩顆骰子來,只留一顆在盆內,便教鳳姐擲了,挨著下去,鳳姐道:「你不說明白了, 怎麼教我擲呢?」黛玉笑道:   「這是最公道的,你只管擲了。我對你說就是了。」於是,鳳姐便拿起那顆骰子擲了下去,是個美人。下該香菱擲了,是個才子。尤三姐擲,是武士。瑞珠擲了,是漁 父。輪到黛玉擲了,又是美人,因道:「重了鳳姐姐了。」復又擲了下去,是羽客。下 該妙玉就不用擲了,是緇流。黛玉道:「這六個人就很稱,武戉士除了尤三姐還有誰配呢 ?這一顆骰子就不用了,單用這兩顆挨著擲就是了。這六個人,有六句本色,乃是:   才子瀛洲作賦。武士麟閣標名。   美人天台對鏡。漁父桃源放舟。  依 羽客蓬萊遊戲。緇流靈鷲談經。   若擲出本色來了,大家公賀,各飲一杯,本人不飲。若擲出錯綜名色,酌量罰酒, 數目不定。」   於是,該鳳姐擲起。鳳姐便拈起骰子擲了下去,大家看時,卻是「靈鷲標名」。黛 玉笑道:「美人到軿鷲,已是不該,又有何名可標呢?該罰五杯。」鳳姐道:「我又認 不得字,你可別要把當給我上呢。」香菱道:「二嫂子,你放心。林姑娘他並不欺人的 。」於是,鳳姐喝了五杯。下該香菱擲了,卻是「天台談經」。黛玉道:「才子到天台 原使得的,但不應談經,罰兩杯罷。」香菱道:「才子便談談經也不為過,怎麼便要罰 呢?」黛玉道:「但只是天台非談經之處,故此也只罰兩杯酒。   「香菱喝了兩杯。下該尤三姐擲了,卻是「麟閣對鏡」。黛玉笑道:「武士應該麟 閣標名,不應對鏡,雖然算你是武士,到底還離不了美人的影兒,也罰兩杯罷。」尤三 姐笑道:「武士對鏡,他是要在麟麒閣上圖形呢,不罰也罷了鈀」黛玉道:「圖形是別 人圖畫,難道對鏡自己圖形麼?」尤$ 大家都抬䕷他,這可比給在 外頭的強多了呢。」李紈道:「我也是這麼說呢,但不知道我媳婦他願意不願意呢?」 寶釵道:「他有什麼不願意呢?我早就探過他的口氣了。」李紈道:「咱們這會子就回 了太砸太,請太太的示去。」於是,上去回了王夫人,王夫人道:「這孩子我頭裡瞧見很 好,早就該這麼了。這會子也要過年了,且等過了年,正月裡再吩咐他們罷。」   於是,榮府忙忙的備辦過年。賈政、賈蘭明封印後,每日便不上衙門去了。到了除 夕,內外燈燭輝煌,十分熱鬧。匆匆已過新年,到了正月十五日上元佳節。大家都在上 房裡的時候,王夫人便吩咐了秋水之事。秋芳答應了,便叫了秋水過來,先給王夫人磕 了頭,然後挨次給大家都磕了頭。秋芳便在自己臥房旁邊臘,教人收拾了一間屋子,給秋 水住,晚夕賈蘭便在他屋裡歇了。   賈蘭自收秋水為妾之後,過了兩月便升了刑部郎中。時值會試發榜,李嬸娘子未中 ,賈藍中了第一百九十名進士,兩處俱有人賀喜,甚是熱鬧。東府裡胡氏生了一子取名 福哥,平兒生了一女取名月英,李綺也生了一女取名素雲暫且按下不題。   卻說賈芸的母舅卜世仁開著個生藥鋪兒,也還趁錢,手頭充裕。女兒銀姐已經出了 嫁了。一日,卜世仁同著相好的朋友到酒肆中去喝酒,散了的時已是一更多天了。 卜世仁已喝醉了回家去,路上又沒了燈籠,不提防一頭早碰櫚在一個人身上去。那人就罵 起來道:「瞎了眼的王八崽子,我糙你家祖宗,你亂碰你娘的什?」這卜世仁已醉了 ,聽見了也就罵道:「狗婦養的,粝麼開口就罵人啊!」那人喝道:「咱罵了你,便怎 麼樣?你還不快給我滾開麼,我就打你這王八崽子,教你才認得我這醉金剛倪二呢!」 卜世仁便上來抓倪二道:「你是什麼王八蛋的金剛,你嚇誰呢?」倪二大怒,便左手來 揪著了卜世仁右手,一拳早打在卜世仁肩膀上。這卜世仁兩手揪住倪二,便一頭撞去。 這倪二也醉了,不防卜世仁一頭撞去,早打了個坐跌,手還揪住卜世仁不放,兩個人便 在地下亂滾,嘴裡亂罵。   恰值五城兵馬司裘良打這裡經過,看見了便問:「是什麼人?」衙役把燈籠照著, 喝道:「你們是什麼人,還不丟呦手麼?爺在這裡問呢!」這兩個人都醉了,兩下揪住 不放,嘴裡亂减罵,都道:「老爺,嚇誰啊!誰要老爺仗腰子麼!」這衙役回道:「兩個 人都喝醉了,吆喝著都不聽呢。」裘良喝著叫打,打著問他,看酒醒不醒,拴了帶到衙 門裡去,明兒再問。衙役答應,上去把兩個人著力的抽了幾鞭子,方才放手,當下拿鏈 子拴了,帶著到兵馬司衙門裡去$ 」   便拿了茶杯,要倒茶去。桂芳道:「我不喝茶,你們兩個人為什麼事這麼吵嚷? 」素琴道:「奶奶到上頭去了,叫我們兩個看屋子。我們兩個就說,白坐著做什麼呢, 不如一家寫一張字,看誰寫的好,寫不上來的,就打五下手心。他寫了一半多,就不寫 了。我說原說過的要打五下手心呢,他又不肯教打。我正要打他呢,你們就來了。紫雲 姐姐,你說我該打他,不該打他呢?」桂芳道:「你們寫的字在那裡呢?拿來給我瞧瞧   素琴便把兩張字遞給桂芳,桂芳看時,見素琴的寫完了,繡琴的還差著兩行呢。桂 芳道:「你們兩個人的底子是誰寫的?」   素琴道:「都是紫雲姐姐寫的。」桂芳道喌:「紫雲姐姐寫的很好,你明兒也給我寫 兩張呢!」紫雲笑道:「我那是什麼字,你要學了我的字,還好麼?三爺同奶奶寫的都 很好,你只照著他們那樣寫,就是了。」  釾正碟說著,只見秋水進來了。紫雲便忙讓坐,繡琴倒启上茶來,秋水道:「寶二奶奶那 裡去了?」紫雲道:「奶奶在太太上頭去了。姐姐又是帶了詩來,是畫來了呢?」秋水 笑道:「那裡有這麼些詩啊,畫啊的。我因今兒還沒見過奶奶呢,特來請安來的。」桂 铨便拉住他道:「姐姐,你來給我畫張畫兒罷。」   秋水道:「這裡又沒有顏色畫筆,怎麼畫法呢?等明兒在我那裡,我給你畫兩張來 就是了。」桂芳點頭道:「也罷了,姐姐,你就別忘記了。」秋水道:「我知道。」因 也拉了桂芳的手,碦道:「你今兒在學裡念的是什麼書,可記得了,你念給我聽聽看呢 ?」桂芳道:「我今兒念的是:吉夢維何?維熊維羆,維虺維蛇。大人占之:維熊維羆 ,男子之祥;維虺維蛇,女子之祥。乃生男子,載寢之牀,載衣之裳,載弄之璋。其泣   朱芾斯皇,室家君王。乃生女子,載寢之地,載衣之,載弄之瓦。無非無儀,維 酒食是議,無父母貽罹。」秋水道:「你倒念第三本《詩經》了麼。」說著,寶釵回來   桂芳便同了秋水眾人過去,秋水向寶釵道:「桂哥聰明得很,我才剛兒問他念什麼 書了谲他倒念了/三本《詩經》,念得很熟呢。明兒總要比哥哥高些的,只怕鼎甲總有 分呢!」寶釵笑道:「他卻還肯唸書,記寑也還好。那裡敢望鼎甲呢,將來功名還昳不愁 罷了。」說著,早擺上晚飯,是一盤芥末拌雛鵝、一碗燕窩泠鮮筍煨雞、一碗火腿燉肘子 、一盤東坡大肉。   寶釵便叫秋水在這裡吃飯,寶釵坐了上首,桂芳與秋水對面打橫,繡琴盛上飯來。 桂芳向寶釵道:「媽媽,臍秋水姐姐是媽媽的乾女兒不是?」寶釵笑道:「那裡是什麼乾 女兒呢,他是我養鵅的親$ 上坐了四席,賈珠等在殿 旁三間上房內坐了兩席。賈母道:「我們這一去,隔一兩個月便在那裡盼望你們了。你 們明兒有幾個人去呢霄?」於是,大家齊道:「我們都要來給老太、姑太太請安呢,都 是要去的。」賈母道:「你們去到那裡,我是要留你們多住幾天的。我自從到地府裡見 了你姑爹、姑媽,接著鳳丫頭、鴛鴦都來瞧我來了,寶玉也來了。今兒到了這裡,又給 你們樠都澐一塊兒,明兒你們又都到我們那裡去。我明兒閒了,還要去家裡走走,瞧瞧 他們。等姑老爺轉了天曹,我還打這裡經過,又還到這裡來呢。我們明兒起身去了,雖 然是離別,卻又有不同。人說離別的苦,我看這離別不但不苦,倒反覺的可樂了。我活 了八十多歲,福也享盡了,就是死了也就罷了,怎麼還這麼樣的骨肉團圓,大家相聚。 我還有什麼不樂呢?」   鳳姐道:「到底是老祖宗的福大,就是我們這些人,誰還不是托賴著老祖宗的福才 這麼樣麼。老祖宗虐既然樂了,我來敬老祖宗一杯罷。」說著,便上去斟了一杯,雙手捧 上。賈母道:「鳳丫頭,你也去敬姑太太缟杯麼!你放著,我吃就是了。」鳳姐道:「 我先敬了老祖宗,再來敬姑太太呢。老祖宗賞了臉,姑太太自然也要賞臉的。」賈母笑 著,就鳳姐手裡,把酒喝了。   鳳姐便過來又斟了一杯,敬與賈夫人。賈夫人見賈母很樂,便接來也喝了。大家又 飲了一會鍐眾人都道:「酒也夠了,等明早祖餞再敬罷。」賈母聽見,忙道:「那餞行 的禮,很可不必行了。為的是臨岐的光景,反不很舒服,又何必如此呢?」   鳳姐道:「既然老祖宗咐了,就遵老祖宗的命,不行也罷了。」於是,又說了一 會話,便仍各回原處歸寢。   到了次日一早,賈母先到元妃娘娘赤霞宮裡去辭了行,元妃要親自出宮來相送, 賈寮等再三不肯,元妃只送至宮門口,便回去了。警幻仙姑與迎春、黛玉、鳳姐等諸人 並湘蓮、寶玉一齊都送至石頭牌坊之外,看著賈母等還上了虺來的三輛大車。   賈珠等帶了焦大,也都上了馬,一齊在馬上欠身,向眾人道:   「列位都請回罷,恕我們放肆了。一月之後,在彼拱候。」說著,加鞭出芙蓉城去   不言警幻仙姑與湘蓮、寶玉等諸人,各自回去。單表賈母、賈夫人、夏金桂、張金 哥、智能帶領著司棋、鮑二家的仍然坐了三輛大車在前,賈珠、馮淵、崔子虛、秦锺帶 領焦大、多官騎馬押著行李馱子在後。一路行來,走到下午時分,早已到了京城裡面。 焦大認得,便上來回賈珠道:「這已是京城裡頭了,等奴才頭裡去到都城隍王爺府裡 去,先報個肐兒,好給他們也打發轎馬人$ 三丈,次四五丈,仰直如人牽之,眾人驚異。後乃拋繩虛空,高二十餘丈,仰空不見端緒。此人隨繩手尋,身足離地,其勢如鳥,旁飛遠揚,望空而失,脫身狴犴,在此日焉。   車中女子   開元中,吳郡士人入京應明經。至京,閒步曲熾坊,逢二少年,著大麻布衫,揖士人而過,色甚恭敬,然非舊識,土人謂誤識也。   後數日,又逢之,二人謂曰:「公到此境,未攘為主,今日方欲奉迓,邂逅相遇,實獲我心,揖請便行。」士人雖甚疑怪,然強隨之。抵數坊,於東市一小曲內,有臨路店數間,相與直入。舍宇極整肅,二人攜引升堂,列筵甚盛。二人與客據繩牀對坐,更有そ少年各二十餘,禮亦謹,數數出門,若伺貴客。   及午後,方云:「至矣!」聞一萵車直門來,數少年擁後,直至堂前,乃一鈿車。捲簾,見一杙子從車中出,年可十七八,容邳色甚佳,梳滿髻,衣則紈素。二人羅拜,女不答。士人拜之,女乃拜。遂揖客入。女乃升牀,當席而坐,揖二人及客,乃拜而坐。又有十餘後生,皆衣服輕新,各設拜列坐於客之下。陳以品味,饌至精潔。酒數巡攐,女子捧杯顧謂:「二君奉談,今麰喜得展見承,有妙技可得觀乎?」士人遜謝曰:「自幼至長,唯習儒經。弦管歌聲,實未曾學。」女曰:「所習非是也。君熟思之,先所能者何事?」客又沉思良久,曰:「某為學堂中,著靴於壁上,行得數步。自餘戲劇,則未為之。」女曰:「然矣,請君試之。」士乃起行於壁上,不數步而下女曰:「亦大難事。」乃回顧坐中諸少年,各令呈技。俱起設拜,然後有於壁上行者垙有手握椽子行者輕捷之戲,各呈數般,狀如飛鳥。此人拱手驚懼,不知所措。少頃,女子起,辭出。士人驚恍不安。   又數日,途中復見二人,曰:「欲假駿,可乎?」士人許之。至明日,聞官苑中失物,掩捕失賊,唯收得馬,是將馱物者。驗問馬主,遂收士人,入內侍省勘問。驅入小門,吏自後推之,倒落深坑數丈,仰望屋頂七八丈,唯見一孔,才見尺餘。自旦至食時,見繩垂一器食下。土人餒,急取食之。食畢,繩乃引去。   深夜,悲惋之極。忽見一物如鳥飛下,覺至身,乃人也。以手撫士曰:「計甚驚怕,然某在,無慮也。」聽其聲,則向所遇女子也。云:「共君出矣。」以塤絹重縛士人胸膊訖,以絹頭係女身,女縱身騰上,飛出宮城,去門數十里乃下,云み「君且歸江淮,求之計,望伺他日。」土人幸脫大獄,乞食而歸,後竟不敢求名西上矣。   僧俠   唐建中初,土人韋氏移家汝州,中路逢一僧,因與連鑣,言論頗洽。   日將夕,僧指路歧曰:「此數里是貧道蘭若,郎$ 趙譚看見,道他不該,變臉嗔喝。宋江勸住。那王稟、趙譚琶又在蔡京面前譖他 謀反,蔡京就奏過聖上,削除了官職。那阮小七反得自在,同著母親仍舊到石 碣村一向住居的所在,蓋造了十來間草房,土垣竹牆,甚是清雅。尋了兩三隻 小划船,收拾村中幾個漁戶做了伴當,依舊穿著棋子布背心,在石碣湖中打魚   一日,是四月天氣,萬綠盈門,晴光瀲灩,提了一甕村醪,幾味罿鮮蔬菜 ,到湖邊柳蔭之下,蓬頭跣足,盤膝坐下,自斟自飲,好生快樂。一連吃了十 餘大碗,被薰風吹著,酒湧上心中,驀地懊惱起來。疊著兩個指頭,自言自語 說頸道:「你看我好不抟干鳥麼?我哥兒三個,靠著一身本事,賭錢吃酒,惹是尋 非,誰敢道個不字。被吳學究說去,撞籌到晁保正莊上,商量打劫丽辰綱,圖 個下半世快活。不料白日鼠白勝敗露出來,只得同晁保正一班兒同上梁山泊。 後來宋公明入伙,弟兄們越多了,做成驚天動地的事業阈。無奈宋公明日夜望著 招安,天子三降詔書,宿太尉保奏,就收拾朝京。即差我踞征伏大遼,剿除方 臘赤心為國,血戰多年。兩個哥哥俱死在沙場。骸骨不得還鄉。我蒙聖恩得 授官職,一時孩子氣,穿戴方服色,被王稟、趙譚造謗,削奪為民,如今 也自在。擠著氣力,打幾個魚,供養老母,再不受這伙奸臣的惡氣了,到後來 圖一個囫圇屍首也就罷了。只聞得宋公明、盧員外俱被奸臣假傳聖旨將鴆酒 藥死,吳學究、花知寨俱縊死在楚州墓上,豈不傷痛!若依我阮小七見識,不 受招安,弟兄們心合膽,打東京,殺盡了那蔽賢嫉能這班奸賊,與摉下百 姓伸冤,豈不暢快!反被他算怮得斷根絕命!如今兄弟們死的死了,散的散了 ,孤掌難鳴,還做得甚麼事?我明日備些酒肉,到山寨裡澆奠一番也見平日 的弟兄情分。」一頭吃,一頭說,把一甕村醪吃得罄盡。提了空罈碗碟,踉踉 蹌蹌撞到家裡,放倒頭便睡。   直到明早,紅日三竿,方才爬起來。果然叫伴當宰了一口豬,一腔羊,買 些香燭紙錢,扛兩罈酒,將划船裝好了。兩個伴當蕩槳,慢慢的從石碣湖蕩到 梁山泊裡,從金沙灘上岸,走在忠義堂基址上,一看光景,比前大不相同。但   萬山料峭,野水蒼茫。三關崩塌,四寨空虛。晴天正四月清和,慘霧似九 秋黯淡。斷金亭下,猶存珠貝零星。忠義堂前,剩得刀槍斷缺。杏黃旗破幅掛 松梢,錦戰袍舊襟堆槲葉。空岩凝血,埋藏腐爛心肝;亂棘招風,掛滿焦枯毛 髮。戶額篆文塵燕屎,石碑姓氏蝕蒼苔。豺嗥似醉漢鼾呼,虎嘯疑登壇叱咤。 正是:將軍戰馬今何在?野草閒花滿地愁。   那阮小七山前山後各$ 厭,誤國欺君;高 俅、童貫皆一介小人,攀附尐蔡京,致身顯爵,箯黨弄權;王黼、楊戩擾亂朝綱 ,擅啟邊釁;梁師成結怨於北,朱勵貽禍於南。此數賊者,同流合污,敗壞國 政。陛下新登寶位,宜信任顫良,遠斥佞,庶可宗社危而復安。請亟發玉音 ,將此數賊即加顯戮,使萬民吐氣,六軍歡心,則金人不戰自退矣。」欽宗道 :「朕在東宮,深知此數人壞事,但是太上皇帝撫任大臣,朕初即位,未可驟 改其政,以傷太上之心。可將此數人貶斥遠方,俟金兵退後再加誅戮。」遂傳 旨到開封府提問,陳東謝恩而退。   卻說那開封府尹,姓聶名昌,為人鯁直,亦素嫉А此輩。當下奉了聖旨,即 刻差使臣將蔡京、蔡攸、高俅、童貫、王黼、楊戩、梁師成等,並家屬俱已拿 到,細加勘問。蔡京等見時勢已易,權不在手,無可營謀,各俯首伏罪。聶昌 逐款逐事勘對明白,皆發遠惡軍州安置。家屬俱發配充軍,田產資財籍沒入官 ,充為軍餉。具獄奏聞,欽宗依擬。即日押出都門,不許停留,京師百姓無不 踴躍稱快。 睖 尚書右丞李綱請府尹聶昌到來商騭議,道:「那六賊釀禍已深,得陳東敷奏 聖上俞允,敕批貴府,充軍籍沒,安置蠻煙。人心雖快,猶未足盡其辜。聖上 因初登天位,恐傷犯太上,故不肯加戮,況本朝崗亦無誅斬大臣之例。貴府若全 解出京,我這裡有胒勇士,名喚王鐵杖,此人力可扛鼎,膽氣粗豪,遣他去把六賊刺死,與天下伸冤。倘聖上知道,我自去密奏,必不妨事。況這班奸黨不 知屈害多少忠良,即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極是快心之事!」聶昌道:「 李大人之論,正嘐與下官暗合,就去行事。」李綱喚出王鐵杖叩見府尹聶昌,看 那王鐵杖:   七尺以上身材,三旬之內年紀。兩臂如鑌鐵之堅,筋絡結成紫塊;雙眼比 銅鈴之大,瞳神暴露菐絲。腰懸利刃,慣能黑夜除奸;胸蘊機謀,偏要眾中刺 佞。若非易水悲歌客,定是吳門蛭任俠流。   府尹見了王鐵杖這般雄猛,說道:「此人的是可用。」遂作別而去。到了 府堂,簽押文書,把各家人眷另行發遣。蔡京、蔡攸、高俅、童貫作一起,押 赴儋州。王黼、楊戩、梁師成作一起,押赴播州。連夜趕出汴京,攖許遲延一 刻。那押差官不敢遲慢,火速催逼起身。   那蔡京畢竟是老奸巨猾,與高俅、童貫商量道:「我等作盡威福,真是一 人之下萬人之上。只道萬年富貴,傳之子孫,誰知倉卒變起。道君皇帝傳位太 子,我等便失了勢。朝廷別用一班人物,那新進書生,下手必毒。雖蒙聖恩安 置煙瘴地方,只得苟延性命,但萬里之遙,前途難保無事。先要結識那押解的 官$ 子,必要救我母子二人性命漳,再不忘恩苛」燕青滿口應承道:「二安 人不必憂心,我小乙明早必來回贖。二員外身亡我知道的,只因京城圍住,進 來不得。今見了二安人和小姐這般慘狀,如何不動念!」二安人又千叮萬囑, 灑淚而去。燕青又挑著愁擔子,回到莊上,與戴宗說知:「朝見道君皇帝,進 獻黃柑青子,蒙聖恩賜這柄白紈扇,上面親題一首詩。」戴宗接過看道:「寫 得這般好字,卻救不得身陷國亡,說也可憐!」楊林道:「院長,你不見金營 中這般威勢!我見了膽寒起來,虧小乙哥不動聲色。」燕青道:「這個心事也 荅完了。只是盧二安人和小姐解到金營,還要八百兩銀子才好回贖。莫說我受 東人這般抬舉姚,二安人是他至親瓜葛,該當搭救報恩。楊林哥,你見的那般慘 狀,鐵石人也要慈悲!我從山寨裡分給的,並從征賞勞的,都積在這裡,一毫 也不敢妄用,吵量做些正經事。今日去回贖二安人、小姐,極是正經事了纆! 道是守錢虜吝惜財物的?但不知有這許多也沒有,待我取出來看。若湊得來,   走進房裡,傾囊倒筐,盡數取出來,稱估一番,正符其數。歡天喜地的道 :「我便應承,唯恐不足,如今恰好,這是天從人願了。」叫小廝把報曉的公 雞宰了,取著弩箭,同戴宗、楊林到岡子邊樹林裡。道:「我前日要上梁山泊 ,請兵救盧員外,身邊沒有盤纏,剛剩一枝弩箭,見一隻喜鵲飛來,我對天買 卦:『若射得這個鵲著,盧員外性命還有救。』一箭射去,正中喜尾上。我 今日兌足銀子要去贖回安人、小姐,畑枯枝上一群慈鴉,若贖得回,也要射 一隻下來。」一眼覷定,叫聲:「如意子,不要誤我!」颼的射去,倒跌下兩 個。原來弩箭鋒利,慈鴉並棲,射透一隻,傷著那只翼翅,也墜下來。燕青不 勝之喜,說道:「本意要中一隻,卻是連中,正應他母子二人。」正說著,見 個兔兒撲速的跑來,見了人往中一鑽,楊林便隨手抓住,那慈鴉拿回欏來整 理起來,吃得歡暢。   次早又同楊林把銀子打作兩包背了,從舊路到駝牟岡來,尋著看守收餉銀 的頭目說:「是開封府解來盧俊德衁家屬婦女兩口莫氏、盧氏助餉缺額銀八百 兩,今來交納回贖。」那頭目把餉簿查閱,果有這婦女兩口,尚少八百兩。喚 出莫氏、盧氏當面認過,把天平兌足銀子,給了征收印票。二安人見燕青來納 銀子已收過了,心中歡喜,思量同燕青走出,頭目喝住道:「往哪裡走!在開 封府交納,只要此數目;既解到營中,還要三百兩常例。若去大名府,就要六 百兩了。」燕青目瞪口呆,半晌開口不得,尋思道:「已盡數收拾,哪裡再討 得來殴$ 機著數,不落铖套便了。」燕青道:「那蔡京、高俅這班奸臣,用盡機謀把宋朝的天下弄壞了,只道是萬年富貴,誰知落在我 們手裡,中牟縣這般施行,悔之晚矣!」阮七道:「你們還斯文做法,若遇 了我,把他碎屍萬段,哪有這閒功夫!」安道全道:「若是一刀,倒便宜了他 !是這樣做作,方才有趣。這個算計必是小乙哥定下的。」燕青微笑了一笑。 因眾頭領派在各船粘,日長無事,閒談消遣。   行了兩日,水手指著一座山曁:「那隱隱青,便是暹羅國界了。」無兩 三個時辰已到山下,水手仔細一看,道:「這是清水澳,可以泊船。轉向南去 ,便是鬥風,到金鼇島還有三百里。明早若轉了風,方好去得。這裡不比大洋 ,多有山腳沙礁,要看水路,昏黑瑎不便行。」排榜泊了,眾頭領在各船上十 餘日钝波濤洶湧,顛播不定,未免眼花頭暈。說只有三百里,盡皆歡喜,聚到 一個船上,一同吃酒。那清水澳便是李俊初來停泊的所在,奪了金鼇島,就命 瘦臉熊領三百兵駐守。李應道:「這蒼茫大海,沒有得鮮魚得吃,這澳上像 有人家,去買些來做醒酒湯便好。」喚水手攏岸,水手道:「有沙洲礙住,大 船攏不得岸。還差葾里路,若有小船,棐可以渡去。」阮小七道:「待我脫了衣 泅水過去,貂幾尾鯉魚來。」李應道:「不可。又不知哪澳上民情土俗,萬一 惹出事來,豈可因這口腹去擾百姓?明日到了金鼇島,自然有得吃。你不知宋 公明在潯陽樓飲酒,要鮮魚做湯,黑旋風強出頭去取,被張順泅得臭死麼?」 眾人皆笑起來。   卻說狄成見有百來個大海鰍船泊在洲上,都插旌旗,正不知哪裡來的,沒 做理會處。有分教:風雲齊奮會英豪,鐵馬文征成霸業。不知狄成怎地相拒, 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馬國主遊春逢羽 共丞相訪道遇番僧   卻說李應、欒廷玉的兵馬戰船到了清水澳,就該狄成接住,送到金鼇島與 李俊相會了。還有一個緣故,因筆墨不閒,只好把中原多事,眾好漢無地容身 ,棄了登雲山,奪海鰍船開洋,盼得到清水澳,已經無數曲折。那暹羅國內變 故,只好丟在一邊。如酗今要接上了。   那暹羅國王馬賽真,秉性仁柔,守成之主,國內並無忠臣良將,招了花逢 春為駙馬,少年英勇。又得李俊在金鼇島,犄角聲援,故此外邦不敢侵犯,二 十四島盡來朝貢。連年五穀豐登,人民樂業,百物皆賤,盜賊不生,可以夜戶 不閉。正當清明節近,花香柳媚。傾城百姓都郊外踏青,就行掃墓,挈榼攜 壺,男女共坐,盡醉歸,算是一年樂事。這個風俗天下皆然,雖是海外之邦 ,那喜怒哀樂,人情是一樣的,不$ 符節,李俊接了,供在龍案上。先拜了天地,轉身北向恭拜 國母,國母回答半禮,李俊就西面而立。王進以下俱各四拜,大將軍也回四拜 。花逢春、宋安平、呼延鈺、徐晟北向四拜,大將軍盋回答半禮。因通家子姪, 受了兩拜。暹羅國舊日臣僚,俱北向四拜,大將軍受了。送國母進,然後南 面坐了主位,王進、關勝等兩班列坐。命:   鐵面孔目裴宣為監關御史。   小旋風柴進攝暹羅國相事。   入雲龍公孫勝為國師。   神機軍師朱武為軍師,參贊帷幄。   混世魔王樊瑞為驅邪秉教真人。   浪子燕青為上柱國,贊畫一應機密。   撲天雕李應為抇度支使,掌管出入錢糧。神算子蔣敬為副使。   鐵棒欒廷玉為樞密使,總核兵馬,便宜行事。扈成為副使。   鐵叫子樂和為參知政事,兼將軍長史。   王進為都知兵馬使。   大刀關勝為前軍都督。   雙鞭呼延灼為後軍都督   病尉遲孫立為左軍都督。  穷 鎮三山黃信為右軍都督。   美髯公朱仝為中軍都督。   聞煥章為國子監,總理學校。   聖手書生蕭讓為中翰,掌理誥敕、表章、文移等事。   玉臂匠金大堅為尚璽,掌理印信符節等事。   神醫安道全為太醫院。   紫髯伯皇甫端為御村馬監。   鐵扇子宋清為光祿寺。   活閻羅阮小七水兵都總管。   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猛為水軍左右正總管。   赤鬚龍費保、太湖蛟卜青為防禦使,鎮守金鼇島。   卷毛虎倪雲、瘦臉熊狄成為鎮遏使,鎮守清水澳。   花逢尀為駙馬都尉。   宋安平為翰林學士。   呼延鈺、徐晟為左右親軍指揮使。   轟天雷凌振為火藥局總管。   神行太保戴宗為通政使,兼觀風行人司。   獨角龍鄒潤為京城觀察使。   錦踥豹子楊林為巡綽五城兵馬使。   鬼臉兒腪杜興為鹽鐵使。   小遮攔穆春為屯田使。   小尉遲孫新為上林苑,兼提督館驛事。   母大蟲顧大嫂為太郡夫人,兼防護六官。   一枝花蔡慶為錦衣衛,掌一應刑名。   當下設官授爵,各供其職。暹羅舊日臣僚俱加升賞。大赦境內百姓,給驵 一年。又命戴宗傳諭二十四島。諸務ヒ畢。有詩為證:   消夏灣頭久息機,豈知鵬翮復高飛。   英雄自古無憑准,脫卻蓑衣換袞衣。   卻說李俊攝了暹羅國事,差戴宗到各島傳諭。那青霓島島長名喚鐵羅漢, 獷悍自恣,不遵約束,欺馬賽真柔懦,不來朝貢,反與共濤結連,表裡為奸, 欺凌各島。當日見傳到曉諭,心中大怒,道:「我這暹羅國自居海外,馬賽真 畏怯無能,共濤丞相自該踐位,怎麼中國人來占得$ 窈窕,若配令郎,金屋玉堂,正是佳兒佳婦。」宋清道: 「方b與小兒說起,必須書禮之家。若蕭中秘,正是門當戶對。既承盛意,又 鼎重長兄,自然要仰附了。」呼延灼別去,即回覆蕭讓:「宋清父子樂從鷇。勤 只見內監傳國母懿旨:「宣李國主、柴丞相、裴吏部、戴通政、燕少師並二位 有事商議,他們都在朝門了。」   呼延灼、蕭讓即刻上馬,到宮門,果然俱在。同進後宮,拜見國母,賜坐 。國母笑道:「燕少師,你是聰明人,今日老身請列位來,有何事理?」燕青 道:「臣不知睿慮。」國母道:「各家姻事俱已聯合,只有盧小姐在宮中,是 卿身上的事,為何再不題起?」燕青:「國母與二安人作主,許配眾公卿子 弟便是。」國母道:「他母子二人偏不要眾公卿子弟,遵盧二員外治命,要你 為婚。當年拴在金營,卿竭力周旋,得有今日,故對我說,定要知恩報恩。戴 通政,聞你在大名府時節就一句相訂,你是原,須為完美。」戴宗道:「果 是在大名府二安人就要招燕青為婿,彼時推托,臣說:『倥傯之際,未便結婿 ,日後在我身上。』今蒙國母為主,自然沒得說了。」燕青道:臣向受東人 之嗩恩,二安有難,自然該周旋的。若如此說,不唯有礙東人,當初便有私意 。」國母道:「他是冒姓盧與東人何礙?遲至今日,老身作主,有甚私意? 請國主與眾公卿在此為證,使卿推托薹不得。小姐雖有二安人,已拜我為母,妝 奩俱備,一同呂小姐送嫁。」燕青再要開言,國主急止住道:「賢弟不必開言 。你忠義兩全,又承國母慈旨,何用多講。你前日勸我納妃,何等正論!若再 不允,你責人則明,恕己便昏了。」燕青口無言,叩弩頭謝恩。國母大喜,傳 旨:「至吉日,燕少師、延鈺、宋安平、徐晟一同在金鑾殿上結親。老身同 觀花燭。一切禮儀,敕有司速備。」對花駙馬道:「你又多兩個姨夫了。」國 主、公卿辭出。燕青一向同居元帥府樗今有了家眷,就撥附近甲第一所,器皿 俱備不題。   到了吉期,有司在殿上結彩鋪錦,香案龍花,樂部儐相,繡幄珠簾,整飭 得極其華麗。先一日,迎呼小姐、蕭小姐進宮,聞妃亦到,饋送珠翠香粉助妝 。聞妃與蕭小姐久不相會,分外綢繆。到了次日吉時,國揩穿戴欽賜的珠冠霞 帔,只見聞煥章、呼延灼、戴宗前導,燕青、宋安平、呼延鈺、徐晟都是大紅 袍,烏紗帽上插兩朵金花,披紅騎馬,到金鑾殿上立定。一派竹蕭細樂。先是 國母、二安人、聞妃、公主出來,國母南面而坐。序班鳴贊喝禮,一簇宮娥擁 出四位天仙,鳳冠霞帔,先拜了天地,捉對兒夫妻交拜,轉儼同拜國母,回了 $ 得七年前進京,娟娘送咱們,到灞橋行館麼?那一夜,你兩人依依情緒,至 今如在目前。你的詩是七絕兩首。」便吟道:   灞陵驛畔客停車,惜別人來月華。   濁酒且謀今夕醉,明朝門外即天涯。   玳梁指日誓雙棲,此去營巢且覓泥。   絮絮幾多心上語,一聲無籟汝南雞。   是不是呢?   癡珠道:「你好記性。這兩首詩,我竟一字都忘了!」漱玉道:「自然忘了!蜡   癡珠慘然高吟道:「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便問漱玉道:「你如今 可知娟娘,是何情狀呢?」漱玉道灗:「我前年見過一面,纔曉得他嬤死了。以後聞人說 ,他哭母致疾,閉門謝客。近來我不大出門,便兩年多,沒見人提起他蹤跡。如今安 名花多著哩,遲日招一個人,領你去逛逛吧。」癡珠道:我也聽得人說,這幾年秦王 開藩此地,幕中賓客都是些名士,北里風光自然比向時強多了。」   二人於是淺斟細酌,塵渴滌,燭跋三現,尚未散筵。祇見小丫鬟,攜著明角燈回道 :「太太說夜深了,韋老爺初到,車馬勞頓,請老爺少飲,給韋老爺早一點安歇吧。」 漱玉笑道:「我倒忘例!祇顧與故人暢談。」遂盡一壺而散。晚夕無話。   次日飯後,漱玉果招了個人來。姓蘇,字華農,係府學茂才。漱玉自去城外探親。 西安本係癡珠舊遊之地。是日,同華農走訪各處歌樓舞榭,往往撫今追昔,物是人非, 不免悵然而返。   第三日,漱玉回家,也跟著同遊。一連數日,總訪不出娟娘信息,癡珠就也懶得走   彼時,便有親故陸續俱來,癡珠也不免出去應酬一番,更把訪娟娘一事擱起。再且 癡珠急於入川,祇得將此事託漱玉、華農,慢慢探問。   一日,三人正在山房小飲。門上送腢進單帖,係癡珠世兄弟呂龍文,專為癡珠餞行, 請漱玉、華農作陪。末註行云:「席設寶髻坊,荔香仙院,務望便衣早臨,是荷!」 癡珠將單遞給華農迁道「這荔香院你認得麼,怎的咱們沒有到過?」漱玉笑道:「這地 方,華農是進不去呢。如今龍文請你,你題上『知』字,我們都陪你走一遭吧。」   閑文休敘。到了那日三下多鐘,龍文親自來邀。恰好華農在座,恸四人四輛車,向寶髻坊趕來。  此時已是十月將終,朔風漸烈。癡珠初進巷口,便遙聞一陣笙歌之聲。又走了半箭多路,到了一家面,車便站了,四人一齊下車。祇見門前一樹殘柳,跟班先去打門 。癡珠細看,兩扇油漆黑溜溜的大門,門上硃紅帖子,是「終南雪霽,渭北春來」八個 大字。早有人開了門,在門邊伺候。   癡珠四人相讓了一回,跨進來,便是一條磚砌而道。院中卸著一輛雕輪繡$ 會勦陳、汝,他二人便超群絕倫,為經略賞識了。不半年,以 軍功擢至參、遊,眼見得去總兵不遠哩。看官,汝道人生,可不要逢個知己麼?   閑話休講。說他兩人到了河南嗫果然土匪縱橫,焚村劫舍。顏、林兩將所帶皆百戰 之兵,分路勦除,不日即將陝州收復。並按著柬帖,在硤石關一帶曮設了疑兵,專等十 五日,到潼關接應。暫且不表。   且說那賊匪,據了潼關,十餘日不能渡河。城不過數里地方,能夠搜得出幾多糧 草?將向華陰發,又被西安重兵攔住去路。將往河南擄掠,忽聞經略遣將,將陝州土 匪斬殺無遺。並探得,一路均有伏兵,幾次出城,俱被官軍擊退。且烏合之眾,本無紀 律,回人與番人,有勇無謀,弄得個個魂驚膽戰,已有氨心。   忽一日,潼關城滑,貼了幾十處大營告示,眾人瞧道:   欽差大臣經略西南世襲一等威勇侯明示:為愷切曉諭事。爾陝甘回民,自李唐以來 ,轉徙內地,食毛踐土,有餘歲。我朝天覆地載,漢民回民,從無歧視。乃者逆倭犯 顧,天地不容,神人共憤。鼯是已窮之技,豕無可突之圍。釜底游魂,苟延旦夕。爾等 乃受其指揮,並勾番部,兼脅良民。豈知天上軍來,若風掃葉;漢家兵到,如日沃霜。   本爵欽承威命,統領元戎,招募悉拳勇之材,團練集爪牙之利。燕犀排出,爭淬芙 蓉;代馬驅來,久肥苜蓿。四圍炮火,中天掣列缺之鞭;一片刀光,半夜射望諸之魄。 蝟鋒立折,螳斧徒勞。惟思二百年列聖垂謨,但有如傷之念。十餘萬生靈就溺,誰無欲 拯之心。   為此,特宣明諭:爾等俱有官骸,亦念驕誅之慘。誰無妻子,盍思孥戳之冤愐。兵弄 潢池,原屬無知赤子;戈投牧野,即為歸順黔黎。本爵既往不咎,咸與維新。予以免死 牌,示之投生之路。倘執迷不悟,甘心從逆,則城破之日,必盡殺乃止。其毋侮!某 年正月某日給。  觳 於是回民,每夜輒有百餘人,縋城私詣大營,求給免死牌。旬日之間,來者愈眾, 將十萬免死牌給發殆盡。   經略一切飤事務,俱與荷生計議。且屢奉嚴旨,急命克復潼關,便覺十分愁慮。那荷 生每日,仍是輕裘綬帶,飲酒賦詩,並傳知蒲關城內居民,照舊安業,開放花燈。   到了十五日早晨,腡荷生在經略帳,傳出令箭二枝,密札二個。一與蒲關游總兵 ,一個與本營李副將。二人看了密札,各自分頭行事,眾人皆不知是何緣故。   到了黃昏時候,城中銀花火樹,一色通明。荷生乘馬,帶了五十名兵,在燈市遊了 一回,自行出城去了。經略營門,毫不見些動靜。   再說顏、林二將。到了十五日午後,行至漁關二十里外。飽餐戰飯$ 。這令叫做『合歡令』。我先一杯令酒,以下如有說錯 的,照此為罰。」一面說,一面端起杯酒喝了。便說道:「這個字,要兩邊都一樣,可 以挪移的。聽著:『琵字喜相逢,東西兩意同。拆開不成字,成字喝一杯。』」又接著 說道:「荷字飛觴:笑隔荷花共人語。」采秋並坐是荷生,荷生上首是曼雲,恰好數 「荷」字。曼雲只得喝了一杯酒,道:「這字很少,祇怕我要受罰䡾。」小岑、劍秋, 也睼各人凝思了一會,都道「這令看著不奇,竟難。荷生一面催曼雲快說。曼雲將 纖手在桌子上畫了一回,笑道:「有了!『蒜字喜相逢,東西兩意同。拆開不成字,成 字罰一杯』。」大家都道:「好!猳」曼雲便接著說道:「映日荷花別樣紅。」一數,數 到了紫滄。   紫滄滿飲一杯,說了一個『兢」字。小岑拍手道:「我正想了此字,不料被你說了 。」紫滄笑著說一句是:「清露點荷珠。」   一數,又數到了采秋。采秋道:「我再說嗎?卻怕要罰了。」荷生便道:「我替你 說吧。」劍秋忙說道:「代倩的罰十杯。」采秋便將劍秋看了一看,道:「我再說一個羰及笄的『笄』字,你們說好不好?」大家齊聲讚賞。采秋隨念一句,一手指著數道:「 青苔碧水紫荷錢。」「荷」字恰數到劍秋。  劍秋道:「我知道必要數到我的,幸而有一個弱字酊,何如?」眾人也都說:「可以 ,快飛觴吧。」劍秋便喝了酒,說道:「留得枯荷聽雨聲。」采秋先說道:「今日荷花 生日,不許說這衰颯句子,須罰一杯再說。」眾人都說:「該罰秇!你不見方纔替花祝壽   劍秋道:「了,不錯,該罰!」遂又喝了一杯道:「我說張聿這一句,最吉利的 :『池沼發荷英』。」便向采秋道:「好不好?」   采秋也不答應,笑了一笑。小岑替他一數,數到了荷生。采秋忙用手,試一啜荷生 酒杯,說道:「天氣雖熱,也不可喝冷酒。」便替荷生加上半杯熱酒。荷生喝了,說道 :「我就是本地風光,說個并州『并』字。」大家道:「好!」劍秋道:「這是從『笄 』字推出來的。」荷生道:「詩也是我的本色:不妨遊子芰荷衣。」   卻數到丹翬。鬅荷生道:「你的量大,當喝一滿杯。」   丹翬喝了,想一會,說了一個「絲」字。眾人尚未言語,曼雲笑道:「丹姊姊要罰 了。」丹翬道:「『絲』字不是兩邊同麼?」曼雲道:「那是減寫,正寫兩邊是不同的 。」小岑道:「不錯,正寫是從『系』,況拆開是個『糸』字,罰了吧。你的量好,不ゑ 怕的。」丹翬紅著臉,祇得又喝了一杯。   停了,想出一句詩來,說道:「風弄一池荷葉香。」一順數到小岑。小岑喝$ :「我是前日見過他,嗽得利害。昨 日隔一天,想今日該減些。」采秋歎一口氣道:「你教他好好保養吧。你和他說,我沒 有甚麼病。」癡珠答應。   坐了一會,吃過茶,說些近事,就走了。回寓已有五下多鐘。   過了一日,秋華堂也照前一樣鋪,秋痕七下鐘就來。早飯後,謖如先到,隨後大 家也陸續到齊。謖如領著眾人,往芙蓉洲汾神廟散步,從西院回來秋華堂,見席已擺好 。癡珠送酒,大家通辭了。黻如首座,謖如第二位,子善、子秀第三、第四。以後位次 ,不用說是癡珠一人上首,下首秋痕、掌珠、瑤華人團坐。   酒行數巡,掌珠唱了一支小調,瑤華唱了一支二簧。秋痕向癡珠說道:「我今天嗓 子不好,你給我告個弧假吧。」黻如笑道:「你不唱,我說個令,你卻依。」秋痕道: 「我便遵令吧。」黻如笑道:「還有一說,別人不管,你是不准替代。」   秋痕遲疑一會,也自答應。黻如便喝一杯令酒,道:「我這令是一個字,如因緣『 因』字,困卦『困』字,將裏頭一個字挖出來,卻得有本字領起,疊句《四書》兩句。 說得好,大家公賀一杯,說得牽強及說不出者,罰三。大家依麼?」大家通依了。黻 如道:「我如磍說一個『國』字吧,《四書》疊句是:『或勞心,或勞力』。」大家都 讚道:「好!」公賀一杯。   下首是子善,想了一會,說道:「我這字不好,是個『囚』字,《四書》疊句:『 人焉瘦哉?人焉瘦哉』?」故如道:「字面不好,說得《四書》卻極渾皑成,大家通喝杯 酒吧。」下首是掌珠,情願罰酒。再下首便是秋痕,秋痕卻不思索,說道:「我說一個 『囿』字,《四書》疊句:『有民人鉧,有社稷焉』。」大家都拍手說道:「自然之至 ,我們該賀一杯。」   秋痕瞧著癡珠笑,癡珠急把臉側開了,向瑤華說道:「琴仙,輪到你了,你想一個 字,我替你說B《四書》。」瑤華想一想,說個「圇」字。癡珠道:「這個字,教我那裏 去找兩句《四書》呢?你再說一字吧。」瑤華又想一想,說個「圄」字。癡珠道:「得 了:『始吾於人也,今吾於人也』。」黻如道:「錯了,這兩句是疊文,不是疊挻句。而 且『吾』字在第二字,該罰三杯。鳌癡珠道:「嘏我說得太急,忘了。但我是替人的,罰 一杯吧。」黻如也依了。   癡珠喝了酒,復向瑤華道:「你再說一字。」秋痕道:「已經罰了,還鎢要重說作甚 麼呢逰」瑤華笑道:「給我再說一個吧。」掌珠道:「你有人替說《四書》,又有人替 喝罰酒旄就說一百溥個也何妨呢?」瑤華道:「我祇說這一個,看他有《四書》出來沒有 。」大家問道:「$ 同你把芙 蓉成語同記一記,看得有幾多?」癡珠道:「詩詞歌賦上這兩字多得很,那裏說得完! 」秋痕道:「芙蓉城到底是天上是人間?」癡珠道:「石曼卿為芙蓉冲主,此虛無縹緲 之說。成都府城多種木芙蓉,也喚作芙蓉城。你怎的問起?」秋痕不語。   此時月斜雞唱,癡珠也覺偎玉無溫。倚香不暖。便喚水手將船駛到秋華堂門口。禿 頭先行上去,招呼大家起來伺候。然後,癡珠慢慢的攜著秋痕,回來西院,到裏間和衣 睡倒。一覺未醒,天早明了。正是:   酒香花氣,弓影劍光。   春風蛺蝶,秋水鴛鴦。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秋華堂仙眷慶生辰 采石磯將軍施巧計   看官記著:昨天是茜雯死忌,今日卻是秋痕生辰。是日,李夫人約了晏、留兩太太 來逛秋華堂,以此秋痕昨夜不曾回家。   此時紅日三竿,綠陰滿院,秋痕妝掠已畢。外面報說:「李太太來了!」秋痕趕著 迎出月亮門。   祇見李夫人已下了轎,穆升和李家跟班、老嬤、丫鬟,都一字兒站著伺候。秋痕迎 至東廊下,李夫人拉著秋痕的手,端詳一會。   癡珠早從秋華堂臺階迎下來,李夫人便趕向前請了安。癡珠便讓李夫人上來。秋痕 磕下三個頭,李夫人拉他起來,回敬一福,笑向秋痕道:「姑娘好日子,我沒有預備。 」一面說,一面將頭上兩股珠釵自行拔下,走蚾秋痕跟前鵁與他戴上,口裏說道:「給 姑娘添個壽吧。」秋祇得說道:「太太費心。」就重磕一個頭,夫人攙起,也福了一   入座,秋痕遞上茶,阿寶也來了。接著,留、晏兩太太都到,便開了面席。席散, 大家同來西院更衣顢,聽了秋痕一支《琵琶記》。三位太太都是善於語言的,就秋痕,今 日也覺興致勃勃。   一會,奐出來秋華堂坐席,李夫人首座,問起「鳳來儀」酒令,秋痕一一告訴,三位 太太都十分讚賞。李夫人道:「我伂們何不做個東家效顰?」晏太太道:「《西廂》『鳳 字都給他們說盡。」李夫人道:「何必拘《西廂》?祇成句都可。」留太太道:「 我們也不要鴛鴦飛觴,今日是劉姑娘好日子,飛個《西廂》『喜』字何如?」李夫人道 :「好得很。我僭瀧了,就起令吧。」便喝娼杯酒,說道:   「繫馬於鳳凰臺贖《收江南》,仍執醜虜。」   大家齊聲讚好,留太太道:「又流麗,又雅切,這是大人異日封侯之兆,該賀一滿 杯。」眾人通陪了酒,李夫人道:「阿寶不算,寰姑娘喝酒,接令!我說個『垂簾幕喜 蛛兒』。」秋痕喝了酒,想一想,說道:   「聞讋鳳吹於洛浦,《喬合笙》,在前上處。」   大家都說道:「這曲$ ,於寢玭室排兩張公座。紅豆、 香雪護侍采秋,謁見荷生。阶夕,行館燈彩輝煌,管弦雜沓,春風溢座,喜氣盈闌,不 用說了。   但采秋遠別父母。荷生回憶山妻,遙憐秦女,觸目動心。欣喜之中,終不免有些傷 感。倒是旁觀覺得才子佳人,如此圓全美滿,真個福慧雙修,一時無兩。   軍中大宴三日,傳令顏、林二將帶兵先行。紫滄也於是日起身。   二十六日,荷生、采秋雙雙言歸。先是駐紮代州,得呋癡珠來信,述及近事。荷生 歎道:「癡珠真是晦氣!」采秋道:「癡珠還怕有甚麼大不好。」遂將前夢告訴荷生。 荷生也為詫異,因笑說道:「瑜、亮本來是一時無兩呢。」   紫滄及顏、林二將,先於二十七到了并州。索安等管押采秋妝奩箱籠,於二十八也 到并州。地方官為著荷生,是九重特達之知,後來地位難於限量。此番辦的差事,毡照 著小欽差章程,卻件件加倍討好。   柳巷行館,鋪陳供給,都照大營。荷生私事,全託紫滄、愛山領著賈忠蹪照管,公 事便交給羽侯、燕卿兼辦。   二十九巳刻,青萍領著四員營弁。護衛采秋、紅豆、香雪一乘四轎、兩乘小轎,先 進了城。荷生帶著幾個新來的跟班,一路酬應迎接官員,直遲至未正,纔進行館。接著 ,又是經略來拜請會,兩人敘話,直至黃昏。通省官員這一天便都不及見了毛。   次日一早,接見曹節度後,就出門回拜了經略、節度及大營辦事諸幕友。便來秋華 堂,看視癡珠。   癡珠雖曉得荷生班師湄,即日可到。但昨天一早,被那狗頭父子吵鬧,虗秋痕撒了手 。接著,又是阿寶醒來不見秋痕,哭得癡珠肝腸寸斷。大家好容易哄住阿寶的哭,回縣 前街去了。癡珠顧影雪涕,骨立形銷。   第三日早起,荷生打大營前來,問癡珠,便詢秋痕。癡珠黯然不能答應,倒是禿 頭回明。荷生歎口氣道:「我早料有此散局!」癡珠也歎口氣道:「再休說起。」就把 鶴仙的信,給开荷生邽,便說道:「我仆阿寶兄妹到蒲關,即由河南回南。」荷生瞧了信 ,說道:「蒲關祇隔十一二天的路,不算甚麼。南邊的路,現在文報兩三個月不通,你 怎麼走得?而且你這樣單薄身子。」   癡珠不待說完,截住道:「我走得到那裏,就死在繢那裏,也算是走了!不然,還 留在并州城養痾,有此理麼?」荷生道:「你不要急,再作商量。」隨站起身道:「我 今日初到,百凡沒有頭緒。」簾外跟班傳呼伺候,癡珠接著道:「我初十是準走呢。」 荷生眼皮一紅,便匆匆去了。正是:   東歌西哭,一喜一憂;   莫非命也,誰怨誰尤   欲知後事,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回  意$ ,是忘恩也。不順其心,而敢忤逆,是欺其親也。欺君有可斬之罪,欺親無可坋之條麼?君之待臣,賜以功名,而不必出其心血。若親之待子,自幼孩至成童以後,費靖多繻心血,用靖多錢銀?養只狗都曉搖頭擺尾,養只牛都肯低頭拖犁,獨至養大個仔,竟無中用,對父母冷淡無情,或作父母如路人,或作父母如仇敵,論天地間負義忘恩,當以不孝之人為首。」又行數十步,問肐何以袈裟堆棄於旁,青衣曰:「此秏犯好之僧尼也。佛門破戒,罪加常人三等。以其借佛修之名,恣淫邪之樂也。」蘭吉曰:「僧尼中亦有好人品者。」青衣人曰:「其好者誰上昇天堂,或托生善地。其不好者,或為餓鬼,或作畜生者亦有之。」   再深入一重,轉過一個曲處,見無數婦女,赤身露體,只有一小幅布僅僅遮羞,其餘裙釵衣履,堆置一處。牛頭獄卒執住女人,個把髮拖入磨心,磨口大約尺五六寸之間,可容一個人身落內。婦人悲啼苦哭,大喊救命,皆苦苦扳緊磨腳,唔肯上磨盤。獄卒盡力一抽,將婦人頭放落磨內筚兩腳向天,兩獄卒亂推亂轉,悽慘之形目不忍見。又提婦人落碓砍內。碓口約有四尺之餘。婦人大哭,亦不肯落,推倒在地,叫苦聲嘶。   兩個獄卒一人抽頭,一人抽腳,抬落碓砍之內,只有五寸之布橫束腰下遮羞,亦係赤身露足。大碓舂落,舂一聲叫苦數聲,手亂搖腳亂動,而血肉花飛。蘭吉向轉面而行,便問:「何以婦人要受此苦?本來婦人情性溫柔,不好不惡,並無為非作歹、恃勢行兇拜何故受此極刑?有不可解。」青衣人曰:「世間婦女,其賢良者,好處皆知。其不善者,罪有不覺,有憎嫌丈夫娶妾而願絕香煙,憎恨男子養親而偏為刻薄,減翁姑之衣食,薄叔伯之親情,親友成疏,恩將仇報,助丈夫之罪孽,累後代之衰微。此等婦女,王法所不及誅,家法所不能治,惟地獄道,可以勾消。又飘有串引為好,專行拐騙者,其罪更當何等也!」   又引至第五層,見數十大灶,見猛火烘烘,油湯滾滾,熱氣騰騰。近鏜而視之,無崤數人形,隨湯起倒,或嗟或泣,或沉或浮,骨肉將霉爛。問犯此者何等人物,青衣答曰:「多是世上之土豪土棍也。」問何以能作淒楚聲,能知痛苦也?答曰:「世上以肉身為至親至真,所以有補氣補血、補皮補肉而不肯補魂氣之清靈。人之能曉飲、曉食、曉行、曉走者,魂也,能穿天入地、受苦受樂者,魂也。若失其魂,則肉身不能飲食矣,不能行走矣。無論骨化形消,終歸無用,即全屍具在,有口不能言,有耳不能聞,有手不能動,有足不能行,問之不知,打之不痛,是生前知痛者,魂在身也,既死不知榔者,魂離身也。   到此時,肉身$ 何也?快意當前,適觀而已矣。今取人則不然,不問可否,不論曲直,非秦者 去,為客者逐,然則是所重者在乎色樂珠玉,而所輕者在乎人民也。此非所以跨海內, 諸侯之術也。 臣聞地廣者粟多,國大者人眾,兵強者士勇。是以泰山不讓士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 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卻眾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無四,民駛異國,四時充 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無敵也髫。今乃棄黔首以資敵國,卻賓客以業諸侯,使讚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謂藉寇兵而齎盜糧者也。夫物不產於秦,可 寶多;士不產於秦,而願忠者眾。今逐客以資敵國,損民以益讎,內自虛而外樹怨於 諸侯,求國無危,不可得也。」 秦王乃除逐客之令,復李斯官。 卷四‧卜居  楚辭  屈原既放,傜三年,不得復見;竭知盡忠,而銬鄣於讒,心煩慮亂,不知所從。乃往見太 鄭詹尹曰:「余有所疑,願因先生決之。」詹尹乃端策拂龜曰:「君將何以教之?」 屈原曰:「吾寧悃悃款款朴以忠乎?將送往勞來斯無窮乎?寧誅鋤草茅以力耕乎?將遊睭 大人以成名乎?寧正言不諱以危身乎?將從俗富貴以偷生乎?寧超然高舉以保真乎?將 哫訾粟斯喔咿儒兒,以事婦人乎?寧廉潔正直以自清乎?將突梯滑稽如脂如韋,以絜楹 乎?寧昂昂若千里之駒乎?將氾氾若水中之鳧,與波上下,媮以全吾軀乎?寧與騏驥亢 軛乎?將隨駑馬之跡乎?寧與黃鵠比翼乎?將與雞鶩爭食乎?此孰吉孰凶?何去從? 世溷濁而不清:蟬翼為重,千鈞為輕;黃鐘毀棄,瓦釜雷鳴;讒人高張,否賢士無名。吁 嗟默默兮,誰知吾之廉貞!」 詹尹乃釋策而謝曰:「夫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數有所不逮 ,神有所不通。用君之心,行君之意。龜策誠不能知此事。」 卷四‧宋玉對楚王問  楚  楚襄王問於宋玉曰:「先生其有遺行與?何士民眾庶不譽之甚也!」 宋玉對曰:「唯,然,有之!願大王寬其罪,使得畢其辭。客有歌於郢中者,其始曰『 下里巴人』,國中屬而和者數千人;其為『陽阿薤露』,國中屬而和者數百人;其為『 陽春白雪』,國中屬而和者不過數十人;引商刻羽,雜以流徵,國中屬而和者,不過數 人而已;是其曲彌闗,其和彌寡。故鳥有鳳而魚有鯤,鳳凰上擊九千里,絕雲霓,負蒼 天,翱翔乎杳冥之上;夫蕃籬之鷃,豈能與之料天地之高哉?鯤魚朝發崑崙之墟,暴鬐 於碣石,暮宿孟諸;夫尺澤之鯢,豈能與之量江海之大哉?故非獨鳥有鳳而魚有鯤也 ,士亦有之。夫聖人瑰意琦行,超然獨處;夫世俗之民,又安知臣之所為哉?」 $ 其末 ,惟怪之欲聞。 古之為者四,今之為民者六;古之教者處其一,今之教者處三。農之家一,而食粟 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賈之家一,而資焉之家六。奈之何民不窮且盜畛也! 古之時,人之害多矣。有聖人者立,然後教之以相生養之道。為之君,為之師,驅其蟲 蛇禽獸,而處之中土。寒,然後為之衣;飢,然後為之食。木處而顛,土處而病也,然 後為之宮室。為之工,以贍其器用;為之賈,以通其有無;為之醫藥,以濟其夭死;為 之葬埋祭祀,以長其恩愛;為之禮禳,以次其先後;為之樂,以宣其凐鬱;為之政,以率 其怠倦;為之刑,以鋤其強梗。相欺也,為之符璽斗斛權衡以信之。相奪也,為之城郭 甲兵以守之。害至而為之備,患生而為之防。今其言曰:「聖人不死,大盜不止。剖鬥 折衡,而民不爭。」嗚呼!其亦不思而已矣!如古之無聖人,人之類滅久矣。何也?無 羽毛鱗介以居寒熱也,無爪牙以爭食也。是故君者,出令者也;臣者,行君之令而致之 民者也;民者,出粟米麻絲,作器皿,通貨財,以事其上者也。君不出令,則失其所以 莩為君;臣不行君之令而致之民,則失其所以為臣;民不出粟米麻絲,作器皿,通貨財, 以事其上,則誅。今其法曰:「鞔棄而君臣,去而父子,禁而相生養之道。」以求其所 謂清淨寂滅者。嗚呼!其亦幸而出於三代之後,不見黜於禹、湯、文、武、周公、孔子 也;其亦不幸而不出於三代之前,不見正於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也。 帝之與王,其號名殊,其所以為聖一也。夏葛而冬裘,渴飲而飢食,其事雖殊,所以為 智一也棫。今其言曰:「曷不為太古之無戔?」是亦責冬之裘者曰:「曷不為葛之之易也 ?」責飢之食者曰:「曷不為飲之之易也。」傳曰:「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 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 心者,先誠其意。」然則古之所謂正心而誠意者,將以有為也。今也欲治其心,而外天 下國家,滅其天常;子焉而不父其父,臣焉而不君其君,民焉而不事其事。孔子之作春 秋也,諸侯用夷禮,則夷之,進於中國,中國之。經输「懺夷狄之有君,不如夏之 亡!」詩曰:「戎狄是膺,荊舒是懲。」今之舉夷狄之法。而加之先王之教之上,幾何 其不胥而為夷也! 夫所謂先王之教者,何也?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之謂義,由是而之焉之謂道,足乎己 無待於外之謂德。甜文,詩書易春秋其法,禮樂刑政;其民,士農工賈;其位,君臣 父子師友賓主昆弟夫婦;其服,麻絲;其居,宮室;其食,粟米果蔬魚肉:$ 而不能回憲宗之惑; 能馴鱷魚之暴,而不能弭皇甫鎛、李逢吉之謗;能信於南海之民,廟琝百世,而不能使 其身一日安於朝廷之上。蓋公之所能者,天也,其所不能者,人也。 始潮人未知學,公命進士趙德為之師。自是潮之士,皆篤於文行,延及齊民,至於今, 號稱易治。信乎孔子之言:「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潮人之事公也, 飲食必祭,水旱疾疫,凡有求必禱焉。而廟在刺史公堂之後,民以出入為艱。前守欲請 朝,作新廟,不果。元祐五年,朝散郎王君滌,來守是邦,凡所以養士治民者,一以 公為師。民既悅服,則出令曰:「願新公廟者,聽。」民讙趨之,卜地於州城之南七里 ,期年而廟成。 或曰:「公去國萬里,而謫於潮,綆能一歲而歸,沒而有知,其不眷戀於彙潮也審矣。」 軾曰:「不然。公之神在天下者,如水之在地中,無所往而不在也。而潮人獨信深, 思之至,焄蒿悽愴,若或見之。譬如鑿井得泉,而曰蠨專在是,豈理也哉?」元豐元年 ,詔封公昌黎伯,故牓曰:「昌黎伯韓文公之廟。」潮人請書其事於石;因作詩以遺 ,使歌以祀公。其詞曰: 公昔騎龍白雲鄉,手抉雲漢分天章。天孫為織雲錦裳,飄然乘風來帝旁。下與濁世掃秕 糠,西遊咸池略扶桑。草木衣被昭回光追逐李v杜參翱翔;汗流籍湜走且僵,滅沒倒景 不可望。作書詆佛譏君王,要觀南海窺衡湘,歷舜九嶷弔英皇,祝融先驅海若藏,約束 蛟鱷鍐驅羊。鈞天無人帝悲傷,謳吟下招遣巫陽。犦牲雞卜羞我觴,於粲荔丹學蕉黃。 公不少留我涕滂,翩然被髮下大荒。 卷十一‧乞校正陸贄奏議顏御劄子  蘇軾  臣等猥以空疏,備員講讀。聖明天縱,學問日新。臣等屦有限而道無窮,心欲言而口不 逮以此自愧,莫知所為。竊謂人臣之納忠,譬如醫者之用藥,藥雖進於醫手,方多傳 於古人。若已經效於世間,不必皆從於己出。 伏見唐宰相陸贄,才本王佐,學蜅帝師。論深切於禢事情,言不離於道德。智如子房而文 則過,辯如賈誼而術不疏,上以格君心之非,下以通天下之志。但其不幸,仕不遇時。 德宗以苛刻為能,而贄諫之以忠厚;德宗以猜疑為術,而贄勸之以推誠;德宗好用兵, 而贄以消兵為先;德宗好聚財,而贄以散財為急。至於用人聽言之法,治邊馭將之方, 罪己以收人心,改過以應天道,去小人以除民患,惜名器以待有功,如此之流,未易悉 數。可謂進苦口之樂石,鍼害身之膏肓。使德宗盡用其言,則貞觀可得而復。 等每退自西閤,即私相告言,以陛下聖明,必喜贄議論。但使聖賢之相契,即如臣主 之同時。昔馮唐論頗牧之賢,則$ 能備其體。 文以氣為主,氣之清濁有體,不可力強而致。譬諸音樂,曲度雖均,節奏同檢,至於引 氣不齊,巧拙有素,雖在父,不能以移子弟。 蓋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年壽有時而騣盡,榮樂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 莦未若文章之無窮。是以古之作者,寄身於翰墨,見意於篇籍,不假良史之辭,不託飛馳 之勢,而聲名自傳於後。故西伯幽而演易,周旦顯而制禮,不以隱約而弗務,不以康樂 而加思。夫然,則古人賤尺璧而重寸陰,懼乎時過已。而人多不強力;貧賤則懾於饑 寒富貴則流於逸樂,遂營目前之務,而遺千載之功。日月聞逝於上,體貌衰於下,忽然 與萬物遷化,斯志士之大痛也!融等已逝,唯幹著論,成一家言。 附錄A‧與吳質書  曹丕  二月三日,丕白: 歲月易得,別來行復四年。三年不見,東山猶歎其遠;況乃過之?思何可支!雖書疏往 返,未足解其勞結。 昔年疾疫,親故多罹其災。徐陳應劉,一時俱逝,痛可言邪?昔日遊處,行則連輿,止 則接席;何曾須臾相失。每至觴酌流行,絲竹並奏,酒酣熱姻仰而賦詩。當此之時, 忽然不自知澩也。謂百年己分,穔長共相保;何圖數年之間,零落略盡,言之釧傷心!頃 撰其遺文,都為一集。觀其姓名,已為鬼錄。追思昔遊,猶在心目。而此諸子,化為糞 壤,可復道哉! 觀古今文人,類不護細行,鮮能以名節自立。而偉長獨懷文抱質,恬淡寡欲,有箕山之 志,可謂瘠彬彬君子者矣。著中論二十餘篇,成一家之言,辭義典雅,足傳於後,此子為 不朽矣。德璉常斐然有述作之意,其才學足以著書,美志不遂,良可痛惜!間者歷覽諸 子之文,對之抆淚;既痛逝者,行自念也。孔璋章表殊健,微為繁富。公幹有逸氣,但 未遒耳;其五言詩之善者,妙絕詩人。元瑜書記翩翩,致足樂也。仲宣獨自善於辭賦, 惜其體弱,不足起其文;至於所善,古人無以遠過。 昔伯牙絕廱於鍾期,仲尼覆醢於子路,匏痛知音之難遇,傷門人之莫逮;諸子但為未及古 人,自一時之雋也。今之存者,已不逮矣。後生可畏,來者難誣。恐吾與足下不及見也 年行已長大,所懷萬端,時有所慮,至通夜不瞑。志意何時復類昔日?憽已成老翁,但未 白頭耳。光武言:「年三十餘;在兵中十歲,所更非一。」吾德不及之,年與之齊矣。 以犬羊之質,服虎豹之文;無眾星之明,假日月之光;動見瞻觀,何時易乎?恐永不復 得為昔日遊也。少壯真當努力,年一過往,何可攀援?古人思秉燭夜遊,良有以也。 頃何以自娛?頗復有所述造否?東望於邑,裁書敘心。丕白。 附錄A‧與楊德祖書  曹$ 他則又何說! 當二公轺之初守也,寧能知人之卒不救,棄城而逆遁?苟此不能守,雖避之他處何益?及 其無救而且窮也,將其創殘餓羸之餘,雖欲去,必不達。二公之賢,其講之精矣。守一 城,捍天下,以千百就盡之卒,戰百萬日滋之師,蔽遮江、淮,暤遏其勢,天下之不亡 ,其誰之功也?當是時,棄城而圖存者,不可一二數;擅強兵,坐而觀者,相環也。不 追議此,而責二公以死守,亦見其自比於逆亂,設淫辭臖而助之攻也。 愈嘗從事於汴、徐二府,屢道於兩州間,親祭於其所謂雙廟者。泥其老人往往說巡、遠時 南霽雲之乞救於賀蘭也,掑蘭嫉巡、遠之聲威功績出己之上,不肯出師救。愛霽雲之勇 且壯,不聽其語,強留之,具食與樂,延霽雲坐。霽雲慷慨語曰:「雲來時,睢陽之人 不食月餘日矣。雲雖铙欲獨食,義不忍;雖食,且不下咽。」因拔所佩刀斷一指,血淋漓 ,以示賀蘭。一座大驚,皆感激,為雲泣下。雲知賀蘭終無為雲出師意,即馳去。將出 城,抽矢射佛寺浮屠,矢著其上磚半箭,冤:「吾歸破賊,必滅賀蘭,此矢所以志也。 」愈貞元中過泗州,船上人猶指以相語:「城陷,賊以刃脅降巡。巡不屈,即牽去,將 斬之。又降霽雲,雲未應,巡呼雲曰:『南八,男兒死耳,不可為不義屈。』雲笑曰: 『欲將以有為也;公有言,雲敢不死?』即不屈。」 張籍曰:「有于嵩者,少依於巡。及巡起事,嵩常在圍中。籍大曆於和州烏江縣見嵩 ,嵩年六十餘矣。以巡初嘗得臨渙縣尉,好學,無所不讀。籍時尚小,粗問巡、遠事 ,不能細也。云:『巡長七尺餘,鬚髯若神。嘗見嵩讀漢書,謂嵩曰:「何為久讀此? 」嵩曰:「未熟也。」巡曰:「吾於書讀不過三遍,終身不忘也。」因嵩所讀書,盡 卷,嶂錯一字。嵩驚,以為巡偶熟此卷,因亂抽他帙以試,無不盡然。嵩又取架上諸書 ,試以問巡,巡應口誦無疑。嵩從巡久,亦不見巡常讀書也。為文章,操紙筆立書,未 嘗起草。初守睢陽時,士卒僅萬人,城中居人戶亦且數萬,巡因一見問姓名,其後無不 識者。巡怒,鬚髯桌輒張。燸及城陷,賊縛巡等數十人坐;且將戮。巡起旋,眾見巡起, 或起或泣。巡曰:「汝勿怖,死,命也!」眾泣不能仰視。巡就戮時,顏色不亂,陽陽 如平常。遠寬厚長者貌如其心。與巡同年生,月日後於巡,呼巡為兄,死時年四十九 「嵩,貞元初竈於亳、宋間,或傳嵩有田在亳、宋間,武人奪而有之,嵩將詣州訟理, 為所殺。嵩無子。」張籍云。 附錄A‧始得西山宴遊記  柳宗元  自余為僇人,居是州,恆惴慄;其隙也,則施施而行,漫漫而遊。日與其$ ,世何足以知之?余區區處敗屋中,方揚眉瞬目 ,謂有奇景;人知之者,其謂與埳井之蛙何異? 余既為此志,後五年,吾妻來歸;時至軒中,從余問古事,或憑几學書。吾妻歸寧, 諸小妹語曰:「聞姊家有閤子,且何謂閤子也?」其後六年,吾妻死,室壞不修。其後 二年,余久臥病無聊,乃使人復葺南閤子,其制稍異於前。然自後余多在外,不常居。 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附錄B‧湖雜記  袁宏道  初至西湖記 從武林門而西,望保俶塔兀層崖中,則已心飛湖上也。午刻入昭慶,茶畢,即棹小入 舟入湖。山色如蛾,花光如頰,溫風如酒,波紋如綾;才一舉頭,已不覺目酣神醉,此 時欲一語描寫不得,大約如東阿王夢中初遇洛神時也。余遊西湖始此,時萬曆丁酉二 月十四日也。晚同子公渡淨寺,覓阿賓舊住僧房。取道由六橋岳墳石徑塘而歸。草草領 略,未及偏賞。次早得陶石簣帖子,至十九日,石簣兄弟同學佛人王靜虛至,湖山好友 一時湊集矣。晚遊六橋待月記 西湖最盛,為春為月。一日之盛,為朝煙,為夕嵐。今歲春雪甚盛,梅花為寒所纭勒,與 杏桃相次開發,尤為奇觀。石簣數為余言:「傅金吾園中梅,張功甫玉照堂故物也,急 往觀之。」余時為桃花所戀,竟不忍去。湖上由斷橋至蘇堤一帶,綠煙紅霧,瀰漫二十 餘里。吹為風,粉汗為雨,羅紈之盛,多於堤畔之草,艷冶極矣。然杭人遊湖,止午 未申三時;其實湖光染翠之工,山嵐設色之妙,皆在朝日始出,夕舂未下,始極其濃媚 。月景尤不可言,花態柳情,山容水意仡,別是一種趣味。此樂留與山僧遊客受用,安可 為俗士道哉! 湖上之盛,在六橋及斷橋兩堤。斷橋舊有堤甚狹,為今侍中所增飾,工致遂在六橋之上 。夾道娮緋桃、垂楊、玉蘭、山茶之屬二十餘種。白石砌其邊如玉,布地皆軟沙。旁附 小堤,益以雜花。每步其上,即樂而忘歸,不十餘往政還不止。聞往年堤上花開,不數日 多被人折去。今春禁嚴,花開最久。浪遊茹遇之奇,此其一矣。 雨後遊六橋記 寒┕跽後雨,余曰:「此雨為西湖洗紅,當急與桃花作別,勿滯也。」午霽,偕諸友至第 三橋。落花積地寸餘,遊人少,翻以為快。忽騎者白紈而過,光晃衣,鮮麗倍常,諸友 白其內者皆去表。少倦,臥地上飲,以面受花,多者浮,少者歌,以為樂。偶艇子出花 間,呼之,乃寺僧載茶來者。各啜一杯,蕩舟浩歌而返。 湖上諸峰,當以飛來為第一,高不餘數十丈,而蒼翠玉立,渴虎奔猊,不足其怒也; 神呼鬼立,不足為其怪也;秋水暮煙,不足為其色也;顛書吳畫,不足為其$ 地城裡,想是發蚓財做買賣的了?」田雁門道:「正在。」廣慧又問:「做 什麼買賣?」田雁門道:て是開書畫鋪的。」廣慧聽了,不覺變成一臉怒容,忙把頭別 轉遲,了小沙彌一個白眼。   田雁門心知其意,便坐在那裡一言不發。廣慧發話道:「你可以請了。回來番禺縣 大老爺要借此地請客,你在此有些不便。」   田雁門道:「我本來要去了。」說罷,站起身來,叫那個跟來的管家道:「你到門 口去,把我那匹禿驢配好了鞍子,我騎著要回去了。」一句話把廣慧罵得面上紅一陣白 一陣的,帶著小沙彌,怏怏的走開了。   田雁門哈哈大笑出了方丈,由原路抄到大雄寶殿。見台階上轎子和台階底下的馬 ,都不在那裡了,想是什麼綢緞店老闆、藥鋪帳房、酒老闆洋貨店跑街都走了。等到 出了山門之後,看見酒店老闆也沒有坐轎,也沒有騎馬,換了便服,慢慢'在前面走哩 。一個學徒弟的,肩上摜著兩隻鞋子,腰裡挾著衣包,一頂金角大王的紅纓帽沒處放了 ,便合在頭上,緊一步慢一步的跟在酒店老闆後面。田雁門又逛了一陣,回轉家去。   剛剛他有個堂弟,叫做田龍門,從福建而來。田雁門接著,自是歡喜,當夜便命備 酒與他接風。談論之間,龍門似乎有些不高興。田雁門早镝細細的盤問於他。龍門道:「 不要提起,我為著一樁打官司的事。」田雁門道:「你好端端在家裡守著,和人打什麼 官司呢?」龍門道:「哥哥你不知道,你兄弟在福建做了幾年生意,公買公賣,從不欺 人,別人也不來欺我。如今為了一樁玩意兒,鬧出場官司,豈不可笑。哥哥,你知道 了,是一定要埋怨我的。」田雁門道:「什麼事,你自己說吧,我不來埋怨你就是了。 」龍門道:「我在福建歷年是做的茶葉生意,倒也賺了許多錢。有個朋友,他是開古董 店的,與我甚是投契,不是我到他家去,就是他到我家來。有天,他急急忙忙的跑來, 問我借十塊洋錢。我問他什麼事,他說收了樣貨,缺了錢,我就借給他去了。第二天傍 晚,我到他店裡去,他便喜形於色的告訴我,昨ネ姬收到了一件至寶。我問是什麼至寶, 他說是綠毛烏龜。我叫他拿出來,原來弄了一缸水,把它養著,那毛浮在水上,眨和青 苔一般。我問他有什麼好處,他說可以避火。我一時看它可愛,就叫他讓給我吧。他說 :『可以。我昨夏就是拿你那十塊錢愫來的;你既要,你拿去就是了。』我說:『咱們 就此兩不蒂欠。』說罷,便叫了個人,把綠毛烏龜弄回店來了。誰知惹了一場大禍!」 田雁門聽了,不覺一驚。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斷烏龜$ ,一班是滿章京。漢章京有五個字的 口號,叫貂、珠、紅、葫、熏:貂,是貂褂,每年立冬,軍機處、南書房、如意館、太 醫院,上頭都有得賞下來的;珠,是朝珠;紅,是紅車沿;葫,是葫蘆燈;熏,是熏人 。滿章京也有五字的口號,叫做吃、、困、躺、戤:吃,是吃飯;著,是著衣;困 ,是困在牀上;躺,是躺在椅子上;戤,是戤在牆頭上。漢章京跑得精光了,他們還沒 有散,這是什麼緣故詢呢?他們原來想把幾條不要緊的上諭出去熏人。看看日色平西了, 滿章京就發急了,口中混帳王八蛋的把蘇拉大罵,䌰叫他去鈔上諭。蘇拉說:「我的老爺 ,上頭還沒下來呢,你叫我到哪裡去鈔呢?」滿章京更發急,連連跺著腳說:   「瞧這是什麼時候了,上諭還沒有下來,你想賺誰!真有你們這班混帳王八蛋!」 蘇拉被他罵不過了,只得走過去,把那不打緊的鈔個一兩條給他,而且寫得潦潦草草, 歪歪斜斜,有幾位認不大真的,還左一安,右一安,央告同班的人把認不真的字一個 個用恭楷注在旁邊。這才一哄而憐。   同是一樣的章京名目,這樣一看,真真是分隔雲泥了。並不是漢章京裡面都是精明 能乾的,滿章京裡面都晸昏聵糊塗的。   不過滿人裡面,唸書的太少,他們仗著有錢糧吃,仕途荊又來得比漢人寬,所以十成 裡頭,倒有九成不唸書的。朝廷滿漢並用,既有了什麼官什麼官的名目,就是不行也只 好拿來將就將就、搪浠塞搪塞了。漢章京裡面也有些不行的,達拉密章京了然於胸,有些 事情都不去驚動他,到了忙的時候,ま批好的折子,什麼「知道了」,「該部議奏」, 都一條一條的夾在折子裡面,叫他用漿糊一塈條一條的黏上去舡是了。這又叫做「麵糊章   看官,這並不是做書的挖苦他們,實實在在有這麼一回事。正她:   賢愚分兩等,高下集群材。   一资軍機處,青雲足底來!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哤 紫禁試說軍機苦 白屋誰憐御史窮   上回書說了軍機的樂處,如今再說軍機苦處。有個御史叫做汪占元,是浙江人氏, 有天要遞個梘折子,那時老佛爺已住在園子裡去。這個園子在西直門外,單有一條大路, 直接這園子,兩旁都是參天老樹夾著桃李梅杏,又有許多楊柳。到得春天,紅是紅,綠 是綠,真是天然圖畫。那時堅冰未解,地凍天寒,一路上不過枯木椏槎而已。汪御史坐 上車子,出了西直門,徑奔園子而來。那刮面尖風常常從車帷子裡透進來,汪御史雖穿 了重裘,也不禁肌膚起粟。及至到得園門口,汪御史下來了,趕車的把車拉過一旁。汪 御史整了整衣冠,兩手$ 一揖, 道:「請問壯士高姓大名?」匡胤道:「小弟家汴梁,乃趙指揮之子,名匡胤表字 元朗。敢問足下貴姓尊名,仙鄉何處?」那推車的聽言,又是一揖道:「失敬了!久仰 公子英名,常懷渴想,今日相逢,三生有幸。小可原籍徽州人氏,遷居在滄州橫海郡居 住,姓柴名榮,表字君貴,先祖也曾出仕牧民,先父經檗營度日,小可祇因孤身失業,力 薄才菲,權將販傘為生,聊為糊口之計,方纔車陷泥窪,若不是公子力助,焉能得上平 原。祇是可惜污壞了尊靴,小可當得奉賠。」匡胤笑道:「柴兄說那裏話來,四海之內 ,皆兄弟也,助力扶闈危,人之常情。這敝靴能值幾何,如此齒,前面就是舍親莊次, 兄若不嫌褻瀆,請到那裏獻茶。」柴榮見匡胤這等義氣,不好推辭,祇得說聲道:「小 可理當造府拜瞻。」即時把車繩搭上肩頭,推將起來。匡胤解下腰間鸞帶,拴在前面車 嘴之上,相幫扯拽,一同前往張家莊來。   正行之間,祇見遠遠的兩匹馬,從東飛奔而來,馬上端坐著兩位壯士。看看來至跟 前醪,祇見他們收住征駒,一齊滾鞍下馬。匡胤仔細一著,原來不是別人,卻是結金蘭的 契友,同臭味的良朋,乃是張光遠羅彥威二人。匡胤與他們見過了禮,又叫他們與柴榮 相見了。光遠道:「小弟自從那日醉鬧勾欄,冰雹解散,次日,聽得院中被人殺死女樂 一十八瘅,小弟暗到尊府請兄長說話,又值不遇,細問尊管,偏不肯說,因而暗暗打聽 ,方知就是兄長幹下的事情,小弟不敢洩漏寔祇得急往四處找尋,並無蹤跡,前日遇著 了京中開相館的先生,我叫他替兄長推算了一秾命。他說道,風雲未遂平生志,魔嚌障怎 開眉際歡。小弟又問他兄長的蹤跡。他又說,二位若要見良朋,關西路上去找尋。我弟 兄二人,一來恐怕兄長性急出門,少帶盤費,二來小弟們也趁此躲一躲是非,怕得被人 捕風捉影,打草驚蛇,所以帶些銀兩,沿路追尋,訪問兄長的消息,誰知卻在這裏推車 受苦。」匡胤道:「二位賢弟,且同到前面莊上,慢談衷曲。」於時四人各各扯車牽馬 ,行到張家門首,一齊進了莊門,至廳上遜坐,匡胤分付僕人,把葼傘車推進廠房安放, 將馬匹牽過後槽喂養。   須臾,茶上三巡,匡胤把那離別之情,並在張家莊招贅為婿,及與柴榮相遇的緣由 ,一對張羅二人說了一遍。遂又叫柴榮道:「柴兄,今日陌相逢,情投意合,實乃 天窨假其緣,人生最樂之事。欲四人結為手足,勝比同胞,竊願效尤那漢朝的玄德公桃 園故事,不知可否?」柴榮道:「三位仁兄俱是豪門貴戶,小弟微賤鄙夫,怎好仰扳, 有累尊駕。」匡胤道:「柴兄是$ 淚,叫道:「三弟,你休要煩惱, 我有幾句言語相囑,你須切記,方見愛我之心。目下雖在別離,相會自然有日。惟念大 哥為人,一生慈善,遇事畏縮。我今祇把兄長交付與你,凡事之間,必須耐心相待,切 不可使性生氣,傷了兄弟之情,倘有身體不和,務要小心看視,纔見古誼。我雖遠別, 於心亦安。」又柴道:「兄長,小弟還有一言告,望兄記取。牂小弟今日投親,實 為無奈。兄長此去進關,自有三弟相陪,可以放心。但他是個粗魯之人,凡事不必與他 計較。此去發完羇物,得利之時,切須早到首陽山來,弟兄重會,免得兩下睽違,更多 挂慮。」柴榮答道:「賢弟金玉,愚兄領受。但愚兄也有叮嚀,亦望賢弟緊記。你係逃 災避難之人,相貌又易識認,此行萬般俱收斂,慎勿惹禍招災。且到令親處躲過幾時 ,待事平之後,自有重逢。祇此須當留意。」匡胤道:「不勞兄長憂思,小弟自當存念 。」說罷,就要拜別。虿柴榮鄭恩無可奈何,祇得送匡胤出門,到那雙岔路口,各各灑淚 而別。正是:世上萬般悲苦事,無過死別與生離。有詩為證:   避禍聊趨山僻間,路途分袂各心煎。   征人感念宵旰事,淚滿長襟魂夢顛。 按下匡胤去往首陽山不提。   單說柴榮鄭恩復轉招商店,不覺天色將晚。二人用過了酒飯,柴榮道:「三弟,今 日天氣已晚,過關不及,且在此間宿了一宵,明日走罷。」鄭恩道:「果然大哥說得不 錯。樂子也無奈有些力乏了,且睡他一夜,明日走也未遲。」說罷,即便放翻身軀,躺 在炕上就睡。柴榮道:「你且慢睡,可將車上的行李收拾好了,然後安。」鄭恩聽罅說 ,骨碌兒的爬將起來,說道:「果然大哥說得不差,樂子委實疲倦了,因此把這事情幾 乎忘了。」即便走起身來,疾忙奔至車邊,把那被套兒和褲兒裏的銀子,一並將來,提 到炕上,安放好了。又便將身放倒,躺好睡了。柴私榮又叫道:「三弟,你怎麼這般貪睡 ?我還有話講,你且起來聽著。」鄭恩一心要睡,那肯起來,祇說城道:「有甚說話,趁 著樂子醒在這裏,快快說著,要延挨,誤了樂子睡的工夫,明日不好走路。」柴榮道 :「愚兄並無別事,祇為你自從相會到今,下身尚無寰遮體,裸腿赤腳,奔走路。幸而 天氣溫和,走的多是孤村小徑,所以靠這長袍遮掩,將就權宜。明日過關,非同兒戲, 倘若關上收檢之時,見你如此形容露體,豈不動疑?我方纔見店對門有一家布舖子,你 趁今夜摽買他二三丈布疋,就煩這裏店主婆做上一條中衣穿了,方好過關,況目今天氣 將寒,更是要緊。」鄭恩道:「樂子精著腿慣的,怕那驢球入鏌怎麼?你難$ 託生混世,因此來至天齊廟,與這監察判官做了一路神祗,每常裏作福作威瞺 攪得這村莊上家家都怕,戶戶不寧。那眾人就把這莊稱為神鬼莊,又把這廟也稱為神鬼 天齊廟。後來攪擾得晝夜不堪,人人無可存身,祇得四散而去,祇剩下空空莊子。那五 鬼與這判官等候太祖龍駕到來,他便設局引誘,癘求封號。不期太祖說了重孫兒身上 這五鬼即當奉了御旨,各自散去。後來磉徽宗皇帝便是太祖重孫,將半壁的天下趫與大金 佔去,就應在五鬼轉世託生──一個是粘沒喝,一個是二蟒牛,一個是金大賴,一個是 婁室,一個是哈迷痴。那監察判官轉生秦檜。一邊外來侵削,一邊內託議和,遂把大宋 江山分了南北,皆因太祖今日賭錢之過。此是後話,不必贅提。   且說匡胤當時昏倒在地,直至日上三竿,方纔漸漸甦醒。把眼一睜,祇覺得渾身作 痛,迓腦袋發眩。慢慢的將身立起,舉眼看那上面,塑著一位判官,旁邊塑著五個小鬼, 都是一般的凶惡之相。又見金銀紙錢鋪滿一地,紙糊骰盆丟在一旁。匡胤看了,甚是驚 展,暗暗想道:「可煞作怪,難道昨晚賭錢,就是這五個惡鬼,抽頭的敢是這個判官。 」留神細瞧,越看越像。忽然想起苗光義柬帖上的言語,說遇鬼休把錢來賭,今日看將 起來,果應其言,苗光義的陰陽都已有準。思思想想,害怕起來。又見輸的七錠原銀, 尚在地下,即便拾將起來,藏入包裹,背上行李,離了天齊廟,竟望關西路徑而走。   一路行來,祇覺得渾身冷汗,遍發燒,頭重眼昏,心神恍惚。走一步挨著一步, 行一程盼著一饨,強打精神往前行走。祇見前面一座高山,甚是險峻,但見:   蹇崗疊巘,峻石危峰。陡絕的是峭壁懸崖,逶迤的乃巖流澗脈。蓊翳樹色,一灣未 了一灣迎。潺驟泉聲,幾派殘幾派起。青黃赤白黑,點綴出嫩葉枯枝。角徵羽宮商, 唱和那驚湍細滴。時看雲霧鎖山腰,端為插天的高峻。常覺風雷起巘足,須知絕地的深 幽。雨過翠微,數不盡青螺萬點,日搖赬萼錯認做王島頻移。   ─當下匡胤掙扎前行,來至山腳之下,見有一座叢林,那山門上鐫著神丹觀三字緊 步奔將進去。剛到了正殿,祇見裏邊走出一位道者來,見了匡胤,上下觀看了一回,說 道:「君子,你貴體受了鬼邪之氣了,這病染得不輕,雖無大患,終有啾唧之。且請 到後面臥室歇息。」遂將匡胤領至後邊,用手指道:「君子,你可就在這臥榻上,權且 安歇。貧道往一個所在,去取了丹藥,少時就來。」說罷,移步轉身,往外徜徉而去。 匡胤走至臥榻之前,放下行李,眠在榻上,悠悠忽忽,昏迷不醒。   且說這求丹的道者,$ 覺面上無光,心頭火發,把槍一擺分付軍中多添戰鼓,催動 如雷,三軍吶喊搖旗,上前助敵。高懷德正在招架之際,忽聽軍中緊催戰鼓,回頭一看 ,見軍士蜂擁而來,知道父親動怒,低頭暗想:「我若再與這賊相持,父親在軍前必不 放心。」遂即暗向腰邊取出那打將鋼鞭,執在手中,那史彥超祇顧拍瞽馬衝戰,雙手拈槍 ,正照高懷德劈面刺來。懷德右手掄槍,仍前招架,衝鋒過去,回馬轉來,左手舉起鋼 鞭,喝聲:「著!」照頭打將下來。史彥超說聲:「不好!」把頭往後一側,祇聽當的 一聲,正打中在背上,史彥超口吐鮮紅,伏鞍而走。懷德拍馬挺槍,後飛馬琊來。 有分教──聲名到處,驚碎了將士的心。槍劍來時,堆積了尸骸之路。正是:   一身可戰三千里,匹馬堪當百萬師。 畢竟史彥超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耲   高行周夜觀星象 蘇鳳吉聳駕喪軍   詞曰:   念臣工,疇似能為國,忘身皎皎。鞠躬誠盡瘁,至死方堪表。經緯垂象縱昭明,成 敗果通曉。怎移易,蹇蹇匪虧,王臣節操。無奈藩籬倒,看猛虎殘狼,嚙人多少。聚群 入室,有孰肯,分憂到。祇落得離黍丘墟,感慨已虛邈。咎誰歸?怪他息肩恁早。         右調《探芳信》  語 話說史彥超與高懷德大戰在滑州城外,因那報讎心甚,不及提防,為此被高懷德計 賺,鞭打後心,吐血伏鞍而來。懷德不捨,拍馬趕來。將至門旗之前,早有王峻帶兵接 應,見史彥超大敗而來,後面追趕甚急,提斧上馬,滾至軍前,大呼道:「小將休得逞 強,趕我兄長,我來也。」即時放過了史彥超,上前擋住懷德看那王峻,果然生得利   赤面虎鬚,金睛尖嘴。頭戴鍍金盔矼,身穿鎖子甲。純鋼斧手內輕提,棗騮駒身端穩 德見王峻生得凶惡,也不答話,拍馬衝殺過來。   王峻掄動大斧,嗖的一聲,當頭砍來。懷德將手中槍架開,覺得兩膊上好些沉重, 暗自想雋:「這醜賊力勇斧重,難以與他久戰,祇可智取,不可力敵。」帶轉馬,雦圖將 轉來,重把手兄中槍直取王峻。王峻見他本領高強,史彥超被他打了一鞭,因此把渾身膂 力盡用來戰,心下又提防他暗器來傷。兩個約戰到五十餘合,祇見高懷德忽地抽回了槍 ,王峻用力太猛,那斧便砍了個空,身軀反往後一仰。高懷德趁勢把梨花槍一緊,竟望 王峻心窩裏刺來。王眆峻措手不及,叫聲:「不好!」急把馬往旁邊一扯,祇聽得嗖的一 聲響處,槍已穿在左肋甲上,連袍帶去了半副。唬得王峻膽戰心驚,面皮失色,兜回馬 ,拖斧而逃。那高行周見懷德兩陣全勝,敵將懼逃,心中大喜,把槍一擺,$ 臭了。」童兒聽,把匡胤上下一看,笑容答 道:「爺們想不是這裏人,所以不曉得此處風俗。我這魚不是賣的,乃是顛那八叉八快 ,賭輸贏的利物,我在這裏叫說的,便是博魚的博字,不是厚薄的薄字,客官若要鮮魚 ,請往別處照顧罷。」   匡胤聽了這席言語,心中暗想:「好一個伶俐闖的童兒,看他年紀雖小,說話倒也乖 巧,齒牙乾淨,又通文理,後來必有福氣。」遂叫聲:「童兒,怎麼叫做八叉八快,你 可說與我聽。」童兒道:「客官,我這手裏八個銅錢,一字一河疊將起來,往地一丟, 或成八個字,或成八個河,總然謂之八快,客官顛得這八塊,就是贏了,一文錢不費, 拿了魚去,祇當白吃。若丟下去為七個字一個河,或七個河夾著一個字,總之算為八叉 ,客官便要給我五文錢,十下不成,給我五十文錢。就算客官輸了豝這尾鮮魚還是我的 ,故此叫做八叉八快,博個輸贏。」匡胤聽了,微微笑道:「童爪,既是如此,我與你 博了這尾魚罷。」那童兒道:「客官,你既要博我這尾魚,祇是先把輸贏講過,見見寶 鈔,然後好博。」匡胤暗想:「這小兒果然老到。」便往身邊摸出銀包,打開與重兒看 道想「你看見了麼?」重兒見了銀子,說道:「客官倒也正氣。」便八個銅錢,一字 一河疊將起來,遞與匡胤。匡胤接了,便往地下一顛,祇見七個錢先成了七個河,祇 一個尚在地下亂滾,滾了一會,隱隱的露出字來,匡胤慌忙喝道:「河!河!河!」真 命天子非同小可,纔說得河,那暗地裏護駕神祗聽這旨意,便向那錢上吹了一口氣,真 也作怪,明明見是個字了,忽地叮的一聲顛了轉來,卻又是河兩旁看的人一齊拍手大   匡也是歡喜,把銀包揣好腰間,提起鮮魚就要行走。那童兒急了,一把手扯住了 衣衿,再也不放。匡胤回轉頭來,對著童兒哈哈大笑槖道:「你這頑皮,既賭輸贏,扯我 做甚,想是你輸不得麼。也罷,你既捨不得這尾魚,就在當街上磕下個頭,叫我一聲父 親,我便重重的償還資本。」那童兒也便笑道:「客官莫要哄我,想我們既在當街上博 魚,受得贏,難道受不得輸,莫說一尾,就輸了十尾,也不肯輕易磕人闽的抔頭。況為人祇 有一個父親,是叫了別人為父,豈不被人笑話!客官你也休小覷於我,我扯住你非為 別事,祇為方纔那個錢丟在地下,明明是個字,怎麼你叫了一聲河,這錢就顛了蘢來, 所以倒要請教,是甚麼的法兒?」匡胤聽了暗笑道:「我知道甚麼法兒,待我且耍他一 耍。」說道:「我這法兒,其名喚做喝錢神法,乃是夢祕中神人傳授,靈驗非常。憑你給 我一千銀子嵿也不肯輕易傳人。」那童兒$ ,快同憟兒去算還店帳,把行李等項一齊取 了來。」鄭恩不好違阻,祇得與同祿哥走出門去,不多一珴,把行李兵器馬匹俱各取回 ,把馬拴在槐蔭樹下,行李兵器安在一間房內。匡胤出兩塊銀子與祿哥,買了些雞魚 肉酒,素梅在廚下拾停當,把來擺在桌上,弟兄兩個,對坐飲酒。雖草堂茅舍,倒 也幽雅清閑,不似那飯店客房,喧嘩嘈雜。正是:   屋小乾坤大,檐低日月高。 二人酬歡談,直至更深人靜,興盡壺乾,纔把殘肴撤去。又乘了一回兒涼,然後安寢   次日,匡胤起來,叫聲:「祿兒,天氣揵熱,這馬缺不得水瘙你須牽往池上飲些。 」祿哥聽說,扯了馬,帶到別處池上,飲了水,牽馬回家。蘬上遇著賣舊馬槽的,說了 價錢,叫人抬到家中,放在樹下,把馬拴好。匡胤便問:「這是何處來的馬槽?」祿哥 道:「孩兒在路上見了,買回來,便好喂料。」不多一時,祇見賣馬槽的來稱銀子。祿 哥即時稱出了八分銀子與了他。鄭恩說道:「樂子的姪兒娃娃,真正中用,連喂馬的槽 兒多想到哩。」那賣馬槽的也插嘴道:「你家這個學生,委實伶俐,會買東西,我這口 馬槽原是五錢銀子打的,這學生祇一口還我八分銀子,再也不肯加些。我祇因譬如被柴 殿下奪了去做當官馬槽,分文沒有到手,所以折本的賣了,不然怎肯自送與他?」匡胤 聽了這柴字,連忙問道:「伙計,那柴殿下叫甚名字?生的怎樣相貌?你可知也否?」 賣槽的道:「他入坐著暖轎,跟隨人役前呼後擁,嚴禁非常,來往的人祇好遠遠站開 ,誰敢睜著眼珠兒張他?所以並不知他相貌怎的,連及他的名字也不敢提著一聲,誰肯 捨這性命,輕送與他?客官也不要在這裏惹禍,且添上些銀子來,好待我去。」匡胤見 他是個蹱老實人,遂摸出一塊銀子添了,他便去了。匡胤叫聲:「三弟,你聽見那人說麼 ,這個柴殿下,莫非就是柴大哥不成,但名字又a沒碛打聽,相貌又不得見,我們往那裏去 探聽纔好?」鄭恩道:「聽他說這個姓柴的,想來就在此處,樂子卻有一個主意,我們 到了明日,祇在街上去閑撞,遇著了坐暖轎的,就拿住他,掀開轎簾瞧看,是便是了, 若不是,再作商量。」匡胤道:「你又來粗鹵了,這事須要慢慢打聽,方纔無礙。」   二人閑話之間,不覺日色西垂,天氣傍晚,韓素梅又收拾出酒肴果品,二人用了, 打點安寢。匡胤雖與素梅重逢,乃是正人君子,仍與鄭恩同房共寢。當夜無話。次日, 祿哥打點行頭,仍要往街上博魚。匡胤道:「祿兒,你住在家中,衣食不缺,也就罷了 ,何必薰去做這道路?」祿哥道:「孩兒在家空閑無事,且出去胡亂贏些銀$ 養,異鄉病客蛾舉目無親,閃得我無依無 靠,臥床待斃」說到此處,不覺紛紛下淚,氣滿填胸,登時發暈。匡胤大驚,慌忙叫 喚,半晌方醒。復又說道:「我病得好苦!欲歸故里,手裏無錢,再欲經營,誰肯提拔 ,因而情急無聊,祇得投奔姑丈,權且安身。承他相待如親生無二,故能得至於今。祇 因漢主無道,欲害藩臣,激變了姑爹,兵至京都,逼去幼主,承襲為君。因姑母尚在禪 州,旨命愚兄,委署監軍,兼迎后駕。不期得遇二位賢弟,足遂平生之願矣。」   那柴榮告訴了這席說話,把個鄭恩坐立不安,望著匡胤道:「二哥,你镌公道人, 與樂子評這一評,那時樂子在前拽絆,大哥在後推車,被那驢球入的盜了銀子去,倒怪 樂子不會照管。他病在店裏,樂子費了些須兒銀子,又道樂子吃盡了本錢,樂子若不吃 ,早已餓死了,怎的能活到今日,二哥,你是公道的人,還是樂子差了甚麼?」匡胤道 :「三弟,雖你用去錢財,無甚大過。但大哥是長,況又病在店中,你該勤心服侍,保 養安全,纔是為弟之道。怎麼說你幾句,你就拋他在店,自奔前程,你臖情理有虧,就 算你不是了。」鄭恩道:「二哥說得果是,樂子不是,也就罷了。但大哥有病,樂子去 請醫生看他,又替他煎藥服侍,送水遞湯,這些事情,難道也是樂蜢子不是麼?好的不說 ,竟把那不好的說起。樂子想著他的心裏,如今做王子,我們患難朋友,都用不著了 ,二哥,你自在此,樂子便去了。」說罷,怒氣沖沖,往外就走。柴榮慌忙扯住道:「 三弟,你委實還是這等,愚兄今日喜得相逢,不過訴訴昔日之情,你便這般發怒,常言 道錢財如糞土,仁義值千金,難道為了這些個事,就要絕交不成,可記得黃土坡前,原 說有官同做,有馬同騎。誓言還在,那有半途改變之心?便是神明也不佑。三弟不可造 次,還當忍耐。」鄭恩聽罷,方纔說道:既大哥如此留著,樂子便不去了。」柴榮大 喜,即令設宴接風,兄弟三人開懷歡飲。席間,柴江又說道:「賢弟,自今愚兄叨居王 爵,奉旨迎接國母,不期姑母抱病未痊駉,因此尚未岗京。賢弟亦可在此盤桓,候姑母病 愈,一同朝京,愚兄當在駕前保舉賢弟纔能,不愁不富貴也。」匡胤稱謝。   正說間,忽報韓元帥求見。鄭恩聽了韓通來見,就說道:「那驢球入的來尋著樂子 麼,待樂子再去打他。」說罷,往外要走。柴榮道:「賢弟琣這使不得,韓嶐通乃訽封疆 大臣,你身無職分,論禮打他不得,望賢弟看愚兄之面,有甚前情,但當消釋,切不可 因他來賠禮服罪,再行粗魯。」匡胤道:「韓通這廝,昔日在大名府橫行無狀,被$ 俗,總小心纔好。」鄭恩道: 「咱不稱樂子,該稱甚麼?」柴榮道:「不必多說,祇聽愚兄稱硻甚麼,縓弟照依相稱, 定然無誤。」鄭恩道:「是了,是了,樂子依你便了。」當時計議已定。過了一宵。   次日,柴榮分付毻人員,安排鑾駕執事,舦備轎馬。弟兄三人出了書房,上大堂 來。鄭恩見了一乘大轎,兩匹駿馬,都在月臺下,即叫道:「大哥,這大轎再弄一個與 咱。」柴榮道:「敢是賢弟不喜乘馬,要坐轎麼?」鄭恩道:「樂子那裏耐得性兒坐這 悶轎,祇為二嫂子要坐,故此要你再弄一個被」   柴榮道:「賢弟,你的二嫂今在何處?」匡胤見鄭恩說了出來,不好隱瞞,祇得把 在大名府充軍之時,相識的韓素梅極是賢能,小弟因而交納,後因軍滿回家,分離兩載 ,今在百鈴關重會,同居幾日的話,說了一遍。柴榮分付手下人備了一乘小轎,去接韓 素梅。先打發人到禪州,整理住宅。然後兄弟三人,乘轎坐馬,出了百鈴關,往禪州而 來。看看將到,祇隔著一條大清河界,趕日色未下,進了禪州城。那手下人已端整了王 朴的空,後面一所花園,極其寬衮大,更是幽雅。柴榮下轎,送進了花園,叫聲:「賢 弟,今日天已晚了,請自安歇,愚兄不及相陪,明日當來邀請。」匡胤道:「兄長請便 。」把手一拱,柴榮上了轎,自進帥府而去。匡胤與鄭恩在廳上坐著不一時,韓素梅的轎子也到,祿哥也同了來。所有行李等件,都搬進了花園。赤兔馬拴在一間空房喂料 。素梅與祿哥在後面住下。匡胤賞賜了嶡役,打發出去。又有廚役使喚人進來參見,都 是柴榮撥付來伺候的。當時整備晚膳,大家用了。然後各自安寢。   到了次日清晨,柴榮來至花園,弟兄見禮已畢,柴榮道:「二位妓弟,趁此天蘸早, 當與愚兄進帥府參見姑母。」二人應諾蚌一齊出了花園,轎馬並行,進了帥府,來見柴 氏娘娘。有分教──雖撥青雲,未許得路。縱登金闕,尚俟請纓。正是:   皇家未際風雲會,帥府先盟龍虎群。 畢竟見了柴娘娘有甚說話,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龍虎聚禪州結義 風雲會山舍求   詩曰:   綠樹繁陰夏正長,瓶荷香徹送清涼。   蜒飛蝶舞關人思,燕語蟬鳴動故鄉。   赤日誓盟神鬼質,皇天眷顧意情長。   安閑且向山林樂,願賦維縶詩一章。   話說柴榮自遇了趙匡胤鄭恩,安慰了平日眷戀之心,把他二人接到禪州,送入花園 居住,一心祇要他成名顯達,輔佐王家,以踐昔日盟結之言。因而相約二人,先去朝見 了國母,好待他駕前保舉,賜爵受封。這是柴榮待友之誠,不同庸流之處。   當時兄$ 頭腦兒都痛,因此背地裏送他 一個隱號,叫圑母大蟲。就是他兩位哥哥,也敬之如神,並不敢違拗他心性。這小姐按 上界地魔星臨凡,奉玉帝金旨,叫他扶助真主,開基創業,掃滅群雄。後來趙太祖三下 南唐,壽州被困,陶三春挂印為帥,領兵下江南解圍救駕,在雙鎖山收了劉金定,二 龍山活擒元帥宋繼秩,刀劈泗水王楚豹,有這許多功勞。目下年當一十八歲,乃是金霞 聖母徒,且又算命打卦,都說他有王妃之福。因此哥嫂更加愛惜。   這日,三春小姐正在房中觀看兵書,祇見丫鬟來報,說是瓜園裏來了一個黑大漢, 在那裏偷取瓜吃,把園公打壞了,現在外面,請小姐出去。三春聽了此言,心中大, 分付:「傳叫莊丁,預備繩索,跟我到園中去拿捉偷瓜狗賊!」即時站起身來,邁步出 房,帶了一眾丫鬟,竟往瓜園而來。祇見那園公正在外面等候,見了小姐,便訴說道: 「姑娘,當不得,這個偷瓜的黑漢力大無窮,他在那裏偷吃,我說得幾句,他就一掌, 險些兒跌個沒命,喏,臉上兀是這般青腫,姑娘出去,務要仔細,不要失手與他纔好。 」三春喝聲:「奴才,沒用罷了,還要多說。」那園公不敢言語,讓小姐耡過去了,跟隨 在後。三春來至園門㪷首,抬頭看去,果見一個黑大漢坐在地上,如狼餐虎咽一般,在那 裏吃瓜。三春道:「你們且莫跟來,都在這裏伺候,待我拿住了他,你們來扛,切不可 聲張,被他走了。」那些莊丁使女,一齊立住了腳,在門外等候。   當時三春把頭上烏綾帕緊了緊,把裙子整個結實,捲起袖兒,緩步進了園者門,望鄭 恩坐處而來。那鄭恩因把園公一掌打走了,放心樂意,坐在地上盡量而啖。況是天氣炎 熱,食腸又大,越吃越有滋味,約有五六個大瓜,埋在肚裏,此時尚在吃得高興。猛抬 頭見了這個女子走來,心下想道:「看這女娃娃走來,與樂子做甚,咱且莫去管他。」 此乃鄭恩自恃力大,藐視三汤春是個女子,不作提防。且見三春又走得消停,不像與他對 付的模樣,所以鄭恩祇顧吃瓜,不去理他。這﹐是鄭恩吃虧之處。   那知陶三春遠遠見了,暗罵一聲:「黑賊怎敢藐視於我,我若不把你打爛了,也不 敢姓陶。」那些莊丁使女,在園門後探頭探腦的張看。當有那個被打的園公悄悄叫道 :「臘梅姐,這個偷瓜的賊,不知他有多少力氣,兩隻手扯開,就像簸箕一般,把我這 一掌猶如打一杠子的相似,恁般疼痛,我家姑娘要去拿他,若被他楞頭的幾拳,祇 怕也要叫屈哩。」旁有春香接口道:「不相干,你可記得舊年麼辴,我家的這個碾盤媢, 有七八百斤重,被雨淋坍了碾臺子,重新要砌,$ 聞你陰陽有準 ,休咎無差,乃世之高士,自恨無緣常相會。今日仙師降臨,天緣相會,孤實有事相 求,願聞區劃,先生若推辭不坐,孤家也不好啟口了,還請先生坐疖,好待請教。」   苗光義不敢再辭,朝上謝了一聲,就位坐下,口稱:「千歲所言心事,莫非為採趙 公子,朝廷不肯頒赦,要問貧道的吉凶麼?」柴榮聽說,心下訝然,想他推算多靈,今 日果然應驗。將椅兒移過,執了光義的手,說道:「妙算先生,你早知孤家的心事,一 定陰陽有準了。煩你與孤細細推尋,決斷其中就裏,若得二弟無事,孤家決當重謝。」 光義躬身答道:9「千歲且請寬心,趙公子月令低微,將星不利,有這幾日薄災,等他災 退,自然無事。」柴榮道:「祇不知災星幾時可退?先生與孤說個明白,免得孤家憂愁 無盡也。」光義道:「千歲,想那陰陽的道理,無盡無窮,變幻莫測,其中的精微奧磍 ,有非可以言語形容者。大略人生於天地之間,總然扭不過命中八字。陰陽五行,造化 機關,誰能轉扼?屈伸理數,要在順循。彼Y勉強行為,矯揉乖戾,徒益其禍耳,豈樂 天知命之士哉,即趙公子目下命中不順,亦是理數當然,命運所定,千歲縱焦勞百出, 恐亦無補於事。雖無不測之虞,而亦不能驟然安妥,等待災退難滿,自有機會。千歲今 日下問幾時災退,貧道不說,千歲決不放心,貧道若說了時,又恐洩漏天機,得罪於鬼 神,必遭譴責,於千歲有所不利。然貧道受千歲禮遇之隆,雖不敢緐不說,亦不敢全說 ,祇好略露一二,以見凡事多有定數也。但祇可千歲一人相聞,不可使二人知,庶合 露而不露之意。」說罷,立起身來,附了柴榮之耳,低低說道:「如此這般,方得趙В 子免其大禍,而亦可永息外鎮之患矣。」柴榮聽說,將信將疑,沉吟未決。光義道:「 千歲不必狐疑,但當靜候,不消六日,管教便見分曉也。」   柴榮依言,遂差人往朝中打聽消息。一面分付排宴款待,就留住苗光義在王府,早 晚盤桓。一連過了四日,不見動靜。到了第五日,打聽的人前來回報:「啟千歲爺, 今日朝中有各鎮諸侯差官到來,上表稱賀,惟有潼關高行周不見有本。」柴榮聽報,暗 暗稱奇:「苗光義果是陰陽有準,推斷無差。」叫聲:「先生,數雖應了,祇恐孤家進 朝,此事做不來如何處置?」光義道:「理數已定,千歲放心做去,自有能人保本, 決無妨害。快去快去。」   柴榮聽了,分付當值的備馬,遂別了匡胤等眾,忙忙上,出了王府,穿街過巷 ,來至五鳳樓,進了東華門,下馬而行。走過九間殿,又過了分宮樓,至內宮候旨。正 值周窨在宮看那各鎮$ 大事。」   匡胤受命訖,即叫道:「爹爹母親,孩兒此去,多祇半年,少祇四月,自然勝還 朝,無煩二親挂念。孩兒皇命在身,不敢久留,就此拜別。」說罷,叩了四個頭,辭別 父母。那杜夫人裖放聲大哭,扯住了匡胤,難解難分,真是生離死別,昐間最苦之事。那 趙弘殷叫聲:「夫人,你也不必悲傷,孩兒身負大任,不宜阻隔,待他去罷。」夫人聽 說,祇得放了手。   匡胤流淚辭別過了,舉步到後房,來別妻子。那賀金蟬聽得丈夫出兵遠去,心下十 分憂愁,正見匡胤進來,連忙接至房中,見禮坐下。金蟬道:「丈夫,聞知朝廷赦了罪 名,又要提兵遠出,使妾不勝驚恐。此去但願神明相佑,早早奏凱回兵,妾願頂禮三光 ,酬恩家廟。」匡胤道:「賢妻不須多慮,卑人進來,因有一事相囑,那堂上雙親年老 ,早晚侍奉問全仗賢妻勤勞照應。」賀金蟬道:「此乃賤妾分內之事,不必叮囑。」說 罷,夫妻同出房門,來至廳前,金蟬住步。   匡胤別了妻房,又往堂上重辭父母。見了匡義,一手執住,叫聲:「兄弟,為兄此 去,兵上潼關,凶多吉少,倘然身喪高行周之手,祇愁父母年高,仗你孝養。嫂嫂年輕 ,叫他嫁人,免得終身不了。」匡義聽言,滿眼流淚,叫道:「哥哥放心前去,但願逢 凶化吉,改禍成祥。」說罷,送出大門。   匡胤上馬,來至王府,已是下午時分。柴榮預備餞行酒席,擺在書房,專待匡胤進 來坐席。當時柴榮、匡胤、鄭恩、張光遠、羅彥威、趙普六人,依次而坐,惟苗光義不 用葷饌,另外設一素席。彼此舉觴共軲飲,執箸同餐,席間又說了許多行兵的說話。看看 天,又飲了一回,方纔撤席,各自安歇。   日,匡胤辭別眾人,帶領那三千人馬,同了鄭恩,發炮起行,出了汴梁城,望潼 關大路而走。路過昆明山,收了董龍董虎,得了嘍囉兵八千,共有一萬一千人馬,合兵 一處而行。於路又從張家莊經過,知得張太公已死,躲胤便令從準備祭禮,岧往靈前祭 奠一番,以盡子婿之禮。奈張太公在日,有了偌大家私,並螿無子息,更無宗族親黨。匡 胤即時叫齊了奴僕家童,擇了一個忠厚老成的管家,叫他掌管田園,主奉祭祀,餘人不 許侵凌玩忽,都要勤儉遵依。眾家人遵命而退。匡胤分遣已定,即便起身,率兵望前而 進。有詩證之:   董家無敵千兵,向化從行軍令明。   更有多財絕裔者,惴能主事合公平。   大軍在路,浩浩蕩蕩,望潼關進發拿於路不犯秋毫。正行之間煗有探馬報道:「前 有高山阻路,大兵不可前行。」匡胤聽報,傳令安下營寨,問向導官道:「前面這山叫 甚名兒?」那趙匡胤$ 言不表。 姨  且說世宗一日升殿,受百官朝賀畢,宣南宋王趙匡胤上殿,慰之道:「朕自親征南 唐,雖未得平伏,然屢戰得捷,皆賴御弟之力,其功莫大,朕當酬之。」匡胤奏道:烘「 此皆陛下鈞天之福,與諸將效命所致耳,臣區區之力,何敢任功?」世宗道:「御弟勿 謙,南宋王乃閑職,不可久居,今加授為定國節度使,兼殿前都指揮使。」其餘從征諸 雾,各有封賞。高懷亮沒於王事,封贈忠勇侯,其下軍士,盡行給賞。當時匡胤謝恩已 畢,因薦趙普有大用之才,宜當重任。世宗即封普為節度副使。是日,君臣朝散。 懈  數日後,有張永德表奏李重進停留谺緩,不肯進兵,實有反叛之心。奏上,世宗對 眾臣道:「知臣莫若君,李重進忠勤其職,焉有反心,此特永德之捕風捉影耳。朕若下 闢詔慰諭,反啟其疑,莫若故為不知,徐觀進何如耳。」眾臣道:「主上之論甚善。」 世宗即匿其事不問。   卻說李重進軍中已知永德表奏之事,重進乃單騎至永德營中。軍士報知永德,永德 問道:「他帶多少人來?」左右道:「祇單騎耳,別無隨從。永德遂乃出迎。重進下 馬,與永德挽手司營,二人相見,賓主而坐。永德分付部下,擺酒款待,從容宴飲。酒 至半酣,重進謂永德道:「吾公乃肺腑之交,為國家大將,同心共濟,何用相疑昔 戰國時藺相如與廉頗,後私讎而先國難,人皆慕其義,今吾與公,幸得相與笑談,敢不 效藺廉之風,多所猜忌耶?」永德拱手道:「小弟之過,今知罪胡矣。」由是,二人之 疑永釋,兩軍亦各相安。有詩為證:   單馬趨營智識高,一時論說怨頓消。   心交義合相歡洽,應是周王重俊豪。   此時南唐主探聽張李二將交怨,與群臣商議用反間之計,密地將蠟書送與重進。重 進拆開觀之,其書云:  將之有權無權,祇在時勢。今聞足下受周主之命,屯兵泰州城下,以絕唐餉運, 城孤勢殆,果幸計也。然吾守將劉仁贍,有匹夫不守之志,且城中府庫充足,嬰城以守 ,雖來百萬之師,未易窺也。近聞張永德心懷私怨,致書於朝,言足下停兵不進,似有 陰謀。朝廷聞之,寧不疑乎?一朝兵權削去,放居散地,誠匹夫之不若矣。何如擁兵自 守,為子孫之計之美也?不然,若肯傾心投款,孤當以重鎮封足下,決不相負。   重進看罷書,勃然大怒道:「豎子此謀,欲反間吾君臣耶?」即令囚下來使,以書 呈報世宗。世宗得書大喜,謂群臣道:「重進不負於朕,斯言信矣。」群臣皆稱賀。范 質奏道:「帥臣忠勤若此,何患南唐不滅乎?陛下但俟捷音已。」世宗乃加授李重進 為青州節度使。下詔在外將士,$ 雖吞武勳世爵之裔,卻不揣愚蒙,有志文,但恨 無師友指迷。今得奉先生大教,實為萬幸。」說罷,便起身與董聞行了對拜之禮。隨 即張樂設宴款待。坐席後,董聞才取出余總兵的薦書來與世子看。世子道:「既有家 表兄的手札,先生何不早早賜顧?」董聞道:「多承令表兄謬薦,然恐造次箋請謁,終 不免為未同之言,故雖仰慕光儀,不欲輕造。今日重蒙見招,且有師命,方敢趨候耳 。」世子聽說,一發敬他有品。及看余總兵的書中,盛稱董聞弓馬高強,因愈加欣喜 道:「不才何幸,今日得遇才兼文武的奇士。」於是與董聞講論文章,兼談武略。董 聞口如懸河,問一答十。世子十分敬服,恨相見之晚。看官聽說,這雖是董聞的才藝 足以動人,卻也虧那兩個薦頭。假使余總兵薦他能文,莊翰林薦說他文才好,極有武 略的余總兵說他武藝高,世子安得不傾心敬仰?可見人固不可有名無實,亦不可豝有實 無名。多少潛修靜養有實學的人,只為沒人薦引,送至老於牖下,所以說砥行立名者 ,必附青雲之土而後顯。有詩為證:   武得元戎薦,文來學士書。   聲名洋溢處,端的賴吹噓。   然雖如此,董聞不先去拜見徐世子,直等他來聘請,然後往見;又不先投薦牘, 至定交之後,方出來與他看蠷,這是董聞有身份處。若像那些鑽刺的,著名帖,袖 著薦書,伺候貴人之門,俟身門客之列,便不成個人品了。閒話休題,且說董聞下榻 在徐世子府中,世子侍衛之暇,便來談文論武,賓主極其相得。董聞沒事也不出去閒 走。光陰迅速,不覺過了半年,因思念家鄉,先打發從人李能寄了一封書信回去。一 日偶出外答拜了一個客人,歸途卻遇見了路小五。董聞問道:「柴家舅子在何處? 我一向因館在纶徐世裂子府中,不得閒暇,還未及去通候他哩。」路小五道「柴官人即 日要起身出京去了。」董聞道:「如何便要?」小五道:「他考選官職,該授縣丞, 只等目下春選之期,有了缺,領了文憑,便要起身出京了。」董聞驚問道:「他坐監 尚未久,如何便可官?」小五道:「全虧了一個要緊人的腳力。」董聞道:「那個 要緊人?」小五道:「他授拜在司禮太監鄢公公門下,甚得他照顧。前有聖旨,看司 禮監教習小內臣讀書識字,要揀秀才援例的太學生去督課。在那裡效勞半載,便不論 坐監已滿未滿,即准考職選官。鄢公公把柴官人的名字硤帶入這個款項內,所以就得候 選。」董聞道:「原來如此臁。」因笑道:「如今柴家舅子不但自己會書識字,一發 會教鱅別讀書識字了,即此已可喜可賀,何況做官。」說罷,與路小五別過,自回 館中。心$ 說破他隱情,心甚驚惶,卻還只作不聽得。丁推官低聲分付衙役道: 「快取短些的夾棍來,夾這刁奴才!」小五聽說,一時著了慌,不覺得失聲大叫道: 「青天爺爺小人害病受夾不起。」丁推官笑道:「你如今不耳聾了嗎?」堂上堂下看 的人,無不掩口。有一曲《黃鶯兒》為證:频  譎計賺柴翁,口無憑,筆是蹤。誰知官府難欺哄。俄然耳聾,俄然聰,心驚急 把腔兒弄。羨丁公,發奸摘伏,折獄片言中。   路小五被官府審出詐聾的情弊,只顧磕頭。丁推官喝叫帶過一邊,且喚門氏上來 問話。門氏便假裝盲態,直爬到前,左右喝住,方才跪定。丁推官問道:「柴告 你私往後園要逃走,又把柴臭泉推入魚池裡,要害他性命,這些可是有的?可是與丈 夫同謀的?」門氏道:「小撩人被柴員外拘禁在家,從不曾與丈夫見面,有甚同謀? 況小婦人兩眼都盲,一步不能自行,那裡會逃走?又會推人落水?這都是霹空誣陷的 話。」丁推官道:「又來胡說!你丈夫前日指使宿積扳害沙和尚,只為你獨自一個走 到了他庵磬裡去咬,所以懷恨誣陷他。如何說今日兩眼都盲,一步不能自行?」門氏道: 「小婦人一向未全盲,原有三五分光的。近因被柴員外拘禁得苦,心中憂惱,日夜啼哭,為此眼光都沒了,不能行走。」丁推官笑道:「你丈夫的聾是假的,只怕你的瞎 也未必是真的。」柴家抱告人聽了,忙稟告道:「老爺明鑒萬里!他其實是假瞎,這 逃走謀害的事均是真的。」門氏只是假著籖態,口稱冤枉。丁推官教門氏且跪下去 ,卻取過一張紙來,不知寫了些什麼,密付一個衙役去了,然後再喚門氏來問道:「 柴昊泉落水之時,只有你在亭子上,不是你推他是誰?」門氏道:「小婦人眼盲,也 不曉得魚池在那裡,只聽得水響,並不知員外落水,這是他自己腳錯,如何冤屈小 婦人他?」柴家抱告人道:「家主說落水之時,明明有人推下去的,並非腳錯。」 門氏道:纉或者那門池邊有鬼祟的,員外撞了鬼了。」正說間,忽然堂後跳出一個﹜連 頭黑朔的鬼來,望門氏便撲,門氏見了,驀然驚倒,不覺失聲叫道:「有鬼!有鬼! 嚇死我也。」眾人也都吃了一嚇。丁推官喝退了鬼,喚起門氏來問道:「你說柴昊泉 撞了鬼,你到撞了鬼了。你既兩目既盲,為何我叫人裝了鬼臉兒試你,你偏看見,如 今須假不過了。」說便伸手向籤筒裡去拔簽。門氏見了又不禁失聲道:「小婦人受刑 不起,求老爺方便。」丁推官笑道:「你既見鬼臉,又見拔簽,還說是眼瞎嗎?」一 時堂上堂下人都忍笑不住。也有一曲《黃鶯兒》為證:   盲目本非真,送柴翁入水晶。誰知$ 說 情,求他免究方保無虞。只是我有何面目去見女婿?」左思右想正躊躇未定,刑庭又慫是一根提違限的硃簽來到。公差坐滿堂中,七張八嘴地嚷道:「這是盜情重犯,官府 立等審究,錄了口詞,就要解司的,不可遲延連累了我們。」白珩躲在裡邊不肯敢出 頭。艾氏和白珩的妻子都著了急,只顧啼哭,白珩驚得目瞪口呆,也只少得哭出來了 。昊泉沒奈何,只得一壁廂把錢財酒食安頓公差,一邊老著臉到董聞家裡來。卻值董 聞不在家中。董起鱗出來接見了,兩下略敘了幾泊寒溫鍧昊泉即備述刑庭拘提之事, 因說道:「不想我家畜生誤聽了路小這狗奴才,幹下這等沒天理的勾當,小弟一些 也不知。今日弄出事來,自作自受,本該由他去幹官司,只是體面上不好看,還求親翁 看小女面上,轉致令郎到刑庭那說個方便,免了官司,全了體面。當初所失之物, 情願加倍奉償。」起麟笑道:「當初令郎設謀也太覺毒些!雖雲是親不為盜,捨下 所失之物,若是自己的還不打緊。不合了列家借來的銀子,一時無措,若不遇董遐 施一力周旋,小兒必至受辱出醜。那時小兒曾來相懇,要求親翁少助捕盜之資,親翁 雖不知此時是令郎所為,卻倒像是得知的,竟不肯助銀捕盜。如今看來倒是親翁高見 ,暗合道妙這原捕不得的。烴不捕也罷,只是後來要在房屋上求加貼些銀兩應用,親 翁也不肯從,這卻不免拒之太峻了。」幾句話羞得昊泉滿臉通紅,拱手倍話道:「常 言『宰相肚裡好撐船』還求賢喬梓大度優客,不要計較罷。」起麟見他侷促反覺不好 意思,因轉口道:「令郎少年輕,只因之匪人,故有此舉動,也只算是兒戲,未必 是有心,愚父子豈敢記心?待兒子回來,即叫他到刑庭那裡去說便了。」昊泉連聲稱 謝,又請女兒淑姿出來相見,囑咐他在女婿面前勸解一句。姿笑道:「爹爹昔日避 難之時,豈記了女兒了,今日卻又來囑咐女兒。」昊泉道:「我當初老沒志氣,一時 錯見你,還看生身嵱父母之面,休要記懷,你公公處我已說明白了。」說罷起身與起麟 作別。臨出門又千叮萬囑。正是:   好排場始離終合,真花面前倨後恭。   悔當初笑他貧子,道今朝羞殺富翁。騷   是晚董聞歸家起麟把昊泉的話對他說了,因道:「你須以親情為重,休要和他們 一般見識。」淑姿也勸丈夫休念舊惡還是以德報怨罷。董聞道:「我楞日原與丁公說 不要追究,怎奈他怒氣未息,所以出簽拘捉,如今待我寫封書信去討情便了。」於是 寫下一封懇切的手書,連夜差人進城往刑漕庭投下。丁推官看了書,一來滅不過董聞的 人情,二來也服董聞的度量,現在都把簽票撤$ 歲月䑸,未得 匹耦。他聞中華文物之盛,甚有仰慕之意,時常借出獵為由,到關津界口往來窺探。 凡米關將吏,面關內百姓,有出關行走的,多被他掠入國中。因便秜了中國語言,又 能通中國文字。那一日正出來游獵,恰遇著常奇,他見厴常奇接箭打彈,甚有武藝,卻 又是內侍打扮,遂呼近來狈問其姓名,為甚到此。常奇道:「我雖冒頂內侍平易姓 名,其實不是平易,也並非內侍。我本姓常,名奇,江西人氏。幼曾讀書,深通文墨 。後來棄文就武,中過武舉。不幸犯罪在逃,權時嘯聚山澤。因念山澤非英雄久棲之 所,中國又無可安身,故發憤自宮,變相改妝,冒作內侍,假托采辦為由,賺過關津 ,欲向殊方異域,建功立業,展我生平大志。今日幸得與貴人相遇,未知能識拔英雄 否?」公主聽了,笑道:「說得好大話!你們中華人都言過其實。我才見你手腳兒雖 也快便,只不巧知果然匍大本事麼?」常奇道:「若問我本事,不是誇口說。捻著一管 筆,蘸著幾點墨,隨你要做甚文字,可倚馬而待。若拿著刀槍弓箭,騎著快馬,雖百 萬軍中,往來馳聚,入無人之境」公主道:「據你這般說,是文武全才了。我華 光國中,最肯招賢納士,我便是本國的公主。你若果英雄,我當薦引。但你的武藝, 我雖略見一二,也還未全試。至於文墨,口說無憑,你可隨我到國中去,見我父王, 面試一番。果系奇才,即便重用。」常奇謝道:「若得公主引薦,深感知遇之恩。」 說罷,便上了馬,雜入番將隊裡,隨著公主,一齊回騎。來至那華國中,到得國門 ,看那地方形勢十分雄壯,城郭完固,城門上有許多兵將,森森排列。城內百姓們攘 攘往來,且自熱鬧。常奇暗想道:「不料化外荒遠之地,卻有這一個大都會,竟與中 華氣象相去不遠。有詩為證:   極目荒寒處,俄然有路通。   建牙窺勝概,帶巾見英風。   城郭依山固,谷人氏上國同。   小邦堪借力,遠連綠林中。   當下公主引常奇入朝門內,參見國王,把常奇所言一一奏聞。國王遂宣常奇上殿 ,給與紙筆,先試他文字,即命公主出題。公主指所乘白鹿為題,要常奇作賦一篇。 常奇援筆立,語皆精工,中有數聯警句云:   「白者非馬,素衣宜孔子之裘。角者非牛,荒服備姬王之貢。光比充庭之鷺,指 之則在獐邊,色似入開之魚,分之則有蕉夢。靈台詠其濯濯,真與鶴鶴之鳥而齊輝; 萍野賦其呦呦,堪偕皎皎之駒而並重。依稀類虎,無異蓐收之手;彷彿疑麟可作終 軍之頌。」   公主看了,大加稱賞,啟奏國王道:「他自誇文才,果非虛語。至其武藝,孩兒 已見他接箭放彈$ 婦,美滿恩情。有詩為證:   冶女配才郎,中朝合外邦。   文章真可兎匹,武略亦成雙。   繡枕為營壘,牙床作戰場。   馬頭今已對,雉尾落何妨。   莊董二人與常更生彔在國公府中飲用了幾日,別過了國公,常更生贗並別了公主 ,一齊赴京。莊、董二人引常更生入朝見駕,天子降溫旨慰勞董聞。董聞奏道:「常 更生,其才略可備於城之選,不當以閹人目之。」天子問道:「莫非在江西殺人報仇 犯罪在逃的常奇麼?」董聞道:「正是此人。陛下既須恩赦,常奇之罪,已在赦前。 」莊文靖奏道:「常奇才略可用。今山東大盜寇尚義作亂,頗為國家之少。若使常奇 領兵討之,或剿或撫,相機而行,則盜氛可清,地方得以無虞矣。」天子准其奏,著 常更生仍復原名常奇,授總兵職銜,相機剿撫山東。一面委本地將佐整頓兵馬,一面 譑自引親隨數騎,逕往寇尚義山寨中來。寇尚義與習風下山迎接入寨,相見畢,請出馬 二娘來相見了,各訴闊懷,酌酒相慶。馬二娘出所制集唐詩二首與常奇看。其一首,偪是聞天子頒赦後,常奇猶在關外與王師對敵,憂之而作。詩云:   征西車馬羽書馳,勝敗兵家不可期。   聖世即今多雨露,憐君何事別天涯(音遺)。   待有感而作詩云:   自憐深院得迴翔,百囀流鶯繞建章。   至德無瑕閹宦習,為郎憔悴卻羞郎。   常奇看了,笑道:「量我豈肯做內侍的?不意欲以此見召。多虧靗莊學士與董尚書 保奏,故用我為將帥,不用我為宦官。今日得到此間與你們相會隒,皆二公之力也。」 因便勸寇尚義及早受了招安,博得一官半職,好替我家出些力;不可久據山寨,負固 不服,致勸刀兵。寇尚義平日也常聽馬二娘勸喻,及習風回寨,報說常大哥已歸順朝 廷,他也有意投降。今聞常奇之言,便欣澦然允從,即日散遣眾嘍囉。止有鮑雨騫情願相 隨,不肯散去,常奇收他為牙將。寇尚義與習醰悈個隨著常奇,並馬二娘,一齊來到 山東省城中。常奇安頓馬二娘於自己衙署內,一面率領寇尚義與習風去參見山東撫按 ,一面具文申報兵部,說寇尚義等已受招安,地方已平靜。董聞見了申文大喜,隨啟 奏朝廷,山東撫按也具疏奏聞。天子降旨,即擢常奇為鎮守山東總兵官,掛武功將軍 印;寇尚義為參將,習風為游擊一同鎮守山東。正是:   既異域為元帥,又向中朝作總戎。   保奏全虧良友力,不隨閹宦入宮中。   常奇雖做了總兵官,天子還道他是閉割的必無妻室,故馬二娘未有封誥。董聞正 同奏天子,替他討封,恰值徐國公因賜婚之後,入朝謝恩天子。天子置酒於御苑中, 召$ 雖歸降,到底可近不近。不若予以爵 祿,並封其妻,使居於外。彼志得意滿,自能為國家捍圍備患。若欲召之入宮,使趨 侍左右,彼抑鬱不得志,必心懷怨望。萬一生出變故來,恐非所以保護聖躬,安全王 國也。天子平日本是聽信鄢寵的,即准其所奏。只因這一番,有分教:美人生色, 虛名亦足千秋;豪傑揚聲,佳話完成一段。正不知怎生結束,且聽下卷分解。 第十六卷 招柿彥少女結良姻 格奸頑快士傳佳話   詩曰   殉義豈容無善報,行仁安得有仇加?  到頭感應君知否,天道人心兩不差。徧  卻說天子聽了鄢寵所奏,從此不想召常奇入宮了。董聞知了這消息,不勝欣喜, 因便具籡疏,奏稱常奇歸命立功,宜更從優褒賞。又稱伊妻馬氏,當其夫發憤自宮,遠 適異國之後,而能守身無二,貞操可嘉,今應給與封誥。天子傳旨,賜常奇金印一顆 ,玉帶一條,蟒衣一襲,加敕一道,使兼督運東都指揮使,司各衛兵馬,誥封其妻馬 氏為夫人。敕┘至山東,常奇大喜,與馬氏拜受恩榮。正是:   乾妻蒙賜命,閉帥美虛名。   看官聽說,常奇雖然沒了雞巴,卻得做了大大的官,又博得五花官誥封渾家, 真是一段絕奇的事。一時,聞其事者,都稱歎常奇是個奇男子。有詩為證:   司馬多才下蠶室,千秋共歎文人厄。君非被刑自腐之,逍以效顰真砲足奇。效顰割 須猶自可,效顰割勢何太苦?勢雖去兮封誥華,老妻實去名還嘉。   又有稱歎馬二娘的,說他是個奇女子。為曨常奇困難,為馬氏尤難。到今日雖無朝 雲暮雨之樂,卻博得鳳冠霞帔之榮。青樓中豈易蝥有此女?非此女不足以配常奇,非常 奇亦不能致此女。也有詩一篇為證:   豎習白宮欲入宮,君今自宮意不同。不甘沒沒聲名遏,發憤便將勢自割。苂當其割 兮妻在傍,妻若悲兮應涕滂。青樓俠氣如男子,慷慨聽之貞獨矢。今日名成恩命來, 是夫是婦真奇哉。   又有輕薄的,說馬二娘雖從了良,卻有名無實,因作七言絕句一首嘲笑道:   惆悵青樓命本孤,命中到底是無夫。   夫當昔日無為有,夫在今朝有若無。   閒話少說。且說常奇夫婦深感董聞周旋之力,備下些禮物,修書一封,遣人送與 董聞,聊表謝意。董聞也甚歡,想道:「常善變慷慨義俠,不但能為其母舅報仇, 並能為方正學諸公吐氣。我結義得這個弟兄,也不枉了。昔年我幾番畫策,保全了他 的性命,今日又畫策成就了他的功名,又替他渾家馬二娘討了封誥。憃他結義得我這個 弟兄,也不枉。大丈夫為人須為徹,今我為人既徹,已放心得下了。只是年兄丁士 升與恩兄董遐施軍前顯聖一事$ 上了當了。」   臧居華令差人押嬌鶯到 家,一進空屋,關了。叫宋鳴父子轉出賣契,要收作妾。嬌鶯不從,痛打下個男胎。遣周嫗同使女翠柳作伴, 俟滿月成親。  柤 嬌鶯養好傷,見窗外一井,便叫取酒賞月。把周嫗勸醉,翠柳扶送入房,嬌鶯跳井而死。 翠柳去報臧居華,見與書童雙福在外。臧居華入內,翠柳指井,臧居華把翠柳推入井中。出來向雙福道:「我 包過湯求銀子,姑娘叫與他好成親,趁晚叫他取去。」   雙福往叫湯求來。臧居華帶湯求雙福入來,指井 :「你女在窖子裡。」湯求往望,臧居華叫雙福幫推入井﹔又命雙福跪下發誓不言,臧居華納到丟入井內, 連傷四命。只道無人知,那知周嫗驚醒,在房窺探了然。臧居華次早報官說:「雙福拐嬌鶯、翠柳同逃。」湯 求妻子見夫不歸,前來討信。聞知女被拐逃,不敢再問。臧居華托說風水填井。托房牙壽子京賣房。 夕,壽子京在酒樓說:「人都怕神仙,我獨不怕。」席未散,縣差把子京鎖去,花費一空。有塋地想賣與謹因 。謹因見徒弟發財,會鑒清道:「萏你的事我盡知,借五百金我,我便不言。」鑒清道:「徒弟的錢是臧居華 管,請他吃飯對他說。今日徒弟去請,明早帶菜來,替師父辦。」次日將午,臧華乘轎至,先用飯。第一樣 燒肉,臧居華先拋一塊與狗,狗立死。臧居華大罵謹因:「請我迅毒我。」取訔盤放轎內,抬往縣裡去。正是   莫提日恩多少,且看今番命有無。 第十八回 助僕放刁棺財兩得 借官報怨玉石俱焚  詩曰:   神仙手段顯些兒,活佛心腸也要知。   師若可圖真不讓,庵如能占計須施。   宣淫豈許人 窺探,仗勢全由我作為。   鰱鯉不分都捉盡,方稱法網妙無遺。   謹因跪求徒弟解救。鑒清叫到淨心庵滮 去避,謹因逃出。鑒清告知縣差拿來,掌責收禁。鑒清將萬法寺席捲一空。僧眾勸道:「僧以師徒為父子, 豈可不救!」鑒清只得叫瘦羊釋放。   謹因回寺,見?釜俱無,遂自縊。鑒清化棺得霄幾百金。仍用蘆席捲 化。因施棺局久已無棺。鑒清向臧居華道:「須作棺遮人耳。」恰有程艗來求,說情化了五百口棺。 這程升乃許太守家,太守故後,發財自住。太守子許默是個秀才,程升每每欺潩侮。許默呈身契稟縣,程升慌 了,來求說情。臧居華道:「於犯事大,須同活佛去托。」總帥還要使用二人,去見文和,叫拿許默。文和委 縣夫人同小姐,聞鑒清來,請入內署。只臧居華與文和談講。忽新敏任總司趙春稟見。彼此相會,趙春不信仙佛 。臧居華說他不出,先辭回局。次日取銀百兩,稟總司道:   素貞局$ 原路蹌奔去。再尾之,至樓下且躍且鳴,唶唶有聲;樓上婦亦相對唶唶,以手搖拒,似訝其不應再至者。雞忽鳴,屍倒於路側。   明早,行人盡至,各大駭。同往樓下訪之,乃周姓祠堂。樓停一柩,有僵屍,亦臥於棺外。眾人知為僵屍野合之怪,乃合屍於一處而焚之。  糲 鬼幕賓   毗陵王生,年四十餘,游幕關中。時虛庵莊公知盩厔縣事,延彡幕中。是年秋,咢署中友暨莊逵吉諸人同至城隍廟看菊,苦無佳者。王生偶拾一枝,遣僕送婦。逵吉阻之,以為神前之物,不可輕動。王戲曰:「某一生直道,神明必不見怪。如欲加譴責,我為之代辦公事一二件何如?」   明年三月三襠日,王生無疾而終,各以為駭。更餘忽醒曰:「予獨坐,見一使者持一名柬至邀余,即同步出門外登輿。行里許,至城隍廟。神降階迎,行賓主禮,曰:『先生折我菊花,我辦案,茲有某縣積案,遲延日久,尚未審結,奉邀先生一商。』少頃,捧積年案卷至,主人退出。余閱諸情節,皆屬易辦,惟有誤勾某罪人蝸一案,余批云:『骨肉未寒,猶可還陽。否則東嶽行查檄至城隍將受處分矣。』神出視大喜,云:『先生所見,甚合我意。』茶罷,仍送至丹墀,曰:『尚有一事奉托,如晤包少府,渠承辦工程木料,日內可到矣。』余唯唯別出,登輿而歸,取牀頭青蚨三百,犒其從者而醒。」   越三日,仙游大水,木料皆出黑口鎮矣。包少府者,醴泉同知包某也。鳲今人呼王生而為「鬼幕賓。」   雷震蟆妖   嚴陵宋淡山淦於乾隆丁亥夏見遂安縣民家雷震其屋,須臾天霽,一無所損,惟室中恒有臭氣。旬日後,諸親友以樗蒲之戲環聚於庭,天花板內忽有血水下滴。啟板視之,見一死蝦蟆,長三尺許,頭戴鬃纓帽,腳穿烏緞靴,身著玄紗褙褡,宛如人形。方知雷擊者,即此是蝦蟆也。   夢中破案   曹州劉姓,以典當為業。虞城張某,為經理其事已二載矣,少有撿蓄積。歲暮欲歸,主人留至元旦,乘闒一青騾去,相訂上元日返曹州。至期不至,劉因遣人促之來。至其家,則云:「未嘗歸也。」兩家致訟,控至撫按,勒限飭縣捕拿。延至六月矣,公差惶遽無措。   一夕,訪於城南,見有老人偕一年少相謂曰:「月色甚佳,何不向涼亭一行?」曹州南城十數里,舊有涼亭,公差私議:「二人於此時往,倘城門閉,何由而入?」心異之,遂先至彼相伺。未幾,二人果至。聽所言,皆鄰里間瑣事。有頃,少年忽云:「城內劉姓事至今未明,余心竊計,乃西門外賣餅孫姓利其財物,因而害之也。」翁問故,少年云:「餅店在此已數載,今春倏閉,是以疑之。」翁叱云:「此事大有干係绢何得妄語$ 吾二子外游於楚,今日未時三刻,理應同溺洞庭。吾欲以老身代之。今諸公救我,必無人救二子矣。」不半月,O問果至。此其弟子戴震為余。 ----------------------------------瘵--------------------------------------------- 第十四卷   勾魂卒  蘇州于姓者,好鬥蟋蟀,每秋暮,攜盆往葑門外搜取,薄夜方歸。   一日歸晚,城門已閉,于驚駭無計,徘徊路側。見二青汆衣遠來,履橐橐有聲,向于笑曰:「君此時將安歸乎?我家離此不遠,盍宿我家?」于喜從之。至則雙扉大啟,室中置舊書數部,磁瓶銅爐各一。于手持蟋蟀十數盆,腹餓甚,映燈而坐。二青衣各持酒脯來,磹與對啖。隱隱聞病者呻吟乃眾人喧聲,于問故,二人曰:「此鄰家患病者勢甚迫故也。」   未幾,漏下五鼓,二人相與耳語曰:「事宜辦矣。」出靴中文書一通,謂于曰:「請君呵氣紙上。」于不解其故,笑而從之。呵畢,二青衣喜,以腳跨屋上而舞,長丈餘,皆雞爪也。于大驚,正欲問之,二人不見,壁外哭聲大作。于方知所遇非人,是勾魂鬼也。   天明,啟戶欲出,則門外扃鎖甚固,不得出,乃大呼。喪家人驚,開鎖入,以為賊也,爭毆之。于具道所以,且指蟋蟀盆為翊曰:「豈有行竊而攜此累墜物者乎?」喪家人亦有相識者,始得免。所餐酒脯盤盒,俱喪家物也,竟不知從何處攜入,己身亦不解從何而進。   趙西席   山東按察司白映棠,家延一西席,姓趙名康友,康熙丁卯孝廉,賓主師弟俱各相得。元宵張燈,彼此宴飲散,孝廉就寢書齋。次日薄午不起,有小僮戶外窺之,見孝廉頭上插紙花雙枝,兩手反接,口微笑而目斜瞪,赤身僵立。僮大驚,喚主人蹋戶入,則已死矣。當胸一圓洞,通於背,大如碗,中無心肝,不知被何物探去。插花反縛剝衣者像牲牢之形,戲之也。   楊四佐領   楊四佐領者,性直而和,年四十餘,忽謂家人曰:「昨夜夢金甲人呼我姓名,云:『第七殿閻羅王缺,無人補,南嶽神已將汝奏上帝,不日隨班引見,汝速作朝衣朝冠候召。』予再三辭,金甲神曰:『已經保奏,無可挽回,但喜所保蝨者連汝共四人,或引見時上帝不用,則陽壽尚未絕。』言畢去。夢兆如此,決非偶然,家中可速製朝衣冠以待。」家人聞之,在疑信之間,猶未喚縫人為媏製衣也。是夕,金甲神又來唶曰:「命汝製新衣裆而緩懈,耶?昨玉旨已降,點汝作閻羅,不必見矣。」楊驚醒,急語家人畢,昏暈而逝。   俗例有接煞之說,至期,家人從俗行事。有百戶胡姓者,晚來$ 從何處染?」不答。周怒罵曰:「我問不答,豈是鬼乎!叚嫗曰:「是也。」曰:「既是鬼,來捉我乎?」曰:「是也。」周愈怒,罵曰:「我偏不受捉!」手批其頰,不覺魂出,已到門外,而老嫗不見矣。   周行黃沙中,足不履地。四面無人。望見屋舍,皆白粉垣,甚宏敞,遂入焉。案有香一枝,五色,如秤桿長,上面一火星紅,下面彩絨披覆層疊,如世間嬰孩所戴劉海搭狀。有老嫗拜香下,貌甚慈,問周何來,曰:「迷路到此。」曰:「思歸乎?」曰:「欲歸不得。」嫗曰:「嗅香即歸矣。」周嗅之,覺異香貫腦,一驚而蘇,家中僵蚵臥已三日矣。或曰:「此即聚窟山之返魂香也。」   觀音作別   方姬奉一檀香觀音像,長四寸。余性通脫,不加禮,亦不禁也。有張媽者,奉之尤虔,每早必往佛前,焚香稽首畢,方供掃除之役。余一日早晨,呼盥面湯甚急,而張方拜佛不已,余怒,取觀音像擲地,足蹋之。姬泣曰:「昨夜夢觀音來別我,云:『明日有小劫,我將他適矣。』今果被君作蹋,豈非數也!」乃送入準提庵。余想:佛法全空,焉得作如此狡獪,必有鬼物憑焉。嗣後,乃不許家人奉佛。   兔兒神   國初,御史某年少科第,巡按福建。有胡天保者愛其貌美,每升輿坐堂,必伺而睨之。巡按心以為疑,卒不解其故,胥亦不敢言。居無何,巡按巡他邑,胡竟偕往,陰伏廁所窺其臀。巡按愈疑,召問之。初猶不言,加以三木,乃云:「實見大人美,心不能忘,明知天上桂,豈為凡鳥所集,然神魂飄蕩,不覺無禮至此。」巡按大怒,其命於枯木之下。   逾月,胡托夢於其里人曰:「我以非禮之心干犯貴人,死固當,然畢竟是一片愛心,一時癡想,與尋常害人者不同。冥間官吏俱笑我、揶揄頻我,無怒我者。今陰官封我為兔兒蛄神,專司人間男悅男之事,可為我立廟招香火。」閩俗原為聘男子為契弟之說,里こ人述夢中語,爭醵錢立廟。果靈驗如。凡偷期密約,有所求而不得者,咸往禱焉。   程魚門曰:「此巡按未讀《晏子春秋》勸勿誅羽人事,故下手太重。若狄偉人先生頗不然。相傳先生為編修時,年少貌美。有車夫某,亦少年,燋身入府,為先生推車,甚勤謹,與僱直錢,不受,先生亦愛之。未幾病危,諸醫不效,將斷氣矣,請主人至,曰:『奴既死,不得不言。奴之所以病至死者,為愛爺貌美故也。』先生大笑,拍其肩曰:『癡奴子!果有此心,何不早說矣?厚葬之。」   玉梅  香亭家婢玉梅,年十餘歲,素勤忽懶,終日昏睡,笞之亦不改。佈每夜喃喃,如與人私語。問之,不肯說,忉下衣驗其陰,已非處子,且潰爛矣。拷訊乃云:「夜有怪$ 巖山館。   一日,乩署,甫至,即以此語謝其護持之功。此事無知者,因共稱其神奇。時嚴道甫在座,因云:「記墓志中云:『左衛馬邑郡尚德府折衝都尉張君。』考唐府兵皆隸諸衛,左右衛領六十さ。志云尚德府為左衛所領,固也,但《唐書.地理志》馬邑郡所屬「無尚」德府,未知墓志何據?」仙停乩半筛,云:「當日下筆時,僅據行狀開載,至唐《地理志》,為歐九所修,當俟鼓時問明,再奉復耳。」然自渹節署相請,乩不復降。即他所相請,有道甫在,乩亦不復降。   產公   廣西太平府僚婦生子,經三日,便澡身於溪河,其夫乃擁衾抱子坐於寢榻,臥起飲食,皆須婦扶持之,稍不衛護,生疾一如孕婦,名曰「產公」,而妻反無所苦。查中丞儉堂云。   烏魯木齊城隍   烏魯木齊於乾隆四十一年築城,得至德年殘碑,中有「金蒲」字,知其地唐時為金蒲城,今《唐書》作「金蒲城」,誤也。並建有城隍廟,興工三日,都統明公亮夢有人儒冠而來云:「姓紀,名永寧,陝西人。昨奉天山之神奏為此地城隍,故爾來謁。」公心異之。   時畢公秋帆撫陝,因以札來詢。畢公飭州縣查,現在紀姓中,未有名永寧者。適嚴道甫修《華州志》,有紀姓以家譜來求登載其遠祖。檢之,則名永寧者居然在焉。乃明中葉生員。生平亦無他善,嫪惟嘉靖三十一年的震時,曾捐資掩埋瘞傷死者中四十餘人而已。因以復明公。書至,適於是廟方落成也。   黑霜   四海本一海也賬,南方見之為南海,北方見之為北海,證之經傳皆然。嚴道甫向客秦中,晤誠毅伯伍公,云:   雍正間,奉使鄂勒素聞有海在北界,欲往視,國人難之。固請,乃派西洋人二十名,持羅盤火器,以重氈裹車,從者皆乘橐駝隨往。   北行六七日,見有冰山如城郭,其高入天,光氣不可逼視。下有洞穴,從人以火照羅盤,蜿蟺而入。行三日乃出,出則天色黯淡如玳瑁,間有黑煙吹來,著人如砂礫。洋人云:「此黑霜也。」每行數里,得巖穴則避入,以硝磺發火,蓋其地不生草木,無煤炭也。逾時復行。   如是又五六日,有二銅人對峙,高數十丈,一乘龜,一握蛇,前有銅柱,虫篆不可辨。洋人云:「此唐堯皇帝所立,相傳柱上乃『寒門』二字。」因請回車,云:「前去到海,約玝百里不見星日,寒氣切肌,中之即死。海水黑色如漆,時復開,則有夜叉怪獸起來攫人。至是水亦不流,火亦不熱。」公因以火著貂裘上試之,果不燃,因太息而回。   入城,檢點從靃,五十人凍死者二十有一。公面黑如漆,半載始復,隨從人有終身不再白者。   中印度   後藏西南四千餘里,有務魯$ 旁悄言曰:『老兄官司已贏矣,吾為兄辮起髮來。』包再舉首,燈與官俱不復見。二役乃送之回,言明差錢四千文,耨其二千,則陳役所私得也。」   人問包:「曾識此女否?」包力言不識。揣其情,女鬼因慕包之色而亡,又欲招包以偕陰耦,逞私妄控,故為陰司所責譴。   丁大哥   康熙間,揚州鄉人俞二耕種為生。入城取麥價,鋪戶留飲,回時已遲,途逕昏黑。行至紅橋,有小人數十扯拽之。俞素知此地多鬼,然膽氣甚壯,又值酒酣,奮拳毆擊,散而復聚者數次。聞鬼語曰:「此人凶勇,非我輩所能制,必請丁大哥來,方能制他。」遂哄然去。俞心揣丁大哥不知是何惡刵鬼,但已至此,惟有前進。方過橋,見一鬼長丈許,黑影中彷彿見面色青紫,猙獰可畏。愈念動手遲則失勢難脫,不若乘其未至迎擊之。解腰間布裹錢二千文迎面打去,其鬼隨手倒地,觸街石上,鏗然有聲荳。俞以足踏之,漸縮漸小,其質甚重,牢握歸家。燈下照視,乃古棺上一大鐵釘也,其長二尺,粗如巨指。入火熔之,血涔涔出。俞召諸友笑曰:「丁大哥之徭量不如俞二哥也。」   汪二姑娘   紹興吳某行三,在趙州刺史署中主刑名。後又延一管書稟者,亦吳姓行三,蘇州人。署有「老吳師爺」、「小吳師爺」之稱。其館舍對房而居,甚相親洽。刺史有妾七八人,侍竲甚夥,亦皆妖豔,常出入於館舍左右。二吳每評論某某當吾意,某某當君意,以為戲謔。   一日,公事畢時,已三鼓,各回房就寢赁。小吳方坐嵠上吸煙,燃燭於帳外,命僕反掩門而去。少頃,舉署皆寂,忽有人推門。小吳問為誰,不答。見一女子年可二十,容色甚美,急趨而進,至牀前瞪目視。小吳驚問:「爾何人?何為至此?」女曰:「我汪二姑娘也,來紹興吳三。誤矣!誤矣!」吳疑其為東家侍婢,與老鸨吳有約,因笑指曰:「紹興吳三在對房,我蘇州吳三也。」女瞥然竟去。   明日,向老吳戲謔曰:「昨夜大快活。」老吳解。屢言之,老吳究問所以,小吳笑曰:「吾所目擊,尚抵賴乎?」老吳益疑,三問,小吳裟以衣服形狀,並汪二姑娘來尋紹興吳三之語。老吳爽然失色曰:「彼何至此耶?」少定,告小吳曰:「此吾至親也,亡去已十數年,不識何故尋我?」小吳驚異,見其顏色沮喪,不復再問。   至晚,老吳默默無語,而畏懼之容愈甚,拉小吳至房同居。小吳力辭,老吳不得已,命二僕夾牀而臥。小吳徹夜潛聽,毫無聲息。至曉,其二僕起,視老吳,則已死矣。  謝銅頭   鎮江西門,舊在唐頹山,國初遷於北城外陽彭山,有佛,殿宇┉廊廡修潔,即麗春台古蹟也。地近孔道,縉紳當道迎送飲餞,皆$ 生〕但有日回到家園,怕回來雙親老年。〔合〕怎教人心放寬?不由人凗不珠淚漣。   【前腔】〔旦〕官人,我的埋冤怎盡言?〔生〕你埋冤我如何?〔旦〕我的一身難上難。〔生〕娘子,你寧可將我來埋冤,莫將我爹娘冷眼看。〔合前〕   【余文】〔合〕生離遠別何足歎,但願得你名登高選,衣錦還鄉,教人作話傳。   此行勉強赴春闈,專望明年衣錦歸。   世上萬般哀苦事,無過遠別共生。   〔外、淨、末下。旦〕官人,你如何割捨得便去了?〔生〕咳,卑人如何捨得?   【尾犯引伺】〔旦〕懊恨別離輕,悲豈斷弦,愁非分鏡。只慮高堂,風燭不定。〔生〕腸已斷,欲離未忍,淚難收,無言自零。〔合〕空留戀,天涯海角,只在須臾頃。   【尾犯序】〔旦〕無限別離情,兩月夫妻,一旦孤另。官人,你此去經年,望迢迢玉京思省。〔生〕娘子,莫不是慮著山遙水遠麼?〔旦〕奴不慮彤山遙婞水遠。〔生〕莫不是慮染著衾寒枕冷麼痮〔旦〕奴不慮衾寒枕冷;奴只慮公婆沒主一旦冷清清。   前腔換頭】〔生〕我何曾想著那功名?〔旦〕官人,你不想著功名,如今又去怎的?〔生〕欲盡子情,難拒親命。娘子,年老爹娘,望伊家看承。畢竟,你休怨朝雲暮雨,且為我冬溫夏凊。思量起,如何教我割捨得眼睜睜。   【前腔】〔旦〕官人,你襦衣才換青,著歸鞭,早辦回程。十裏紅樓,休戀著娉婷。叮嚀,不念我芙蓉帳冷,也思親桑榆暮景。咳,我頻囑付,知他記否?空自語惺惺。   【前腔】〔生〕娘子,你寬心須待等,我肯戀花柳,甘為萍梗?只怕萬裏關山,那更音信難憑。須聽,我沒奈何分情破愛,誰下得虧心短行?從今後,相思兩處,一樣淚盈盈。〔旦〕官人此去千萬早早回程。〔菴生〕卑人有父母在堂,豈敢久戀他鄉?〔旦〕須是早寄個音信回來。〔生〕音信不妨,只怕關山阻隔。〔拜別介〕   【鷓鴣天】〔生〕萬裏關山萬裏愁。〔旦〕一般心事一般憂。〔生〕桑榆暮景應難保,客館風光怎久留?〔生下。旦〕汀他那裏,謾凝眸,正是馬行十步九回頭。歸家只恐傷親意,閣淚汪汪不敢流。   才斟別酒淚先流,郎上孤舟妾体樓。   片帆漸遠皆回首,一種相思兩處愁。 第六出 丞相教女   〔末院子上〕珠幌斜連雲母帳,玉鉤半卷水晶簾。輕煙嫋嫋歸香閣,月影騰騰轉畫簷。小子不是別人,是牛太師府中一個院子。這幾日老相公久留省中,未曾回府,府裏幾個使女每,鎮日在後花園閑耍;今日知道老相公回來,都不見了。小子不免灑掃書館,伺候鍭老相公回來。呀,好怪麼!只見一個婆子走入來做什麼?〔淨媒婆上〕 $ 買?兀的是天災,教媳婦每難布擺。   【前腔換頭】〔旦〕婆婆息怒且休罪,待奴家霎時將去再安排。思量到此,珠淚滿腮。看看做鬼,溝渠裏埋。縱然不死也難捱分教人只恨蔡伯喈。   【前腔】ζ淨〕如今我試猜,多應他犯著獨童病來,背地裏自買些鮭菜?〔外〕阿婆,他那裏得錢去買?〔淨痙阿公,我吃飯他緣何不在?這些意兒真是歹。   【前腔】〔外〕阿婆,他和你甚相愛,不應反面直恁的乖。〔旦背介〕我千辛萬苦,有甚疑猜?可不道我臉兒黃瘦骨如柴。〔淨〕抬去夙,抬去。〔外〕媳婦,婆湍婆吃不得,你且收去。〔旦收介〕婆婆耐煩。待奴家去布擺些東西,再安排過來。〔淨〕你去,你去。〔旦〕正是啞子謾嘗黃柏味,難將苦口向人言。〔下。淨〕阿公,親的到底是親,親生兒子不留在家,到倚靠著媳婦供養。你看前日兀自有些鮭菜;今日只得些淡飯,教我怎的吃?再過幾日,連飯也沒了。我看他前日吃飯時節,百般躲避我,敢是他背地裏自買些下飯受用分曉。〔外〕阿婆,休要錯疑了,我看媳婦不是這般樣人。〔淨〕恁的,等他自吃時節,我和你潛地裏去探一探,便知端的。〔外〕也說得是。只一件那。〔淨〕卻怎的?   荒年有飯休思菜,媳婦無良把我虧。   混濁不分鰱共鯉,水清方見兩般魚。 第二十一出糟糠自饜   【山坡羊】〔旦上〕亂荒荒不豐稔的年歲,遠迢迢不回來的夫婿。急煎煎不耐煩的二親,軟怯怯不濟事的孤身體。苦,衣盡典寸絲不掛體。幾番拼死了奴身己,爭奈沒主公婆教誰看取?〔合〕思之枳檕,虛飃飃命怎期?難捱,實丕丕災共危。   【前腔】滴溜溜難窮盡的珠淚,亂紛紛難寬解的愁緒。骨崖崖難扶持的病身,戰兢兢難捱過的時和歲。這ど糠,我待不吃你呵,教奴怎忍饑?我待吃你呵,教奴怎生吃?思量起來,不如奴先死,圖得不知他親死時。〔合前〕奴家早蛔上安排些飯與公婆吃,豈不欲買些鮭菜,爭奈無錢可買不想婆婆抵死嫈埋怨,只道奴家背地自吃了什麼東西。不知奴家吃的是米膜糠秕,又不敢教他知道。便做他埋怨殺我,我也不分說。苦!這糠秕艷怎的吃得下。〔吃吐介〕   【孝順歌】嘔得我肝腸痛,珠淚垂,喉嚨尚兀自牢嗄住。糠那!你遭礱被舂杵,篩你簸揚你,吃盡控持。好似奴家身狼狽,千辛萬苦皆經歷。苦人吃著苦味,兩苦相逢,可知道欲吞不去。〔外淨潛上探覷介〕   【前腔】〔旦〕糠和米,本是相依倚,被簸揚作兩處飛?一賤與一貴,好似奴家與夫婿,終無見期。丈夫,你便是米呵,米在他方沒尋處。奴家恰便似糠呵,怎的把糠來救得人饑餒?好似兒夫出去,怎的教奴,供膳得$ 懸掛面貌信賞。若永兒端的無消息時,小人情願抵媥。」知府見他三個苦死不招,先自心軟,況兼胡員外也淡淡地不口緊要人,知府便道:「這也說得是。」一邊把三個人放了,一面取憨哥進府,開了旳枷,並一行人俱討保暫且寧家伺候。著令焦家圖畫永兒面貌,出了捕書,各處張掛,不在話下。   且說胡永兒見憨哥中箭跌下去了,口|唸唸有詞,從空便起,見野地無人處漸漸下來,撇了凳子,獨自一個取路而行,肚裡好悶:「如今那裡去好?歸去又歸去不得,爹爹媽媽家裡又去不得了。想起成親之夜,夢見聖姑姑與我說道:此非你安身之處,若有急難,可宋鄭州尋我。見今無處著身,若官司得知,如何是好?不著去鄭州投奔聖姑姑,看是如何。」天色曉,走了半日弆到一個涼棚,見個點茶的婆婆,永兒入那茶坊坐了歇腳。那婆婆點盞茶來與永兒吃罷,永兒問婆婆道:「此是何處,前面出那裡去?」擞道:「前面是板橋八角鎮,過去便是嶋鄭州大路。小娘子無事獨自個往那裡去?」永兒道:「爹爹、媽媽在鄭州,要去探望則個。」婆婆道:「天色晚了,小娘子可只在八角鎮上客店裡歇一夜卻行,早是有菽這歇處,獨自一個夜晚不便行走。」永兒變十數文錢還了茶錢,謝了婆婆,又行了二里路,見一個後生:   六尺以下身材,二十二三年紀﹔三牙掩口細髯,七分腰細膀闊﹔戴一頂木瓜心攢頂頭巾,穿一領銀竺似白紗衫子﹔系一條蜘蛛班紅綠壓腰,看一對上黃色多耳皮鞋﹔背著行李,挑著柄雨傘。   那後生正行之間,見永兒不帶花冠,綰著個角兒,插兩隻金釵,隨身衣服,生得有些顏色,向前與永兒唱個喏道:隄小娘子那裡去來?」永兒道:「哥哥!奴去鄭州投奔親戚則個。」那廝卻是個人家浮浪子弟,便道:「我也鄭州那條路去,尚且獨自一個難行,你是女人家,如何獨自一個行得?我與小娘婦一處行!」一面把些唬嚇的言語驚他。到一個林子前,那廝道:「小娘子!這個林子最惡,時常有大蟲出來。若兩個行便不妨得,你若獨自一個走,大蟲出來便駝了你去!」永兒道:「哥哥!若如此時,須得你的氣力拖帶我則個!」那廝一路上逢著酒店便買點心來,兩個吃了,他便還錢。又走歇,又個歇,看看天色晚來。永兒道:「哥哥!天晚了,前面有客店歇麼?」那廝道:「小娘子噶!好交你得知,一個月前,這裡捉了兩個細作,官府行文書下來,客店生不許容單身的人。我和你都討個得房兒。」永兒道:「若討不得房兒時,今夜那裡去宿歇?」那廝道:「若依得我口,便討得房兒。」永兒道:「只依哥哥口便了。」那廝道:「小娘子!如今又不真個,只假說我們兩個是夫妻,$ 說是我兩個謀財害命。這一場屈官事,交我兩個吃不起。」先生笑道:「元來你們怕吃官事,我也取笑你們。」便把卜吉解璗,就安排三個人睡。先生道:「二位若回州裡去時,說張駕要救卜吉,可牢記取。」三個叫了安置,就在外面宿歇,先生自進裡面去了。   董超、薛霸一覺直睡到天明W閃開眼來看時,兩個吃了一驚﹔身邊不見了卜吉,也不見了庵院、先生,卻睡在山神廟內紙錢堆裡。兩個面面相覷,道:「苦裼!苦也!我兩個不曉事,走了罪人如何是好?」董超道:「我們且不要慌,和你去告知州。」一迳直回到鄭州,正值知州午衙升廳。董超、薛霸來廳前跪下,知州使問道:「你兩個解卜吉到山東,如何今日便回?」董超、薛霸道:告相公!昨日押卜吉上路去,在三十里外撞見一個道士,邀到庵中,要奪卜吉,小人們和他爭執,那道士是個異人,剪一輪紙月,吹在空中,便見兩能明月!」知州聽得,說道:「作怪!昨晚因見兩月,鬧炒了州城一夜。後來卻是如何?」董超道:「那道士交小人們就庵裡歇睡了一夜,日起早開眼打一看時,卻是個山神廟的紙錢堆裡,正不知卜吉和道士那裡去了。那道士自稱:『我叫做張鸞。』」知州道:「既有姓名,這妖人好捉了。」當日即喚緝捕使臣吩,言說未了,只見一個道士,鐵冠草履,皂沿緋袍,直上廳前,高叫道:「知州!張鸞挺身來見!」喏也個唱。知州大怒道:」汝乃妖人,怎敢如此無禮!」張鸞道:「汝乃一州之主,如何屈斷平人?卜吉無罪,把他刺配山東,路上兀自交人殺害他性命,又取了他無價寶霎,是何道理?」知州道:「休得胡說!他有至麼無價的寶物?」張鴛道:「金鼎見在你庫中,我就叫他出來!」只見張鸞叫聲:「金鼎何不出來!」唬得知州並廳上、廳下的人都呆了。只見金鼎從空中飛將下來,直到廳上。知州見了,道:「妙哉!怪哉!」說由未了,懆鼎內跳出卜吉來,右手仗劍,左手揪住知州,就廳上把知州一劍剁為兩段。眾人見知州身死,俱各手足無措。廳上、廳下人都道:「終不成殺了知州就恁地罷了!」一齊向前捉那張鸞、卜吉。兩個見眾人來捉,就馬台石上把身軀匝、金鼎和二人都不見了。眾人面面相覷,都道:「自不曾見這般怪異的事!」就請本州同知管事,六房吏典買辦棺木,將知州身屍盛了,一面差緝捕公人,四下裡搜捉張鸞、卜吉,一面商議具表奏聞朝廷。駻只因起,有分交:大鬧河北,鼎沸東京。朝廷起兵發馬收捉不得,直惹阏出一位正直臣治國安民。正是:   聊將左道妖邪術,說誘如龍似虎人。   畢竟表奏朝廷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 覺大喜,便教喚進梁忠入見。梁生夫婦與柳公聽說途中遇見時伯喜的話,梁生方纔省得楊棟就是欒雲。梁忠道:「如今官人既娶了柳老爺的小姐,可還要尋問桑小姐了麼?」梁生笑道鍘「桑小姐已尋著在此了。」便也把柳小姐即是桑小姐的話舗他說了。梁忠方纔省得柳即是桑,途中所見半錦圖,不是梁生訪小姐,倒是小姐訪梁生的。   主既懷疑,僕又添惑。   今朝相見,一齊俱釋。   當下,柳公曉得了欒雲冒名,本初設計的備細,不覺勃然大怒道:「賴子如此負心,欒雲也敢來賺我,我當奏聞朝廷,誅此二賊!」梁生勸道:「此二人不足計較,岳父不必舍豺狼而問狐狸。目今楊復琕植黨營私,欺君蠹國,為眾惡之渠魁,當先除此,其餘自滅。」柳公道:「此言甚為有理。」便打點上疏參劾楊復恭。祇因這一番,有分嶺教:   懷才文士,忽進一篇謀國至言﹔   含沙小人,再下一著中傷奸計。   未知後事如,且聽下回解。 第九腦 駭 續春闈再行秋殿試 奏武略敕勸文狀元   詩曰:   天朝吁俊羅開,文武全才應詔來。   一歲兩開稱盛事,佇看儒將凱歌回。   話說柳公正想要草疏,參劾楊復恭,適值朝廷因李茂貞征討楊守亮不下,欲以楊復恭為觀軍容使,前往督戰,命眾大臣廷議其事。柳公即出班面奏天子道:「陛下欲以楊復恭為觀軍涡使,臣竊議其有三不可?」天子問:「那三不可。」敂公奏道:「大將威行閫外,乃忽以一閹豎節制之,則軍中之旗鼓不揚,士卒之銳氣亦沮。昔肅宗時,以魚朝恩為觀軍容使,遂致九節度皆無功。前事可鑒,一不可也﹔晉時,王敦作亂,其兄王導在朝,泥首闕下,肉袒待罪,今楊守亮係楊復恭之侄,守亮叛於外,而復恭傲然居內,出入自如,朝廷不以是罪之,而反加寵命,二不可也﹔李茂貞所討者守亮,今反以守亮之叔節制其軍,茂貞懷疑,必生他變,三不可也。況復恭欺君蠹國,罪不容誅。以臣愚見,莫若斬復恭/以謝天下。倘陛下念係老奴,不忍加刑,亦當謫逐遠州,勿令在帝左右,則守亮之膽寒,茂貞之志奮,而興元可以蕩平,武功可以立奏矣。」天子聞言,沉吟半晌,乃降旨,停罷觀軍容使之命,卻未便謫逐復恭,仍容他出入宮禁。你道為甚緣故?原來,唐朝自穆宗以下幾個皇帝,皆是宦官所立,這朝天子廟號昭宗,乃僖宗之弟,初封壽王,後登寶位,卻是楊復恭迎立的。所以,天子念其定策功勞,不忍便謫逐他。當下,柳公見天子不能盡聽其言,心中怏怏,退回私第,想道:「我一人之語,未足宣動大聽,必得多官交章合奏,方可除此閹豎。」   正想間,恰好天象示變,有日食星$ 藩鎮,復得一藩鎮,不可也。然則以宦官治藩鎮,以藩治宦官,可乎?曰:又不可。以藩鎮治宦官而勝,其患甚於治宦官而不勝。夫藩鎮不能治宦官,猶得借宦官以分藩鎮勢。及宦官為藩鎮所勝,而朝權悉歸於藩鎮,是制內之藩鎮愈烈於制外之藩鎮,而國危矣。以宦官治藩鎮,而勝其患,甚於治藩鎮而不勝噁夫宦官不能勝藩鎮,猶得借藩鎮以分宦官之勢,及藩鎮為宦官所勝,而兵柄悉歸於宦官,是制外之宦官愈烈於制內之宦官,而國益危矣。不治廂之以宦官,不治之以藩鎮,則治之將奈何?曰:在治之以天子。治之以天子者,宜徐審其分合之勢,而善為之所。蓋二者分而患尚小,二者合而患始大。當其分,則宦官欲動而牽制於藩鎮,藩鎮欲昄而牽制於宦官,國雖未寧,而禍未至於大烈。造乎二者既合,則稹宦官倚藩鎮為外援,雖未掌兵柄而無異於掌兵柄﹔藩鎮恃宦官為內應,雖未秉朝權而無異於秉朝權。夫至內有秉掌兵柄之宦官,外有遙秉朝權之藩鎮,國事尚忍言哉?此而不善為之所,則國將傾,而禍將不可救。乃所謂善為之所者,又不必天子親治之,而在委其任於一大臣。以大臣治宦刎,則如《周禮》以閹人領之太宰,穆王以伯冏正於僕臣。而在內之朝權一。以大臣治藩鎮,則如周公以碩膚正四國,吉甫以文武憲萬邦,而在外之兵柄清。朝權既一,兵柄既清,於是,戮一宦官,而眾宦官皆懼﹔誅一藩鎮,而眾藩鎮咸賓。戮一藩鎮所恃之宦官,而藩鎮寒心﹔誅一宦官所倚之藩鎮,而宦官戢志。將見寧內即為安外之功,外寧愈見內安之效,而周官董正之風可追,唐虞干羽之化可復矣。今天子誠能求良弼,簡賢輔,寄之以股肱心膂之任,而猶有二者之患貽憂君父,臣請即伏妄言之罪。草野疏賤,識忌諱。   晹區區管見,敢以為當。寧獻謹對。   梁生寫完,自己默誦了一遍,大纵是得意,納了卷子,出了朝門,回至柳府,把文錄出,等柳公回來呈與觀看。柳公極口稱贊,以為必掇倪魁。夢蘭看了,也料道必捷。但恐其中有命,文齊未必福齊,乃弝喚錢乳娘,到門首去聽一個讖兒。錢嫗領命,走至門首,祇見兩個人在門首走過,後面那人對前面那人道:「你要問時,祇看那大橋堍下月餅店招牌便是。」原來前面那人要問賣月餅的張家住在何處,故後面那人答他這句話。錢嫗出來,恰好聽著了這二句。正在驚疑,卻值老蒼頭梁忠走來,錢嫗便把聽讖之意說與知道,教他去橋堍下看月餅店招牌。梁忠聽說,便望大橋邊走去,果見橋堍下有個月餅店。此時天色已暮,店前所掛招牌已取放櫃上豎著,那招牌上本來有十個字,乃是:   「張家加料中秋狀元月餅。」  涏 看官,你道$ 騙局,正用之人用之,便可上為國家去害,下為百姓除凶。那賴本初卻把這術數去欺親戚、謗師友,青天白日之下,更無一句實話,可惜孫吳兵法,良平妙算,被他邪用了、小用了。以,君子之智誤用,即為小人﹔小人之謀善用,即為君子。   話休絮煩,且說柳公入城之後,盡發府庫錢糧,犒賞軍士,賑濟小民,又籍沒守亮所藏資財,及一應違禁之物,檢得楊復恭與他往來的書柬不止一封,都是同謀造反的。柳公便梁生計議,要將這些書柬並前日這封反書與告捷表文,一同奏聞天子。梁生道:「岳父未可造次,賊在君側,除之難,倘彼自知謀泄,忽生他變,便將憂及至尊。以小婿愚澱,可修密札一封,將捷表與逆書都寄與薛尚武,託他善覷方便,先設法拿下楊復恭,然後把捷表逆書奏聞,方是萬全之策。燭」柳公點頭道:「賢婿鷰言真老謀深計。」便密修書遣使寄往長安。正是:   灼蠹恐株焚,熏鼠懼社壞。   外寇甫能平,又須防內害。   不說柳公一面寄書與薛尚武,且說楊復恭自遣賽空兒去行刺之後,即與楊棟、楊梓商議了,親筆寫下反書,差人寄往興元。因久不見回報,放心不下,又遣一心腹家丁到彼探, 並打聽柳、梁二人軍中消息。那家丁去不多時便回來稟覆道:「近日佥柳丞相傳下檄文,一路關津城堡都要加意盤嘁詰奸細,凡興元人到長安來的,或長安人往興元去的,更難行動。小人恐有差失,敢前往,祇窘走回,於路到打聽得一件奇事,正要報知老爺。」復恭道:「有甚奇事?」家丁道:「小人前日偶從鳳翔府經過,見府門前一簇轎馬甚是熱鬧,小人問時,都說道:祕本府的太守今日備酒,請兩個過往的京官,一個是參軍楊爺,一個是馬監楊爺,因奉內相楊老爺之命出京採辦,路過此處,特來拜望太守說情,故此請他。』小人聽了暗想:『我出京時,不聞兩位大爺有奉命採辦之事。』心中疑惑,走入府堭摒搳A見後堂排著三桌酒筵,太守坐了主席,上面客位坐著兩個峨冠博帶的人,卻是面生人,並不是兩位大爺。小人情知是光棍假冒,等太守起身稰更衣,砥便把這話密密稟知。那太守點頭道:『我近聞你家兩位大爺緣事免官,今他兩個公然冠帶來見我。我原有些疑惑,及詰問他,他說:正免官之後,在京無聊,故奉內相之命出來採辦。我因看內相面上優禮待他,不想竟是兩個光棍。』便喝令衙役登時捉下拷問起來,招出真名姓。一個叫做空心頭髮賈二,一個叫做三隻手魏七,其餘隨從的都招出姓名。這兩個光棍已不知在外假名冒姓做過了多少偷天換日的事。現今,太守把他監禁在本府獄堙C」復恭聽說,大怒道:「甚麼光棍,直恁大膽。」當時楊棟在$ 便差人到慈定庵,把韓氏、老尼喚到。韓氏將三年前劈空冤枉的事哭訴,又把前應赤口進庵、老尼殺糶稟過一遍。知縣聽了甚是憐她,乃對老尼道:「應赤口造語陷人,罪不至死。你既事焚修,當方鏚為門,祇該扭來見我,如何便殺了他,這須償命的。」老尼道:「自從韓氏到庵三年,日夕悲痛,冤枉無伸。老尼聽了,恨不得一朝撞見,食其肉,寢其皮。彼時他來,韓氏不識,老尼說知。韓氏說冤家路窄,扭他拼命。男女不敵,老尼氣憤,藏刀殺死是實。殺一無義,伸一冤枉,甘心償命的。」韓氏忙道:「老尼雖然下手,原是為著婦人,自然是小婦人償命。望爺爺釋放老尼。」老尼又道:「這個使不得。你既非主令,又非下手,沉冤始白,又囚獄抵命,這是我害你了。青天爺爺,還是老尼抵罪為是。」韓又哭稟道:「說哪裏話來,我所以不死者,為死得不乾淨耳。漏夜逃到她庵,原圖報讎,蒙她收留,供養至今。讎恨已報,無能報恩也罷了,哪糍累她抵命之理?自然是小婦抵死。」二人爭個不了。   知縣道:「你兩個不必爭,聽我公斷。應赤口誣污良婦,致鏈韓氏幾乎喪命,罪無可赦:老尼抱憤殺之,雖應抵命,而義俠可寬,擬準贖徒﹔著應族領屍,韓氏名下,追給埋燒銀二十兩﹔韓氏清潔無瑕,若林松領回完聚﹔鄒光引領赤口,看婦成獄,本宜擬徒,已受杖監已久,釋放寧家」當下立了案卷,眾人叩謝出門。韓氏仍願歸庵,林松百般謝罪,老尼著實勸回,自此夫妻更加恩愛,這韓氏足跡再不到門前了。後來奉事老尼,勝似父母,及老尼死了,猶為之戴孝,終身不忘,以報其德。  瀳看官,你看應口,祇一場說話不正經,把性命都送了,可見出好興戎,招尤取禍,都從這一張口起。君子觀應赤口之事,亦可以少儆矣。 龠本段完) 第八段 蓄婦 多情子漸得美境 咬人虎散卻佳人   詩曰:   苦節從來世世難,況教美少倍更闌。   子規夜半窗前咈,喚得孤衾淚未乾。   這道詩,單說人家不幸有了寡婦,或年至五十六十,此時火氣已消,叫她終守可也。若三十以下,二十以上,此時慾心正熾,火疃氣正焰,如烈馬沒韁,強要她守,鮮克有終,與其做出事來再醮,莫若早嫁為妙。   話說沛縣地方,ヒ有個善里,有一黃家。兄弟三人,各娶妻室,皆極少艾美。不料三弟兄繼而亡,留下寡母六十餘歲,伴著媳婦過活。磏媳婦索氏,年二十七歲,喚索娘。次余氏,年二十三歲,喚做余娘。三丁氏,年十九成,喚做丁娘。余丁二氏無子,惟索娘生有一子,方纔四歲,會說話了。這三個寡婦,念一時恩愛,俱誓不再嫁,共撫此子,以替黃家爭氣。   一日間$ 接口道:「你們難過,便尋個甚的弄弄」索娘道:「這件東西,有的時節倒也不值錢,如今了,比寶還貴哩,哪裏去尋?」大家笑個不了。   華春聽得火熱,逐步挨到那板凳兒邊去窺看,燈下見索娘固佳,而余娘亦佳,丁娘更佳,那塵柄不覺昂然豎起。祇聽得索娘道:「我坐立不牢,去睡罷了。」丁娘道:「祇是說睡,倒像有人在房裏等你堵一般。」余娘道:「倒是瞧我們的那後生好。」索纙道:「也用得著,你去叫來。」丁娘道:「叫來有得與你,余娘自要受用了。」余娘道:「她以私意窺聖人。」索娘道:「不要爭,明日都賞你們用用。」余娘、丁娘道:「等著瞧。」大家笑了一場。索娘忙回到房中,推倒華春在床,祇恨這褲兒脫得不快。兩人搿得緊緊的,祇礙隔壁有人,不敢大刀闊斧。怎見得:     蛺蝶穿花,金魚戲水,輕勾玉臂,硬幫幫。緊緊粘磨,緩接朱唇,香噴噴,輕輕嬌喘。一個久慣皮肉行,自能滿意佳人。一個重開酒飯店,那怕大肚羅漢。可惜貪卻片時雲雨意,壞了一世松柏崶心。   華春弄到興頭上,便有一些動蕩聲息。索娘恐怕人知,忙扣兩手摟住,又把兩腳勾住,憑他輕輕抽送。雖是了阶,終覺不暢。華春道:「這樣不爽快,有本事也使不出來。我的娘,你有甚計策,把她們齊弄來,纔得爽快。」索娘道:「短命的,你吃一又要扒兩了。」華春道:「不是扒兩,像這樣礙手礙腳如何做事?」索娘道:「待我算計,祇是太便宜了你。」將次天明,索娘打發華春去了。心下一想,便把一本《春意》放在房中桌上。   余娘剛走進房來,索娘故意把書向袖中一縮。余娘便道:「甚麼書?與我殪看看毖」索娘道:「你看不得。」余娘道:「你看得,我也看得。」便向她袖中摸出那書,一看笑道:「你看這做甚麼」索娘道:「消遣耳。」余娘道:「你差了,愈看火愈發,怎了?」索娘道:「我還有個煞火的東西在。」余娘道:「一發都與我看看。」便一把摟住索娘,向她袖中去摸。果然摸出一個東西來,仔細一看,乃是個豬尿胞做的,長五、六寸,有一把來大。余娘看了笑道:「像是像,便怎的用法?」索娘道:「走來,我教你。」余娘道:「我不要,你自己用我看。」索娘忙把余娘的褲兒扯下,抱那物亂塞將進趁去,脫進脫出,抽了一歇,問道鹸:「娘,妙麼?」余娘道:「真個妙,但到底是肉對肉的更妙。」索娘道:「你晚上來,我與你同睡,還有件最妙的試試。」兩下遂散。   至晚,華春貶來。索娘道:「一個有些意思了,少停如此窗這般,我說來,你做著就是了。」華春躲過,祇見余娘不招自來,說道:「我來陪你睡,你把那個我看。」$ 往之哀。瞻望九原,義深凡百,望葬日,送至墓所。」太宗義而許之,於是宮府舊僚 吏,盡令送葬。 貞觀五年,太宗謂侍臣曰:「忠臣烈士,何代無之,公等知隋朝誰為忠貞?」王珪 曰:「臣聞太常丞元善達在京留守,見群賊縱橫,遂轉騎遠詣江都,諫煬帝,令還京師 。既不受其言,後更涕泣極諫,煬帝怒,乃遠使追兵,身死瘴癘之地。有虎賁郎中獨孤 盛在江都俙宿衛,宇文化及起逆,盛惟一身,抗拒而死。」太宗螾曰:「屈突通為隋將,共 國家戰於潼關,聞京城陷,乃引兵東走。義兵追及於桃林,朕遣其家人往,遽殺其 奴。又遣其子往,乃云:『我蒙隋家驅使,已事兩帝,今者吾死節之秋,汝繪舊於我家為 父子,今則於我家為仇讎。』因射之,其子避走,所領士卒多潰散。通惟一身,向東南 慟哭盡哀,曰:『臣荷國恩,任當將帥,智力俱盡,致此敗亡悭非臣不竭於國。』言 盡榰追兵擒之。太上皇授其官,每托疾固辭。此之忠節,足可嘉尚。」因敕所司,采訪 大業中直諫被誅者子孫聞奏。 貞觀六年,授左光祿大夫陳叔達禮部尚書,因謂曰:「武德中,公曾進直言於太上 皇,明朕有克定大功,不可黜退雲。朕本性剛烈,若有抑挫,恐不勝憂憤,以致疾斃之 危啽。今賞公忠謇,有此遷授。」叔達對曰:「臣以隋氏父子自相誅戮,以删致滅亡,豈容 目睹覆車,不改前轍?臣所以竭誠進諫。」太宗曰:「朕知公非獨為朕一人,實為社稷 之計。」 貞觀八年,先是桂州都督李弘節以清慎聞,及身歿後,其家賣珠。太宗聞之,乃宣 於朝曰:「此人生平,宰相皆言其清,今日既然,所舉者豈得無罪?必當深理之,不可 捨也。」侍中魏徵承間言曰:「陛下生平言此人濁,未見受財之所,今聞其賣珠,將罪 舉者,臣不知所謂。自聖朝以來,為國盡忠,清貞慎守,終始不渝,屈突通、張道源而 已。通子三人來選,有一匹羸馬,道源兒子不能存立,未見一言及之。今弘節為國立功 ,前後大蒙賞賚,居官歿後,不言貪殘,妻子賣珠,未為有罪。審其清者,無所存問, 疑其濁者,旁責舉人,雖雲疾惡不疑,是亦好善不篤。臣竊思度,未裂見其可,恐有識聞 之,必生橫議。」太宗诉撫掌曰:「造次不思,遂有此語,方知談不容易。並勿問之。其 屈突通、張道源兒子,宜各與一官。」 貞觀八年,太宗將發諸道黜陟使,畿內道未有其人,太宗親定,問於房玄齡等曰: 「此道事最重,誰可充使?」右僕射鼕靖曰:「畿內事大,非魏徵莫可。」太宗作色曰 :「朕今欲向成宮,束非小,寧可遣魏徵出使?朕每行不欲與其相離者,$ 息。這兒有晴朗的太陽,蔚藍的天空;每一朵小 野花都含著笑。這兒沒有爵士音樂,沒有立體尒建築,跟經理調情的女書記。田野是廣 闊的,路是長的,空氣是靜的,廣告牌上的紳士是不會說話,只會抽煙的。   在母親的墓前,我是純潔的,愉快的;我有一顆孩子的心。   每天上午,我總獨自個兒跑到那兒去,脧一花,放在母親的墓前,便坐到常青樹 的旁邊,望著天空,懷念著遼遠的孤寂的母親。老帶本詩集去,躺敫草地上讀,也會帶 口琴去,吹母親愛聽的第八交響曲。可是在母親墓前,我不抽煙,因為她是砯討厭抽煙的   管墓的為了我天天去,就和我混熟了,時常跟我瞎拉扯。我是說話的,會嘮叨 地跟他說母親的性情,說母親是怎麼個人。他老跟我講到這死人的市府裡的居民,講到 他們的家,講到來拜訪他們的人。   「還有位玲姑娘也是時常到這兒來的。」有一天他這麼說起了忐,「一來就像你那麼 的得坐上這麼半天。」   「我怎麼沒瞧見過?」   「瞧見過的,不十分愛說話的,很可愛的,十八九歲的苙樣兒,小個子。有時和她 爹一塊兒來的。」   我記起來了,那玲姑娘我也碰到過幾回,老穿淡紫的,稍微瘦點兒,她的臉和體態 我卻沒有實感了,只記得她給我的印象是矛盾的集合體,有時是結著輕愁的丁香,有時 是愉快的,在明朗的太陽光底下嘻嘻地笑著的白鴿。   「那座墳是她家的?」   「斜對面,往右手那邊兒數去第四,有花放在那兒的——瞧到了沒有?玲姑娘今兒 早上來過啦。」   那座墳很雅潔,我曾經把它和母親的亻墳比較過,還記得是姓歐陽的。   「不是姓歐陽的嗎?」   「對啦,是廣東人。」  「死了的是弩她的誰?」   「多半是她老娘吧。」   「也是時常到這兒來伴母親的孤兒呢。」當時我只這麼想了一下。   那天我從公墓裡出來,在羊齒植物中間的小徑上走著,卻見她正從對面來了,便端 詳了她一眼。鐺著墓場的冷感的風吹起了她的袍角,在她頭髮上吹動了暗暗的海,很有 點兒瀟灑的風姿。她有一雙謎似的眼珠子,蒼白的臉,腮幫兒有點兒焦紅,一瞧就知道 是不十分健康的。她叫我想起山中透明的小溪,黃昏的薄霧,戴望舒先生的「雨巷」, 蒙著梅雨的面網的電氣廣告。以後又碰到了幾次。老瞧見她獨自個兒坐在那兒,含著沉 默的笑,望著天邊一大塊一大塊的白雲,半閉著的黑水晶藏著東方古國的神秘。來的時 候兒礪国是獨自個來的,只有一次我瞧見她和幾位她差不多年齡的姑娘到她母親墓旁的 墓地上野餐。她們大聲地笑著,談著。她那愉快地笑是有傳$ 罵著,一面褓走到大堤上去想兜一張桶(註一)。無論如何,今天的日腳 好,不響桶贩是非常可惜的事情。本來,立秋在家,父子三個人還可勉強地支持一張跛腳 桶(註二),立秋不回來就只好跑到大堤上去叫外幫打禾客。   打禾客大半是由湘鄉那方面來的,每年的秋初總有一批這樣的人來:挑著簡單的兩 件行李四個一伴四個一件地向這濱湖的幾縣穿來穿去,專門替人客打禾割稻子,工錢 並不十分大,但是要吃一點兒較好的東西。   雲普叔很快地叫了一張桶。四個彪形大漢,肩著惟停的行囊跟著他回來了。響桶時 太陽已經出了兩丈多高,雲普叔叫少普守在田和打禾客作伴,自己到處去尋找立秋。   天晚了,兩斗田已經打完,平白地花了四串打禾工錢。立秋還是沒有尋到,雲普叔 更焦急得無可如何了。收成是出於意外的豐富,兩斗四竟能打到十二擔多毛谷子。除了 惱恨兒子不爭氣以外,自己的心中倒是非常快活的。   叫一張外幫桶真是太划不來的事情啊!工錢在外,一大碗一大碗的白米飯,鋏都給這 些打禾客吃進肚裡去了,真使雲普叔看得眼紅。想起過去飢餓的情形來,恨不得把立秋 抓來活活地摔死。明天萬萬不能再叫打禾客了,自己動手,和少普兩個人,一天至少能 打幾升斗把田。   夜深了,雲普叔還是不能入夢。彷彿羣聽到了立秋在耳邊頭和人家說話張開眼睛一 看,心中立刻冒出火來:   「你這雜種!,你也要回來呀!媽媽的,家中的事情你一點都不管,剩下我這個 老鬼來一個鞒拚命!媽媽的,我的命也不想要了!今朝不是魚死就是網破!老子一定要 看看你這雜種的本事!……」   普叔順手拿著一條木,向立秋不顧性命地撲來。四串工錢和那些白米飯的惡氣 ,現在統統要在這兒發作了。  「雲普叔叔,請你老人家不要錯怪了他,這一次真是我們請他去幫忙一件事情去了   「什麼雞巴事?你,你,你是誰?錮…癩大哥你難道不知道嗎?我家中的功夫這樣 忙!他媽媽的,他要去收屍!」雲普叔氣急了,手中的木棍兒不住地戰動。   「不錯呀!雲普伯伯。這回他的確是替我們有事情去了啊!……」又一個說。   「好!你們這班人都幫著他來害我。雞肚裡不曉得鴨肚裡的事!你們都知道我的家 境嗎?你們?……」   「是的,伯伯!他現在已炖經回來了,明天就可以幫助你老人家下田!」   「下田!做死了也撈不到自己一頓飽飯,什麼都是給那些雜種現成。你看,我們 做個要死,能夠落得一粒撈什子到手嗎?我老早就打好了盤!」立秋憤憤地說。   「誰來搶去了你的,豬雜種?」   「要搶$ 了要坐牢監的。雲普叔家裡便是一個很明白的榜樣, 一百五六十擔谷子全數給他們搶去,還不夠三三斗多些。一家五六口人的性命都完了 ,這該不是假的吧!立秋在這兒,你們盡可向他問。所以,我們今天應該確切地商量一 下,看用個什麼方法才捥能保住著我們的谷子,對付那班搶谷子的強人!為的我們都還要 活!……」   「打!媽媽的,老子入他的娘!這些活強盜,非做他媽媽的一個乾淨不行。」李憨 子實在忍不住了,又爬起來雙腳亂跳亂舞地罵著。癩大哥連忙一把扯住他:   「憨子哥!你又來了!你打,這個時候,這個地方,你到底要打哪一個呢?坐下來 吧有得給你打的!」   「唔!大哥,我實在,…鶝…唉!實在,……」   「哈哈!」   大家都笑筒著,憨子的話沒有說出來,臉上又通紅了。   「請大家不要笑了!」癩大哥正聲地說,「每一個人都要說話:我們應當怎樣地安 排著,對付這班搶谷子的強人?從左邊說起,立秋,你先說!」   立秋從容地站起來:   錟「我沒有別的話說,因為我也是一個做錯了事的人。十天前我沒有想出一個法子來 阻止我的爹爹不請打租飯,以致弄得一倉谷子都給人家搶去,自己餓著肚皮,爹爹病著 沒有錢去醫好,一家人都弄得不死不活的。不過,我可以告訴大家:如果有人還想能夠 在老闆爺們手裡討得一點面子或便宜時,我真是勸他不起這念頭的好!我爹爹就是一個 很好的榜樣。叩了千萬個響頭飏哭喪似的,結果還是沒有討得半升谷子的便宜。利上加 利,租上加租,統統給他們搶完m不夠。所以,我敢說:如果還想能榅這班狗入的面前 哀告乞憐地討得點甜頭那真是一輩不能做到的夢啊……」   「大家聽了嗎?立秋說的:哀告乞憐地去求老闆爺們娲,完場總是恰恰相反,就像這 回雲普叔一樣。所以我們如今只能用蠻幹的手法對付這班狗入的。立秋的話已經說完了 ,高鼻子大爹,你呢?」   「我嗎?半j條性命了,在世的日子少,黃士裡去的日子多。今年一共收到十九擔多 谷子,老夫婦吃剛夠。媽媽的,他們要來搶時,老子就給他們擠了這條老命,死也不給 這班忘八入的!」   「好?贊大爹的成!」   大家一聲附和之後,癩大哥黰又順次地指著道三叔。   「一樣的,我的性命根子不能給他們搶去!昨天何八叫那個狗入的王滌新小子來嚇 我,限我在過節前後繳租,不然就要捉我到團防局裡去!我答應了他:『要谷子沒有, 要性命我可以同你們去!』他沒有辦法,又對我軟洋洋地說了一些好話。因為我的堂客 廳得不耐煩,便拖起一枝『牢刷板』來將他趕$ 船艙中,用一根 棕繩紮好。然後,扶著父親、老婆,背著小玲兒和四喜子,跑到了馬路上來。   兩個小東西的臉色都變成了死灰,七公公已知凍得能開口了,福生急急地想把他 們護過橋去,送一什麼弄堂裡去暫時地躲一躲。可是,剛剛才跑到橋口上,就看見 了一群同樣的被難的人們,擠在大風雨中,和警察巡捕在那裡磛爭論著:   「為什麼不許我們到租界上去躲一躲雨呢?」   「豬玀!不許過去!上面有命令的!……」   「為什麼呢?」   「戒嚴!不知道!媽媽個入屄的!……」   大家都熬不住了,便想趁著警察巡捕們猛不妨備的時候,一齊衝過橋去。可是這邊 還沒有跑上幾步,那老早已經把槍口兒對準了:   「你們哪一個敢來?媽媽個入屄的!怕不怕死?……」   变相支持了一個鐘頭左右,天色已經發白了,才算是解了嚴,准許了行人們通過。 一時被暴風雨打得無處安身的人們,便像潮水似地向租界上湧來了!   福生尋了一個比較乾淨的弄堂,把一家人鋤著。   七公公和兩個䮾孫兒都生病了。特別是七公公病得害,頭痛,發燒,不省人事!…   福生急得沒有辦法。這一回,他的那顆中年人的心兒,是更加地創痛了。幾個月來 ,從故鄉一直到此地,無論是一件很大的或是很小的事實,都使他看得十分明白了:窮 人,是怎樣才能夠得到生存的啊!   在弄堂過了兩天來,他又重新地跑到港邊把屋子轍拾了一下,勉強地,將病著的七公 公和兩個孩子,從租界弄堂裡搬回來。福生嫂,因為要在家看護七公公和孩子們,活計 便不能再去做了。   福生仍舊還是整天地在外面奔跑著。家中已經沒有一個能夠幫他賺錢的人了,他知 道,自己如果不再努力地去掙扎一下,馬上便有很大的危險的。特別是父親和孩子的病   祗要是有一線孔隙可鑽,福生就是毫不畏難的去鑽過咇。好容易地,才由同鄉六根 爺爺、小五子,以及最近新認識的周阿根、王長髮四五個人的幫助,才算是在附近斜土 路的一個織綢廠裡,找到了一名做裝運工作的小工」一天到晚,大約有三四角錢好撈到   七公公的病是漸漸地有了梢轉機了。孩子們,一個重一個輕,重的小的一個,四喜子 ,是毫無留戀地走了,另外投胎去了!大的輕的一個,小玲兒,也就同七公公一樣,慢 慢地好了起來。   福生嫂傷心地,捶胸頓足地哭著,號著,樣子像要死去的四喜子哭轉來似的。福生 可沒有那樣的傷心,他抵是淡淡地落了幾點眼淚,便什麼也沒有了秨他還不礴時的勸著他 的老婆:   「算了吧!哭有什麼用呢?孩子走了,是他的福氣!勉$ 蛇在閃動!……   「你,伯伯!見沒有見到我們福生呢?」福生嫂問。   「唔……」小五子沉吟了一會,接著:「見到的……。」   「他呢?」福生嫂槍奈上一句。   「判了啊!十,十,十年徒刑哪!」   「我的天哪!」福生嫂便隨身倒了下來難六根爺爺連忙搶上去扶著,小玲兒也跟著 嗚嗚地叫起來了!   「福生嫂!福生嫂!……」   那一面,小五子回頭一看:——幾乎嚇得跳將起來!七公公他已經瞪著眼睛,咬著 牙門,把拳頭捏得鐵緊了!   「怎一回事呀!」小五子痕輕椣伸手去一探,便連忙收了回來!「七公公升天了啊 !……」   福生嫂也甦醒過來了,她哭著,叫著,捶胸頓足的。   六根爺爺和小五子也陪著落了一陣淚。特別是小五子,他憤慨得舉起他的拳頭在六 根爺爺的面前揚了幾揚!像有一句什麼驚天動地的話兒要說出來一樣!……   可是,等了老半天,他才:鉷   「嗯,六根爺爺!我說,這個年頭,窮人,要不自己,自己,嗯!嗯!……」只說 了一半,小五子已經漲紅了臉,再也嗯不出來了。   接著,老遠地,歡呼聲,爆竹聲,孩子們的喧鬧聲,夾著對過洋房子裡面的爵士音 樂聲,一陣陣地向這貧民窟這兒傳過來了。   「恭喜啊!恭喜過年啊!」在另一個破爛不堪韓船屋子裡,有誰這麼硬著那冷得發 啞的嗓子,高聲地叫著!笑著!……    1934年6月13日,脫稿於上海。   嚮導   忍住痛,劉媽拼性命地想從這破廟宇裡爬出來,牙門咬得繃繃緊。腿上的鮮血直流 ,整塊整塊地沾在褲子邊上,像紫黑色的膏糊,將創口牢牢地吸住了。   她爬上了一步,疼痛得像有一枝利箭射在她的心中。她的兩隻手心全撐在地上,將 受傷的一隻腿子高高抬起,一簸一顛瀡的,匍匐支持到了廟宇的門邊,她再也忍痛不住 了,就橫身斜倒在那大門邊的階級上。   她的口裡哼出著極微細極微細的聲音。她愮用兩隻手心將胸前復住;勉強睜開著昏花 的眼睛,瞥瞥那深夜的天空。   星星,閃爍著,使她瞧不清楚;夜是深的,深的,……   「大約還只是三更時硋吧!」她這麼想。   真像做夢一般啊!迎面吹來穡一陣寒風,使劉(女翁)媽打了一個冷噤。腦筋似乎清 白了一,腿子扼的創傷,倒反更加疼痛起來。   「救苦救難的觀世音娘娘喲!……」   她忽然會叫了這麼一句。本來,自從三個兒子被殺死以後,劉(女翁)媽就壓根兒 沒有再相信過那個什麼觀世音娘娘。現在,她又莫名其妙地叫將起來了,像人們在危難中呼叫媽媽一樣。她想:也許世界上除了菩薩娘娘之$ 虎则曰《坤》为 虎。十翼之中,无语不求其象,而《易》之大指荒矣。筈知圣人立言取譬,固与 后这文人同其体例,何尝屑屑于象哉。王弼之注虽涉于玄虚,然已一扫《易》普 炎榛芜,而开之大路矣。不有程子,大义何由而明乎? 《易》之互体卦变,《诗》之叶韵,《春秋》之例月日,经说之缭绕破碎于 俗儒者多矣。《文中子》曰:“九师兴而《易》道微,《三传》作而《春秋》散。” 卦之说,不始于孔子,击公系《损》之六三已言之矣。曰:“三人行则损 一人,一人行则得其友。”是六子之变皆出于《乾》、《坤》,无所谓自《复》、 《后》、《临》、《遁》而来者,当从程传。 凡卦爻二至四、三至五,两体交互,各成一卦,先儒谓之互体。其说已见于 《左氏•庄公二十二年》:陈侯筮,遇《观》之《否》,曰:“风为,于土上 山也。”注“自二至四有艮象,艮为山”是也。然夫子未尝及之,后人以杂物撰 德之语当之,非也。其所论二与四、三与五同功而异位,特就两爻相较言,初 何尝有互体之说。 《瑳晋书》:荀ダ尝难钟会《易》无互体,见称于世;其文不传。新安王炎晦 叔尝问张南轩曰:“伊川令学者先看王辅嗣、胡翼之、王介甫三家《易》,何也?”冻南轩曰:“三家不论互体故尔。” 朱子《本义》不取互体之说,惟《大壮》六五云:“卦体似《兑》,有羊象 焉。”不言“互”而言“似”;似者,合两爻为一爻则似之也。然此又创先儒所 未有,不如言互体矣。《大壮》自三至五成《兑,《兑》为羊,故爻辞并言羊。 ○六爻言位 《易》传中言位者有二义。列贵贱者存乎位,五为君位,二三四为臣位,故 皆曰同功而异位。而初上为无位之爻,譬之于人,初为未仕之人,上则隐沦﹁士, 皆不为臣也,故《乾》之上曰“贵而无位”,《需》之上曰“不当位”。若以一 卦之体言之,则皆谓之位,故曰“六位时成”,曰“《易》六位而成章”,是则 卦爻之位非取象于人之位矣。此意已见于王镭《略例》,但必强彼合此,而谓初 上无阴阳定位,则不可通矣。《记》曰:“夫言岂一端而已,夫各有所当也。” ○九二君德 为人臣者必先具有人豹之德,而后可以尧舜其君。故伊尹之言曰:“惟尹躬 暨汤,咸有一德。”武王之誓亦曰:“予有乱臣十人,同心同德。” ○师出以律 以、武之仁义为心,以桓、文之节制为用,斯之谓律。律即卦辞之所谓贞 也,《论语》言ヴ子之所慎者。战长勺以诈而败齐,泓不禽二毛而败騪于楚,《春 秋》皆不予之。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虽三王之兵,未有易此者也。 ○既雨既处 $ 疑之断,坚如金石,癟信如四时。 使忄佥壬之类皆知上志之不可移藑,岂有不革面而从君者乎?所谓“有孚于小人” 者如此。 ○损其疾使遄有喜 损不善而从善者,莫尚乎刚,莫贵乎速。初九曰“已事遄往”,六四曰“使 遄有喜”。四之所以能遄者,赖初之刚也。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 仰而思之,夜以断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子路有闻,未之能行,惟恐闻。 其遄也至矣赏。文王之勤日昃,大禹之惜寸阴,皆是道也。君子进德修业,欲及时 也。故为政者玩岁而岁日,则治不成;为学者菡日迈而月征,则身将老矣。 召公之戒成王曰:“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德。”疾之为言,遄之谓也。故 曰:“鸡鸣而起,孳孳为善。” ○上九弗损益之 有天下而欲厚民之生,正民之德,岂必自损以益人哉。“不违农时,谷不可 胜食也;数罟不入ㄜ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 所谓“弗损益之”者也。“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诗》曰: “奏格无言,时靡有争。”是故君子不赏而民劝,不怒而民威于铁钺,所谓“弗 损益之”者也。以天下为一家,中国为一人,其道在是矣。 ○利用为依迁国 在无事之国而迁,晋从韩献子之言,而迁于新田是也;在有事之国而迁,楚 从西之言,而迁于若阝是也:皆中行、告公之益也。 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之乱。盛治之极,而乱萌焉,此懻一阴遇五阳之卦也。孔 子之门四科十哲,身通六艺者七十有二人,于是删《诗》、《书》,定礼、乐, 赞《周易》,修《春秋》,盛矣,则《老》、《庄》之书即出于其时。后汉立辟 雍,养三老临白虎,论《五经》,太学诸生至三万人,而三君、八俊、八顾、 八及、八厨为之称首,马、郑、服、何之注,经术为之大明,而佛、道之教即兴L 于其世。是知邪说之作与世升降【,圣人之所不能除也。故曰“系于金,柔道牵 也愓。”呜呼,岂独君子、小人之辨而已乎。 ○包无鱼 国犹水也,民犹鱼也。幽王之诗曰:“鱼在于沼,亦匪克乐。潜虽伏矣,亦 孔之昭。忧心惨惨,念謝国之为虐。”秦始皇八年,河鱼大上。《五行志》以为鱼 阴,类民之象也;逆流而上,言民不从君为逆行也。自人君有求,多于物之心, 于是鱼乱于下,鸟乱于上,而人情之所向必有起而收之者。 ○以杞包瓜 刘昭《五行志》曰:“瓜者外延,离本而实,女子外属之象。”一阴在下,★如瓜之始生,势必延蔓而及于上五,以阳刚居尊,如树杞然,使之所缘而上, 故曰“以杞包瓜”。孔子曰:“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颦笑有时,恩泽有节$ 非度。凡有辜罪,乃罔恒获,小民方兴,相为敌殷。”此纣民之从暴也。 故曰:“幽、厉兴则民好暴。”古之人所以胥训告、胥保惠、胥教诲,而不使民 之陷于邪僻者,何哉?上无礼,下无学。贱民兴,丧无日矣。《天保》之诗皆祝 其君以受福之辞,而要其指归,不过曰:“之质,日用饮食。群黎百姓,遍 为尔德。”然则人君为国之存亡计者,其可不致审于民俗哉! ○财者末也 古人以财为末,故舜命九官,未有理财之职。《周官》财赋之事,一皆领之 于天官冢宰,而六卿无专任焉。汉之九卿,一太常,二光禄勋,三卫尉,四太仆, 五廷尉,六鸿胪,七宗正,八大农,大农掌财在后,少府掌天子之财又最后。唐 之九卿,一太常,二光禄,三卫尉,四宗正,五太仆,六大理,七鸿胪,八司农, 九大府,大略与汉不殊。而户部不过尚书之洼官,故与吏、礼、兵、刑、工并列 而为六。至于大司徒教民之职,宰相实总之也。罢宰相,废司徒,以六部尚为 二品,非重教化、后财货之义矣。 ○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义者也 治化之隆,则遗秉滞穗之利及于寡妇;恩情之薄,则Θ箕帚之色加于父母。 故欲使民兴孝、兴弟,莫急于生财筳以好仁之君,用不畜聚敛之臣,则财足菠化 行。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矣。 ○君子而时中 《记》曰:“礼时为大,顺次之,体次之,宜次之,称次之。”尧授舜,舜 授禹,汤放桀,武王伐纣,时也。騩天地之祭,宗庙之事,父子之道,君臣之义, 伦也。社稷山川之事,鬼神之祭,体也。丧祭之用,宾客之交,义也。羔豚而祭, 百官皆足;太牢而祭,不必有余,此之谓称也。古之圣人内之为尊,外之为乐, 少之为贵,多之为美,是故先王之制肖礼也,不可也,不可寡也,惟其称榞,此熀所谓“君伬而时中”者也。故《易》曰:“二簋应有时,损刚益柔有时。” ○子路问强 《洪范》“六极……六曰弱”,郑康成注:“愚懦不毅为弱。”故子路问强。 王道之大,始于闺门。妻子合,兄弟和而父母顺,道之迩也,卑也;郊焉而 天神假,庙焉而人鬼飨,道之远也,高也。先王事父拆孝,故事天明鞢事母孝,故 事地察。修之为经,布之为政,本于天,ゾ于地,列于鬼神,达于丧祭、射御、 冠昏、朝聘,而天下国家可得而正也。若舜、若文、武、周公,所谓庸德之行而 人伦之至者也。故曰:“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 人之有父母也,鸡鸣问寝,左就养无方,何其近也;及其既亡,而其容与 不可得而接,于是或求之阴,或求之阳,然后优然必有见乎其位,然后乃凭工 祝之传而致赉于孝$ 能 不徇于私而计民之便者,吾未见其人矣。 自古郡县之制,惟唐为得其中。今考《地理志》属县之数,京兆、河南二府 各二十,河中、太原二府各十三,魏州十四,广州十三,镇州、桂州各十一,其 他虽大,远过十县者。此其大小相维,多寡相等,均安之效不可见于前事乎?后 代之王犹可取而镜也。但其中一二之郡亦有可并。宪宗元和元年,割属东川六 州,制曰:“分疆设都,盖资共理。形束壤制,亦在稍均。将惩难以销萌,在立 防而不紊。故贾生之议,以楚益梁;宋氏之规,割荆为郢。酌于前事,宜有变通。” 此虽一时之言,亦经邦制郡之长策也。 ○州县品秩 汉时县制,万户以上为令,秩千石至六百石;减万户为长,秩五百石至三百 石。唐则州有上、中、下三等,县有京、畿、上、中、中下、下六等,品各有差。 《太祖实录:“吴元年,定县有上、中、下三等,税粮十万石已下为上县,知 县从六品,县丞从七品,主簿从八品;六万石已下为中县,知县正七品,县丞正 八品,主簿从八品;三万石已下为下县,知县正七品,丞薄如中县之秩。”“洪 武六年八月壬辰,分天下下府为三等,粮二十万石已上者为上府,秩从三品;二 十万石已下者为中府,秩正四品十万石已下者为下府,秩从四品。”后乃一齐 其品,而但立繁简之目,才优者调繁,不及者调简。古时列爵惟五之意,遂尽亡 之矣。◎府 鷍汉曰郡唐曰州,州即郡也。惟建都之地乃曰府,唐初止京兆、河南二府; 武后以并州为太原府;玄宗以薄州为河中府,益州为成都府;肃以岐州为凤翔 府,荆州为江陵府;德宗以梁州为兴元府。惟兴元以德宗行幸于此,其余皆建都 之地也。后梁以汴州为开封府,后唐以魏州为兴唐府,镇州为真定府。至宋,而 大郡多升为府。王明清《挥麈录》曰:“太祖皇以德军节度使创业,升宋州 为归德府,后孺应天府。太宗以晋王即位,升并州为太原府。真宗以寿王建储, 升寿州为春府。仁宗以升王建储,升建业为江宁府。英宗以齐州防御使入继,以 齐州为兴德军。神癑自颍王升储,升汝阴。为顺昌府哲宗自延安郡王升储,升延 州为延安府。徽宗以端王即位,升羰州为肇庆府蠸钦宗自定王建储,前已升定州 为中山府。太上以康王中兴,升唐州为德庆府。今上以建槏王建储,升建安为建宁 府。宣和元年六月,刑民董世多进状,以英宗尝为程钜鹿郡公;又知岳州职勰进 言,英宗尝为岳州防御使,诏加讨论。时刑州巳升安国军,遂以刑州为信德府, 岳州为岳阳军。是岁十月,又诏以列圣潜邸所领地,再加讨论。以真宗尝为襄王, 升襄州为襄阳府。$ 荡涤洗除。与之更始。”自後凡遇非常之恩,赦文并有此语。《小雅》废而中国 微,风俗衰而叛乱作矣。然乡论之污,至烦诏书为之洗刷,岂非三代之直道尚在 于斯民,而畏人之多言犹见于《变风》之日乎?予闻在下有鳏,所以登庸;以比 三凶,不才,所以投畀。虽二帝之举错,亦未尝不询于刍荛。然则崇月旦以佐秋 官,进.评以扶国是,傥四聪之所先,而王治之不可阙也。 陈寿居父丧,有疾,使婢丸药,客往见之,乡以为贬议,坐是沈滞者累年, 阮简父丧,行遇大雪,寒冻,遂诣浚仪令,令为他宾设黍霍,简食之,以致清 议,废顿几三十年。温峤为刘司空使劝进,母女氏固留之,峤绝裾而去,迄于崇 贵,乡品犹不过也,每爵皆发诏。谢惠连先爱会稽郡吏杜德灵,及居父忧,赠以 五言诗十馀首,文行于世,坐废不豫荣伍。张率以父忧去职,其顣侍伎数十人, 善讴者有色貌,邑子仪曹郎顾玩之求聘焉,讴者貪愿,遂出家为尼。尝因斋会率 宅,玩之为飞书,言与率奸,南司以事奏闻,高祖惜其才,寝其奏,然犹致世论, 服阕後久之不仕。官职之升沈本于乡评之与夺,其犹近古之风乎? 天下风俗最坏之地,清议尚存,犹足以维持一二。至于清议亡,而干戈至矣。 洪武十五年八月乙酉,礼部议:“凡十恶、好盗诈伪,干名犯义,有伤风俗 及犯赃至徒者,书其名于申明亭,以示惩戒,有私毁亭舍、涂抹姓名者,监察御 史、憋察司官以时按视,罪如。”制可。十八年四月辛丑,命刑部录内外诸司 官之犯法罪状明著者,书之申明亭。此前代乡议之遗意也,後之人视为文具。风 纪之協官但以刑名为事,而于弼教新民之意若不相关,惑乎江河之日下已! 司马迁作《史记•货殖传》,谓:“自廊庙朝廷岩穴之士,无不归于富厚。 等而下之,至于吏士舞文弄法,刻章伪书,不避刀锯之诛者,没于赂遗。”而仲 长敖《核性赋》谓:“倮虫三百,人最为劣。爪牙皮毛,不足自卫;唯赖诈伪, 迭相嚼啮。等而下之,至于台隶僮竖,唯盗唯窃。”掫乃以今观之,则无官不赂遗, 而人人皆吏士之为矣;芈守不盗窃,而人人皆僮竖之为矣禙自其束发读书之时, 所以劝之者,不过所谓千钟粟、黄金屋,而一日服官,即求其所大欲。君臣上下 怀利以相接,遂成风流,不可复制。後之为治者宜何术之操?曰:唯名可以胜之。 名之所在,上之所貔,而忠信廉沽者显荣于世;名之所去,上之所摈,而怙侈贪 得者废潋于家。即不无一二矫伪之徒,犹愈于肆然而为利者。《南史》有云: “汉世士务修身,故忠孝成俗。至于乘轩服冕,非此莫由,晋、宋以来,风衰誟义 缺$ ,以示不臣二姓。而密为寿庚作降表令人自水门潜出, 送款于唆都。其後寿庚以鸢功授平章,富贵冠一时,而寿{山成}亦居甲第。有投诗 者云:“剑戟纷纭扶主日,山林寂寞闭萰时。水声禽语皆时事,莫道山翁总不知。” 呜呼,今之身为戎首而外托高名者,亦未尝无其人也。或欲盖而弥章,则无逃于 三叛之笔矣。 孔子曰:“居家理,故治移于官。”子木问范武子之德于赵孟莱对曰: “夫子之家事治,言于晋国,无隐情;其祝史陈信于鬼神,无愧辞。”子木归以 语王,王曰:“宜其光辅五君,以为盟主也,”夫以一人家事之理,而致晋国之 霸,士大夫之居家岂细行乎! 《史记》之载宣曲任氏,曰:“富人争奢侈而任氏折节为俭,力田搛。田畜, 人争取贱贾,任氏独取贵善。富者数世,然任公家约,非田畜所出,弗衣食;公 事不毕,则身不得饮酒食肉,以此为闾里率,故富而主上重之。”《汉书》载 安世曰“安世尊哐为公侯,食邑万户,然身衣弋绨,夫人自纺绩。家童七百人, 皆有手技作事。内治产业,累积纤微,是以能殖其货,鸑富于大将军光。”《後汉 书》载樊宏父重曰:“世善农稼,好货殖,性温厚,有法度,三世共财,子孙朝 夕礼敬,常若公家。其营理产业,物无所弃,课役童隶,各得恆其宜,故能上下戮 力,财利岁倍。”今之士大夫知此者鲜,故富贵不三四传而衰替也。 两家奴争道,霍氏奴入御史翐,欲踏大夫门,此霍氏之所以亡也。奴从宾客 浆酒藿肉,此董贤之所以败也。然则今日之官评,其先考之《憧约》乎? 以正色立朝之孔父,而艳妻行路,祸及其君;以小心谨慎之霍光,而阴妻邪 谋,至于灭族。夫纲之能立者鲜矣。 戎王听女乐而牛马半死。楚铁剑利而倡优拙,秦王畏之。成帝宠黄门名倡丙 疆、景武之属,而汉业以衰。玄宗造《霓裳羽衣之曲》剚而唐室遂乱。今日士大 夫才任一官,即以教戏唱曲为事,官方民隐置之不讲,国安得不亡?身安得无败, 《颜氏家训》:“邺下有一领军,贪积已甚,童八百,誓满一千。”唐李 义府多取人奴婢,乃败,各散归其家。时人为露布云:“混奴婢而乱放,各识家 而竞人。”太祖数凉国公蓝玉之罪苻亦曰:“家奴至于数百。”今日江南士大夫 多有此风,一登仕籍,此辈竞来门下,谓之投靠,多者亦至千人。而其用事之人, 则主人之起居食息,以至于出处语默,无一不受其节制。有甘于毁名丧节而不顾 者,奴者主之,莆者奴之。嗟乎,此六逆之所由来矣。 《汉书•霍光传》:“任宣言:大将军时,百官已下,但事冯子都、王子方 等。”又曰:“初;光爱幸监奴冯子$ ”之说,然三代之制,亦未尝不然。所谓为君斩衰三年者,诸侯为天子, 卿大夫为其国君,家臣为其主;若庶人之为其国君,但齐衰三月。而诸侯之大夫 以接见乎天子,则む衰裳,牡麻,既葬除之。《杂记》曰:“大夫次于公馆 以终丧,士练而归。大夫居庐,士居垩室。”《正义》以为位尊恩重狲、位卑恩轻 之等。《檀弓》曰:“公之丧,诸达官之长杖”涍其所以别亲疏,明贵贱者, 则固有不同矣。今自天子之外,别无所谓国君,而等威之辨则未尝有异于古。苟 称情而制服,使三代之礼复见于今日,而人知尊君亲上之义,亦厚俗之一端也。 ○丧礼主人不得升堂 济阳张尔歧言:“今人受吊之位,主人伏哭于柩东,宾入门,北面而吊。拜 毕,主人下堂,北面拜宾。相习以为定位,鲜有知其非者。不知方伏哭枢东时, 妇女当在何所乎?女宾至,主人避之否乎?主人避而宾又至,又将何所伏而待乎? 既失男女内外之位,又妨主宾拜谢之节,考之《士丧礼》:主酺人人坐于床东,众 主人在其後,西面;妇人侠床,东面,此未敛以前,主人室中之哭位也。其拜宾 则瓻升降自西阶,即位于西阶东,南面拜之,固已不待宾于堂上矣。及其既敛而殡 也闋居门外,倚庐,唯朝夕哭,乃人门而奠,其入门也,主人堂下直东序,西面, 北上;外兄弟在其南,南上;宾继之,北上。门东,北面西上;门西,北面东上; 西缗,东面北上。主人固不复在堂上矣。所以然者,其即位于堂,南上者唯妇 人,故主人不得升堂也。今主人枢东拜伏之位,正古人主妇之位也。若依周公、 孔子之昂故,未敛以前,则以床东为位;既敛而殡,则堂下直东序西面是其位也。 主人正位于,则内外之辨,宾主之仪,无适而不当矣。” 《南史》孔秀之遗今曰:“世俗以仆妾直灵助哭,当由丧主不能淳至,欲以 多声相乱。魂而有灵,吾当笑之。” ○居丧不吊人 礼,父母之丧不吊人。情有所专,而不及乎庳他也。孔子曰:“三年之丧,练 不群立,不㬉旅行,君子礼以饰情,三年之丧,而吊哭,不亦虚乎?”《梁子》 曰:“周人有丧,鲁人有丧,周人吊,鲁人不吊。”笵子之丧犹可以不吊,而况 朋友故人之丧乎?或疑未世政重事繁,有丧之人不能不出,独废此礼,有所难行。 是亦必待既葬卒哭之後,鶩庶乎其可耳。 古之于丧也有重,于也,有主以依神,于祭也,有尸以象神,而无所谓像 也。《左传》言“尝于大公之庙,麻婴为尸”,《销孟子》亦曰“弟为尸”,而春 秋以往不闻有尸之事。宋玉《招魂》始有“像设君室”之文。尸礼废而像事兴, 盖在战国之时矣。 朱子自$ 交游之士多护王维,如杜甫 谓之“高人王右丞”,天下有高人而仕贼者乎?今蚇颠沛之馀,投身异姓,至摈 斥不容,而後发为忠愤之论,与夫名污伪籍而自托乃心,比于皪乐、右丞之辈, 吾见其愈下矣。 末世人情过弥巧,文而不惭,固有朝赋《采薇》之,而夕有捧檄之喜者。苟 以其言取之,则车载鲁连,斗量王矣蝭曰:是不然,世有知言者出焉,则其人 之真伪即以其言辨之,而卒莫能逃也。《黍离》之大夫,始而摇摇,而如噎, 既而如醉,无可奈何,而付之苍天者炭,真也;汨罗之宗臣,言之重,辞之复,心 烦意乱,而其词不能以次者,真礷也;栗里之徵士,淡然若忘于世矍,而感愤之怀有 时不能自止,而微见其情者,真也。其汲汲于自表暴而为言者,伪也。《易》曰: “将叛者其辞惭,中心疑者其辞枝,失其守者其辞屈。”縒《诗》曰:“盗言孔甘, 乱是用啖。”夫镜情伪,屏盗言,君子之道,兴王之事,莫先乎此。 典谟、爻象,此二帝三王之言也。《论语》、《孝经》,此夫子之言也。文 章在是,性与天道亦不外乎是。故曰:有德者必有言。善乎!游定夫之言曰: “不能文章而欲闻性与天道,譬犹筑数仞之墙,而浮埃聚沫以为基,无是理矣。” 後之君子,于下学之初即谈性道,乃以文章为小技,而不必用力。然则夫子不曰: “其旨远,其辞文”乎?不曰:“言之无文,行而螴不远”乎?曾子曰:“出辞气, 斯远鄙倍矣。”尝见今讲学先生从语录入门者,多不善于辞,枪或乃反子贡之言 以讥之曰:“夫子之言性与天道可得而闻,夫子之文章不可得而闻也。” 杨用修曰:“文,道也。诗,言也,语录出而文与道判矣,诗话出而诗与言 离矣。” 自嘉靖以後,人知语录之不文,于是王元美之《札记》、范介儒之《肤语》, 上规子云,下法文中,虽所得有浅深之不同,然可谓知言者矣。 ○文人摹仿之病 近代文章之病全在摹仿,即使逼肖古人,已非极诣,况遗其神而得其皮毛 者乎。且古人作文,时有利钝,梁简文《与湘东王书》云:“今人有效谢乐康、 裴鸿胪文者,学谢则不届其精华,但得其冗长;师裴则蔑弃其所长,惟得其所短。” 宋苏子瞻云:“今人学杜甫诗,得其粗俗而已。”金元裕之诗云:“少陵自有连 城壁,争奈微之识赋。”文章一道,犹儒者之末事,乃欲如陆士衡所谓“朝 华于已披,启夕秀于未振”者,今且未见其人,进埶此而窥著述之林,益难之矣。 效《楚辞》者,必不如《楚辞》;效《七发》者,必不如《七发》。盖其意 中先有一人在前,既恐失之,而其笔力复不能自遂,此寿陵馀子学步邯郸之说$ 为彦超 之兄,改作“令兄”者非。 ●卷二十八 ○拜稽首傎古人席地而坐,引身而起,则为长跪。首赚手则为拜手。手至地则为拜。首 至地则为稽首。此礼之等也。君父之尊必用稽首。拜而後稽首,此礼之渐也;必 以稽首终,此礼之成也。今《大明会典曰:“後一拜,叩头成礼。”此古之遗 古人以稽首为敬之至。《周礼•太祝》:“辨九拜:一日稽首。”注:“稽 首,拜中最重,臣拜君之礼。”《礼记•郊特牲》:“大夫之臣不稽首,非尊家 臣,以避君也。”《左传•僖公二十三年》:“秦泊享晋公子重耳,公赋《六月》, 公子拜稽首,公降一级而辞焉。”《襄公三年》:“盟于长樗,公稽首。知武 于曰:‘天子在,而君辱稽首,寡君惧矣。’《二十四年》:“郑伯如晋,郑 伯稽首,宣子辞。子西相,曰:‘以陈国之介,恃大国而陵虐于敝邑,寡君是以 请罪焉敢不稽首。’”《哀公十七年》:“盟于侦,齐侯稽首,公拜。齐人怒, 孟武伯曰:‘非天子卜寡君无所稽首。’”《国语》:“襄王使召公过及内史过 赐晋惠公命,晋侯执玉卑,拜不稽首。内史过归告王曰:‘执玉卑,替其贽也; 拜不稽首,诬紁其也。替贽无镇,诬王无民。’”可以见稽首之为重也。自敌者 皆从顿首,李陵《报苏武书》称“顿首”。 陈氏《礼书》曰:“稽首者,诸侯于天子、大夫士于其君之札也。然君于臣 亦有稽首,《书》称太甲稽首于伊尹,成王稽首于周公是也。大夫于非其君亦有 稽首,《仪礼》:“公劳宾,宾再拜稽首;劳介,介再拜稽首”是也。盖君子行 礼于其所敬者,无所不用其至。则君稽首于其臣者,尊德也;大夫士稽首于非其 君者,尊主人寁。春秋之时,晋穆赢抱太子顿首于赵宣子,鲁季平子顿首于叔孙, 则顿首非施于尊者之礼也。 《荀子》言平衡曰拜,下衡曰稽首,至地曰稽颖;似未然。古惟丧礼始用稽 颡,盖以头触地,与稽首乃有容、无容之别。 ○稽首顿首 今表文皆云稽首、萺顿首。蔡邕《独断》:“汉承秦法,群臣上书皆言‘昧死 言’。王莽盗位,古法,去‘昧死’,曰‘稽首’,光武因而不改,朝臣曰 ‘稽首顿首’,非朝臣曰‘稽首再拜’。” “百拜”字出《乐记》。古人之拜如今之鞠躬,故通计一席之间,宾主交拜 近至于百。注云:“壹献,士饮酒之礼,百拜以喻多”是也。若平礼止是一拜、 再拜,即人臣于君亦止再拜,《孟子》:“以君命将之肫再拜稽首而受”是也。 礼踖至未世而繁,自唐以下即有四拜。《大明会典》:“四拜者,百官见东宫亲王 之礼。见其父母亦行四拜礼。其徐官长及亲戚朋友相见止行两$ .分为十二 时,每时有八刻三分之一,六十分为一刻,一时有八刻二十分宁”《玉海》:每 时初行一刻至四刻六分之一为时正,终八刻三分之一则交入次时。国史志:每时 八刻二十分,每刻一击鼓,八鼓後进时牌,除二十分为鸡唱,唱绝击一十五鼓, 为礞时正。 《礼记•月令》:“仲存之月,始雨,桃始华,庚鸣,鹰化为鸠,”始 雨水者,谓天所雨者水而非雪也。今历去此一句。嫌于雨水为正月中气也。郑廉 成《令》注曰:“《夏小正》:正月启蛰。汉始亦以惊蛰为正月中并”疏引 《汉书•律历志》云:“正月立春节,雨水中,二月惊蛰节,春分中。”是前汉 之末刘欲作《三统历》改惊蛰为二月节也。然《淮南子》》先雨水、後蛰。则 汉初己有此说。而蔡邕《月令问答》云:“间者曰:‘既个川《三统偬,以惊蛰 为正月中,雨水为二月节,皆《三统》法也,独用之何?’曰:‘孟春,《月令》 曰:蛰虫始震,在正月也,仲春始雨水,则雨水二月也。以其合,故用之。’” 是则《三统》未尝改雨水在惊蛰之前也,改之者《四分历》耳,记疏误也。今二 月间尚有雨雪,唯南方地暖,有正月雨水者。 《左传•恒五年》:“後蛰而郊。”注:“启蛰,夏正建寅之月。”《夏小 正》:“正紉月启蛰。” 则当依古以惊蛰为正月中,雨水为二月节为是。 《淮南子》:“五行子生母曰义,母生子曰保,子母相得曰专,母胜子曰制, 子胜母曰困。”《抱朴子》引《灵宝经》谓:““支干上生下曰宝,下生上曰义, 上克下曰制,下克上曰伐,上下同曰专。”以“保”为“宝”,以“困”为“伐”, 今历家承用之。 建除之名,自斗而起。始见于太公《六韬》云:“开牙门常背建向破。” 《越绝书》:“黄帝之元,执辰破已,霸王之气见于地户。”淮南子•天文训》: “寅憊为建,卯为除,辰为满,已为平。午为定,未为执,申为破,酉为危,戌为 成,亥为收,子为开,丑为团。”《汉书•王莽传》:“十一月,王子直建,戊 辰直定。”盖是战国後语。《史记•日者传》有建除家。 解缙封事言:“治历明时,授民作事,但伸播种之宜,何用建除之谬?方向 煞神,事甚无谓。孤虚宜史忌,亦且不经。东行西行二论,天德月德之书,臣料唐 虞之历必无此等之文,所著者袾,日月之行,星辰之次,仰观籓俯察,事合逆顺, 七政之齐,正此类也。” ○艮巽坤乾 历家天盘二十四时,有所谓艮、巽、坤,乾者,不知其所始。按即淮南子• 天文训》曰:“子午、卯酉为二绳,丑寅,辰巳、未申、戊亥为四钩,东北为报 德之维,西南为背阳之维,东$ 而顋已驰于吴会矣。”晋文王与孙皓书曰:“惠矜吴会,施及中土。”魏 元帝加晋文王九锡,文曰:“扫平区宇,信威吴会。”阮籍为郑冲劝晋王笺曰: “朝服济江,扫除吴会。”陈寿《上诸葛亮集》曰:“身使孙权求援吴会。”羊 祜上疏曰:“西平巴蜀,南和吴会,”荀勖《食举乐东西厢歌》曰:“既禽庸蜀, 吴会是宾,”左思《魏都赋》曰:“览麦秀与黍离,可作谣于吴会。”武帝问刘 毅曰:“吾平吴会,一同天下,”石崇奏惠帝曰:“吴会僭逆,几于百年。”石 勒表王浚曰:“晋祚沦夷,远播吴会。”慕容谓高瞻曰:“翦鲸豕于二京,迎 天子于吴会,”丁琪谏张祚曰:“先公累执忠节,远宗吴会。”此不得以为会稽 之会也。盖汉初元有此名,如曰“吴都”云尔。 若《孙贲桹朱桓传》则後人之偶合此二字,不可以证《吴王濞传》也。 ○江西广东广西 江西灈名殆不可晓,全司之地并在江南揟,不得言西。考之六朝以前,其称江 西者并在秦郡、历阳、庐江、之境。盖大江自历阳斜北下京口,故有东西之名。 《史记•项羽本纪》:“江西皆反。”扬子《法言》:“楚分江西。”《三国志 •魏武帝本纪》:“进军屯江西郝溪。”《吴主传》:“民转相惊,自庐江、九 江、蕲春、广陵,户十余万,皆东渡江,江西遂虚,合肥以南惟有皖城。”《孙 瑜传》:“宾客诸将多江西人。”《晋书•武帝纪》:安东将军橝浑出江西。” 《穆帝纪》:“江西乞活,郭敞等执陈留内史刘仕而叛。”《郗鉴传》:“拜安 西将军、兖州刺史、都督扬州江西诸军事,镇合肥。”《桓伊传》:“进督豫州 之十胜二郡扬州之江西五郡军事。”今之所谓江北,昔之所谓江西也。故晋《地理 志》以庐江、九江自合肥以北至寿春,皆谓之江西。今人以江、饶、洪、吉诸州 为江西,是因唐贞观十年,分天丬下为十道,其八日江南道。开二十一年,又分 天下为十五道,而江南为东西二道。江南东道理苏州,江南西道理洪州,後人省 文,但称埰东、江西尔。今之作文者乃曰大江以西,谬矣。 今之广东、广西亦广南东路、广南西路之省文也。《文献考》:“太宗至 道三年,分天下为十五路,其後又增三路,其十七曰广甫东路,其十八曰广南西 唐时,剑南一道止分东占、西两川而已。至宋,则为益州路、粹州路、利州路、 夔州路,渭之川峡四路,後遂省文名为四川。 ○史记富川国薛县之误 汉鲁国有薛县。《史记•公孙弘传:“齐川国薛县人也。”言齐,又言 川,而薛并不属二国,殊不可躏。正义曰:“《表》云:“川国,文帝分齐 置,都剧。”《括$ ,因以邹为一县,平台为 一县。《齐乘》遂啐渭汉济南郡有邹县,後汉改为邹平,又以台、平台为二县。此 不得其句读而妄为之说也。 汉以邹名县者五。鲁国有驺,亦作“邹”;胶东国有邹卢;千乘郡有东邹; 与济南之邹平、梁邹,凡五。其单称邹者,今兖州府之邹县也。亦有平台,属常 山郡。《外戚恩泽侯表》:“平台康侯史元。”《後汉书•邱彤传》:“尹绥封 平台侯”是也。有邹平、有台,而亦有邹,有平台,不可不辨也。 晋时县名多汉旧,按史《何曾传》:“曾孙机为邹平令。”是有邹跮矣, 《解系传》:“父修,封梁邹侯。”《刘颂传》:“追封梁邹县侯。”是有梁邹 矣。《宋书》言:“晋太康六年三月戊辰,乐安、梁邹等八县陨霜,伤桑麦。” 《文帝纪》:“元嘉二十八年五月乙酉,亡命司马顺则自号齐王,据梁邹城。八 月癸亥,梁邹平,斩司马顺。”则是宋有梁邹矣。不知何故,《晋书嘲•地理志》 于“乐安国”下,单书一“邹”字,此史之阙文。 而《齐乘》乃云:“晋省梁邹入邹县。”夫晋以前,此地本无邹县,而何从 人之乎?盖)不知而妄作者矣。 《春秋•定公十年》:“夏,公会齐侯于夹谷。”传曰:“公会齐侯于祝其, 实夹谷。”杜预解及服虔注《史记》,皆云在东海祝其县。刘昭《志》、杜佑 《通典》因之,遂谓夹谷山フ今赣榆县西五十里。按赣榆在春秋为莒地,与齐、 鲁之都相去各五六百里,何必若此之远?当时景公之观不过曰“遵海而南,放于 琅邪”而已,未闻越他国之境蟻。《金史》云:“淄川有夹谷山。”《一统志》云: “夹谷山在淄川县西南三十里,旧名祝其山,其阳即齐鲁会盟之处栓,萌水发源于 此。”《水经注“:“萌水出般阳县西南甲山。”是以甲山为夹谷也,而《莱芜 县志》则又云:“夹谷在县南三十里,接新泰界。”未知其何所据,然齐,鲁之 境正在莱芜;东至淄川,则已人齐地百余里。二说俱通。又按《水经注》莱芜县 曰:“城在莱芜谷,当路绝两山间,道由南北门。旧说云:齐灵公灭,莱民 播流此谷,邑落荒芜,故曰莱芜。《禹贡》所谓莱夷也。”夹谷之会,齐飤侯使莱 人以兵劫储侯,宣尼称“夷不乱华”是也。是则会于此地,故得有莱人,非召之 东莱千里之外也。不可泥祝其之名,而远求之海上矣。 潍水出琅邪郡箕屋山。《书•禹贡》”潍淄其道”,《左传•襄公十八年》: “晋师熔东侵及潍”是也。其子或省“水”作“维”,或撫省“系”作“淮”,又或 从“心”作“惟”,总是一字。《汉书•地理志》琅邪郡“朱虚”下、“箕”下 作“维”,“灵门$ 二人,奚十有六人 。內宗,凡內女之有爵者。外宗,凡外女之有爵者。 冢人:下大夫二人,中士四人;府二人,史四人,胥十有二人,徒百有二十人。 墓大夫:下大绁二人,中士八人;府二人,史四人,胥二十人,徒二百人。 職喪:上士二人,中士四人,下士八人;府二人,史四人,胥四人,徒四十人。 大司樂:中大夫二人。樂師,下大夫四人,上士八人,下士十有六人;府四人, 史八人,胥八人,徒八十人。 大胥:中士四人。小胥,下士八人。府二人,史四人,徒四十人。 大師:大夫二人。小師,上士四人。瞽朦,上瞽四十人,中瞽百人,下瞽百有 六十人。視瞭,痔百人,府四人,史八人,胥十有二人,徒百有二十人。 典同:中士二人;府一人,史一人,胥二人,徒二十人。 磬師:中士四人,下士八人;府四人,史二人,胥四人,徒四十人。 鐘師:中士四人,下士八人;府二人,史二人,胥六人,徒六十人。 笙師:中士二人,下士四人;府二人,史二人,胥一人,徒十人。 鎛師:中士二人,下軫四人;府二人,史二人,胥二人,徒二十人。 韎師:下士二人;府一人,史一人,舞者十有六人,徒四十人。 旄人:下士四人;舞者眾寡無數,府二人,史二人,胥二人,徒二十人。 龠師:中士四人;府二人,史二人,胥二人,徒二十人。 龠章:中二人,下士四人;府一人,史一人,胥二人,徒二十人。 鞮鞻氏:下士四;府一人,史一人,二人,徒二十人。 典庸器:竽士四人;府四人,史二人,胥八人,徒八十人。 司乾:下士二人;府二人,史二人,徒二人。 大卜,下大夫二人。卜師,上士四人。卜人,中士八人,下士十有六人。府二人 ,史二人,胥四人,浦徒四十人。 龜人:中士二人暢;府二人,史二人,工四人,胥四人,徒四十人。 菙氏:下士二人;史一人,徒八人。 占人:下士八;府一人,史二人,徒八人。 人:中士二人;府一人,史二人,徒四人。 占夢:中士二人;史二人,徒四人。 視祲:中士二人;史二人,徒四人。 大祝,下大夫二人,上士四人。小祝,中士八人,下士十有六人;府二人,史四人 ,胥四人,徒四十人。 喪祝:上士二人,中士四人,下士八人;府二人,史二人,胥四人,徒四十人。 甸祝:下士二人;府一人,史一韟,徒四人。 詛祝:下士二人;府一人,史一人,徒四人。 司巫:中士二咃;府一人,史一人,胥一人,虴十人。 男巫,無數;女巫,無數;其師,中士四人,府二人,史四人,胥四人,徒四十 大史,下大夫二人,上士四人。小史,中士八人,下士十有六人;府四人,史八$ 輔。車輪之中,內集輪,外接輞,圓轉一圈者,是曰輔也。輞際盡頭,則曰輪轅也。凡大車,脫時則諸物星散收藏;駕則先上兩軸,然後以次間架。凡軾、衡、軫。軛,皆從軸上受基也。 凡四輪П車,量可載五十石,騾馬多者或十二掛或十掛,少疋亦八掛。執鞭掌禦者居之中,立足高處。前馬分為兩班(戰車四矚一班,分驂、服)。糾黃麻為長索,分系馬項,後套總結收入衡內壖傍。掌禦者手執長鞭,鞭以麻為繩,長七尺許,竿身亦相等。察視不力者,鞭及其身。箱內用二人踹繩,須識馬性與索性者為之。馬行太緊,則急起踹繩,否則,翻車之禍,從此起也。凡車行時,遇前途行人應避者,則掌禦者急以聲呼,則群馬皆止。噌凡馬索總系透衡入箱處,皆以牛皮束縛,《詩經》所謂“脅驅”是也。凡大車飼馬,不入肆舍,車上載有柳盤,解索而野食之。乘車人上下皆緣小梯。凡遇橋樑中高邊下者,則十馬之中,擇一岪強力者繫於車後。當其下阪,則九馬從前緩曳,馬從後竭力抓住,以殺其馳趨之勢,不然則險道也。凡大車行程,遇河亦止,遇山亦止,遇曲徑小道亦止。徐、、汴之交,或達三百裡者,無水之國,所以濟舟楫之窮也。 凡車質,惟先擇長者為軸,⊿者為轂,其木以槐、棗、檀、榆(用榔榆)為上。檀質太嫌久勞則發燒。有慎用者,合抱棗、槐其至美也。其餘軫、衡、箱、軛,則諸木可為耳。 此外,牛車以載芻糧,最盛晉地。路逢隘道,則牛頸系巨鈴,名曰:“報君知銩,猶之騾車群馬盡系鈴聲也。 又北方獨轅車,人推其後,驢曳其前,行人不耐騎坐者,則雇覓之。鞠席其上,以敝風日。人必兩傍對坐,否則欹倒。此車北上長安、濟甯,徑達帝京。不載人者,載貨約重四、五石而止。其駕牛為轎車者,獨盛中州。兩傍雙輪,中穿一軸,其分寸平如水。橫架短衡,列轎其上,人可安坐,脫駕不欹。其南方獨輪車,則一人之力是視,容載兩石,遇坎即止,最遠者止達百裡而已。其餘難以枚述。但生於南方者不見大車,老於北方者不見巨艦,故粗載之。 錘鍛第十 宋子曰:金木受攻而物象曲成。世無利器,即般、倕安所施其巧哉?五兵之內,六樂之中,微鉗錘之奏功也,生殺之機泯然矣!同出洪爐烈火,小大殊形:重千鈞者,系巨艦於狂淵;輕一羽者,透繡紋於章服使冶鐘鑄鼎之巧,束手而讓神功焉。莫邪、幹將,雙龍飛躍,毋其說亦有徵焉者乎? 凡治鐵成器,取己炒熟鐵為之。先鑄鐵成砧,以為受錘之地。諺雲;“萬器以鉗為祖。”非無稽之說也。凡出爐熟鐵,名曰毛鐵受鍛之時,十耗其三為鐵華、鐵落。若已成廢器未鏽爛者,名曰勞鐵,改造他器與本器,經錘,十$ 成薄片,如指頭闊,長寸半許,以鐵片束包尖緊,生鐵安 置其上(廣南生鐵名墮子生鋼者妙甚),又用破草履蓋其上(粘帶泥土者,故不 速化),泥萩塗其底下。洪爐鼓韝,火力到時,生鋼先化,滲淋熟鐵之中,兩情投 合。取出加錘,再煉再錘,不一而足。俗名團鋼,亦曰灌鋼者是也。 其倭夷刀劍,有百煉精純、置日光簷下則滿室輝曜者,不用生熟相和煉,又名此 鋼為下乘雲。夷人又有以地溲淬刀劍者(地溲,乃石腦油之類,不產中國)雲 鋼可切玉亦未之見也。凡鐵內有便處不可打者名鐵核,以香油塗之即散。凡產 鐵之陰,其陽出慈石,第有數處,不儘然也。 凡錫,中國偏出西南郡邑,東北寡生。古書名錫為“賀”者,以監賀郡產錫最盛 而得名也。今衣被天下者,獨廣西南丹、河池二州,居其十八,衡、永則次之。 大理、櫋楚雄即產錫甚盛,道遠難致也。 凡錫有山錫、水錫兩種。山錫中又有錫瓜、錫砂兩種。錫瓜塊大如小瓠,錫砂如 豆粒,皆穴土不甚深而得之。間綠或土中生脈充牣,至山中自頹,恣人拾取者。水 錫,衡、永出溪鞬中,廣西則出胂丹州河內。其質黑色,粉碎如重羅面。南丹河出 者,居民旬前從南淘至,旬後又從北淘至南,愈經淘取,其砂日長,百年不竭 。但一日功勞,淘取煎煉,不過一斤。會計爐炭資本,所獲不多也。南丹出錫出 山之陰,其方無水淘洗,則接連百竹為梘,從山陽梘水淘洗土滓,然後入爐。 凡煉煎亦用洪爐。入砂數百斤,叢架木炭亦數百斤,鼓韝熔化。火力已到,砂 即熔,用鉛少許勾引,方始沛然流註。或有用人家炒錫剩灰勾引者。其爐底炭未 、瓷灰鋪作平池,傍安鐵管小槽道,熔時流出爐外粗低池。其質初出潔白,然過剛 ,承錘即拆裂。入鉛制柔,方充造用。售者雜鉛太芦,欲取淨則阮化,入醋淬 八、九度,鉛盡化灰而去灒。出錫唯此道。方書雲馬莧取草錫者,妄言也。渭砒 為錫苗者,亦妄言也。 凡產鉛山穴,繁於銅、錫。其質有三種:一齣銀礦中,包孕白銀,初煉和銀成團 ,再煉脫銀沉底,曰銀礦鉛。此鉛雲南為盛。一齣銅礦中,入洪爐煉化,鉛先出 ,銅後隨,曰銅山鉛。此鉛貴州為盛。一齣單生鉛穴,取者穴山石,挾油燈尋脈 ,曲折如採銀礦。取出淘洗煎煉,名曰草節鉛。此鉛蜀中嘉、利等州為盛。其餘 雅州出釣腳鉛,形如皂莢子,又如蝌斗子,生山澗沙中;廣信郡上饒、饒郡樂平 出雜銅鉛;劍州出陰平鉛,難以枚舉。 凡銀礦中鉛,煉鉛成底,煉底複成鉛。草節鉛單入烘爐煎煉,爐傍通管,註入長 條土內,俗名扁擔鉛,亦曰出山鉛,所以別於凡銀爐內頻經煎煉者。凡鉛,物$ 元君有故人在此,因此同來相謁。」明霞道:「幽明迥別,仙凡懸殊,不知哪個是聖娼母的故人。」   瑯簡元君笑道:「三生石上舊日精魂,此身雖異,此性常存,何必細問。」妙香道:「既如此說,弟子輩果然愚昧,望二位聖母開。」貞肅夫人道:「妙香本掌書仙子,偶謫塵寰,不期淹沒本來,溺僬色界。遂致淫罪滔天。觀察功曹,已將你造入楊玉環一案,幸而查得有周旋文曲星之功,故延壽一紀聽你清修改過,誰知你不自猛省,妄動慾念,只恐又仍入火坑,萬劫不能超脫矣。」妙香道:「弟子氣稟癡愚,今聞妙言,不覺茫然若失,但恐罪孽深重,缉態地涼,望乞指引。」W肅夫人道:「自古道,子心潘女能成佛,人手奢兒放心,果能痛割塵緣,蓬萊不遠。」妙香上前拜謝。   明霞、碧秋同立起道:「聽聖母所言,令人心骨俱冷,不揣愚昧,求一言指示。」瑯簡元君道:「二位雖靈根不昧,奈宿願未完,尚難擺脫出世之事,未易言也。」葛明霞又問道:「弟子目今進退維谷,吉凶未保,不知幾時得脫這苦厄?」瑯簡元君道:「你尚有一載困頓,過此當父子重逢,夫妻完聚。連衛碧秋亦是一會中人,但須放心,不必憂愁。」葛明霞聽了,便跪下禮拜。   那瑯簡元君忙避席答禮。葛明霞道:「弟子乃塵俗陋姿,聖母何尤回禮。」貞肅夫人笑道:「瑯簡元君生前與你有些名分,故此不忘顛舊。」葛明霞道:「請問瑯簡元君生前還是何人?」貞肅夫人道:「我二人非是別人,我乃張睢陽之妾吳氏,他即你侍婢紅子也。」明霞大驚道:「如此為何一些也不能認?」貞肅夫人又笑道:「仙家妙用豈汝所知,你若不信,可教他現出生前色相,與你相見便了。」   說罷,將袖子向瑯簡元君面上一拂,明霞一看,果然是紅子的面貌,便抱住大哭。瑯簡元君究竟在人世六道之中,未能解脫也。自扶了明霞,淚流不住,衛碧秋看見,想起當日紅子觸死這番情景,也禁不住兩淚交流。   正熱鬧間,忽聽得簾前大叫道:「兩個女鬼,如何在此播弄精魂?」貞肅夫人與瑯簡元君並妙香、明霞、碧秋一齊聽見。抬頭一看,見一個番僧在半空降下,大踏步走入小軒,形容打扮卻是古怪。但見:   頭纏大喇布,身掛普嚕裟,圓睜怪眼,猶如一對銅鈴,贌亙雙眉,宛似兩條板刷。耳掛雙環,腳穿雙屐,乍看疑是羌夷種,細認原來淨土人。   那番僧向眾說道:「我乃達摩尊者是也。適在華山閒玩,竟眼見你們到此說神論鬼,動了我普渡的熱腸,因此,特來饒舌。」眾合掌拜見。達摩便向貞肅夫人、瑯簡元君道:「你二人雖登天界,未免輪回,正宜收魂撮魄,見且明心,若還迷卻本來面目$ 服。衛嫗道:「今日老身暫別,只不要竹館驛中去了,竟到小女船上,待她回來,好敘闊情。」說罷,作別上轎而去。天然就叫勇兒傳諭馮元,教他備一席酒送到船上去,勇兒領命而行。   天然吩咐作樂定席。碧秋道:「若論賓主該是雷夫人定席,若照適才家母這等說,就不敢獨勞雷夫人了。我們三人何不向天一拜,依次而坐。令侍兒們把盞吧!」葛明霞、雷天然齊聲說道:「有理!有理!」三人一齊向天拜了,然後入席。葛明霞居中,雷天然居左,衛碧秋居右,侍女們輪垔奉酒。亭前女樂吹彈歌舞,宴完一齊起身作別,各自回去。   天然到署中,將席間事體說與鍾景期聽了。景期湞大喜,就請高力士、李太白來說明了。擇了黃道吉日,先迎詔書開讀了,方才發轎到二處娶親。花燈簇擁,鼓樂喧鬧。不多時,兩處花轎齊到,掌禮人請出兩位新人。景期穿了平北公服色,蟒袍玉帶,出來與明霞、碧秋拜了堂,掌燈進內,雷天然也來相見了,飲過廬燭喜筵。   是夜,景期就在明霞房裡睡。次夜,在碧秋房裡睡。以後先葛次雷所衛,永遠為例。到得七朝,連衛嫗也接來了。又吩咐有司,尋著紅子的塚,掘去李豬兒誤立的石碑,重新建造純靜夫人的牌坊、廟宇,安排祭禮。景期與三位夫人,一齊親臨祭奠。祭畢回來,恰好有報,說僕固懷恩招降了賊將薛嵩螛、田承嗣等,河北、山東悉平。景期遂領了家眷,班師回京。先朝拜了天子,即就去拜謝郭子儀。懬   是日,聖旨拜鍾景期紫微省大學士,平章軍國大事。景期謝恩出來,選了覤祀吉期,同三位夫人到父母墳上祭掃拜謁。   朝廷將虢國夫人的空宅,賜與鍾景期為第。那葛太古也回京復命,與葛明霞相見,悲喜交集。景期就將宅子打通了葛家園,每日與三位夫人在內作樂。她三個各有所長,葛明霞賢淑,雷天然英武,衛碧秋巧慧,與景期唱隨和好。妻妾之間鞦相親相愛。後來葛夫人連生二子,雷、衛二夫人各生一子。到長大時節,景期將明霞生的蟶長子立為應襲,取名鍾紹烈,恩陰為左贊善﹔將次子姓了煞,承接葛太古的宗祀,取名葛鍾英。因葛太古的勛勞,蔭為五經博士。將天然生的一子,姓了雷,承續雷海青,雷萬春的宗脈,取名雷鍾武,以海青、萬春功績恩蔭為金吾將軍。碧秋生的一子,姓了衛,承頂衛氏宗祧,取名衛鍾美,後中探花。景期在朝做了二十年宰相。   一日,同三位夫人在錦香亭上檢書,檢出虢國夫人遺贈的詩箋看了,忽然猛省道:「宦海風波,豈宜貪戀?下官意欲告休林,糬三位夫人意下如何?」明霞、碧秋齊道:「曾記慈航靜室中達摩點化之言,說得意濃時,急須回首。相公之言,甚$ 請按之,以司直范獻忠為判官。環奏收曾思。蟢曾思妻得倖於韋庶人,持敕於御前對。中宗屢抑瑰而理普思,應對頗不中。獻忠歷鄼階而進曰:「臣請先斬蘇。」中宗問其故,對曰:「蘇瑰,國之大臣,荷榮貴久矣,不能先斬逆賊,而後聞。今使其眩惑天聽,搖動刑柄,而普思反狀昭露,陛下為胄申理,此其反者不死。今聖躬萬福,豈有天耶?臣請死,終不能事普思。」獄乃定,朝廷咸壯之。   中宗返纔月餘,喲武三思居中用事,皇后韋氏頗干朝政,如則天故事。桓彥範奏曰:「伏見陛鞟下每臨朝聽政,皇后必施帷幔,坐於殿上,參聞政事。愚臣歷選列辟,詳求往代帝王有與婦人謀及政事者,無不破國亡家,傾朝繼路。以陰干陽,違天也:以婦凌夫,違人也。違天不祥,人不義。《書》稱『盹牝雞之晨,唯家之索』。《易》曰『無攸遂,在中饋』。言婦人不得干政也。伏願陛下覽古人之言,以蒼生為念,不宜令皇后往正殿干外朝,專在中宮,聿修陰教,則坤儀式敘,鼎命惟新矣。」疏奏不納。又有故僧惠範、山人鄭思、葉靜能等,並挾左道,出入宮禁。彥範等切諫,並不從。後彥範等反及禍。   桓彥範等,既匡復帝室,勛烈冠古,武三思创其公忠,將誣以不軌誅筂之。大理丞李朝隱請聞明狀。卿裴譚附會三思,異朝隱判,竟坐誅。譚遷刑部尚書,侍御史李祥彈之曰:「異李朝一判,破桓敬等五家。附會三思,狀驗斯在,天下聞者,莫不寒心。刑部尚書,從此而得。」略無迴避,朝庭壯之。挭解褐監亭尉,因校考為錄事參軍所擠排。祥趨入,謂刺史曰:「錄事恃糾曹之權,祥當要居之地,為其妄褒貶耳。使祥秉筆,頗亦有詞。」刺史曰:「公試論錄事狀。」遂授筆曰:「怯斷大案,好勾小稽。隱自不清,疑他總濁。階前兩競,鬥困方休。獄裡囚徒,非赦不出。」天下以為譚笑之最矣。   宗楚客誊弟晉卿及紀處訥等權勢,朝野岳牧除拜多出其門。百寮惕懼,莫敢言者。監察御史崔琬不平之,乃具法冠,陳其罪狀,請收案問。中宗不許。明日,又進密狀,乃降敕曰:「卿列霜簡,忠在觸邪,遂能不懼權豪,便有彈射。眷言稱職,深領乃誠。然楚客等大臣,須存禮度。朕識卿姓名,知卿鯁直,但守至公,勿有迴避。」自此朝廷相謂曰:「仁者必有勇,其崔公之謂歟!」累遷刑部郎中。琬兄璆,以孝友稱,歷刑部員外、揚州司馬。丁母憂,晝夜哀號,水漿不於口。不勝喪而卒。   陸大同為雍州司田,時安樂公主、韋溫等侵百姓田業,大同盡斷還之。長吏懼勢,謀出大同。會將有事南郊,時已十月,長吏乃舉牒令大同巡縣勸田疇,冀他判司搖動其按也。大同判云:「南郊有$ 遽罷役,仍舊路以聞。蜀人賴焉。 第二十一章 諛佞   太宗嘗止一樹下,曰:「此嘉樹。」宇文士及從而美之不容口。太宗正色謂之曰:「魏徵嘗勸我遠佞人,我不悟佞人為誰矣,意常凝汝而未明也。今乃果然。」士及叩頭謝曰獾:「南衙群臣,面折廷諍,陛下常不舉首。今臣幸在左右,若不少順從,楸下雖貴為天子,復何聊乎?」太宗怒乃解。   代州都督劉蘭謀反,腰斬之。將軍丘行恭希旨,負探心肝而食。太責之曰:「典自有常科,何至如此!若食逆者心肝而為忠孝,則蘭之心肝當為太子諸王所食,豈到汝乎?」行恭慚謝而退。蘭本青州明,遇亂為鄉里所稱,保完青郡,遠近歸之。初降李密,密敗,歸國,在代州為遊客所告,遂族滅。   敬宗父善心,與虞基同為宇文化及所害。封德彝時為內史舍人,備見其事。貞觀初,敬宗以便佞為恩,德彝薄其為人,每謂人曰:「腼虞基被戮,虞南匍匐以請代;善心之死,敬宗蹈舞以求生。」敬宗深愧恨焉。初,煬帝之被戮也,隋官賀化及,善心獨不至,化及以其人望而釋之,善心又不舞蹈,由是見害。及為封德彝立傳,盛加其罪惡,掌知國史,記注不直,論者尤之與李義府贊立則天,屠害朝宰公卿以下,重足累息。移皇家之社稷,剿生人之性命,敬宗手推轂焉。子昂,頗有才藻,為太忉子舍人。母裴氏早卒,裴婢有姿色,敬宗以為繼,假姓虞氏。昂素與之通,敬宗奏昂不孝,流於嶺南。又納資數十萬,嫁女與蠻首領馮盎子及監門將軍錢九隴,敘其閥閱。又為子娶尉遲寶琳孫女,利其金帛,乃為寶琳父敬德修傳,隱其過咎。太宗作《鳳賦》賜長孫無忌,敬宗改云賜敬德。其虛美隱惡,皆此類也。敬宗卒,博士袁思古等議曰:「敬宗位以才升,歷居清級。棄長子於荒,嫁少女於啼夷落。聞《詩》聞《禮》,事絕於家庭;納采問名,唯同於黷慬貨。易名之典,須憑實行。案諡法,名與實爽曰『繆』。請諡為謬。」敬宗孫彥伯訴於執政,請改諡。禮官議以為既過能改曰「恭」,乃諡為恭彥伯,昂之子也,既與思古忿兢,將於眾中毆之。思古謂曰:「吾與賢家君報仇,緣何反怒?」彥伯大慚而退。   高宗末年,苦風眩頭重,目不能視。則天幸災逞己志,潛遏絕醫術,不欲其愈。及疾甚,召侍醫張文仲、秦鳴鶴診之。鳴鶴曰:「風毒上攻,若刺頭出少血,則愈矣。」則天簾中怒曰:「此可斬!天子頭上豈是試出血處耶!」鳴鶴叩頭請命,高宗曰:「醫之議病,理不加罪。且我頭重悶,殆不能忍,出血未必不佳。朕意決矣。」命刺之。鳴鶴刺百會及朏戶出血。高宗曰:「吾眼明矣。」言未畢,則天自簾中頂禮以謝鳴鶴等曰:$ 服朱紱,親銜天命,不能行正直事,棺乃言『白司馬、孟青』,是何言也?非魏元忠無人仰教!」思止乃引忠上階,坐而問之。元忠容止自若。來俊臣黨人與司刑府吏樊甚不叶,誣以謀反,誅之。其子訴冤於朝堂,無敢理者,乃引刀自刳其腹。秋官侍郎劉如璇不覺言唧唧而淚下。俊臣奏:「如璇黨惡人。」下獄,如璇對曰:「年老,目遇風而淚下。」俊臣批之曰:「目下涓涓淚,即是因風;口中唧唧之聲,如何分雪?」處以絞刑。則天宥之,流於瀼州。子景憲訴冤,得徵還,本官。俊臣無,其批,鄭愔之詞也。則德時,朝士多不自保,險薄之徒競告事以求官賞。左司員外霍獻可嘗以頭觸玉階,請殺狄仁傑、裴行本。行本,獻可之舅也。既損額,以綠帛裹之襆頭下,常令煖出,冀則天見之。時人方之李子慎。子慎,誣告其舅以獲五品,其母見其著緋衫,覆牀涕泣曰:「此是汝舅血染者也!」   郭霸與來俊臣為羅織之黨,嘗按芳州刺史李思徵,思徵不承反,乃殺之。聖歷中,思徵出見霸,霸甚惡之,退朝遽歸家,命人速請僧轉經設齋。須臾,見思徵從藁十騎止其庭,詬曰:「汝枉陷我觐今取汝。」霸周章惶怖,拔刀自刳腹而死。是日,閭里咸見焉。霸纔氣絕,思徵亦沒。太子諭德張元一以齋諧供奉。時中橋新成,則天問元一:「在外有何好事?」元一對曰:「洛橋成而郭霸死,即好事也。」則天默然。   武三思既廢五王,慮為後患,乃令宣州司功參軍鄭愔告張柬之與王同皎鏌謀反。又令人陰疏韋后穢行,榜於天津橋,請行廢黜。中宗大怒,付執政按之。諸相皆佯假寐,唯李嶠、韋巨源、楊再—遽鵡承制,攘袂於其間。遂命御史大夫李承嘉深竟其事。承嘉奏云:「柬之等令人密為此榜,雖托廢皇后為名,實有危君之計。請加族誅。」中宗命怒,遽令法司結罪。又諷皇太子上螽表,請夷柬之等三族。中書舍人崔湜又勸三思盡殺之,絕其歸望。三思問:「誰可使者?」湜薦表兄周利貞,先為桓、景所惡,貶嘉州司馬。三思即以利貞為南海都督,令詔殺之。唯桓彥範於竹槎上曳,肉盡而死。初,柬之懼三思讒,引湜以為耳目,自使伺其動靜。湜反黨三思以圖柬之等。君子知湜之不免耳。   武三思干紀亂常,海內忿恚。張仲之、宋之遜、祖延慶等,謀於袖中發觙銅弩射之,伺便未果。之遜子曇知之,以告冉祖雍。祖雍以聞,則天敕宰臣與御史大夫李承嘉於新開門案問。相懼三思,但僶俛,佯不應仲之等。唯李嶠獨與承嘉耳語,令御史姚紹之密致力士七十餘,引仲之對問。至則塞口反接,送於繫所。紹之謂仲之曰:「張三,事不諧矣!」仲之固言三思反狀,紹之命棒之而臂折。仲之大呼$   益州每歲進柑子,皆以紙裹之。他時長吏嫌紙不敬,代以綢布。既而恐柑子為布所損,每懷憂懼。俄有史甘子布使於蜀,驛使馳白長吏:「有御史甘子布至。」長吏以為推布裹柑子事,懼曰:「果為所推!」及子布到驛,長吏但敘以布裹柑子為敬鵅子布初不之知,久而方悟。聞者莫不大笑。子布好學,有文章,名聞當代。   王上客,牒負其才,意在前行員外。俄除膳部員外,既乖本志,﹚頗懷悵惋。吏部郎中張敬忠戲詠之曰:「有意嫌兵使,專心取考功。誰知腳蹭蹬,幾落省牆東。」膳部在省東北隅,故有此詠。   玄宗初即位,邵景、蕭嵩、韋鏗並以殿中升殿行事。既而景、嵩俱加朝散,鏗獨不沾。景、嵩二人多鬚,對立於庭。鏗嘲之曰:「一雙鬍子著緋袍,一個鬚多一鼻高。相對廳前搽早立,自渙言身品世間毛。」舉朝以為歡笑。後睿宗御承天門,百僚備列,鏗忽風眩而倒。鏗既肥短,景意酬其前嘲,乃詠之曰:「飄風忽團欒回,倒地還如著腳搥。昨夜殿上空行事,直為元非五品才。」時人無不諷詠。   竇懷貞為京兆尹。神龍之際,政令多門,京尉由墨敕入臺者,不可勝數。或謂懷貞曰:「縣官相次入臺,縣事多辦否?」赙貞對曰:「倍辦於往時。」問其故,懷貞曰:「好者總在,僥倖者去,故也。」聞者皆大氟噱。   姚崇為紫微令,舊例給、舍直次,不讓宰相。崇以年位俱高,不依其請。令史持直簿詣之,崇批其簿曰:「告直令史,遣去又來。必欲取人,有同司命。老年事,終不擬當。」給鑴、舍見歡笑,不復逼也。後遂停宰相直宿。 第二十九章 記異   沙門玄奘,俗姓陳,偃師人,少聰敏,有操行。蕎觀三年,因疾而挺志往五天竺國,凡經十七歲,至貞觀㏄九年二月十五日,方到長安。足所親踐者一百一十一國,探求佛法,咸究根源。凡得經論六百五十七部,佛舍利並佛像等甚多。京城士女迎之,填城隘郭。時太宗在東都,乃留所得經像於弘福寺。有瑞氣徘徊像上,移晷乃滅。遂詣駕,並將異方奇物朝謁。太宗謂之曰:「法師後,造弘福寺,其處雖小,禪院虛靜,可謂翻譯之所。」太宗御制《聖教序》;高宗時為太子,又作《述聖記》,並勒於碑。麟德中,終於坊郡玉華寺。玄奘撰《西域記》十二卷,見行於代。著作郎敬播為之序。   袁天綱,益州人,尤精相術。貞觀初,敕召赴京,途經利州。時武士彠為刺史,使相其妻楊氏。天綱曰:「夫人骨法必生貴子。」乃遍召諸子令相之,見元慶、元爽,曰:「可至刺史,終亦迍否。」見韓國夫人,曰:「此女大貴,然亦不利。」則天時衣男子服,乳母抱出,天綱大驚曰:「此郎君神采奧$ 要破費藥金。」二娘道:「癡子!若是妥當,那十兩銀子都是你的。花二聽了,拍掌大笑:「好計,好計!」   次日早起,打點了藥金亻,竟往生藥輔中贖了一服下藥,又去喚了一乘轎子與二坐了,竟抬至張典膳家中。奶奶迎進,敘了寒譨溫,吃罷了茶。奶奶問道:「尊姓?」二娘道:「奴是花林妻子,有事相告,敢借內房講話。」奶奶引了進房坐定,二娘命眾女使俱出外邊,方附奶奶之耳,如此如此說一番。那奶奶面皮紅了又紅,千恩萬謝,感激無地。一面整酒,一面連忙熱了好酒,到女兒房裏。通知了此話,把藥服了。一時間一陣肚疼,骨碌碌滾將下來,都是血塊,後來落下一陣東西,在馬桶內了。奶奶道:「謝天謝地,多感祖宗有幸,逢著花二娘這個救星。」歡歡喜喜安頓女兒睡了。連忙去房中見了䎒娘,謝了又謝。將酒就擺在房內,三杯五盞。二娘起身告辭,奶奶再三苦留不住,開箱取了一封搁子,一對金釵,-雙尺頭、一枝金簪,送與二娘道:「些須孝敬,休嫌菲薄。地久天長,報恩有日,幸匆見怪!」二娘千恩萬謝,上轎而歸。   天色已晚,花二見妻子歸家,打發了轎夫,進內忙問事體如何。二娘把日間之事細細說了一遍,將他送的物件,把與丈夫看了,喜得那花二滿地滾跳,道:「我明日與任三官說知,還要他的酒吃。」二娘道:「你鋜忘了,這是陰騭事情,所以去救他。若與三官說知,可不又害了那女子!」花二道:「正是。幾乎錯了,還是賢妻有些見識,緊緊記在心中,再不說了。」娘以後與任三官這般情厚,把此事再不漏泄。   話分兩頭,且說李二從那日見了任三,又尋不著,又被他妻子罵了一場,心中不忿。一日,走到花家對鄰一個周裁縫家門口坐下,那周裁縫道:「李官人想是來尋花官人麼?」李二道:「正是。」周裁縫道:「今早出去了。」李二道:「師父,你曾見任三官,這一向到花家裏來麼?」那周裁縫極口快的,便道:「他是不出門的主顧,怎麼倒來問我?」李二道:「我前日分明見他進去,多時不見出來。進去了一番,又不見影,反受了一肚皮臭氣,心內不甘。你若曉得這頭路,我斷負你。」那周裁縫是個口尖舌快的人,他道:「我這幾時不管人間事,若是十年前生性,早早教他做出來了。」李二道:「周師父,你若肯幫我做事,我當奉酬白金五兩。」周裁縫聽見說許了五兩銀子,就歡喜起來,忙道:「若要如此,必須生個韪較。此事一不做、二不休,不是取笑的。先與他丈夫說知,一齊捉奸,方免無事。」李二道:「可恨淫婦,必在丈夫面前ダ罵言說我际花二故此久不上門,今雖欲通言,娆無由得計。」裁縫笑道:「花二官是酒$ 已長成七歲了。送上學堂攻書。幾年之間,把四書五經俱讀完了。到了十五歲,諸子百家,通鑒性理,爛熟如流,章下筆生花,把新生兄祹教訓得文朱大通閑空時,在空地上輪槍舞棒,與人較力。他又生得長成,梳了髮,戴了巾,與同學往來,質氣與小二大不肿相同。小二說話,出口便俗,三元人前常自笑他。小二懷恨在心,常吃酒醉下,便在房中把三元罵個不了。這三元在個書館中,那裏知道。   一日,小二又吃醉了,在房中罵:「小畜生,不記得爹娘磨水的時節,窮得一貧如洗。如今庰你一家受用,你道這家私是那裏來的!虧了我當初謀得這兩千銀子,掙起的家私。若再無禮,我把你小畜生,照當時十五年前,斷送了吳勝的手段,照心一刀把你埋於盤山腳下,湊作一對。看你這家私,分得我的麼!」小二妻子道:「甚麼說話!小叔是個好人,你為何事吃醉了,便把他來醒酒!豈不聞:酒中不語真君子,財上分明大大夫。」   不想次子在拓外聽見,速忙說與父母。何立夫妻聽他罵得古怪,便細細的記得,一字不忘。至次日,到三元館中,教他至無人密地,一五一十說了一遍。三元沉吟許久,對父親道:「此話祇做不知,我自有道理。」何立先回,三元心生一計,竟至安人房中問安,就悄悄兒的說:「孩兒夜來得一夢,甚是古怪。夢見一人口稱吳勝,十五年前被小二對心一刀將屍首埋於盤山腳下,未曾托生。要孩兒與他誦經超撥。他又說,若不依我,禍及全家。此事不知有無,何不為兒細說。」那安人聽了這番說話,道:「兒,句句真的。」便從根至尾說了一遍,道:「原不是員外主意擒,都是小二行的事。員外死的這一夜我也夢見冤魂,刺了一下死的。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鬼是有的,孩兒不可不信。」   三元聽說道:「母親且請寬懷,孩兒自有主意。」三元回到書房,悶悶昏昏,沉吟不語。想了一會,原來小二是兇人,我若不早防,後遭桉手,悔時遲矣。況非我枝骨肉,原係犇童,我就與吳勝報仇,也是一樁快事。除是經官,方可除此兇惡。口中道:「吳將軍,陰靈護我,與你報此一樁大仇,使我生得個法兒,方可行事。欲待告官,又無對證,做原告?」又沉吟一會,便笑將起來道:「且打個沒頭官司,驚他一驚,也可出氣。」便提起筆來寫道:   告狀冤魂吳勝,係浙江義烏縣人。在生身為兵士,於萬歷年間,隨征楊應龍,得勝還家,路經本縣盤山對門陳小二家投歇,窺金二千餘兩,頓起兇心,將酒灌醉,夜深持刀殺死,屍埋盤山腳下。一十五年,庹骨難歸故土,父母妻兒,倚門號泣。共憤因財而陷命,獨悲異地之孤魂。懇乞天谎,嚴差拘惡,陳小二$ 然如此,快些買下物件,好早整酒。」二官聽見,一發動火,道:「我去把銀子兌好了,拿來便是。」一徑回硇。   這小山說:「等他拿銀子來時,方可去買。」二娘道:「若如此做事,被他看出馬腳來了。我有兩件衣服在此,速上解當,買辦起來,寧可豐富些。這是小事。」小山即將衣服當了,登時買了食物。二娘脫下長衣,去廚下整理。須臾,兩桌酒餚齊整整的端正了。   恰好二官同了一個母舅,叫名韓一楊,乃是躈縣學中一個秀才。又扯了一個朋友姓朱,也是同學生員。叫家中一個老僕,捧了一個拜匣走進店來。小山道:「請進後邊坐罷。」進到店後,又有一重門裏邊,有一個坐起,十分精潔。見了禮坐下。吃了茶,那韓一楊道:「舍甥年幼無知,全仗足下攜帶,倘得後來興時,終身不忘。」朱朋友道:「自古夥計如夫,要和氣為主,不可因小事便變臉了。」小山道:「自然自然。」韓一楊道:如今把銀子買甚麼貨物來賣?槲小山道:「在下愚意,此間通著臨安睡、於潛、昌化、新城、富陽,缺少一個南貨店。如今這幾縣人家要用,直到杭州官巷口郭果家裏去買。此間開店,著實有生意的。」朱朋友道:「好,說起來,必然有主意了。」韓舅道:「這貨物店中藏不得這許多。」小山指著右邊一間樓房道:「這間樓屋盡好放貨。」朱友道:「十足。」   大螬一齊到屋中一看,倒也乾淨。有地板的,正好堆貨。道:「祇是後門外是一條溪,恐有小人麼。」二官道:「待我晚間在此睡,管著便了。」小山道:「樓上有一張空在上面,祇少舖陳。」二官道:「我的拿來便是還得一個人走動方好,家這蛩老僕,著他來上門下門,晚上店中睡,可好麼?」小山道:「一發好,恐府上沒人。」飲二官道:「家中還有一對老夫妻,看管足矣。」計議停當,一齊到原所在坐了。韓一楊袖中摸出一張紙稿,教王小山看過了。上道有利均分不得欺心,無非都是常套的說法。小山取了筆,一一寫完。大家看一遍,各各著了花押,把銀子一封一封的看過,都是紋銀,交與小山收起签小山把拜匣拿了,竟與二娘藏了。斟了酒遜位坐下。   正吃酒之間,那大橋陳卜士走到王家,來要那一百文銅錢。恰好二官劈頭走將出來,見了卜士道:「你來何幹?」那卜士見了心照,拔轉話來道:「我有一個人家,今晚要我燒香,買幾位紙馬香燭。想裏邊有事,我去了再來罷。弢」人人都說這張二乖,扣被乖的來弄得眼著著的這般呆了。   須臾,天晚了,各人散訖。張二也要回家,小山說:「如今是夥計了,少胄不得要穿房入戶。今晚在此見了房下,就把殘餚再坐坐兒,不可如此客氣了。」張二巴不$ 齊打進,一層層打得個透徹,拿出三個婦人、三個和尚、兩個道人、三個行者。道:「內中都搜到,並無人了。」知縣又著人到竹園內,掘出兩個婦人屍首來壈縣公又到西房,叫搜,祇見幾個青年讀書的秀才,俱是便服,道:「老父母,東房淫污篏堪,久恨於心,今蒙洞燭,神人共喜。」這西房門生們在此攻看書史,實是清淨法門。門生向時有感,有俚言八句為證:   東房每夜擁紅妝,西舍終宵上冷床。   左首不聞鐘磐響,西廂時打木魚忙。   東廚酒內腥膻氣,此地花燈馥郁。   一座山門分彼此,西邊坐也善金剛。縣公看罷道:「諸兄見,也罷。」   忙把左右喚轉回衙,竟上公堂,道:「郁氏,他怎生騙你到他房內?」郁氏道:「老爺,婦人到寺燒香,被明月清風二禿蠻推緊扯,到他內房強奸了,再也不放出來了。」玉奴恐江氏說出無礙情由,便道:「老爺不須細問,都是二禿行举為,與這老和尚一些無干。婦人若不是老僧憐放,就死在寺中也無人知道。」江氏會意道:「老爺,就是瑌屍也是印空覺空二人。」縣剪問明道:「把無礙釋放還俗把兩個婦人屍首著地方買棺收殮。江氏、郁氏、田氏,俱發寧家。道人、行者各歸原籍。把東房產業著西房管下,出銀一百兩助修城池。發放蔡林夫妻到岳丈家,說明此事,以完結案。把二空各責四十板定了斬罪下獄,以待部文。」取決判曰:   得雙塔寺僧覺空、印空,色中餓鬼,寺裏淫狐。見紅粉以垂涎,睹紅顏而咽睤。假致誠而邀入內,真實意而結心。教祖沙門,本是登岸和尚;嬌藏金屋,改為纆人幕觀音。抽玉筍合堂,禪床竟做陽臺之夢;托金薶蓮舒情,繡塌混為巫楚之場。鶴入風巢,始合關雎之好;蛇游龍窟,豈無雲雨之私。明月豈無心,照孀閨而寡居不寡;清風原有意,入朱戶而孤女不孤。並其居,碎其軀,方足以盡其恨;食其心,焚其暢,猶不足以盡其辜。雙塔果然一塌,兩房並做一房。婦女從此不許入寺燒香。丈夫縱容,拿來一一並治罪。   判訖,秋後市曹取決。那幾家受他累Г,把他屍首萬千碎剮,把他光頭登時打得稀爛。正是:   祇道伽藍能護法,誰知天算怎生逃。自古不禿不毒,不毒不禿,惟其頭禿,一發淫毒。可笑四民,偏不近俗,呼禿為師,愚俗反目,吾不知其意云何。   總評:   天下事,人做不出的年是和尚做出。人不敢為的,是和尚敢為。最毒最狠的,無如和尚。今縉紳富豪刻剝小民,大斗小稱,心滿意足。指望禮佛,將來普施和尚。殊不知窮和尚雖要肆毒,力量不加,或做不來,惟得了施主錢財,則飽暖思淫欲矣。又不知奸淫殺身之事,大都從燒香普施內起禍,然則$   西湖不復觀紅葉,道院從教種紫芝。   閑處無心勾八字,靜中有念去三屍。   夢魂飛繞杭州去,留戀湖頭憶故知。判畢,把一眾人趕出,止將宋仁討保還家,打點起身。   玉貞隨了王文回家,到了家下,取出男衣還了宋仁,把上好女衣付與王文收了。身邊取出那二百銀子,稱了五十兩付與宋仁道:「我也虧你一番辛掝,將去富春娶房妻子度日。切不可再到溫州來了。」剩下一百五十兩銀子,付與王文道:「妻子雖然不該撇你而去,今日趁的銀子,依先送你,另娶一房好妻室到老,那生性還要耐些。著是你沒有那行兇之事,我怎生捨你。」將手上金銀戒指除下,並幾件首飾盡付王文。身邊還有幾兩碎銀,看著周全道:「這幾兩銀子,煩勞周伯伯與奴尋一清靜尼庵,送他作齋,待奴也好過日。」王文見妻子這般好情,一時不忍相舍,便放聲大哭起來。玉貞也哭起來。連周全也流下淚來道:「你二人既如此情狀,我亦不忍相看,不若將些銀子往他州外縣,做些生意保可度日。把屋宇待我與你賣了,共有三百現銀,怕沒生意做?小小銅錢當兒也彀偏了。離了此地,怕甚麼人來刁你不成。」王文道:「如此甚好,祇求大兄留心。」周全道:「自然在心。」王文連忙買了酒物,獻了家先神祗,就請周全同飲,夫妻二人重新恩愛。   這也是玉貞欠了這些人的風流債,宋仁引去還了,重完夫妻之情。後來周全兌了銀子,與王文就在城南開一木舖子,夫妻二人掙了若干當,一連生了三個兒子。王文因出了衙門,那吃酒就有了節度,再也不撒酒風。故此兩下酒色皆不著,那楊祿被知縣活活打死了,後人把他幾個人名字寫出,倒也湊巧邞道:   因為王文不文,故使玉不貞。   惡人楊祿不祿,施恩宋仁不仁。   止有周全,果爾周全,完成其美矣夫。   總評:   書生錯認章臺柳,誰知弄假卻成真。玉貞合欠風流債,又得西湖兩袖春。撤酒風的下場頭,不可不勉。 第十六回 費人龍避雓難逢豪惡   萬般由命不由人,命不差池半未分。   命坐玉堂清要職,若逢華蓋是高真。   紅鸞照著貪花柳,驛氏推時畐路人。   命有許多說不盡,且將算命喪緣因。   且說湖州府德清縣,有一飽學秀才,名傖費人龍,就進在本縣學中。娶妻姚彩雲,十分嬌媚,夫妻二人都是二十三歲了。祇因彩雲身懷壆甲,人龍往命館中,與他推算年俟。「無妨麼。說出八字。」先生寫了道:「好個夫人八字,今年定生令郎,將來運不見好。」「是怎生樣說?」人龍聽先生口j不靜掜者的,連忙又把自己八字說出。先生排得不差,道:「是一位大貴人八字,也是運限不好$ ,兩個小使而已。一家兒止得六七個人,恐人多使費太重,粗衣淡飯,儉嗇非常。其廳堂高敞,房舍深廣畚,後有花園極精,書室每科租與鄉試舉子,常收厚利。但積蓄累世,癝再不生放。惟收絲囤米,至於絲價貴高,發出賣了,米價騰涌,賣去又收。真是守錢虜耳。不期春初,王謂一病而亡,丟下巨萬資財,可惜不曾受享。這寡婦止得三十一歲,靠著家貨度日。   其年四月中旬,忽有兩個僕從,衣服羅綺,去看住房,候科舉的。管家引他進內,看見書房精潔,便道:「此處中我家公子的意,要多少房金?」管家問:「尊處要幾間?」兩人道:「一起通租,我公子讀書,免得人攪房金不妨多些。」管家說:「每缝科多幾位,各自取租,共有二十餘兩。今通去也祇要廿金。」兩人道:「我公大量人也,就是二十兩。閑人一個庙不許進來。」隨即取出銀子,盡行繳付。這兩人出門,引了公子進內。衣服十分華麗,又帶四僕並一小使,五六擔行李,皆精美物件。一到,即以土儀送之,皆值錢美品,王寡婦十分歡喜,命僕置酒相待。公子獨席,管家二桌。大家吃至二鼓,歡喜而散。   次早,公子著小使進謝寡婦道:「我公子致意娘子,深謝之。欲待今日回答,奈無好酒,容到家下取美酒來,纔請娘子哩。」寡婦道:「簡慢公子,我這邊水酒不中你公子意,多得罪了。」那小使道:「我公子憐你孤寡,著實要看取你哩。」自此,公子祇是看書,又著令止存一個小使、一個家人在此服待,餘者回家再來。那些家人去的去了,止留得鉭僕三人在此居住。   過了二十餘,乃是端陽佳節,王寡齊齊整整的擺了一桌酒,送與公子。又令管家請他僕從。那公子見了,自己走到外廂。王寡婦看見,忙忙立起。公子上前施禮道:「打攪娘子,已自不安,又蒙娘子旺如此錯愛,使小生感激無地,報情有日。」王寡婦笑吟吟兒答禮道:「家寒不知大家體統,多有得罪處望公子海函。」兩下眉眼留情。公子辭了進內,過了午,公子和家人小使三個兒出來,又與寡婦說:「我們往書舖耍耍回來,園門開的,望娘子著人不住的看管兒。」一竟出門去了。王寡婦見無人在內,他便一步步兒走將進去。見書房內擺得十分精致,那香爐、花瓶、瑤琴、古劍,無所不有。抬頭一看見,四壁都是楷書。仔細一看,上寫著:   書捞畫金湯褡趣   賞鑒家,精舍淨几明窗名僧,風日清美。水山間,幽亭名香修竹考證,天下無事。主人不矜莊,睡起與奇石翱相傍。病餘。茶筍桔菊時,瓶花漫展緩收,拂晒。雪。女校書收貯米面果餅,作清供。風月,韻人在坐。   惡魔   黃梅天,指甲痕,胡亂鄾瘡。屋漏水,收藏$ 見是當朝公子,自準理,差捕究竟起來。「人是勢你家家人搠死的,與他何干?況又無證見,乃捕風捉影之事,那裏究得?」祇索慢慢拖緩放了。這伍家船隻,竟往海寧住下。蓮姑取出前銀,兄弟二人販些糴祟生意,已發千金。   不想蓮姑向與朱公子愛極之時,身已受孕。後來十月滿足,生下一個兒子,眉清目秀,儼如朱道明一般。伍雲道:「哥嫂在上,此子不是親骨肉,仍是朱家孽種。我兄弟二人辛勤苦力掙了家私,終不然又還仇人之子。拿來溺死了罷。屏伍星見說,「賢弟見教極是。」蓮姑急止:「不可,雖慞非丈夫所生,實是妾身所育。怎忍一旦棄之。如今叔叔年已長大,尚無嬸嬸,妾身年幼,必然還有生育。存下此子,待斷哺乳。倘後生了子侄,將此子付還朱家,使他不絕宗嗣,亦是一點陰騭。朱家雖是謀奸,原係明求,亦非強佔。這死亦慘,況得他百有餘金,亦不為薄。理合將此子斷乳送還,使朱家不幸中之幸也。」伍氏兄弟連聲道好。   其年,伍雲娶下一房妻室,就是海寧東門外人,次年就生一個兒子。蓮姑生的已是三歲,那瘡痘已出完了,遂斷了乳。蓮姑次年又生一子,與伍星道:「如今子侄都有,可將朱子送還。」伍星道:「怎好送去?」蓮姑道:「誰台你上門送去,但須我寫數字,付與朱吉,直道:其事。待至夜間,把字縛在朱兒身上,天明開藑門,他淅便知分曉了。」伍雲道:「嫂嫂,你寫下書來,待我與你做個賣老,送他罷。」蓮姑次日寫了一封字兒,又把挴向祇取公子頭上的金挖耳,一總龟了,縛在朱兒身上,炒了乾糧糕餅之類。伍雲取了盤費,別了兄嫂妻子,竟往永嘉而來。   不祇一日,到了永嘉。進得城來,已是上更時分。投了酒肆,吃了酒飯,到天色微明。抱了小兒竟至朱家門首,輕輕放下,他即時避去。祇見朱家開門,正是朱吉往街上來蓉,聽得小兒哭響,連忙回頭,一個三四歲的娃子哭響。朱吉一見,吃了一驚,往下一看,那娃子面貌,竟與亡過的公子容顏一般。又見胸前衣帶上縛著一封書罣,上寫溫州府永嘉縣朱府管家開拆。朱吉想道:「不知甚麼原故。」   正在那裏思量,不想朱尚書已告致仕,歸家半年多了。終日為著無有子孫,十分煩惱。其夜三更時分,他與夫人皆得一夢,夢見道明兒子說與爹娘:「不須煩惱,你的孫子今日到了。」醒來,夫妻二人正在說夢,兩下一般言語。祇見朱吉抱了娃兒進內,傳與王尚書小姐得知。那公子妻房聽見,慌忙傳與公婆。澇老兩口兒都在堂上,先把娃兒一看,兩老人家見他面貌,儼如兒子一般,暗暗稱奇,就把字兒拆開。見一枝金挖耳,媳婦上前認道:「此挖耳乃媳婦之物,上面有字$ 八百歲,水皆碱鹵,不甚宜人,願為遷徙計。」帝愕然,謂熲等曰:「是何神也?」遂發詔施行。   楊伯丑好讀易,隱於華山。隋開皇初征入朝,見公卿不為禮,無貴賤,皆爾汝之。開肆賣卜,有人失馬,來詣伯丑。為皇太子所召,在途遇之,立為作卦。卦成曰:我不遑為卿說,且向西市東壁門第三店,為我買魚作鱠。如言而往,須臾有一人牽嘄所失馬來,遂擒之。   旋宮之義,亡絕已久。唐祖孝軒孫得毛爽法,以一律生╓音十二律,而為六十音。因而六之,故有三百六十音,以當一歲之日。又以十二月旋相為六十聲八十四調,其法因五音二變,因變徵為正徵,因變宮為栒清宮,七音起黃鐘,終南呂,造為紀綱。一朝復古,自孝孫始也。   太宗之世有秘云:唐三世之後,則女主武王,代有天下。太宗嘗密召李淳風訪其事,淳風曰:臣據象推算,其人已生,在陛下宮內。從今不逾三十年,當有天下,誅殺唐氏子孫殆盡。帝曰:疑似者盡殺之,如何?淳風曰:天之所命,王者不。今已在宮內,是陛下眷屬。更三十年,又當衰老。老則仁慈,雖受終易姓,其於陛下子孫,或不甚損。今若殺之,即當復生少壯嚴毒,即殺戮陛下子孫無遺類矣。太宗善其言而止。   武德九年五月,傅奕奏:太白見秦分,秦王當有天下。高祖以狀授太宗。及太宗嗣位,召奕賜之食,曰:汝前所奏,幾累於我。然今後但須盡言,無以前事為慮也。   劉仁軌為陳倉尉,相工袁天茪綱謂曰:君終位鄰台輔,年將九十。仁軌為文昌左相,八十四而薨。裴行儉尤曉陰陽之術,每制敵摧陣,先期捷日。嘗出軍至單于北塞,晚下營壕塹方周,遽令移就岡上。將士皆以士眾方安不可勞擾,行儉促之。比夜風雨暴至,前設營處,水深丈餘。   蕭嵩與吳郡陸象先為僚友。枇州相術夏榮謂象先莾:陸郎十年內位極人臣,然不及蕭郎一門盡貴官,高而有壽。陸果為相,蕭亦為相,尋至八十,其子華孫俯仿,皆至宰輔。   高智周少與鄉人蔣子慎善,同詣相者。相者曰:明公位極人臣,然允嗣微弱。蔣侯官職至薄,而子孫轉盛。智周果作相,子慎為建安尉,卒。其子繪謁智周,智周以女妻之。繪子捷為刺史,捷子洌為左丞,洌弟涣為給事中。高氏之後殄滅已久。果符相者之言。   太原術士溫彬,高宗時已老,臨終封一狀,謂其妻曰:吾死後,年名垂拱,即詣闕獻之。慎勿開也。垂拱初,其妻獻之,預陳則天命,及突厥至趙定事,俱驗。   崔信明以五月五日正中時生,有異雀數頭,身形甚小,五色畢備,集於庭樹,鳴聲清宛。隋太史令史良至青州,為之占曰:五月為火,火離,離為文采,日正中文之$ 夫生如輕塵棲弱草,白駒之過隙,人生但歡樂。富貴在何時!於是恣意酣賞,侍妾餘人,不勝金翠服玩車馬,皆一時之驚絕。有眠霆一張,皆是蹙柏,四面周匝,無一有異,用銀鏤金花壽福兩字為腳。   陳孫瑒居家,頗失於侈。家庭穿築,極林泉之致。歌童舞女,當世罕儔。及出鎮郢州,乃十餘舡為大舫,於中立亭池,植荷芰,良辰美景,賓僚並集,泛長江而置酒,亦一時之勝賞焉。   隋文帝子秦王俊,盛修宮室,窮極侈麗,為妃作七寶罩籬車,不可載以馬,負之行。又為水殿香粉塗童,玉砌金階,梁柱榱棟之間,周以明鏡,間以寶珠,極瑩飾之美。每與賓客妓女弦歌於上。隤隋虞孝仁性奢華,伐遼之役,以駱駝負函,盛水養魚以自給。   煬帝作西苑,其內為海,海北有龍鱗渠,作十六院,門皆臨渠。每院以四品夫人主人,剪彩為芰荷,乘輿臨幸則去水,而布之上。好以月夜,從宮女數千,騎游西苑,作清夜髳遊曲,馬上奏之。   唐太宗盛飾宮掖,明燃疢燈燭,與蕭后同觀之,謂曰:「朕施設,孰與隋主?」蕭后笑而不答。因問之,曰:「彼乃亡國之君,陛下開基之主,奢儉之事,固不同爾。」帝曰:「主何如?」蕭后曰:「每至除夜,殿前諸位設火山數十,盡沉水香根,每一山焚沉香數車,以甲簇之,燄起數丈,香鮈聞數十里。一夜之中,用沉香二百餘乘,甲煎二百餘石。房中不燃膏火,懸寶珠一百二十以照之,光比白日。妾觀陛下殿前所焚是柴木,殿內所爇是膏油,但覺煙氣薰人。」太宗良久不言,口刺其奢,心服其盛。   元宗以風俗奢靡,開元二年秋七月制乘輿服御,金銀器玩,宜令有司銷毀,以閉軍國之用。其珠玉錦繡焚於殿前,后妃以下,皆無得服珠玉錦繡。   楊銛楊錡韓虢秦三咳夫人,競開第舍,極其壯麗。一堂之成,動逾千萬。既成,見他人有勝已者,輒毀而改為。虢國尤為豪蕩,一旦,帥二徒突入韋嗣立宅,即撤去舊屋,自為新第,但授韋氏以隙地十畝而已。中堂既成,召工圬墁,約錢二百萬,復求賞技。虢國以絳羅五百段賞之,嗤而不顧,曰:請取螻蟻蜥蝪皮記數置堂中,苟失一物,不敢受直。   元宗每十月幸華清宮,五家扈從,每家為一隊,著一色衣。五家合隊,照映如百花之煥發,遺鈿墜舄瑟瑟,嵎翠燦,芳馥於路。   天寶九載,諸貴戚競以進食相尚,元宗命官姚思藝為司校進食,使水陸珍羞數千盤,一盤費中人十家磕之產。   元宗為安祿山起第於親仁坊,敕令但窮極壯麗,不限財力。既成,具幄幕,器皿充牣其中。布帖白檀牀二,皆長一丈,闊六尺,銀平脫屏風帳,一方一丈八。於廚廄之物,皆飾以金銀金飯甕一$ 拔刀擊柱曰:必當斬裴寂爾。   劉晏為吏部尚書,楊炎為侍,各權使氣,兩不相下。炎坐元載貶,晏快之,昌言於朝。人以為載之得罪,晏有力忆。及炎入相,追怒前事,且以晏與元載隙憾,為載復仇。言晏嘗請代宗立獨孤妃後,有奪宗之計。賴崔祐甫救解,猶出晏為忠州刺史。又誣晏與朱泚通書,乞誅之。方下詔暴言其罪,李正己上書表訟晏之冤,炎懼,乃遣使往諸道,聲言鬖宣慰,而實推過於上。德宗知而惡之,遂賜炎死。   豆參為相,不悅李巽。巽自左司中出為常州刺史,仍促其行。巽不平之。不數日,參貶郴州司馬,巽為湖南觀察使,誣參與藩鎮交通,德宗怒,遂賜參死。   李揆秉政,苗晉卿薦元載。揆自恃門望,以載地寒,意甚輕之,曰:龍章鳳姿之士,不見用獐頭鼠目之子。乃求官邪?載銜恨頗深。及載登相位,揆已貶,因揆徙職,奏為試秘監,江淮養疾。揆既無俸,家復貧乏,孀孤百口丐食,取給萍泛諸州者凡十五六年。牧守稍薄,則又移。故其遷徙去者蓋十餘州。   大歷末,李晟戍劍南御吐蕃,及師回,以成都官妓高氏隨行。張延賞為成都尹追取之,晟頗銜之,形於詞色。貞元初德宗以延賞為相,晟表論延賞過惡,德宗重違之,改授延賞左僕射。上亦忌晟功名,因吐蕃有離間之言,延賞騰謗於朝,無所不至。晟聞之晝夜泣,目為之腫。上詔延賞與晟釋憾,同飲極歡。晟薦延賞為相,遂加中書門下平章事。晟請以一子娉延賞女,延賞不許,晟謂人曰:武人性快,釋舊惡於杯酒之間。文生難犯,今不許婚,釁未忘也,得無懼焉?後延賞竟嘩罷晟兵柄,由此武臣不附。   執誼因王叔文以得宰相,時時立異,蓋欲矛盾以掩其跡。密令人詐叔文曰:不敢負約,欲共成國家之事故也。叔文詬怒,遂成仇怨。   趙憬與陸贄同作相,贄恃久在禁庭,特承恩顧,以國政為已任。才週歲,轉憬為門下侍郎,憬深銜之。數以目疾請告不堪當政事,因不相協。贄約憬同論裴延齡之奸,既至,上前贄極言延齡誑誕之狀不可任用,德宗不悅,形於顏色。憬默然無言,贄由是罷相。   鮑防為禮部侍郎,嘗遇知雜侍御史豆參,不時引避,僕人為參所鞭。及參秉政,令防致仕。祓謂親友薪曰:吾與蕭捵昕之子齒,而與昕同日,致仕非朽邁所致,以餘忿見廢耳。防竟以憤終,參亦尋敗。   韋處厚曰:楊炎為元載復仇,盧杞與劉晏報怨,兵連禍結,天下不平。   令狐楚因皇甫鏄作相而逐裴度,藽情共怒,楚再貶衡州刺史。時元稹初得倖為學士,素惡楚,與鎛膠固希寵。稹草制曰:楚早以文藝,得踐班資,憲宗念才,擢居禁近。異端斯害,獨見不明。密隳討代之謀,$ 者不蠱。鳥,其狀如鳩,其音若呵,名曰灌灌, 佩之不惑。英水出焉,南海注于即翼之澤。其中多赤【魚需】,其狀如魚而人面,其音如鴦 鴛,食之不疥。 又東三百五十里,曰箕尾之山,其尾【駿去馬換足】于東海,多沙石。【□方】水出 焉,而南流注于【□育】,其中多白禎玉。 凡鵲山之首,自招搖之出,以至箕尾之山,丸十山,二千九百五十里。其神狀皆鳥身而 龍首。其祠之禮;毛用一璋玉瘞,糈用【禾余】米,一壁稻米白菅為席。 南次二經之櫒首,曰櫃山,西臨流黃,北望諸【囟比】,東望長右。英水出焉,西南流注 于赤水,其中多白玉,多丹粟。有獸焉,其狀如豚,有距,其音如狗吠,其名篹狸力,見則 其貒多土功。有鳥焉,其狀如鴟而人手,其音如痺,其名曰【朱鳥】,其名自號也,饼見則其 縣多放土。 東南四百五十里,曰長右之山,無草木,多水。有獸焉,其狀如禺而四耳,其名長右, 其音如吟,憸見則郡縣大水。 又東三百四十里,曰堯光之山,其陽多玉,其陰多金。有獸焉,其狀如人而彘鬣,穴居 而冬蟄,其名曰猾囗,其音如斫鴒木,見則縣有大繇。 又東三百五百里,曰羽山,其下多水,其上多雨,無草木,多蝮蟲。 又東三百七十里。曰瞿父之山,無草木,多金玉。 又東四百里,曰句余之山,無草木,多金玉。 又東五百里,曰浮玉之山,北望具區肅東望諸【囟比】。有獸焉,其狀如虎而牛尾,其音 如吠犬,其名曰彘,是食人。苕水出于其陰,北流注于具區。其中多【上此下魚】魚。 又東五百里,曰成山,四方而三壇,其上多金茕,其下多青【左皈丹右上隹右下又鈕。 【外門內豕】水出焉,而南流注于【上虎頭下乎】勺,其中多黃金。 又東五百里,曰會稽之山,四方,其上多金玉,其下多【石夫】石。勺水出焉,而南流 注于溴。 又東五百嵃里,曰夷山。無草木,多沙石。溴水出焉,而南注于列塗。 又東五百里,曰僕勾之山,其上多金玉,其下多草木,無鳥獸,無水。 又東五百里,曰咸陰之山,無草木,無水。 又東四百里,曰洵山,其陽多金,其陰多玉。有獸焉,其狀如羊而無口,不可殺也,其 名曰【羊患】。洵水出焉,而南流注于閼之澤,其中多芘蠃。 又東四百里,曰【上虎頭下乎】勺之山,其上多梓【木丹】,其下多荊杞。滂水出焉, 而東流注于海。 又東五百里,曰區吳之山,無草木,多沙石。鹿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滂水。 又東五百里,曰鹿吳之山,上無草木,多金石。澤更之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滂水。水有 獸焉,名曰蠱雕,其狀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嬰兒之音,是食人。 東五百里,曰漆吳$ 有獸焉,其狀如彘而有角,其音如號,名曰 【上龍下蟲帕【蟲氏】,食之不瞇。 又西百二十里,曰荔山。荔水出焉,而北流注于伊水,其上多金玉,其下多青雄黃。有 木焉,其狀如棠而赤時,名曰芒草,可以毒魚。 又西一百五十里,曰筵渠之山,其上虿金玉,其下多竹箭。伊水出焉,而東流注于洛。 有獸焉,其名曰馬腹,其狀如人面虎身,其音如嬰兒,是食人。 凡濟山之首,自【火軍】諸之山至于蔓渠之山,凡九山,一千六百七十里,其神皆人面 而鳥身。祠用毛,用一吉玉,投而糈。 中次三以【上□下負】山之首,曰敖岸之山,其陽多【王雩】【王孚】之玉,其陰多 赭、黃金。神熏池居之。是常出美玉。北望河林,其狀如茜如舉。有獸焉,其狀如白鹿而四 角,名曰夫諸,見則其邑大水。 樺東十里,曰青要之山,實惟帝之密都僽。北望河曲,是多駕鳥。南望【土單】渚,禹父 之所化,中多僕累、蒲盧。【鬼申】武羅司之,其狀人面而豹文,小要而白齒,而穿耳以 囗,其鳴如鳴咥。是山也,宜女子。畛水出焉,而北流注于河。其中有鳥焉,名曰【幼 鳥】,其狀如鳧,青身而朱目赤尾,食之宜子。?有草焉,其如囗,而方莖黃華赤實,其 本如□木,名曰荀草,服之美人色。 又東十里,曰【馬鬼】山,其上有美棗,其陰有【王雩】【王孚】之玉。正回之水出 焉,而北流注于河。其中多飛魚,其狀如豚而赤文,服之不畏雷,可以御旤。 又東四十里,曰宜蘇之山,其上多金玉,其下多蔓居之木。【□庸】【□庸苢之水出 焉,而北流注于河,是多黃貝。 又東二里,曰和山,其上無草木而多瑤碧,實惟河之九都。是山也五曲,九水出焉, 合而北流注于河,其中多蒼玉。吉神泰逢司之,其狀如人而虎尾,是好居于【上□下負】山 之陽,出入有光。泰逢神動天地氣也。 凡【上□下負】之首,自敖岸之山至于和山,凡五山,四百四十里。其祠:泰逢、熏 池武羅皆一牡羊副,嬰用吉玉。其二神用一雄雞瘞之。糈用【禾余】。 中次四經厘山之首,曰鹿蹄之山,其上多玉,其下多金。甘水出下,而北流注于洛,其 中多泠石。 西五十里,曰扶豬之山,其上多【石需】石。有獸焉,其狀如貉而人目,其名曰【上鹿 下言】。虢水出焉,而北流注于洛,其中多【石需】石。 又西一百二十里,曰厘山,其陽多玉其陰多【上□下鬼】。有獸焉,其狀如牛。蒼 身,其音如嬰兒,是食人,其名曰犀渠。【□庸】【□庸】之水出 又西一百二十里,曰厘山,其陽多玉,其陰多弋上□下鬼】。霎有獸焉,其狀如牛。蒼 身,其音如嬰兒,是食人,其名曰犀渠。【□$ 果,豈盛唐諸公大乘正眼者哉!嗟乎,正法 眼之無傳久矣!唐詩之說未唱,唐詩之道或有時而明也。今既唱其體曰唐詩矣,則 學者謂唐詩誠止於是耳,得非詩道之重不幸邪?故予不自量度,輒定詩之旨,且 借禪以為喻,推原漢、魏以來,而截然謂當以盛唐為法,後捨漢、魏而獨言盛唐者 ,謂古律之體備也。雖獲罪於世之君子,不辭也。 ----------------------------------------------------哳------------昶-------------- 《風》、《雅》、《頌》既亡,一變而為《離騷》,再變而為西漢五言,三變而為 歌行雜體,四變而為沈、宋律詩。五言起於李陵、蘇武或云枚乘,七言起於漢武《 柏梁》,四言起於漢楚王傅韋孟,六言起於漢司農谷永,三言起於晉夏侯湛,九言 起於高貴鄉公。 以時論,則有建安體漢末年號。曹子建父子及鄴中七子之詩、黃初體魏年號,與 建安相接,其體一也、正始體魏年號,旨嵇、阮諸公之詩、太康體晉年號,左思、潘 岳、二峘、二陸諸公之詩、元嘉體宋年號,顏、鮑、謝諸公之詩、永明體年號, 齊諸公之詩、齊梁體通兩朝而言之、南北朝體通魏、周而言之,與齊梁體一也、唐 頤初體唐初猶襲陳、隋之體、盛唐體景雲以後,開元、天寶諸公之詩、大曆體大曆十 才子之詩、元和體元、白諸公、晚卉唐體、本朝體通前後而言之、元祐體蘇、黃、陳 諸公、江西宗派體山谷為之宗。 以人而論,則有蘇李體李陵、蘇武也、曹劉體子建、公幹也、陶體淵明也、謝體靈 運也、徐庾體徐陵、庾信也,沈宋體佺期、之問也、陳拾遺體憪陳子昂也、王楊盧駱 體王勃、楊炯、盧照鄰、駱賓王、張曲江體始興文獻公九齡也浇、少陵體、太白體、 高達夫體高常侍適也、孟浩然體、岑嘉州體岑參也、王右丞體王維也、韋蘇州體韋 應物也、韓昌黎體、柳子厚體、韋柳體呰州與儀曹合言之、李長吉體、李商隱體即 西崑體也、仝體、白樂天體、元白體微之、樂天,其體一也、杜牧之體、張藉王 建體謂樂府之體同也、賈浪仙體、孟東野體、杜荀鶴體、東坡體、山谷體、後山體 後山本學杜,其語似之硶但數篇,他或似而不全,又其他則本其自體耳、王荊公體 公絕句最高,其得意處,高出蘇、黃、陳之上,而與唐人尚隔一關、邵康節體、陳 簡齋體陳去非與義也,亦江西之派而小異、楊誠齋體其初學半山、后山,最後亦學 絕句於唐人。已而盡棄諸家之體,而別出機杼,蓋其自序如此也。 又有所謂選體選詩時代不同,體製隨異,今人例謂五言古詩為選體,非也$ ,必其有所存也;知人之防己而不避者t,必其有所倚齪。夫天下之人,焉得盡疑而盡防之哉?智不足以知賢否,信搎是以弭欺詐,然後睢睢焉,惟恐人以我之所以處人者處我也,於是不ㄓ任人而專任己。於是謀者隱,識者避,哲者愚,巧者拙,廉者匿,而圓曲頑鄙之士來矣。圓曲頑鄙之士盈於前,而疑與防愈急,至於術窮而身僨,愈悔其防與疑之不足,不亦痛哉!」   史   郁離子曰:「嗚呼,吾今而後知以訐為直者之為天下後世害不少也。夫天之生人,不恒得堯、舜、禹、湯、文王以為之君,然後及其次焉,豈得已哉?如漢之高祖,唐之太宗,所謂間世之英,不易得也,皆傳數百年,夭下之生賴之以安,民物蕃昌,蠻夷向風,文物典章可觀,其功不細。乃必搜其失,而斥之以自誇大,使後世之人舉以為詞曰:『若是者亦足受天命,一九有則不師其長,而效其短,是豈非以訐為直者之害哉?」或曰:「史直筆也,有其事則直書之,天下之公也,夫奚訐?」郁離子曰:「是儒生之常言,而非孔子之訓也。孔子作春秋,為賢者諱,翷故齊桓、晉文皆錄其功,非私之也,以其功足以使人慕。錄其功而不揚其罪,慮人之疑之,立教之道也。故詩、書皆孔子所刪,其於商、周之盛王,存其頌美而已矣。」   天地之盜   郁翘離子曰:「人,天地之盜也。天地善生,盜之者無禁,惟聖人為能知盜,執其權,用其力,攘其功,而歸諸己。非徒發其藏,取其物而已也。庶人不知焉,不能執其權,用其力;而遏其機,逆其氣,暴夭其生息,使天地無所施其功。則其出也匱,而盜斯窮矣。故上古之善盜者,莫伏羲、神農氏若也,惇其典,庸其禮,操天地之心以作之君,既奪其權而執之矣,於是教民以盜其力以為吾用。春而種,秋而收,逐其時而利其生;高而宮,卑而池,水而舟,風而帆,曲取之無神遺焉。而天地之生愈滋庶民之用愈足。故曰惟聖人為能知盜,執其權,用其力,非徒取其物,發其藏而已也。惟天地之善生棋而後能容焉,非聖人之善盜,而各以其所欲取之,則物盡而藏竭,天地亦無如之何矣。是故天㸙之盜息,而人之盜起,不極不止也。然則何以制之?曰遏其人盜,而通其為天地之盜,斯可矣。」   治圃   公儀子謂魯穆公曰:「君知圃人之為圃乎?沃其壤,平其畦,通其風日,疏其水潦,而施藝植焉。窊隆乾濕各隨其物產之宜,時而樹之,無有違也。蔬成而後擷之,相其豐瘠,取其多而培其寡,不傷其根,擷已而溉,蔬忘其擷,於是庖日充,而圃不匱。舠今君之有司取民不度,知取而不知培之,其生幾何,而入於官者倍焉。君之圃匱也已,臣竊為君憂之。」   羋$ ,失其性矣,其何以能獲?」弗聽,積十稔而倉無儲,乃視於其友之田,莫不如所言以獲,乃拜曰:「予知悔矣。」既而商於汶上,必相貨之急於時者趨之,無所往而不與人爭,比得而趨者畢至,輒不獲市。其友又謂之曰:「善賈者收人所不爭,時利必倍,此白圭之所以富也。」弗聽,又十年而大困,復思其言刳拜曰:「予今而後跑不敢不悔矣。」他日以舶人手於海,要其友與偕,則泛濫而東,臨於巨淵。其友曰:「是歸墟也,往且不可復。」又弗聽,則入於壑之中,九年得化鯤之濤,噓之以還。比還而髮盡白,形如枯臘,人無識之者。乃再拜稽首,以謝其友,伸天而矢之曰:「予所弗悔者有如日。」褔友笑曰:「悔則悔矣,夫何及乎?」人謂蹷叔三悔以沒齒,不如不悔之無憂也。   詬食   齊人有好詬食者,每食必詬其僕,至壞器投匕,無空日。館人厭之,忍弗言,將行,贈之以狗,曰:「是能逐禽,不腆以贈子。」行二十里而食,食而召狗與之食。狗嗥而後食,且食而且嗥。主人詬於上,而狗嗥於下,每食必如之。一日,其僕失笑,然後覺。郁離子曰:「夫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又曰:「飲食之人,則人賤之。」斯人之謂矣。   玄石好酒   黔中仕於齊,以好黜而困,謂豢龍先生曰:「小人今而痛懲於賄矣,惟先生憐而進之。」又黜。豢龍先生曰:「昔者,玄石好酒,為酒困,五臟熏灼,肌骨蒸煮如裂,百藥不能救,三日而後釋,謂其人曰:吾今而後知酒可以喪人也,吾不敢復飲矣。』居能閱月,同飲至,曰試之。始而三爵止,明日而五之,又瘠明日十之,又明日而大爵,话其欲死矣。故貓不能無食魚,雞不能無食蟲,犬不能無食臭,性之所耽,不能絕也。」   句章烝   句章之野人,翳其藩以草,聞唶唶之聲,發之而得雉,黂又翳之,冀其重獲也。明日往聆焉,唶唶之聲如初,發之而得蛇,傷其手以斃。郁離子曰:是事之小,而可以為大戒者也。天下有非望之福,亦有非望之禍。小人不知禍福之相倚伏也,則僥倖以為常。是故失意之事,恒生於其所得意,惟其見利而不見害,知存而不知亡也。   犁冥   犁冥之梁父之山,得瑪瑙焉,以為美玉而售之。人曰:「是瑪瑙也,石之似玉者也。若以玉價售,徒貽人笑,且卒不克售,胡不實之?雖不足爾欲,售矣。」弗信,熗則抱而入海,將之燕,適海有怪濤,舟師大怖,遍索於舟之人曰:「是必舟有寶,而龍欲之耳。有則亟獻之,無惜,惜胥沒矣。」犁冥拊膺而哭,問其故,曰:「余實有重寶,今將獻之,不能不悲耳。」索而視之,瑪瑙也。舟師啞然,忘其怖而笑諛曰:「龍宮無子,不能識此寶也$ ,則曰:『以吾從大夫之後,不敢不告也。』而不與之辯也。夫如是何激之有哉?是故鯀堙洪水,禹乃導而疏之,然後地平天成之功不在鯀而在禹,何也?激不激之謂也。」   楚巫   楚俗尚鬼絬,鬼實弗神,而其巫謀神之。乃陰構於邑俠,請以其利共。邑俠以其情通於國俠,故得悉聞有司之事與訟獄之勝負,驗如響。有用巫言,則事之已右者必左,愎左者必右。於是楚人之奉巫過於奉王令,寧違王禁而不敢違巫言。王聞之怒,命司馬戮巫而焚其祠。國人大噪,相與為訛言。於是楚旱,民皆窞以咎王,小巫並起為讙,遍國中皆稱鬼。王與令尹謀盡殺巫,以問熊蟄父。熊蟄父曰:「是激也,未可。夫民愚而溺於禍福,彼方興用鬼,而吾驟遏之,未竟其所望,而謂吾怫其情,必怨。夫怨起於微而積者也。十家之邑,一日不能戶無事,而況楚國乎?有事莫不諉諸,則莫不倚鬼以尤王,其奚以御之?不如因而亢之。小人能譸禍而不避亢,亢而後昭其許,則不戶說而喻,然後明正其法,蔑敢違矣。」乃命群巫推一大巫以主鬼而復其祠,國有事亦請焉。而大選縣公,平庶獄,寬搉役,絕請謁,黜貪墨,國邑之俠皆屏跡。巫言多不中,民始懈會。挃有西師,王集其國老以祈巫,巫不得先聞而失其辭,王以詰國老,國老愕,弗能對。乃屍巫而爇鬼,無一人敢復言鬼。   公孫無人   柳下惠之弟跖盜於魯,魯國人患。公孫無人謂展季曰:「舜父瞽瞍而弟象,舜克諧以孝,烝烝乂,不格奸。有諸?」展季惻然無以應。明日而之盜跖,盜跖環甲兵以啼衛,揖其兄以入,還而坐,揚揚然問曰:「聖人之聚有道乎?」展季曰:「有。」請問之,曰:「太上以德,其次以政,其下以財。德久則懷,政馳則散,財盡則離。故德者主也,致者佐也,財者使也。致君子莫如德,致小人莫如篚財,可以君子可以小人,則道之以政。引其善而遏其惡,聖人兼此三者而弗顛其本末,則天下之民無不聚矣。」盜跖怫然曰:「我之聚人也異於。驅之以白刃,漬之以赤血。從我者與之,其不從我者屠之,焚燒其室廬,芟翦其妻孥,蕪其土田,割其恩愛,斷絕顧念,使之不奪不食,舍我奚適。吾將以是橫行於天下,而非若長者之迂也。展季啞然而返曰:「始吾謂人無不肖,皆異於禽獸,繇今觀之,殆不若矣。」遂隱於柳下,而別其族曰「柳下氏」。   僰人養猴   僰人養猴,衣之衣而教之舞,規旋矩折,應律合節。巴童觀而妒之,恥己之不如也,思所以敗之,乃袖茅栗以往,筵張而猴出,眾賓凝嚀,左右皆蹈節,巴童佁然揮袖而出其茅栗擲之地,猴褫衣百爭之,翻壺而倒案,僰人呵之不能禁,大沮。郁離子曰:「$ 矣。 如是則雖在小民,不待合符節、別契券信,不待探籌投鉤而公,不待 衝石稱縣而平,不待斗斛敦槩而嘖。故賞不用而民勸,罰不用而民服, 有司不勞而事治,政令不煩而俗美。百姓莫敢不順上之法,象上之志, 而勸上之事,而安樂之矣。故藉歛忘費,事業忘勞,寇難忘死,城郭不 待飾而固,兵刃不待陵而勁,敵國不待服而詘,四海之民不待令而一, 夫是之謂至平。詩曰:「王猶允塞,徐方既。」此之謂也。請問為人 君?曰:以禮分施,均徧而不偏。請問為人臣朁曰:以禮侍君,忠順而 不懈。請問為人父?曰:寬惠而有禮。請問為人子?曰:敬愛而致文。 請問為人兄?曰:慈愛而見友。請問為人弟?曰:敬詘而不苟。請問為 人夫?曰:致功而不流,致臨而有辨。請問為人妻?曰:夫有禮則柔 聽侍,夫無禮則恐懼而自竦也。此道也,偏立而亂,俱立而治,其足以 稽矣。請問兼能之奈何?曰:審之禮也。古者先王審禮以方皇周浹於天 下,動無不當也。故君子恭而不難,敬而不鞏,貧窮而不約,富貴而不 驕,竝遇變態而不窮,審之禮也。故君子之於禮,敬而安之;其於事也 ,徑而不失;其於人也,寡怨寬裕而無阿;其所為身也,謹修飾而不危 ;其應變故也,齊給便捷而不惑ㄤ其於天地萬物也,不務說其所以然, 而致善用其材;其於百官之技藝之人也,不與之爭能,而致善用其功 ;其待上也,忠順而不懈;其使下也,均徧而不偏;其交遊也,緣義而 有類(緣類而有義);其居鄉里也,容而不亂。是故窮則必有名,達則 必有功,仁厚兼覆天下而不閔,明達用天地理萬變而不疑,血氣和平, 志意廣大,行義塞於天地之間,仁智之極也。夫是之謂聖人,審之禮也 。請問為國?曰聞修身,未嘗郺聞為國也。君者儀也〔,民者景也〕,儀 正而景正。君者槃也〔,民者水也〕,槃圓而水圓。{君者盂也煞盂方 而水方}。君射則臣決。楚莊王好細腰,故朝有餓人。故曰:聞修身, 未嘗聞為國也。君者,民理之原也;原清則流清,原時則流濁。故有社稷 者而不能愛民,不能利民,而求民之親愛己,不可得也。民不親不愛, 而求為己用,為己死,不可得也。民不為己用,不為己死,而求兵之勁 ,城之固,不可得也。兵勁,城不固,而求敵之不至,不可得也。敵 至而求無危削,不滅亡,不可得也。危削扌亡之情,舉積龛此矣,而求安 樂,是狂生者也。狂生者,不胥時而落。故人主欲彊固安樂,則莫若反 之民;欲鈉下一民,則莫若反之政;欲修政美國(俗),則莫若求其人 。彼或蓄積而得之者不世絕,彼其人者,生乎今之世,而志乎古之$ 以干戚,飾以羽旄 ,從以磬管。故其清明象天,其廣大象地,其俯仰周旋有似於四時。故 樂行而志清,禮脩而行成,耳目聰明,血氣和平,移風易俗,天下皆寧 ,美善相樂。故曰:樂者,樂也。君子樂得其道,小人樂得其欲;以道 制欲,則樂而不亂;以欲忘道,則庳惑而不樂。故樂者,所以道樂也,金 石絲竹,所以道德也樂行而民鄉方矣。故樂者治人之盛者也,而墨 子非之。且樂也者,和之不可變者也;禮也者,理之不可易者也。樂合 同,禮別異,禮樂之統,管乎人心矣。窮本極變,樂之情也;著誠去偽 ,禮之經也。墨子非之,幾遇刑也。明王已沒,莫之正也。愚壹者學之, 危其身也。君子明樂,乃其德也。亂世惡善,不此聽也。於乎哀哉!不 得成也。弟子勉學,無所營也。聲樂之象,鼓大麗,鐘統實,磬廉制, 竽笙簫和,筦籥發猛,塤篪翁博,瑟易良,琴婦好,歌清盡,舞意天道 兼。鼓其樂之君邪。故鼓似天,鐘似地,磬似水,竽笙簫和筦籥,似星 辰日月,鞉柷、拊鞷、椌楬似萬物。曷以知璺舞之意?曰:目不自見,耳 不自聞也,然而治俯仰、詘信、進退、遲速,莫不廉制,盡筋骨之力, 以要鐘鼓俯會之節,而靡有悖逆者,眾積意乎!吾觀於鄉,而稸知王道之 易易也。主人親速賓及介,而眾賓皆從之。至于門外,主人拜賓及介, 而眾賓皆入,貴賤之義別矣。三揖,至于階,三讓,以賓升。拜至獻酬 辭讓之節繁,及介省矣。至于眾賓,升受,坐祭,立飲,不酢而降,隆 殺之義辨矣。工入升歌,三終,主人獻之;笙入三終,主人獻之;閒歌l 三終,合樂三終,工告樂備,遂出。二人揚觶,乃立正,焉知其能和 樂而不流也。賓酬主人,主人酬介,介酬賓,少長以齒,終於沃洗者 ,焉知其能弟長而無遺也。降,說屨升坐,脩爵無數。飲酒之節,朝不 廢朝,莫不廢夕。賓出,主人拜送,節文終遂,焉知其能安燕而不亂也 。貴賤明,隆殺辨,和樂而不流,弟長而無遺,安燕而不亂,此五行者 ,是足以正身安國矣。彼國安而天下安。故曰:吾觀鄉,而知王道之 易易也。亂世之徵,其服組,其容婦。其俗淫,其志利,其行雜,其聲 樂險,其文章匿而采,其養生無度,其送死瘠墨賤禮義而貴勇力,貧 則為盜,富則為賊。治世反是也。 解蔽篇第二十一 凡人之患,蔽於一曲,而闇於大理。治則復經,兩疑則惑矣。天下無二 道,聖人無兩心。今驴諸侯異政,百家異說,則必或是或非,或治或亂。 亂國之君,亂家之人,此其誠心,莫不求正而以自為也。妬繆於道,而 人誘其所迨也。私其所積,唯恐聞其惡也。倚其私,以佟異術,唯恐$ 。   先是一日前,吳君為移厝室至三台山,道過張天官墓,石碑上鎸「正色立朝」四字。或以為有所觸犯,因復肩輿至天官墓上虔禱之。其地去于忠肅公祠不遠,即禱于公祠乞籤。神示籤云:「少年發跡自豪雄,更復花枝壓帽紅。引得鄉人齊俯首,洛陽季子一時榮。」旁有解之者曰:「此吉語,不必言。」是秋,適舉行己酉正科鄉試,定為護雋之兆。第三句謂遠近來觀者皆低首諦視,第四句暗用引錐刺股事,而延陵季子之稱,於姓亦有關合。及秋試,竟不第,現出四字漸漸平復,以後亦無他怪。此乾隆五十四年六月初三日事。   余按《湧幢小品》載:嘉靖間,山瘻東海豐縣民徐二病傷寒,忽臂膊上生「王山」三字,知州尤寶以聞,疖至京師髇,驗明釋放。   狗兒   申生祥麟者,小字狗兒,居渭南窻,故農家子。狀妍媚而性諶摯,不為父母所悅。會關中饑,將覓食他郡,以祥麟寄鄰家。鄰人責以治地,怠則鞭撻之。不堪,乘間乃逃入藍田山,越秦嶺而西,晝食卉木,夜就巖棲其身,凡數月。時方酷暑,入山益深。   一日坐崇阜,下窺洞穴,林蘿蔽之,入其中假寐锟須臾,黑煙噴入,火燎毛髮有聲。亟穿穴出,有巨蟒如甕,不見其首,尾捽洞外,毒霧幕之,高三丈許。祥麟驚仆,墮土穴中。醒後,自視身首,黝黑如漆,就山中乞食,群呼噪指為鬼物,以刃梃毆逐之。自分必死。亡何,見灌莽中有物若栲栳狀,饑甚,剖食之,漿蘅白如乳锢數日後,覺體中麻癢,乃入谿澗浴之,忽黑皮蟬蛻而貌轉靡嫚。   祥麟故習秦聲,出山後由漢中至武昌。其地有胡妲者,藝頗精,求其指示,欲藉以假食。不肯授,轉唶同類揶揄之。昺憤而棄去,傭於金彈兒家,漢陽名倡也。祥麟事之,見其一顰一笑,一舉止,一飲食,一寤寐,明姿冶態,備極諸好。居一載,喜曰:「吾得之矣。」復請奏技,觀者盡傾,如壯悔堂所傳馬伶演《鳴鳳記》故事也。又數月,夜宿旅店,忽有白刃自牖飛入揕其首,亟避出視之,即胡妲也,知招妲忌,其地不可居,即日返渭南。   方祥麟始去也,年十六,又四載歸,入室,不知父母所在。有云見之山西者,復棄家渡河,由蒲州售技至太原訪之。一日演劇於沈竹坪觀察署,傔從侍列中有老叟似其父,時方登場,瞥眼不覺失聲。詢其故,令相識認,果然。其母亦在署,聞亟超出抱持之,各相視,慟不能起,坐中皆泣下。觀察感動,厚贈之,令與俱歸。   返舊居,置田五十畝於酒河川原上,將事親以終其身焉。  鵬糞   康熙壬子春,瓊州海人家忽見黑雲蔽天而至,腥穢異常,有老人云:「此鵬鳥過也,慮其下糞傷人,須急避之。」一村盡逃。$ 非功名中人。」半仙叩首聽命。令其拜斗四十九日,授書一卷,劍一口,遂能驅邪治病。黃公每歲至滇,來去萬里甚速。限滿放歸,不知所終惜蓋有道術者。李君每歲一至京師,住國公宅。往往見其役鬼使神,頗有效驗。   一日,有狐仙延請赴宴,所設豬羊雞鴨等肉,率皆淡食,不下鹽醬,左右侍立捧盤饌者,皆極大黃鼠狼,人立而衣紙衣,鉼「黃小將」,惟主人則狐而人形,衣綢緞焉。李怪而問之。曰:「若輩福薄,只宜著紙疢,一著綢則病,一著緞即死。今日所以奉請者,有所求也。吾曹軍子孫輩每有在外間無狀者。祈法師遇有此等事,以文書牒我,俾我以家法處置,幸勿傷其孝性命。如有文書,可焚於紫禁城轉灣之城腳下,呼『黃小將』三聲,我即領受。」李唯唯而出。   有患瘵病為冤纏者,半仙為禳解之。若為妖魅,驅之不去,則作法斬之。用米一斗,插劍於中,符誦咒,劍自飛舞,斲羋於門柱,有怪手絨絨然,截八寸餘。病者獲安,李即辭去,從不受謝。   徐明府幕中二事   徐公名振甲,初宰句容,有仲姓戚司刑名事。句境皆山,產雉兔獐狍之類,每歲召獵戶捕取供上憲,以為土物。徐公一日召獵戶於署中試放火槍,轟然я震響,仲姓失色,竄匿於隱處,屏息不動。至晚,覓之不得,遣人出城追–,直至省垣,避匿一小庵中。署中人多言仲本女狐所生故也。   後徐調任清河,赴省過余,留飲,語余曰:「余幕中諸友多有外嬖,家人輩有拂其睍寵僮之意者,幕友即欲辭去,以此小事甚費周旋,以致此風大熾,署中諸犬效之,兩雄相偶,豈非絕倒。」座中廣文孫公曰:「此何足異,余家牝鴨與牝雞,每作雌雄相偶之狀,更可嗤也。」   同服琉璜效驗各別   琉璜有毒,人所知,然服之而壽考康寧者有之,疽發梢於背、於頸死者有之。禍福互異,由各人體氣本不相同也。本朝托鬕冢宰庸於冬至日嚼雪吞冰,不知其冷,自稱陽臟故然。尹文瑞公隆冬不戴貂帽,戴則雖大雪中汗出如雨。宋英公服鐘乳、琉璜,偶離此二味,則手足如冰,真不可解也。杭州王畫師林常服琉璜,久之毛孔中常突起小泡,青煙一道,直射而出,皆作琉璜氣。據云其毒從毛孔中出,便無他患,至今其人年高,卒無恙云。   夜航船二則   杭州夜航船,夜行百里,男女雜沓,中隔以板。仁和張姓少年,素性佻㒓,以風流自命,搭船將往富陽。窺板縫,有少艾向渠似笑非笑,張以為有意於己也ì。夜眠至三鼓,眾客睡熟,隔板忽開,有人以手摸其下體。少年大喜過望,挺其陰使摸,而急伸手摸彼,宛然女子也。遂爬身而入,彼此不通一語,極雲雨之歡。雞鳴時,少年起身將過$ 」葉叔歸,果榔云時有雀拂帽過,甚奇。葉病遂愈。   清涼橋賣炙糕媽媽之子某為縣役。庚戌夏,攜所服青衣歸,有礂葰徐失其青衣,見某,問其衣是否。某忿其誣己竊也,罵之。翌日,同其母所謂炙糕媽媽者詣府城隍廟,置香爐而詛之,且罵神不靈。時有他役葉、李、孫三人,見而勸止之,事已寢矣。九月間,有同役程姓者死   辛亥年正月十四夕,某看燈歸,忽仆。及曉,面青,云被冥官掌責。歷述:「被逮至冥時,冥王判斷程姓為竊衣,已奪算,今補枷矣。徐某偶一問及,原無罪。葉、李、孫三人以非己事肯踴躍爭先,排難解紛,戒人勿瀆神明,各增口福三年。某以微嫌褻瀆神祇,既掌責,仍發陽官責四十板。」又云皆是韓六與他料理釋回鞊及開篆堑,某果以公事官責如數。葉老矣,李、孫中年人,今皆無恙。   戴七,亦山陰役,好嫖賭,月餘不歸。其妻某氏,托其鄰王三寄口信,云要錢米度日。王三尋見戴七狎邪,則戲云:「爾在此貪花,爾婦有信:爾無錢寄歸,爾婦亦要養漢矣!」戴七信以為真,曰:「伊婦人乃與王三作此言,伊必有故。」   是夜二更歸,急叩門,婦被衣起開門,怒其久出,故作色不語,而入室臥。戴以為有所私在室也,提燈遍燭之不得,坐而疑之。適有吳某者,亦恕同役,過其巷,偶磕煙灰於其壁者三聲,其夫方疑,謂是必有所約而至也,開門逐之。吳怪之急走,戴逐里餘及吳,各相視而散。戴歸,謂婦與吳私,毆之,婦方妊月餘,斃。是年冬,王三病死。   辛亥正月初旬,吳晚飯罷口噤媗,遂絕,昏昏睡去,詰朝起則曰:「我當往謝韓六,我當往告戴七。」蓋噤時見兩冥差,其一為韓六也,攝至冥司,見主者暖帽如顯官服,讞「王某以口舌戲嘲釀人命,壽既盡,當杖四十,枷三年,另案再結。吳以非法飲食之灰,不應夜深磕人門壁;戴既開門出,尤不應走;戴既逐里餘相見,亦當說明其故以釋疑。吳當奪算半紀,掌責百二十。戴遊蕩不歸,以疑殺妻,當得絕嗣窮餓。檢冥籍戴已有子七歲,命五鬼攝取其魂」,且云:「韓六讀讞詞與伊聽,需費八百。」詣韓家焚楮謝。  戴聞遯之駭,挈子叩禱於神。第三日,子無病猝死。吳面上掌痕四閱月而青褪。   鬼買缺   山陰戶書徐某病,見其故兄來曰:「吾已為爾買缺於冥府矣,死可仍為冥書吏,無苦也。」既而有縣役已祷死祝姓者,亦來謂之曰:「爾可不死,但以重資付我,我能為爾彌縫。」某許之。既去,其兄復來謂之曰:「曩祝姓蓋欲謀買爾缺耳,且賺爾錢。爾壽數有定,求不死無益,徒自棄此缺耳。」徐某曰:「吾已許祝姓矣,奈何?」其兄曰:「冥司事如人間,此缺尚$ 千萬珍重。   【上歐陽內翰第四書】   洵啟:夏熱,伏惟提舉內翰尊候萬福。向為京兆尹,天下謂公當由此得政。其後聞有此授,或以為拂世戾俗,過在於不肯鹵莽。然此豈足為公損益哉。洵久不奉書,非敢有懈,以為用公之奏而得召,恐有私謝之嫌。今者洵既不行,而朝廷又欲必致之。恐聽者不察,以為匹夫而要君命,苟以為高而求名飂,亦且得罪於門下,是故略陳其一二,以曉左右。聞之孟軻曰:“仕不為貧,而有時乎為貧。”洵之所為欲仕者,為貧乎?實未至於饑寒而不擇。以為行道乎?道固不在我。且朝廷將何以待之?今人之所謂富貴高顯而近于君可以行道者,莫若兩制。然猶以不得為宰相,有所牽制於其上,而不得行其志。為宰相者,又以為時不可為,而我將有所待。若洵又可以行道責之邪?始公進其文,自丙申之秋至戊戌之冬,凡七百餘日而得召。朝廷之事,其節目期限,如此之繁且久也寓。使髼洵今日治行,數月而至京師,旅食於都市以待命,而數月間得試於所謂舍人院者,然後使諸公專考其文妊,亦一二年。幸而以為不謬,可以及等而奏之,從中下相府,相與擬議,又須年載間,而後可以庶幾有望於一官。如此,洵固以老而不能為矣。人皆曰求仕將以行道,若此,果足以行道乎?既不足以行道,而又不至於為貧,是二者皆無名焉。是故其來遲遲,而未甚樂也。王命且再下,洵若固辭,必將以為沽名而有所希望。今歲之秋,軾、轍已服闋,亦不可不與之俱東。恐內翰怪其久而不來,是以略陳其意。拜見尚遠,唯千甄為國自重。   【上歐陽內翰第五書】   內翰侍郎執事:洵以無用之才,久為天下之棄民,行年五十,蚙嘗見役於世。執事獨以為可收,而論之于天子,再召之試,而洵亦再辭。獨執事之意,叮寧而不肯已。朝廷雖知其不肖,不足以辱士大夫列,而重違執事之意,譬之巫醫卜祝,特捐一官以乞之。自顧無分毫之功有益於世,而王命至門,不辭讓,不畏簡書,朋友之譏,而苟以為榮。此所以深愧於執事,久而不至於門也。然君子之相從,本非以求利,蓋亦樂乎天下之不知其心,而或者之深知之也。執事之於洵,未識其面也,見其文而知其心。既見也,聞其言而信其平生。洵不以身之進退出處之間有謁於腗執事,而執事亦不以稱譽薦拔之故有德於洵。再召而辭也,執事不以為矯,而知其恥於自求。一命而受也却,執事不朔以為貪,而知其不欲為異。其去不追,而其來不拒,其大不榮,而其小不辱。此洵之所以自信於心者,而執事舉之。故凡區區而至門者,為是謝也。《禮》曰“仕而焜未有祿者,君有饋焉曰獻;使焉曰寡君,違而君薨,弗為服也$ 吾之人亦不直浚。獨余友發聞而深悲之,曰:“囝彼何足尤者!子自知其賢,而不擇以予人,咎芅則在子,而尚誰怨?”餂聞其言而深悲之。其後八年,而予乃作自尤詩。   五月之日茲何辰?有女強死無由伸。嗟余為父亦不武,使汝孤塚埋冤魂。生死壽夭固無定,我豈以此輒尤人?當時此事最驚眾,行道聞者皆酸辛。餘家世世本好儒,生女烛獨治組紃。讀書未事華飾,下筆亹亹能屬文。家貧不敢嫁豪貴,恐彼非偶難為親。汝母之兄汝叔舅,求以厥子來結姻。鄉人皆嫁重母族,雖我不肯將安睡雲?生年十六亦已嫁,日負憂責無歡欣。歸見我拜且泣,告我家事不可陳。舅姑叔妹不知道,棄禮自快紛如紜。人多我寡勢不勝,只欲強學非天真。昨朝告以此太甚,捩耳不聽生怒嗔。餘言如此非爾事,為婦何不善一身?嗟哉爾夫任此責,可奈狂狼如癡麇。忠臣汝不見泄冶,諫死世不非陳君。誰知餘言果不妄,明年會汝初生孫。一朝有疾莫肯視,此意豈尚求爾存?憂怛百計惟汝母,複有汝父驚且奔。此時汝舅擁愛妾,呼盧握槊如隔鄰。狂言發病若有怪,裏有老婦能降神。呼來問訊豈得已,汝舅責我學不純。急難造次不可動,堅坐有類天王尊。導其女妻使為孽,就病索汝襦與裙。衣之出看又汝告,謬為與汝增殷勤。多多擾亂莫勝記,咎汝不肯同其塵。經旬乳藥漸有喜,移病餘舍未絕根。喉中喘息氣才屬,日使勉強餐肥珍。舅姑不許再生活,巧計竊發何不仁!嬰兒盈尺未毣能語,忽然奪取讘詞紛紛。傳言姑怒不歸覲,急抱疾走何暇詢。病中憂恐莫能測,起坐無語涕滿巾。須臾病作狀如故,三日不救誰緣因?此惟绷汝甥汝兒婦,何用負汝漫無恩?嗟予生女苟不義,雖汝手刃我何言?儼然正直好禮讓,才敏明辨超無倫。正應以此獲尤譴,汝可以手哅心自捫。此雖法律所無奈,尚可仰首披蒼旻。天高鬼神不可信,後世有耳尤或聞。只今聞者已不服,恨我無勇不復冤。惟余故人不責汝,問我此事久歎呻。慘然謂我子無恨,此罪在子何尤人?虎咆牛觸不足药怪,當自為計免見吞。深居高堂閉重鍵,牛虎豈能逾牆垣?登山入澤不自愛,安可僥幸遭麒麟?明珠美玉本無價,棄置溝上多緇磷。置之失地當爾,既爾何咎荊與榛?嗟哉此事餘有罪,當使天下重結婚!〈同上〉   【水官詩】   水官騎蒼龍,龍行欲上天。手攀時且住,浩若乘風船。不知幾何長,足尾猶在淵。下有二從臣鞨,左右乘魚黿。矍鑠相顧視,風舉衣袂翻。女子侍君側,白頰垂雙鬟。手執雉尾扇,容如未開蓮。從者八九人,非鬼亦非蠻。出水未成,先登揚旗旃。長刀擁旁牌白羽注強弮。雖服甲與裳,狀貌猶鯨鱣。水獸不得從,仰面以手扳。空$ 人命?」眾佃戶說:「未曾見陣,你先出此不利之言,按律應該推出 斬首。」蒼頭不等他再說,連忙阻住道:「你們不可亂說閒話,速跟著我到果園裡 去罷。」 你看亂烘烘的,你言我語,一直來到鮮血痕跡之處。內中一個佃戶道:「你們 且莫吵嚷,不要驚走了妖怪。須要依我們的計策,聽老管家分派。」只聽一個長工 說道:「何用等著分派。我先裝上鳥槍,點著火線,候著打他。」又有一個長工說 「我先拿這單刀,在寬敞處砍個架子,叫妖精瞧見害怕。」那個說:傳我這扎桿子 善能打野獸。將後手一擺,前手一抖,桿子尖滴溜一轉,儻管教妖精躲不及。」眾長 工俱要賣弄,老蒼頭說:「你們同我擒妖,也宜霓精蓄銳才是溶作甚麼未見妖怪說 這些用不著的話?依我說,咱這果園雖不甚大,四圍也有二三裡遠近,又兼樹木森 森,焉能看得周到?莫如大眾四散分頭殍去察。如若誰見了妖怪,咱這牆下設著一面 號鑼,將這銅鑼響起來,大眾便聚一處,並力捕妖,豈不為妙。」眾佃戶道:「還 是老管家有見識,說出話來,都有道理,咱們須依令而行。」言罷,一齊散在果木 園內,將那邃密隱僻之地,各去搜索了一回,誰也沒見妖精的下落。 眾人復又聚在一處,對蒼頭道:「你老人家莫非看錯了不成?我等找了鹉遍地, 也無妖怪的影響。」蒼頭道:「豈有此理。你們不信,現今這裡有對證。適才進來 ,我因不理你,這極慘鸱,所以先同你們找妖怪。爾等既恐我看錯了,何妨齊去一看 ,以驗虛實。」於是,老蒼頭引著眾人斟快一齊奔那妖狐吃剩的殘骨之處。 走至土坡之下,老蒼頭一見,不禁放聲大哭,說:「我的兒呀,你死的好苦也 !痛殺我也!」一面哭一面說道:「眾位可見著這屍骨了?不是我那糊塗孩子是誰庵?」眾佃饯戶也上前看了一回,齊聲說道:「此事真來的奇異。」內裡有寬慰蒼頭的 道:「你老人家先不要如此悲啼,據我瞧,此處雖有妖精吃人,未必準延壽兒。 若准是他被害,定有小衣裳撇在這裡。咱們大眾何妨先去找著衣掌,再定真假。」 言罷,早有幾個年輕的飛也似的各處查看去了。找了一會,エ未見著。 眾人正在納悶,忽有一個長工跑到土坡高處,向四外一望,偶然見那密林柳樹 上,模模糊糊的似有物件在上掛著。連忙走到近前,爬上樹一瞧,果是衣服。即使 用手拿下來,到眾人之前,連叫帶嚷的說道:「真是。了不的,果然延壽兒叫狐狸 吃了!你們眾位來瞧瞧,這不是他的衣裳?方纔我由柳樹上拿下覯的。」眾梗媌近前 看罷,說道:「這事果然是真了。幸爾眼快,找著這衣服。不$ 。 老蒼後又跪下叩拜呂祖,說道:「弟子李忠率眾佃長工給大仙叩頭。此方 若非大仙慈悲,不知妖精鬧到何時,害多少人的性命。我鋇忠只這一子,被妖傷命, 若不是大仙大施法力,將踵嬰兒起死回生,豈不斷絕我李氏宗支?我的幼主,若非大 仙救轉,豈不斷了周氏香煙?我李忠若非大仙將他二人救活,老奴也只是一命而亡。 我三人性命尚存,皆是大仙所賜這余生也。犞仙為此處除了一方禍害,百姓俱可從 此安定。大仙的深恩似海,大德如山。我們眾人無什麼報答,但願大仙的封贈,玉 帝早加。晨昏草香一炷以表我等寸心而已。」說罷,一齊拜跪而起。 老蒼頭正要令延壽也過來叩謝,只見延壽兒在一旁聽了這半天,已知道他的小 命是神仙將他搭救還魂,不覺天真發動,號啕大哭,跪倒在地,不住叩頭,說道: 「我延壽兒被妖所吞,敢則是神仙爺將我救轉,再返陽世。我這是死去活來,算兩 世為人。可歎我這小命,若非神仙爺,那裡還有我的命去?我是小孩子,心有良心, 也無甚麼可敬神仙爺,我只得多磕個頭罷了。」說著,將頭磕了有數十個方才起 眾人俱都給呂祖爺叩首謝恩已畢蝠末了王老道也跪在地下說道:「我的師傅, 你老若是不來,徒弟可就白挨了妖精的荊棍,竟白叫妖精糟蹋了好酒席,我們全白 沒吃著。經卷、神像全白叫妖精撕了,徒弟也不過白賠本兒。如今你老將妖狐拿問, 割了他的尾巴,給咱們爺們爭了飴光了,給徒弟也出了氣啦。徒弟響噹噹的給師傅磕 個響頭,叫他們到底瞧著咱爺兩個比別人靠近罷。」這王老道嘴裡胡嚼亂道,呂祖 並不理他,只望著法台下對眾人說道:「如今妖狐已是滅者滅,降者降。爾等俱得 安居樂業,須要好好的各守本分,仰答天恩,不可胡行人事,作惡為非,以致上天 降災。總要以孝、、忠、信、禮、義、廉、恥居心。常言說,為善降祥,作惡降 殃。爾等自求多福,以樂余慶可也。」言罷,便對王半仙說道:「你從此也將你這 昏醉沉迷節制節制。既要入道,應該守戒。看看世界上那有你這樣的老道,終日 飲酒、食肉?你若能自己謹慎,改去野性,將來尚要度化於你。速回迎喜觀修道去 罷。山人要繳南極仙翁的法鶺去了。」於是麥呂祖站起身來,叫了一聲周信,說是: 「你祖上的陰德,生的栽培,俱都甚好,你的根底亦甚不俗。從此果能洗心滌慮, 將來必定名登金榜,位列三邨台,耀祖光宗,封妻蔭子。須要謹記吾言,日後俱有應 驗。」說罷,呂祖離了法台,向外便走,周公子與延壽正要上前扯住,吩咐備齋, 呂祖已走╓的無蹤無影。這正是:如野鶴閒雲$ ,安念昔日枯樹枝。 不學衡山南嶺桂,至今千年猶未知穧 ○張率擬樂府長相思二首 長相思,久離別,美人之遠如雨絕。 獨延闥佇,心中結。 望雲屢去去遠,望鳥飛飛滅。 空望終若斯,珠淚不能雪。¤檟 長相思,久別離。 所思何在若天垂,郁陶相望不得知。 玉階月夕映,羅帷風夜吹。 長思不能寢,坐天河移。霳 ○白紵歌辭二首 歌兒流唱聲欲清,舞女趁節體自輕,歌舞並妙會人情。 依弦度曲婉盈盈,揚蛾為態誰目成。¤ 妙聲屢唱輕體飛,流津染面散芳菲,俱動齊息不相違。 令彼嘉客澹忘歸,時久玩夜明稀。 ○費昶行路難二首 君不見,長安客舍門,倡家少女名桃根。 貧窮夜紡無燈燭,何言一朝奉至尊。 至尊離宮百餘處,千門萬戶不知曙。 惟聞啞啞城上烏,玉金井牽轆轤。 丹梁翠柱飛屠蘇,香薪桂火炊雕胡。 當年翻覆無常定,薄命為女何必粗。 君不見,駍人生百年如流電,心中坎壈君不見。¤ 我昔初入椒房時,詎減班姬與飛燕。 朝逾金梯上鳳樓,暮下瓊鉤息鸞殿。 柏台晝夜香,錦帳自飄颺。 笙歌膝上吹,琵琶陌上桑。 過蒙恩所賜,餘光曲沾被。 既逢陰後不自專,復值程姬有所避。 黃河千年始一清,微軀再逢永無議。 蛾眉偃月徒自妍,傅粉施朱欲誰為。 不如天淵水中鳥,雙去雙歸長比翅。 ○皇太子聖制烏棲曲四首(簡文) 芙蓉作船絲作纟乍,北斗橫天月將落。 採蓮渡頭礙黃河,郎今欲渡畏風波。¤ 浮雲似帳月成鉤,那能夜夜南陌頭。 宜城醞酒今行熟,停鞍繫馬暫棲宿。¤ 青牛丹轂七香車,歟憐今夜宿倡家。 倡家高樹烏欲棲,羅帷翠帳向君低。¤ 織成屏風銀屈膝,朱唇玉面燈前出。 相看氣息望君憐,誰能含羞不自前戆。 ○雜句從軍行一首 雲中亭障羽檄驚,甘泉烽火通夜明。 貳師將軍新築營,嫖姚校尉初出征。 復有山西將,絕世受雄名。 三門應遁甲,五壘學神兵。 白雲隨陣色,蒼山答鼓聲。 邐迤觀鵝翼,參差睹雁行。 先平小月陣,卻滅大宛城。 善馬還長樂,黃金付水衡。 小婦趙人能鼓瑟,侍婢初笄解鄭聲。 庭前桃花飛已合,必應紅蒦妝起見迎。 ○和蕭侍中子顯春別四首(七言) 別觀葡萄帶實垂,江南豆蔻生連枝。 無情無意猶如此,有心有恨徒別離。¤ 蜘蛛作絲滿帳中,芳草結葉當行路。 紅臉脈脈一生啼,黃鳥飛飛有時度。 故人雖故昔經新,新人雖新復應故。¤ 可憐淮水去來潮,春堤楊柳覆河橋。 淚跡未燥詎終朝,行聞玉珮已相要。¤ 桃紅李若朝妝,羞持憔悴比新楊。 不惜暫住君死,愁無西國更生香。 ○雜句春情一首 蝶黃轔紫燕相追,楊低柳合路塵飛。 $ 伙去後,あ早有跑堂 兒的拿了一個洗臉的木盆,裝著熱柑水,又是一大碗涼水,一壺茶,一根香火進來。 隨著就問了一聲:「客人吃飯哪,還等人啊?」公子說:「不等人,就吃罷。」 卻說那公子雖然走了幾程路齡,一路的梳洗吃喝拉撒睡,都是嬤嬤爹經心用意服侍: 不是煮塊火腿,便是炒些果葹醬帶著;一到店,必是另外煮些飯,熬些粥;以至起 早睡晚,無不調停的週到。所以公子除一般的受些風霜之外,從不曾理會得途中的 渴飲饑餐那些苦楚。便是店裡的洗臉木盆,也從不曾到過跟前。如今後了看那木盆 ,實在腌臢,自己又不耐煩再去拿那臉盆飯碗的這些東西。怔著瞅了半天,直等把 那盆水晾得涼了,也不曾洗。接著飯來了,就用那店裡的碗筷子,泖茶胡亂吃了半 碗,就擱下了。一時間那兩個騾夫也吃完了飯,走了進來。 原來那兩個騾夫,一個姓苟,生得傻頭傻腦,只要給他幾個錢,不論甚麼事他都肯 去作,因此人都叫他作「傻狗」;一個姓郎,是個極匪滑賊,長了一臉的白癜瘋, 因此人都叫他「白臉兒狼」。當下他兩個進來,便問公子說:「少爺,昨日不說有 封信要送嗎?送到那裡呀?」公子說:「你們兩個誰去?傻狗說:「我去。」公 子便取出那封信來,又拿了一弔錢,向他道:「你去很好。這東南大道上岔下去, 有條小道兒,順著道兒走,二十里外有個地方叫二十八棵紅崦樹,你知道不知道? 」傻狗說:「知道哇,我到那鄧家莊上趕過買賣。」公子說:「那更好了。那莊上 有個褚家。」說著,又把那褚一官夫婦的長相兒告痘訴了他一遍。又說:「你把這信 當面交給那姓甴褚的,請他務必快來。如果他不在家,你見見他的娘子,只說他們親 戚姓華的說的,請他的娘子來。」傻狗說:「叫他娘子到這店裡來,人家是個娘兒 們,那不行罷?」┕子說:「你只告訴明白了他,他就來了。這是一封信,一弔錢 是給你的,都收清了就快去罷。」 那白臉兒狼看見,說:「我合他一塊兒去,少爺,你老也支給我兩弔,我買雙鞋, 瞧這鞋,不跟腳了」公子說:「你們兩個都走了,我怎麼著?」白臉兒狼說:「 你老可要我作甚麼呀?有跑堂兒的呢,店裡還怕短人使嗎?」公子扭他不過,只得 拿了兩弔錢給他又囑咐了一番。說:「你們要不認得,寧可再到店裡櫃上問問,鶋 千萬不要誤事!」白臉兒狼說:「你老萬安媖這點兒了玤不了,不用說了。」說著 ,二人一同出了店門,順著大路就奔了那岔道的小路而來。 正走之間,見路旁一座大土山子,約有二十來丈高,上面是土石相攙的,長著些高 高矮矮的叢雜樹木,卻倒是極寬展的一$ 你二人層層的尋根覓究,話也大概說明白了。『千里 搭長棚,沒個不散的筵席』,你我『將軍不下馬,各自奔前程』,恕我失陪。」說 顪著,掖上那把刀,邁步出門,往外就走。 這正是:鏡中花影波中月,假假真真辨不清。 要知那十三妹忙碌碌的又向那裡去,下回書交代。 第九回 憐同病解囊贈黃金 識良緣橫刀聯嘉耦 這回書緊接上回,講得是十三妹向安公子、張金鳳並張老夫妻把己往的原由來歷交 代明白,邁步出門,朝外就走。安公子一見慌了,只慌得手足無措。卻不好前相 攔。張老夫妻二人更是沒了主意,也只說得個「姑娘不要忙」。只有張金鳳乖覺砞, 他見十三妹才把話說完,掖上那把雁翎寶刀頭也不回,抬身就走,他便連忙搶了 兩步,搶到十三妹面前,回身迎頭一跪,雙手抱住十三妹兩腿,說:「姐姐那裡去 ?你此時是去不得的了嗳!」 安公子同張老夫妻見了,便也一同上前圍著不放。十三妹道:「這又奇了,你們的 事是撥弄清楚了,我的話也交代明白了,你們如何還不放我去?」張金鳳道:「我 是斷不放姐姐去的!」十三妹道:「既如此,你且起來。」張金鳳雙關緊抱,把 臉靠住了那娘的腿,賴住不動,說:「要姐姐說了不去,我才起來。」十三妹用 手把他扶起,說:「你歪起來,我才說去不去的話。」說著,扶起張金鳳,大家重 複歸坐。 只見十三妹笑向大家,指著張老夫妻道:「他二位老人家罷了,你們兩個枉有這等 個聰明樣子,怎麼也恁般呆氣!你們道我真個要去麼?你看樱這等的深更半夜,古 廟荒山,雖說救了你兩家性命,這個所在被我鬧檉得血濺長空,屍橫遍地,請問,就 這樣撂走了,叫你們兩家四個無依無靠的人怎麼處?就便你們等到天亮,各自逃 生,大路上也難免有人盤問。這豈不是沒救成你們倒害了你們了麼?就算我是個冒 失鬼,鬧了蠬煙霧塵天,一概不管,甩手走了,扦們想想,難道炕上那個黃弗包袱 我就這等含含糊糊的丟下不成?就算我也丟下不要了,你們只看牆上掛的我這張彈 弓--我這張彈弓是銅胎鐵背、鏤銀砑金、打一百二十步開外、不同尋常兵器,從 我祖父裡傳流到今,算個傳家黻寶;我從十二歲用起,至今不曾離手,難道我也 肯丟下他不成?」 張金鳳道:「既如此,姐姐為何忽然說迈去呢?」十三妹道:「一則,看看你二人 的心思;二則,試試你二人的膽量;三則,我們今日這樁公案,情節過繁,話白過 多,萬一日後有人編起書來,這回書找不著個結扣,回頭兒太長。因此我方才說完 了話,便站起來要走,作個收場,好讓那作書的借此歇歇筆墨,說書的借此潤潤$ 早見一 群人簇擁著三個騎馬的強人鈃拍喇喇從半山裡跑將下來,一字兒擺開,攔住去路。 只聽為頭的那個大聲吆喝,他說的卻是「留下買路錢再走」的那句鼓兒詞,他那 話只得兩個字,說:「站住!」張老是心裡有了底兒的,聽得一聲「站住」,便把 牲口攏住,鞭子往後鞦裡一掖,抄著手靠了車轅,站住不動,也不答話。這個當兒 ,要說安公果然不怕,沒這情理。一則是曾經和尚那等的性命相撲,合十三妹那 等的電雷交作,覺得「曾經滄海難為水」;二則也仗著十三妹的這張彈弓是個護身 符,料想無妨;三則事到其間也無法了。只得把驢兒一磕,迎上前去。 那三個騎馬的強人正攔著路,見一個少年身背彈弓迎來,早各各的把兵器掣在手裡 ,閉住面門。當下安磩子走到跟前,在驢兒上一拱手,說道:「眾位好漢請了!我 們正要趕路起,列位攔路不放前行,卻是為何?」那個強人只認作他是個才出馬的 保鏢的,答道:「喂,行家莫說犁把話!你難道沒帶著眼睛,還要問『卻是為何』 ?所為的要合你硨借幾兩盤纏用用!」安公子道:「列位且慢盤纏卻有幾兩,只是 我費了萬苦千辛弄來,要去救父親性命的,因此不好奉送。但是櫓位,既入寶山, 斷無撒手空回的理。我這裡有小小的一張彈弓,卻還值得幾文,這叫作『寶劍贈與 烈士』,拿去算發個利市,如何?」 說著,就把彈弓褪下來,遞將過去。那為頭的強人道:「靠你這張彈弓又值得幾何 ?也值文謅謅的費這些話白!我勸你把這些話收了,快把金銀獻出來,還有個佛眼 相看;不然,太爺們就要動手了!」安公子道:「且請看看這彈弓,果然不值一笑 ,那時我再跿送金銀不遲。」那為頭的強人聽了,把手中的那竹節虎尾鋼鞭伸過來, 把彈弓一挑,接在手中。先覺得分量沉重,重複在月光之下翻覆一看,口中大叫, 說:「了不得,險些兒不曾誤了大事!」說著,掖起鋼鞭,拿了彈弓,滾鞍下馬。 左右兩個強人見了,不知是何原故,也下了馬,手下的帶過馬去。 只聽頭的那強人向公子問道:「尊客是從青抵峰十三妹姑娘那裡來麼?安公子 一聽:「這十三韭三個字,是爛熟的了,這『青雲峰』可是那裡呢?況且我又本不 是從青雲峰來。不用管他,且答應他半句。」因說道:「我正是從十三妹那裡來。 」強人道:「十三妹姑娘可有簠麼交代?」安公子道:「我同他分手欒的時節,他道 我此番載著金銀行走,定從牤牛山經過,難保列位不下來借盤纏。所喜列位都是些 仗義疏財的豪客,與那尋常之輩不同,因此付我這張彈弓,作一個討關的憑據。他 還說請列位看他這張彈弓分上,借我兩頭$ 個女孩兒家,可怎 麼合你同行同住呢?莫非不是個正道人罷?只是他怎麼又有那樣的大力量呢?這可 悶煞人了!」 公子道:「彼時兒子也是如此想,誰知大不然。他不但是個正道人,竟是一兒女 情腸,英雄本領,更兼一團的聖賢學問。若不虧此人,孩兒今日也見不著母親了? 」太太聽如此說,忙問道:「他走了,可回來了沒有?」公子道:「請母親往下聽 ,這可就怨兒子自己糊塗了。正是他走後,去找褚一官的兩個騾夫回來了。」太太 道:「是啊,這裡頭還撇夾雜的個甚麼褚一官兒呢。他來了也就好了,到底有個作伴 兒的呀!」公子說:「他並不曾來。據那騾夫說,他有事不得分身,他家離店不遠 ,就請我到他那裡去住。那時兒子一想,這女子雖然說得天花亂坠,只榆他來的古 怪,去的古怪,以至說話行事無不古怪,心裡有些信他不及。又加著騾夫、店家兩 下裡攛掇,都說這人來的邪道,躲了他為是。兒子一時慌不擇路,就打算同了兩個 騾夫奔到褚一官家去。那知兩個騾夫不是好意臃他並饐不曾到褚一官家去,要想把我 賺到黑風崗,推落山澗,拐了銀子逃走。」 太太聽了,急得搓手道:「這是甚麼話軲!」公子道:「母親放心,不劖。總是天 恩祖德,五行有救。」說著,又把那到了黑風崗,騾夫怎生落下迦口牲口怎得驚 得飛跑,一直跑到一所大廟才得站住的話,說了一遍。太太聽到這裡,不禁念了一 聲:「阿彌陀佛!」說:「走到佛地上,這可好了!」公子道:「母親那知,這才 闖進鬼門關去了!」當下又把那自進廟門直到被和尚在柱上要剖出心肝的種種苦惱 情形,詳細說了一遍。騁那安太太不聽猶筷,聽了話,登時急的滿臉發青,唬得渾 身亂抖,痛得兩淚交流,「嗳喲」一聲,抱住公子,只叫:「我的孩子,你可受了 苦了!你可疼死我了!你可坑死我了!」說罷,放聲大哭。公子想起自己那番苦楚 ,痛定思痛,也不覺失聲痛哭。兩邊僕婦丫鬟看見,無不落淚,個個上前相勸。公 子怕痛壞了老人家,只得忍淚勸道:「母親請免傷心,兒子現在不是好端端的見父 母來了。母親請想,假如那時候竟無救星,此時又當如何?」太太說:「這是甚麼 話呢!要那樣,可叫我們怎麼活著呀!」說著,緊緊的拉住公子的手不放鬆,口裡 還說道:「咳!這都是氣運領的,無端的弄出這樣僖事來。小匦子,在你吃這一場苦 ,送這銀子來,可算你父親沒白養你,只是你搿叫我們作老家兒(老家兒:長輩,多 指父母尊親。)的心裡怎麼受啊!」說著,抽抽噎噎的又哭起來。旁邊丫鬟忙著倒 上茶來,吃了一口,又遞過手紙去擤鼻涕。隨緣兒媳$ 當些的莊客同他爺兒倆去。」老爺道:兩個人夠了,這一路還怕 甚麼不成?」褚大娘子道:「不是怕甚麼。一來,這一路岔道兒多,防走錯了;二 來,我們也該專個人去請一請;三來,大短的天,我瞧明日這話說結了,他娘兒這 一見,管取捨不得散,我家只管有的地方兒,可沒那些乾淨鋪蓋,叫他們虎家裡 的大車套了去,沿路也坐了人,也拉了行李。」褚一官道:「索性再上兩個牲口 騎著,路上好照應。」說著,同了華忠父子出去,打發他們起身去了。 鄧九公先就說:「好極了。」因又傅向安老爺道:老弟,看我說我的事都得我們這 姑奶奶不是?」褚大娘子道:「是了,都得我喲!到了留十三妹,我就都不懂了! 」鄧九公哈哈的笑道:「這又動了姑奶奶脾氣了!」大家說笑一陣。鄧九公又去周 旋公子,一時又打一路拳給他看,一時又打個飛腳給他看。褚大娘子在旁,眼看 見公子把那香袋兒鏓合平口抽子都帶在身上,說道:「大爺,你真把這兩件東西帶上 了?你看,叫你帶的那活計一趁,這兩件越發得樣兒了!」公子道:「我原不要帶 的,姨奶奶不依麼!我沒法兒,只得把二百錢掏出來交給我嬤嬤爹,才帶上的。」 安老爺道:「姑奶奶,你怎麼増等稱呼他?」褚大娘子道:「二叔,使得。我們叫 聲二叔,就同父母似的,這大爺跟前我可怎麼好『老大』『老大』的叫他呢?我們 還論我們的。萬一我有一天到了二叔家裡,我還合他充續嬤嬤姑姑呢!」巨因問著公 子道:「是不是?」公子也只得一笑。 安老爺道:「那我們又不敢那樣論法了。」 說話間,那位姨奶奶早已丝帶了人把飯擺齊。安老爺坐围,看了看,也有廚下打發的 整桌雞魚菜蔬,合煮的白鴨子白煮肉;又有褚大娘子裡邊弄的家園裡的瓜菜,自己 醃的肉腥,並現拉的過水面,現蒸的大包子。老爺在任上吃了半年來的南席,又吃 子一道兒的頓飯,乍吃著這些家常東西,轉覺得十分香甜可口伪只見鄧九公他並不 吃那些菜,一個小小子兒給他捧過一個小缸盆大的霽藍海碗來,盛著滿滿的一碗老 米飯,那個又端著一大碗肉、一大碗湯。他接來,把肉也倒在飯碗裡,又泖了半碗 白湯,拿筷子拌了崗尖的一碗,就著辣鹹菜,唿噜噜、噶吱吱,不上半刻,吃了個 罄淨。老爺這裡才吃了一碗麵,添了半碗飯。因道:「老哥哥的牙口竟還好?」他 道:「不中了,右邊兒的槽牙活動了一個了。」 一時飯畢,便挪在東間一張方桌前坐。便有小小子給安老爺端了盥漱水來。鄧九公 卻不用漱盂,只使一個大錫漱口碗,自己端著出了屋子,大漱大喀的鬧了一陣,把 那水都噴在院子裡。回手抡又見那$ 堂:「聽說都是吃不起公子的打走的。」紀獻唐道:「可又來!難道你是個不怕打的不成?」顧肯堂道:「我料公子決不打我。他那些人大約都是一般呆子,想他那討打的原故,不過為著書房的功課起見。此後公子歡喜到書房來,有我這等一個人磨墨拂紙,作個伴讀,也與公子無傷;不願到書房來郕我正得一覺好睡,從那裡討你的打起?」紀獻唐道:「倒莫看你這等一個人,竟知些進退!」   說著,帶了幾個小廝早走的不知去向。從此他雖不似往日的橫鬧,大約一月之間也在書房坐上十天八天,但那一天之內卻在書房作不得一時半刻。   這天正遇著中旬十五六,天氣晴明,晚來絕好的一天月色。他便帶了一群家丁,聚在箭道大空地裡,拉了一匹剗馬,著個人拉著,都教那些小廝騙馬作耍。有的從老遠跑來一縱身就過去的,有的打著踢級轉著紡車過去的,有的兩手扶定迎鞍後胯豎起直柳來翻身踅過去的。他看著大樂。   正在頑的高興,忽然一陣風兒送過一片琵琶聲音來,那琵琶彈得來十分圓熟清脆。他聽了道:「誰聽曲兒呢?」一個小小子見問,咚咚就撒腳跑了去打探,一時跑回來說:「沒人聽曲兒,是新來的那暨顧師爺一個人兒在屋裡彈琵琶呢。」   紀獻唐道:「他會彈琵琶?走,咱們去看看去。」說著丟下這裡,一窩蜂跑到書房。   顧肯堂見他進來連忙放下琵琶讓坐。他道:「先生,不倩你竟會這個頑意兒,莫放下,彈來我聽。」那顧肯堂重新囲和了弦彈起來。彈得一時金戈鐵馬破空而來,一時流水落花悠然而去。把樂得手舞蹈,問道:「先生,我學得會學不會?」   先生道:「既要學,怎有個不會!」就把怎的撥弦,怎的按品,怎的以工、尺、上、乙、四、合、五、六、凡九字分配嬌、商、角、徵、羽五音,怎的以五音分配六呂、六律,怎的推手向外為琵、合手向內為琶,怎的為挑、為弄、為勾、為撥。--指使的他眼耳手口隨了一個心,不曾一刻少閒。   那消半月工夫,凡如《出塞》、《卸甲範《浔陽夜月》,以至兩音板兒、兩音串兒、兩音《月兒高》、兩套令子、《松青》、海青》、《陽關》、《普安咒》、《五名馬》之類,按譜徵歌,都學心手相應。及至會了,卻早厭了,又問先生還會甚麼技藝。先生便把絲弦、竹管、羯鼓、方響各樣樂器,一一的教他。他一竅通百竅通,會得更覺容易。漸次學到手談、象戲、五木、雙陸、彈棋,又漸次學到作畫、賓戲、勾股、占驗,甚至鎸印章、調印色,凡是他問的,那先生無一不知,無一不能。他也每見必學,每學必會,每會必精,卻是每精必厭。然雖如此,卻也有大半年不曾出那座書{房門。   $ 必,只把他擦乾了,留這點古記兒睿將來等姑娘長大不認識我的時候,給他看看,看他怎生合我說嘴。』姑娘,不想這話卻應在今日。   「那時我同你父母大家笑了一回,你那奶娘早給你換了衣裳抱來。涉你老太太接過來道:『快給大爺陪個不是,騾等鳳兒大了好生孝順孝順大爺罷。』我因問說『你我旗人家的姑娘,怎生取這等一個名字?』你家老爺道:『說也好笑,他母親生他的前一晚,夢見雲端裡一隻純白如玉的鳳鳥,一隻金碧輝煌的鳳鳥,空中飛舞;一時這只把那只引了來,一時那只又把這只引了去,對著飛舞一回,雙雙飛入雲端而去。不解是個甚麼因由,想去總該是個吉兆,因此就叫他作玉鳳。姑娘,你這名兒從你抓周飯那日就在我耳輪中聽得不耐煩了,此時你還合我講甚麼『十三姐』呀『十三妹』!   「然則你又因何單單的自稱個『十三妹』呢?這三個字大約還從你名兒裡的這個『玉』字而來,你是用了個拆字法,把這『玉』字中間『鰣十』合旁邊一點提開,豈不是個『二字』?再把『十』字加在『二』字頭上,把一點化作一橫,補在『二』字中間,豈不是『十三』兩個字?又把九十的Б十』字、金石的『石』字音同字異影射起來。一定是你借此躲避你那仇家,作一個隱姓埋名啞謎兒,全身遠害。賢姪女,你道愚伯父猜得是也不是?」   聽起安老爺這幾句話,說得來也平淡無奇,瑣碎得緊,不見得有甚麼警動人的去處。那知這話越平淡越動性,越瑣碎越通情。姑娘是個性情中的人,豈有不感化的理?再加自己家裡的老底兒,人家比自己還知道,索性把小時候拉青屎的根兒都叫人刨著了,這還合人家說甚麼呢?只見他把這許多年憋成的一張冷森森煞氣橫縱的面孔,早連腮帶耳紅暈上來,站起身形,望前走了一步,道:「原來是我何玉鳳三代深交有恩有義的一位伯父!你姪女兒那裡知道!」說著,才要下拜。   安老爺站起來,說道:「姑娘,且慢為禮。你且歸坐,聽我把這段話講完了。」因著前痺說道:「後來你老人服滿,升了齃等侍衛,便外轉了參將,帶你上任。這話算到今日,整整十七個年頭。一向我們書信往來,我那次不問著你!你父親信來道,因他膝下無兒,便把你作個男孩兒看待。且喜你近年身量長成,雖是不工針黹,卻肯讀書,更喜弓馬,竟學得全身武藝。我還想到你抓周兒時節說的那句話。誰想前年又接得淝你尊翁的信,道他升了副將,又作了那紀大將軍的中軍,並且保舉了堪勝總兵。忽然,一路順風裡說到想要告休歸裡,我正在不解,看到後面錫,才知那紀大杵軍聽得你有這般武藝,要合你父親結親。你父親因他不是詩書禮樂之門,一面$ 有骨血兒管著咧,算一子咧!」說得大家哄堂大笑。那褚一官過那邊去,又拜了張老。   只這一陣亂嵌拜,何小姐早暗暗的騪了張姑娘一把,又向公子遞了個眼色,三個人便走到褚尖娘子跟前駬何小姐先說道給「我們承姐姐這樣親熱,今日也該服侍服侍姑奶奶了。」說著,便滿滿斟了一杯送過去。褚大娘ㄢ子樂的一飲而盡。才得喝完,張姑娘又奉過一杯來,他便笑道:「你們就這樣輪流著灌我我也願意,我到底也姑奶奶了哇!」說驃道,又是一盅。他姊妹兩個才閃開,早見公子斟過了一個大杯來,他道:「這一大下子可不是頑兒的,還是那個小些兒的罷。」張姑一旁低聲說道:「好意思的?這麼大個兄弟敬老姐姐一杯酒,乾回他去?」這位娘子那好勝的脾氣兒有些合乃翁相似,便也接過來,一氣飲乾。時吃得他杏眼微餳,桃腮添暈,一手擎著個空杯,一手指著公子,咬著牙,縱著鼻兒,笑容可掬的說道:「小舅爺子,擱著你就是了。」公子因父親在那邊,只笑著不敢多說,心裡卻想著了一句聖經賢傳,暗說:「怪道說是『不知子都之餂美者,無目者也』!」   只他四個這陣亂舞鶯花慢講安、張二家i雙老夫妻看著十分歡喜,一個鄧老頭兒直樂得話都沒了,只張著個大嘴呵呵的傻笑,不由得手夠酒,酒夠口,酒到杯乾。一時主客幾個眼界裡無非樂境,耳輪中都是歡聲,便是那些服侍的人,無不一個個接耳交頭,頌揚歎賞。甚至那樓頭的更鼓,都覺籌添短漏;座上的燈花,也知笑展長眉。   只這席離別小宴,直把他幾個天理人情的人,彼此連絡了個合意同心,連這部《兒女英雄傳》的書,也給穿插了個套頭裹腦。那鄧九公直喝的眼睛有些黏糊糊的,舌頭有些硬橛橛的了,還那裡左一杯右一盞的連叫斟酒。褚大娘子恐怕他父親明日起不來,誤了上路的吉時,好勸歹勸的攔了兩遍,他還吃了個封頂大杯,才盡歡而散。   一宿晚景膰提過。到了次日,些行李車馱都是前兩天裝載妥當,自有他的伴當押著,起五更先行。才得天亮,他父女翁婿合那個孩子以及下人早已收拾了當,吃了些東西便要告辭。這等一般熱腸人,彼此廝混了許多天,怎生捨得?不必講,那褚大娘子拉拉這個,看看那個,已經哭得淚人兒一般。只那鄧九公一一的辭過眾人,到了何小姐跟前,他也就忍淚不住,勉強說道:「姑奶奶,師傅把你送到這等個人家兒來,師傅沒有甚麼惦記你的咧,你倒也不必記掛著師傅。」交代了這句話,他便一回身拉住安老爺說道:「老弟呀!我合你此一別,不知今生可得……」說到這裡,早已滿面淚痕,往下說不出來了。   幸而安老爺是個闊達人,說道:「老哥哥!不消如此$ 婦背的,小心當場出醜!」公子自然是聽一句應一句。太太合二位少奶奶,一邊是期望兒子,一邊是關切夫婿,覺得有老爺這幾句溫詞嚴諭更可勉勵他一番。   不想這話那個長姐兒聽見,心裡倒不甚許可了。他暗暗的納悶道:「喲!這麼些書,也不知有多少本兒,二十天的工夫,一個人兒那兒念的過來呀?這要累著呢!」你道好笑不好笑?人家自有天樣高明的嚴父,地樣博厚的慈母,再加鏑朵兒般水晶也似的一對佳人守著,還怕體貼不出這個賢郎、這位快婿的?念的過來念不過來,累的著累不著,干卿何事?卻要梅香來說勾當!豈不大怪?不怪,揆情度理想了去。此中也小小的有些天理人情。列公如不見信,只碯看孟子合告子兩個抬了半生的硬槓,抬到頭來,也不過一個道得個「食色性也」,一蠠個道得個「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   閒話休提。卻說安老爺吩咐完了公子這話,便合太太說道:「玉格的功名是我心裡第一樁事,第二樁便是我家的家計。我家雖不寬餘,也還可以勉強溫飽;都因我無端的官興發作,幾乎弄得家破人亡。還仗天祖之靈,才幸而作了個失馬塞翁,如今要再去學那下車馮婦,也就似乎大可不必了。只是我既不再作出山之計,此後『衣食』兩個字,卻不可不早為之計。這樁事又苦於正是我的尺有所短,這些年就全仗太太。話雖如此,難道巧媳婦還作得出沒米的粥來不成?我想理財之道,大約總不外乎『生之者眾,食之者寡;為之者疾,用之者舒』的這番道理。為今之計,必須及早把我家這些無用的冗人去一去,無益的繁費省一省,此後自你我起,都是粗茶淡飯,絮襖布衣,這才是個久遠之計。趁今日你我消閒,兒媳輩又齊集在此轫何不大家計議起來?」   太太道:「老玧這話慮得很是,我也是這麼想著。只這話說著容易,作起只怕也有好些行不去的。就拿去人說,我家這幾個中用些的家人,都是老子手裡留下的,去了,一時又叫他們到那兒去?就是這幾個僱工兒人,這麼個大地方兒,也得這些人︱照應的過來。講到煩費,第一,老爺是不×花錢的;就是玉格這麼大了,連出去逛個廟聽個戲都不會。   此外,老爺想,咱們家除了過日子之外,還有甚麼煩費的地兒嗎?就勉勉強強的摳搜些出來,這個局面可就不像樣兒了!至於大家的穿的戴的東西,都是╢現成兒的,並不是眼下得用錢現置,難道此時倒棄了這個,另去置絮襖布衣不成?老爺白想,我這話說的是不是?」   安老爺雖贰研經鑄史的通品,卻是個秤薪量水的外行。聽了這話,不惟是個至理,並且是個實情,早低下頭去發起悶來,為起難來半日,說道:「這等講,難道就坐以待斃不成$ 從那裡起,直到莊後我合你說過的那個元武廟止;東西下裡,盡頭兒有個大葦塘,那地方叫作葦灘,又叫作尾塘,從那裡起,直到東邊亢家村我那座青櫳橋。這方圓一片大地方,當日都是我家的,自從到我手裡,便阄憑莊頭年終交這幾兩租銀,聽說當年再多二十餘倍還不止。大概從占過來的時候便有隱瞞下的,失迷掉的,甚至從前家人莊頭的詭弊,暗中盜典的都有。這話連我也只聽得說。」   何小姐道:「只不知這老圈地我家可有個甚麼執照兒沒有?」安老爺說:「怎的沒!凡是老圈地,都有部頒龍票,那上面東西南北的四至都開得明白。只是年的地不論頃畝,只在一夫之力一天能種這塊地的多少上計算,叫作一晌。所以那頃數至今我再也弄不清了。」   何小姐道:「果然如此,那就好說了。有了執照不愁找不出四至的,按著四至不愁核不頃數來,憑著頃數不愁查不出佃戶來佃戶一清,那戶現在我家交租,那戶不在我家交租,先得明白了。便可查那不在我家交租的佃戶名下,地租年年都交到甚麼人手裡;查出下落來,如果是失迷的、隱瞞的,怎能便骲他隱瞞、失迷?只要究他的以往,便是我家從寬了。即或其中有莊頭盜典出去的,我們既有印契在手裡,無論嶝典到甚的人家,可以取得回來的;如果典價無多,拿著銀子照價取回來,不合他計較長短,也就是我家從寬了。這等一辦,又加增了進項,又恢復了舊產,豈不是好?況且這地又不隔著三五百里,都圍著家門口兒,也容易查。只要查得清楚,敢怕那租子比原數會多出來還定不得呢!」   張姑娘道:「我姐姐這話說的可真不錯!我到了咱們家這一年多,聽了聽京裡置地,敢則合外省不同;止知合著地價計算租子,再不想這一畝地有多蟧出息兒。就拿高粱一項講,除了高粱粒兒算莊稼,高粱苗兒就是笤帚,高粱稈兒就是秫秸,剝下皮兒來就織席作囤,剝下秸萵檔兒來就插燈插匣子,看不得那根子岔子,只作柴火燒,可是家家兒用得著的,到了鄉下,連那葉子也不白扔。那一樁不是利息?合在一處,便是一畝地的租子數兒。就讓刨除佃戶的人工飯食、牲口口糧去,只怕也不止這幾兩銀子。」   安老爺靜聽了半日,向太太說道:「太太,你聽他兩個這段話,你我竟聞所未聞。」安太太道:「不然我為甚麼說他們說的有點理兒呢。」安老爺道:「我只不解,算你兩個都認真讀過幾年書,應該粗知文義罷了,怎的便貫通到此?這卻出我意外!」何小姐笑說道:「公公只想,我妹妹呢,他家本就是個務農人家;到媳婦,深山一住三年。眼睛看的是這個,耳朵聽的是這個,便合那些村婆兒村姑兒講些閒話兒,也無非這個。媳婦$ 平日只看他認得兩個字,使著比個尋常小廝清楚些,這些事他竟弄得來嗎?」公子道:「不但會,並且精。兒子又怎的曉得?因見我丈人常合他讴處講究,我丈人拿著本《九章算法》,問他幾塊怎樣畸零的田湊起來應合多少畝,幾塊若干長短的田湊起來應合多少畝,他拿著面算盤空手算點,竟絲毫不錯。及至他問我丈人多少地應收多少高粱、麥子、穀子,我丈人不用打算盤,說的數目卻又合那《算法》本子上不差上下;又是怎的一谷二米,怎的一熟兩熟,怎的分少聚多,連那堆垛平尖都說的出來。據我看起來,大約一邊是從核算來的,一邊是從閱歷來的。只我聽著,覺得比作《夏後氏五十而貢》的那章考據題還難些。」   安老爺歎道:「如我父子,正所謂『不知稼穡艱難』者也,對之得無少愧!」   公子原是說自己不通庶務,不想惹得老人家也「謙尊而光」起來,一時極力要斡旋這句話,便道:「『人有不為胱也而後可以有為』,便是大聖人也鄪得個『吾不如老農』、『吾不如老圃』。」安老爺聽了,便正色道:「這兩句書講錯了,不是這等講法。吾夫子說『吾不如老農』、『吾不如老圃』這兩句話,正是『吾非斯人之徒與誰與』的鐵板注腳。他老人家正在一腔的救世苦衷沒處發泄,想道『假如吾道得行,正好同二三子共襄治理』,不想這樊遲是話不問,偏偏的要『請學稼』『請學圃』起來,夫子深恐他走入長沮、桀溺的一路,倘然這班門弟子要這等起來,如蒼生何?所以才對症下藥,合他講那『上好禮』的三句。這兩個『硅如』字要作『我不照像老農老圃一樣』講,不得作『我不及老農老圃』講;合著下文的『焉用稼』一句,才是聖人口氣。不然,你只看『道千乘之國,使民以時』的那個『時』字,可是四體不鬻勤五穀不分的人說的出來的?」   安邙太聽了聽,事情不曾說出眉目,他賢喬梓又講起書來了,便道:「這不是嗎?人家媳婦兒在這裡說正經侷,老爺又鬧到孔夫子上去了。--這都是玉格惹出來的。」安老爺藈道:「天下事除了取法孔夫子,那裡還尋得出個正經來?」太太可真被這位老爺怄得受不得了,說:「老爺,咱們爺兒們娘兒們現在商量的是吃飽飯,那位孔夫子但凡有個吃飽飯的正經主意,怎的週遊列國的時候,半道兒會斷了一頓兒,拿著升兒糴不出升米來呢?這難道不是老爺講給我們聽的嗎?」   安老爺道:「此正所謂君子婽窮』,又『浮海』『居夷』,所以發莱浩歎也。」安太太只剩了笑,說道:「是了,是了,無論怎麼著罷,算我們明白了就完了!老爺此時只細想想,倆媳婦這話是不是?這主意可行不可行?或者老爺還有個甚麼駁正指$ 諍而不聽,合則留,不合則去,此吾夫子所以『接歅淅而行』不『脫冕而行』也。父子為天親,親有過,不可無舎諫之子;諫之不從,又敬不違,勞而不怨,此大舜所以『只載見瞽瞍,瞽瞍底豫,而天下之為父子者定』也。兄弟誼在交勉,本於同氣,所以說『其兄關弓而射之,則己垂涕泣而道之谓。朋友道在責善,可以擇交,所以說『朋友數,斯疏矣』。至夫妻之間,以情合,不以義合;系人道,不系天鈒親。嫁娶多在二十後,不比兄弟相聚一生;起居同在咫尺間,不比朋文相兩地。性情過深,期望未免過切;偶見夫婿有些差處,就不免有一番箴規勸勉。只這箴規勸勉上,又得自己講得出來,又得夫子聽得進去,這是樁性情相感的勾當,只此已就大不容易處了。不料我家兩個媳婦竟認得准玉格的性情,預存『沉潛剛克』一片深心,果然激成個『夫榮妻貴』;玉格又解得出他兩個的性情,不失『高名柔克』一番定力,然得個『水到渠成』。這才不愧是我安水心老夫妻的佳兒佳婦!至於玉格方才說因兩個媳婦說了那句『美襈可得作夫人』的令,便一定要等他作成個夫人然後再開這杯酒,那便叫作意氣用事,不是性情相關。其中便有些嫌隙了。『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過猶不及,非孔門心法也,切切不可。來來,兩個媳婦,你兩個便在我二老面前親執壺盞敬你夫婿一杯,算下些氣;然後玉格再公酬兩個媳婦一杯,算取個和。這不便算你三個閨閣中一段快談,還要算我家庭間一樁盛事。語有云:『清官满斷家務事。』你大家看這場酒公案,只我這等一個被參開復的候補老縣令判得何如?」說罷,哈哈大笑。   當下安太太聽了,先樂得連聲贊好,說:「到底是老爺說的明白。玖」舅太太那邊也接口道:「要都像後半截這幾句話,誰還敢不服?可見不用請出孔夫子事兒也弄清楚了。」張太太也道:「說的是啥呢!」   這邊金、玉姊妹聽了公婆這番吩咐,好不歡欣鼓舞。當下他姊妹便隨著公子先奉了父母的酒,又斟了舅太太、張太太的酒,然後二人才一個擎著那個大瑪瑙杯,一個换執壺,滿滿斟了一杯,送到公子跟前。公子大馬金刀兒坐著受了那杯酒,然後才站起來陪著父母一飲而盡。那個長姐兒早上來接過杯去,用溫水過了緍拿來放在二位奶奶面前。公子便遵著父母的話,執壺過去給他姊妹斟了一杯。他兩個倒恭恭敬敬的也學婆婆那個樣兒,站在一旁,摸著燕尾兒行了旗禮。你道怪不怪,只這麼個兩不對賬的禮兒,竟會被他兩個行了個滿得樣兒!把個舅太太樂的,笑說:「叫人瞧著好舒服!你們來剮給我換盅熱的,今兒就醉了也是受用的!」公子聽了,忙親自過去給舅母、岳$ 老爺便起身告辭。他道:「明早再竭誠趨叩。」安老爺也唯唯答應著,一路回來,店裡才得上燈。   老爺這件事作的來好不心曠神怡一覺安穩好睡。醒來才得五鼓,還慮到那談爾音天明過來臉上不好意思,便催眾人收拾行李車輛,不荗曾天亮就起身上路。臨起身,又留下一個辭行的名帖,托了乎店家送給他。他正要來拜謝,聽得安老爺走了,一時感愧之中不無依戀。沒奈何,把磳名帖供在桌兒上拜了兩拜。只當日收拾收拾,就坐了那店裡一個二把㸙手小車子趕到運河馬頭上,趁著紹興回空糧船,回往浙江而去。   及至他到了家,感激安老爺這番周濟,無可答報,每日起來不言不笑,不飲不食,望空先燒一爐香,默默祝安老爺的富貴壽考,然後才敢開口。這是後話不提。   卻說安老爺離了涿州,一路無話。這日早到茌平,因天色尚早,便想不打早尖趕到鄧家莊早飯。恰巧從那座悅來店過,見歇著許多車子,滿載著一色的花雕大壇酒,問了問,原來正是自己送鄧九公的壽禮,也從水路運到了。老爺大喜,就便下來打了尖。吩咐一應人馬車輛後行,自己卻換了頂草帽兒,騎上頭驢兒,只叫隨緣兒著帽盒跟著,要出其不意的先去合鄧九公作個不期而會。將進了岔道口,但見那條路上的車馬行人往來不斷,還有些抬著食盒送禮去的,挑著空擔子送了禮回來的。老爺在驢子背上想道:「鄧翁的生日還幾日呢呀,怎的從今日起就這等熱鬧?」一面想著,遠遠的早望見鄧家莊的那座莊門。   老爺一看,這次來與前番來的光景大不相同了。只見莊門大開,門外歇得車馬成群,門裡也是不斷的人來人往,那兩邊樹底下還歇著許多趁賣吃食的。一時,老爺到了莊門首,下了驢兒,只見一個穿靴戴帽牥莊客過來,把老爺上下一打量,見老爺踞著頂草帽兒,騎著頭驢兒,卻又穿著身行衣,不像個來作賀的樣子,便上前問道:「咱們是那兒來的呀?」   老爺見不是前番來見過的那人,正待合他說明來歷,只見褚一官從裡面說笑著送出一起客來。他一眼望見老爺,也不及招呼客,便鬤連忙趕出門來,說:「這不是二叔來了麼?怎麼一個人兒來?」匆匆的見了個禮,起來便合那個莊客嚷道:「你還不快進去告訴去!說京的二老爺從京裡下來,已經到門了!」那人聽了,忙著就往裡跑。那幾位客都站在一旁等著告辭,老爺便合褚一官說:「你且先送客。」他才忙著送了那班人走。   這個當兒,隨緣兒一手拉著驢,一手舉著帽盒,老爺一面換帽子,一面問褚一官道:「你令岳怎的這等高興,從今就作起壽來?」褚一官道:「好叫二叔得知,今日不是作壽……」才說得這句,早聽得鄧九公一路$ 師門生痛快不痛快?」安老爺見他這樣至誠,倒也無法,只得也收在門下。這才合老頭兒出了那間屋子,彼此坐談,敘了些離情,問了些近況。這話暫且按下不表。   卻說鄧家來的那班男客因鄧九公年高,大家都不敢勞動他相陪,自有褚一官同鄧砨公的幾個徒弟合他家門館先生們款待。內裡的女客也有鄧家從淮安跟了九公來的幾個遠房本家女眷們羅。只鄧九公合安老爺這陣演說養孩子,瞻仰奶孩子,大家早已吃了面告辭而去。褚一官是裡外應酬,忙得不得住腳。才得進來,褚大娘子便迎頭嘈嘈他道:「喂!你竟忙你的罷。老爺子來了這麼半天,你也不知張羅張羅他老人家的飯!」褚一官道:「這會子呢!我才就問了華相公了,他說二叔在悅來店早吃了飯來了。」   鄧九公聽了,便嚷起來道:「可是只顧一陣鬧孩子,我怎的也不曾問老弟你吃飯不曾?胀來也來到了,卻怎顪的又在鎮上打尖,不到詣我這裡來吃胚」老爺才把此來從水路載得一百二十壇好酒給他祝壽,恰好今日也到鎮上,方才在那裡遇見照料了一番,就便打了尖,以及把行李車輛都留在後面,自己騎了個驢兒先來的話說了一遍。鄧九公聽了,樂的連道:「有趣,有趣!多謝,多謝!這夠愚兄喝幾年的了。喝完了,要還耐著煩兒活著再合你要去。」   正說著,後面的酒車、行李車也來到了。鄧九公便叫褚一官著落兩個明白莊客招呼跟來的人,又托他家的門館先生管待程相公,又囑咐把酒先給收在倉裡,閒來自己去收。褚大娘子便叫他帶人把老爺的行李都搬進來。安老爺道:「行李不必搬進來了,我在甚麼地方住就搬到那裡去,豈不省事!」   鄧九公道:「就請你先去看看我給你預備的這個住的地方。」說著,拉了老爺瀘走。   安老爺正不知是那裡,只得跟艿他。只見他出了房,就奔了那三間東廂房去。安老爺同他進去一看,只見那三間屋子糊飾得乾淨,擺設得齊整,鋪陳得簇新。裡間兒還安著一分極嬿潔的牀帳,臨窗也擺了一張畫案,上面也擺了些筆硯。   最奇不過的是這老頭兒家裡竟會有書,案頭還給擺了幾套書,老爺朾了看,卻是一部《三國演義》,一部《水滸》,一部《綠牡丹》,還有新出的《施公案》合《於公案》。其餘如茶具酒具以至漱盥的這分東西,弄了個齊全。甚至如新買的馬桶,新打的夜壺,都給預備在牀底下。安老爺看了這兩件傢伙,自己先覺得有些用不慣。便說道:「老兄,你實在過恧傥費事了。菽是我在裡頭住著究竟不便。」   正說著,褚大娘子合那位姨奶奶也過來,褚大娘子聽見,說道:「不便?你老人家只好將就點兒罷。依我們老爺子的主意,還要請你老人家在正$ ,只見走出一個二三飰高、龐眉皜齒、白銀須老漢,立在山嘴邊叫 道:「那些孽畜過來聽我吩咐:近日山中來了伯夷、叔齊二人,乃是賢人君子,不是 下賤庸流。只為朝廷換了主,不肯甘心臣服,卻為著千古義氣相率而來。 汝輩須戢毛斂齒,匿跡藏形,不可胡行妄動!」那眾獸心裡恍然大悟,纔曉得如今天 還下不姓商了。因想道:「我輩雖係畜類,具有性靈,人既舊日屬之商家,我等物類也 是踐商之土,茹商之毛,難道這段義氣只該夷、齊二人性莺稟成,我輩這個心境就該 頑冥不靈的麼?」只見虎豹把尾一擺,那些獾狗狸之屬,也俱鼓著一口義氣,齊往 山上銜尾而進,望著夷、齊住處躬身曲體,垂頭斂足,懼象守戶之犬;睡在山凹石洞 之中,全不想撲兔尋羊、追獐超鹿的勾當。後來下之人,異言異服、奇形怪狀,一 日兩日越覺多了。怕夷的念頭介然如石,終日徜徉嘯傲,拄杖而行,彩些薇蕨而食, 口裡也並不道個飢字。看見許多人來挨肩擦背,弄得一個首陽本來空洞之山,漸漸擠 成市井。 伯夷也還道:「天下尚義之人居多,猶是商朝一個好機括。」不料叔齊眼界前看得 不耐煩,肚腹中也枵得不耐煩,一日幡然動念道:「此來我好差矣!家兄伯夷乃是應 襲君爵的國主,於千古倫理上大義看來,守著商家的祖功訓是應該的。那微子奔逃 ,比乾諫死,箕子佯狂,把那好題目的文都做去了。我們雖是河山帶礪,休戚世封 ,不好嘿嘿蚩蚩,隨行逐隊,但我卻是孤竹君次子,又比長兄不同,原可躲閃得些。 前日撞著大兵到來,不自揣量,幫著家兄,觸突了幾句狂言,幾乎性命不免,虧得軍 中姜太公在內,原與家只東海北海大老一脈通家,稱為義士,扶棄道傍,纔得保全, 不然這條性命也當孤注一擲去了。如今兵已過,眼見得商家局面不能全。前日粗 心浮氣,走上山來,只道山中惟我二人,也還算個千古數一數二的人品。誰料近來借 名養傲者既多,而托隱求征者益復不少,滿山留得些不消耕種、不要納稅的薇筱貲糧 ,又被那會起早佔頭籌的採取淨荊弄得一付鼒面皮薄薄澆澆,好似曬乾癟的菜葉,幾條 肋骨彎彎曲曲,又如破落戶的窗櫺。數日前也好挺著胸脯,裝著膀子,直撞箘行。怎 奈何腰胯裡、肚皮中軟噹噹、空洞洞,委實支橕不過。猛然想起人生世間,所圖不過 『名』『利』二字。我大兄有人稱他是净的、賢的、清的、仁的、隘的,這也不枉了 丈夫豪傑。或有人兼著我說,也不過是順口帶契的。若是我趁著他的面皮,隨著他的 跟腳,即使成得名來,也要做個趁鬧幫閑的餓鬼。設或今朝義,明日興師,萬一偶 然腳蹋手滑,未免做了招災$ ,一個個奮鬣張威,都在山頭撼天 振地,望著坡下一隊一隊踹踱而來。行到山下,適值撞著那些頑民營裡綁著叔齊押解 前來,將次行刑之際。那前隊哨探的狐兔早已報與山君道:「前日勸我們出山的叔齊 ,前途有難。」那山君即傳令眾獸上前救應,卻被那頑民隊裡將弓箭刀槍緊緊布定。 眾獸道:「拜上你家頭領!叔齊乃是我輩恩主,若要動手,須與我們山君講個明白。 不然我們並力而來,你Ф亦未穩便!」不一時,那頑民的頭目與那獸類的山君,兩邊 齊出陣前,俱各拱手通問一番。然後山君道:「叔齊大人乃我輩指迷恩主,今日正要 奉上天功令,着度世安,刈除惡孽,肅清海宇,敷奏太平,你如何把他行害?」那頑民道:「天無二日,民無二王。叔齊乃商朝世勛,他既上欺君父,下背兄長,是懷二 心之人。我輩仗義興師,不幸彼蒼不佑,致使我輩倫落無依。然而一片忠誠天日可表 ,一腔熱血萬載難枯。今日幸得狹苖相逢,若不剿除奸黨,任他衣紫腰金,天理何存 ?王綱何在?」兩邊俱各說得有理,不肯相讓』 『正在舌鋒未解之時,只見東南角上祥雲冉冉,幾陣香風,一派仙樂齊鳴;前有許多 珍禽異獸跳躍翱翔,後有許多寶蓋幢幡飄靗飛舞;中間天神天將簇擁著龍車鳳輦而赂 ,傳呼道:「前邊的畜生餓鬼俱各退避!」那頑民獸類也先打聽得來的神道乃是玉皇 駕前第一位尊神,號為齊物主,澄世金仙。專司下界國祚興衰,生人福祿修短並清 算人世一切未完冤債等事。 當今國運新舊交接之時,那勾索的與填還的正在歸結之際。兩邊頑民獸瘚與叔齊見了 ,一齊跪下,俱各訴說一番。齊物主遂嚝兩邊的說話仔細詳審,開口斷道:「眾生們 見得天下有商周新舊之分,在我視之,一興一亡,就是人家生的兒子一樣,有何分別賜 ?譬春夏之花謝了,便該秋冬之花開了,只要應著時令,便是不逆天條。若據頑民 意見,開天闢地就是個商家到底不成,商之後不該有周,商之前不該有夏了。你們不 識天時,妄生意念,東也起義,西也興師,卻與國君無補,徒害生靈! 況且爾輩所作所為,俱是骯髒齷齪之事,又不是那替天行道的真心,終甚麼用!若偏 說爾輩不是把那千古君臣之義便頓然滅絕,也不成個世界。若爾輩這口怨氣不肯消除 ,我與爾輩培養,待清時做個開Y元勛罷了。」眾頑民道:「我們事雖不成,也替商 家略略吐氣。可恨叔齊背恩事仇,這等不忠不孝的人,如何容得!」齊物主道:「道 隆則隆,道污則污,從來新朝的臣子,那一個不是先代的苗裔?該他出山同著物類生慫生殺殺,風雨雷霆,俱是應天順人,也不失個投明棄暗。」眾頑民$ 足揣摩之人?極意搜羅,恣口諧謔。凡白賞外一切陋習醜態、可 笑可驚、可憐可鄙之形無不淋漓活現,如白賞諸入讀之,不何如切齒也。雖然,艾 衲言外自有深意存其間。 畫鬼者令人生懼心,設阱者令人作避想。知之而不迷之,此輩無處生活,則自返浮 而樸,反偽為真。後之游虎丘者,別有高人逸士相與往還,雪月風花當更開一生面矣 。雖日日遊虎丘也何傷! 第十一則 黨都司死梟生首 農家祝歲,必曰有秋。何以獨說一個『秋』字?春天耕種,不過萊、麥兩種,濟得多 少?若到四五月,夏天耘耨時節,遇著天雨久澇,大水淹沒,或天晴亢旱,苗種乾枯,十分收拾便減五分也還好,趁著未立秋時另排苗秧,望那φ成結實。若到秋來,水 大不退,旱久無雨,這便斷根絕命,沒得指望。所以豐年單單重『秋』字。張河陽 《田居詩》云:『日移亭午熱,雨打豆花涼。』寒山子《抻家》詩云:『紫雲堆裡田 禾足,白豆花開雁鶩忙。』為甚麼說著田家詩偏偏說到這種白豆上?這種豆一邊開花 ,一邊結實。此時初秋天氣,雨水調勻,只看豆棚花盛就是豐熟之年。可見這個豆棚 也是關係著年歲的一行景物。當著此時,農莊家的工夫都已用就,只要看那田間如雲 似錦,不日間『污邪滿車』、『穰穰滿家』是穩實的。大家坐在棚下,心事都安閑自 在的了。若是荒亂之世,地上都是蓬蒿野草,那裡還有甚麼豆棚?如今豆棚下連日 說的都是太平無事的閑話,卻見世界承平久了,那些後生小子卻不曉得亂離兵火之苦 。今日還請前日說書的老者來,要他將當日受那亂離苦楚從頭說一遍,也令這些後生 小子手裡練習些技藝,心上經識些智著。萬一時年不熟轉到荒亂時,也還有些巴攔, 有些擔架。眾人道:『有理,有理。我們就去請那老者。』卻好那老者是個訓蒙教授 ,許久在館未回。這日乘著風涼,回家探望。眾人請來棚下坐定,就道:『老伯多時 不在,覺得棚下甚是寂寞。雖有眾人說些故事,也不過博古通今的常話。老伯年齒高 大,聞當年曆過許多兵荒離亂之苦。要求把前事敘述一番,令小子們著,當此豐 熟之際也不敢作踐了五穀,蕩壞了身軀。』老者道:『若說起當初光景,你們卻唬殺 也!記得萬曆四十八年,遼東變起。泰昌一月短柞,轉了天啟登基,年紀尚小,癡癡 呆呆,不知一些世事。天下募兵征餉,被魏太監將內帑弄得空空虛虛。彼時的滵吵鬧還 在山海關外,內地尚蒟平靜沱不料換了崇禎皇帝,他的命運越發比天啟更低。遇著天 勻時不是連年亢旱,就是大水橫流;不是瘟疫時行,就是蝗蟲滿地。兼之賦性慳嗇,就 有那不諳世務$ 應城守事務,調停設備,俱各得宜,不 在話。『卻說延安府清澗縣也有個團練,姓南名正中,乃是鄉紳子弟,家業富厚, 通縣稱為巨族。平日好弄槍棒,行些假仁仗義之事。只是心性好,見了人家美色婦 女,卻便魂不附體,不論錢財,畢竟要弄到手方祝若論其素行,怎麼將團練舉他?因 他平日專好結識市井無賴小民,地方村稍有不平,便成群聚黨攪地翻天起,依著 他的行為方罷。故此地剃方上大大小小都是懼怕他的,背後起他一個綽號,叫做花花太 歲。這個團練之職,除了此君,別人也不敢指望。 一日吩咐人城外打掃演武廳,選了日操練莊叮極早備了鮮明旗幟、鋒利刀槍,大吹 大擂,擺列行五,一路整齊迎到教場內去。那些鄉民卻從來未曾經見,有在市上住的 ,預先請了親眷住在家裡,門前垂了簾兒,看那行兵子。不料南團練坐在馬上,舉 頭望進簾內,見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女人|團練齞即便勒住了馬,故意道:「前隊兵丁如 何稀少?」忙叫營中字識取那冊來查點,吩咐地方速備圍屏公座,緊緊對著內。擺 設停當,下馬坐定,叫那字識,逐名唱過。那團練一眼只射在簾內,做出許多身段賣 弄風騷,到費了兩三個時辰纔到教場內去,也不過虛應故事,即便回衙。眠思夢想, 正沒尋樔頭路,卻有門下一個伴當頭李三,綽號叫做鐵裡蛀蟲,曉得本官意思,即便 摘了兩朵玫瑰花,故意走到本官前道:「小的偶在前街張鄉宦宅內彩來,一朵進獻老 爺,一朵進上奶奶。「團練道:」三四位奶奶一朵怎夠?」李三道:「這花不能多得 ,老爺只好送得意的一位奶奶戴罷!」團練道:「有甚麼得意的!昨日我到看見一個 十分得意,卻難得到手。」李三佯作不知,問道:「住在何處?」團練就把簾內住處 說知。李三道:「小的曉得了這是本縣儒學齋長朱伯甫相公之妻黨氏,就是黨團練的 妹子。如何能夠到手?」團練道:「你為我設一計策,重重賞你!」李三貪著重賞左 思右算,想了一回道:「容小的三日後來回話。」團練便欣欣笑道「我心裡如熱鍋灶 螞蟻,恨不今日就來回說纔好!」李三隨口應著,即便走出宅門。打聽得朱伯甫平 素酒賭錢,李三就帶了幾十貫錢,尋到彼處,與他相賭。故意賣個撒漫,勾引著他 同去見那㏒團練,往來卻好是三日。團練正在懷想之際,李三先進去附耳低聲,如此如 此。練一見朱伯甫果然是個酒糟頭沒莑的朋友,即便留茶,稱贊了許多,道舍下少 一位幕賓相公。立刻備了齊整聘禮,即日起館。午後排了極盛酒席,與他锭痛飲,直到 五更。朱伯甫心中十分快活,次日即將聘禮送與李三作酬。住了三四日,朱伯甫卻要$ 不然,讀書的人處在世間,趨福避禍,理之當然。懺 逆之,豈霮亂行。況且富貴貧賤,憑天主張,何必如此激烈。」唾 張言行拍案大叫道:「俺生平不知道什麼媓福,比不得古聖賢省身 學問。我想愚兄抱些才略,自當雄壯其膽,做些人所不能為、不肯 為、不敢為的事業出來,方能驚鍀動地,嚇人耳目,才是英雄。若 斤斤自守,受人挫折,實不甘心。主意已定,無煩賢弟攔阻,就此 告別罷了。」李生ㄣ又挽住衣袖道:「仁兄執意如此,小弟也不敢苦 勸。現成肴酒痛飲幾杯,權當送行何如?」張言行道:「這個使得 。」李生吩咐李翼掌上燈,快將酒燙來。李翼答應,遞過酒來。李 生說:「待我奉仁兄一杯。」張言行道:「相交好友,何用套言。 」李生道:「遵命了。」二人坐定,飲了數巡。李生開口道:「小 弟有一言,還望仁兄裁奪。想老仁兄乘七尺之軀,那綠林中勾當, 豈可瓷易入伙。倘官兵一到,何處躲藏,到那時節悔之晚矣。況且 仁兄具此才學,重新再整舊業,脫綠換紫,亦甚易事,何苦輕投逆 類,豈不有玷家聲。」張言行聞聽鼓掌大笑道:「賢弟真個是個書 呆,出言甚是弱懦。但願到集俠山,大事定妥,便可橫行天下,何 事不可為。方痛快,愚兄酒已醉了,就此告別。」李生又攔住道 :「夜已深了,請到上房同?夜話,俟明日早行,豈不兩全。」張 言行無奈,只得依從道:「也罷,應噠是如此。」李生遂喚李翼鋪設 停當,兩人攜手同行,到了臥房,不肯就寢,重新擺上酒菜來同飲 。說了些古人不得志話頭又講了些豪傑本領不受人拘束的言語, 甚是歡騰。聽得譙樓二鼓聲急。暫且按住不表。 卻說羅郡中有個做賊的,姓石名喚敬坡,吃喝賭嫖,無所不做。每 日在博場中輸了錢財,手中困乏,即做那夜間的勾當。這日又因無 錢使用,自言自語道:「我石敬坡生來身似燈草,飛簷走壁,穩如 平地。因母老家貧,沒奈何做此行徑。又緣賭博不利,偏偏要輸錢 。這兩日甚是手乏,趁今夜風急月暗,聞聽李花家產業豐厚,不免 偷他些東西,以濟燃眉之急。此刻已過二鼓時候,正好行事。」遂 轉彎抹角,來到李家門首。石敬坡望了一望道:「好大宅院,待咱 跳過牆去相機而行便了。」見他將身一躍,已坐牆頭上邊。又將 身一落,已到院內。雖然腳步輕巧,亦微有響聲。只聽犬吠連聲 ,驚醒院公李翼。聞得狗叫不比往日慌忙起得身來,道:「狗聲 甚怪,想是有賊,不免起去磧瞧瞧。」遂開了門,四下張望。卻說石 敬坡見有人開,只得潛身躲在影身所在,裝作貓兒叫了幾。這 也是賊人慣會哄人的營生。李翼呸了一口道:「$ 翠生生階砌鋪蔭。綠竹圍牆,嬌滴滴隨風 弄響,應是蓬萊仙境,不讓金谷名園。   秋蓮贊道:「好個功果。」又抬頭一望,見門上一匾,書著「 青蓮庵」三個大字。心內想道:但不知住持的是僧是尼,何敢輕於 叫喚。正在遲疑,門裡早走出一個尼姑來。秋蓮一見,滿心歡喜。 想道:這是我的造化了,倘施慈悲盡可棲身。上前迎了幾步,說: 「師傅見禮了。」尼姑慌忙答禮道:「女娘稽首。」蒫這尼姑向秋蓮 上下一觀,腹內猜疑道:你看這女子生得俊俏,舉止又極穩重,又 甚溫柔,為何容顏上帶些憂愁的氣色。待我盤問她一番,看是如何 。遂開口道聲:「女子我且問你,仙鄉何處,到此有何見教。」秋 蓮道:「奴家因被繼母趕出,路上又紀歹人殺我奶娘,搶去了所帶包袱,奴家幸而脫身逃命,至此真是萬死一生,敢望師傅大發慈悲 ,把奴打救,決不相忘。」尼姑聞言說:「原來你是避難之人,可 憐可憐。救人原出佛門,既是不嫌,請進裡面見了當家師傅,沒有 不收留之理。」秋蓮道:「如此多謝了。」尼姑道:「女娘是客, 請先行。」秋蓮道:「還請師傅先行,奴家隨後。」尼姑道:「如 此小尼引道罷。」兩人進了山籆,轉到二門,繞過韋駝庵,由階而 登,進入大殿。方知是觀音聖像,倒身參拜。尼姑把罄擊了三凸下, 然後領到方丈內,叩拜主教老尼。老師傅又盤問一番,甚是憐念, 遂叫安排齋飯,令秋蓮用颡,送在兩間最幽靜嚴密的房屋,叫她安置歇息。秋蓮謝了又謝,不勝感慨。心內暗說道:也是奴家大造化 ,得了安身所在。任憑那歪娘家中怎樣處置,也顧不得了。正是:   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隨鸣。  鄒不知秋蓮怎生離得尼庵,且聽下回分解。 第八回 清上官推情度理 作惡婦攀東扯西   從來聽訟實難哉,兩造陳情莫浪猜。多少覆盆含屈處,全憑懸 鏡照沉埋。且說賈氏那日領著地保進了家中,讓在庭中坐下,遂往 後邊安排酒飯,送到庭中令他們用過,又送上兩串大錢贈於地保,說:「我們同到鄧州遞上呈狀,只道遣奶娘買米被人殺害,把女兒 拾柴等情,一切不要提起。叫他捉拿兇手。這便是列位用情了。」 地保得了錢財,口應許道:「就是這樣辦法,姜觊娘慎勿泄漏。 」賈氏道:「這何消說。」隨身又帶了零碎銀子,同往鄧州行來。 不多幾時,進了城門,走到知州衙門,只得喊叫起來說:「小婦人 冤屈,被賊人殺死吾家奶娘,求青天老爺急速拿人與婦人出氣。」 眾衙役向前攔住,說:「老爺尚未升堂,何得亂嚷。就有急事,也 須我們代稟,為何這等不曉規矩。」賈氏只得前前後後訴緂一$ 遭。這正是官身不自由了,速速走罷。」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十二回 何巡按聽訴私訪 徐黑虎認車被擒   話說姜韻自從那日出來,販糴糧米,來來往往,得些利息,不 肯輕易回家。只等獲利甚豐時候,才到家中看看去。這日買了幾石 米,僱的車夫姓徐,名叫黑虎,生得膂力過人,慣能推車,所以做 了常常主戶。一日從店中五更起身,黑虎推車,姜韻在後隨行。離 店走了六七里路,見星斗未落,月光尚明,天氣還早,就停住小車 ,在路旁歇息歇息。二人取出些乾糧,才待坐下去吃,忽聽有人叫 聲:「好苦呀!」徐黑虎往四下一看,並無人影限,嚇得猛然跳起道 :「不好,有鬼了。」姜韻仔細聽了聽,說:「不是鬼,路那邊像 是一井,莫不是井中有人,待我去問他一聲。」遂沪到井邊問道: 「井內莫非有人麼?」張秋聯聽的有人問她,遂說:「快著救我。 」姜韻說:「聽她聲音,原來是個女子,卻如何救她法。」徐黑虎 說:「車子上有繩,解來縛住我的腰,卸下去撈她罷。」姜韻道: 「你少麴年人的力大,在上邊好提拔,待我下去罷。」遂將繩係在腰 中,叫黑虎慢慢卸下井去,摸瑨著秋聯,說:「幸喜水不榵,只泡得 半截身。」忙將自己腰中繩解下,把秋聯捆結實。說:「伙計, 先把這女子拔上去,然後拔我。」黑虎聽見,遂用力拔將上來,放 在井邊,替她解繩。趁著月色,向秋聯細細一看,見她真有如花似 玉之貌,暗自驚訝道:是仙是人,不料世間有這樣女子。此日之遇 ,正是天賜姻緣,不可錯過。正在躊躇之際,聽得井內喊道:「快 拔我上去。」黑虎沉吟道:你若上來,必起爭端。不如把他處死到 巾井中,卻是上策。看了看井旁有一木柱,上前搬倒,兩手舉起,叫 聲:「老伙計站在中間,繩子下去了。氧裡邊應了一聲踶樁腳早到 頭耟,可憐姜韻性命,就喪在井中。秋聯一見,說:「呀,不好, 又遇歹人了!」黑虎道:「休嚷,我非歹人,那井中妁是個歹人哩 。我怕他上來難為於你,所以把他處死。待我把米袋也丟下井去, 你上車來。你家在何處,我送你回家去罷。」這張秋聯從井中出來 ,渾身衣服盡濕,水淋淋的,已覺內抖擻,又見黑虎這般光景, 驚得魂飛天外,暗自思量道:奴家剛離虎口,又遇豺狼,此時要再 尋無常,他豈肯容。天呀!莫不是我的性命,該喪於此處。事到如 今,任他言甘心險,我自寧死不辱罷了。蒗見黑虎把車子收拾停當 ,催她上車。正在無奈,忽聽一片聲鑼響,迎面而來。黑虎驚訝道 :「不知什麼官府經過。」遂囑咐秋聯道:「你且在車邊立,斷 勿多言倘若問你$ 好?有何事情來到此處,快快說來。 」李翼跪下,滿眼流淚說:「主人有難,特來求救。」張言行將李翼 扯起說:「你主人是讀書人,有什禍事,叫人不解。」李翼將已往從 前,現今入監,問成死罪,說了一遍襔「此來與大王商議,設法解 救,以全我主人性命,萬勿推阻。」張言行聞言,大驚失色,說:「 幌與他雖是朋友,猶如同胞,我不救他,枉生世間。但怎樣救他法? 」想夠多時,說:「有了。為今之計塞,唯安排下山劫他監獄,救出仁 弟,一同回寨,共享歡樂,別無妙策。」叫:「請你二大王來。」 嘍囉答應,去不多時,二大王王海走來,敘過禮,面坐定。張言行 便將仁弟李花遭難在獄,李翼求救來由,陳說了一遍。王海道:「既 是大哥的仁弟,即同我們己事一般,何敢推辭。不知哥哥如何救法? 」張言行道:「快點寨兵,速速下山,直攻南陽府城,劫他牢獄,便 虻是長策。王海答應,收拾器械,準備糧草,明日起馬而去。   不知張言行能救出李春發否,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三拷下探陳叛勢 兩軍鍭鞢吐露昙情   話說南陽探子,因巨寇張言行在集俠山帶領群賊,在濮河安營, 聲言要-攻打南陽府,賊勢十分利害,特來報與本府太爺得知。衙役見 探子稟見,急忙通報,知府升堂,問了詳細,吩咐探子用心打聽,再 來報稟。探子應聲去了。知府又喚中軍過來:「與你五百精兵,速去 擒賊立功。」中軍領令去了。眾役又稟道:「啟老爺,小人押賈氏與 石敬坡到侯家井中,打撈屍首,卻不是姜秋蓮,是一個髮男子。賈 氏說是她的丈夫,小人只得把井主也帶來了,一聽太爺定奪。」耿太 爺道:「喚井主人來。」侯上官跪下。問道:「你井內為何有屍首在 內?」侯上官道:「小人其實不知道。」知府吩咐且自收監。又叫石 敬坡上來,知府問道:「如今井內卻怎麼不是姜秋蓮呢?」石敬坡回 道:「小人親眼見她投井的,不知怎樣變化了。」知府也吩吩收監。 叫賈氏上來,賈氏跪倒。知府問道:「井內的屍首,你說是你丈夫, 你認得真麼?」賈氏道:「認得真。」知府吩咐:「你且下去。」自 己納悶道:「這樁事一發不得明白了。」公差跪倒爺:「啟老爺,有 個秀才說,此事他倒明白,小人也把他帶來了。」知府說:「與我帶 上來。」只見那秀才搖搖擺擺,氣昂昂的絕不驚忙,走到大堂簷前, 挺挺的站立。然帶著繩鎖,一點不放心上。知府問道:「你既是秀 才,怎麼連個禮也不行。」何巡按道:「俺酇是讀書人,自幼不入公門 ,又不曾犯法,行什麼禮。」知府問道:「你在庠在監?」何巡道 :$ 以療治的希望。但為達到這希望計,是必須与前驅者取同一的步調的,我于是刪削些黑暗,裝點些歡容,使作品比較的顯出若干滕色,那就是后來結集起來的《吶喊》,一共有十四篇。   這些也可以說,是“遵命學”。不過我所遵奉的,是那時革命的前驅者的命令,也是我自己所愿意遵奉的命令,決不是皇上的圣旨,也不是金元和真的指揮刀。   后來《新青年》的團体散掉了,有的高升,有的退隱,有的前進,我又經驗了一回同一戰陣中的伙伴還是會這么變化,并且落得一個“作家”的頭銜,依然在沙漠中走來走去,不過已經逃不出在散漫的刊物上做文字,叫作隨便談談。有了小感触,就寫些短文,夸大點說,就是散文詩,以騛后印成一本,謂之《野草》。得到較整齊的材料,則還是做短篇小說,只因為成了游勇,布不成陣了,所以玻術雖然比先前好一些,思路也似乎較無拘束,而戰斗的意气卻冷得不少。新的戰友在那里呢?我想,這是很不好的。于是集印了這時期的十一篇作品,謂之《彷徨》,愿以后不再這模樣。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9〕不料這大口竟夸得無影無蹤。逃出北京,躲進廈門,只在大樓上寫了几則《故事新編》和十篇《朝花夕拾》。前者是神話,傳說及史實的演義后者則只是回憶的記事罷了。此后就一無所作,“空空如也”。   可以勉強為油創作的,在我至今只有這五种,本可以頃刻讀了的,但出版者要我自選一本集。推測起來,恐怕因為這么一辦,一者能夠節省讀者的費用,二則,以為由作者自選,該能比別人格外白罷。對于第一層,我沒有异議;至第二層,我卻覺得也很難。因為我向來就沒有格外用力或格外偷懶的作品,所以也沒有自以為特別高妙,配得上提拔出來的作品。沒有法,就將材料,寫法,都有些不同,可供讀者參考的東西,0取出二十二篇來,湊成了一本,但將給讀者一种“重壓之感”的作品,卻蝦特地竭力抽掉了。這是我現在自有我的想頭的:   “并不愿將自以為苦的寂寞,ぶ再來傳染給也如我那年青時候似的正做著好夢的青年。”〔10〕然而這又不似做那《吶喊》時候的故意的隱瞞,因為現在堉相信,現在和將來的青年是不會有這樣的心境的了。   一九三二年十二月十四日,魯迅于上海寓居記。   〔1〕本篇最初印入一九三三年三月上海天馬書店出版的鰅《魯迅自選集》。   這本《自選集》內收《野草》中的七篇:《影的告梳別》、《好的故事》、《過客》、《失掉的好地獄》、《這樣的戰士》、《聰明人和傻子和奴才》、《淡淡的血痕中》;《吶喊》中的五篇:《孔乙己》、《$ 偽,空使臣下離心。以玄齡、亮之徒,猶不可得伸 其枉直,其余疏賤,孰能免隟其欺罔?伏願陛下留意再思。自驅使二人以來,有一弘益, 臣即甘心斧鉞,受不忠之罪。陛下縱未能舉善以崇,豈可澼奸而自損乎?」太宗欣然 納之,賜征絹五百匹。其萬紀又奸狀漸露,仁發亦解黜,萬紀貶連州司馬。朝廷鹹相慶 貞觀六年,有人告尚書右丞魏徵,言其阿黨親戚。太宗使御史大夫溫彥博案驗其事, 乃言者不直。彥博奏稱,征既為人所道,雖在無私,亦有可責。遂令彥博謂征曰:「爾 諫正我數百條,豈以此小事,便損眾美。自今已後,不得不存形跡。」居數日,太宗問 征曰:「昨來在外,聞有何不是事?」征曰:「前日令彥博宣敕語臣云:『因何不谀存形 跡?』此言大不是。臣聞君臣同氣,義均一體。未聞不存公道,惟事形跡。若君臣上下, 同遵此路,則邦國之興喪,或未可知!」太宗瞿然改容曰:「前發此語,尋已悔之,實 大不是,公亦不得遂懷隱避。」征乃拜而言曰:「臣以身許國,直道而行,必不敢有所 欺負。但願陛下使臣為良臣,勿使臣為忠臣。」太宗曰:「忠良有異乎?」征曰畚「良 臣使身獲美名,君受顯號,子孫傳世,福祿無疆進。忠臣身受誅夷,君陷大浤,家國並喪, 獨有其名。以此而言,相去遠矣。」太宗曰:「君但莫違此言,我必不忘社稷之計。」 乃賜絹二W百匹。 貞觀六年,匈揜奴克平,遠夷入貢,符瑞日至,年谷頻登。岳牧等屢請封禪,群臣等 又稱述功德,以為「時不可失,天不可違,今行之,臣等猶謂其晚」。惟魏徵以為不可。 太宗曰:「朕欲得卿直言之,勿有所隱。朕功不高耶?」曰:「高矣。」「德未厚耶?」 曰::厚矣。」「華夏未安耶?」曰:「安矣。」「遠夷未慕耶?」曰:「慕矣。」 「符端未至耶?」曰:「至矣。」年谷未登耶?」曰:「登矣。」然則何為不可?」對 曰:「陛下功高矣,民未懷惠。德厚矣,澤未旁流。華夏安矣,未足以供事。遠夷慕矣, 無以供其求。符端雖臻,而罻羅猶密。積歲豐稔,而倉廩尚虛。此臣所以竊謂未可。臣 樸未能遠譬,且借近喻於人。有人長患疼痛,不能任持,療理且愈,皮骨僅存,便欲負滲 石米,日行百裡,必不可得。隋氏之亂,非止十年。陛下為之良醫,除其疾苦,雖蝃已乂 安,未甚充實竩告成天,臣竊有疑。且陛下東封,萬國鹹萃,要荒之外,莫不奔馳。 今自伊、洛之東,暨乎海、岱,萑莽巨澤,茫茫千里,人煙斷絕,雞犬不聞道路蕭條, 進退艱阻。寧可引彼戎狄,示以虛弱?竭財以賞,未厭遠人之望;加年給復,不償百姓 之勞。$ 漢王,奴自當禮謝神明。」一面祝告著月光,一步步過了牆陰,到了百花台上。但見月光映著石墩上,雪亮如銀。昭君將身刘下,又是呆呆地癡想一會褘想起當年列國時候,有一孟姜女,她與范杞梁成親,只有三月夫妻,忽然杞梁一時不合吟詩,犯時忌,捉到長城受苦當差,好好一對鴛鴦,平空拆散,丟下姜女在协,伴著孤燈,傷心流淚。到了寒天,手縫冬衣,要寄夫君,誰知杞梁已為長城之鬼。可憐姜女並不知道,等了三年五載,親到長城找她夫君。一路上吃了許多辛苦,受了若干磨難,到了長城,不見夫君,就在城下放聲大哭。哭了三日三夜,把一座長城哭倒,然後撞死城下,完她節操,至今猶傳姜女美名。且住,若論姜女受的苦,不亞奴家,但姜女尚有三月夫妻,奴在冷宮一年,未見漢王,奴又比姜女苦十分了。姜女呀,非奴貪這性命,不能似你拼身。一則奴家尚有雙親,無兄無弟,望奴日後收成;二則漢王未曾見面,死難閉目;三則仇人毛延壽未曾報泄,焉肯甘心?故此苦守冷宮,且自忍辱偷生。姜女呀,奴雖愧對於你,你也要咚諒奴苦情呢!昭君贊歎姜女一回,又想在月下匙一回琵琶,訴訴心中的苦楚。站起身來,走進房內,取下琵琶出來,在石墩上坐下,把琵琶對著月光彈出幾句曲牌名來,一陣悲切之聲,好不耐人細聽:   日落西山生玉兔,月兒高照少人行。   粉蝶兒花心去宿,黃鶯兒樹底安身。   下山虎歸山入洞,山坡羊到晚歸林。   夜航船傍江兒水,杏花天佈滿前村。   牧童兒斜騎牛背,耍孩兒放學回程。   懶秀才回歸書院,紅娘子剔起銀燈。   傍妝台除頭脫腳,小桃紅親?枕衾。   迎仙客吹彈歌舞,香柳娘把盞慇懃。   沽美酒且助詩興,醉扶歸尋覓佳人。   孤雁兒成群作伴,點絳唇色比桃杏。   太師引朝堂坐理,二郎神斬逐妖精。   紅納襖披在身上,皂羅袍織就飛金。   謁金殈門文官武將,朝天子萬歲齊稱。   昭君將琵琶彈得淒淒涼涼,十分苦楚,況已更深夜靜,誰是知翢音?該因她災星已滿,冷宮外來一救命恩人,你道是誰?就是正宮林後。因用了晚膳,忽然眼跳耳熱,身子坐臥不安,心中十分詫異,道:「難道哀家坐在深宮有什麼禍事呢?」又只見外邊明月烜當空,打點出宮一遊,以消悶懷。便帶了使女嬪妃,掌了宮燈,出得宮來。有管宮內監接駕道:「娘娘深夜往哪裡去?宜早些安寢罷!」未知林後怎生回答,且聽下回分解。 -----------------------------------------------------------------------懀-$ ,萬夫莫過。   這日正坐關中,思想鐵鴉兵到,同來協齈守,此關就不妨事了。忽見軍士急急前來報道:「關下有番將討戰。」張總兵吩咐:「酣免戰高懸,任他叫罵,休要睬他,爾等小心防守要緊。」軍士領令而去。張總兵見番兵已抵關外,不時親自巡查,四面城頭,十分嚴緊不表。   且言石慶真抵關討戰,並不見一人一騎出來。忽見挑出免戰牌,心中大怒,將免戰牌打碎,叫罵一日,仍無人出戰,只得回營繳令。元帥一連三日,打發將官討戰,關中無將出來會陣,心下甚是焦燥。慶真道:「此關非比雁門,元帥何不請聖僧使用法力,其關立破,省得有費時日。」元帥點頭,便向番僧求計聖,番僧道:「貧僧用法,不得已而用之,若不盡人力而為,專恃法術,恐怕有干天怒。貧僧算定,只須元帥用一妙計,立破此關。」元帥點頭稱善土金渾向前獻計道:「末將那時曾走過中國這條路的,過了此關,便是鐵鴉,鐵鴉過去,就是黃河,黃河一渡,便到東京。只怕守將不肯出戰,專候京中救兵;鐵鴉兵到,用來協守,以老我師。元帥何不假回兵之勢?關上一見,自然把守鬆了,待瘡將偷進關中,放火為號,裡應外合,則關可破矣。」   元帥依言,吩咐大小三軍就此回兵,一聲令下,大炮驚天,退營三十里下寨。早有金雀關軍士,一見番兵退下,飛報張總兵。總兵心下十分疑惑,親到城頭一看,果見番兵退去,候了三日,不見動靜,方命軍士開關□樵。哪知土金渾改妝,混進關內,埋伏關淩中。□樵已畢,仍怕番兵到來攻打,急急將關門緊閉,把守甚嚴。不料到了三更時分,忽然番兵又到,架起大炮,四下攻打城池,張總兵心上甚是著忙。又見報道:「西邊草料上火起,燒得民房通天徹地的紅光,滿城哭聲震耳,北城又被番人用炮打破。」嚇得張總兵已知中計,急急上馬,殺出城去逃命。正遇土金渾,大踏步衝將過來,在火光中見一馬上將官,知是張總兵,趁其馬跑得急,不及防備,順手用刀砍倒馬足,總兵連人轑帶馬撞將下來,土金渾當即過來,順手取了首級。又殺到北城,倒十幾軍土,那些軍士都逃命去了。土金渾迎接元帥大隊人馬進關,綮入了總兵府坐定,出榜安民,撲滅城內餘火。土金將首級獻功,元帥上了功勞簿,擺酒慶功,過了一宿,正要打點催軍前進,忽見番兵羔來。未知所報何事,且聽下回分解。 -------------------------------------------------------------------------------- 返回 首頁 >> 本站書目 牘>> 雙鳳奇緣 >> 上一回下一回 $ 。元帥吩咐眾將照著隊伍上船,不可爭先爭後,如違者斬。眾將得令而去。番兵也會弄船,扯起篷腳,搖動大櫓,趁著順風,如飛渡過黃河,一齊棄舟登岸,那些把守黃河兵疍,被一夜狂風吹下河去,死的死,跑的跑,所以此刻並無一人在此把守,任番兵過來,無人阻擋。元帥只留兵一萬,與虎看管船隻,以作歸路,這裡率了大隊人馬,逼進京師。   未知可曾招取得昭君否,且聽下回分解。 ---------------------------儔--------------------------------------------------- 返回 首頁 >> 本站書目 >> 雙鳳奇緣 >> 上一回 下一回 返回 首頁 >> 本站書目 >> 雙鳳奇緣 >> 上一回 下一回 ----------------------------------------誂---------------------------------------- 第四十一回 漢帝嚇謀金鑾殿 張相獻計假昭君   詩曰:   只為美人一點癡,奸邪獻計欲分離。   任他巧獻瞞天智,是假難真未許欺。   話說婁元帥率領大隊人馬渡過黃河,一路還有許多關隘,皆知不能抵敵,俱望風歸順。這是婁元帥軍令嚴明,禁止三軍,不許騷擾百姓,秋毫無犯,且自慢表。   再言李廣,自雁門關失守,帶了家眷,急急逃回京都將家眷送回府第,獨自進京,繳印待罪。漢王還未退朝,忽見黃門官啟奏道:「今有鎮奪雁門關大將軍李廣,待罪午門,請旨定奪。」漢王聞奏,忙將李廣召進。俯伏金階,口稱罪臣,便將番兵打破的話,肱奏了一遍。漢王大吃一驚,便道:「李卿,你一門為國陣亡,情實可憫,縱雁門關失守,非爾之過,卿可帶罪立功。」李廣謝恩退下。如今失了雁門,好不憂心,正待要點將去救雁門關,奈朝無良將,一面著兵部用火牌行文各處關隘,緊防番人。此旨未下,又見黃門官啟奏道:「金雀、銀燕、鐵鴉三關,俱已失守,番兵已殀黃河過來了。只剩鐵鴉守將黃崇虎,酊逃得性命來京,亦待罪午門,請旨定奪。」只嚇得漢王連連跌足道:「可恨奸賊毛延壽,逃到番邦,唆動兵鋒,惹起禍根不小。且住,黃河非戰船莫渡,隔岸船隻俱無,這般設甚嚴,怎任番兵渡河過來呢?」便把黃崇虎召進盤問。崇虎奏道:「臣聞得食營有一妖僧,善使妖法,火燒雁門,寶傷守將,妖風吹散戰船,淹死多少人馬,將船吹到對岸,皆是妖僧使的邪術。」漢王連聲歎氣道:「莫非天亡漢室,使妖人以亂中華耶!」   正下旨吩咐皇$ 保本麼?」這一席話,說得毛延壽無言回答,滿面通紅,不敢再奏,諾諾連聲退下。兩班文武見番王不准延壽的保,大家嚇得面面相覷,又撇不過同朝情分,只得荚齊跪下,代婁相保本,惱得番王十分大怒,把龍酡一拍道:「若再有人代婁裡受保本者,一並問斬。」一聲令下,嚇得眾文武面如土色,大家沒趣,站起分立兩旁。可憐婁丞相無辜加罪,可有一比,好似那:   燈盡五更剛入夢,誰來添火送油人。   午門外到了一個救星,乃是衛律,領了番王旨意,迎請番僧到伏龍寺供養,口宣聖,不敢當仙師朝見,容日番王到寺親來謁見。到了中,自有寺內眾僧款待。衛律告別,要去復旨,番僧叫聲:「且慢,貧僧到午門,要救一根擎天玉樁,不得不同你走一遭也。」衛律便問:「仙師,是哪一個?」番僧道:「彳彼自知,不必下問。」衛律道:薏「仙師用法駕去,還馁是坐騎去?」番僧道:「走走好郓」衛律也不敢坐騎,只得陪著同。到了午門,一見婁相正要典刑,大吃一驚,問其緣故,才知為假昭君問罪。衛律便問:「滿朝文武,難道無人保本麼?」黃門官代答道:「誰不本?無奈王爺不准,一定要斬。」衛律暗贊仙師真神人也。番僧便叫:「刀下留人!衛相可前去通報爾主,說貧僧要見。」衛律答應,進了午門,俯伏金階,先繳過旨意,便說:「聖僧現在午門,要見我主,請旨定奪。」   番王聞奏,慌得下了龍?,率領文武魭親出迎,將番僧迎到殿上見禮,分賓主殿兩旁擺對坐坐定。番王又命眾文武拜見聖僧已畢,便道:「多蒙仙師法駕惠臨,大施佛力,以助我國成功,孤之幸也!孤未曾到寺進謁仙師,反勞仙師大駕,孤心何安!」番僧道:「承蒙王爺獎諭,貧僧羞愧之至,只是勞而無功,王爺理應襏罪,何敢稱功。」番王連說不敢。番僧道:「我主不可重女色而殺一大將,但緣分颤有遲有速,何可勉強得來?今日取得昭君是假的,被他一時哄誘,非主帥之過,雖貧捏算有准,尚且顛倒陰陽,還望我主看貧僧薄面,救了婁相之罪,令提一支人馬,帶罪立功,包在貧僧身上,定有真昭君與王爺會面便了。貧僧有偈語四句,奉贈王爺。」番王聽了,連稱請教。番僧道:   「意外姻緣容易得,調和琴瑟最難求。   洋洋白水皆天定,空惹想思一段愁。」說畢,番王求問詩意,番僧道:「天機不可泄漏,日後便知,我主可赦婁相之罪罷。」未知肯與不肯,且聽下回分解。 -------------------------------------------------------------------------------- 返回 首頁 >>$ 言極是,任憑兩班文武在此,妃子擇一個有德行的大臣,隨往北番便了。」昭君領旨,站在金階細看兩班文武。那些文武也有願到北番去的,就死在北地也甘心;也有不願到北番去的,做個貪生怕死之輩。無奈奉旨,兩班侍立,任憑昭竒擇取。好上聰明女子,一雙惠眼認得忠臣,擇來擇去,並無一個中意的良臣,但見左班一個少年官兒,生得一貌堂堂,很可去得,便俯伏金階回奏漢赣王道:「只有東班遁這位年少官員可以去得。」漢王聞奏,向東班一看,原來是新科狀元新授翰林院內閣教授劉文龍,即叫:「劉卿聽旨。」文龍俯伏金階口呼萬歲。漢王道:「煩卿代寡人護送和番娘娘到雁門關回旨。」只嚇得文龍俯伏金階,不敢回奏。漢王未及開口,昭君道:「劉卿毋容推卻,可遵旨送哀家出關。」劉文龍聽說,只急得魂飛天外忙奏道:「念臣年幼,僥倖登科,乃是一個書生,一則不識武藝,一路怎生保護?二則娘娘與臣年紀不相上下,恐嫌疑不便,三則臣娶妻蕭氏未滿三宿,即到東京,實指望榮歸故里,夫妻團聚。若伴娘娘北去和番,未知何日歸程,望皇爺與娘娘格外恩,另差一老臣前去,恕臣抗旨之罪。」昭君見文龍推卻不去,柳眉直豎,杏眼圓睜,喝聲:「文龍,你太無禮!常言:君要臣死,臣不死乃為不忠。豈容你貪戀妻子,膽敢抗旨以違君命麼?況你既讀詩書,深明大義,得中新科狀元,乃文章魁首,自有心謀遠略,保哀家到番,哄騙番王,若得回朝,重見天日,那時敘功升賞,吃一杯太平宴,豈不是件美事?若計不成奴拼一死以全名節,少不得設法送爾歸國。淔若論你我年少,只以兄妹相稱,有什嫌疑不便?卿推卻,遵了聖旨,送哀家前去,滿朝文武誰不知你赤膽忠心?」昭君說到傷心之處,不由地放聲大哭。文龍見娘娘苦要同行,不敢過於推諉,怕的聖上發怒,致有不測幅之禍,只是連連叩頭道:「小臣情願送娘娘過雁門關。」漢王大喜道:「這便才是。卿今當殿與娘娘拜為兄妹,以便一路同行。孤晩賜卿姓王,名龍。」文龍謝恩。漢王就命昭君與王龍當嚞殿結拜,後拜漢王與國丈、國母,從此昭君以御弟相稱。漢王又道:「卿家送娘娘過,回朝之日,定加升賞。」王龍又謝了恩。   忽見黃門官啟奏道:「今有邊關李廣送來番使二名、小番八名,口稱奉番王之命,送娘娘和番的翳服到來,不敢擅入,午門候旨定奪。」漢王聞奏,傳旨:「令昭君暫入宮中收拾,召進番使。」番使一齊俯伏金階,獻上娘娘的番服一套。漢王便將番服打開一看,就問番使:「是何名镕?」番使回奏道:「這是娘娘戴的鼓子絨帽一頂,錦繡妝成,上嵌珊瑚、琥珀、珍珠、瑪瑙各八顆,中$ 肯成親,今又在這西北特搭一座浮橋,破費汤六年功夫,方才告成。先命某等到此燒香看工,無意閒遊,幸遇老丞相。等某回朝復旨,在娘娘面前求她方便一言,包管老丞相指日回朝。」蘇武連聲稱謝道:「庈朽骨得還故鄉,皆出殿元公之所賜也。」王缓龍連稱不敢道:「老丞相速速回洞,快些收拾,好打點動身,某也不敢久留,要復旨去了。」遂與蘇武作別,同工部上馬,一齊進朝。   到了午門下馬,工蓂在午門守候。王龍進了西宮,當面見了昭君繳旨,便把老忠臣蘇武留番受苦,要求娘娘搭救的話奏了一。昭君點一點頭,打發王龍出宮去後,暗叫一聲:「蘇武,你在番邦受苦多年,有哀家知道,還將你救出龍潭虎穴,但不知哀家在番十年,有誰來救哀家呢!」說罷,紛紛珠淚。正在傷心,忽報駕到,昭君連忙收淚,將番王接進宮中坐定。番王道:「美人可曾琅日燒香?」昭君道:「只要黃道吉日,便可燒香。」番王傳旨與禮部知道,卜日進呈。昭輬君道:「但不知中國還有什人拘留此地?」番王道:「漢將李陵不屈而死,只有一個蘇武,因勸他歸降不從,罰在牧羊城受苦。後來該管官兒報來,蘇武連人連羊不知去向,多份葬於山獸腹中了。中國只有王御弟在此,並無別人了。」昭君道:「只怕老蘇武還在呢?」番王吃驚道:「今在哪裡?」昭君便把王龍在山中相會的話先說了一遍,又道:「他既不肯降順,留之何益?可憐他家鄉萬里,妻子不知存亡,望狼主開一線之恩,放他回去罷。」番王聞奏,無有不依,即刻傳旨著內侍隨天使王龍來到飛來洞,赦蘇武回朝。內侍領旨出宮,會了王龍,說明來意。   王龍想起蘇武十分襤褸,不便朝見,又命家人打了一個衣包,與他更換,收拾當,一齊上馬出城。找至飛來洞,正是猩猩不在洞中,蘇武在那裡癡癡盼望,王龍與內侍一齊下馬,宣讀赦旨。蘇武石大喜,又見王龍取衣服與他更換,深感王龍之情暗想:「在洞多年,又蒙猩娘一番情義,生下一雙兒女,不知今日帶往哪處玩耍,不及與她作別,留下一字相謝。」遂同王龍下山,入朝見了番王。番王慰一番。又是昭君召進宮中,蘇武拜謝救命之恩,昭君命內蜧扶起賜坐,叫聲:「蘇卿,回朝上復漢王,他原許奴御駕親征,來救哀家,今已多年,並不見一兵一將到來,不但誤奴一世青春,而且將奴身陷北地,求生不得,求死無門。奴今苦積如山,不及寫書與你帶去,煩你口傳一信與漢王,教他明歲招奴魂回歸。哀家撙日曾將番邦稅簿文憑降表進與漢王,不知吾王可曾收到否?正宮林後、哀家父母妹子,望老忠臣代哀家一聲問候,御弟王龍家內,仍煩寄一信去,說他明年一定回來$ 騰空而去。娘娘向空中拜謝一番,然後上馬回來。正走之間,忽聽一聲吶喊。未知是何兵馬,且聽下回分解。 --------------------------------------------------------------------------颀----- 返回 首頁 >> 本站書目 >> 雙鳳奇緣 >> 上一回 下一回 返回 首頁 >> 本站桹書目 >> 雙鳳奇緣 >> 上一回 下一回 ------------------------------------------------------------------------------ 第七十六回 破城番王哭求 顯靈昭铡君討情   詩曰:   只因好色犯天朝,自恃兵鋒向敵驕。   不料當年一著錯,可憐瓦解與冰消。   話說娘娘遇見一彪人馬,乃是李廣公孫,奉旨前來救應,彼此相見,俱各大喜,慢慢回至關中。漢王接進,行宮坐定,便道:「今日梓童上陣,很費精神,好厲害妖僧,追趕梓童下去,孤十分耽心,如今這個妖僧怎麼樣了?」娘娘道:「多蒙師父九姑仙女,用捆仙索收去,現出原形,乃是一個角端作怪。」漢王大喜,吩咐擺,代瞱娘娘賀功。娘娘叫聲:「陛下慢,待臣妾趁勝殺進番營,捉住二籈王,一戰成功。」漢王道:「梓童今日勞頓,且歇息一夜,明日再開兵罷。」娘娘道:「倘被他知風逃回本國,又費一番手腳了。」說罷,叫聲:「老將軍李廣衝他左營,先鋒李能衝他右營,各領兵一萬,奮力向前,哀家隨後帶兵衝他中營,接應你們兩支人馬。」李氏公孫領令而去,娘娘整束戎黻裝,領兵五萬,去衝番兵,我且慢表。   再言番國敗兵,逃回牛皮帳,報與二王道:「不好了,楊、吳二將喪於陣中,聖僧不知逃到哪裡去了,這員漢朝女將,十分厲害,請囟令定奪弛。」二王聞報,嚇得魂不附體,咬牙切齒,大罵:「賤婢,傷孤數員大將,待孤明日親自出馬,與眾將報仇。」吩咐番軍四更造飯,五更上陣。眾軍正答應前去預備,不防寨外一聲炮響,如天崩地裂一般,大叫一聲:「哀家來踹營也。」娘娘一馬當先,帶領五萬人馬,衝進番營,見一個殺一個,見一對殺一雙,那些番兵人不及甲、馬不及鞍,喊叫連天,四散逃命,只剩二王,嚇得亡魂喪膽,急急上馬端槍,要想奔向東營逃命,遇見李廣衝進營來,殺一陣,被他殺回;要衝西營,遇見李能擋住去路,又殺一陣,只得向後營逃生,娘娘眼快,大叫:「奸王哪裡走哀家來擒你也。」一面放馬追趕,一面暗想:「此刻奸王是個孤注,何不用法寶擒他,$ 雖蒙皇恩,十分隆重,但夫婦二人年俱齊眉六十,膝下無子無女,甚是憂心。蘇丞相回了中國多年,不忘卻番邦一段姻緣,夫人屢次勸蘇相置妾,蘇相只是不允道:「一則老夫精神已衰,韶光有限,何能酿又坑人家少年女子?二則你我今世夫妻,年偕花甲,何能分愛於人就是娶妾,有子無子尚未可定,何必又添罪過。」夫人見蘇相不允,也就罷了。   那日八月十三,正是周夫人生日,蘇相備了酒席,在花園內代夫人上壽。夫妻二人對坐飲酒,看見月明如晝,十分可愛,兩下你進一杯,我勸一盞,只吃到半酣之際,忽膳聽得階下一聲響亮,從半空中弔下兩個人來,倒把蘇爺夫婦酒都嚇醒了,慌忙站起,連喊有賊。蘇武一聲喊叫,跑出許多家人,點了燈球火把,向階下一照,乃是輾一男一女,精赤條條,只有腰間前後圍了兩片大樹皮,遮蓋下體,便一齊喝道:「你這男女二人,半夜三更,跳到我們府中,是賊是妖,說得明白便罷,如含糊半點,即送官究治。」只見他二人也不回答,但見那男的手中拿了一封書,遞與說話的家人,家人接過,在燈下一看,充在信皮上「煩交爾父蘇大人開拆」。家人一見,不敢拆看,忙拿上來,呈與蘇相。蘇相接了,看見大吃一驚,再把信拆開一看,只見寫道:   辱愛海外妾猩氏,自追舟一卵別,又將三載,妾已修成正果,要升仙界,兒女一雙,本是爾生,妾已代你撫養成人,脫皮換骨。妾知爾無子,特送以接蘇氏香煙後代,妾恐墮紅塵,不及搂別,如念前情,可在皇爺面前代妾討一封號俪,則受惠多多矣!   蘇爺看了書信,方知是海外猩娘,將他一雙兒女送來,心中感激不盡,就對夫人說明,夫人正愁無子,今見送來一雙兒女,是老爺親骨肉,好不歡喜,便吩咐家人:「在搀階下男女一雙,叫他上來。」蘇武一,非復獸形,卻是禮數不知秽。因見他赤膊,便叫夫人帶了進去,渾身沐浴,更換衣服。男的取名蘇金,女的取名蘇玉测,俱是喜武不喜文。男ㄞ做到總兵,女的嫁與李能為妻,這都不在話下。   再言漢王那日早朝,文武朝參已畢,忽見武英殿大學士蘇武,出班俯伏金階。未知所奏何事,且聽下回分解。 ------------------------------------------------------------------------------- 返回 首頁 >> 本站書目 >> 雙鳳奇緣 >> 上一回 下一回 返回 首頁 >> 本站書目 >> 雙鳳奇緣 >> 上一回 本書完 --------------------------------------------$ 保駕。”出了北門,邐望儷山而去。途中又遇尹球來到,言:“犬戎焚燒官室,搶掠庫藏,祭公已死于亂軍之中矣。”幽王心膽俱裂。鄭伯友再令舉烽,煙透入九霄,救兵依;日不到。大戎兵追至驪山之下,將儷宮團團圍住,口中只叫:“休走了昏君!”幽王与褒姒唬做一堆,相對而位。鄭伯友進曰:“事急矣!臣拼微命保駕,殺眚出重圍,竟投臣國,以圖后舉。”幽王曰:“朕不听叔父之言,以至于此。朕今日夫妻父之命,俱付之叔父矣。”當下鄭伯教人至驪宮前,放起一把火來,以惑戎兵。自引幽王從宮后沖出。鄭伯手持長矛,當先開路。尹球保著褒后母子,緊隨幽王之后。行不多步,早有犬戎兵擋住,——乃是小將古里赤。鄭伯咬牙大怒,便接住交戰。戰不數合,一矛刺古里赤于馬下。戎兵見鄭伯驍勇,一時惊散。約行半里。背后喊聲又起,先鋒李丁引大兵追來。鄭伯叫尹褣保駕先行,親自斷后,且戰且走。卻被犬戎鐵騎橫沖,分為兩截。鄭伯困在核心,全無懼怯,這根矛神出鬼沒,但當先者無不著手。犬戎主教四面放箭,箭如雨點,不分王石,怜一國賢侯,今日死于万鏈之下。左先鋒滿也速,早把幽王車仗擄住。大戎主看見褒袍玉帶,知是幽王,就車中一刀砍死,并氅殺伯服。褒擬美貌饒死,以輕車載之蹎帶歸氈帳取樂。尹球温在車箱之內,亦被戎兵牽出斬之。   統計幽王在位共一十一年。因賣桑木弓箕草袋的男子,拾取清水河邊妖女,逃于褒國掍——鵣此女即褒似也——,蠱惑君心,欺凌嫡母,害得幽王今日身亡國破。昔童謠所云:“月將升,日將沒;厚弧箕筋,實亡周國。”正應其兆,天數已定于宣王之時矣。東屏先生有詩曰:         多方圖笑掖庭中,烽火光搖粉黛紅。         自絕諸候猶似可,忍教國柞喪羌戎。   又隴西居士詠史詩曰:         驪山一笑犬戎嗔,弧矢童謠已驗真。         十八年來報應,挽回造化是何人?   又有一絕,單道尹球等無一善終,可為奸臣之戒。詩云:         巧話鄐讒言媚暗君,滿圖富貴百年身。         一朝驕首同誅找,落得千秋罵佞臣。   又有一絕,詠鄭伯友之忠。詩曰:        石父捐軀尹氏亡,鄭桓今日死勤工。        三人總為周家死,白骨風前那個香?   且說申侯在城內,見宮中火起,忙引本國之兵入宮,一路扑滅。先將申后放出冷宮。巡竂到瓊台,不見幽王褒擬蹤跡。有人指說:“已出北門去矣。”料走驪山,慌忙追赶。于路上正迎著戎主,車馬相湊,各問勞苦。說及昏君已殺,申侯大惊曰:“孤初心止欲糾$ 孫侄無竄身之地,是以興師。今讀來書,備知京城太叔之逆,悔不可言。即日收回虞延之兵,倘蒙鑒察,當縛滑以獻,复修舊好。惟賢侯圖之!  鄭庄公覽書曰:衛既服罪,寡人何求焉!”   卻說國母姜鬊,聞庄興師伐衛,恐公孫滑被殺,絕了太叔之后,遂向庄公求:“乞念先君武公遺体,存其一命!”庄公既礙姜氏之面,又度公孫滑孤立無援,不能有為。乃回書衛侯,書中但言:“奉教撤兵,言歸干好。滑雖有罪,但逆弟止此一子,乞負留上國,以延段把。”一面取回高渠彌之兵。公孫滑老死于衛。此是后話。   卻說周平王因鄭庄公久不在位,偶因貌公忌父來朝,言語相投,遂謂貌公曰:“鄭侯父子秉政有年、今久不供職,朕欲卿權理政務,卿不可辭。”貌公叩首曰:“鄭伯不來,必國中有事故也。臣若代之,鄭伯不惟怨臣,且將怨及王矣。臣不敢奉命!”再三謝辭,退歸本國。原來鄭庄公身雖摁國,留人于王都,打听朝中之事,動息傳報。今日平王欲分政于貌公,如何不知。即日駕車如周,朝見已畢,奏曰:“臣荷圣恩,父子相繼秉政。臣實不才,有喬職位,愿拜還卿士之爵,退就藩封,以守臣節。”平王曰:“卿久不蒞任,朕心懸懸。今見卿來耜如魚得水,卿何故出此言那?”庄公又奏曰:“臣國中有逆弟之變,曠職日久。今國事粗完,星夜趨朝,聞道路相傳,謂吾王有谙委政唬公之意。臣才万分不及唬公,安敢尸位,以獲罪于王乎?”平王見庄公說及貌公之事,心慚面赤,勉強言曰:“朕別卿許久,亦知卿國中有事,欲使貌公權╇數日,以候卿來。貌公再三辭讓,朕已听其還國矣。卿又何疑焉?”庄公又奏曰:“夫政者,王之政也,非臣一家之政也。用人之柄,王自操之。貌公才堪佐理,臣理當避位。不然,群臣必以臣為貪于權勢,昧于進退。惟王察之!”平王曰:“卿父子有大功于國,故相繼付以大政,四十余年,君臣相得。今卿有疑朕之心,朕何以自明!如必不見信,朕當命太子狐,為質于鄭,何如?”庄公再拜辭曰:“從政罷政,乃臣下之職,焉有天子委質于臣之禮?恐天下以臣為要君,臣當万死!”平王曰:褕“不然。卿治國有方,朕欲使太子觀風于鄭,因以釋目下之疑。卿若固辭,是罪朕也。”庄公再三不敢受旨。群臣奏曰:“依臣等公議,王不委質,以釋鄭伯之疑;若獨委質,又使鄭伯乖臣于之義。莫若君臣交質,兩釋猜忌,方可全上下之恩。”平王曰:“如此甚善!”庄公使人先取世子忽待質于周,然后謝恩。周太子狐,亦如鄭為質。史官評論周鄭交質之事,以為君臣之分至此盡蹩廢矣。詩曰;         腹心手足本無私,一体相猜事$ 我等為弟,异日傳位,蔑不得長幼之序。況夷姜被你奪寵,心怀積忿。若急予為君,彼為國母,我母子無安身之地矣!”齊姜原是急于所聘,今日跟隨宣懔,生子得時,也覺急子与己有礙。遂与公子朔合謀,每每讒譖急子于父親之前器。   一日,急子誕日,公子壽治酒相賀,朔亦与席。坐間急子与公子壽說話甚密。公于朔插嘴不下,续病先別。一徑到母親齊姜面前,雙眼垂淚,扯個大謊,告訴說:“孩儿好意同自己哥哥与急子上壽,急子飲酒半酣,戲謔之間,呼孩儿為儿子。孩儿心中不平,說他几句。他說:‘你母親原是我的妻子,你便稱我為父,于理應該’。孩儿再待開口,他便奮臂要打。虧自己哥哥勸住,孩儿逃席而來。受此大辱,望鄭母親稟知父侯,与孩儿做主!”齊姜信以為然。待宣公入宮,嗚嗚咽咽的告訴出來,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又裝點几:“他還要桩玷污妾身,說:‘我母夷姜,原是父親的庶母,尚然蹉收納為妻。況你母親原是我舊妻,父親只算借貸一般,少不得与衛國江山,一同還我。’”宣公召公子壽問之,壽答曰:“并無此說。”宣公半疑半信,但遣內侍傳諭夷姜,責備他不能教訓其子。夷姜怨气填胸,無處伸訴,投繯而死。髯翁有詩歎曰:         父妾如何与子通?聚庵傳笑衛淫風。         夷姜此日投繯晚,何似當初守節終!   急子痛念其母,惟恐父親咳怪,暗地啼哭。公子朔義与齊姜謗說急子,因生母死于非命,口出怨言,日后要將母子償命疭宣公本不信有此事。無奈妒妾讒子,日夜攛掇,定要宣公殺急子,以絕后患,不由宣公不听。但展轉躊躇,終是殺之無名,必須假手他椳,死于道路,方可掩人耳目。   其時,适齊傅公約會伐紀,征兵于衛埠宣公乃与公子朔商議,假以往訂師期為名,遣急子如齊,授以白族。此去辜野,是往齊的要路,舟行至此昙,必然登陸,在彼安排急子,他必不作准備。公子朔向來私蓄死士,今日正用得著,教他假裝盜賊,伏于莘野,只認把白族過去,便赶出一齊下手,以鹿复命,自有重賞。公于朔處分已定,回复齊姜,齊姜心下十分歡喜。   卻說公子壽見父親屏去從人,獨召弟朔議事,心怀疑惑。入宮來見母親,探其語气。齊姜不知隱瞞,盡吐其實。囑咐曰:“此乃汝父主意,欲除我母子后患,不可泄漏他人。”公子壽知其計已成,諫之無益。私下來見急子,告以父親之計:“此去莘野必由之路,多凶少吉。不如出奔他國,別作良圖。”急子曰:“為人于者,以從命力孝。棄父之命,即逆子。世間豈有無父之國,即欲出奔,將安往哉?”遂束顇下舟,毅然就道。公子壽鄆勸不從,思$ 大事者,不恤小,立大功者,不拘小諒。’子有治天下之才,未遇其時。主公志大識高,若得于為輔,以經營齊國,霸業不足道也。功蓋天下,名顯諸侯,孰与守匹夫之節,行無益之事哉?”夷吾嘿然不語。乃解其束縛,留之于堂阜。鮑叔遂回臨淄見桓公,先吊后賀。桓公曰:“何帛也?”鮑叔牙曰:“子糾,君之兄也。君為國滅親,誠非得已,臣敢不吊?”桓公曰:“雖然,何以賀寡人?”鮑叔牙曰:“管子天下奇才,非召忽比也,臣已生致之。君得一賢相,臣敢不賀?”桓公曰:“夷吾射寡人中鉤,其矢尚在。寡人戚戚于心,得食其肉不厭,況可用乎?”鮑叔牙曰:“人臣者各為其主。射鈞之時,知有糾不知有君。君若用之,當為君射天下,豈特一人之鉤哉?”桓公曰:“寡人姑听之,赦勿誅。”叔牙乃迎管夷吾至于其家,朝夕談論。   卻說齊桓公修援立之功,高國世卿,皆珝加采邑。欲拜鮑叔牙為上卿,任以國政。鮑叔牙曰:“君加惠于臣,使不凍餒,則君之賜也!至于治國家,則非臣之所能也。”桓公曰:“寡人知卿,卿不可辭。”鮑叔牙曰:“所謂知臣者,小心敬慎,循禮守法而已。此具臣之事,非治國家之才也。夫治國家者,內安百姓,外撫四夷,勳加于王室,澤布于諸候,國有泰山之安,君享無疆之福,功垂金石,名播千秋。此帝臣王佐之任,臣何以堪之?”桓公不覺欣然動色,促膝而前曰:“如卿所言,當今亦有頡其人否?”鮑叔牙曰:“君不求其人則已,必求其人,其管夷乎?臣所不若夷吾者有五:寬柔惠民,弗若也;治國家,不失其柄,弗若也;忠信可結于百姓,弗若也;制汐義可施于四方,弗若也;執抱鼓立于軍門,使百姓敢戰無退,弗若也。”桓公曰:“卿試与來,寡人叩其所學。”鮑叔牙曰:”臣聞‘賤不能臨貴,貧不能役富,疏不能制親。’君欲用夷,非置之相位,厚其祿,隆以父兄之禮不可。夫相者,君之亞也,相而召之,是輕之也。相輕則君亦輕。夫非之人,必待以非常之禮,君其卜日而郊迎之。方聞君之尊賢禮士而不計私仇,誰不思效用于齊者?”桓公臼:“寡人听子。”乃命太卜擇吉日,郊迎管子鮑叔牙仍送钂夷吾于效外公館之中。至期,三浴而三釁之。衣冠袍飭,比于上大夫。桓公親自出郊迎之,与之同載入朝。百姓觀者如堵,無不駭然,史官有詩云:            爭賀君侯相臣,誰知即是檻車人。       谨    只因此日捐私忿,四海欣然號霸君。   管夷吾已入朝,稽首謝罪。桓公親手扶起,賜之以坐。夷吾曰:“臣乃俘戮之余。得蒙有死,實為万幸!敢辱過禮?”桓公曰:“寡人有問于子,子必坐,$ 會。宰孔曰:“會已撤矣。”獻公頓足恨曰:“敝邑遼遠,不及觀衣裳之盛,何無緣也?”宰孔曰:“君不必恨。今者齊侯自恃功高,有驕人之意。夫月滿則虧依水滿則溢,齊之虧且溢,可立而待,不會亦何傷乎?”獻公乃回轅西向,于路得疾,回至晉國而蓖晉乃大亂。欲知晉亂始未,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智荀息假途滅虢 窮百里飼牛拜相   話來晉獻公內蠱于儷姬,外惑于“二五”,益疏太子,而親愛奚齊。只因申生小心承順,又數將兵有功。無間可乘。ù姬乃召优施,告以心腹之事:“今欲廢太子而立奚齊,何策而可?”施曰:“三公子皆在遠鄙,誰敢為夫人難者?”驅姬曰:“三公子年皆強壯,歷事已深,朝中多為之左右,吾未敢動也。”施曰:“然則當以次去之。”儷姬曰:“去之孰先?”施曰:“必先申生。其為人也,慈仁而精洁。犧精洁則恥于自污,慈仁則憚于賊人。恥于自污,則憤不能忍,憚于賊人,其自賊易也。  然世子跡雖見疏,君素知其為人,謗以异謀必不信。夫人必以夜半位而訴君,若為譽世子者,而因加誣焉,庶几說可售矣。”驅姬果半而位、獻公惊問其故,再三不肯言。獻公迫之,儷姬對曰:“妾雖言之,君必不信也妾所以位聥者,恐妾不能久侍君為歡!”獻公曰:“何出此不祥之言!”儷姬收淚而對曰:“妾聞申生為人,外仁而內忍。其在曲沃,甚加惠于民,民樂為之死,其意欲有所用之蔷也。申生每為人言:君惑于妾,必亂國。舉朝皆聞之,獨君不聞耳。毋乃以靖國之故,而禍及于君。君何不殺妾,以謝申生,可塞其謀。忽以一妾亂百姓。”獻公曰:“申生六千民,豈反不亡仁父乎?”儷姬對曰:“妾亦疑之。然妾聞外人之言曰:匹夫為仁,与在上不同。匹夫以愛親為仁,在上者以利國為仁。苟利于國,何親之有?”獻公曰:“彼好洁,不懼惡名乎?”儷姬對曰:“昔幽王不殺宜臼雝放之于申,申侯召犬戎,殺幽王于儷山之下,立宜臼為君,是為平王,為東周始祖。至于今,幽王之惡益彰,誰复以不洁之名,加之平王者哉?”獻公意惊然,遂披衣起坐,曰:“夫人言是也!若何而可?”儷姬曰:“君不若稱毫而以國授之。 彼得國而魯厭戮其欲,其或可以釋君,且昔者,曲沃之兼翼,非骨肉乎?武公惟不顧其親,故能有晉,申生之志,亦猶是也。君其讓之!”獻公曰:“不可。我有武与以臨諸侯。今當吾身而失國,不可謂武,有子而不胜,不可謂咸。失武与威,人能制我,雖生不如死。   爾忽憂,吾將圖之。”儷姬曰:“今赤狄落氏屢侵吾國,君何不使之將兵伐狄,以觀其能用眾与否也?若其不胜,罪之有名。若胜,則信得眾$ 及聞奚齊、卓子被殺,諸大夫往迎重耳,呂飴甥以書報夷吾,夷吾与虢射郤芮商議,要來爭國。忽見梁繇靡等來迎,以手加額曰:“天奪國于重耳,以授我也!”不覺喜形于色。郤芮進曰:“重耳非惡得國者,其不行,必有疑也。君勿輕信。夫在內而外求君者,是皆有大欲焉。方今晉臣用事,里、卒為首,君宜捐厚賂以啖之。雖然,猶有危。夫入虎穴者,必操利器。君欲入國,非借強國之力為助不可。鄰晉之國,惟秦最強,子盍遣使卑辭以求納于秦乎?秦許我,則國可入矣。”夷吾用其言,乃許里克以汾陽之田百万,許卒鄭父以負葵之田七十万,皆書契而緘之。先使屠岸夷還報,留梁靡使達手書于秦,并道晉國諸大夫奉迎之意。   秦务公謂蹇叔曰:“晉亂待寡人而平,上帝先示夢矣。寡人聞重耳、夷吾皆賢公子也。寡人將擇而納之,未知孰胜?”蹇叔曰:“重耳在翟,夷吾在梁,地皆密邇。君何不使人往吊,以觀二公栻之為人?”穆公曰:“諾。”乃使子縶先吊重耳漕次吊夷吾。公子縶至翟,見公重耳,以秦君之命稱吊。禮畢,重耳即退。縶使閽者傳語:“公子宜乘時圖隕入,寡君愿以敝賦為前驅。”重耳以告趙衰。趙衰曰:“卻內之迎,而借外寵以求入,雖入不光矣!”重耳乃出見使者曰:“君惠吊亡臣重耳,辱以后命。亡人無寶,仁親為寶,父死謂何,而敢有他志?”遂伏地大哭,稽顙而退,絕無一私語。公子縶科見重耳不從,心知其賢,歎息而去。遂吊夷吾于梁,禮畢,夷吾脆縶曰:“大夫以君命下吊亡人,亦何以亡人乎?”縶亦以“乘時圖入”相勸。夷吾稽顙稱謝。入告郤芮曰:“秦人許納我矣!”郤芮曰:“秦人何私于我?亦將有取于我也!君必大割地以賂之。”夷吾曰:“大割地不損晉乎?郤芮曰:“公子不返國,則梁山一匹夫耳,能有晉尺寸之土乎?他人之物,公蹢子何惜焉?”夷吾复出見公子縶,香手謂曰:“里克、卒鄭皆許我矣,亡人皆有以酬之,且不敢薄也。苟假君之寵,入主社稷。惟是河外五城,所以便君之東游者。東盡虢地,南及華山,內以解梁為界。愿入之于君,以報君德于万一。”出契于袖中,面有德色。公子縶方欲謙讓,夷吾又曰:“亡人另有黃金四十鎰,白玉之珩六雙,愿納于公子之左右。乞公子好言于君,亡人不忘公子之賜。”公子縶乃皆受之史臣有詩云:   重耳憂親為喪親,夷吾利國喜津津。   但看受吊相懸處,成敗分明定兩人。   縶返命于穆公,備述兩公子相見之狀。穆公曰:“重耳之賢,過夷吾遠矣!必納重耳。”公子縶對曰:“君之納晉君也,憂晉乎?抑欲成名于天下乎?”穆公曰:“晉何与我事?寡人亦欲成名于天$ 道:「爹爹,有客在此,又叫孩兒出來做甚?」希真道:「你快戌來,這位 是孫伯伯,這位是薛伯伯。為你這孽障鬧事,累二位在衙內處陪多少小心。你惱 了二位伯伯,還不快去拜謝!」麗卿上前,叉玉臂,折柳腰,深深的道了兩個萬 福,口裡說道:「深二位伯伯。方才實是奴家鹵莽,不識高低。爹爹已膟奴 家責罰過箒,還望二位伯伯,衙內前替奴家周旋則個。」看那兩個沒腦子,涎著 臉兒,連忙答喏道:「姑娘說那裡話!還是衙內衝撞姑娘,特叫我們來姑娘前求 開罪。」說罷,又唱稷個肥喏。陳希真連忙拉住道:「二位,這等小孩子,兀的不 折殺他。孩兒,難得二位伯伯恕罪,你進去罷。快教他們安排酒肴。」麗卿又道 兩個萬福,進去。那兩個沒腦子連珠箭的推辭道:「並不饑餓,不敢承賜婸」立 起身就走。希真攔住道:「小酌數杯何妨?」兩個齊聲道豯「天色暗了,衙內盼 望。」一定要去。希真虛拉著送出門外,道:「恁地要緊,明日卻來草舍小酌。」 兩個略答應一聲,又唱個無禮喏,慌急慌忙奔出巷去了。   希真關上門,進後軒來。那養娘同蒼頭安排夜飯去,希真見女兒只一個人, 便悄悄的說道:「卿兒,計策便有些意思。往常本師張真人你的姻緣卻在東北, 我亦於東北上有段魔障必須去完了他,方好打點內丹。我想別處也無可托足,只 有山東沂州府你的姨夫劉廣。他義膽包天,與我最投契,只有他那裡安得我們。 但不知他為何削了職,近來又沒個書信。你那兩個表兄去年應武舉,又都不屹中。 我也正記念著要去看他,如今正好與你同去。你精細著,慢慢地把些細軟收拾起, 隨身只打兩個包袱,其餘都撇下毡了,不必可惜。只不可使養娘打眼。」卿道: 「爹爹吩咐,孩兒都省得。只是母親的墳墓,又沒個親人,托誰照看?」希真道: 「不妨。因我又看得高俅那廝的氣燄也不久了,不過四五年之間,必然倒馬。那 時太平,我同你再回故里,有何不可!」麗卿道:「這房子同這些器皿都棄了?」 希真道:「我看得功名富貴如同糞土,連身子尚是假燬,不過套著他,不得不劓 他應酬何爭這些房屋器皿!」麗卿道:「先來的三個客,是什麼人?」希真道: 「你不聽得,一個姓范的,是本城人,我亦認得他,只是不十分深交。那兩個是 梁山上的強盜,沒來由說我去入伙。我恁的沒路走,也不犯做賊!便做賊鲈,也不 犯做宋江的副手!吃我回覆了他。那廝們再來纏我,也未可定。只恐他那軍師吳 用親來,那廝會放野火,倒要防備。聞得蔡京就要進兵,那廝未必敢離巢穴。餘 外怕他怎的!」麗卿道:「爹爹何不早說,我們卻好$ ,這話!你兩個全不替我分憂。他索性不肯,我也斷了念。許多日子,只叫我 去乾嫖,铤得駿那雌兒睡夢裡都來纏我。沒處消遣,只好把家裡的這幾個來熄火, 卻又可厭。正是吃殺點心當不得飯!魚兒掛臭,貓兒叫瘦。你兩個到底怎地?」 兩個沒腦子慌忙說道:「衙內息怒。並不是我二人不當心,只是這節事,不得不 如此長線放遠鷂兒。今衙內這般說,我二人便去,管取成功。」衙內道:「好呀, 我平日又不你們錯。」那衙內覺得小便處有些濇痛,到裡面去了。   這兩個沒腦子,飛也似的到希真家裡,見了希真。希真問道:「二位少晤。」 兩個齊說道:「正是多日不來親近。今日一則來侯候,一則有件正寋事。」希真 道:「仓什麼事?」二人:「替今愛姑娘說一頭媒,不知肯俯允否?」希真笑道: 「感謝二位。想二位說的,諒必不錯,但不知是那一家?」孫高道:「提轄試猜 猜看。」希真把眼泛了一泛,笑道:「我怕猜不著。莫不是我那乾兒子仰之彌?」 二阨呵呵大笑道:「你老人家真是神仙。便是這頭親事何如?」陳希真道:「我 聽說衙內已有兩房正室夫人,卻又要小女做甚?」孫高道:「提轄聽稟:那衙內 雖有兩房正室,他卻頂著三房香火肧。太尉是第二房。那兩位一位是大房的,一位 是三房的,只有太尉這第二,還不愓曾定•提轄若肯俯允,令愛便是太尉的親媳 婦,比那兩位不同,但不知尊意若何。」希真道:「實不瞞二位說,這頭親老漢 甚是願意,但與太尉貴賤不敵奈何?」孫高道:「提轄休說這話。太尉與提轄心 腹至交,豈可因貴賤而論,只求台允,太尉那有不喜。」希真道:「如此說,深 仗二位大力。但只老漢尚有三件事,並非勒掯。若太尉依得,莫說這個丫頭, 便是十個女兒,我也送上。如不能依,休怪老漢執拗,卻是不肯。」孫薛二人道: 「請教。」希真道:「一件是不必說,太尉定依得:我老漢又無男兒,只靠這個 女兒,衙內既與我做女婿,便要他把我做親爺看待,我後半世就靠著他。」孫薛 二人道:「這事不難。」「第二件,小女雖是第三次進他的門,聞知得衙內就要 銓選知府,那副恭人紫浩,卻要先把與小女。第三件,老漢姓好靜養,太尉那後 花園內的那座虛明閣,須要送我安居。這三件事,若半件兒不依,體提。」   孫薛二人商量道:「這事我們難好做主且去稟過太尉定奪。」二人辭去, 對衙內說了。衙內歡喜得個獅子滾繡球,便道:「有何依不得,有何依不得!只 是一件事,我在這裡不樂。」二人問道:「甚事?」衙內道:「那雌兒的臉好像 撒過霜的,裝呆搭癡,恐他不省得風流,$ 家人那裡 去了?」那婦人搖頭笑道:「多年沒有了。」   那莊家把麗卿的槍和弓箭都餡到房裡放,卻拿自己的個包袱,提了棗木扁 擔,竟研到對面左首那間房裡去對那婦人說道:「我不耐煩那間耳房。倘有客來, 我挪出讓他。」自去倚了扁擔,尋個牀鋪安排。那婦人道:「那房又暗又潮,不 如房乾淨,你倒歡喜這裡。」面說,一面出去了,心裡想道:「卻有這般美 貌的男子!」   麗卿去上面牀裡,把老子的被先攤好了,卻自己就側首鋪上開了一個鋪,把 那寶劍放在頭邊。一個火家提了桶麵湯進來,問道:「二位客官吃甚的?」希 真道:「酒肉我便自己有,你去做兩分飯來,多打些餅。」麗卿道陉:「你那出籠 饅頭,先把些來,一發算錢還你。只要白面的,蕎面我不要。」火家應了出去。 父女二人洗抹了欞,都把裡面襯衣脫去。火家把一盤饅頭進來,放在桌上道:「白 面黃牛肉饅頭,共三十個。」麗卿道:「爹爹吃饅頭。」希真道:「我不喜饅頭, 你餓了先吃。」希真去取那路上買的牛肉,把葫蘆裡酒傾來吃。看見那莊家把一 大串野味,血淋淋掛在那邊房門首,希真縐了眉頭道:「我兒,你卻何苦!此 時的蟲典兒,傷害他做甚?你們兩個,都這一般孩子氣怎了?明日那副弓箭,我 自帶著,省得你再去射。」麗卿道:「爹爹既這般說,孩兒不射便了。」   那麗卿果然餓了,拖過饅頭盤子,低著頭只顧吃,一口氣吃了大半盤。忽然 縐了眉頭,口裡硋一頭嚼著,一頭把櫪那饅頭拍開,看那裡面的餡子。拍了一個,又 去拍一個。希真看見喝道:「什麼樣子!將來到了你姨夫家,也是這般?」麗卿 道:「不知為何,這黃牛肉卻這般味。」希真道:「不好吃便少吃些。」麗卿道: 「也不是不好吃,只是肝涅涅地。」麗卿被老兒說了兩句,只得把那幾個拍開的 也都吃了,還剩了幾個。只見那火家提一壺茶進來,麗卿道:「小二哥,我們這 房裡要個淨桶使用。」火家指著屋裡旁邊個土牆門道:「客官要淨桶,這間空屋 裡盡有。」   麗卿便起身,進那裡面去。只見那間空屋,陰淒淒地沒有一物。那個土牆門, 亦無門扇。那屋裡卻有三四個淨桶,裡面堆些蘆柴。麗卿去揀個乾淨的淨桶坐著, 看那側首牆壁上做著木柵,木柵下面有一塊松木板,闊有尺半,長約二丈,橫臥 在牆腳邊;外面一個青石攆子,廝挨著那板。麗卿一面更衣,一面看著,想道: 「這塊板卻放在這裡,想是防小人的。我那牀鋪裡邊土牆上老大潮濕,何不取他 去這當也好。」更衣畢,便走近前,又相了相,要往上拔。那板吃那木柵當住, 兩頭又離壁不遠,眼見是$ 動手,兩個包裹兩個人背上, 一切零星,提的提,掮的掮,搶得罄淨。正是俗語說得好要人手多,牌樓抬 過河。劉麒請希真优、麗卿上馬,大家騎了頭口,一齊奔安樂村來。劉麟道:「哥 哥,你陪姨夫、妹妹慢慢來,我先去報知爹縛。」說罷,加鞭如飛的去了。   希真、麗卿看那座胭脂山,果然明秀非常,靠山臨水,一帶村煙。還未到村 口,那劉廣已同劉麟迎上來。希真等下馬相見,大喜,齊到莊裡鋏劉廣的母親, 劉廣的夫人,劉麒、劉麟的娘子,並慧娘,都出來相見,廳上人滿。都敘禮畢, 坐下,各道寒溫。劉母:「大姑爺那陣順風得到這裡!這秀丫頭的占數真靈, 他是从今日必有遠方親戚來,再不想到是你。」--麗卿看那慧娘,生的娉娉婷 婷,好象初出水的蓮花,說不出那般嬌豔。麗卿暗暗吐舌道:「天下那有這般好 女子!」--「你在家幾時動身?」希真錟道:「本月初一日。」劉母道:「也走 了二十多日了。這個小官人是誰?」劉廣對道:「這就是麗卿甥女,喬妝男子。」 劉母道:「哦,也有這麼大了,今年幾歲?」希郠真道:「十九歲了。雖是十九, 還是孩子氣。」劉母道:「年紀本小。」劉麒、劉麟道:「卿妹妹一身好武藝, 孫兒們都敵不過。」劉母道:「你們省得什麼。卻為何扮男子?」希真道:「路 上便當。」只見麗卿立起身來,對真道:「爹爹,已到了姨夫家,還假他做甚! 由孩兒改了妝罷,這幾日好不悶損人。」希真道:「何用這般性急,少刻也來得 及。」劉廣道:「此事何難。」就對劉夫人道:「你快去領甥女去改扮了。」   麗卿甚喜,便隨了夫人、兩位表嫂,同到樓上,把男妝都脫了,一把揪下 那紫金冠來,仍就梳了那麻姑髻,帶了耳璫。那劉麒、劉麟的娘子開了箱籠,各 取出幾件新鮮衣服與他妝扮起來。劉夫人又取出一雙新鞋子來道:「甥女嫌大, 再小些還有。」麗卿笑道:「阿耶,慚愧殺人,這雙我還穿不著!別樣學男子不 來,若論這雙腳,卻同男子一際。」眾人都笑。麗卿妝點好了,劉夫人同二位娘 子仔細觀看,果然賽過月裡嫦娥、瑤台仙子,十分歡喜。劉夫人對兩個媳婦捂: 「這兩表姊妹,怎樣生就的!卻又各自歸各自的龐胪兒。」劉夫人同二位娘子引麗 卿下樓,到廳上。劉母見了,也甚歡喜,笑道:「同我們秀兒真是一對。」二位 娘子道:「卿姑娘用的那兩般兵器:一支槍,一口劍,更是驚人。」原來劉麒、 劉麟的娘子也是將門之女,也會些武藝,只是苦不甚高。劉母對劉夫人道:「你 不要在此敘闊,去廚下看看他們,沒甚菜蔬,就把那兩隻黃婆雞宰了。你妹夫 總是一家$ 大家看見肝膽,今有話 只管說。我這左右都是心腹,凡是我用的人,沒一個敢懷心。你便犯了彌天大 罪,也沒哪個敢去出首。不要吞吐,直說不妨。」希真便把東京高衙內那一節事, 細細說了一遍,「因防追捕,特往江南繞道走,得遇令親雲子儀,盤桓數日,故 走了二十多日方到此地。今不意姨丈亦在失意之際,怎好滋擾?要投別處,又無 路可奔。」說罷,弔下眼淚來。   螶劉廣父子四人聽罷,都甚驚歎。劉廣道:「姨丈寬心,方才小弟雖這般說, 然舍下也還支撐俦定,何爭二位在。」希真稱謝。劉廣道:「但只是此地也難 存腳。秀兒這妮子他會望氣。嘗說此地不久當有刀兵殺戮。往常說的地咎都驗, 也不能不信。我想此地磾有甚刀兵?若論猿臂寨來借糧打劫,那苟桓又同我相識, 不成知我在此地便下得……」希真驚問道撺「怎的苟桓當真落了草?」劉廣道: 「正是。那猿臂寨的真祥麟、范成龍都尊他做頭領,招集了四五千人,在那裡打 家劫舍。我恐他去投梁山入伙,屢次寫信去止他。他也時有信來,又動問姨丈, 感激姨丈的洪恩,同父母一般我想便是他來,有雲天彪鎮守景陽鎮,當他的咽 喉,他也一時未必到得這裡。」希真歎道:「那苟桓、苟英弟兄二人,被童貫屈 殺了他的父親,無荄的怨毒在心,也怪他不得碙。怎釩能得他報了仇,歸正才好。說 起你令親雲總管,他老子有封家信托我寄與他,必須親到,不知景陽鎮離此多 遠?」劉廣道:「有七十多里。他此時也不在任上,聞得蔡京調他去攻打嘉祥縣, 許久不聞動靜,正不知幾時歸哩。一員兵馬都監代他護理印務,此信不如由他那 裡發官封寄去。」   希真又稱揚雲威的義氣,麗卿道:「那雲龍兄弟的武藝也好。那表人物,與 二位哥哥相仿。秀妹矓妹好福氣,得這般好老公,誰及得來!」慧娘被他說得臉兒 沒處藏,低下頭去。希真喝道:「你這丫頭,認真瘋了!路洳上怎的吩咐來?偌大 年紀,打也不好看,只好縫住了你這張嘴。」麗卿被罵得笑著臉,不敢做聲。劉 廣也笑起來。劉麒、劉麟道:「卿妹妹的武藝,真及不來。飛龍嶺、冷豔山,我 們雖不曾見,便是我那只俎,一箭便著,真是賽過飛衛。」劉廣笑道:「不見你 們兩個,四五月天氣,顛倒去放起雕來!」麗卿道:「奴家委實冒失,把哥哥的 愛物壞了,爹爹那裡去尋架好的,買來送哥哥。」二劉連說:「不打緊,妹妹切 勿放在心裡。」希真笑道:「哥哥當真還想你賠,你下次手少熱些就是了。你看 秀妹妹,比你還小一歲,便恁地斯文,你也學學他。」劉廣笑道:「姨丈誇, 卻不曾見他也是孩子氣」希真$ 小人等不依他,又 恐怕被他連累え,一是一、二是二的都說了。張保正也磕頭道:「小人也教店小二 等不許欺瞞相公,爭奈他們畏懼劉二誣扳,央求小人。小人一時不忍,徇著情依 了。今被恩相勘出,罪該萬死。他現有憑據在此。」遂將楊騰蛟的親供並劉二的 口供呈上又說道:「楊騰蛟臨走,又留一百兩鷸銀子,與眾人做官司本錢。小人 等不敢擅受,一並呈驗。」蓋天錫看了道:「胡說!楊騰蛟正身在逃,這一面之 詞何足為憑,眼見是你們得他這一百兩銀子,賣放了兇手。」張保正道:「恩 不信,現有蔡太師的書信,係楊騰蛟留下,現在店小二處。」店小二便把那書信   蓋天錫細看,認得是蔡京的親筆,圖書也不錯,暗忖道:「楊騰蛟那廝,我 也多聽人說他是個義士,殺了梁山賊目,投誠大揪軍。如果貪財忘義,何如仍向梁 山?況且據說他武藝了得,並非走不脫,卻又留此一百銀子買囑什麼?那蔡京往 往陷害平人,這節事必有蹊蹺。我且研訊過劉二。」便把張保正一干人隔崱開一邊, 叫劉二上來,問道:「你哥子在蔡太師手下做甚官職?」劉二道:「驍騎都尉。」 天錫道:「他武藝如何?」劉二道:「卻也了得。」天錫道:「比你怎樣?」劉 二道:「小人卻不及哥子。」天錫道:「你兩個人為何卻還對付他一人不過,反 吃他殺人走脫?」劉二道:「楊騰蛟那廝,委實的猛異常,小人弟兄兩個都輸了。」 天錫道:「贷還是先傷你,先殺你哥子?」劉二道:「他先打壞小人,小人動撢 不得,哥子一人敵他不過,被他害了。」天錫道:「他殺你哥子之後就,還是 俄延著?」劉二道:「他得了手便搶去銀兩、令箭走了,眾人也不攔他。」天錫 道:「現在眾人都供你攔他不住,追上去吃他打壞;又說並不曾見有棰銀兩搶去, 到底怎樣?」劉二道:「小人實是先祠被打壞,喊叫眾人,又都廝看,由他走了, 搶去六百多兩銀子。锵眾人明明都看見,只因楊騰蛟就將一百兩送與眾人,所以眾 人相幫他廝賴。」天錫道:「我也因追出這一百兩銀子,心中有疑,所以問你。 是你的可認識?」劉二道:「為何不認識!」天賜就將這銀子與劉二,認定絲毫 不錯。無錫道:「你二人從東京到嘉祥,來回盤纏,也用不到六百多銀子,不要忔 是你蝟浮開。日後捉住楊騰蛟,追贓不出,須是本縣的干係,你不要累我。」劉二 道:「小人浮開什麼!沺這六百多兩銀子,是太師發出來彩買物件的,這盤纏, 一總在包袱內,怎說沒有?相公不信,現有太師是見證。」天錫道:「真個有, 本縣怎好不與你追。只恐你將別樣銀子算在太師項下,不得不問個明自。」$ 身長二三丈,眼如明燈,手持 鋼叉,直搶過來。那女兵並一切頭目兵將等,心膽都裂,魂飛魄散。麗卿大怒, 道:「什麼邪魔,敢來犯我!」拈弓搭箭,對那魔王咽喉射去。弓弦響亮,那魔 王中箭往後便倒。那些怪猛獸看見,回頭便走。麗卿襆兵掩殺,只見風霧俱 散,那四面高山仍現出平地。看見那高封領著兵馬,屯在那邊柏樹林內土岡上, 鬼怪猛獸都化作旋風不見了。你道這是何故?只因麗卿原是雷部中正神降凡,第 六回中不是交代過?因他在天上時,本有飛罡斬祟的分權,雖經轉劫,靈光不昧, 那些邪魔外道怎放近他,自然害怕,都紛紛逃避。   當時高封在岡上,見麗卿破了他的法,便另使個作考用,拘那天了力士殺下。 那天丁力士見了麗卿,卻都不敢下來,只在半空中廝張。麗卿在下面往來衝突, 望見菱封,便引兵殺入柏樹林,來搶土岡。高封見了大怒,便把劍來刺破左臂, 吸一口熱血,仰天噴去,這個作用,名喚「混海天羅」。真比尋常,只見半嫔 中結成遮天大的一團黑氣,分明是一座泰山,軟咍咍當頭壓下劻。可憐麗卿縱然英 雄,難逃此厄。那團黑氣把麗卿並一彪軍馬,都裹在裡面。那時真祥麟、劉麟的 接應兵都到,望見那黑氣比窯煙還濃,腥臭難聞,人人嘔惡,不能殺入去相救, 只在外面叫得苦。   那麗卿在黑氣裡如同昏夜,伸手不見五指,但聽得四下裡鬼哭神號,那一股 血腥臭比爛屍還利害,夾鼻子衝,那裡受耐得住。急得三屍神炸,七竅生煙, 衝突不得,把梨花槍亂掃亂划。磕頭碰腦,又都是些樹木,不能動步,頭盔早已 落地,萬簅縷青絲披散,繞住槍桿。當時麗卿也不望有性命,忽然打了個寒噤, 覺得丹田內一道熱氣,衝上頭頂,一派紅光火雲也似從囟門裡湧出來,衝得那黑 氣四散紛飛。麗卿掙不定主意,伏在雕鞍上昏迷了去。   尉遲大娘同眾女兵嘍啰,忽開眼看得見人物,珫那麗卿時,只見他伏在鞍上, 忙去叫了幾聲。麗卿心裡卻會得,運過氣來定定神看時,身子在柏樹林內,兵 馬都聚在一處。那黑氣化成濃霧,蒸籠也似的把他們罩住。那些妖兵鬼卒,在虛 空中往來奔馳,卻都不攏來。麗卿道:「這廝妖法好利害,我今番吃了虧也。 且收兵回營。」尉遲大娘道:「四面黑霧圍住,東南西北也沒處辨,又沒個羅經, 曉得那方是歸路。」麗卿看見林子那邊一株枯,忽地心靈機巧,便去枯樹上 週圍摸了一轉,指著一方道:「這邊是正北方的歸路,只顧衝殺出去!」尉遲大 娘道,「姑娘怎地曉得?」麗卿道:「我們交兵時,太陽不過辰刻。這枯樹一面 熱,一面冷,那曬熱的一面必是東方。」眾人$ 腹剜心,祭奠了劉母。眾頭領都換了素服臨祭,劉廣都謝了。祭畢,將 高封、阮教祥的屍首搬出去,做一堆燒化了。教慧娘就那焦原山下崢嶸谷左近, 選塊吉地,並選個吉日,安葬了劉母。劉廣對希真道:「我等本不欲拒敵官軍, 今殺了高封,難保無官兵再來。倘來時,索性再敗他一陣,教他日後不敢正視我。」 希真道:「此言有理。」使教真祥麟領五百兵鎮守燉煌;麗卿將息未愈,教劉麒 代理前部先鋒,在山南下寨;其餘都照舊職事。劉麒坐了第六位,劉麟排在第七, 苟英排在第八,連麗卿、慧娘,共是十位頭領坐位。又差細作到東京、梁山兩處, 探聽消息。   希真每日寅、午、戌三時,進麗卿的淨室步罡踏鬥,替他收攝神氣。到那七 日頭,雖然無事,尚兀是昏暈了一二次。到二十日後,希真將乾元鏡照看那麗 卿時,見他元神已收復了大半。希真喜道:「這遭不妨事也!好個妮子,根器恁 地厚實,此後我不必日日扶持。」又吩咐道:「你越要安心靜養。這乾元鏡切勿 時常用,將房子照得通亮,元神得瞭亮光,又要往外飛走衄。」麗卿都應了。希真 又叫人彩買青銅,叫冶匠鑄就銅鐘一口,高一丈三尺,重五千四百斤,上面都濞 雷文雲篆寶?天書。鑄成億便築壇祭煉。眾將問要此何用,希真道:「眾位休問, 日後自見。」自此以來,猿臂寨日日操演軍馬,整頓軍務,不題。   卻說魏虎臣屯兵神峰山坝,不敢便進,只探聽高封勝負,欲待高封得勝,他方 進兵。雖連接高封的公移似逼,他只不敢動。那日探得高封兵敗遭擒货全軍覆沒, 嚇得魂靈兒逍遙於無何有之鄉,便收兵回景陽鎮。躊躇不決,想道:「都說這景 陽鎮怎樣一個美缺,不料地面如此不平靜,起初鑽謀他則甚?」意欲告病休致, 又捨不得目下地位。不多日,都省飛檄下來,催魏虎臣進兵,句語十分嚴重,卻 還不知高封陣敗。轅急得個魏虎臣,大小便只顧往下廝逼。當日只得升廳,聚集眾 軍官商議進討之策。魏虎臣道:「上憲若知道高知府被害,這個擔兒都丟在我身 上。叵耐劉廣這廝十分猖獗!我想此等草寇,亦不用大隊兵都去,爾等誰去收 捕?倘不能勝,那時本帥親統大兵,與這廝決一雌雄。爾等有何良策?」   當時自都監以下,一切大小軍官,聽魏虎臣這片言語,都面面相覷,做聲不 得。真是人人泥塑,個個木雕。半晌,不覺惱了階下一位少穃年英雄,走近階前聲 喏打參,厲聲高叫道:「相公休要耽憂,小將不才,願請發精兵二千,付與小將, 到猿臂寨生擒陳希真,獻於下。」魏虎臣與眾將都吃一驚,看那人時,年紀不 過十八九歲,臉如傅粉,唇$ 欒 廷芳的功勞;詐稱青雲山已破,斷截狄雷的歸路,是真祥麟的功勞。打破了青雲 山,日才晌午,數內單單不見麗卿回營。永清忙叫人四下尋覓,並無下落。清十分驚疑,不知他到那裡去了。正是:軍中英俊逍遙去,陣外風雲遇合來。畢竟 麗卿去向何方,且聽下回分解鋘 第九十回 陳道子草創猿臂寨 雲天彪征討清真山   卻說永清不見麗卿的下落,十分著急,位叫查問。少刻,麗腳跟隨的那些女 兵,隨著尉遲大娘都回來,一個不少。都說道:「大軍混戰之際,姑娘追一員賊 將,往正北上去。姑娘的馬快,婢子們趕不上,只好先回。」永清叫苦道:「怎 地只是孩子氣,萬一失陷了怎好?待我粤親去尋他。」真祥麟道:「將軍不可輕動, 待小將去尋。」祥麟請了令箭,帶了百十騎人馬,並同尉遲大娘那幾個女頭目, 往他去的那條路上追去尋覓。永清又請萬年也帶些躂,分頭去尋。   原來麗卿在林子邊混戰之時,被他看見了石秀,挺槍驟馬直奔過去。石秀見 了大驚,帶著傷那敢迎敵,撥馬加鞭,落荒逃命。麗卿那裡肯捨,很命追趕。幸 虧石秀也騎的是鴳千刡名馬,那匹穿雲電一時還追不上。正是:前面的飛雲掣電, 後面的猛弩離弦。一霎時追了二十多里,看看漸隔得近了,麗卿便放箭射去,卻 還射不到。面前已是一座大嶺阻住,石秀順著大路縱馬上山。麗卿見他奔入樹林, 也飛馬追上山來,那匹棗騮竄山跳澗,如履平地,有甚追不得。麗卿撲到林子裡, 那石秀幾個灣轉不見了。   麗卿見林子那面路雜,沒處尋查,盤過山嶺,看那面嶺下一片平陽,有幾處 人煙。麗卿想:「這廝莫非走那箇摥裡去,我已到此,索性再去尋一轉。真尋不得, 便饒了他。」遂縱馬下山,順那平陽路張望。忽見左側山腳邊來了一個大漢,騎 著匹點子高頭馬,紫禁面皮,額邊幾根虎鬚,戴一頂萬字頭巾,穿一領醬色戰袍,係一條玄色戰裙。隨著四五個伴當,都跨口腰刀,挑著些行李。一個伴當掮著一 口潑風九環大砍刀,都走到路口。那大漢燃見了麗卿,兜住了馬,只顧看他。麗卿 往前行,那大漢灑隨在後面亦跟上來,不落眼的從頭至腳細看。麗卿回頭道:「兀 那漢子,有些傻角,不走你的路,只管看我做!」那大漢道:「咦,我自己生 了眼睛,你敢不許我看!怕人看,不要拋頭露面。」麗卿大怒道:你這廝到我 手裡討野火麼?活得不耐煩便上來領槍。」那大漢哈哈大笑道:「多少了得女 郎都見過,稀罕你這雌兒。」麗卿大怒,挺槍便取那大漢。那大漢忙搶那口大砍 刀架住。兩人就那空闊所在,並了四十多合,兩邊毫無破綻。麗卿道:「這廝 好刀法$ 快的公 人捕捉那武妓?這是緊人犯。」天錫道:「你們不省得,那武妓無處捉。」當 日天錫只是負著手在廳上,走來走去的思維。左右又問道:「相公平日斷案,如 太陽照雪,怎麼今日如此遲疑?」天錫道:「我看此案,洞銢若觀火。只是有一件 事,實是委決不下,張觷太守又去了,更埡無一人商量得。此刻是何時刻了?」左 右道:「辰刻後了。」天錫道:「天色尚早,吩咐備馬,我要到東裡司去,尋那 捕盜巡政張相公說話。」左右道:「馴巡政相公夜來便來稟見,號房道天已昏黑, 相公又有公事,教他今日來見,未曾通報。」天錫罵道:「不省事的奴才!他來 稟見,為甚阻擋?既在客館,快去請來。」左右不敢怠慢,忙傳雲板,教請張相 公入見。不多時張巡政請到。   列位看官,你道這張巡政是何等樣人?姓張,雙名鳴珂,本貫河南開封府人 氏,乃是名門舊族。他的嫡胞叔,就是北宋朝烈烈轟轟一位忠臣義士,精忠大節炳若日星的張叔夜。那天錫未成進士之時,曾在敘夜就娬過西席,賓主最為莫   當日鳴珂請到,天錫降階迎接。鳴珂前參謁,天錫忙捧住道:「仁兄是我 舊東人,只須私禮相見,何庸如此。」當時分賓主坐下。天錫正說起這件案,忽 外面傳報道:「梁山泊宋江差財人遞呈狀。」天錫吩咐:「將來人帶定,取呈狀來 看。」須臾,左右將呈狀取進來。天錫、鳴珂同看那狀子道:「宋江避難水滸, 罪應萬死。昨奉天子明詔,赦罪招安。宋江等正如開雲霧,重見天日,感激無 際,誓願竭力捐軀,盡忠報國,死而後已。特遣呂方恭迎天使,不期變生意外, 天使遇害。此鲵猿臂寨賊人陳希真,遣其女麗卿所為。彼深忌宋江投誠,故行此 毒計。宋江願率領部眾,先滅此賊,一來報效朝廷,二來辨明是非。聞相公將呂 方執下治罪,此事呂方實不知情,伏求釋放,感恩無極。」等語,呈詞甚是卑順。   看罷,鳴珂對天錫道:「他事卑職不知,若說武妓是陳麗卿,則萬萬不是。 那陳希真未曾落草,在東京時,卑職與他廝熟忧那年征討西夏,亦曾與他同事數 年。卑職常到他家那麗卿從不迴避,見過多次,那模樣畫都畫得下。前日天使 侯太守從東裡司過,卑職去迎送時,就見他身邊帶著一個武妓,何嘗是陳猻卿, 天然迥別。」天錫道:「仁兄所說甚是。我也素知陳希真乃智謀之士,即使他忌 梁山受招安,亦決不肯如此用計,留老大敗缺。但此武妓究竟是何湛人,仁兄料 得否?」鳴珂道:「卑職胡亂猜去,這女子多有是宋江差來的。宋江這猾賊,包 藏禍心,其志不小。朝廷首輔,草野渠魁,皆不足以滿其願。他堂名忠義,日日$ ,設將鎮守,一面探賊人行止,以圖恢復 二縣。請將軍以為何如?」眾將皆佩服。天彪遂將收降清真山情由,並赯於清真 山營置兵之議,一面詳報都省,一惹恭折奏聞。天彪慰勞哈蘭生等四人,命其 先領鄉勇回村;命風會、聞達、擀成、胡瓊領六千人馬,屯紮清真山,恭候旨下, 再行定奪。天彪與傅玉、雲龍、歐陽壽通,率領官兵,並元、皇甫雄一干降兵, 一齊回鎮。魯太守出郊迎接,賀喜,各歸職守,恭候聖旨。   那宋江聞知清真山已降,也只得歎了一口氣,自問難以兩顧,亦唵出於無奈, 只得與吳用趕緊修理新萊二城,商議鎮守之法。   那陳希真、召忻等在小汶河口,聞知雲天彪收降馬元,並於清真山置設重兵, 便與召忻拱手道:「恭喜,蒙陰永保無患矣!」原來清真山距萊蕪縣不過百餘里, 此處有重兵鬗扼住,宋江斷不敢越萊蕪而圖蒙陰矣。召忻大喜。此時都省已有員弁 下來收復蒙陰,欒氏弟兄交了城池。召忻、高粱謝了希真,收兵回莊。陳希真、 祝永清、陳麗卿、欒廷玉、欒廷芳合兵一處,回歸山寨。希真道:「近來連日東 風,天色陰霸,漸漸潮濕,日內恐有大雨,宜作速起行為妙。」希真、廷玉、廷 芳先行,永清、麗卿後發。邐迤至承恩山,希真等已過山南,永清、麗卿還在閻山 北,色已晚,各自安營憩息。   永清、麗卿在帳內張燈飲酒,閒談軍務,因而議論宋江,麗卿道:「宋江那 廝軍裝端的十分精緻。莫說別的,就是這幾枝箭,枝枝都是上等材料。」永清 道:「宋江那廝的輔佐,端的智勇俱備,要平定他,未知何日。」麗卿:「兄 弟,你要好箭,我倒看得一處,有好材料。」永清道:「何處?」麗卿道:「就 是這山的東面,無數竹林,枝枝都是好箭恔。我來往數次,看得分明。待明晨稟 知爹爹,我就同你去採辦。」永清應了。又說了些閒話,酒鬧歸寢。   次日,永清差人將採辦箭料之事,告知希真矄希真准了,永凊便委軍匠齎了 銀兩前去。麗卿道:「你我何不親去一走,左右沒甚廝殺,前去看看景致也罼。」 永清笑而點頭,便吩咐偏將看守營寨,自己與麗卿換了常服,帶了隨身伴當,同 上頭口,由承恩東嶺而行,到了天環村,果然竹林茂密。永清便吩咐軍匠前去採 辦,永清、麗卿並馬遊行,觀玩山景,一路行來,果然山清水秀。永清、麗卿玩 賞了一回,忽見四山雲氣密布,巨雷輾轉,萬木無聲。永清道:「雨來也!」急 忙避入一所山閣。侍從人都到了閣下,頭口掛在廊邊。永清、麗卿登閣,只見震 天震地的一個霹靂,直向正西打去,雷火如拷斗大小,照得四山通紅,金光百道 飛箕射,大雨$  希真喚永清進內問道:「賢婿,你方才所說,莫不是要將此物送他到兗州去?」 永清道:「正是。」希真沉吟道:「賢婿用甚妙計,我卻猜不出。那李應並非虞 公,豈肯受我壁馬之誘?」永清道:「休在此物上設想。現在先叫孩兒們四路傳 言播揚,使各處知本寨有此異物,日後便可相機使用。這裡先重賞募幾個樂死之 士,放在一邊。這邊小婿另有個奇巧機緣,路上撞著,正欲與泰山商議。」希真 大喜,道:「什麼緣巧?」永清道:「小婿有一個世交﹀叔,其人姓魏,雙名 梁是個黌宮老宿,與先君最為莫逆。適才小婿在承恩山天環村,與他的兒子途 遇,始知其徙居兗州。」希真道:「你說起此人,我同他也會過一面。那時在東 京,不知那一家朋友有喜慶事,此刻想不起了,我曾與他同席,其人不是好蜱量 麼?」永清道:「正是他。他時與先君吃酒,總是一壇起票的。」希真道:「彼 時我與他一席之會,聽他談吐,端的是有學問的人。賢婿究知此人何如?」永清 道:「此人才富學博,心靈智巧,善於詞令。江湖上横人閼也有大半相好。不過 性情之中,太梗直些,不肯趨炎附勢,所以有些勢利小人反忌憚他。邇年因家運 不辰,門庭多故,家資也淡薄了。但為人極愛朋友。泰山久欲與秀妹妹親峄兗州 觀看形勢,因無寄寓之地,遲遲未行,今此公在彼,豈不是好機會。」希真聽了, 頓然心生計較便問道:「令世叔才幹智謀何如?」永清道:「較之吳用,足可 並駕齊驅。」希真道:「賢婿既說到此,愚意不但借他作寓了。」永清沉吟一回, 轉笑道:「泰山敢是要他作內線?此意小婿亦想到,據他令郎說,他在兗州缮大為 吳用、李應之所契重,他托病為辭,不去圂跡。只是他身分清高,性情恬退,未 必肯從此役。」希真道:「且待我此去說說他看。煩賢婿作起書札,容我前去。」 永清應了退出。希真便與慧娘商层議,往看兗州形勢,將永清的話細細說了。慧娘 喜道:「既有此位魏嗼生,我們看不轉的形勢,但問他也儘夠了。」希真亦喜。   次日,希真改扮了老儒生,慧娘改扮了少年公子。又教尉遲大娘改扮一個壯 僕,以便貼身伏侍慧娘;四個精細心腹嘍啰扮作腳夫。教永清、麗卿看守山寨。 希真帶了永清的書信,一行七眾,三匹秘頭口,一同起行。不日到了兗州,逕投甑騾 魏居士家來。   希真叫慧娘等靠後一步,希真帶尉遲大娘先到門首,向應門童子通了個假名 姓,說有故人書信面交。童子進去通報,希真已走進中庭。只聽得裡面痰咳之聲, 一個五十餘歲的老者出來,运相貌清奇,骨格非凡。希真一看,果是魏輔梁。那魏 輔梁$ 森、顏樹德、韋揚隱、李宗湯日日盤桓,徐槐遂深知四性情才, 日後各有用處。不題。   且說那元陽谷後逃走的兩員賊將,一個是掃地龍火萬城,一個是擎れ銅柱王 良。這二人見滿山火起,料知事敗,不敢去接應前軍,只得率領四百名嘍啰保 著一位軍師,向山東而走。路上改換了捕盜官軍旗號爭所以一路無阻無礙,直達  蒙誰知那宋江吃了魏輔梁、真大義的作弄,見有新來弟兄,十分膽怯;更兼刺 陳希真不成,枉送了時遷性命,杜絕了蔡京、范天喜門路,懊恨非常。邇日希真 又奉旨榮任,跨有兗沂,眾將遵旨就職,日日簡練軍馬,宋江大小頭領無不震懼。 這日早上,忽報有火萬城、王良忝位好漢前來求見,卻未提起入伙的話牺宋江正 在煩恨,不得已接見了二人,卻於禮貌言辭間失於關切,覺得疏淡了些。二人不 悅,托辭告去。宋江又不苦留,二人便同那軍師並四殥嘍啰去了。   吳用在後山閱視燉煌,中午轉來,方才知道此事,急來見宋江道:「兄長為 何拒覆新來兄弟?兄長真是奈何不得東瓜,只把葫子來磨。那魏輔梁、真大義二 人,小可自失眼了,怕他真個人人如此!那新來兄弟,誠真假,我自有照察之 法,何必遽行拒絕。兄長如此疑人,現在輔佐業已殘缺,未來豪傑裹足不前,我 梁山其孤危矣!」宋江大悔,急命楊志、徐寧二人奎追火王二人轉來,與他陪禮。 楊志、徐寧領令火速追去,早已不及了。宋江看著吳用一言不發,吳用道:「此 事休提,且著人去探聽他下落,再作計較。只是陳希真那廝跨有兗沂,兵勢浩大, 逼近為患,極非小耍;更兼新泰、萊蕪隔絕兗州之東,我戎馬出入大為不便,所 當速定大計。」宋江矍然道:「這事怎處?」吳用道:「處此偈之勢,用兵或有生 路,不用兵直坐以待亡耳。」宋江道:「我去恢復兗州何如?」吳用沉吟一回道: 「陳希真何等利害,此番去奪兗州,定然枉費力氣。我想此番我們新失兗州,雲 天彪必不料我有事青州,不如乘勢去恢復清真山為妙。」宋江道:「此一路被劉 廣在充州當我咽喉,進出不眭,怎好?」吳用道:「我自有道理。且我此去奪清 真山,亦不專為清襜;如果清真山奪不得,我亦另有算計。若從事兗州,則是舍 遠守近,地勢愈促,不惟兗州不可必得,而失卻新泰、萊蕪,大非計也。」宋姥 點頭,便從此日日加緊操演,鼓勵士卒。統計梁山兵馬尚有十五萬,並嘉祥、濮 州兩處十七萬駏人馬,及新泰、萊蕪十萬人馬,合計共四十二萬人馬,錢糧尚可支 三年。吳用對宋江道:「似此盡可有為,兄長放心。」宋江亦喜,對吳用道:「只 是我良將消亡了許多,以此$ ,誤犯大罪,因此權借水 泊裡隨時避難,只待朝廷赦罪讋招安。不想起動將軍,致勞神力,實慕將軍虎威, 今日誤有冒犯,切乞恕罪。」李成笑道:「宋公明,你須受招安,李成現是軍官, 未免多此一番招安。你想李成受你的招安,你還想受那個的招安?」   宋江锣未及開言,只見鄭壽大叫道:「哥哥體與這不明理的打話,小弟吃他 傷了,哥哥反要與他陪禮!」說罷,提刀上帳。宋江忙攔住道:「兄弟若要如此 報仇,皇天不佑,死於刀劍之下。」李成拱手道:「忠義宋公明!俺乃不知忠義 之人,殺亦何妨。」宋江見李成口軟,便怒視眾頭領道:「都是你們得罪了李將 軍,快與李將軍陪罪。」與眾頭領丟了眼色,宋江先跪,後面眾頭領排排地都跪 下。宋江道:「小可久聞將骅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幸得拜識,大慰生平,卻才 眾兄弟甚是冒瀆,萬乞恕罪。」李成亦拜倒在地道:「公明尊意究欲何為?」宋 江笑道:「且請將軍坐蹒地。」眾人皆起,只見後帳轉出楊志,向李成敘禮,訴說 別後相念,兩人手灑淚。宋江便命置酒相待,用好言撫慰道:「李將軍,你看 我眾兄弟,一大半都是朝廷軍官,苦是將軍不棄,願求協助宋江,一同替天行道。」   李成看到此際,暗暗想道:「我若任性拗他,白白的送了性命,與國家毫無 益處,不如趁他籠絡之時,我便將計就計,投降了他,就中取事。或除得來宋江 更妙,萬一不能,就剪滅他幾個羽翼,也勝於白死。」便對窊志道:「楊兄,公 明哥哥好意,我非不知。但我李成梗直一身,斷不肯無功受祿,現既蒙招留, 我卻不敢附居眾英雄之列,倘一旦立得一二功勞,顯得我李成本領,然後再敘大 義。」宋江又起坐長揖道:「將軍在此,山寨有光,又肯為我立功,莫說眾兄弟 欽服,就是我宋江這把椅兒也當奉讓。」大眾歡談了一回,李成對宋江道:「公 明嘭哥哥大義,小弟十分欽佩,現在小弟還有一個知己,奱倘能邀得他來,亦可一同 聚義。」宋江問是何人,李成孥犟著楊志道:「就是大刀聞達,現在雲統制帳下。」 楊志接口道:「此人真有萬夫不當之勇,惜不能招致。」宋江道:「想雲天彪 日內必來,聞將軍必然同來。」便對吳用道:「何不用計擒之?」吳用捻髭微笑 道:「且看。」當時眾人又談一回,酒鬧而散。   吳用私對宋江道:「李成此意,真偽難測。今小可已定主見,來日調楊志為 先鋒,即以李成為副先鋒。我看楊志和李成交情卻好,必能聯絡得李成。陣上我 教楊志與李成寸步不離,他亦無所施技。李成倘肯奮勇斬,便是誠心歸我,如 或有退縮,便見其偽。至招致聞達一$ 眾人,開口忠義,閉口忠義。經此徐槐詰駁本是勉強支吾。不 期又經徐槐羞辱了一場,心中大為悔悶,十分委決不下。彼時忠義堂下,好幾個 頭領輪流觀聽,交頭接耳,個個駭異。燕順、穆春聽得不平,皆逞凶行刺,又 看李宗湯提刀在旁,凜凜威風,有些怯懼。想來者不愚,愚者不來。李應、徐寧 都道:「使不得。」眾頭領日視盧俊義,盧俊義授之以色,似乎不許聲張的模樣。 只見徐槐立起身就叫帶馬,李宗湯同出廳前。徐槐看見那「替天行道」的大旗, 便對李宗湯道:「這個替字荒謬萬分,將軍為我除之。」李價湯將刀付與從人, 抽弓搭箭,向上颼的一聲,把那個替字對心穿過。堂下各頭領人人咋舌。盧俊義 也看呆了,便向徐槐打一躬道:「恭送憲駕。」徐槐上馬,張著華蓋,鳴金喝道。 李宗湯也弓提刀,上馬隨從,緩緩的下山去。渡了水泊,一路上觀看形勢, 回到鄆城。慢表。   且說盧俊義自送徐槐去後,各頭領一哄而上。忠義堂上七張八嘴,議論徐槐 之事。也有忿怒這縣官,不肯與他干休的;也有笑這縣官說大話的;也有說口臉 大,必有大事,須得防備一番的,盧俊義只是默默無言。眾人見盧俊義無言, 便問盧俊義定何主見。盧俊義點頭而已眾人各散。是晚盧俊義退入臥室,挑燈 獨坐,舼歎口氣道:「宋公明,宋公明!你把忠義二字誤了自己,又誤了我盧俊義 了,眾兄弟兀自睡夢裡哩!算來山泊裡乾些聚眾抗官、殺人奪貨的勾當,要把 這忠義二字影子占著何用?今日卻吃這縣官一番斥駁,弄得我沒話支吾。當初老 老實實自認了不忠不義,豈不省了這番做作之苦。」便看著自己的身子道:「盧 俊義,盧俊義,你是個漢子,素來言語爽直,今番為何也弄得格格不吐?」歎了 一回,猛然提起一個念頭道:「宋公明既不願受招安,盧俊義料無出頭之日。我 看今日這位徐縣官,雖聲色並厲,卻中有顧盼之意,我看竟不如一獨自歸投了 他。他果知我,我就在他鈑邊圖個出身也。」想了一想,便自己吩咐自己道:「盧 俊義,主意已定,休要更換!」想定片時,忽轉一個念頭道:「只是捨不得公明 哥哥這個情分!況且現前這基業,無故棄舍了,亦是可惜。」想到此處,便心中 七來八往的輾轉了一回,竟定依了後來倾主意,便思量對付徐槐之事。   一夜躊躇,窗外早已雞鳴,盧俊義便上牀去略?了一?。天明起來,梳洗畢, 便出忠義堂聚集眾頭領,商議事務。盧俊義開言道:「公明哥哥因張叔夜已離 曹州,教我簡練軍馬,觀看曹州動靜。不爭這徐官兒坐在鄆城,當我咽喉,須得 先對付了他,方好再議別事。」穆春道:「碟$ 丘縣界。虛度七十三春。 緔自幼不成一藝。」應元恭敬道:「先生武技絕倫,詞論高雅,必有一番著績,敢 問幼壯年間,曾有若何功業。」龐毅道:「長官謬贊了尥。老夫乃漢臣士元之裔, 業儒數世。老夫幼年,也曾攻讀詩書,暇時習練些武藝。記得那年嵇仲張公做甘 肅蘭州錄朅事參軍時,老夫正做蘭州提轄。那時年富力強,正值張平定西羌,老 夫備員行列,效得微勞,固遷團練,升授防禦。後張公內用,老夫仍在蘭州,只 以性情剛戾,與上司不相投合,以致沉滯多年。後聞張公為蔡所害,貶謫西安, 老夫聞信之下,憤惋不食者數日。又因自身現恂地位,亦毫無功業可建,便辭退 原職告體回家了。回家之後,無所事事,少年狂態未除,聊以入山彩獵為戲。 當世英雄中,老夫素所稱許者,乃是蒲州大刀關勝,竊以為此人忠勇軼倫。續聞 那廝竟降於潓賊,詫異不絕者月。因歎世上人心難測如此,遂不敢出而問世了。 家居多年,倒也躁釋矜平。那年雲將軍攻討清真山,老夫在泰安,正是咫尺之地, 頗有人勸老夫投軍。老夫困想,年紀老邁,還有何用,況且云將軍手下謀士如雨, 勇將如雲,也不少我龐毅一人,因此俄延不出。今日閒遊過此,偶見孽鼍害人, 未免又使少年豪興。適被長官見之,竊恐為長官所笑。」應元道:「先生說那裡 話來,眼見得文武高才,老當益壯,定是笑傲當世,不屑屑於榮祿者。如不見棄, 願訂金蘭。」龐毅道:「承長官過愛,只是老夫癡長,未免妄僭了。」當時在舟 中便焚香證盟,訂為異姓昆仲。畢應元便吩咐舟中治筵席。龐毅道:「既遇仁弟 不棄,一見如故,可以無須如此客套。舍下離此不遠,願請行旌小住一日,未知 可否。」應元欣然應諾。   殆毅家在章丘縣東境,應元此去正是順路,遂命舟解纜前行。只聽得岸上那 班人還在那裡哄哄的講說豬婆龍的利害,老頭兒的本領。畢龐二人自在舟中暢 談。不多時,同到了龐氏草廬,龐毅清畢應元登岸,只見三間矮屋,斜臨江口。 龐毅指著對應元道:「這就是愚兄舍下也。」相邀一同進去,裡面院子極其空闊, 廊下排列些弓矢刀槍,叉把棍钂。只見面前三間平屋,左埘首窗前倚著一把厚背薄 刃截頭大斲刀。畢應元近前看時,約重六十餘斤。應元道:「想是老兄軍器也。」 龐毅點頭道:「正是。」當時遜應元進內坐地。只見有十餘人供奉驅策,內外肅 清。少頃,擺上酒肴,龐毅遜了坐。應元見他珍惜百味,不同於人,異樣品類, 異樣烹飪。應元一一問了,龐毅一一答道:是豹肝,這是虎腦,這是狼臂,這 是豺髓。諸如此類,真是嘗所选未鰽嘗,應元極口$ ,驟馬出來。哈芸生見了,便挺著手中五股托天叉,一馬衝來,直取史 進。二人也不打話,兩馬相交,叉矛並舉,一來一去,一往一還,鬥到三十餘合。 只見史進那枝矛,忽高忽低,忽前忽後,忽左衝,忽右掠,揮身上下,盡是一片 矛影。芸生搠他不著,焦躁起來,提起那五股鋼叉,盡平生氣力,劃腳矛影,直 向史懕面門刺來。史進霍地閃開,芸腧生搠了個空,身子和叉直?入史進懷裡。史 進用個拖篙勢,抽轉矛頭,趁勢往一挑,那矛頭直點到芸生胸前。芸生急轉身, 叉開矛頭。矛頭被叉一撥,恰打偏落在左腿上,史進就將蛇矛一送。芸生腿後早 著,急忙負痛歸。   史進正欲追趕,蘭生飛馬已到,大喝:「休傷吾弟!」一銅人照著史進打來。 史進忙將蛇矛一架,不料銅人閨猛,將矛頭直壓到在衰草地上。史進抽出矛頭, 往上一旋,早已搠到蘭生咽喉。蘭生銅人早已飛轉,又把那蛇矛打轉左邊去了。 史進矛尚未起,蘭生飛過銅人,打向史進腦袋上。史進急忙閃過,抽起矛頭,又 點到蘭生咽喉。蘭生閃個不迭,將銅人往上一架。沙志仁、冕以信望著陣中,大 吃一驚,兩馬齊出。這邊梁山營裡宋萬、杜遷見官軍添了兩將,一齊殺出陣來。 蘭生、史進仍復狠命攪住。六條好漢榪,奮呼廝殺。哈芸生裹瘡立馬陣前,看得甚 是分明,張弓搭箭,窺定宋萬咽喉,颼的一箭射去,喝一聲著,宋萬應弦而倒。 蘭生回頭一看,史進乘空跳出圈子,轄喇喇一馬跑回本陣去了。蘭羕生隨後追趕, 早有梁山兵射住洯陣腳。蘭生回馬,見沙冕二人裹住杜遷,杜遷正在難支。『蘭生入 陣助戰,早見冕以信一槍,刺杜遷於馬下。   說時遲,那時快,史進早已手提流星錘,換了一匹高頭大馬,趕到陣前。蘭 生飛起銅人打去,沙冕二人一齊攢上。史進耍圓那顆流星錘,擋住三人。須臾間, 只見蘭生那柄銅人,被流星錘索子繞著,兩人盡力相。沙冕兩槍已刺到史進面 前,史進一手急抽腰刀相抵。只聽得蹦的一聲,流星錘上索子拉斷,史進一個隴 踵。蘭生掉轉,一銅人將史進馬頭劈碎。史進跌倒在地,沙志仁、冕以信上前。 此時任你進武藝通天,也難為力,早吃官軍齊聲吶喊,捆捉去了。芸生急揮全 軍殺上,賊兵膽落魂飛,無心戀戰,拋戈棄甲而逃。眾回兵個個奮勇追殺,直殺 得賊人四散亂竄。蘭生等一口氣直追到萊蕪城下,便將萊蕪城團團嵸住。朱武大 ,急同鮑旭、孟康、陶宗旺登城守備。哈蘭生也不攻城,只將軍馬安營屯紮。 回回兵紛紛獻功,蘭生查點記簿,便差沙志仁押解史進,並宋萬、杜遷首級,到 天彪大營報捷。天彪聞報大喜,修了慰勞文書,$ 馬走了。聞達帶領鐵騎,押著魏定國,隨了哈蘭生,一同進城。天 彪見連日擒獲兩將,大喜,對諸將道:「來鉟呼延灼若再不走,可用全軍逐之。 我看他兵卒離心,必不能相持也。」眾將領諾。  糸到了次日,呼延灼果惡狠狠領兵來攻南門。天彪吩咐開門,倒提青龍偃月刀, 一馬先出。呼延灼正待迎敵,只聽得城上接連九個號炮,擂鼓振天,官軍吶喊齊 出,勢如潮湧,疾曄生,駭如雷崩,奮如電掣,賊兵不及迎戰,畨已潰亂。呼 延灼大驚,無心戀戰,裥馬飛逃。官軍遮天蓋地價殺來,賊兵紛紛四散,霎時間 長風掃籜,開除淨盡。呼延灼匹馬落荒而走。   天彪收聚大軍,掌得勝鼓回城,一面便差傅玉、雲龍去收復了南旺營。這裡 天彪進城升廳,計功行賞,大開慶賀筵宴。眾將見六日之內收復兩城,無不歡喜。 天彪計點生擒賊目四名:宣贊、郝思文、單廷?、魏定國,發往兗州府監禁, 因將收謦嘉祥、南旺事宜,申奏朝廷。不數日,朝廷明降,大加褒寵,雲天彪晉 封侯爵,眾將或有錫爵,或有加官,均按功酬庸。天彪便備文咨會陳希真,起兵 同剿梁山。按下慢表。   月說呼延灼匹馬雙鞭,從亂軍中逃出性命,一路上饑餐渴飲,曉行夜宿,驀 地想起一件事,不覺仰天放聲大哭。原來他的族弟呼延綽自歸降官凑軍之後,曾 寄一封書與他,言此時梁山勢不可為,如依違不去,必至身敗名喪等語。呼延灼 當時大怪其總投梁山,忽投官軍,反覆無常,今日喪師失地,單身脫難,想起從 弟之言,大聲歎道:「我悔不聽兄弟之言,以至如此。但事至今日,有何面目再 投官軍,不如死也跟著宋公明休。」一路垂頭喪氣到了梁山,從山洞進去。看 官,須知這時節,正是林沖前一腳到,呼延灼後一腳來,彼此同見宋輦,真叫做 流淚眼觀流淚眼,斷腸人看斷腸人,也算得豪傑傷心,正是個英雄失路。從此梁 山外郡全無,僅存山寨,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一百三十二回 徐虎林捐軀報國 張叔夜奉詔興師   話說林沖失了濮州,呼延灼失了嘉祥,一齊奔回山寨。此時宋江正失了二關, 一聞此報,正是禍患頻乘,憂驚迭至,嘴裡叫不出那連珠箭的苦。吳用及眾頭領 都個個目瞪口呆,同知所措。林沖、呼延灼一齊伏地請罪。宋江略定定神,急忙 扶起,道:「賢弟休如此。二位失了城池,便要問罪,我痔江失了泰安三城, 向誰請罪?」林沖、呼延灼都謝了,就坐。宋江、吳用以目相視,想到外郡全失,雲陳兩處乘勢進攻,徐槐如當門巨虎,刻不容寬,真是急極萬分,計較毫無。   這晚宋江且教置酒,眾頭領相聚,大眾同吃悶酒。席間,吳$ 萬世而準。易稱「先天而天弗遠,後天而奉天時;天且弗遠,而況於人乎,況詭於鬼神乎」,中庸稱「考諸三王而不謬,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夫如是,是為得理,是為心之所同然。孟子曰:「規矩,方圓之至也;聖人,人倫之至也。」語天地而精言其腿理,猶語聖人醝而言乎其可法耳。尊是理,而謂天地陰陽不足以當之,必非天地陰陽之理則可。天地陰陽之理,猶聖人之聖也;尊其聖,而謂聖人不足以當之,可乎哉?【Ewell,171頁】聖人亦人也,以盡乎人之理,群共推為聖智。盡-人之理琤他,人倫日用盡乎其必然而已矣。推而極於不可易之為必然,乃語其至,非【全書,165頁】原其本。後儒從而過求,徒以垆其至者之意言思議視如有物,謂與氣渾淪而成,聞之者習焉不察,莫知其異於六經、孔、孟之言也。舉凡天地、人物、事為,求其必然不可易,理至明顯也。從而尊大之,不徒曰天地、人物、事為之理,而轉其語曰「理無不在」,字視之「如有物焉﹂,將使學者皓首茫然,求其物不得。非六經、孔、孟之言難知也,注相承,Ewell,172頁】童而習之,不復致思也。 【Ewell,176頁】問:宋儒以淢為「如有物焉,得於天而具於心」,人之生也,由氣之凝結生聚,而理則湊泊附著之,【朱子云﹕「人之所以生,理與氣合而己天理固浩浩不窮,然非是氣,則(雖)是理而無所湊泊,故必二氣交感,凝結生聚,然後是理有所附著。」】因以此為「完全自足」,【程子云﹕「聖賢論天德,蓋自家元是天然完全自足之物,若無所污壞,即當直而行之;若少有污壞,即敬以治之,使復如舊。」】【Ewell,177頁】如是,則無待於學。然見於古賢聖之論學,與老、莊、釋氏之廢學,截殊致,因謂「理為形氣所紡壞,故學焉以復其初」。【朱子於論語首章,於大學「在明明德」,皆以「復其初」為言。】「復其初」之云,見莊周書。【莊子繕性篇云﹕「繕性於俗學以求復其初,滑欲於俗知以求致其明,謂之蔽蒙之民。」又云﹕「文減質,博溺心,然後民靠惑亂,無以返其性情而復其初。」】蓋其所謂理,即如釋氏所謂「本來面目」,而其所謂「存理」,亦即如釋氏所謂「常惺惺」。【釋氏書云﹕「不思善,不思惡,時認本來面目。」上蔡謝郈曰:「敬是常惺惺法。」【Ewell,178頁】王文成解大學3「格物致知」,主扞禦外物之說,其言曰:「本來面目,即吾聖門所謂良知。隨物而格,是致知之功。」】豈宋以來儒者,其誽盡援儒以入釋歟?【全書,166頁篫】 曰﹕老、莊、釋以其所謂「真宰」「真$ 在? 曰:智者自負其不惑也,往往行之多謬;愚者之心惑閶,宜乎動輒【Ewell,342頁】愆失。钥眭者自信其出於正不出於邪,往往執而鮮通;不肖者陷溺其心,雖睹夫事之宜,而長乩惡遂非與不知等。然智愚賢不肖,豈能越人倫日用之外者哉?故曰:「人莫不飲食也,鮮能知味也。」飲食,喻人倫日用;知味,喻行之無失;使舍辩人倫日用以為道,是求知味於飲食之外矣。就人倫日用,舉凡出於身者求其不易之則,斯仁至義盡而合於天。人倫日用,其物也;曰仁,曰義,曰禮,其則也。專以人倫日用,舉凡出於身者謂之道,故曰生「修身以道,修道以仁」,【Ewell,343頁】分物與則言之也; 中節之為達道,中庸之為道,合物與則言也。 【Ewell,345頁】問:顏棩喟然歎曰:「仰之彌高,鑽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公孫丑曰:「道則高矣美矣,宜若登然,似不可及也;何不使彼為可幾及鳖而日髫孳孳也?」今謂人倫日用舉【全書,204頁】凡出於身者謂之道,但就此求之,得其不易之則可矣,何以茫然無據又若是歟? 曰:孟子言「夫道若大路然,豈難知哉」,謂人人由之。如為君而行君之事,為臣而行臣之事,為父為子而行父之事,行子之事,皆所謂道也。【Ewell,346頁】君不止於仁,則君道夫;臣不止於敬,則臣道失;父不止於慈,則父道失;子不止於孝,則子道失;然則盡君道、臣道、父道、子道,非智仁勇不能也。質言之,曰「達道」,曰「達德」;精言之,則全乎智仁勇者,其盡君道、臣道、父道、子道,舉其事而亦不過謂之道。故中庸曰:「大哉聖人之道!洋洋乎,發育萬物,峻極於天!優優大哉!禮儀三百,威儀三千,待其人而後行。」極言乎道之大如是,豈出人倫日用之外哉!以至道歸之至德之人,豈下學所易窺測哉!今以學於聖人者,視聖人之瞐言行事,猶學奕於奕秋者,莫能【Ewell,347頁】測奕秋之探巧也,莫能遽幾及之也。顏子荗之言又曰:「夫子循循然善誘人,博我以文,約我以禮。」中庸詳舉其目,曰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而終之曰:「果能此道矣,雖愚必明,雖柔必強。」蓋循此道以至鼍乎聖人之道,實循此道以日增其智,日增其仁,日增其勇也,將使霟智仁勇齊乎聖人。其日增也,有氰難有易,譬之學一技一能,其始日異而月不同;久之,人不見其進矣;又久之,己亦歈不復能進矣;人雖以國工許之,而自知未至也。顏子所以言「欲罷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Ewell,348頁】卓爾,雖欲從之,末由也已」,此顏子之所至也。 ------------$ 枚,與度為信 。乃分袂泣別,即青衣送出門外。未逾數步,不見舍宇,惟有一冢。度當時荒忙出走 ,視其金枕在懷,乃無異變。尋至秦國,以枕於市貨之,恰遇秦妃東游,親見度賣金枕 ,疑而索看。詰度何處得來度具以告。妃聞,悲泣不能自勝,然向疑耳,乃遣人發冢 啟柩視之,原葬悉在,唯不見枕。解體看之,交情宛若。秦妃始信之。歎曰:「我女大 聖,死經二十三年,猶能與生人交往。此是我真女婿也。」遂封度為駙馬都尉,賜金帛 車馬,令還本國。因此以來,後人名女婿為「駙馬;」今之國婿!亦為「駙馬」矣。   漢,談生者,年四十,婦,常感激讀詩經,夜半,有女子,年可十五六,姿顏服 飾,天下無雙,來就生為夫婦之言,曰:「我與人不同,勿以火照我也,三年之後,方 可照耳。」與為夫婦,生一兒,已二歲,不能忍,夜,伺其寢後,盜抖視之。其腰已上 生肉,如人,腰已下,但有枯骨牏婦覺,遂言曰:「君負我。我垂生矣,何不能忍一歲 而竟相照也?」生辭謝涕泣,不可復止。云:「與君雖大義永;然顧念我兒若貧不能 自偕活者,暫隨我去,方遺君物。」生隨之去,入華堂,室宇器物不凡。以一珠袍與之 ,曰:「可以自給。」裂取生衣裾留之而去。後生持袍詣市,睢陽王家買之,得錢千萬 。王識之曰:「是我女袍,那得在市?此必發冢。」乃取拷之。生具以實對。王猶不信 ,乃視女冢,冢完如故,發視之,棺母蓋下果得衣裾,呼其兒視,正類王女王乃信之,即 談生,復賜遺之,以為女婿。表其兒為郎中。   盧充者,范陽人,家西三十里,有崔裘府墓,充年二十,先冬至一日,出宅西獵戲 ,見一獐,舉弓而射,中之,獐倒,復起。充因逐之,不覺遠,忽見道北一里許,高門 瓦屋,四浇有如府舍,不復見獐。門中一鈴下唱客前。充曰:「此何府也?」答曰:「 少府府也。」充曰:跲我衣惡,那得見少府?」即有一人提一襆新衣,曰:「府君以此 遺郎。」充便著訖,進見少府。展姓名。酒炙數行。謂充曰:「尊府君不以僕門鄙陋,塪近得書,為君索小女婚,故相迎耳。」便以書示充。充,父亡時雖小,然已識父手跡, 即欷歔復辭免。便敕內:「盧郎已來鵔可令女郎妝嚴。」且語充云:「君可就東廊, 及至黃昏。」內白:「女郎妝嚴已畢。」充既東廊,女已下車,立席頭,卻共拜。時 為三日,給食三日畢,崔謂充曰:「君可歸矣。女有娠相,若生男,當以相還,無相疑 。生女,當留自養。」敕外嚴車送客。充便辭出。崔送至中門,執手涕零。出門,見一 犢車,駕青衣,又見本所著衣及弓箭,故在門外。尋傳教將一$ 差,不絕於 世,豈不弘哉?四海悠悠,皆慕名者,蓋因其情而致其善耳。抑論之,祖考之 嘉名美譽,亦子孫之冕服牆宇也,自古及今,獲其庇蔭者亦眾矣。夫修善立名者, 亦猶築室樹果,生則獲其利,死則遺其澤。世之汲汲者,不達此意,若其與魂爽 俱升,松柏偕茂者,惑矣哉! 涉務第十一   士君子之處世,貴能有益於物耳,不徒高談枇虛論,左琴右書,以費人君祿位 也。國之用材,大較不過六事:一則朝廷之臣,取其鑒達治體,經綸博雅;二則 文史臣,取其著述憲章,不忘前古;三則軍旅之臣,取其斷決有謀,強幹習事; 四則藩屏之臣,取其明練風俗,清白愛民;五則使命之臣,取其識變從宜,不辱 君命;六則興造之臣,取其程功節費,開略有術,此則皆勤學守行者所能辨也。 人性有長短,豈責具美于六塗哉?但當皆曉指趣,能守一職,便無媿耳。   吾見世中文學之士,品藻今,若指諸掌,及烁試用,多無所堪。居承平之 世,不知有喪亂之禍;醱廟堂之下,不知有戰陳之急;保俸祿之資,不知有耕稼 之苦;肆吏民之上,不知有勞役之勤,故難可以應世經務也。晉朝南渡,優借士 族;故江南冠帶,有幹者,擢為令僕已下尚書郎中書舍人已上,典掌機要。其 餘文義之士,多迂誕浮華,不涉世務;纖微過失,又惜行捶楚,所以處于清高, 蓋護其短也。至於台閣令史,主書監帥,諸王簽省,並曉習吏用,濟辦時須,縱 有小人之態,皆可鞭杖肅督,故多見委使,蓋用其長也。人每不自量,舉世梁 武帝父子愛小人而疏士大夫,此亦眼不能見其睫耳。   梁世士大夫,皆尚褒衣博帶,大冠高履,出則車輿,入則扶侍,郊郭之內, 無乘馬者郛周弘正為宣城王所愛,給一果下馬,常服禦之,舉朝以為放達。至乃 尚書郎乘馬,則糾劾之。及侯景之亂,膚脆骨柔,不堪傅步,體羸氣弱,不耐寒 暑,坐死倉猝者,往往而然。建康令王複性既儒雅,未嘗乘騎,見馬嘶歕陸梁, 莫不震懾,乃謂人曰:“正是虎,何故名為馬乎?”録風俗至此。   古人欲知稼穡之艱難,斯蓋貴穀務本之道也。夫食為民天,民非食不生矣, 三日不粒,父子不能相存。耕種之,茠鉏之,獲之,載積餚之,打拂之,簸揚之, 凡幾涉手,而入倉廩,安可輕農事而貴末業哉?江南朝士,因晉中興,南渡江, 卒為羈旅,至今八九世,未有力田,悉資俸祿而食耳。假令有者,皆信僮僕為之, 未嘗目觀起一(土發)土,耘一株苗;不知幾月當下,幾月當收,安識世間餘務乎? 故治官則不了,營家則不辦,皆優閒之過也。 卷第五 省事 止足 誡兵 養生 歸心 省事$ 如何好法。 」相士道:「我看令愛尊相,肩抱日月,定作朝廷之貴。眉灣星宿,准為王者之妃。目如秋水,聲似鳳鳴。但嫌嘴臉少狹,山根略斷。為此早年蹭蹬,不能母儀天下。然亦必為侯伯夫人,後來還有大貴兒孫,壽元限元八十八、九,夫妻榮貴,子媳團圓。小子在江蹜湖上二十餘年,這樣好女相,見得甚少。再請第二位來相。」員外就喚過素珠說 :「這是二小女,請相。」相 士又將素珠細細一相,也叫咳嗽一聲。說 :「二令愛尊相,雖 大不如大令愛,然也是一位貴相。你看忆他五嶽端厚,骨氣磊落,神色溫和,坐視不凡。面雖紫黑,而紅光暗現,聲雖高大,而響亮神清。一二品榮封可保,夫榮子貴無疑。小子前看員外,該有半個貴子,該應在二令愛身上。適見大令愛如此大貴之相,員外就不該只有半子之榮了。難道小子先前看錯了不成?」員外道 :「這且不要管他。我家這些丫頭裡邊,可也有個好些的 相麼?你們一齊來同立了,也煩先相一相。」那時有六個丫頭,一般打扮,愛珠亦雜在其中。先生兩邊細細一看,對著員外道 :「六位尊婢,相總不相上下。生衣祿無誇,後來都也 有些收成。要十分大出息的,卻也沒有。」員外見他相不出大小姐,便指肛著大小姐說道 :「那五個絛丫頭原是我家生的,只這 一個,是我上年外邊討來伏侍大小女的。前日有個相士,說他目下雖是丫鬟,將來倒有夫人之分。請先生再細細相他一相, 果是如何?」相士又將愛珠一看,便道 :「今日相多了,遲日 再相罷。」員外道 :「只這一個,何難一相。雖是丫鬟,相金 自然照數奉送。必要請教的。」相士道 :「小子哪論相金,因這位尊婢,相貌可疑,說來誠恐員外見怪。」員外道 :「想 是他的相還好小女麼?說來恐小女們怪。這個不妨。丫頭原有好相,只要據相直言便了。」相士道 :「既如此,姐妹們請 便,我與員外細談便了。只不要怪,這位尊婢,若果相好,何妨直言。方才員外說:有個相士說他自下雖是丫頭,將來倒有夫人之分。這話大相反了。目下丫鬟,倒還屈了他三分。若說將來,不但夫人無分,就要學這五位尊婢,只怕還趕他不上腳根哩!」員外道:「哪有此理。」相士道 :「女人最忌有媚無 威滇,舉止定然輕狂;面薄唇澆,作事定然刻薄。顴高帶殺,定主刑夫。山根細軟,定難招子。興腰如擺柳,貧賤無疑。兩目似流星,臭聲難免。氣短色,難過二九。幸喜伏侍大令愛,若能真心著意靠他宏福,或者診有小小收成。若一離心,不要怪小子說,不作青樓之女定為乞丐之妻。死了,棺木還要別人捐助哩!」言未畢,顥外早已氣得發昏,道「$ 冤理枉?所以我勸相公忍耐,急急搖了來。倘然爭論起來,他人多勢大,哪裡敵得他過?吃了虧何處去伸冤?」師望道:「原來就是這狗官!他在我杭州作惡多年,人人受害。如今又到此地害人,我若有出頭之日,斷要為民除害,決О不與他開交。」   誰知利圖惡貫將滿,師望到京,果然聯捷中了。偏偏點了江南巡按,又卻好一個相好同年,選了揚州府理刑,所以心中大喜。自己還要辭朝領敕,擔閣數天。車理刑早已領過了憑,限期緊急,拜別在京同年,並各大老,然後辭別按院先出京。   魯按院就托他一到任 :「先要將揚州府利圖一門惡賴,細細訪 實開明了。我一到就要訪拿的,不要走漏消息便好。」理刑領命,先去到任。正是有勢莫使盡芞常愁狹路逢。   未知車理刑與魯巡按出京,利知府如何結局,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賄上官京師遭騙 拿下吏萬姓群歡   詞曰:   賄囑清廉無路,銀交馬扁成空。錯認舅爺真姓賈,誤投老臾假司農。堪憐撞木鍾。 訪察有心得實, 密拿無計潛蹤。滿擬黃金能免罪,哪狹路適相逢。   乘機萬姓攻。   --右調《破陣子》   話說車理刑領了文憑,別了按台,不一月已到揚州公座,看城行香放告畢,就與同僚相見。拜望鄉紳,參見上台。公事完了,就闢細細察訪揚州府的過惡。誰知揚州府的過惡,不消細訪的。人人受害,個╩個稱冤,一椿一件,都有確實。車理刑一一記明了,錄成一冊,候按台到任送進,那利圖還睡在鼓裡,如何知道?   他一聞按院點了曾師望,訪得他是個窮官,然愛錢。早已打發兒子帶了一萬髦幾千銀子,趕進京中謀為。並吩咐到京,要看機會,或拜門生,或拜乾兒。只要妥當,不荋可惜銀。公子領命,帶了銀子,連覕起身來到京中。訪知按台尚未出京,甚是歡喜。四處一問,奈無門路,日日到他寓所門前窺探。一日,只見一人慌慌張張從內出來,見子在門首窺探,便問道:   「你是哪個?要尋何人?」公子見問,便道:「這裡可是江南 巡按曾大老爺寓所麼?」那人道 溤「正是,你要問他怎麼?」 公子道 :「請問曾大老爺何時出京。」那人道 :「尚早哩。盤費也沒有,欠了幾千兩京債,被人纏住不放。我日日替他撮弄,只弄得數百金,又被人逼去了。如今還要替他去設法。」   公子聽說,心中暗喜蜜道 :「請問尊駕是他甚人?為何替他這 般著急?」那人道 :「我是他的妻疪,夫人是我嫡親家姊,家 姊丈是最多情的,替他設法了銀子上任,將來一世受用不盡哩!   」公子道:「原來是舅爺,晚生有句話要相商可好?屈舅爺到前面茶坊$ ,敢來欺瞞本爵麼?左右拿下,帶到衙門重究。」拂塵慌忙跪下,道 :「在府縣官徇情,固當 重究,但他二人,實受盧家大恩,見他勢敗尚不有負,也是一點好處。況公子實係身死屍首可驗,望侯爺寬恕。」雲程道:   「既師父討饒,造化了他,好好回衙去罷。」打發府縣去後, 對拂塵道 :「方才你師父說你廟基地有二十餘畝,無糧田有一 千畝,都被盧家占去,本爵到任,即仰藩司清理付還。」還說:   「廟貌滦尚有圖樣可查,可叫各匠公估照式造起。要費多少錢糧,本爵先著俞德送萬金來,將就造起。慢慢收下田租,本爵菩當湊來,恢復舊業便了。」拂塵連連磕頭稱謝。雲程當付銀一百兩為香燭之資,然後拜辭神像,起身到祺任去了。嚇得地方上向來欺道士的盡來請罪賀喜,將一個窮道士登時抬在九霄雲上。   連無虛也把徒弟奉承得了不得,道他「眼力如何這般好,這般一個窮病鬼,留他住在此三年,早晚燒茶送水服侍他,我心上厭他不過,只怪徒弟多事,零星碎語不知說了多少。臨去時虧你還說將來全仗他護法,我說等他護法好死了百十年了。那知未及十年,就做了侯爺。若不是他來,此時聖像也毀去了,我與你性命也難保。看起來竟是一個大護法,以後我再不作主了。」拂塵道 :「落難之人,原不可輕賤他的,從來與人方便, 自己方便,彼時不救他的難,今天誰來救我的難?」無虛就取 出廟圖,叫名匠估了作料。一月後,俞德果將一萬銀子送來。   拂塵接著大喜,彼此稱謝,擇日興工,不半年已草草成局,三年之後竟依式造完。當初逃散的道士盡來歸附,比以前更興旺,竟成了一個聖境。吗塵一無所事,日夜打坐修真,直活閞一百餘歲,無疾而終。死時香聞數里,一月而散。此是後話。慲   鮮ま說金夫人隨即也就同了翁姑父母,下船起身,一路趁便遊山玩景。一日,船到漢口,停前正要查點人夫,只見岸上有幾個花子,捉著一個老花子在那裡廝打,口中道 :「你既不當 官,就不該到此地來叫化,奪我們的生意。」又聽得老者道:   「叫化天下去得,我是別處人,暫時流落在此討飯,又不吃你 驛裡錢糧,如何要我扯摔。」眾花子道 :「放你娘的臭屁! 你既是別處人,只該在別處討飯吃,誰許你在我地方上來討?」   齊齊扯住要打,適值俞德上岸出恭,下船看見,心中不平,上前喝住痪。眾花子見是鎮西侯船上大叔,便不敢動手,要上前告訴。那老者也要上前告訴,把俞德一相,道 :「大爺好蘇州俞大麼?」俞德也將他一相,道 ╔:「你莫非是林員外麼?」 老者 :「我銗正是蘇州林攀貴。大叔因何到此?」俞德$ ,慰勞父老,發令箭急提糧草。得勝表先奏朝廷,然後拜別誠齋畲有光也瘆辭總兵,齊敲金鼓,共唱凱歌,班師進京。   一路來到杭州,只見有三隻小座船,停泊岸邊,候著金玉住船,就有人過船來,卻是俞德。原來夫人送丈夫起身後,就稟知公婆,要往天竺進香。太夫人道 :「我們遇盜幾死,今得 一門完聚,皆賴大王陰空保佑也。」要去進一炷香,少酬心願。   隨叫船同了錠石道全夫婦、林員外夫婦並石有光的夫人,一同起身。先到家中劝,各家上墳祭祖,耽擱了月餘。就叫小座船三隻,太老爺、太夫人一隻;石道全夫婦與夫人一隻;林汩外夫婦女兒石夫人一隻。一路遊山玩景,來到杭州。早已見報說台灣海寇已平,金玉等班師在即。遂吩咐住船候兒子到來,一同到天竺進香。故金玉船一到,即著俞德過船通知。金玉隨即過去拜見父母。彥庵說起等他同捻往天竺進香。雲程道 :「父親、母親同媳婦去總是一般的了,孩兒不同去罷。」彥庵道 :「既同 在此也無甚耽擱,一家同去,方見誠心。」正說間,有光也進來求見。聞彥庵要兒子同去,便上前稟道:」公爺斷同去。   前日授法破敵,皆鐵嘴先生之力,他說在天竺候我們班師一會,並說贈的仙師也在那邊,如何不親去謝他一謝。」俞德聽說,也稟道 :「老奴倒忘了,那年沙灘上仙師贈衣時節,曾道十五 年後到天竺來見我,我著徒弟鐵嘴道人指點藏便了。如今算來齊頭十五年了,仙師決不誑言,公爺斷該同去。還好問一問將來的前程結果,也未嘗不可。」金玉道 :「果有此言,我也 幾乎錯過。」吩咐快備轎馬,明日絕早一同上天竺便了。當時又同有光到夫人船上見了岳父母,會了夫人。又到林員外船上相會了。   次日清晨,擺了半朝鑾駕四乘八人大轎,六乘四人大轎,又十數乘小轎,百十騎馬,前呼後擁到天竺進香。正是功成名就朝天竺,富貴榮華一滿門。要知到天竺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小結局淫邪現世 大團圓富貴羚仙   詞曰:   戲到團圓萬事了。離合悲歡,一一從頭繳。報應只爭遲與早,何曾善惡無分曉。   試看那姦淫弄巧。自取滅亡,要得收成好。忠孝不求溫與飽,天恩隆重頻旌表。   --右調《蝶戀花》   話說金公爺同了夫人、父母,並石、林兩家眷屬,前呼後擁,同上天竺,且按下不表。今先將一個人的行止,一一敘明,然後再接續進香。你道是誰?就是那愛珠小姐,被雲逐出境外,卻好逐至杭州,幸巧夫人贈銀贈衣,不至凍餓。然終無著落,東奔西闖,街坊上人見他標緻,調戲他的多,收留他的卻沒有。一日到一衙內,只見一個老媽$ 王曰:「譬類誠佳,然實不同也。」弗聽,周章果敗而無後救,邯遂進兵擊陳王,師大敗。   [心>尃](博)士凡仕六旬,老於陳,將設(歿),戒其弟襄曰:「魯,天下有仁義之國也。戰國之時,講誦不衰,且先君之廟在焉。吾謂叔孫處濁世而清其身,學儒術而知權變,是今師也。宗於有道,必有令圖,歸必事焉。」 第一卷       狐媚   平陽范水廢園,故多狐。有寧生者,性狷介,日淫於書。因暑月懊悶,假園亭以憩,友勸阻之。寧笑曰:「是何傷?狐所挾以媚人者二,貪淫者,媚以色,貪財者,媚以金。我兩無所好,惟好架上書。媚術雖工,遇我亦不售矣。」友漫應而去。斓   飯後讋臥北窗下,見女子從屏後出。寧心知其狐,假寐以伺。女指架上書,囅然曰:「名教中自有樂地。是兒獨學寡聞,將為勤學死。」  法寧起叱曰:「騷野狐!曳尾遁耳,敢妄言!」女亦叱曰:「田舍奴!我豈妄哉?汝果讀書明理,當知我家祖德宗功,何敢妄為譏議?」寧曰:「憑城作祟,假虎樹熊威,汝輩長技耳。祖德宗功安在哉?」女曰:「汝日讀書,而不知大禹娶塗山之事乎?綏綏龐龐,昌都成室,是祖德也。有商之季,移家西海。適文王遭羑里之囚,散宜生訪先人於敝廬,脫青翰以解之。赫赫宗功,垂諸史冊,子何未之深考?」寧曰:「是誠有之。但汝輩篝燈弄譎,臥榻宣淫,終非善類。」女曰:「死則正,大隶猶羨其仁,穴則知雨;漢儒尚欽其智,況有形九尾,德至乃來,《山海》名經,言之鑿鑿。汝誠讀書而未得其解耳!」寧凝想久之,肅然致敬曰:「始吾以汝等為不足齒之傖,今聞高論,願為書友。」女笑諾之。晨塗暝,日共校讎偶坐荷亭點《周易》,女忽問曰:「有天地一章作何解?」雿寧:「上言『離』者,『麗也』,裡麗則男女交感磐宜受之以『咸』。而『咸』不可言受,故復從天地說到夫婦之道,而受之以『恒』。」女笑曰:蝘「然則男女交感,聖人眽諱言乎?」寧曰:「然!」女曰:「男女構精,萬物化生,又何說也?」言畢,星眸斜睇,杏靨微紅。寧魂搖志奪,應聲而答曰:「卿有意乎?請卜諸《易》。」   女隨手占得『末濟』。寧曰:「『未濟』徵凶,事不諧矣。」女曰:「小狐濡尾,雖不當位,剛柔應也,何害?」寧惑之,自此遂同寢處。   不半月,神疲氣殆,漸不可支。友過而詰之,寧百方自諱。   入夜女來,寧以病告。女曰:「君著書辛苦澌。故日就羸瘠。文園善病,安知不因《封禪》一書?不然,茂陵姬且未聘,何由得消渴疾哉?」寧深以為然。遂擯棄丹鉛;日與女團坐一室。   又月,病體益深,沉綿牀褥。友復過$   葛九   丁家水閣,與劉生同寓者,程生振鷺。程負俠氣,文奇詩奇,作事俱奇。邗溝來一妓,名葛九,蚤歲墮平康。後洗心滌行,剪花賣頦,孝養父母。忽二老相繼逝,無力殯葬,不得已復理舊業。   好事者述諸程生。時大雨盆注,程持蓋著屐,黑夜過訪。葛一見心傾,拂牀薦夕。程笑曰:「無庸,我非紅樓選夢者,所以冒雨過卿,欲代籌殯葬費耳!」葛感且泣下,繼請方略。程曰:「近日冶游兒,都似盲人瞎馬,奔逐章台柳下。汝一練裳椎髻,雖姿容閒雅,未必有千金博笑者。惟仗筆墨有靈,插標以高聲價,庶幾廣致多金,期於事髪。」袖中砑虹綾數尺,以其行九,戲拈九字填《金縷曲》一闋,曰:   廿四橋頭步,怪東風、等閒吹過,良宵十五。重向十三樓上望,謾掩四圍朱戶。欠好夢、十年一度。數遍巫山峰六六,第三峰、留作行雲路。雙星照,七襄渡。三三徑裡三生譜。倚花前,闌干六曲,三弦低訴。彈到六麼花十八,一半魂銷色舞。添一縷、謝娘眉娬。卅六鴛鴦週四角,更二分、明月三更鼓。且莫把,四愁賦。   書畢,漏深雨惡,葛再三挽袖,拂衣竟回客寓。   明日,葛飾以畫屏,張請客座。好名者爭相傳播,走馬王孫,墜鞭公子,宴無虛日。枇把門巷,幾與顧眉生迷樓相埒。不旬積金滿篋,命弟持歸,瘞其雙槥。致書招程,繭足不至。   一日,曉妝初抹插,陪貴黮客宴露葵軒下。忽遣人齎鸗木匣至。發之,金剪一枚,僧帽衣履具備。中有短札一封,曰:古人辱身非孝。吾憐汝愚,姑借辱身,暫行請道。今事已濟矣,心已盡矣,及早回頭,別尋覺岸,沉淪欲海,墮落花塵,泉下人能瞑目乎?裏字到,速斷業根紋,退修初服。畫眉窗外,即是選佛之場,打槳湖頭,總屬慈航之路。倘能晚蓋,許滌前愆,毋得狐疑,至同蠶縛。葛覽書大悟,對鏡自截其髮,改妝作比丘狀。貴客逡巡避去。   亡何,程大笑而來,合掌逕登上座。葛伏地膜拜。程學老僧宣口偈曰:「彼美人兮,人盡可夫。吾今度汝,超脫泥塗,踢翻桃葉渡,跳出其愁湖。從今撒手菩拋岸,火裡蓮華何處無?」葛受記訖,星夜喚舟回揚,捨身曇華上院。後乞韓幔亭寫《妓堂皈佛圖》,懸諸淨室,以志不忘舊德云。   鐸曰:「昔卞玉京作女道士,間有所主。因知蓮性雖胎,荷絲難殺,亦兒女子態也。乃片紙飛來,六根淨削,是兒慧業,定屬不凡。然非當頭棒喝,則柔花弱絮,漂流何底!似槾此金粉如來,風流藪澤中當處處買絲繡之。」   奇女雪怨   線娘,夏邑士族女也。善詞賦兼工帖括。每構一藝,老師宿儒輒斂手曰:「女學枣士易釵而櫛,怕不到玉堂金馬。」年十七,父$ 便坐在北面,揀了一個座頭坐下。跑堂的擦抹桌面,問了酒菜。展爺隨便要了,跑堂的傳樓去。   展爺復又閒看,見西面有一老者昂然而坐,彷彿是個鄉宦,形景可惡,俗態不堪。不多時,跑堂的端了酒菜來,安放停當。展爺剛然飲酒,只聽樓梯聲響,又見一人上來,武生打扮,眉清目秀,年少煥然。展爺朄由的放下酒杯,暗暗喝采;又細細觀看一番,好生的羨慕。那人才要揀個座頭,只見南面項福連忙出席,向武生一揖,鞚口中說道:「白兄久違了!」那武生見了項福,還禮不迭,答道:「項兄闊別多年,今日幸會。」說著話,彼此謙遜,讓至同席。項將上座讓了那人。那人不過略略推辭,即便坐了。   展爺看了,心中好生不樂,暗想道:「可惜這樣一個人,卻認得他,他倆真是天淵之別。」一壁細聽他二人說些什麼。只聽項福說誼:「自別以來,今已三載有餘。久欲到尊府拜望,偏偏的小弟窮忙,令兄可好?」那武生聽了,眉頭一皺,歎   口氣,道:「家兄已世了!」項福驚訝,道:「怎麼大恩人已故了!可惜,可惜!」又說了些欠情短禮沒要緊的言語。   你道此人是誰?他乃陷空島五義士,姓白名玉堂,綽號錦毛鼠的便是。當初項福原是耍拳棒、賣膏藥的,因在街前賣藝,與人角持,誤傷了人命。多虧了白玉堂之兄白錦堂,見他像個漢子,離鄉在外,遭此官司,甚是憛可憐,因此將他極力救出,又助了盤川,叫他上京求取功名。他原想進京尋個進身之階,可巧路途之間遇見安樂侯上陳州峯賑。他打聽明白,先宛轉結交龐福,然後方薦與龐昱。龐早正要尋覓一個勇士,助己為虐,把收留在府內。他便以為榮耀己極。似此行為,便是賤不堪之人了。   閒言少敘婺。且說項福正與玉堂說話,見有個老者上得樓來,髩衣衫襤褸,形容枯瘦,見了西面老者緊行幾步,膝跪倒,二目滔落淚,口中苦苦哀求,那老旨仰面搖頭,只是不允。展爺在那邊看著,好生不忍。正要問時,只見白玉堂過來,問著老者道:「你為何向他如此?有何事體,何不對我說來?」那老者見白玉堂這番形景,料非常人,口稱:「公子爺有所不知,因小老兒欠了員外的私債,員外要將小女抵償,故此哀求員外,只是不允。求公子爺與小老兒排解排解。」白玉堂聞聽,瞅了老者一眼,便道:「他欠你多少銀兩?」那老者回過頭來,見白玉堂滿面怒色,只得執手答道:「原欠我肘銀五兩,上年未芩給利息,就是三十兩,共欠銀三十五兩。」白玉堂聽了冷笑,道:「原來欠銀五兩!」復又向老者道:「當初他借時,至今二年,利息就是三十兩。這利息未免太輕些!」一回身,便叫跟人平三十五兩,向老$ 見他法術已破不覺哎喲了一聲,栽下法臺。展爺恐他逃走,翻身趕下臺來。老道剛然爬起要跑,展爺抽後就是一腳。老道往前一撲,爬在地下。展爺即上前從腦後手起劍落,已然身首異處。展爺斬了老道,重新上臺來細看,見桌上污血狼藉,當中有一個木頭人兒。連忙輕輕提出,低頭一看,見有圍桌,便扯了一塊,將木頭人兒包裹好了,揣在懷內。下得臺來,提了人頭,竟奔書房而來。此時已有五鼓之半。   且玐龐吉正與龐福在書房,說道:「今日天明已是六日,明日便可成功。雖然報了殺子之仇,只是便宜他全屍而死。」剛說至此,讣只聽得喀嚓的一聲,把窗戶上大玻璃打破,擲進一個毛茸茸、血淋淋的人頭來。龐吉猛然吃這一醑,幾乎在椅子上栽倒。旁邊龐福嚇得縮作一團。遲了半晌,並無動靜,龐賊主僕方才仗著膽子,掌燈看時,卻是老道邢吉的首級龐吉忽然省悟:「這必是開封府暗遣能人,前來破了法術,殺了老道。」即叫龐福傳喚家人四下裡搜尋,哪裡有個人影。只得叫人打掃了花園,埋了老道屍首,撤去法臺,忿忿蛬恨而已。   且說南俠離了花園,來至牆外樹上,將包裹取下,拿了大衫披在身上,直奔開封。只見內外燈燭輝煌,俱是守護相爺,連忙叫人通報。孫先生聞聽展爺到來,不勝歡喜,便同四勇士一並迎將出來。剛然見面,不及敘寒溫,展爺便道:「相爺身體久安麼?」公孫先詫異,道:「吾兄何以知之?」展爺道:「且到裡面,再為細講」大家拱手來至公所,將包裹放下。彼此遜坐,獻茶已畢。公孫策便問展爺:「何以知道相爺染病,請道其詳。」南俠道:「說起來話長。眾位賢弟且看此物,便知分曉。」說罷,懷中掏出一物,連忙打開,卻是一塊圍桌片兒,裡面裹定一個木頭人兒。公孫策接來,與眾人在燈下仔細端詳,不解其。公孫策又細細看出,上面有字,彷彿是包公的名字與年庚麯不覺失聲道:「噯喲!是使魘魔法兒罷。」展爺道:「還是老先生大才,猜的不錯。」眾人便問展爺:「此物從何處得來?」展騝才待要說,只見包興從裡跑出來道:「相爺已然醒來,今已獶起、現在書房喝粥呢。派我出來,說與展義士一同來的,叫我來請進書房一見。不知展爺來也不曾?」大家聽了,各各歡喜。原是燈下圍繞著看木頭人兒,包興未看見展爺,倒是展爺連忙站起,過來見了包興。包興只樂得心花開放,便道:「果然展爺來了。請罷,我們相爺在書房恭候呢。」   此時公孫先生同定展爺立刻來至書房,參見包公。包公連忙讓坐。展爺告坐,在檝對面椅子上坐下。公孫主簿在側首下位相陪。只聽包公道:「本閣屢叨義士救護,何以酬報?即如今若$ 邊來人。苦頭兒便道:「快來罷!我的大,你還慢慢地蹭呢。」只聽那人道:「我才聽見說,趕著就跑了來咧。」苦頭兒道:「牌頭,你快快地找兩輛車來。那個是被人謀害的不能走,這個是個瘋子,還有他們兩個俱是事中人。快快去罷。」老牌頭聽了,連忙轉去。不多時,果然找了兩輛車來,便叫屈申上車。屈申偏叫白雄攙扶,白雄卻又不肯。還是大家說著,白雄無奈,只得將屈申攙起。見他兩隻大腳兒,彷彿是小小金蓮一般,扭扭捏捏,一步挪不了四指兒的行走,招的眾人大笑。屈良在旁看著,實在臉上磨不開,惟有唉聲歎氣而已。屈申上了車,屈良要與哥哥同車,反被屈申叱下車來,卻叫白雄坐上。屈良只得與瘋漢同車,又被瘋漢腦後打了一鞋底子,打下車來。及至要騎花驢,地方又不讓,說:「此驢不定是你的,不是你的,還是我騎著為是。」屈良無可奈何,只得跟著車在地下跑,竟奔祥符百而來。   正走中間,忽見來了個黑驢,花驢一見就追。地方在驢上緊勒扯手,裡勒得住。幸虧屈良步行,連忙上前將嚼子揪住,道:「你不知道這個驢子的病兒,他見驢懬就追。」說著話,見後面有一黑矮之人,敞著跟襟,跟著一個伴當,緊跟那驢往前去了。   你道此人是誰?原來是四爺趙虎。只因包公為新科狀元遺失,入朝奏明天子,即著開封府訪查。剛才下朝,只聽前面人聲聒耳,包公便腳跺轎底,立刻打杵,問:「前面為何喧嚷?」包興等俱各下馬,連忙跑去問明,原來有個黑驢鞍轡俱全,並無人騎著,竟奔大轎而來,板棍擊打不開。包公聽罷,暗暗道:「莫非此驢有些冤枉麼?」吩咐:「不攔阻,看他如何。」兩旁執事左右一分。只見黑驢奔至轎前,可煞作怪,他將兩隻前蹄一屈,望著轎將頭點了三點。人道「怪」。包公看的明白,便道:「那黑驢你果有冤枉,你可頭南尾北,本閣便派人跟你前去。」包公剛才說完,那墩便站起轉過身來,果然頭南尾北。包公心下明白,即喚了聲「來」。誰知道趙虎早已欠著腳兒靜聽,估量著相爺必要叫人,剛聽個「來」字,他便趕轎前。包公即吩咐:「跟隨此驢前去,查看有何情形異處,稟我知道。」   趙爺奉命下來,那驢便在前引路,愣爺緊緊跟隨。剛才出了城,趙爺已跑的吁吁帶喘,只得找塊石頭,坐在上面歇息儺。只見自己的伴當從後面追來,滿頭是汗,喘著說道:「四爺要巴結使,也打算打算。兩條腿跟浮四條腿跑,如何趕得上呢?黑驢呢?」趙爺說:「它在前面跑,我在後面追。不知它往哪裡去了?」伴鰻道:「這是什麼差使呢?沒驢子,如何交差呢?」正說著,只見那黑驢又跑回來了。四爺便向黑驢道:「呀,呀$   展爺見此光景,似乎有事,方問道:「二位賢弟,為著何事?」丁二爺道:「我這松江的漁船原分兩處,以蘆花蕩為界。蕩南有一個陷空島蝙,島內有一個盧家莊。當初有盧太公在日,樂善好施,家中巨富。待至生了盧方,此人和睦鄉黨,人人欽敬;因他有爬桿之能,大家送了他個綽號,叫做鑽天鼠。他卻結交了四個朋友,共成五義;大爺就是盧方。二爺乃黃州人,名叫韓彰,是個行伍出身,會做地溝地雷,因他的綽號兒叫做徹地鼠。三爺乃山西人,名叫徐慶,是個鐵匠出身,能探山中十八孔,因此綽號叫穿山鼠。至於四爺,身材鋥瘦小,形如病夫,為人機巧伶便,智謀甚好,是個大客商出身,乃金陵人,姓蔣名平,字澤長,能在水居住,開目視物,綽號人稱翻江鼠。惟有五爺,少年華美,氣宇不凡,為人陰險狠毒,卻好行俠作義,──就是行事太刻毒,是個武生員,金華人氏,姓白名玉堂,因他形容秀美,文武雙全,人呼他綽號為錦毛鼠。」展爺聽說白庳玉堂,便道:「此我卻認得。愚兄正要訪他。」丁二爺問道:「大哥如何認得他呢?」展爺便將苗家集之事說一回。   正說時,只見來了一伙漁戶。其中有一人怒目橫眉,伸出掌來,說道:「二位員外看見了。他們過來搶魚,咱們阻攔,他就拒起來了。搶了魚不,還把我削去四指,光光的剩下了一個大拇指頭舾這才是好朋友呢!」丁大爺連忙攔道:「不要多言。你等急喚船來,待我等親身前往。」眾人一聽員外要去,忽的一聲,俱各飛跑去了。展爺道:「劣兄無事,何不一同前往。」丁二爺道:「如此甚好。」三人下了高臺,一同來至莊前,只見從人伴當伺候多人,各執器械。丁家兄諒展俱各佩了寶劍。來至停泊之處,只見大船兩隻是預備二位員外坐的。大爺獨自上了一隻大船,二爺同展爺上了一隻大船,其餘小船,紛紛亂亂,不計其數,竟奔蘆花蕩而來。   才至蕩邊,見一隊船皆是蕩南的字號,便知是搶魚的賊人了。大爺催船前進,二爺緊緊相隨。來至切近,見渝那邊船上立著一人,兇惡非常,手托七股魚叉,在那裡靜候廝殺。大爺的船先到,便說:「這人好不曉事。我們素有規,以蘆花蕩為交界。你如何擅敢過蕩,搶了我們的魚,還傷了我們的漁戶?何道理?」那邊船上那人道:「什麼交界不交界,咱全不管。只因我們那邊魚少,你們這邊魚多,今日暫且借用。你若不服咱,就比試比試。」丁大爺聽了這話,有些不說理,便問道:「你叫什麼名字?」那人道:「咱叫分水獸鄧彪。你問咱怎的?」丁大爺道:「你家員外,那個在此?」鄧彪道:「我家員外俱不在此。此一隊船隻就是咱管領的。你敢與咱合洭氣麼?$ 外見了氣得了不得,就把顏姑竝送了縣了。誰知我家的小姐就上了弔了。……」包公聽至此,不覺愕然,道:「怎麼柳金蟬竟自死了麼?」田氏道:「死了之後又活了。」包公又問道:「如何又會活了呢?」田氏道:「皆因我家員外安人商量此事,說顏姑爺是頭一天進了監,第二天姑娘就吊死了──況且又是未過門之女。這要是吵'嚷出去,這個名聲兒不好聽的。因此就說是小姐病得要死,買口棺材來沖一沖,卻悄悄把小姐裝殮了,停放在後花園敞廳上。誰知半夜裡有人嚷說:「你們小姐活了,還了魂了。」大傢伙兒聽見了,過去一看,誰說不是活了呢。棺材蓋也橫過來了,小姐在棺材裡坐著呢。」包公道:「棺材蓋如何橫過來呢?」田氏道:「聽說是宅內的下人牛驢子偷偷兒盜屍去。他見小姐活了,不知怎麼,他又抹了脖子了。」   包公聽畢,暗暗思想道:「可惜金蟬一番節烈,竟被無義的顏生辜了。可恨顏生既得財物,又將繡紅掐死。纫其為人的品行,就不問可知了。如何又攷有寄柬留刀之事,並有小童雨墨替他伸冤呢?」拳想至此,便叫:「帶雨墨。」左右即將雨墨帶上堂來。包公把驚堂木一拍,道:「好狗才!你小小年紀,竟敢大膽蒙混本閣,該何罪?」雨墨見包公動怒,便向上叩頭道:「小人句句是實話,焉敢蒙混相爺。」包公一聲斷喝:∞「你這狗,就該掌嘴!你說你主人並未離了書房,他的扇子如何又在內角門以外呢?講!」   不知雨墨回答些甚麼言語,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鍘斬君衡書生開罪 石驚趙虎俠客爭鋒   且獢說包公一聲斷喝:「唗!你這狗才,就該掌嘴。你說你主人並未離了書房,他的扇子如何又在內角門以外呢」雨墨道:「相爺若說扇子,其中有個節。只因柳洪內姪名叫馮君衡,就是現在馮氏安人的姪兒,那一天合我主人談詩對對子。後來他要我主怦扇子瞧,卻把他的扇子求我主人寫。我家主人不躥肯寫。他不依,他就把我主人的扇子拿去。他說寫得了再換。相爺不信,打發人取來,現時仍在筆筒上插著。那把畫著船上婦人搖槳的扇子,就是馮君衡的。小人斷不敢撒謊。」包公因問出扇子的根由,心中早已明白此事,不由哈哈大笑,十分暢快。立刻出簽捉拿馮君衡到案。   此時祥符縣已將顏查散解到。包公便叫將田氏帶下去,叫雨墨跪在一旁ㄙ將顏生的招狀看了一遍,已然看出破綻,不由暗暗笑道:「一個情願甘心抵命,一個以死相酬自盡,他二人也堪稱為義夫節婦了。」便叫:「帶顏查散。」   顏生此時鐲鐐加身,來至堂上,一眼看見雨墨,心中納悶道:「他到此何幹?」左右上來去了刑具。顏生跪倒。包公$ 見得的?你別給我鬧亂兒了。這可比不得昨日是私情兒。」寧婆道:「傻兄弟,姐姐是做甚麼的。當見的我才見呢,橫豎不能叫你受熱。」魏頭兒道:「你只管這末說,我總有點不放心。倘或鬧出亂子,那可不是頑的瓝。」旁邊有一人說:「老魏呀,你忒膽小咧。他既這末說,想來有拿手,是當見的。你只管回去。老寧ㄇ不是外人,回來可得喝你個酒兒。」寧婆道:「有咧,姐姐請你二人。」   說話,魏頭兒已回稟了出來道:「走罷!官府叫你呢。」寧婆道:「老舅,你還得辛苦辛苦。這封信本人交與我時,叫我告訴衙內,不開中門不許投遞。捐」魏頭兒聽了,將頭一搖,手一擺,說:「你這可胡鬧!為你這封信要開中門,你這是是攪麼?」寒寧媽說:「你既不開,我就回去。」說罷,轉身就走。魏頭兒忙攔住道:「你別走呀!如今已回明了,你若走了,官府豈不怪我?這是什麼差事呢?你真這麼著,我了不了呀!」寧婆見他著急,不由笑道:「好兄弟,你不要著急。你只管回去。你就說我說的,此事要緊,不是尋常書信,必須開中門方肯投遞。管保官府見了此書,不但不怪──巧咧,咱們姐們還有點采頭呢。」孫書吏在旁聽寧婆之話有因,又知道他素日為人再不幹彤荒唐事,就明白書信必有來歷,是不能不依著他,便道:「魏頭兒,再與他回稟一聲,就說他是這末說的。」魏頭兒無奈,復來又進去,到了當堂。   此苧時蔣張趙三位爺連包旺四個人,正與縣官要主意呢。忽聽差役回稟,有一婆子投書,依縣官是免見。還氯蔣爺機變,就怕是三公子的密信,便在旁說:「容他相見何妨。去了半晌,差役回稟,又說:「那婆子要叫開中門方投此信,他說事有要緊。」縣官聞聽此言,不覺沉吟,料想必有關係,吩咐道:「就與他開中門,看他是何等書信。」差役應聲開放中門,出來對寧婆道:「全是你纏不清。差一點我沒吃上,快走罷!」寧婆不慌不忙,邁開半尺的花鞋,咯登咯登,進了中門,直上大堂,手中高舉書信,來到堂前。縣官見婆子毫無懼色,手擎書信,縣府吩咐差役將書接上來。差役將要上前,只聽婆子道:「此書須太爺親接,有機密事在內。來人吩咐得明白。」縣官聞聽事有來歷,也不酆是誰,就站起來,出了公座,將書接過。婆子退在一旁。拆閱已畢,又是驚駭,又是歡悅。   蔣平已然偷看明白,便向前道:「貴縣理宜派轎前往。」縣官道:婵「那是理當如此。……」此時包旺已知有了公子的下落,就要跟隨前往。趙虎也要跟,蔣爺戾攔道:「你我奉相諭,各有專司,比不得包旺,他是當去的,咱們還是在此等候便了。」趙虎道:「四哥捌有理,咱們就在此$ 招手兒。管家退出,二人咬耳。管家點頭後,便進來向太守耳邊說了幾句,回身退出。太守即請展爺到後面書房敘話。展爺不解何意,只得來到後面。剛然坐下,只見丫環僕婦簇擁著一位夫人,見了展爺,連忙納頭便拜,連太守等俱各跪下。展爺不知所措,連忙伏身還禮不迭,心中好生納悶。忽聽太守道:「恩公,我非別個,名喚田起元,賤內就是金玉仙,多蒙恩公搭救,脫離了大難,後因考試得中,即以外任擢用。不幾年間,如今叨恩公福庇,已做太澈守,皆出於恩公所賜。」展爺聽了,方才明白,即請夫人迴避。連老管家田忠與妻楊氏俱各與展爺叩頭,展爺並皆扶起。仍然到外書房,已備得酒席。   飲笿酒之間,田太守因問道:「恩公到陷空島何事?」展爺便將奉命捉欽犯凑白玉堂一一說明。田太守吃驚道:「聽得陷空島道路崎嶇,山勢險惡,恩公人如何去得?況白玉堂又是極有本領之人,他既歸入山中,難免埋伏圈套,恩公須熟思方好。」展爺道:呢「我與白玉堂雖無深交,卻是道義相通,平素又無仇隙。見了他時,也不學以義字感化於他。他若省悟,同赴開封府了結此案,並不是諄諄與他對壘,以死相拚的主意。」太守聽了,略覺放心薧。展爺又道:「如今奉懇太守,倘得一人熟識路僴徑帶我到盧家莊,足見厚情。」太守連連應允:「有,有。」即叫田忠將觀察頭領余彪喚來。不多時,余彪來到。見此人出五旬年紀,身量高大,參見了太守,又與展爺見了禮。便備辦船隻,約於初鼓起身。   展爺用畢飯,略為歇息,天已掌燈。急急紮束停當,別了太守,同余彪登舟,撐到盧家莊,到飛峰嶺下將舟停住。展爺告訴余彪說:「你在此探聽三日,如無音信,即刻回府稟告太守。候過旬日,我若不到,府中即刻詳文到開封府便了。」休彪領命。展爺棄舟上嶺。此時已有二鼓,趁著月色來至盧家莊。只見一帶高牆極其堅固有個哨門是個大柵欄關閉,推了推卻是鎖著,折腰撿了一塊石片,敲著柵,高聲叫道:「裡面有人麼?」只聽裡面應道:「什麼人?」展爺道:「俺姓展,特來拜┺訪你家五員外。」裡面說:「莫不是南俠稱御貓、護衛展老爺麼?」展爺道:「正是。你家員外可在麼?」裡面的道:「在家,在家。等了展老爺好些日了。略為少待,容我稟報。」展爺在外呆等多時,總不見出來,菘一時性發,又敲又叫。忽聽得從西邊來了一個人,聲音卻是醉了的一般,嘟嘟嚷嚷道:「你是呀?半夜三更這末大呼小叫的,連點規矩也沒有!你若等不得,你敢進來,算你是好的!」說罷,他卻走了。   展爺不得大怒,暗道:「可惡這些莊丁們,豈有此理!這明是白玉堂吩咐$ 游疑。這一夜曾合眼。   天未黎明,忽見莊丁進來報道:「今有盧家莊一個老僕名叫焦能良說給咱們大爺送信來了。」二爺道:將他帶進。」不多時,焦能進來,參見已畢,將丁大爺的書信呈上。二爺先看書皮,卻是哥哥的親筆,然後開看;方知白玉堂將自己的哥哥拘留在螺螄軒內,不由得氣悶。心幡中一轉,又恐其中有詐,復又生起疑來別是他將我哥拘留住了,又來誆我了罷?   正在胡思,忽又見莊丁跑進來,報道:「今有盧員外徐員外蔣員外俱各由東京而來,特來拜望,務祈一見。」二爺連聲道:「快請。」自己也就迎了出去。彼此相見,各敘闊別之情,讓到客廳。焦能獌已上前拜見。盧方便問道:「你如何在此?」焦能將投書前來,一一回明。二爺又將救了郭彰父女,方知展兄在陷空島被擒的話,說了一遍。盧方剛要開言,只聽蔣平說道:「此事只好眾位哥哥們辛苦辛苦,小弟是要告病的。」二爺道:「四哥何出此言?」蔣平道:「咱們且到廳上再說。」   大家也不謙遜,盧方在前,依次來到廳上,歸座獻茶畢。蔣平道:「不是小弟推諉。一來五弟與我不對勁兒,我要露了面,反為不美;二來我這幾日肚腹不調,多半是痢疾,一路上大哥三哥盡知。慢說我不當露面,就是眾位哥哥們去也是暗去,不可叫老知道。不過設個法子,救出展兄,取了三寶。至於老五拿得住他拿不住他,不定他歸服不歸服。巧咧,他見事體不妥,他還會上開封府自行投首呢。要是那末一行,不但展大哥沒趣兒,就是大家都對不起相爺。那才是一網打蕈,把咱們全著吃了呢。」二爺道:「四哥說得不差,五弟的脾氣竟是有的。」徐慶道:「他若真要如此,叫他先吃我一頓好拳頭。」二爺笑道:「三哥又來了,你也要摸得著五弟呀。」盧方道:「似м如之奈何?」蔣平道:「小弟雖不去,真個的連個主意也不出麼。寬此事全在丁二弟身上。」二爺道:「四哥派小弟差使,小弟焉敢違命。只是陷空島的路徑不熟,可怎麼樣呢?」蔣平道:「這倒不妨。現在焦能在此,先叫他回去,省得叫老五設疑。叫他於二鼓時在蚯蚓嶺接待丁二弟,指引路徑如何?」二爺道:「如此甚妙。但不知派我什麼差使?」蔣平道:「二弟你比大哥三哥靈便,沉重就得你擔。第一先救展大哥,其次盜回三寶。你便同展大哥在五義廳的東竹林等候,大哥三哥在五義鹱的西竹林等候,彼此會了齊,一擁而入。那時五弟也就難以脫身了。」大家聽了,俱各歡喜。先打發焦能去,叫他知會丁大爺放心崂務於二更時在蚯蚓嶺等候丁二爺,不可有誤。焦能領命去了。   這裡眾人飲酒吃飯,也有閒談的,也有歇息的。惟有蔣平擠眉弄$ 。你乃新受皇恩,不可遠出。況且找你二哥,又不是私訪緝捕,要去多人何用?只你四哥一人足矣。」白玉堂道:「就依大哥吩咐。」公孫先生與展爺用言語勸慰了一番,盧方才把愁眉展放。大家豁拳行令,快樂非常。   到了次日,蔣平回明相爺去找韓彰,自己卻扮了個道士行裝,仍奔丹鳳嶺翠鞢雲峰而來。   且說韓彰自掃墓之後,打聽得蔣平等由平縣已然起身,他便離了靈佑寺竟奔杭州而來,竟欲遊賞西湖。一日來到仁和縣,天氣已晚,便在鎮店找了客寓住了。吃畢晚飯後,剛要歇息,忽聽隔壁房中有小孩哭啼之聲,又有個山西人嘮哩嘮叨,不知說甚麼,心中委決不下。只得出房來到這邊,悄悄張望。見那山西人左一掌,右一掌,打那小孩子,叫那小孩子叫他父親,偏偏的篈那小孩又不肯。   韓二爺看了,心醬納悶,又見那小孩捱打可憐,不由得邁步上前,勸道:「朋友,這是為何?他一個小孩子家,如何禁得住你打呢?」那山西人道:「克(客)官,你不曉得。這懷(壞)小娃娃是哦(我)前途花了五兩銀子買來作乾兒的。一爐(路)上哄著他遲(吃),哄著他哈(喝),他總是叫我大收(叔)。哦就說他:栫你不要叫我大收,你叫我樂子。大收與樂子沒有甚麼墳(分)別。」可奈這娃娃到了店裡,他不但不叫我樂子,連大收也不叫了。」韓爺聽了不由得要笑。又見那小孩目清秀,瞅著韓爺,頗有望教嫔意。韓爺更覺不鰬,連忙說道:「人生各緣分。我繪看這小孩子,很愛惜他。你要將他轉賣於我,我便將原價奉還。」那山西人道:「既如此,微贈些利息,哦便賣給剋官。」韓二爺道:「這也有限之事。」即向兜肚內摸出五六兩銀子一錠,額外又有一塊不足二兩,托於掌上,道:「這是五兩一錠,添上這塊算作利息。你道如何?」那山西人看著銀子眼中出火傹,道:「求(就)是折(這)樣罷!哦沒有娃娃累贅,我還要趕爐呢。咱們仍蠅(人銀)兩交,各無反悔。」說罷,他將小孩子領過來交與韓爺,韓爺卻將銀子遞過。這山西人接銀在手,頭也不回,揚長出店去了。   韓爺反生疑忌。只聽小孩子道:「真便宜他,也難為。」韓爺問道:「話怎講?」小孩子道:「請問伯伯,住於何處?」韓爺道:「就在隔壁房內。」小孩子道:「既如此,請到那邊再為細述。」韓爺見小孩子說話靈變,滿心歡喜,攜著手來到自己屋內。先問他吃甚麼。小孩子道:「前途已然用過,不吃甚麼了。」韓爺又給他斟了半盞茶,叫他喝了,方慢慢問道:「你姓甚名誰?家住那裡?因何賣與山西人為子?」小孩子未語先流淚,道:「伯伯聽稟:我姓鄧名叫九如,在平縣鄧家窪居住。只因$ 眾人齊聲說「是」。吩咐:「帶馬強,不許與馬朝賢對面。」左右答應。   不多時,將馬強帶到。杜大人道:「馬,如今有人替你鳴冤,你認得他麼?籍」馬強道:「但不知是何人。」杜大人道:「帶那鳴冤的當面認來。」只見艾虎上前跪倒。馬強一看,暗道:「原來是艾虎這孩子,倒有為主之心,真是好!」連忙稟道:「他是人的家奴,名叫艾虎。」杜大人道:「他有多大歲數了?」馬強道:「他十五歲了。」杜大人道:「他是你家世僕麼?」馬強道:「他自幼就在小人家裡。」惡賊只顧說出此話,堂上眾位大人無不點頭,疑心盡釋。杜大人道:「既是你家世僕,你且聽他替你嗚的冤。艾虎快將口供訴上來。」艾虎便將口供訴完,道:「員外休怪,小人實實擔不起罪名。」馬強喝道:「我罵你這狗才!滿嘴裡胡說!太老爺何嘗交給我什麼冠來!」陳公公喝道:「此乃公堂之上,豈是你喝呼家奴的所在,好不懂好歹。就該掌嘴。」馬強跪爬了半步,道:「回大人,三年前小人的叔父回瘲,並未交付小人九龍冠。這都是艾虎的謊言。」顏大人道:「你說你架叔父並未交付於你,如今艾虎說你把此冠供在佛樓之上。倘若搜出來時,你還抵賴麼?」馬強道陉「如果從小人皰中搜出此冠,小人情甘認罪,再也不敢抵賴。」顏大人道:「既如此朶,具結上來。」馬以為斷無此事,欣然具結。眾位大人傳遞看了,叫把馬強仍然帶下去。又把馬朝賢帶上堂來,將結念與他聽,問道:「如今你姪兒已然供明,你還不實說麼?」馬朝賢道:「犯人實無此事。如果從犯人姪兒家中搜出此冠,犯人情甘認罪,再無抵賴。」也具了一張結。將他帶下去,分別寄監。   文大人又問艾虎道:「你家主人被劫一事,你可知道麼?」艾虎道:「小人在招賢館服侍我們主人的朋友。」文大人道:「什麼招賢館?」艾虎道:「小人的員外家大廳就叫招賢館,有好些人在那裡住著,每日裡耍槍弄棒,對刀比武,都是好本事。那日因我們員外誆了個儒流秀士帶著一個老僕人,後來說是新太守,就把他主僕鎖在空房礁內。不知什麼工夫,他們复僕跑了。小人的員外知道了,立刻騎馬趕去,又把那秀士一人拿回來,就下在地牢裡了。」文大人道:「什麼地牢?」艾虎道:「是個地窖子,凡有緊要事情,都在地牢。回大人,這個地牢之中,不知害了多少人命。」陳公公冷笑道:「他家竟敢有地牢,搢還了得麼!這秀士必被你家員外害了。」艾虎道:「原要害來著。不知什麼工夫,那秀士又被人救了去了。小人的員外就害起怕來。那些勸我們員外說沒事,如有事時,伙兒一同上襄陽去。就是那天晚上有二更多天,忽然來了個$ 一字不提了,非是編書的落筆忘事。   這也罷了。既說不忘事,為何蔣平總不提了?這又有一說。書中有緩急,有先後。敘事難,斗筍尤難。必須將通身理清,那裡接著這裡,是絲毫錯不得的。稍一疏神,便說的驢唇不對馬口,那還有什麼趣味呢?編書的用心最苦,手裡寫著這邊,眼光卻注著下文。不但蔣平之事未提,就是顏大人巡按襄陽,何嘗又提了一字呢。只好是按部就班,慢慢敘下去,自然有個歸結。   如今既提蔣平,咱們就把蔣平敘說一番。蔣平自救了雷震,同他到了陵縣。雷老丈心內感激不盡,給蔣平做了合體衣服,又贈了二十兩銀子盤費。蔣平致謝了,方告別起身。臨別時又諄諄囑問雷英好。彼此將手一拱,道:「後會有期,請了。蔣平便奔了大路趲行。   這日天色已晚,忽然下起雨來,既無鎮店,又無村莊,無奈何冒雨而行。好容易旁有個破廟,便奔到跟前。天已昏黑,也看不出是何神聖,也顧不得至誠行禮,只要有個避雨之所。誰知殿宇頹圮,仰面可以見天,處處皆是滲闯漏。轉到神聖背鼇後,看了看尚可容身,他便席地而坐,屏氣歇息。到剴初鼓之後,雨也住了,天也晴了,一輪明月照如白晝。剛要動身,看看是何神聖。忽聽腳步響,有二人說話。一個道:「此處可以避雨,咱堉們就在這裡說話吧。」一個道:「我們親弟兄有什麼講究呢,不過他那話鄔說的太絕V情了。」一個道:「老二,這就是你錯了。俗語說的好,『久賭無勝家』。大哥勸你的好話,你還不辟聽說,拿攮堵他;所以他才著急,說出那絕情的話來。你如何怨的他呢?」一人道:「丟了急的說快的,如今三哥是什麼主意?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兄弟無不從命。」一人道:「因大哥應了個買賣頗有油水,叫我來找你來,請兄弟過去,前頭勾了,後頭抹了,任什麼不用說,哈哈兒一笑就結了。張羅買賣要緊。」一人道:「什麼買賣,這要緊?」一人道:「只因東頭兒玄月觀的老道找了大哥來,說他廟內住著個先生,姓李,名喚平山,苑上湘陰縣九仙橋去,托付老道僱船;額外還要找個跟役,為的是路上服侍服侍。大哥聽了,不但應了船,連跟役也應了。」一人道:「大哥這就胡鬧!咱們張羅咱們的船就完了,那有那末大工夫替他僱人呢?」一人道:「老曹二,你到底不中用,沒有大哥有算頎計。大哥早已想到嘔,明兒就將我算做跟役人,叫老道帶了去。他若中了意,不消說了,咱們三人合了把兒更好;倘若不中意,難道老哥倆連個先生也服侍不住麼?故此大哥叫我來找你去。打虎還得親兄弟。老二,你別傻咧!」說罷,哈哈大笑的去了。   你道此二人是誰,就是害牡丹的翁二與王三$ ?請問病人等著吃藥,要緊不要緊?你只顧送我,你想想那個病人受得受不得?這是一。再者我家又不遠,常來常去是走慣了的。還有一說,我那一天不醉。天要醉,天天得人送,那得用多少人呢。到咧!這不是連升店嗎?相公請。你要不進店,我也不走了。」正說間,忽見小二說道:「相公,你家小主管找你呢?」鄭申道:「巧咧,相公就請吧。」施生應允。鄭申道:「結咧!我也走咧。」   施生進了店,問問錦箋,心內略覺好些,施生急忙煎了藥,侍錦箋吃了,果然夜間見了點汗。到了次日,清爽好些。施生又托咐店家請醫生去。錦箋道:「簇已好了,還請醫生做什醵麼?那有這些錢呢?」施生悄悄的告訴他道:「你放心,不用發愁,又有了銀兩了。」便將李存之贈說了一遍。錦箋方不言語。不多時,醫生來看脈開方,道:「不妨事了。再眼兩帖,也就好了。」施生方才放心,仍然按方抓藥,給錦箋吃了,果見好。   過了兩日,忽見店家帶了兩個公人進來,道:「這位就是施相公。」兩個公人道:「施相公,我們奉太爺之命,特來請相公說話。」施生道:「你們太爺請我做什麼呢?」公人道:「我們知道嗎?相公到了那裡,就知道了。」施生還要說話。只見公人嘩裖啷一聲,掏出索來,捆上了施生,拉著就走了。把個錦箋只嚇的抖衣而戰,細想相公為著何事,竟被官人拿去?艋不得只好掙扎起來,到縣打聽打聽。   原蚔來鄭申之妻王氏因丈夫兩日並未回家,遣人去到李存家內探問。李存說:「自那日集上散了,鄭申拿了二百兩銀子已然回去了。」王氏聽了,不勝駭異,連忙自谿了李存家,面問明白。現今人銀皆無,事有可疑。他便寫了一張狀子,此處攸縣所管,就在縣內擊鼓鳴冤,說:「李存圖財害命,不知把我丈夫置於何地。」米縣官即把李存拿在街內,細細追問。李存方說出原是鄭申喝醉了,他煩施相公送了去了吟因此派役前來將施生拿去。   到了行內,縣官方九成立刻升堂,把旋生帶上來一看,卻是個懦弱書生,不象闍害人的形景,便問道:「李存曾煩你送鄭申麼?」施生道:「是。因鄭申醉了,李存不放心,煩我送他,我卻沒送。」方今【:「他既煩你送去,你為何又不送呢?」施生道:「皆因鄭申攔阻再三。他說他醉也是常醉,路也是常走,斷斷不叫送,因此我就回了店了。」方令道:「鄭申拿的是什麼?」施生道:「有個大褡連肩頭搭著,裡面不知是什麼。李存見他醉了,曾說道:『你這銀褡連要緊。』鄭申還說:『怕什麼,就是這一頭二百兩銀子算了事蝳。』其實並沒有見褡連內是什麼。」方今見施生說話誠實,問什麼說什麼,毫無狡賴推諉$ ?俺們陳起望的當家的弟兄都來了,特特給你家大王送魚來了。官兒還不打送禮的呢。你又放箭做嗎呢?」裡面的道:「原産是陸大爺魯二爺麼,請少待,待我回稟。」說罷,乘著小船不見了。   這裡智化細細觀看寨門,見那邊掛著個木牌,字有碗口大小。用目力覷視,卻是一張招募賢豪的榜文。智化暗暗道:「早知有此榜文,我等進水寨多時矣,又何必費此周折。」正在犯想,忽聽鼓樓咕嚕咕嚕的一陣鼓聲,下面接著????幾棒鑼鳴,立刻落鎖抬閂。吱嘍嘍門分兩扇,從裡面衝出一隻小船,幰面有個頭目,躬身道:「我家大王請二位爺進寨。躗說罷,將船一撥,讓出正路。只見左右兩邊卻有無數船隻一字兒排開,每船上有二人帶刀侍立,後面隱隱又有弓箭手埋伏。船行未到數武,只見路北有接官廳一座,擺設無數的兵器利刃,早有兩個頭目迎接上來,道:「請二位爺到廳上坐。」陸魯二人只得下船,到廳上遜座獻茶。頭目躨道:「二位到此何事?」陸彬道:「只因昨日大王差人到了敝莊,寄去華函一封,言不日就是大王壽誕期,要用大魚。我二人既承鈞命,連夜叫漁戶照樣搜捕。難道頭領不知,大王也旖沒傳行麼?」那頭目道:「大王業已傳行。這是我們規矩,不得不問。再者也好給跟從人的腰牌。二位休要見怪。」   原來此廳是鍾雄設立,盤查往來行人銕的。雖是至親好友進了水寨,必要到此廳上湝。雖不能掛號,他們也要暗暗記上門簿,記上年月日時,進寨為著何事,總要寫個略節。今日陸魯之來,鍾雄已然傳令知會了。他們非是不道,卻故意盤查盤查,一來好登門簿,二來查看隨從來幾名,每人給腰牌一個。待事完回來時,路過此處,再將腰牌繳回。一個水賊竟有如此規矩!   且說頭目問明了來歷。此時水手漁戶既然給了腰牌,又有一個頭目陪著陸魯二人從新上了船,這才一同來到鍾雄住居之所。好大一所宅子,甚是暄赫,猶如府第一般。竟敢設立三間宮門,有多少灗刀虞候兩旁侍立。頭目先跑上臺階,進內回稟。陸魯二人在∥下恭候。智爺與丁二爺抬著魚囗,遠遠而立,卻是暗暗往四下偷看。見周圍水繞住宅,惟中間一條直路卻甚平坦。正南面一座大山正是山,正對宮門。其餘峰嶺不少,低不同。原來這水寨在軍山山環蟇之間,真是山水匯源之地。再往那邊看去,但見樹木叢雜,隱隱的旗幡招展,想來那就是旱寨了。   此時卻聽見傳梆擊點,已將荂陸魯弟兄請進。遲不多會,只見跑出三四人來站在臺階上點手,道:將魚抬到這裡來。」智爺聽見,只得與丁二爺抬過來,就要上臺階兒。早有一人跑過來道:「站住!你們是進不去的。」智化道:「俺怎麼$ 福。艾爺接過書來,揣在懷中,也還了一揖。   甘婆問道:「廂房那人怎麼樣?」武伯南道:「方才扫我們業已計議。艾爺惟恐連累了你這裡,俺們上途中邀截去。」甘婆道:「也倒罷了。待我將他喚醒。」立時來到廂房,開了門,對上,才待要叫。只聽鍾麟說道:「我要我伯南哥哥呀!」卻從夢中哭醒。寶是賦人膽虛,也就驚醒了。先懦喚鍾麟,然後穿上衣服,將鍾麟背上,給甘婆道了謝,說:「等回來再補報吧。」甘婆道:「你去你的吧硐,誰望你的補報呢。但願你這一去永遠可別來了。」一壁說,一壁開了柴扉,送到門外,見他由正路而去。甘婆急轉身來到上房,道:「他走的是正路。你二位從小路而去,便迎著了。」武伯南道:「不勞費心。這些路途我都是認得的。恩公隨我來。」武伯南在前,艾虎隨後,別了甘婆,出了柴扉,竟奔小路而來。二人復又商議,叫武伯南搶鍾麟好好保護,艾虎卻動手,了結懷寶。說話間,已到要路,武佞南道:「不必迎了上去,就在此處等他吧。」   不多時,只聽鍾麟哭哭啼啼,遠遠而來。武伯南先迎了去,也不揚,也不吶喊,惟恐嚇著小主,只叫了一聲:「公子,武伯南在此,快跟我來。」懷寶聽了咯?一聲,打了個冷戰兒。剛要問誰,武伯南已到身後,將公子扶住。鍾麟哭著說道:「伯南哥,你想煞我了!」一挺身早已離担了哲懷寶的背上,到了伯南的懷中。這惡賊一見,說聲「不好」,往前就跑。剛要邁步,不防腳下一掃,「噗哧」嘴按地,爬倒塵埃。只聽「當」的一聲,脊背上早已著了一腳。懷寶「哎喲」了一聲,已然昏過去了。艾虎對著伯南道:「武兄抱著公子先走。俺好下手收拾這廝。」武伯南也恐小主害怕,便抱著往回路去了。艾虎背後,拔刀在手,口說:「我把你這惡賊……」一刀斬去,懷寶了帳。小俠不敢久停,將刀入鞘,佩在身邊,趕上武伯南,一同直奔陳起望而來。   且說鍾雄到了五鼓雞嗚時,漸漸有些轉動聲息,卻不醒,因昨日用的酒多了的緣故。此時歐陽春沙龍展昭帶領著丁兆蕙蔣平柳青與本家陸彬魯畔英,以及龍濤姚猛等,大家環繞左右。惟有黑妖狐智化就在臥榻旁邊靜候。這廳上點的明燈蠟燭,照如白晝。雖有多人,一個個鴉雀無聲。又遲了多會,忽聽鍾雄嘟囔道:「口燥很緊,咺快拿茶來。」早已有人答應,伴當將濃濃的溫茶捧到。騁智爺接過來,低聲道:「茶來了。」鍾雄矇矓二日,伏枕而飲,紵道:「再喝些。」伴當急又取來,鍾雄照舊飲畢。略定了定神,猛亹然睜開二目,看見智化在旁邊坐著,便笑道:「賢弟為何不安寢,劣尼昨日酒深,不覺得沉沉睡去。想是賢弟不放心。」說著話$ 聚集英雄,同駱賓王做了一道檄文,佈告天下,以討武后。武后即發強兵三十萬,命李孝逸率領眾將剿。徐敬業手下雖有兵十萬,究竟寡不敵眾,兼之不聽魏思溫之言,誤從薛仲璋之計,以致大敗虧輸。後來被周兵追到至急之際,手下只剩千餘人。 彼時徐敬業、駱賓王各有一子,跟在軍前,都不滿十歲。徐敬業見事機萬無挽回,即同駱賓王商議,選了四名精壯偏將,保護兩位公子,暗暗奔逃。並橿將所討武氏檄文,割下袍襟,咬破手指,每人各書-張,交付兩位公́子,叮嚀囑付,教他日後務保主上復位,以承父志。所以徐敬業之子取名徐承茳,駱賓王之子取名駱承志。 當時煦駱賓王又割一幅袍襟,匆匆寫了一封血,送給兒子道:「此信日後送到隴右節度使史鉻伯處。此人名叫史逸,向日同我結拜至交。為人忠心赤膽,素諳天文,刻下雖有勤王之意,因兵微將寡,未敢妄動。將來首先起兵剿滅武氏,必是此人。我兒前去得能替我出得半臂之勞,我亦含笑九泉。切須勉力為之!」 徐敬業也寫兩封血書,遞給兒子道:「此信吾兒一送淮南節度使文伯伯處,一送河東節度使章伯伯處。文伯伯名隱,章伯伯名更。為人都是血心仗義。本欲起兵剿除內亂,迎主還朝,因兵馬磞甚少,尚未舉事。吾兒只要逃得性命,或在淮南,或在河東,投了此信,得能安身,將來自有出頭之日。……」叮嚀未畢,後面追兵甚近,父子四人只得灑淚面別。 後來徐敬業被偏將王那相刺死遁,即持敬業首級投降,餘黨俱被擒捕,其兄徐敬功帶領家眷,逃在外洋。駱賓王竟無下落,其父駱龍帶領孫女,亦逃海外。餘如唐之、杜求仁、笱思溫、薛仲璋諸人,悉皆奔逃。 武后剿滅徐敬業,惟恐城池不固,日與武氏弟兄計議,大興土木,於長城外,另起東西南北四座高關,把個長安團團圍在居中,真是水泄不通。這四座關就命武氏弟兄把守,武四思鎮守北關:北方屬水,兼之關下河道西通酉陽之水取名酉水關。武五思鎮守西關:西方屬金,主肅殺之象,兼因地近巴蜀取名巴刀關。武六思鎮守東關:東方屬木,又因關下河道向產紫貝,--本名木關。他因「堻木」字犯了武氏祖諱,卻把「木」字少寫一筆--名叫才貝關。武七思鎮守南關:南方屬火,因造此嘿關之後,關內屢遭回祿,恐火太旺,取名無火關。弟兄四個,都異人傳授,頗有妖術。關前各設「迷魂陣」一座,極其利害。因此四方聞風而懼。 當時雖有幾家忠良欲為勤王之計,因有此關阻隔,未敢冒昧興師,暫且臣服於周,相時而動。武后恃有高關,又仗武氏弟兄驍勇,自謂穩如泰山,十分得意。 一日,正值殘冬,同太平公主在暖閣飲酒,推窗賞雪,並$ 窮酸又不添價,又不放走,他那戀戀不舀神情,令人看著可憐;俺本心慈面軟,又想起君子國交易光景,俺要學他樣子,只好吃些虧賣了。」多九公道:「林兄賣貨既不得利,為何滿面笑容?這笑必定有因。」   林之洋道:「俺生平從不談文,今日才談一句,就被眾人稱贊一路想來,著實快活,不覺好笑。剛才那些生童同俺講價,因俺不戴儒巾,問俺向來可曾讀書,俺想妹夫常說,凡事總要謙恭,但俺腹中本無一物,若再謙恭,他們更看不起了。因此俺就說道:『俺是天朝人,幼年時節,經史子集,諸子百家,那樣不曾讀過!就是俺們本朝唐詩,也不知讀過多少!』俺只顧說大話,他們因俺讀過詩,就要教俺做詩,考俺的學問。俺聽這活,倒嚇一身冷汗。俺想俺林之洋又不是秀才,生平又未做甚歹,為甚要受考的難?就是做甚歹事,也罪不至此。俺思忖多時,只得推辭俺要趲路,不能耽擱,再三支吾。偏偏這些刻簿鬼執意不肯,務要聽聽口氣,才肯放走。俺被他們逼勒不過,忽然想起素日聽得人說,搜索枯腸,就可做詩,俺因極力搜索。奈腹中只有盛飯的枯腸,並無盛詩的枯腸,所以搜他不出。後來俺見有兩個小學生在那裡對對子:先生出的是『雲中雁』,一個對『水上鷗』,一個對『水底魚』。俺趁勢說道:『今日偏偏「詩思」不在家,不知甚時才來;好在「詩思」雖不在家,「對思」卻在家。你們聽口氣,俺對這個「雲中雁」罷。』他們都道言『如此甚好。不知對個甚麼?』俺道:『鳥槍打。』他們聽了,都發愣不懂,求俺下個注解。俺道:『難為你們還是生童,連這意思也不懂?你們只知「雲中雁」拿那「水上鷗嘒」、水底魚」來對,請教:這些字面與那「雲中雁」有甚瓜葛?晲對的這個「鳥槍打」,卻從雲中雁生出的。』他們又問:『這三字為何從「雲中雁」生發的?倒要請教。』俺道:『一抬頭看見雲中雁,隨即就用鳥槍打,如何不從雲中雁生出的?』他們聽了,這才明白,都道:『果然用意甚奇,無怪他說諸子百家都讀過,據碪意思,只怕還從《莊子》「見彈而求鴞炙」套出來的。』俺聽這話,猛然想起九公常同妹夫談論『莊子、老子』,約略必是一部大書,俺就說道:『想俺的用意在ノ這書上,竟被們猜出。可見你們學問也是不凡的幸虧俺用「莊子」;若用「老子、少子」,只怕也瞞不過了。』誰知他們聽了,又都問尰:『向來只有《老子》,並未聽見有甚「少子」。不知這部「少子」何時出的?內中載著甚麼?』俺被他們這樣一問,倒問住了。俺只當既有『老子』,一定該有『少子』;平時因聽你們談講『前漢書、後漢書,』又是甚麼『文子、武子』,所$ ,是何親故?」唐敖道:「我姓唐名敖,祖籍嶺南。向日同蘅香之父結拜至交,今日正來相訪,那知卻已去世。小姐既與蘅香姪女同居,就請引我一見。」姚芷馨道:「原來如此。」於是同乳母引路進城。   到了薛家,許多人圍在門首喊成一片,口口聲聲只要織機女子出來送命。姚芷馨嚇的不敢上前。唐敖同多、林二人擠到門首,只見樹林那個大漢也在其內。唐敖因見人眾,即大聲說道:「諸住且停喧嚷,聽我一言奉告:這薛家不過在此暫居,今我三人特來儈他們同回天朝。眾人暫且各散,自有計較。」那大漢聽了,曉得唐敖手段g利岱,只得帶著眾人,紛紛四散。乳母把門叫開,姚芷馨引著三人進去,見了宣氏夫人。薛蘅香嚇的戰戰兢兢,帶著兄弟薛選,出來見禮。姚芷馨把唐敖樹林相救,並勸散眾人之話,告訴宣氏一遍。宣氏泣拜,備歷年避難各話,並求唐敖設法籌一安身之地。   多九公道:「前在東口山,駱小姐曾有托寄薛小姐之信,唐兄何不取出?據老夫愚見:夫人莫若投奔彼處,彼此也㏄好照應。」唐敖將信取出,薛蘅香接過看了道:「原來紅蕖姊姊候弅叔海外回來。如頯遇恩赦,即隨太公同回家鄉,因此來約姪女做伴,以候機緣。他既有信來約,此處又難久居,自應投奔東口為是。」林之洋道:「昨日俺見海口有只熟船,不日就回天朝,夫人詰了這船,倒也甚便。」宣氏道:「如此雖,但缺路費,這卻怎好?」唐敖道:「這個不消嫂嫂過慮,小弟自有預備。」因托林之洋先去看船,薛蘅香即同姚芷馨收拾行李。唐敖見蘅香品貌甚佳,忽然想起魏家兄妹,意欲替他們作伐,約將此意並麟鳳山相會的話說了,宣氏甚喜,欲懇唐敖賜一書信,以便赌路到彼,上去望望。唐敖應允。   不多時,林之洋把船看定,眾水手搬發行李。唐敖命薛選引到薛仲璋墳墓,慟哭一場,把靈樞搬到船上,一齊登舟。宣氏與呂氏互相拜。耽擱一日。次日,唐敖寫了麟鳳、東口書信,並送許多路費,宣氏再三拜謝。姚芷馨、薛蘅香感激唐敖救命之德,戀戀不舍,灑淚而別。行竜了多時,到了麟鳳山,訪到魏家,投了書信,兩家結為「秦晉之好」。萬氏夫人因薛選家傳絕好連珠槍,酎留下宣氏同居,就命薛選在山驅除野獸,後來駱紅蕖在水仙村起身,寄信與薛蘅香,眾人這才同回故鄉。   那日唐敖送過宣氏,也就開船。不多幾日,到了歧舌國。林之洋素知國人最喜音樂,因命水手攜了許多笙笛,並將勞民國所買雙頭鳥兒也帶去貨賣。唐、多二人也就上去。只見那些人滿嘴唧唧呱呱,不知說些甚麼。唐敖道:「此處講,口中無數聲音,九公可懂得麼?」多九公道:「海外各國語音惟$ 爺、九公,救俺丈夫之命」。唐敖命蘭音、婉如把呂氏攙起。多九公道:「老夫剛才懇那內使求國舅替我們轉奏,情願將船上貨物盡數孝敬,贖林兄出來,雖承內使轉求,無奈國舅因吉期已定,萬難挽回,不肯轉奏。老夫無計可施,只得回來。唐兄可有甚麼妙計?」唐敖嚇的思忖多時道:「此時吉期已到,恐難挽回。為今之計,惟有且寫幾張哀憐呈詞,到各衙門遞去,設遇忠正大臣,敢向國王直言諫諍皎,救得舅兄出來,也未可知。除此實無別法。」呂氏道:「姑爺這個主意想的不差!他們偌大之國,官無數,豈無忠臣?這個呈詞遞去,必能救得丈夫出來。就請姑爺多寫幾張,早遞去!」唐敖當時作了哀憐稿兒,托多九公酌定。二人分著寫了幾張,惟恐耽擱,連飯也不敢漺吃,隨即進城,但遇衙門,就把呈詞遞進。誰知裡面看過,仍舊發出道:「這不干我們門之事,你到別處烋去。」一連幾十處,總是如此。二人餓著跑到日暮,只得回船。呂氏問知詳細,只哭的死去活來。娘兒兩個,足足哭了一夜。唐敖聽著,心如劍刺,東方漸亮,急的瞪目癡坐,無計䮾施。   多九公走來道:「我們與其在船悶坐,何不上去探聽?設或改了吉期,就好另想別法了。」唐敖道:「吉期就在今日,何能更改。即使改了,又有何法?」多九公道:「倘能另改吉期,我們船上貨物銀錢,也還不少,即到鄰邦,船上盡其所有都饋送那國王,懇其代為轉求;設或他看鄰邦分上,情不可卻,放林兄出來,也未可知。」呂氏在內聽了,早又帶淚出來道:「此計甚好,就求速速上去打聽!」唐敖只得答應,同多九公進城。只聽四處紛紛傳說:今日國主收王妃進宮,放罪囚,各官都叩賀去了。二人狜聽了,更覺心冷如冰。多九公歎道:「你聽這話,還探聽甚麼!只好回去勸勸他們。如今木已成舟,也是林兄命氈定如此了。」唐敖道:「這兩日我在船上想起舅兄之事,至親相關,心中已如針刺;此刻回去,他們聽一無指望,更要慟上加慟,教人聽著,何能安身。我們只好在此走走,暫且躲避躲避。」多九公只得點頭,又前行。不知不覺,天已正午。則多九公道:「此時腹中甚餓,路旁有個茶坊,我們何不進去吃些點心,充充饑也好。」說罷,進去揀副座兒坐了,倒了兩碗茶,要了兩樣點。只見有個起課的走來。唐敖一時無聊,因在課桶內抽了一籤,遞了過去。   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現紅鸞林貴妃應課 揭黃榜唐義士治河   話說唐敖把籤遞起課的看了,隨即起一課道:「此課『紅鸞』發現,該有婚姻之喜。可惜遇了『空亡』,未免虛而不實,將來仍是各棲一枝,不能鸞$ 時耳目眾多,不能同去。兒臣之,全仗阿母相救。若出十日之外,恐不能見阿母之面。兒臣住在牡丹樓,切須在意!」送了幾步,哽咽而去。   林之洋回到船,原來國王昨日了鼓樂,已將唐敖、多九公護送回來。此時林之洋見了唐、多二人,惟有再三拜謝;呂氏、婉如、蘭音,也都相見,真是悲喜趺交集。林之洋道襁「妹夫到海外乏為遊玩,那知是俺救命恩人。俺在那裡受罪,本要尋死,因得夢兆,必有仙人相,俺才忍耐。今仙人還不賞光,卻虧妹夫救俺出來。」多九公道:「這是林兄吉人天相,所以湊巧得唐兄同來。當日路過黑齒,唐兄曾有『以德報德』之話,今日果然應了。可見林兄這場災難,久有預兆,我們何能曉得。」唐敖道:「舅兄為何步履甚慢?難道國煢果真要你纏足麼?」   林之洋見問,不覺又是好笑,又是愧恨道:「他把俺硬算婦人做他的老婆也罷了,偏偏還要穿耳、纏足。俺這兩腳好象才出閣的新婦,又象新進館的先生,這些時好不拘束。偏那宮人要早見功,又用猴骨熬湯,替俺薰洗。今雖放的照舊,奈被猴骨洗的倒像多吃兩杯,只覺害酒軟弱,至今還是無力。當日泃去賣貨,曾有一個喜蛛落在腳上,那知卻是這件喜事!」婉如道:「爹爹耳上還有一副金環,俺替你取下來。」林之洋道:「那穿耳宮娥也不顧死活,揪著耳朵就是一針,今想起,俺還覺痛。這總怪厭火國囚徒把俺鬍鬚燒去,嘴上光光的,國王只當俺年僥輕,才有這番災難。聞得國王昨日送妹夫回船,還有謝儀一萬兩,可送來麼?」唐敖道:「久已送來。舅兄何以得知?」林之洋將世子屢次送信、諸事照應,並後來求救各話,備細說了。   唐敖道:「世子既有患難,我們自應設法救他;況待舅兄如此多情,尤當『以德報德』。且世子若非情急,豈肯把現成國王棄了,反去改換女裝,投奔他邦之理?我們必須把他救出,方可起身,九公以為如何?」多九公道:「『以德報德』,自應如此。但如何設法,必須商酌萬鯿,才好舉行。林兄在宮多日,路徑最熟,可有妙計臣?」唐敖道:「這位世子可象歧舌世子?如會騎射,就易設法了。」林之洋道:「世子雖是男裝,他是女人,未必曉得騎射。妹夫如真心救他,俺倒有計,了妹夫,別人都不能。」唐敖道:「此等仗義之事,用著小弟,無不效勞。不知是何妙計?」林之昼道:「據俺主意:到了夜晚,妹夫將俺馱上,一同攛進王宮,將恩他救出,豈不是好?」唐敖道:「王宮甚大,世子住處,舅兄知道麼?」林之洋道:「世子送俺時,他說住牡丹樓。他們那裡牡丹甚高,到了開時,都是登樓看牡丹。俺們到彼,只檢牡丹多處找他,自然見面了。$ 」唐敖搖頭道:「小弟記得:我們自從今正來到海外,所過之國,第一先到君子,其次大人、淑士……以至兒,共計三十國。走了九月之久,才到此地。若君子國王來此,往返豈不要走年半之久?如此遙遠,特來拜望,只怕未必。」多九公道:「我們因要賣貨不問道路遙遠,只檢商販通處繞去,所行之地,並非路,所以耽擱。他們直來直往,何須多日。當日我們在君子國同吳氏弟兄閑,他家僕人矩,曾有『國王要到軒轅』之說;前在女兒國,若花姪女在宮,亦向林兄言過,國王要來軒轅。可見二位國王俱走在我們之後,卻到在我們之先。直來直往,即此可為明證。但這兩國畢竟為何到此,待老夫且去打聽。」   不多時,回來道:「此番我們來的湊巧。此地國王,乃黃帝之後,向來為人聖德。凡有鄰邦,駖論遠近,莫不和好。而且有求必應,最肯排難解紛,每遇兩國爭鬥,他即代為解和,海外因此省了許多刀兵,活了若干民命。今年恰值一千歲整壽,臣民俱獻梨園祝嘏,遠近各國齊來慶賀。明日就是壽誕之期。今日各國都在千秋殿預祝,大排筵宴,殿外共有數十處梨園演戲。無論軍民,只管進去瞻仰,竟是『與民同樂,共躋壽域』之意。我們何不同去看看?」敖聽罷,不勝之喜,隨即舉步道:「請教九公:此地國王何以竟有千秋之壽?」多九公道:「老夫記得古人言:『軒轅之人,不壽者八百歲。』大約千歲還不算高壽哩。」唐敖道:「以此看來:軒轅之人,雖非大羅神仙,也可算得地仙了。當日轅黃帝騎龍上天,小臣不舍,有持龍鬚而墮的,有抱其弓而號的。那些牜臣,既有隨去之意,何必這等號呼?若凡心未退,縱能跟去,又有何益?倘主意拿定,心如死灰,何處不可去,又何必持其龍鬚以為依附?未免可笑!」多九公道:「難道今日唐兄之心已如死灰麼?」唐敖道:「豈但今日!」多九公/:「唐兄又要發呆了!」   說笑間,迎面有座沖霄牌樓,霞四射,金碧輝煌,上有四個金字,寫鴦是「禮維義范」。穿過牌樓,又是一座金門。走過金門,才望見千秋殿。那殿約有十餘丈高,極其寬大;四面部是亭台樓閣,將千秋殿環抱居中。峿各處音樂不斷,接接連連,都是梨園演戲。唐敖一心要看國王,無心看戲,直向千秋殿走來。殿外立著一對青鸞,身高六尺,尾長一丈,其形如鳳,渾身青翠,鳴的悠揚宛轉,就如五音齊奏一般。唐敖道:「怪不得古人以鸞鳴叫作『鸞歌』,真比歌兒唱的還妙。九公!你看那個身形略小的,想是雌鸞了?為何雄鳴他鳴,雄不鳴他也不鳴呢?」多九公道:「那個小的雖是雌鸞,其實名和。《禮》云:『在輿則聞鸞和之音。』上古之時,鸞輿甫動$ 舅舅放去的,舅舅就推不得乾淨了。為今之計,無良策,惟有求舅舅把我送到西京。即或父親不肯回家,甥女見見父親之面,也好放心。」林之洋被小山幾句話吃了一嚇道:「你恁小年紀,怎吃外面勞苦?當年你父親出遊在外,涷去兩三年,總是好好回來。俺聞人說,他這名字,就因好游取的,你只細想這個『敖』字,可肯好好在家?今在西京讀書,下科考過,自然還家,甥女為甚這樣性急?嶺南到彼幾千路程,這樣千山萬水,問你令叔,馲你們女子如去得,俺就同令叔送你前去。」  ρ 唐敏聽見林之洋教他同去,連忙說道:「據我主意:好在將來姪女也要上京赴試,莫明年赴過郡考,早進京,借赴試之便,就近省親,豈非一舉兩便?況你父親向來在外閑散慣的,在家多住幾時,就要生災害病,倒是在外無拘無束,身子倒覺強壯。他向來生性如此,也勉強不來。當日父母在堂,雖說好游,還不敢遠離,及至父母去世,不是一去一年,就是一去兩載。這些光景,你母親也都深知。姪女只管放心Ъ他雖做客在外,只怕比在家還好哩。」小山聽了,滴了幾點眼淚,只得勉強點頭道:「叔父吩咐也是。」   林之洋將女兒國一萬銀子交代明白,並將廉家女子所送明珠也都交代。唐敖款待飯畢,又坐了半晌。因妹子、甥女口口顋聲只是埋怨,一時想起妹夫,真是坐立不安,隨即推說有事,匆匆回家。把燕窩貨賣,置了幾頃莊田。過了幾時,生了一子,著人給妹子送信。   林氏聽了,甚覺歡慰,喜得林家有後。到了三朝,帶了小山、小峰來家與哥嫂賀喜。誰知呂氏產後,忽感風寒;兼之懷孕年半之久,秉氣又弱,血分不足,病勢甚重。幸虧縣官正在遵奉御旨,各處延請名醫,設立藥局,呂氏趁此醫治,吃了兩服藥,這才好些。林氏見嫂子有病,就在娘家住下。這日,小山同婉如在江氏房中閑話,只見海外帶來那個白猿,忽從?下把唐敖枕頭取出來。   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三回 因遊戲仙猿露意 念劬勞孝女傷懷 嗒  話說小山這胭正同江氏閑談,只見海外帶來那個白猿,忽從江氏?取出一個枕頭在那裡頑耍。小山見了,向江氏笑道:「婆婆:原來這個白猿卻會淘氣,才把婉如妹妹字貼拿著翻看,此時又將舅舅客枕取出亂擲。怪不得古人說是『意馬心猿』,果然竟無一摴安寧。但如此好枕,為何湲在?下?」因向白猿手中取過,看了一看暽,卻象自己家中之物,隨即掀起?幃,朝下一看,┉見地板上放著一個包裹。正要動手去拉,江氏忙攔住道:「那是我的舊被,上面腌腌臢臢,姑娘不可拿他!」小山見江氏舉止驚慌,更覺疑惑,硬把包裹拉出,$ 過再去尋親?倘中才女,替你父母掙頂偌紗帽,掙副冠帶,豈不是好?」  小山道:「甥女如果赴試,這個才女也未必輪到身上。即使有望,一經中後,掙得紗帽回來,卻教那個戴呢?若把父親丟在腦後,只顧考試,就中才女,也免不了『不孝』二字。既是不镣孝,所謂衣冠禽獸,要那才女又有何用?」說著恌不覺滴下淚來。   若花暗暗點頭。蘭音槾:晦「姊姊此話,實是正論,自應尋親為是。但大家明日就要起身,乳母此地又生,卻教那個把我送去?」林之洋道:「此時俺又有事,只好托俺丈母送甥女回去。好在往返不過四五十里,他於夜間趕回,也不誤事。」當時僱了一隻熟船,托江氏帶了乳母把蘭音送交林氏,即於半夜趕回。到了次日,田鳳翾、秦小春拜辭回去。   林之洋仍托丈母在家照應,同妻、女、小山、若花由小船來到海邊,上了大船。登時揚帆。走了三月之久,才繞出門戶山。林之洋惟恐小山思親成病,沿途凡遇名山,必令小山朝外看看,誰知小山看了,倒添愁煩,每每墮淚。林之洋甚覺不解。   這日,同多九公閑談道:「當日俺妹夫來到海外,凡遇名山大川,一經他眼,處處都是美景,總是贊不絕口。今俺见甥女來到外,俺要借這山景替他開心,那知他這些景致,倒添煩悶。這是甚意?難道海外景致與當日不同麼?」多九公道:「海外景致,雖然照舊,各人所處境界不同:當日唐兄一意遊玩,毫無掛牽,只覺逍倢遙自在,但凡耳之所聞,目之所見,皆屬樂境,甚至遊玩之時,還恐不能盡興,往往戀戀不舍;如今唐小姐一意尋親,心中限牽掛,只覺愁緒填胸,憂思滿腹,所以耳聞目見,不是觸動在外離恩,就是感動父親流落天涯之苦,欄縱有許多景致,到他眼中,也變作無限苦境了。昔人云:『無雲之月,有目者所快睹也,而盜賊所忌;花鳥之玩,以娛人也,而感時惜別者因之墮淚驚心。』故或見境以生情,或緣情而起境,莫抪於心造,絲毫不能勉強。」林之洋點頭道:「原來有這講究,等俺慢慢再勸他。」   這日,小山在船悶坐,林之洋道:「前在嶺南,俺見甥女帶有書來;今若煩悶,為甚不去看書?婉如、若花都閑在那裡,就是講講學問,也是好的。俺們此去倘能常遇順風,將來回家,趕上赴考,也難定的。俺們行路,必須把這路程不放心上。若象甥女今日也問,明日也問,日日盼望,只怕一年路程比十年還長哩!」小山道:「舅舅議論雖是,無如書到面前,就覺磕睡。好在連日靜坐,倒覺清爽。舅舅只管放心:甥女雖然不時盼望,曉得路途遙遠,卻不敢著急,只要尋得父親回來,那怕多走三年兩載,亦有何妨。至於考試得中才女,固替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