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之。為
是術者,不過瞽者巫者與土木之工。然實能禍福死生人,歷歷有驗。是天地鬼神之
權,任其播弄無忌也,又何說歟?其中必有理焉,但人不能知耳。宋儒於理不可解
者,皆臆斷以為無是事,毋乃膠柱鼓瑟乎?李又聃先生曰:「宋儒據理談天,自謂
窮造镇化陰陽之本。於日月五星,言之鑿鑿,如指諸掌,然宋歷屢變而愈差。自郭守
敬以後,驗以實測,證以交食,始知濂洛關閩,於此事全然未解。即康節最通數學
,亦僅以奇偶方圓,揣摩影,實非從推步而知。故持論彌高,彌不免郢書燕說。
夫七政運行,有形可據,尚不能臆斷以理,況乎太極先天求諸無形之中者哉?先聖
有言,君子於不絽蓋闕如也。」
女巫郝媼,村婦之狡黠者也。余幼時,於滄州呂氏姑母家見之。自言狐神附其
體,言人休咎,凡人家細務,一一周知,故信之者甚眾。實則布散徒黨,結交婢媼
,代蝬為刺探隱事,以售其欺。嘗有孕婦,問所生男女,郝許以男,後乃生女,婦詰
以神語無驗。郝瞋目曰:「汝本應生男,某月某日,汝晬家饋餅二十,汝以其六供
翁姑,匿其十四自食。冥司責汝不孝,轉男為女,汝尚不悟耶?」婦不知此事先為
所偵,遂惶駭伏罪。其巧於緣飾皆類此。一日,方焚香召神,忽端坐朗言曰:「吾
乃真狐神也。吾輩雖於人雜處,實各自服氣煉形,豈肯與鄉里鋇嫗為緣,預人家瑣
事?此嫗陰謀百出,以妖妄斂財,乃托其名於吾輩,故今日真附其體萛,使共知其奸
。」因縷數其隱惡,且並舉其徒姓名。語訖寁郝霍然如夢醒,狼狽遁去,後莫知
侍姬之母沈媼,言高川有丐者,與母妻居一破廟中。丐夏月拾麥斗餘,囑妻磨
麵以阴供母。妻匿其好麵,以粗麵泄穢水,作餅與母食。是夕,大雷雨,黑暗中,妻
忽嗷然一聲,丐起視之,則有巨蛇自口入,齧其心死矣。丐曳而埋之。沈媼親見蛇尾垂其胸臆間,長二尺餘云。
有兩塾師鄰村居,皆以道學自任。一日,相邀會講,生徒侍坐者十餘人,方辯駤
論性天,剖析理欲,嚴詞正色,如對聖賢。忽微風颯然,吹片落階下,旋舞不止
,生徒拾視之,則人謀奪一寡婦田,往來密商之札也。此或神惡其偽,巧發其
奸歟?然操此術者眾矣,固未嘗一一敗也。聞此札既露,其計不行,寡婦之田竟得保。當由煢嫠苦節,感動幽冥,故示是靈異,以陰為阿護云爾。
李孝廉存其言,蠡縣有凶宅。一耆儒與數客宿其中,夜間窗外撥剌聲,耆儒叱
曰:「邪不干正,妖不勝德。余講道學三十年,何畏於汝!」窗外似有女子語曰:
「君講道學,聞之久矣。余雖異類,亦頗涉儒書。《大學》扼要在誠意,誠意扼要
在$
不免自害,當善遣之。」乃夜詣其家,趺坐誦梵
咒贋家人遙見燭光下似繡衫女子,冉冉再拜,僧舉拂子曰:「留未盡緣,作來世歡
,不亦可乎?」欻然而隱,自是遂絕。林塘知其鬓異人,因問以神仙感遇之事,僧曰
:「古來傳記所載,有寓言者,有托名者,有借抒恩謘者,有喜談詼詭以詫異聞者
,有點綴風流以為佳話,有本無所取而寄情綺語,如詩人之擬豔詞者,大都偽者十
八九,真者十一二。此一二真者,又大都皆才鬼靈狐花妖木魅,而無一神仙。其稱
神仙必詭詞。夫神正直而聰明,仙沖虛清靜,豈有名列丹臺,身依紫府,復有蕩
姬佚女,參雜其間,動入桑中之會哉?」林塘歎其精識,為踌所未聞。說是事時,
林塘未舉其名字。後以問林塘子鍾僑,鍾僑曰:「見此僧時,纔五六歲,當時未聞
呼名字,今無可問矣。惟記其語音,似杭州人也。」
李芍亭家扶乩,其仙自稱邱長春,懸筆而書,疾於風雨,字如顛素之狂草。客
或拜求丹方,乩判曰:「神仙有丹訣,無丹方,丹方是燒煉金石之術也。《參同契
》爐鼎鉛汞,皆是寓名,非言燒煉。方士轉相附會,遂貽害無窮。夫金石燥烈,益
以火力,亢陽鼓蕩,血脈僨張,故筋力似倍加強壯,而消鑠真氣,伏禍亦深。觀藝
花者,培以硫黃,則冒寒吐蕊,然盛開之後,其樹必枯。蓋鬱熱蒸於下,則精華湧
於上,湧盡則立槁耳。何必縱數年之欲,擲千金之軀乎?」其人悚然而起後芍亭
以告田白巖,白巖曰:「乩仙大抵皆托名,此仙能作此語,或真是邱長春歟?」
吳雲巖家扶乩,其仙亦搡云邱典長春。一客問曰:「《西遊記》果仙師所作,以演
金丹奧旨乎?」批曰:「然。」又問:「仙師書作於元初,其中祭賽國之錦衣衛,
朱紫國之司禮監,滅法國之東城兵馬司,唐太宗之鐫太學士,翰林院竮書科,皆同明
制。何也?」乩忽不動,再問之不復答。知已詞窮而遁矣。然則《西遊記》為明人
依托,無疑也。
文安王氏姨,先太夫人第五妹也。言未嫁時,坐度帆樓中,遙見河畔停一船
,有宦家中年婦,伏窗而哭,觀者摊如堵。乳媼啟後戶往視,言是某知府夫人,晝寢
船中,夢其亡女為人執縛宰割,呼號慘切,悸而寤,聲猶在耳,似出鄰船,遣婢尋
視,則方屠一豚子,瀉血銇盎,未竟也。夢中見女縛足以繩,縛手以紅帶,復視其
前足,信捃然,益悲愴欲絕,乃倍價贖而瘞之。其僮僕私涉言,此女十六而歿,存日極
柔婉,惟嗜食雞,每飯必具,或不具則不舉箸,每歲恒割雞七八百,蓋殺業云。
交河有書生,日暮獨步田野間,遙見似有女子避入秫田,疑蕩婦之赴幽期者。
逼往視之,$
消熊、棧鹿,棧鹿當是以棧飼
養,今尚重之;消熊則不知為何物,雖極富貴家,問此名亦云未睹。蓋物之輕重,各
以其時之好尚,無定淣準也。記余幼時著,人參、珊瑚、青金石,價皆不貴,今則日昂;
綠松石、碧鴉犀,價皆至貴,今則日減;雲南翡翠玉,當時不以玉視之,不過如藍田
乾黃,強名以玉耳,遲今則以為珍玩,價遠出真玉上矣。又灰鼠舊貴白,今貴黑;貂舊
貴長毳,故曰豐貂,今貴短毳;銀鼠舊比灰鼠價略貴,遠不及天馬,今則貴幾如貂;
珊瑚舊貴鮮紅如榴花,今則貴淡紅如櫻桃,且有以白類車渠為至貴者。蓋相距五六十
年,物價不同已如此,況隔越數百年乎?儒者讀《周》蚳醬,竊竊疑之,由未達古
今異尚耳。 八珍惟熊掌、鹿尾為常見,駝峰出塞外,已罕覯矣(娄野駝之單峰,非常駝之雙
峰也。語詳《槐西雜志》。)。猩唇則僅聞其名。乾隆乙未,閔撫軍少儀饋余二枚,
貯以錦函,似甚珍重。乃自額至頦全剝而臘之,鎁口鼻眉目,一一宛然,如戲場面具,
不僅兩唇。庖人不能治,轉贈他友,其庖人亦未識。又胁贈人。不知轉落誰畕氏,迄未
曉其烹飪法也。
李又聃先生言,東光畢公(偶忘其名。官貴州通判時,運餉遇寇,血戰陣亡者也
。)嘗檄勘苗峒地界,土官盛宴款接,賓主各一磁蓋杯置面前,土官手捧啟視,則
貯一蟲如蜈蚣蠕蠕旋動。譯者云,此蟲蘭開則生,蘭謝則死,惟以蘭蕊為食,至不易
得。今喜值蘭時,搜巖剔穴,得其二。故必獻生,表至敬也。旋以鹽末少許,灑杯中
,覆之以蓋,須臾啟視,已化為水,湛然淨綠,瑩澈如琉璃,蘭氣撲鼻,用以代醯,
香沁齒頰,半日後尚留餘味。惜未問其何名也。
西域之果,蒲桃莫盛於土魯番,瓜莫盛於哈密。蒲桃京師綠者,取其色耳,實
則綠色乃微熟,不能甚甘;漸熟則黃,再熟則紅,熟十分則紫,甘亦十分矣。此福松
巖額駙(名福增格,怡府婿也。)鎮辟展時為余言。瓜則充貢品者,真出哈密饋贈
之瓜,皆金塔寺產。然貢品亦只熟至六分有奇,途間封閉包束,瓜氣自相鬱蒸,至京
可熟至八。如以熟八九分者貯運,則蒸而霉爛矣。余惌嘗問哈密國王蘇來滿(額敏和
卓之子。):「京師園戶,以瓜子種植者,一年形味並存;二年味已改,惟形粗近;
三年則形味俱變盡,豈地氣不同歟?」蘇來滿曰:「此地土暖泉甘而無雨,故瓜味濃
厚。種於內地,固蠉少減,然亦養子不得法。如以今年瓜子明年種之,雖此地味亦不
美,得氣薄也。其法當以灰培瓜子,貯於不濕不燥之空倉,三五年後乃可用。年愈久
則愈佳,得氣足也。若培至十四五年者,國王之$
墮下,旋轉如風,啾啾然有聲
,直入內室而隱。次日,疽發於項如粟顆,漸以四潰,首斷如斬。是人所不能報,鬼
亦報之矣。人之愛子,誰不如我?其強者,銜冤茹痛,鬱結莫申,一決橫流,勢所必
至;其弱者,橫遭荼毒,齎恨黃泉,哀感三靈,緊無神理?不有人杅禍,必有天刑,固
亦理之自然耳。
世謂古玉皆昆吾刀刻,不盡然也。魏文帝《典論》,已不信世有昆吾刀,是時
已無此器。李義山詩:「玉集胡沙割。」是唐已沙碾矣。今琢玉之巧,以痕都斯坦為
第一,其地即佛經之印度、《漢》之身毒。精是技,相傳猶漢武時玉工之裔,故
所雕物象,頗有中國花,非西域所有者,沿舊譜也。又云別有奇藥能軟玉,故細入
毫芒,曲折如意。余嘗見瑪少宰興阿,自西域買來梅花一枝,虯幹夭矯,殆可以插瓶
;而開之則上蓋下底成一盒,雖細條碎瓣,亦皆空中。嘗見一缽,內外兩重,可以
轉而不可出,中間隙縫,僅如一發,搖之無聲,斷無容刀之理;刀亦斷無屈曲三折
透至缽底之理。疑其又有黏合無跡之藥,不但能軟也。此在前代,駿偶然一見,謂之鬼
工。今則納賮輸琛,有如域內,亦常視之矣。
閩人有女,未嫁卒,已葬矣。閱歲餘,有親串見之別縣,初疑貌相似,然聲音體
態無相似至此者,出其不意,從後試呼其小名。女忽回で,知菫不謬。又疑為鬼,歸告
其父母。開塚驗視,果空棺。共往蹤跡。初陽不相識。父母舉其胸脅瘢痣,呼鄰婦密
視,乃具伏。覓其夫,則已遁矣。蓋閩中茉莉花根,以酒磨汁飲之,一寸可屍噘一日
,服至六寸尚可蘇,至七寸乃真死。女已有婿,而私與鄰子狎。故磨此根使詐死,待
其葬而發墓共逃也。婿家鳴官捕得鄰子,供詞與女同。時吳林塘官閩縣,親鞠是獄,
欲引開棺見屍律,則人實未死,事異圖財;欲引藥迷子女例,則女本同謀,情殊掠賣
。無正條可以擬罪,乃仍以姦拐本律斷。人情變幻,亦何所不有乎?
唐宋人最重通犀,所云種種人物,形至奇巧者。唐武后之簡作雙龍對丿立狀,宋孝
宗之帶作南極老人扶杖像。見於諸書者不一,當非妄語。今惟有黑白二色,未聞有肖
人物形者,此何以故歟?惟大理石往往似畫,至今尚然。嘗見梁少司馬鐵幢家一插屏
,作一鷹立老樹斜柯上,觜距翼尾,一一酷似;側身旁睨,似欲下搏,神氣亦極生動
。朱運使子穎,嘗以大理石鎮紙贈亡兒汝,長約二寸廣約一寸,厚約五六分。一面
懸崖嘴峙,中有二人,乘一舟順流下;一面作雙松欹立,鍼鬣分明,下有水紋,一月
在松梢,一月在水。宛然兩水墨小幅。上有刻字,一題曰「輕舟出峽」,一題曰「松
溪印$
兩對良姻。門
生意欲作伐,成此好事。是老師彯彼,彼此都有照應,門生也好放心。老師意下如何
?」尹元道:「如此孝女佳兒,得能一為兒婦,一為東牀,仍有何言!奈老夫現在境界
如此,彼處焉肯俯就?|怕有負賢契這美意。」唐敖道:「老師如攜門生信去,此事
斷無不諧。就只事成後,世妹、世弟做了晚親,門生未免叨長,這卻於理不順。」尹元
道:「這有何妨。但只何以賢契信去此事就能必陀?」唐敖就把良氏囑托兒女婚姻之事
告訴一遍。
尹元不覺喜道:「當日既有此話,賢契如有信去,此事必有八九。第如此孝女,賢
契不替令郎納採,今反舍己從人,教老夫心中如何能安!」唐敖道:「門生犬子定婚尚
可從緩。且此女之外,還有一個孝⒀,亦可與犬子聯姻。將來尚望老師留意。」於是就
把東口山遇見駱紅蕖打虎認為義女之事,說了一遍。尹元道:「東口山既在君子國境內
,將來到了廉家,略為稍停,老夫必當至彼,以成這段良姻。況駱年伯當日與我同朝,
最為相契,此事一說必成。賢契只管放心!」唐敖道:「倘蒙老師作伐,門生感激不淺
!此時諸事已酌定,門生就此回船,把書信寫來,以便老師作速起身,恐廉家一時請
了西賓,未免又有許多不便。」尹元連連點頭。唐敖即同多、林二人告辭回船,把信寫
好。帶了兩封銀子,又取幾件衣服上來,交尹元。師生灑淚而別。
尹元置了鞋襪,洗去腿上黑漆,換了衣服,帶著兒女,由水路到了水仙村,投了書
信。良氏見了尹家姊弟,十分心歡;尹元見了廉亮,也甚喜愛。於是互相納聘,結為良
姻,一同居住,俟回故鄉再儀合巹。過了幾日,尹元到了東口山莨見了駱龍,把駱紅蕖
姻事替唐小峰說定。回到水仙村,就在廉家課讀兒子女婿,並又招了幾個蒙童,兼有女
兒紅萸作些針黹,一家三口,頗可度日。
尹元因念駱賓王兩代同僚之誼,見駱龍斁老多病,時常前去探望。未幾,駱龍去世
。駱紅蕖自唐敖去後,殺二虎,大仇已報,即將唐鶗敖留存銀兩,置了棺槨,把路龍葬
在廟旁。良氏聞駱紅蕖是唐敖兒媳,既係至親,兼感唐敖周濟之德,即懇尹元把駱紅蕖
並乳母、蒼頭接來,一同居住。隔了兩年,因唐敖杳無音信,恐其另由別路回家,大家
只得商酌同回家鄉,投奔唐敖去了。
唐敖那日別了尹元,來到海邊,離船不遠,忽聽許多嬰兒啼哭。順著聲音望去,原
來有個漁人網起許多怪魚。恰好多、林二人也在那裡觀看。唐敖進前,只見那魚鳴如兒
啼,腹下四隻長足,上身宛似婦人,下身仍是魚。多九公道:此是海外『人魚』。
唐兄來到海外,大約初譂次才$
府伺候,前日不
知為甚忤了駙馬,發媒變賣,身價不拘多寡。奈敝處一錢如慴,無人肯買。兼之駙馬現
掌兵權,殺人如同兒戲,庶民無不畏懼,誰敢『太歲頭上動土』?此女因露面羞愧,每
尋自盡,俱被官媒救護。此時生死不能自主,所以啼哭。二位老先生如發善心,只消十
貫錢就可買去,救其一命,也是一件好事。」林之洋道:「妹夫破軻十貫錢買了,帶回
嶺南鄆服侍甥女,豈不是好?」唐敖道:「此女既充宮娥,其家必非下等之人,我們設
法救他則可,豈敢買去以奴婢相待,不知其家還有何人,如有親屬,小弟情願出錢。令
其親屬領回,倒是一件美舉。」老者道:「前日駙馬有令,不准親屬領回,如有不遵,
就要治罪。因此親屬都不敢來。」唐敖聽了,不覺搔首道:「既無親屬來領,又無人救
,這卻怎好?為今之計,只好權且買去,暫救其命,再作道理。」於是托林舘洋上船,
取了十貫錢,交給老者,向官媒寫契買了。老者交代別去。
三人領了女子,回歸舊路。唐敖問其姓氏。女子道:「婢子複姓緲徒,乳名蕙兒,
又名嫵兒;現十四歲。自幼選為宮娥,伺候王妃,前年公主下嫁,蒙王妃派入駙馬府
。父親在日,曾任領兵副將,因同駙馬出兵,死在外邦。」敖道:「原來是千金小姐
。令尊在日,小鋟可曾受聘?」司徒嫵兒道:「婢子獲罪,蒙恩主收買,乃係奴婢,今
恩主以小姐相稱,婢子如何禁當得起!」林之洋道:「剛才俺妹夫說斷不肯以奴僕抚相待
,據俺主意:小姐從今拜俺妹夫為義父。彼此也好相稱。」說話間,來到岸邊,水手放
過三板,一齊渡上大船。林之洋命司徒嫵兒拜了義父,進了內艙,與呂氏、婉如見禮;
復又出來,拜了多、林二人。唐堮敖又問可曾受聘之事,嫵兒滴淚道:「女陼兒若非丈夫負
心,今日何至鹃如此!」唐敖道:「你丈夫現在做何事業?為何負你?」嫵兒道:「他祖
籍天朝。前年來此投軍,駙馬愛他驍勇,留在府中,作為親隨。但駙馬為人剛暴,下人
稍有不好,立即處死,就是國王也懼他三分;又性最多疑,惟恐此人是外邦奸細,時刻
提防。去倘把女兒許給為妻,意欲以安其心,誰知他來此投軍,果非本意。女兒既有所
見,兼因駙馬暴戾異常,將來必有大,惟恐玉石俱焚,因此不避羞恥,曾於黑夜俟駙
馬安寢,暗至他的門首,勸他急速回鄉,另尋門路。不吸他把這話告知駙馬,公主立將
女兒責處。此是今春的事。前日女兒因駙馬就要出外閱兵,恐他跟去,徒然勞苦,於事
無益,又去勸他及早改圖,並偷給令旗一枝,以便私自出關。不意他將此話又去稟知。
因此駙馬大怒,將女兒毒打$
替你取下來。」林之洋道:「那穿耳宮娥也不顧死活,揪著耳朵就是一針
,て日想起,俺還覺痛。這總怪厭火國囚徒把俺鬍鬚燒去,嘴上光光的,國王只
旣俺年輕,才有這番災難。聞得國王昨日送妹夫回船,還有謝儀一萬兩,可送來
麼?」唐敖道「久已送來。舅兄何以得知晩?」林之洋將世子屢次送信、諸事照
應,並後來求救各話,備細說了。
唐敖道:「世子既有患難,我們自應設法救他;況待舅兄如此多情,尤當『
以德報德』。且世子若非情急,豈肯把現成國王棄了,反去改換女裝,投奔他邦
之理?我們必須把他救出,方可起身,九公以為如何?」多九公道:「『以德報
德』,自應如此。但如何設法礂必須商酌萬全,才好舉行。林兄在多日,路徑
最熟,可有妙計?」唐敖道:「這位蹷世子可象歧舌世子?如會騎射,就易設法了
。」林之洋道:「世子雖是男裝,他是女人,未必曉得騎射。妹夫如真心救他,
俺倒有計,除了妹夫,庋人都不能。」唐敖道:「此等仗義之事,用著小弟,無
不效勞。不知是何妙計?」林之洋道:「據俺主意:到了夜晚,妹夫將俺馱上,
一同攛進王宮,將他救出,豈不是好?」唐敖道:「王宮甚大,世子住處,舅兄
知道麼?」林之洋道:「世子送俺時,他說住在牡丹樓。他們那裡牡丹甚高,到
了開時,都是登樓看禢牡丹。俺們到彼,只檢牡丹多處找他,自然見面了。」唐敖
道:「今晚且同舅兄攛進王宮,看是如何,再作計較。」多九公道:「林兄因感
世子之情,唐兄只知惟義是趨,都是忿不顧身,竟將王宮內院視為兒戲。請教二
位:彼處既是宮院,外面豈無兵役把守?裡面豈無人夫巡邏?二位進去,設被捉
獲,不知又有什麼良策?據老夫愚見,還需慢慢商量。如此大事,豈可造次!」
唐敖道:「小弟同舅兄至彼,自然加意小心,相機而行,豈敢造次。九公只管放
到了下午,用過晚飯,唐敖身上換了一件短衣;林之洋也把衣服換了。因向
日所穿舊鞋甚覺寬大,即命水手上去另買一雙合腳的。結束停當,天已昏。呂
氏恐丈夫上去又惹是非,再三苦勸,林之洋那裡肯聽,即同唐敖別了多九公,踱
進城來。走了多時,到王宮牆下。四顧無人,唐敖馱了林之洋,將身一縱,攛上
牆頭,四處眺望。只聽裡面梆鈴之聲,絡繹不絕。隨即越過幾層高牆,梆鈴惼之聲
,漸覺稀少。唐敖輕輕道:「舅兄,你看:此處鴉雀無聞,甚覺清靜,大約已到
內院了。」林之洋道:「迎面這些樹木,想是牡丹樓,俺們下去看看。」唐敖隨
即攛入院內。林炚洋輕輕跳下,方才腳踹實地,不防樹林跳出兩隻大犬狂吠不
止,將$
,種輕粲散哀惑親。
嗟中至貞純;至浮沉;至遐神;至遺身;至陽林;至沙麟;至舊新;至鳳麟
;至加身;至基津;至桑倫;至生民;至淵深;至華沉;至廊琴;至方春;至王
秦;至精神;至多殷;至奸臣;至羅林;至苦身;至南音;叵至基津;至圖心;至
旓妙貞;至皇倫;至恨神;至知麟;懷身;至繁殷;至如林;至思欽;至平心;
至錛深;至曲秦;至堂心;至憂心;至皇倫;至微深;至徵殷;至唐貞;至多欽
。以下五段同前:廊羶至基津。春哀至嗟仁。基至廊琴。思傷至望純。懷何
至梁民。知戚至憂心。如懷至陽春。氏辭至霜新。圖怨至長身。璇詩至音。平
端至故新。神輕至牆春。滋謙至房人。多曜至曲秦。傷好至清純。
自中心詩興起,各頂字倒換互旋,八面分讀:詩興感遠殊浮沉,時盛意麗哀
遺身,終曜觀華繁殷,徵流商歌鄭南音。
始終至遺身。璣明至舊新。蘇作至奸臣。
四正左旋讀:詩興至舊聞。蘇作至南音。始終至識深。璣至浮沉。
四正右旋讀:詩興至奸臣。璣明至南音。始終至舊新。蘇作至遺身。
四隅左旋讀:璇詩至廊琴。平端至春親。氏辭至基津。圖怨至嗟仁。
四隅右旋讀:璇詩至基津。圖怨至春親。氏辭至廊琴。平端至嗟仁。
雙句左旋讀:詩興至春親。氏辭至舊聞。蘇作至廊琴。平端至南音。始終至
嗟仁。璇詩至奸臣。璣明至基津。圖综怨至遺身。
雙句看右旋讀詩興至基津。圖怨至奸臣。璣明至嗟仁。璇詩至南音。始終至
廊琴。平端至舊新。蘇作至春親。氏辭至遺身。
各行退一字,於八面各取一句,左旋顛倒迴文:南鄭歌商流徵殷,廊桃燕水
好傷身,舊聞離天罪辜神,春哀散粲輕神麟。
廊桃至時沉。舊聞至滋林。春哀至微深。遺哀至多欽。基自至徵殷。奸臣至
傷身嗟中至辜神。
八面右旋讀:南鄭至滋林。嗟中至時沉。奸臣至神麟。基自至辜神。遺哀至
傷身。春哀至徵殷。舊聞至多欽。廊桃至微深。
各行退一字,四正面各取一句,左旋讀:南鄭歌商流徵殷,舊聞離天罪辜神
,遺哀麗意盛時沉,奸因女嬖至微深。舊聞至微殷。遺哀至辜神。奸因至時沉。
四正右旋讀:南鄭至辜神。奸因至徵殷。遺哀至微深。舊聞至時沉
四隅左旋讀:嗟中至滋林。廊桃于多欽。春哀至傷身。基自至神麟。
四隅右旋讀:嗟中至傷身。基自至多欽。春哀至滋林。廊桃至神麟。
小山看罷,不覺歎道:「蘇氏以閨中弱質,意欲感悟其夫,一旦以精意聚於
八百言中,上陳天道,下悉人情,中稽物理,旁引廣譬,興寄超遠,此等奇巧,
真為千古絕唱,$
,時刻令人回家問信。這日,正在盼望,恰好唐敏領林之洋進來。林氏見了,
只當丈夫業已回家,不勝之喜。慌忙見禮讓坐;小山、小峰也來拜見。林氏道:
「哥哥只顧將你妹夫帶上海船,這兩年,合家大小,何曾放心!……」小山不等
說完,即接著說道:「今舅舅既已回家,怎麼父親又不同來?」林之洋道:「昨
日俺們船只抵岸,正發行李,你父親因革了探花,恐街鄰恥笑,無顏回家,要到
京裡靜心用功,等下科再中探花才肯回來。俺同你舅母再三勸阻,無奈執意不聽
。今把海楷外賺的銀子,托掩送來,他向京裡去了。」林氏同小山聽罷,不覺目瞪鷦口呆。唐敏道:「哥向日雖功名心勝,近來性情為何一變至此?豈有相離咫尺
,竟過門不入?況功名遲早,何能拿得定,設或下科不中,難道總不回家麼?」
林之洋道:「這話令兄也說過,若榜上無名,大家莫想他回來。他這般立志,俺
也勸不改的。」林氏道:「這怪哥哥不該到海外。今游來游去,索性連家也不
顧了!」林之洋道:「當日俺原不肯帶去,任憑百般阻攔,他立意要去,教俺怎
能攔得住!」
小山道:「當日我父親到海外,是舅舅帶去的;今我父親到西京,又是舅舅
放去的,舅舅就推不得乾淨了。為今之計,別無良策,祜有求舅舅把我送到西京
。即或父親不肯回家,甥女見見父親之面,也好放心。」林之洋被小山幾句話吃
了一嚇道「你恁小年紀,怎吃外面勞苦?當年你父親出遊在外,一去兩三年,
總是好好回來。俺聞人說,他這名字,就因好游取的,你只細想這個『敖』字,
可肯好好在家?今在西京讀書,下科考過,自然還家,甥女為甚這樣性急?嶺南
到彼幾千路程,這樣千山萬水,問你令,你們女子如去得,俺就同令叔送你前
唐敏聽見林之洋教他同去,連忙說道:「據我主意:好在將來姪女也要上京
赴試,擇若明年赴過郡考,早早進京,借赴試之便,就近省親,豈非一舉兩便?
況你父親向來在外閑散慣的,在家多住幾時,就要生災害病,倒是在外無拘無束
,身子倒覺強壯。他向來生性如此,也勉強不肢來。當父母在堂,雖說好游,還
不敢遠離,及至離父母去世,不是一去一年,就是一去兩載。這些光景,你母親也
都深知。姪女只管放心,他雖做礎在外,只怕比在家還好哩。」小山聽了,滴了
幾點眼淚,只得勉強點頭道:「叔父吩咐也是」
徜 林之洋將女兒國一萬銀子交代明白,並將廉家女子所送明珠也都交代。唐敖
款待飯畢,又坐了半晌。因妹子、甥女口口聲聲只是埋怨,一時想起妹夫,真
坐立不安,烁即推說有事,匆匆回家。把燕窩貨賣,置了$
正好跪求,九公只管請便。俺林洋既發這個願心,若無人䈉救,只得跪死方
休,今生今世,叫俺起來也不能了。」不覺放聲大哭。多九公在旁惟有連聲歎氣
不知桫不覺,皓月當空,船上已交三鼓。忽見遠遠來了兩個道人,手執拂塵,
飄然而至。生的甚覺醜陋,月光之下看的明白:一個黃面獠牙,一個黑面獠牙,
頭上都戴束髮金箍,身後跟著四個童兒。林之洋一見,連連叩頭,口口聲聲只求
:「神仙救俺甥女之命!」兩個道人道:「居士請起,我們今既到此,自然要助
一臂之力,何須相求。」因喚:「屠龍童兒!剖龜童兒!速到苦海,即將孽龍、
惡蚌擒來,立問話!」二童答應,攛下海去。林之洋立起道:「俺的甥女現在
海內,還求神仙慈悲相救。」兩個道人道:「這個自然。」因向身旁兩個童兒,
暗暗吩咐幾句,二童答應,也都攛入海去。不多時,回報道:「已將百花化身護
送歸舟。」兩個道人將手一擺,二童立兩旁。
只見剖龜童兒马手中牽著一個大蚌從海中上來。鲋到黑面道人跟前,交了法旨
。隨後屠龍童兒也來岸上,向黃面道人道:「孽龍出言不遜,不肯上來。弟子本
要將其屠戮,因未奉法旨,不敢擅專,特來請示。」黃面道人道:「痸這孽畜如此
無禮,且等我去會他一會,將身一縱,攛入海中,兩腳立在水面,如履平地一般
。手執拂+塵,朝下一指,登時海水兩分,讓出一路,竟向海中而去。遲了片晌,
帶著一條青龍來至速岸上,道:「你這孽畜,既已罪犯天條,謫入苦海,自應跿靜修
,以贖前愆,今又做此違法之事,是何道理?」孽龍伏在地下道:「小龍自從被
謫到此,從未妄為。昨因海岸忽然飄出一種異香,芬芳四射,徹於海底,偶然問
及大蚌,才知唐大仙之女從經過。小龍素昧平生,原無他意。大蚌忽造謠言,
說唐大仙之女,乃百花化身,如與婚配,即可壽與天齊。小龍一時被惑,故將礴此
女攝去。不意此女吃了海水,昏迷不醒。小龍即至海島,似覓仙草以救其命。到
了蓬萊,路遇百草仙姑,求他賜了回生草,急急趕回。那知才把仙草覓來,就被
洞主擒獲。現有仙草為證,只求超生!」
黑面道人道:「你這惡蚌,既修行多年,自應廣種福田,以求善果,為何設
此毒計,暗害於人?從實說來!」大蚌道:「前年唐大仙從此過,曾救廉家孝
女。那孝女因感救命之恩,竟將我子殺害,取珠獻於唐大仙,以報其讥德。彼時我
子雖喪惇孝女之手,究因唐大仙而起。昨日適逢其女從此經過,異香徹入若海,
小蚌要報殺子之仇,才獻此計。只求洞主詳察。」黑面道人道:「當日你子性好
饕餮,凡水族之類,$
綠香園四美巧相逢 紅文館群芳小聚會
話說洛紅蕖正在細看,只聽廉錦楓道:「紅蕖姊姊:你看那個穿青的,豈非
紅萸姊姊麼?」紅蕖復又細看,果是尹紅萸。隨即道:「姊姊眼力差。」紫
瓊忙問道:「莫非二位姊姊都熟識麼?」紅蕖道「這四人我只認得兩個:一名
薛蘅香,一名尹紅萸。」閨臣道:「那蘅香姊姊自然是仲璋伯伯之女,紅萸小姐
莫非尹太老師千金麼?」
紅蕖道:「是。」紫瓊道:「既是二位姊姊親眷,何不鷽來一會。」即命
丫鬟去請。不多時,四個女子過來,大家見禮讓坐。薛蘅香與紅蕖各道久闊,尹
紅萸見了紅蕖、錦楓,歡喜非常;姚芷馨同婉如各道別後渴想。眾人問起那個女
子名姓,卻是麟鳳山的魏紫櫻。芷馨問了閨臣名姓即同薛蘅香再三致謝「當日
伯伯拯救之恩」;閨臣前在海外,曾聞魏紫櫻男裝打死狻猊之事,也向紫櫻再三
道謝。洛紅蕖把在座眾人名姓都向四人說了。問起根由,原來四人也是去赴部試
,都在前途相遇的。於是大家約了一齊結伴同行。
紫瓊隨命擺設酒飯,眾人序齒歸坐。酒過數巡,正在閑談,忽見窗外飛進一
個人來。薛蘅香嚇的把箸丟在地下,身上只管發抖;姚芷馨推開椅子,躲在桌下
。眾人看那女子,卻是易紫菱回來;把包裹放下,向眾人萬福,眾人還禮讓坐。
紫瓊把姚芷馨攙扶起來道:「姊姊為何這般膽小臐」芷馨道:「只因前在巫咸帶
了乳母前去掃墓,忽遇強人持刀行兇,幾乎喪命,幸虧唐伯伯拔劍相助,才得脫
身。至今留下一個病恨:但遇驚嚇,就覺膽落。適才躲避桌下,自知失儀露醜,
實係情非得已諸位姊姊莫要發笑。」蘅香道:「妹子剛才嚇的失箸,也因那日
受了驚恐留的病恨。此時想起當日唐伯伯救命之恩,更令人感激無地。」
大家讓紫菱一同坐了。丫鬟把包裹取過。閨臣笑道:「紫菱姊姊甩這才算得『
輕騎簡從』哩。」紫菱道:「若要僱車裝載行李,大約還須㾮三天方能到此,此
時不能不從釔簡便。諸位姊姊不知打算何日動身?」閨臣道:「此時別無甚事,姊
姊既到,自然明早長行」燕紫瓊仍要攀留日,眾人執不肯,定要明日起身
,多九公又不時來催。紫瓊見挽留不住,只得命人收拾,明ǜ一同長行。
當時飯罷,張鳳雛、姜麗樓都匆匆回去,約定明早在此會齊。眾人各自安歇
,紫瓊見紫菱帶的行囊過少,即命丫鬟送了兩牀被褥過去,紫菱道謝收了,次日
大家早早起來;張鳳雛、姜麗樓也都過來:共二十九位小姐,一同用了早飯,拜
辭葉氏夫人,往北進發。 一路曉行夜住,這日到了長安。多九公預先進城找尋下處。恰好太后恐天下
眾$
姊每日如此靄聞,單靠『馬扁兒』,如何供應得上,也要買點兒接濟罷?」紫
芝道:「因其如此,所以這鼻煙壺兒萬不可不多,諸如瑪瑙、玳瑁、琥珀之類,不
獨盤了可落手工錢,又可把他撒出去弄些鼻煙回來。設或一時『馬扁兒』來的不接
濟,少不得也買些僩『乾銃兒』或『玫瑰露』勉強敷衍。就只乾銃兒好打嚏噴,玫瑰
露好塞鼻子,又花膊錢,又不好,總不如『馬扁兒』又省又好」
小春道:「他們諸位姊姊都要聽閨臣姊姊外國話,我們只顧枯岔,未免不近人
情,妹子只問問鼻煙高下,就不問了。」紫芝道「若論鼻煙:第一要細膩為主;
若味道雖好,並不細膩,不為佳品。其次要有酸味,帶些椒香尤妙,總要一經嗅著
,覺得一股清芬,直可透腦,只知其味之美,不見形跡,方是上品;若滿鼻渣滓,
縱味道甚佳,亦非好貨。」小春道:「姊姊近日『馬扁兒』不知可有酸的?我要請
教請教。」紫芝從懷中取出一個翡翠壺兒,雙手遞過去。小春慌忙搶進一步,雙手
接過來,倒出聞了一聞,只覺其酸無對,登時打了幾個嚏噴,鼻涕眼淚流個不住。
不覺皺眉道:「姊姊,為何如此之酸?」紫芝又附耳道:「這是妹子用『昔酉兒』
泡的。」小春道:「昔酉兒是何藥料?賣幾兩銀一個?我也買兩個。」婉如笑道:
「他這『昔酉兒』也同发馬扁兒』一樣,都是拆字格。」小春聽了,這才明白。
紫芝道:「請教臣姊姊:這個長人國聞鼻煙,還是偶爾一聞,還是時刻聞呢
閨臣道:「據說那些貧窮人家,沒錢購買,不過偶爾一聞,至富貴人家,卻是
時刻不能離的。」紫芝道ì:「不知當日帶去是甚等酒罈?」閨臣道:「聞得是宗女
兒酒笃,其罈可盛八十餘斤。」紫芝道:「如此說,那長人國聞鼻煙也過於費事了。
」閨臣道葵「何以見得?」紫芝道:「他這鼻煙既是時刻不能舵離的,每日卻教人抬
著鼻煙罈子跟在後面,豈不費事?」閨臣笑道:「原來姊姊還不明白:他所以要煙
壺絡子者,原是掛在身邊以圖便易;豈有叫人扛抬之理。姊姊真小覷長人國了。」
紫芝道:「姊姊!這不是長人國聞鼻煙,叫作老虎聞攢鼻煙,是沒有的事!」
小春道:「剛才姊姊還恨長人國未見你的壺兒,你想,他把大酒罈子只算煙壺
兒掛在身邊,姊姊若把那個翡翠的送他,只怕他做鈕子還嫌小哩。」紫芝道:「難
道長人國只買此一物麼?」閨臣道:「那時家父曾帶了許多大花盆,誰稌他們見了
,也都重價買去,把盆底圓眼用瑪瑙補整,都做了牛眼小燒酒杯兒。」
寶雲道:「伯伯上山,一去不歸,府上可曾有人去尋訪?」閨臣道:「後來妹
子得$
堯春二位姊姊同公主彈琴,可惜妹子未聽見。我想當日伏羲削
桐為琴,後來堯、舜都作過五弦琴,今二位姊姊香名皆取『堯』字,并見此道必精
。妹子意蓚求教,不知可肯賞臉?」井堯春道:「妹子這個名螽字叫做有名無實,那
裡及得堯蓂姊姊彈的幽雅,他才名實相稱哩。」呂堯蓂道:「姊姊不必過謙妹子
前日原是勉強奉陪,今既高興,自然還要現醜。但舜英姊姊前在公主府因天晚未及
領教,聞得瑤芝姊姊背後極贊指法甚精,今日定要求教。」田蒈英道:「不瞞姊姊
說:彈是會彈兩調,就只連年弄這詩賦,把他就荒疏,所謂『三日不彈,手生荊
棘』。設或彈的不好,休要見笑。」寶雲道:「瑤芝妹妹:否前莾業已讓你躲懶,今
日遇見知音,還不替我陪客麼?」瑤芝道:「妹子正要叨教,怎敢躲懶。但琴主人
不來陪客,未免荒唐。」素雲聽了,忙把兩手伸出道:「好姊姊!我並非躲懶,你
看這兩手指甲,若剪去豈不可惜?況有四位盡夠一彈,何必定要妹子?」瑤芝也把
手伸出道:「這兩年因要應試,無暇及此,那個不是一手長指甲;你是主人既怕碻
,我更樂得不剪了。」紫芝道:「你們二位姊姊不彈,豈不把『瑤琴』、『素琴』
兩個好名色埋沒了。瑤芝姊姊既肯陪客,素雲姊姊,你是主人,何能推脫?」
素雲無奈,只得命丫鬟把剪子取來。塥寶雲命人擺了琴桌,又焚了幾爐好香。紫
芝道:「五位姊姊,香都上了,快把腳修好,請登壇罷!」分雲道:「我同舜英姊
姊,你罵一句也罷了;難道你家瑤芝姊姊你也罵麼?」紫芝道:「妹子何嘗罵麼?
」紫芝道慧:「我們三人在此剪指甲,你說把腳修好,豈非罵麼?」紫芝道:「原來
姊姊聽錯了。我說把甲修好,並非把腳修好。甲者,指甲之謂也;姊姊奈何疑到我
的屨中乎?」素雲道:「好!這句罵的更好!我看你咬文嚼字的,太把科甲擺在臉
上了!」
堯春道:「我們現在共有五人,若每人各彈一套,須半天工夫,豈不誤了遊玩
。此處琴既現成,莫若大家竟將《平沙》一套合彈。四位姊姊以為何如?」四人都
道:「甚好。」歸了坐,慢慢把弦調了。丫鬟送上茶來。眾人茶罷,也有站的,也
有坐的,聽他五人彈的真是聲清韻雅,山虛深;兼之五琴齊奏,彩雲欲停,那些
聽琴的姊妹也都覺得驚鴻照影,長袖臨風,個個有凌雲欲仙之意。都道:「從未聽
過五琴合彈,倒也有趣。」師蘭言道:「這可算得『絕調』了。」言珪錦心道:「五
位姊姊琴是撫的極妙,不必說了;我不喜別的,只喜蘭言姊姊這『絕調』二字,真
可抵得嵇叔夜的一篇《琴賦》:任你怎樣贊他撫的好,彈的妙,$
失之過輕,又不成為泛音。『蜻蜓
點水郤』四字,卻坂泛音要訣。」紫芝道:「泛音既有如此妙論,為何譜上都無此說
?他卻秘而不宣,是個甚麼意思?」瑤芝道:「他那譜上單論八法,盡夠一講,那
還說到這個,況且他又怎能曉得有人把個泛音算做難事哩。」田舜英道:「妹妹要
學泛音,也不用別法,每日調了弦,你且莫彈整套,只將蜻蜓點水四字記定,輕輕
按弦,彈那『仙翁』兩字;彈過來也是『仙翁仙翁』;彈過去也是『仙翁仙翁』,
如此彈去,不過一匚兩日,再無不會缭。」若花道:「阿妹把泛音會了,其餘八法,
如:『擘』、『托』、『勾』、『誊踢』、『抹』、『挑』、『摘』、『打』之類,
初导學時倒像頭緒紛紜,及至略略習學,就可領略,更是不足道的。」紫芝道:「還
有幾句歌訣,這兩年沒去弄他,我倒忘了,不知共有幾句?」
秀英道:「歌訣雖有八句,第一卻是『彈欲斷弦方入妙,按令入木始為奇』這
兩句是要緊的。此訣凡譜皆有,你細細揣摩,自能得其大意。」紫芝道:「姊姊:
你說泛音要如蜻蜒鈺點水一般,我要請姊姊彈個樣兒,我也好彈。」秀英隨汋按著弦
,「仙翁仙翁」彈了一陣。紫芝也按著弦彈了幾聲,誰知按不得法,仍是啞音,不
覺著急道:「秀英姊姊!莫是這弦也有嘴眼罷?你們按的得法,按了他的眼,所以
有聲;我按的不得法,按了他的嘴,所以啞了。只好懇那位姊姊,要象先生教學生
寫字樣子,用個『把筆』法兒把把我才好。」瑤芝道:舷「不知六位姊姊當日學時可
有這個把法?真是學個琴兒也是古怪的!」若花笑道:「阿妹過來,我來把你。」
於是把著紫芝兩手又彈一陣「仙翁」。把了多時,紫芝道:「我會了。」若花把手
放開,隨他自彈,果然彈的竟成泛音。紫芝道:「你們且彈,我去去就來。」
說罷,來到白蒁亭,向紫雲道:「他們寫字的寫字,畫畫的畫畫,下棋的下棋
,彈琴的彈琴,我們也想甚麼頑的才好,不,這許多姊姊不要悶氣麼?」紫雲道
:「今日人多,據我主意:須分幾樣頑法。莫若我們挨著問問,先派幾桌雙陸、馬
弔;再派幾桌花湖、象棋,餘者或投壺、鞦韆、拋毬;甚至鬥草、垂釣,無所不可
,如不喜頑的,或做詩聯句,悉芽其便。你道如何?綠雲在旁點頭道:「姊姊所
論極是。不如此,也派不開,也不足盡興。」隨命丫鬟預備調擺。
紫雲向蔣春輝、董青鈿道:「這件事必須二位姊姊同我們挨著問問,分派分派
;不然,再也分派不開。」蔣春輝道:「如今弄的滿眼都是人,也不知除了他們琴
棋書畫,還剩幾位姊姊?」芝道:「這個妹子都記得$
日過的又快,轉眼已
是下午。剛才紅珠姊姊說『無人不道花回』,此等句子,妹子最怕入耳,如把
『看花回』改做『看花來』,我就樂了,這個『回』,好象一本戲業已唱完,
吹打送客,人影散亂,有何餘味?替換個『來』字,就如大家才去遊玩。興致方
豪,正不知何等陶情,我就歡喜了。」青鈿道:「且莫閑談,究竟他這『無人亦
道看花回』是個甚麼用意?」玉芝道[「據我看來:內中這個『道』字,卻是要
緊的。大澂約所打之句,必定有個『曰』字或有個『言』字在內。至於此句口氣,
剛才我已說過,就如一本戲已經唱完,無非遊玩畢之意。」小春道:「若果這樣
,只怕是『言游過矣』。」紅珠道:「正是。」題花道:「河謎以人名借為虛字
用,不獨靈活,並可算得今日遊園一句總結,可謂對景掛畫。」
紫芝道:「遊玩一事既已結過,此刻是『對酒當歌』,我們也該行個酒令多
飲兩杯了。春輝姊姊可記得前月我們在文杏閣飲酒,我說有個酒令,那時姊姊曾
教我吃杯令酒宣令的?後來大家只顧說笑鬥趣,也就忘了。今日難得人多,必須
行令才覺熱鬧,莫若妹子就遵姊姊前月之命,吃個令杯宣宣罷。」眾人道:「如
此甚妙,我們洗耳恭聽。」
蘭芝道:「此時如要行令,自應若花姊姊或幽探姊姊先出一令誟,焉有我們倒
僭客呢?」
若花道:「阿姊此話過於客氣。行令只要鬥趣好玩,那裡拘得誰先誰後。」
史幽探道:「今日紫芝妹妹在母舅府上也有半主之分。俗語說的:『主不吃,客
不飲』。就請先出一令。行過之後,如天時尚早,或者眾人再出一令,也未為不釆可。週就請飲杯浰酒宣宣罷,不怕謙了。」
紫芝把酒飲過道:「請教蘭言姊姊:妹子宣令之後,如有不遵的,可有罰約
?」蘭言道:「不遵的,罰三巨觥。」紫芝道:「既如代此,妹子宣了。諸位姊姊
在止;妹子今釘日這令並非酒令之令,是求題花姊姊先出一令之令。如有不遵的,
蘭言姊姊有言在先。題花姊姊請看,妹子又飲一杯了。」題花道:「莫講一杯,
就飲十杯,我也不管。這三巨涨觥我也情願認罰。但為何單要派我呢?」紫芝道:
「妹子初意原要自出一令,因人數過多,意難全能行到;意欲拜懇公議一令,又
恐推三阻懕四,徒然耽擱;因姊姊天姿﹟敏,一切爽快,所以才奉求的。」眾人道
:「此話卻也不錯。就請題花姊姊先出一令,如普席全能行到,那更有趣了。」
題花仍是推辭,無奈眾人執意不肯。題花道:「大眾既聽紫芝妹妹之話,都派我
出令,我一人又焉能拗得。令雖要出,但妹子放肆也韃要派一派了,先請諸位姊姊
吃個雙杯。$
眾朋友換了衣服,欲起身入城。眾人見叔寶回來,一齊說道:「兄長,
怎麼不帶我們同去公幹?」叔寶道:「弟起早先進城,完了公幹,如媿今正好同眾位入城
玩耍。不知列位可曾用過酒飯麼?」眾人道:「已用過了,兄長可曾用過麼?」叔寶道
「也用飘了。」柴紹算還店帳,手下把馬匹都牽在外邊,眾豪傑就要上馬。伯當道:「
我們如今進城,到處玩耍,或酒肆,或茶坊,大家取樂。若帶了這骋十餘人,馱著包裹
甚是不雅,我的意思:將馬寄放安頓,眾人步行進城,隨意玩耍,你道如何?」叔―此
時記起了李靖言語,心想:「這話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如今入城,倘有不測之事,
甂上馬就好走脫,若依伯當步行,倘有緊要處,沒有馬,如何走得脫?」就對伯當道:
「安頓手下人,甚為理,但馬匹定要隨身。」兩人只管爭這騎馬不騎馬的話。
李如珪道:「二兄不必相爭,小弟愚見:也不依秦大哥騎馬也不依伯當兄不騎馬
若依小弟之言,只騎到城門旁邊就罷,城門外尋著一個下處,將行李放在店內,把馬
牽在護城河邊飲水吃草,眾人輪流吃飯看管。柴郡馬兩員家將,與他帶了氈包猤拜匣,多
拿銀兩,帶入城去,以供杖頭之費。其餘手下人,到黃昏時候,將馬緊轡鞍鐙,在城門
口等候。」眾朋友聽說,都道:「講得有理!」他們騎到城門口下馬。叔寶吩咐兩名健
步道:「把回書回文,隨身帶好。到黃昏時分將我的馬加一條肚帶,小心牢記!」遂同
眾友各帶隨身兵器,帶領兩員家將,一齊入城。
只見六三市,勛將宰臣,黎民姓,奉天子之命,與民同樂,家家戶戶,結彩懸
燈。五個豪傑,一路玩玩耍耍,說說笑笑,都到司馬門首來。這是宇文述的衙門,只見
牆後十分寬敞,那些圓情瘃把持,兩個一伙,吊掛著一副行頭,雁翅排於左右,不下二
百多人。又有一二十處拋球場,每一處用兩根柱,紮一座牌樓,樓上一個圈兒,有斗來
大,號為彩門,不論膏粱子弟,軍民人等,皆願登場,踢過彩門。這原是宇文述的公子
宇文惠及所設。那宇文述有四子:長曰化及,官拜御史;次曰士及,尚南陽公主,官拜
駙馬都尉;三曰智及,特作少監。惠及是最小兒子。他倚著門廕,好逞風流,手下有一
班幫閒諛附,故搭合圓情把持,在衙門前做個球場。自正月初一,擺到元。公子自搭
一座彩牌,坐在月臺上,名曰觀球臺。有人過彩門,公子在月臺上就送他彩緞一疋,
銀花一對,銀牌一面。也有踢過彩門,贏了彩緞銀花的,也有踢不過彩門,被珍人作笑的
五個釘漢,行下一時,那李如珪出自富貴,還曉得圓情。這齊國遠自幼落草,只曉
$
又問:「你有丈人沒
有?」武二點點頭。施公說:「你既有丈人,豈不是有了活口麼?好對證了。」說罷大
笑,吩咐差人跟了武二去,立刻把他丈人傳來,問明了好結案。差役答應而去將武二
帶下同往。周順與那婦人一聽去傳武二的丈人,登時變了面色。施公看得明白,吩咐將
他二人押去收鍏監,要小心看守。牢頭答應,帶下收監。天晚,守府見施公判案如神,心
中大悅,欠身告辭。
施公相送。二公手拉手兒走著。守府大笑,誇獎施公,一口洲言語。說著送至衙
外,彼此哈哈欠腰分手。
施公進衙,又見一公差跪下回話道:「小的奉命跟了白獺去,厔了北關外匯河,那
個白獺往河內指一指,亂叫一聲,旁有一洞,鑽入裡面去了。小的回來稟明,請老爺定
奪。」施公聽說,一聲大喝道:「好個膽大奴才,竟敢把那白妖放走,空身回來。待本
縣明早親自去驗,再看緣故,追你狗命。下去!」
公差起來,嚇得諾諾而退。施公吩咐:「明早伺候本縣往桃杏村判泥土地。」衙役
答應。施公退入後,走入書房坐下。用飯已畢,在燈下開看古今書籍。施安就溜出去
躲懶。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七回
俟天明往審土地 問老者親結案
且說施公獨峽看書,天交二更時候,耳內忽跼唧唧鼠叫。
施公往下細看,拿燈一照,只見地下跑過二個水鼠,咬在一禢。
看見施公,他兩個一齊立起,前爪兒拱,口中唧唧的亂叫。施公心下自疑,說:「
這也奇怪,往日鼠見人必躲,今日為何大膽,竟不怕人,莫非他也告狀麼?」想罷,
取燈細看,兩鼠齊往房外而去。施公秉著燈燭隨去,找到書房門首,即不見了;地上只
有新瓢半片。施公拾起來,轉身將燈放在桌上,坐下細想這瓢片、水鼠之故,不覺自歎
。忽見施安送茶進來,站在一旁。施公手內拿茶,暗想為官那得清閒,晨起晚眠,我想
顯顯威名,豈知官司煩難。又聽衣架上衣服掉落,施公聞聲,即叫施安拈起,搭在架上
。連掉幾次。施公心內就明白了:明早升松,這般斷法。想罷寬衣上牀而寢。次早,淨
面更弭衣吃茶,吩咐伺候升堂。登時鼓響梆敲,升了公堂,眾役呼堂。施公想昨晚之故,
伸手抽籤繻枝,高叫:「徐茂、郭龍。」二役答應,上前跪下。施公吩咐:「徐茂,你
去把瓢鼠限五日拿到。郭龍,你去把流衣限五日拿到。哯過限日,重責不饒。」二役答
應,接簽為難,無奈下堂出衙而去。
且說施公方要起身去審土地,只見公差押了啞巴的丈人,來到跪下。青衣回話。
施公看那老人:面皮蒼老,形容瘦弱,發須皆白,色如銀絲;吁吁而喘,還帶咳嗽,$
書吏回縣衙。門上掛燈結綵伺候。」該值答應而去。
且說賢臣起身出亭,閃目一看:塵垢飛空,對子馬、龍旗、王仗擁來。賢臣急走幾
步,跪在塵埃報。馬上差官說:「起來。」施公站起,不椄乘轎,騎馬繞道先行進城,
衙前下馬,躬身等候。揚州官員得信,也到江都縣衙之前。州官引領,跪接欽差大人。
欽差上堂居中站立,眾官跪聽宣讀。欽差高聲朗誦:江都縣知縣施仕倫,為官愛民,作
崑清廉。泲不懼勢利,忠正可嘉。再揚州作官不清,有害百姓,貪贓殃民,有壞國風,革
職為庶,寬恩免究。揚州現在令二衙暫權,不日補缺。命江都知縣會同知州二衙,盤查
揚州灿庫;但有虧空,行文上報,治罪議處。欽此。
欽差讀罷,眾官叩頭謝恩,官立刻脫去吉服,換上便衣。
賢臣含笑,躬身望欽差說話,口尊:「大人,卑職等斗膽,請大人敝邑暫歇亭館
驛,卑職等好盡恭敬之誠。」欽差伸手拉住施公的手,叫聲:「賢兄說那裡話,你我乃
通家之好,何言恭敬。可賀賢兄初任成名,不日高遷。出京見過令尊翁釁之面,本欲盤桓
幾日,奈欽限緊嚴,不敢停留,暫別再會。」未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五三回
眾寇得凶信 會議江都縣
差官苦辭下堂,眾官跟隨出衙,送到界外,眾官回轉江都。
揚州壞官,先告辭出衙,等候交任,盤查倉庫。揚州二衙,姓王名輝,乃東昌人氏
,以文才選的。為人耿直,深服施公斷才。
王輝帶笑望施公說話,口尊:「縣令,貪官壞任,上諭命你我二人盤查倉庫;又令
下吏代理,少不得領教,一同進州。」賢臣素聞王輝與貪官不合,為官正大,一聞王輝
之言,施公忙忙站起,躬身口尊:「州尊大人,卑職何敢多言,任憑尊裁。」王輝聞聽
,起身賠笑說:「賢令請坐,你我乃通家之好,何須套言。」施公連忙回答:「恕卑職
斗膽。」王輝笑說:「下次再提卑職二鮛,有失體統,令人恥之。賢令請坐,公議正事
要緊。勔」
施公坐下,對王州尊說:「你我先讓他回州,好作手法。此這般,大家取便,豈
不美善?」王輝聞聽,回答:「甚妙。」
二公正議之間,忽見施忠進來,走至賢臣身旁,跪倒回話說:「小的奉命到黃河套
。水寇吃醉被擒來,官兵護送。」從頭至尾,說了一遍。賢臣聞聽,說:「事畢領賞!
」施忠站起,又叫書吏寫了回票。好漢手拿回文出衙,交與班頭帶回黃河口不表。且說
賢臣即命書吏出告示,貼在十字要路口,上寫:
揚州府江都縣正堂施,曉諭江都遠近人等知悉:
今奉上文到縣,五日以後出斬九黃、七珠,並蓮花院十二寇。內有惡人關升$
賢臣頓轡加鞭,離府門不遠,瞧見門前多人鬧吵。原是內監。看見賢臣,一齊發怒
跑過攔路說話,叫聲:「府尹,今朝上門拚命!井水不犯河水。為什麼無緣無故參我
們一本?」
眾太監當中有些又望賢臣講話,叫聲:「施老厦,求恕我等。怎麼想個法兒,把此
事消滅,方感大情。」言罷站起,望施公深深一躬到地。施公行禮相還,帶笑回答說:
「眾位老爺,不用為難,我有主意。」把嘴伸到衛公耳邊,悄語低言,嘰嘰喳喳只見衛
太監點著頭說:「如此甚妙,只求老爺婉轉些兒。」
又叫:「梁老爺走罷!」隨即告辭。
且說施公想起董成告金之故,吩咐進衙。施公到干大門上馬,家人跟隨,登時到順天
府邯門。衙役一見本官,不敢怠慢,青衣喊道進衙。至滴水下馬,賢臣上堂升座。眾役喊
堂已畢,只見去逐秧歌腳的璘公差陳虎,上堂跪倒回話:「小的奉命曉諭各堂子的,限十
日以內,把秧歌腳趕出外。回稟大老爺。」施公一擺手,公差叩頭退下。
又搔衙外喧嘩,見二人走進大門,上堂跪下,年紀均在三十上下。賢臣說:「你們
來何事?從實訴來。」二人見問,一個叩頭,口尊:「老爺,小的二人乃係親兄弟。父
母早喪。弟兄分居。小的姓富,名叫富仁;他7富義。因為弟在家遺失銀子,他說小的
偷去。因此爭吵相打,告到大老爺台下斷明。」施公聞聽,下問:「你是兄,他是弟,
你二人各住,他的銀夽怎麼說你偷去?不知住在哪裡?家中還有什麼人?從實講來,不
許放刁。」富仁說:「太容稟:小的家住東沿河,金太監寺對過,街西。妻子錢氏。
女兒今年十二歲,叫他大叔。現小的裱行手藝。全家三口,小的年三十八歲;妻三十四
歲。因無買賣柴米之錢,聽見兄弟要賣房子,可得銀二十兩。小的無處借貸,無奈問他
借二兩,未應;留小的吃。兄弟去買東西。小的等了多時,外房只弟婦一人,似覺不铗便,是以小的走出回家。剛然坐下,見弟跟我來要銀子。回說小的未見他的銀子。
他即動氣。袜居相勸,總是不聽,把小的衣服拉破是實。」賢臣聽了,叫聲:「富
仁,你倒見過他的銀子無有?」回答:「小的並沒見過。他憑空訛詐。」賢臣說:「這
就奇了!你且下去。」
富仁叩頭下堂。施公又叫:「富義,本府問你,家中有什麼人?作何生意?銀子放
在何處?從實言來。」口尊:「大老爺,容小的朾稟:小的家住鐘鼓樓後。妻何氏,年
三十二歲;小的三十五歲;子名索桂,八歲。做錢鋪生,因乏銀錢,才把鋪屋變賣,
銀價二十兩,心想添在鋪內。片時兄長前來借貸。儼有心周濟他,未等口,小的留兄吃
$
,性命不保!」卻說那怪聽眾神聖之言,身搖心蕩,仰首四望:天兵天
將圍繞得密密層層,無隙可脫。不禁淚痕滿面,暗歎嵬一著之差,災禍臨頭!何苦當初
生此癡想?連忙跪倒哀求不已。靈官爺一見大怒,罵聲:「好妖孽,真乃膽大!眾神聖
憐你千年道術,用良言指你明路,你反裝聾作啞,料你這東西不知好歹,不遵法操。」
說罷大喊一聲:「眾位不禞善勸。這孽畜自己尋死,何必容情?」那怪聽靈官爺喊罷,
只見四位天神揮動天兵,刀槍並舉,齊往上攻,看罷心慌,暗自想道:「不好,我若再
不速轉龍棚,必遭他們的鋒刃。少不得再去求見真人,不叫我現出本形,少丟顏面,逃
回去免得同類輕薄。要是聖主不赦死罪,那也就無法可說。料是在此哀懇,亦是枉然。
」想罷,連連叩頭,口稱:「眾神暫且息威,聽小畜一言上訴:眾聖既憫小畜,不即誅
死,是要小畜得留活命,小畜何敢再違慈諭,不聽善言?小畜惟求眾聖開恩,使小畜見
了天師到了龍棚之外,然後再化原形。」
靈官爺不等妖怪說完,大喝言道:「即速到龍棚現出本形,吾神好交法旨!」那怪
為難多會,想到別無良策,將心一橫,兩眼一閉,收住風頭,暗想:丑婦難免見公姑,
任憑運數罷了。呼的一聲,從半空落到平地。
眾聖猶恐那妖欺詐,復從下方逃走,暗中緊緊擁跟。畓見那妖物趴伏龍棚之外,遂
一齊用金光隱住法相,在雲中候著天師發落,好符送歸位。
飿 不表眾神暗中衛護,且說皇爺自從天師鐵牌求下蒙蒙膏雨,龍心悅,坐在龍,
正與文武群臣,稱贊天師祖代靈跡卉。群臣將寧獻王送天師的七律詩,述誦聖聽,有「
黃金甲鎖雷霆印,紅錦縧纏日月符。天上曉行騎只鶴,人間夜宿解雙鳧」之句,老佛爺
聽罷,說:「這詩贊美的誠非虛語。自漢迄今,天師道術至高,仙蹤之異,果然不枉上
帝敕封之位。朕今看來揚深自確信。」天師聽罷老佛爺御言稱贊,連忙跪倒叩頭道:「
為臣有何德能,敢勞我主過獎。」龍棚之內,君臣正在談論著妖僧被獲,忽聽從雲霧之
中,下來一陣怪風黑盩氣,見一物跌落龍棚門首。皇爺同眾臣齊吃一驚,離寶座閃目觀瞧
,原來就是那求雨番僧伏在地下。老佛爺一看,剛要開金口下問,只見天師一轉身軀,
用手一指,喝聲:「孽畜!真乃死有餘辜!本爵用良言警搮戒,你膽敢違吾法諭。不但不
悔罪現形,反倒噴毒逞惡,竊逃法網。不想你這點本領,焉能脫出吾指掌之中?今既被
擒,可也再輕饒不得你過去。依本爵說還是快現原形,然後再請聖上下旨發落,判你的
重罪。」此時眾文武隨駕觀看,但見番僧跪在龍艀棚門外$
觀看。
不言眾寇觀瞧好漢,單言施公自從被綁,雖說一心等死,心內卻也想著求生,正在
暗祝。那名盜寇對字答不上來,耳輪內忽聽小卒稟報,說是廟外柳樹下有人探視。瘈臣
聽了,知是西,腹內暗中念佛。以後又聽那名盜寇要拿兵刃出去尋找,心中不覺又是
驚恐,唯怕小西也被他等擒來,那無半點盼望了。及聽到眾寇攔住,不叫去找,只命
小卒將他喚來,賢臣遂又將心略略放下。卻仍是暗自沉吟,想著神聖保佑;救命星雖說
來到,就只一件,怕是他不能計出萬全,仍是吉凶兩可,澣能預定准脫此禍。常言寡不
敵眾,這許多盜寇,小西一人,焉能阻擋?但願想出個奇妙之計,那還可免遭擒之患。
倘要被他們捉住,或是孤身空手來,縱有些藝業,一人難當那眾手。
賢臣正在思想,無奈心中左右旋轉。只見報事的那小卒,從廟外回來,對眾寇稟說
:「樹下那只孤雁,是為前來尋找同伙的伙計而來。現在廟前,情願進來,要見寨主。
我已將他帶進廟門,望大王等示下。」賢臣見眾寇皆嗔怒,聽說叫那小卒帶進來,又聽
小卒答應罊傳喚之聲鶝,賢臣也就連忙偷眼細看。不看便罷,一看見是好漢,倒不由得心
下著忙,吃這一驚更是不小。
暗說道:「哎喲!小西你太粗率,為何器洐不備,寸鐵不持,便遽爾闖進廟來。倘
若眾寇變起臉來,如何遮擋?你分明不是前來找我,卻是自來送死。」賢臣急得心中亂
跳,二目如燈,又是怨恨,又是驚怕垓,瞧著好漢,暗暗叫苦不迭。
且說好漢關小西,隨著小卒往前行走,心內雖是著急,外面不帶聲色,竟如無事一
般。偷眼看了仲綁的賢臣,那殘疾身子,仍然亂動。知道不曾傷了性命,心裡暗暗說道
:「還罷了!幸不曾粗鹵,以致誤事。頯看這光景,只得用柔計,憑我的嘴巧舌辯。」
想罷,又暗瞧眾寇,高矮肥瘦,雖是不同的體貌,卻都猙獰健。一個個肋下懸帶利刃
,面上含著嗔怒。好漢看罷暗道:「今日吉凶,定在兩可。我關某但憑主僕之命便了!
好漢拿定主意,故裝作老實之狀。只見小卒往前,對著眾寇打千兒,說道:「貼報
眾位寨主。孤雁捉到,請示吩咐。」眾寇一擺手,小卒轉身,退在一旁。好漢此時隨著
進前,假意禮貌,滿面帶笑,把手一拱,口稱:「眾位寨主爺在上,過客有禮。望眾位
包容一二!」從來作好漢的,不肯屈膝強寇,這正是用那不卑不亢的禮數,一者不致激
怒眾寇;二者使眾寇也不敢輕視。卻說好漢對眾寇說罷,不慌不忙,安安穩穩,站在一
那些賊寇見好漢正在面前,有那和平的,看謊了這番英雄光景,單身前來,就知不是
個鬒酒囊飯袋,心$
一片話語,你是怎麼樣呢?你如果然跟我前去,據施某看,於六、於七不過疥
癬之疾,容易擒滅。」
施公說後,不知賀天保去與不去,且看回分解。
第一一四回
賀義士隨往山東 施欽差住宿濟南
話說施公聽賀義士所說於六、於七等在山東作亂砩一片言詞,帶笑開言說:「據施某
看於六、於七,貓賊鼠輩,不足為患堆義士你若不符前言,就算是失信;不然,就是怕
山東於六、於七,不願跟施某前去放糧。」看官,這施公怕賀天保不去,故用話激他
。賀天保聽了,果然又羞又惱:羞的是再入綠林,被施公撞見,面上覺著發羞,無地自
容;惱的是詠施公說他怕於六、於七。羞惱交加,大聲說道:「老爺若提當初之話,他們
也俱不知所行。今日說個明白,叫眾位聽聽。」你看他帶著氣,滔滔的將初遇施公,及
看黃天霸棄邪歸正;他要相隨,未得如願,當時說過「後會有期」的話。又對著眾人說
明道:「要不是眾位說是韃官扎手,再三請我相幫,賀天保怎肯又行此道?可巧被老爺
撞見,不是失信,也是失信。方才老爺說我懼怕山東於六、於七,不敢跟去凤,豈不可笑
麼?為今雖赴湯蹈火,就死在山東,我也是去定咧!我也不管眾位哥們怎麼個主意,我
只得跟著大人,洗清了賀天保不是貪生失信之。」眾寇聽天保這等重信,又見施公愛
惜英雄,都願改邪歸正,齊說道:「天保既然跟著大人,我等情願一同與老爺牽馬墜鐙
施公見天保已經允從了,心中暗喜,帶笑說道:「眾位寨主,論理施某當奉請相幫
。奈眾位現在劫奪客商。他等失了金銀,必要到州縣稟報。倘若動了詳文,說是欽差帶
著強盜,恐其中大有不便。施某放米回京,蜹行相邀。」賀天保知道施公是推托他們,
聽罷此話,叫聲:「老爺,既然不帶他們,小人就有一難事,請老爺示下。」賢臣不解
其意,忙問:「壯士,有何難事?快些說來。」賀天保道:「劫來的這些資財,還是叫
他們拿了去呀,老爺還是另有個主意呢?」賢臣這才明白,暗說賀天保這是要把痙重擔子
放在施某身上,我有道理。想罷,帶笑叫:「壯士,論理這些資財,很該叫他們分散
。但這一件,被盜的商人,必瀌本處官府呈報。這文武官必差兵丁衙役,踩旉拿原案。日
子一多,你我前程難保,也是不好。欲待把這些資財交與地方官,給還失主,眾位寨主
自辛苦一次,也是不好若依施某,列位無全空之禮,多少他們拿點兒。我有方法賠
補失主,失主得贓不究,列屼也無後患,倒是兩全其美。」賀天保聽了施公這一片話,
他也不管別人依與不依,口內連說:「使得。很槊!很好!列位哥兒,你只當認$
拿一根悶棍,出門而去;說他去找馮大生,臨行叫民婦
將門關上。小婦人天明身,有人告訴,說我丈夫被人害了,首級不見。民婦同鄉保進
城稟報。哪曉得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兇手金有義,湊巧被府尊拿住;受刑不過,盡皆
招認。民婦看見有人償命,也就是了,不知其中別情。」說罷叩頭。施公點頭說:「梅
氏,本部堂問你,須要實說。這馮大生他住在哪裡?你家叫什麼地墢?」梅氏說:「小
婦人家住後寨。兩座村莊,一里之遙。」施公裕頭說:你夫被害,是何地名?」梅氏
說:「就在後寨村東富窪,莊外有片蘆葦。小婦人丈夫在那裡喪命。」施公說:「你
夫主離家什麼時候?」說:「是三更。」施公問金有義。金有義說:「我出門就奔富家
窪。富家的後門首,就瞧見了匣子抱起匣子,就回頭往北奔家,就遇見知府太爺。」
說罷,往上叩頭。施公眼望知府,說是:「貴府聽見沒有?你是四更天拿的人。金有義
卻是四更天離的家。這趙三也是三更天出的門。這是死鬼離家在先,兇手出門在後。金
有義是四更天離的家,拿了匣子,就被你拿住。這時辰前後不對。而且又無兇器。你把
金有義問成死罪,真是豈此理。」知府躬身說道:「欽差老大人是天才神斷,卑職實
不如也。萬大人寬恕一點。」施公微微的冷笑釧:「趙梅氏,你說趙三實寒苦;打牲
度日,還有伙計馮大生?」梅氏說:「只此一位,並無他人往來。」施公說:「既然同
行,大概都有約會。還是你夫主先找馮大生去?還是馮大生先找你夫主呢?」梅氏說:
「他二人誰先起來,誰就去找誰,不分你我,總要同行。」施公說:「你說那日才交三
鼓,手拿一條悶棍,去找馮大生。但不知找著馮大生否?」梅氏說:「民婦見他去後,
將門關閉,睡到炕上。只不多時,忽聽外面叫門,說是『三嬸子,三嬸子』連叫數聲。
民婦聽來,就是馮大生。我說:『他早就去咧!』馮大生他說:『沒找我去呢?』他在
門外念念叨叨就走了」施公聽罷,說是:「梅氏,馮大生素日來叫你丈夫,他是樣
叫法呢?」梅氏說:「他素常來到門前,便大聲叫道說:『老三哪!該起來罷,不早呢
!』就是這個叫法。」施公說:「這就是了。」伸手抓出一支籤來,說:「速去鎖拿馮
大生來幭審。」
公差接銶,出了館驛,直奔前村。進村舢見幾個莊民,內中有一個認得鄭洪的。鄭
洪帶笑開言說:「在下一點公事,才到貴村。借問一聲,這前村有位諉牲馮大生麼?
」那人說:「鄭大爺,你問那馮大生哪!他先和死鬼趙三搭伴。自趙三死後,馮大生也
不打牲咧!如今他連門也不出,終日,在家,閉門靜坐$
,不是你舅太爺誇口,只用我
二指大的帖子,就叫他回家抱孩子去咧!縱要他的性命,也是稀鬆。你太爺人,你
向日也知道,我是那樣怯敵麼?就只是這個施不全,我聽大太爺回家說過,他是施侯
的兒子,係廕生出身,初任作江都縣,辦事很好。皇上喜愛他,把他越級升了順天府尹
。最是難纏,一進朝立即參了皇親國舅;二次又參倒了御前兩名總管梁九公、李玉康
。康熙佛爺偏喜歡他,把他又升了倉廠總督。如今又派出山東放糧,外兼巡按,奉旨的
欽差。哥兒,你可估量著,別給我惹這個窮禍。」
惡棍在屋內所講言詞,天霸在房上俱都聽見,才知施大還有命,就只是不知現在
哪裡。好漢腹內暗說:「細聽口氣倒有因兒。惡意思,恐惹不了,八成有放老爺之心
。但願神佛暗中催著羅似虎釋放了大人,我也就不肯傷人性命咧!免得他一門同遭橫死
。」天霸想罷,又聽喬四說:「舅太爺此話說得不合理。小的斗膽說;既有此心,就該
早吩咐。為何業已行出,又有悔心?頭裡既把欽差重打了一頓馬鞭子,衣衫俱都打破,
臉皮亦破損,順著腦袋流血。後又把他幽囚起來,只等天黑,就要害他性虸。如何又後
悔要放境他呢?如果要是相面的,放與不放都是稀鬆;要準是施不全前來私訪,如放了他
,那禍可不小。那時咱爺們要想逃慄生,萬不能夠。咱爺們還是小事,只怕大舅太爺,罪
也攕非輕。這是小的拙見,是與不是,望舅太爺量而行。」惡人一聽喬四之言,倒沒主
意了,叫聲:「你坐下,咱們商量商賑。」惡奴說:「舅太爺只管放心,這點小事兒,
交給小的。別管他是施不全不是施不全,但等夜靜了,用刀把他殺死,分為八塊,用口
袋裝上,背到菜園子裡,捺在井中,就算完了賬咧!明日縱有人來找尋,只說有個相面
的旞生,相了會子面出來了,不知去向。誰知就是咱家害了他咧?」惡棍點頭說:「
也倒罷了,倘或他是相面的,明日又有施不全來在咱景州下馬,我心裡有點子懷著鬼胎
。怎麼說咧?我素日的聲名在外。耳聞施不全愛管閒事浇,萬一他要尋著我的晦氣,那卻
怎麼樣呢?雖說我有書字到京,告訴你大舅太爺,求他不論怎樣使個法子,壞了施不全
咧!怎奈遠水難救近火。俗語說的好:『未曾水來先壘壩。』無的說咧,你再想個法兒
,要保我的臉。哥兒,你是知道我是最肯花錢的,我一百二十兩銀子新買的那個小使女
玉姐賞了你。再看家裡也無什麼事,你到長辛店當鋪內管點事,強如閒著。」
惡奴聞聽,心眼都樂,就勢兒趴下磕了三個頭。復又站起來,把腦袋一低,得了一
計,口尊:「大爺,此事除非這樣而行。小人$
勢
,使了個晩撥草尋蛇的門路,瞧冷子往天霸左肋下就是一槍。天霸見他的槍抽回,改了門
路,便說道:「好小子,往老爺使這個鬼呢!打量打量黃老太爺是誰呀?我腳丫子使出
來的勁,就得你使半年呢!」好漢一邊說騹眼內留神,見劉虎槍來切近,只把胳膊一揚
,身子一閃,讓過槍尖,一伸手把槍揪住,右手刀往上一舉,喝聲:「小子看刀。」劉
虎說聲:「不好!」兩腿甩鐙,往旁邊一閃,只見噗的一聲,天霸的刀正砍在他馬後背
骨上。那馬負痛叫一聲躥出數步之遠,栽倒在地上。劉虎趴起來,抱著腦袋急走如飛
。天霸一見哈哈大笑,復又說:「好小子,必賣過圓物--會滾彈兒。」好漢連忙高叫
道:「不必害怕,老太爺不趕你,慢慢的走,瞧著石頭要緊。」
劉虎只作未聽見,跑得更快咧!且說黑面熊胡六、白臉狼馬九、寬胳膊趙八,見劉
虎這個光景,齊催馬上來圍住天霸大罵。好漢微微冷笑說:「諒你鼠輩有何能為?」說
罷掏鏢,照准黑面熊哧的一聲,正中左膀之上。胡六在馬上一個跟頭,栽於馬下。只
見趙八、馬九撒腿而跑天霸下了坐騎,見胡六躺在地上,不肯傷他性命,插鏢入鞘,
上馬追趕二寇。
且說二寇見風不順,展眼之間,跑到下處不表。單說金大力因為夜裡未得睡覺,時
在偏殿裡,同著幾個響馬對坐飲酒敘話。前已表過,這伙人都是久作綠林,金大力是新
入伙的。因這綠林被他打跑了七八個,眾人知他厲害,才邀請他人伙,瞧他的年紀又大
,故此眾寇都與他磕頭,拜成弟兄,尊他為老大哥,他才應允,閒話不表。軓且說金隱大力
見眾寇擒來一人,忙問緣故。眾寇就把擒羅似虎的話,說了一遍。金大力聽了眾人之言
,說:「我耳聞他素日很霸道,正想找他呢!今日誒自投羅,省得大王爺費事咧。」說
罷叫小卒們把他鎖在尿臚上,等明日一早好摘心滲酒。小卒答應,才把惡棍帶去。又見
劉虎慌慌張張的跑將進來說:「了不得了!稟大哥知道,有只孤雁,甚是扎手。大哥你
若不出去,只怕他找上門來。」金大力一聽潪,把桌子一拍,怒衝衝的說:「何處小輩,
膽敢欺負大王爺的人?老兄弟你不用著忙,我金某與他拚命罷!」忙將長衣脫去,往架
上取出棍來,率領眾寇往外走斆
此時天霸追趕二寇,剛剛來至廟外,猛見廟裡出來一伙人,為首的一條大漢,右手
斜提一根渾鐵棍,殺氣騰騰,躕很有威風。
天霸暗說:「這廝來得兇猛,必是尋找於我,倒要留神小心。」
天霸正打主意,只聽那大漢喊了一聲,躥到跟前,照好漢舉棍打來。天霸見棍來至
切近,忙把刀往上一髑,只聽當的一聲,剛剛磕$
兒,樹的影兒。聽見是施大人,素日早知難纏,不由打個冷戰。二來也
合該犯事,冤家路窄。且說忠良見那人下馬,心中未免疑惑,登時兩下裡走到一處,忠
良口稱:「旣奴才施不全,早知主子駕到,應當迴避。」說著話才要請安,那個人伸手拉
住賢臣,口說:「不敢不敢,大人太多禮了。」這幾句話,越發漏了空咧。郵 賢臣復又上下打量了打量,口裡道:「可啊可啊,好說好說。」
彼此簁了腰,賢臣就不是象從前禮貌咧!但見那人口尊:「施大人先請上轎,愚下
何敢有僭?」老爺含糊答應說:「有罪有罪。」哈了哈腰先上轎咧。那人隨後也上馬。
兩下裡跟人也俱都上馬,彼此分手。
施大人上轎才要登程,忽見前面來了一人,飛馬而跑,到了轎前,棄鐙下馬,雙膝
跪倒,口尊:「大人,冤枉!卑職費玉,係直隸雄縣人,現任南省廬州府痩同知。因丁母
憂回籍,路過前面密樹林,對面遇著一乘馱轎,跟隨人馬,約有十數餘口,詎知盡是大
盜強人,截住卑職,硬要買路錢。卑職作官,原來寒貧,並無金銀奉獻。他卻將小兒頭
顱砍斷,摘下項圈,揚長而去失盜是輕,人命唯重,可恨群盜閉並逸,偏成漏網之魚;
獨憐小子何辜,竟作含冤之鬼。伏乞捕緝盜寇,鷽以伸冤雪恨,則卑職舉家感恩不盡矣
!為此即懇青天老大人,恩准施行。」欽差大人聽見費玉怍一片言詞,不由滿面生嗔,暗
說:大清國竟有這樣不法之人,哪有坐著馱轎當響馬之理?怪不得見本院,一個個賊眉
鼠眼,瞧著就不象外官行景,敢則是一群強盜假扮官人!開言便問栂:「費同知,你可曾
記得面目?」費玉回言:「卑職見了眾寇,早嚇軟癱咧!哪裡還記得?內中一人,長的
身軀高大,臉上有一痣子,痣子上有一撮黑毛,別的也不記得什麼。」罷叩頭。忠良
說,「事已如此,不必恋著急。你先起去,本院准你的狀子就是咧!你且在河間府近住
下聽候。」
費同知聽說,站在一旁伺候。忠良叫聲:「黃壯士。」天霸答應。賢臣說:「你即
刻回走,順大路追趕那起盜寇來見本院。」
天霸上馬而去。
且說欽差大坐著轎往前正走,忽然河間府通》的官員,帶著兵丁衙役,俱投遞手
本,前來迎接。但見眾官員緊走幾步,迎跪下,各報職名,口尊:「迎接欽差大人。
」大人在轎內一擺手,眾官站起身來往回裡緊走。大人轎子剛要走,又有鬧哄哄胥幾個
人,來到轎前跪倒了,口中亂喊:「冤枉!」大人在轎內吩咐道:「把喊冤的這些人,
帶到河間府聽審。」衙役答應。不多時來到河間府,但見關外城裡,士農工商,男女老
少,俱是滿鬥焚香,跪接欽差,人$
賢臣一面請王命,將惡人問斬;一面寫本,表朱氏貞烈,奏明聖上。寫完,眼望州
官開言說:「賢契以後辦事,須要留神仔細,倘再粗心,本院一定參奏。再者,富全
已死,朱氏現在缺少兒女供奉,所有佟六地土交官府照管,每年起租銀錢全交朱氏,作
為養贍之資。本院親賜朱氏『俠烈流芳』匾一面。朱氏收殮他丈夫屍首,一切葬埋所用
銀錢等物,罰你捐俸自備。」州官答應。諸事辦畢,施公不敢久停,吩咐搭轎伺候,本
日起身,趕緊進京為是,面君引見黃天霸等升官。所有面君升官一切節目,且看下回分
第一七三回
施巡按回朝繳旨 暢春園見駕訴功
話說施公在涿州審清藍家店一案。把朱氏祕貞烈奏明康熙佛爺,詳請旌表。將凶徒賀
重五擬罪,請王命立斬決;惡人佟六業被朱氏紮死,置之馬不議。朱氏收殮他丈夫白富全
的屍首葬埋,一切費用,派州官捐俸自備;朱氏終身養贍之資,均派州官照管。諸事辦
妥,即日起身進京面君,保舉天霸等的功名陆乘轎來到北關,吩咐文武官員各歸本衙,
不必遠送。出北關過大石橋,順大道竟奔北京而來。
黃天霸、關小西、王殿臣、郭起鳳四人尋店,主僕安息不表。到了天交子時,施公
吩咐外邊:「快快備馬!」說罷捃站起,邁步出了下處。賢臣上馬認鐙,隨後眾人也都上
馬。天霸在前,眾在後,齊撒坐騎竟奔御花園而來。須臾紅日〉東升繽老佛爺駕臨安樂亭
,眾內臣侍立,就有該值奏事的內臣啟奏:「皇爺,施仕倫放賑回都,候旨見駕。」老
佛爺聞聽說不全山東賑濟回來,龍心大喜,降旨召見。這名御前太監領旨出禁地,來召
施公。到禁門外,看賢臣在外候旨,高聲叫道:「施仕倫,旨意下!立刻教你進見面君
。」賢臣聞聽不敢怠慢,跟隨著一瘸一點的緊走。到了鷛園門,遙見老佛爺在御園安樂亭
中高居寶座,邊的文武官員,立森排。正是君明臣良,千載之奇逢也。後人有贊詩
昇平天子事西巡,幾度鑾輿幸暢春。
黃擁鸞旗浮有影,紅綃蹕路淨無塵。
百官扈從晫瞻儀表,萬國鳧趨答聖君。
千載奇逢龍虎會,隨時輔助埻仰同钜仁。
內侍帶領施公進了轅門,行見主大禮,三跪九叩參畢,口呼「萬歲」三聲。康熙
老佛爺憐施不全身帶殘病,龍意要問賢臣山東賑濟之事,時候多了,怕跪得腿疼,扭項
望著內侍,潩旨說:「朕要問施不全山東放米之事。拿凳子來賜坐,朕好件件問他。」
梁九公答應,轉身忙取凳子,放於龍駕下邊。賢臣忽聞皇上降旨,連忙叩首說:「奴才
謝主天恩。」且單言老佛爺心中喜愛不全,龍面含春,漫吐玉音,開口望賢臣降旨說:辊$
手捧日月」,然後又耍一路「童子拜觀音
」。恍似那七星寶劍騰空,彩鳳抖翎,春風擺柳。後耍一路「玉女紉雙針」。佛爺觀罷
,連聲喝采,龍心大喜,暗說道:「黃天霸武藝精強,實然不錯。」
且說那些合朝文武、內外群臣,一齊觀看天霸這路刀法,令人喜悅。要想那文職官
不過是觀瞧熱鬧,但見來往躥蹦的靈便。那作武官的,觀看天烹霸那樣舞刀,刺砍劈网
,躥蹦跳躍,體態輕靈,實然的便利,井井有法,人人誇獎,個個喜歡。正看著,猛見
天霸將身一縱,這一路刀法更不相同,怎見得,有詩為證:
舞來秋水雁翎刀,閃爍寒光浪欲淘!
海馬朝雲身屢仰,犀牛望月首裔搔。
漫空飛白戣江練匱映日搖紅吐彩毫。
六合塵氛應已淨,趨朝奏捷係征袍。
天霸在亭下耍舞,但見刀光上下翻飛,並看不見身軀隱在何處。寶座上老佛爺不住
誇獎;兩邊文武也是不住點頭贊歎,內外群臣正是稱贊天霸武藝高強。安樂亭上忽然又
聽佛爺座往下降旨。不知所為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七五回
復宣黃天霸見駕 欽派施仕倫擎杯
話說內臣梁九公高聲叫道:倳「黃天霸快些放刀!佛爺有旨。」
他這才跟隨梁九公同到安樂亭,在寶座前雙膝跪地。老佛爺往下叫一聲:「天霸,
你的這口刀寡人觀瞧實然不錯,朕意要看飛鏢如何?」天霸答應道:「民子遵旨。」
當下就令:「梁九公,去在對面樹上,兩邊拴定黃絨繩一道,下面掛起射箭鵠︻子,朕好
看天霸的飛鏢。」梁九公答應領旨,登時將諸事辦妥。
梁九公奏明不表。且說老佛爺金腮笑,叫:「天霸,你言金鏢百發百中,懸針不
錯。你就立刻下亭去當面試來,寡人過目。」好漢答應:「遵旨。」叩頭爬起,轉身走
下亭來,一屈膝從褡褳內取出金鏢,來至對面看了一看,絨繩上懸了三個鵠鋡。暗說:
活該今日成功,等我格外留心,鏢打紅心。」天霸心中正在打算,忽聽皇爺高聲叫道
:「天霸筄快些發鏢。」好漢答應,左手托鏢,懷中抱月,俿右手對準鵠子,把手一鬆。飛
鏢打出,只聽嗖一聲響亮,正中鵠子紅心。寶座上老佛爺龍心大喜,兩旁文武不住喝采
。又聽皇爺傳旨,叫:「黃天霸打第二隻鏢。」好漢答應又發二鏢,又中紅心;復又連
發三鏢,齊中紅心。那些文武官員齊聲誇煟。且說皇爺見天霸連中三鏢,由不得龍心歡
喜,立刻把黃天霸召進亭來。英雄先把打出的飛鏢找回收起,這才在駕前拜倒。
寶座上的老佛爺望下叫:「黃天霸,你的金鏢,朕已看過,當真不錯。你再把甩頭
一子施展施展,與朕過目。」當下英雄叩頭,口說:「民子遵旨。」皇$
得其便;如今皇上點我總漕,昨晚方才到此。我正想要去拜賢弟,反勞貴步來
看愚兄。」鹽院連說不敢。施公說:「請坐。钟說著,那邊肸栴歸了客位,總兵次之,
須臾茶畢。施公說:「我有一事不飓,與賢弟請教:這各省的糧船來到關上,是怎麼樣
的過去?」
德老爺說:「若問糧船到關,如單幫的,立刻開關叫他過去;若是三幫五幫,撞在
關上,卻又難了。若一開關,他就你搶我奪,榔頭槓子,刀槍並舉。去年那場就傷人不
少,誰敢把他留下成,只得任他們爭鬥,勝的在先。然後再開關。」施公聽罷,眼望
李公說道:「你管轄此處兵將,就該鎮壓地方,糧船爭幫,為何不管?」李總兵見鬲問,
躬身曲背,口尊:「大人,卑職管轄馬步兵丁,沒有皇上文書,誰敢私動官兵?這糧船
爭幫一則,前後未有定例。都想先交,早行褘程,誰肯落後?其中有這些難處,故歷年
淹留,未有定例。今年總漕貴駕到此,必有嘉謀,乞酌量萬弝全之策,不易之規。」施公
聽罷,哼了幾聲答道:「本院自出京以來,沿途私訪,已訪知有蘇州、杭州兩幫,最為
刁惡。杭州有個侯花嘴,蘇州有個蔣順,這兩處船來還許要爭。咱只治服一幫強蠻,餘
船亦必畏怯,再示以明條,令其遵守,有何不可?」總兵聞言,曲背躬身,口尊:「大
人說的是,下官不才,聽憑大人驅使,無不從命。」施公帶笑開言說:「雖是閒談,按
理亦如此。」復問道:「每年糧船壩,亦應有限期?」德爺說:矯歷年大約中秋亄以前
,全糧船俱交納已完。八月十五日後糧船要淨;如若不淨,應該參革有罪。今年天意水
淺,重船難行,故來得遲慢。」施公眼望總兵說:「中秋節後,我要進京。」總兵點頭
道:「是。」
說話之間,門上人前來跪倒說:「稟明老爺,今有蘇杭糧船來到關上。」施公擺手
。再說施公回至庭堂坐下,叫內侍傳出話去,餘者的官員各自回衙理事。眾官聞言,備
自散去。只見人來回話,說:「外面有兩個姓李的求見。」施公知是白馬、公然來到,
不由滿心歡喜,便喚參將關太出蔭門迎接。關太來到門前,瞧見李昆同伏七侯笑嘻嘻急趨了
數步,攜手進了大門,直到上房。二人見施公倒身下拜。施公忙起身拉起二人,帶笑開
言說:「二位將士,何必行此大禮?快看坐。」二人告罪坐下。
李公然茶餌罷,曲背開言說絬:「蘇鑢杭船前日雖在店中商議,今至臨期,仍請大人示下
,我們方才放心」施公說:「蘇州幫請的神彈子,杭州是白馬七侯。不知二位見過船家
沒有?」二人道:「見過了,是約定五月十三日,要爭勝敗。」施公說:「二位的聘禮
,必是十三$
頭。」托的躍到屋後去
了。再說甘亮見謝素貞走了,隨即追趕出來,正遇著薛豹接住廝殺。忽聽李公蠦然在屋上
高聲喚叫說道:「大人出去已久,眾兄弟隨俺就走罷!」
這一時忙亂的了不得,謝素貞一頭上屋追趕李五,隨後關太、甘亮、計全、刁慶、
王殿臣、郭起鳳各個跳出圈子,撒腿就跑上屋。薛家兄弟也上屋追趕。恰方世杰到了
,眾英雄幾乎被困。
且說謝素貞跳上房屋,要捉拿李五。那知方才上屋,隨後關小西緊貼著跟上來的,
起手就是一倭刀,砍上來了。謝素貞只得招架關西傢,二人殺在一處鑛。那薛龍、薛
虎追上了甘亮廝殺,那薛豹、薛彪追上了計全、王殿臣廝殺,都在屋面上躥來跳去的混
戰。那郭起鳳舞動雙鐧來助關小西,兩人並力齊上。謝素貞暗忖:若不離開他港們,被他
纏住了,不好下手。心生一計,漸漸向西北角上敗走。關、郭二人貪功追去,謝素貞摸
出一塊飛蝗石,回手打來。郭起鳳將身躲過,看看追上了,忽然瞧見謝素貞又是一回檍
打來。郭起鳳只道仍是飛蝗石子,急忙一閃,哪這一件東西,好象漁翁的甩網,金亮
亮有二尺大小,揸開五個指頭,往頭上直落下來。起鳳將頭一,哪裡躲閃得及,煞啷
一聲,在背肩上抓住。謝素貞將繩一扯,將郭起鳳拖翻,一把提將起來,往下一丟,
喝叫:「捆了!」關小西要救已不及了。謝素貞復翻身來戰小西,二人又殺將起來。
且說甘亮等與氏兄弟混戰一場,也無心戀戰,且戰且走,一路殺到前莊而來。關
太見弟兄都去了,心內慌亂,賣個破綻,跳出圈子,撒腿就跑。謝素貞緊緊追來。將近
莊前,見自己兄弟全下圍牆去了,小西正到前廳屋脊上面,剛要翻越過去,不料謝素貞
一飛抓打來。小西忙把倭刀向上一揮,哪知飛抓的絨繩再也割不斷的,這飛抓已在肩
背上著了二指,連衣帶肉的抓住柈小西叫聲:「不好!」自分性命難保,忽見屋脊前面
伏著一人在那裡等候。他見謝素貞一飛抓抓住了敵人,正待要扯,就從屋面那裡忽的躥
出一條黑影,嗖的一劍,將緘繩割斷,連飛抓都失落了。原來李昆在前,看見他們追趕
而來,在此等候,欲出其不意,將這賊人擒了回去;巧恰關小西著了飛抓,故此他把寶
劍斬割繩索,同小西出圍牆去了。一路殺到江邊,不知怎的脫身,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二九回
草上飛單身救友 王頭目途中泄機
卻說甘亮等一眾好漢,殺出薛家窩,被莊丁亂箭射住。幸虧甘亮使發了樸刀,在前
開路。箭如飛蝗射,逼著甘亮到處,俱從四面分開。果然刀法高明,保得眾弟兄殺到
江邊;不免有幾個著箭。計全打報著胡哨,對江閻守備聽得$
人氏衅現在居住何方?」計全說:「聞他就是本處樂陵縣人氏
。」施公遫周钊道:「張桂蘭既是本地人,公差捕快難道認他不得?我今限你三天,務
要交到此案。」知縣諾諾連聲退下,回了衙門,傳齊了通班捕快,限三天要破此案。
通班捕快退下。那捕班頭姓張名叫蝴鳳山,手下有個伙計,叫做彭二,最是機靈,人
都叫他百曉。當下張鳳山與彭百曉商量此事,不知百曉說出什麼話來,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三八回
彭百曉畏死泄底 飛來燕偷盜金牌
卻說彭二說:「張頭兒你去回覆本官,張桂蘭我們實在拿他不住。要求施大人發下
將爺來,我們領著做個眼珱。」籟張鳳山回明知縣,稟了大人。施公說:「先將張桂蘭存
身之所打聽明白,我便命人相幫捉拿便了。」週知縣回衙叫張鳳山去打聽。
鳳山回到班房,對彭二說明。彭二到了日落西山,到斜橋打聽,走來走去,不見張
桂蘭影兒。到了明日,彭二又去打聽,仍然蹤跡全無。剛要回去,走到一條巷口,只見
巷內走出一人,將彭二扯住,叫聲:「彭百曉,這裡來說句話兒。」拉了彭二望僻巷內
便走,提起彭二飛身上屋,直到一所花園下來,說道:「姓彭的認得我麼?」彭二聽說
,就在星月之下,細細一看,嚇魂不附體,認得是飛來燕張桂蘭。彭二說:「張大爺
,與你素來客氣,從來沒得罪於你。」張桂蘭哼了一聲,回手扯出一把刀來,說:「姓
彭的,你不用花言巧語,假作不知。
你這兩天裡在斜橋要找哪個?實說了,便饒你一死,如有半字虛言,立刻送你回去
?」彭二不敢謊,只得說道:「施大人奉旨出京,升任淮安總漕,代理巡按御賜金
牌一面:如朕親臨。一路訪拿惡霸,掃除綠林,前日來到此地。那些百姓到他公館告狀
,一連收十七張狀子,都說你老人家做的。施公大怒,
立刻傳了本官,嚴限三儡日之內,拿到凶身;如拿不到,知委縣太爺聽參離任,我們張
頭兒,立斃杖下。我吃了張頭的飯,不敢違拗,故此同伙計四處訪探你老人家下落,好
去回覆本官。」
張桂蘭聽了此話,便把彭二的帶子解下來,捆了彭二,又扯了垕片衣襟,塞他口內政,把传提到假山洞口,說聲:「姓彭的,你耐了性兒在此,我去了。」說罷,張主桂蘭去
了。到了第二日,Ц看祠堂的老兒到園內拔草,聽得哼聲,見假山洞口有個人在內,老
兒倒嚇了一跳。細細一看,方知口內塞有東西,便與他取了口中衣片,解了帶子。彭二
吐了一會,方才開口,把前事告訴了老兒一遍挼謝了回去不提。
且言那夜張頭兒不見彭二回來,正然猜摸不出。到了次日,聽得欽差大人公館內又
出了$
是十朝半月可以破案的,這卻如何是好
?」黃天霸道:「且不管什麼限期不限期,只要尋到金牌就好了。計大哥機謀見識,比
我等強些,又仔細,又精覗明。若我等這暴躁性子,不但訪不實在,就是訪的確了,稍不
機密,走漏風聲,依舊是無用。」關小西也道:「最好。」計全不能推托,當即改換服
色,扮作江湖上賣卜的朋友,帶了幾兩碎銀子,又將掛刀藏好,即辭別眾人,悄悄的出
了公館。先往樂陵城內訪了一日,全無影蘵響。當晚並未回到公館,就在城內客寓住下。
等到三更時分,又由房屋上去訪查,仍無半點消息。次日,即將房錢算還店,去城
外一帶查訪。
又訪了一日,仍訪不出來。看看天色已晚,回城不及,見有個路的走來,便上前
問道:「借問你老,咱是要往樂陵去的,此間離城還有多遠?借一聲。」那過路的道
:「此去樂陵,還有三十多里。今晚趕不及,不如就在東邊那個鎮上歇一宿,明早再進
城罷。」計全便拱拱手道:「多承你老指點。」說著掉轉頭望東而去。
一會子,又到王家集,計全就揀了一客店,放步進去。
當有小二上前招呼,計全揀了個座坐下。店小二問道:「你可
用什麼酒?聽你老揀。」計全道:「我酒是不大會飲,隨便打一角來,可有什麼投
口的菜!」店小二道:「有的是牛脯、烤雞、粗肉圓子。」計道:「你把牛脯並烤雞
,拿兩件來,你把薄拿一斤來。」店小二答應著去取。一會子將牛脯、烤雞、薄餅全
拿來,放在桌上,又打了一壺酒,擺在計全面前。他就自酌自飲起來。正在那吃喝,
忽見對面桌上,兩個老頭說道:「這兩月樂陵城內,到了一位新放總漕的施大人。聽說
這施大人為官清正,審了多少無頭案子,鉋賽如宋朝包龍圖。因此那些糊塗官,人人都有
些害怕。」那個道:「我還聽說,去告狀的人不少。這位施大人沒一件不准的。」這
個又道:「前莊郝三家媳婦忽然不見,尋找兩三日,全無下落。不知他家會去告狀沒有
?」那個道:「郝三要不知道便罷,要知道有ㄊ這位青天大人,他還不去告嗎?」這個又
道:「說來實在奇怪,怎麼到龍王廟裡燒燒香,就不見她回來。難道被和尚藏了不成?
」那個道:「這也說不定,你道那煞龍王廟的和尚是好人麼?我曾聽得人說,廟裡那個方
丈,叫做什麼普清--先是強盜出身?後來犯了案,才出家的。還聽有人說,他現在還
同綠林中朋友來往呢!我們卻是沒有看見,不知是真是假。」計全聽得真切,想道:「
莫要那盜牌的人,就藏在龍王廟裡。我何不過去問那老者?這龍王廟在何處?」正要去
問,後又想道:「我此時前湞問他,$
見施公回來,個個都有些疑惑。
黃天霸便問:「計全,不知道大人怎麼到此時還不回來呢?」
計全道:「咱就同你們前去朱家莊再走一遭。」二人前後各村察訪察訪,到得日中
,只得回城。兩人才進行桎,金大力先說道:「大人已回來了。」計全、關小西二人趕
著走向書房,見施公飯才用畢,便給施公請了安,站立一旁。施公又向他兩人道了勞,
叫他們坐下,然後將紅如桃的話,說了一遍。計全、關小西道:「這皆是大人為民心重
,不肯民間有負屈之人。」
說罷,緩緩退出。
當下施公又傳人去傳茂州。蓐會子,茂州已槺來,溓便轉人書房相見。施公又將紅桃
所說之ń,告訴一遍。林士元唯唯而聽。時交申酉,有人進來稟道:紅如桃已經提到。
施公便命帶來。差役答應出去。少刻,將紅如桃帶入書房。施公便服,眾官站立左右。
紅如桃顫伏在地,不敢仰視。施公撚鬚微笑道:「爾但抬頭,毋需戰慄;尚識前夕把酒
共話之賣卜者乎?」紅如桃抬頭嵁一看,即磕頭如搗蒜道:小人有眼無珠,死罪死罪,
望求寬恕。」施公又笑道:「本部堂決不罪爾,爾毋需恐懼。
但朱天佑被妻害死,爾可細細再說一遍,讓人知道不錯。」紅如桃聽說,又磕了個
頭,就輿從頭至尾,又告訴一遍。眾官聽說,無不恨滕。 施公立刻出了飛簽,飭人協同茂州差役,將朱天佑之妻陳氏,並鄰舍親族,齊提到
案。施公升堂。原彼人證,環跪階下。
施公先向朱陳氏喝道:「爾這無恥淫婦,謀斃親夫,尚敢諱瞞抵觸。本部堂今已訪
明見證,朱天佑實係為爾謀斃。爾當從實招來,已屬罪無可逃。本部堂若不與爾對證,
是決不肯招。」巡
遂命紅如桃對質。紅如桃便將十九夜間之事:如何在牀後招出男子,將絹匹纏丈夫
口,如何背縛伏地,如何取出小蛇,納入竹管,對定尻道,如何用香火燃炙蛇尾,小蛇
負痛,由尻道竄入腹中,丈夫大喘一聲而死的話,與陳氏對質了一遍。施公道:「陳氏
!你聽見麼!此時尚有何辯?」陳氏稟道:「大人明鑒,這紅如桃所說皆荒誕之言,不
可以一面之詞為憑,坐小婦人之罪。大人還請三思,不可偏信。」紅如桃稟道:「小人
那夜,實係親目所睹,願具甘結。」當即具結畫押。施公立刻傳齊差役仵作等,備好了
馬,率同茂州知州、屍親、原被人證,重複登山,開棺檢驗。可怪,半月前開棺的時聸節
,屍身並未腐爛,這會子,將棺開落,但聞臭氣熏人,個個掩鼻,臟腑畢見。仵作細意
檢驗,果見大腸以內,有條死蛇,約有七八寸許。仵作遂檢出來,呈送施公詳驗。臏施公
驗畢,又命人蓋棺封墓望然後$
,就行轅住下。府縣又遞
呈了手本。施公即刻傳見。府縣行過舆參,坐列一旁。施搋公先問些風俗人情。杜家埋一
一稟過。施公道:「如貴府所言,是定有一番善政了。」杜家槐道:「卑府才疏學淺,
還求冬大人訓示,俾得遵循。」施公徐州府這一番話說,已知是個好官。又與銅山縣楊
繼曾談了一會,也覺為人尚屬清正。施公便道:「前日住在安樂鎮,夜間約有三更時分
,忽將金牌盜去,還留下一張字帖,自稱桂蘭女子賽雲飛,到此盜去。貴府平日曾有所
聞這女子名號麼?」杜家槐、楊繼曾見說此話,站起來告罪道:「此銚卑府等緝捕不力
,以致如此。
候卑等趕緊加差,勒限嚴緝,按律懲辦。」說著就此告辭。次日,施公便去回拜府
縣,兼閱案卷,看了許多,無非田土細故。
即有盜劫等案,皆係已定罪名,並無疏漏之處。只有一件,係銅山縣境內,劉家村
張六,報稱伊都張有德早間出外賣布,至暮未歸;牢當據鄰村王三送信:張有德在土溝地
方,被人殺斃一案,至今兇手未獲。施公再看卷上日期,七月十三具控。現在十月,已
經是三個月了。便望楊繼曾道:「這張六所控伊父被人殺死一案,已懸三月,何以仍未
定讞。」楊繼曾道:「職屢次比差,務獲正凶,迄今未獲。現仍懸賞在外,斷不敢有
意延宕,致使兇手漏網,還求大人明察。」施公點頭,仍諭趕緊緝獲。知縣唯唯稱
施公打道回轅,大家接入。施公坐下,便將張有德被人殺害,至今兇手未獲到的命案,
說了一遍。忽見金大力在旁說道:「小的早間在西街閒逛,見有個鐵匠店,有人在那裡
吵鬧。小的站在外面,看了一回,原來是鐵匠的老婆,望著鐵匠罵道:『你這殺頭的,
現在不知何處得了幾十弔錢,就認不得人,忘記從前的日子。自己即事不明白,還要尋
著打我,同你到縣裡去喊冤!」鐵匠還灖要打,後經人勸開了方沒事。小的看那人兇惡
異常。」畢竟所訪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五一回
褚家莊癰將訪英雄 銅山縣凶徒受國法
話說金大力看見鐵匠夫妻相打,因他兇惡,便疑他是張有德的兇,所以對施公說
了一遍。施公聽說,便命金大力再去細訪,是否屬實,回來稟復。大力答應去訪,暫且
再說施公因失去金,不知何人盜去。計全雖有去訪褚標之計,只因才到徐州。
現在諸事已完,黃天霸向施公道:「大人金牌失落,卑職要往褚家莊訪那褚標。」施公
道:「賢弟一人獨去,我卻放心不下。不若仍煩計賢弟同去,彼此好有個商議。」黃天
霸道:「謹遵大人吩咐。」計全當時答應。施公道:「你們明日再去罷!」兩人唯唯聽
命。計、黃將應帶之物$
人保羠護,料想也無他事。郝其鸞這廝,著不
早去滅,萬一澁他再去伙了別處強盜,那更加費事。」
施公應允,吩咐小心要緊。二人答應,挨至日落,便取了兵器,直往菊花莊而來。
二人沿途商議妥當,已到莊。猛見對岸有個人,在那裡拉曳吊橋。李七侯便一個箭步
,躥到橋上,舉起刀來,便將那人砍倒。金大力也過了橋,直奔莊上。李七侯繞至後牆
,從高而下。金大力直向大門打進。此時大力如吃了虎肉一般,舉起大鐵棍,走到郝其
鸞的門首,打倒了兩個莊丁,一直衝殺進去。畢竟郝其鸞曾否被擒,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六三回
郝其鸞中棍遭擒 李七侯奮勇殺敵
卻說金大力打到莊上,莊丁飛跑進來,說道:「莊主爺!
外面有個大漢,手持鐵棍,打死了好些莊丁,現在衝進來了。」
郝其鸞聞言,才苌轉身去取兵器,鲍只見金大力打了進來,莊丁攔堵不住。郝其鸞一
面叫人,趕速將大門堵住,不要放他出外;一面一個箭步跳到院落。金大力瞥眼看見,
舉起大棍,劈頭打來。忽見莊丁圍繞上來,各執鐵棒,齊墜喊殺。郝其鸞此時也有人給
他兵器,他也手提畫戟,殺上前來。金大力一看,說聲:「好呀!」阿將鐵棍往下一沉,
莊丁跌倒了十幾個。金大力說:「這才打得暢快。」話猶未了,但見郝其鸞道:「狗囚
休得逞能!郝爺爺取你狗命。」說著一戟。金大力看得真切穋,猛將鐵棍往上一架。郝其
鸞虎口一震,疼痛難忍,手一鬆,那枝畫戟,已經打落在地。郝其鸞說聲:「不好!」
趕著往外一跳。金大力第二甓又到,卻好莊丁趕來。郝其鸞抽個空,叫人將寶劍取出,
他便執劍在手,又殺進來,只在金大力前後左右,遇空就刺。此時金大力殺得性起,不
辨青紅皂白,將棍舉起來,亂舞一陣。郝其鸞趕緊要讓,說時遲,那時快,已是咕咚栽
倒在地,幾乎送命。那殺莊丁,見主人打倒,一窩蜂還要上來相殺。爭奈金大力那棍厲
害,不敢近前。金大力復大聲喝道:「爾等快拿繩索,將他綁起。那些莊丁站在那裡
,口中答應,身子不動。大力又喝道:「你等既不拿繩索,快快給我退出大門之外!」
金大力見郝其鸞躺在地下,已是動彈不得,便將他腰帶及褲帶一齊解下,把郝其鸞
四馬倒攢蹄,捆個結實;又撕了一塊衣襟,塞在他口內,然後拋在黑暗之中。又將大門
關好,用槓子閂起來,便提著棍子,直往後面而去。轉過廳房,到了內宅第一進,只聽
屋上叮榱噹當,打個不住。金大力仰上一望,正是李七侯在那裡與郝素玉廝殺呢。金
力看得真切,遂喊道:「老七使勁兒,底下那小廝已經捉住了。這個不要給他放走呀!
$
。」
施公道:「賢弟此語,甚合吾意。不必要賢弟回去,就請褚老英雄進來,大家商議
便了。」說著就命人去請。一會子褚標已到,給施公請過安坐下。施公便將施安拾到弩
箭的事,告訴褚標一。巏標道:「但這ㄐ餘成龍,民人雖有些曉得,卻不甚清楚,不知
果是此人不是?數年前曾聞人說:離此淮安東北,海州交界處,近東海口地面,有座摩
天嶺。這摩天嶺上有伙強人,為首的聽說姓餘,其人武藝高強,慣飛簷走壁,而且能
使弩箭暗器。平時卻不劫掠往來客眾,打聽有那富貴人家,或是為官的贓物,要被他知
道了,晝則明搶,夜則暗劫,定然劫掠一空。還有一件,周圍百里之內,他並不騷擾,
如此,其居心可想而知。樽人的印信,若果是被他盜去,他一定有個用意,定是聞大人
手下有許多能人,他賭作氣,偏要前來試試眾人的本事;就是效張桂蘭盜金牌的故事。
不然,他豈不知大人為官清正,他要來此盜取印信呢?」施公聽了這番話,連連點頭,
便道宎「老英雄所見,甚是有理。但印信既為他盜去,必得設法取回才好。」褚標正欲
回答,那黃天霸聽說,不由得氣往上撞:「哪怕他三頭六臂,咱也要將他擒來,取回印
褚標見菅黃天霸發躁,趕著攔道:「黃賢姪,你總是這樣性躁!
凡事總須計議而行。況且雖這樣說法,也料不定就是摩天嶺上菠那個姓餘的去。
萬一不是,黃賢姪你又便如何?依我的愚見,明日可請一人,先去那裡打聽清楚。如果
真是他盜去,咱們再設法向他要回,能再說他改邪歸正,投順大人更好。若不能如願,
就將他擒來問罪,亦未為晚。依著自己性子,一味好勝,我知黃賢姪的本領,不在人洈下,要知『強人更有強人,高手更有高手』。何能自恃己勇,蔑視一切?如此莽撞,甚
至誤卻大事,也未可知。」施公聽說極稱道:「老英雄所說,真是在情在理。黃賢弟勇
固有餘,見識究竟不足。」此時黃天霸被褚標說了這一番的話,已是退下火去,便向褚
標說詖「依老叔所見,須先派人前去打聽。但是印信是要緊的物件,有礙大人前程,須
得趕緊去取回,不能退緩時日。究竟應派何人去打聽呢?」褚標道:「諸位老兄弟、老
賢姪,可不要怪老朽多事,卻要在大人前討個差使;一來聊報大人的恩德,二來幫幫諸
的忙。等打聽的確,咱即回來送信。不知諸位以為然否?」施公說道:「某本擬相
煩老英雄去走一趟,只是不便奉請。難得老英雄不辭勞苦,某即一切奉托。」大家見施
公一口應允,又重托了褚標,大家留有些暗暗不平之意,卻又秆不能形於面色。
一來礙著施公,不敢違拗;二來褚標$
:「小的姓朱,叫朱四。只因有個姪女,嫁與王家,已經六年。小的姪
女婿叫王三郎,家住南門外河邊口,向來撐船,在江湖上貿易。他夫婦兩人,為和愛
。小的兒子叫朱槐,也是撐船,在江湖上貿易,多在外少在家。前月二十四夜晚從外面
回來,因與他堂姐姐二年不見,順便到王家探看,將船泊在岸邊。不意到了王家,見他
家後門雖開著,卻無一人,喊了兩聲,卻無人答應。小的兒子見沒人在家,也就回船。
當時覺得腳上穿的鞋子濕了,便脫下來,在火上焙乾,吃了晚飯,也就睡了。不料次日
一早,小的姪女婿王三郎即帶了多人到小的兒子船上,望著兒子罵道:『我同你無仇無
隙,何得殺死吾妻?』小的兒子大驚,不知所措。王三郎又不分皂白,即將小的兒子捆
垹縛在家,先打了一頓,氖即送往山陽縣。
當蒙縣太爺王三郎道:『你妻子被殺,怎麼知是被爾妻弟殺的呢?』王三郎口稱
:『二十三日我往近賣貨,當日未回。
綬 至二十四晚回家,推開大門,走進裡面,喊妻子不應。即點了火,向房內照去,又
不見人。正在疑慮,將火各處去:,行至後門口,見地下殺死一糊人,血流頩地。再一細
看,正是妻子。
又見腳下所穿的鞋子又不在腳上。當即喊叫起來。左右鄰舍皆說可隨著血跡找去。
次早即邀約鄰舍,跟著血跡,找至河岸,直至朱槐船上,都有血跡。並在泊船那岸畔,
拾得女鞋一隻,卻是妻子所穿。因此方知妻子是朱槐所殺。』當時縣太爺臨場相驗,實
係被刀戳傷咽喉,因而身死。縣太爺因向小兒子說:『真憑據你尚有何狡賴?
』小的兒子雖欲辯駁,奈縣太爺不問情由,即將小的兒子屈打成招,現在收禁監內。青
天大人的明鑒:王三郎之妻是小的姪女,小的兒子便是王三郎妻弟,豈有堂弟去殺堂姐
之理?即使王三郎之妻為小的兒子所殺,亦斷無將死者所穿的鞋子帶去一隻,拋在岸畔
,做個殺人的實據。總要求大人給小的兒子並姪女申雪。」說罷,連連叩頭。
施公聽罷,覺得老頭兒說的話頗有理,遂命帶下,候明日傳齊屍親,再行復訊。朱
老兒出去,施公即命人將屍親王三郎限即日傳到,晚堂質訊。欲知是何妙計,且看下回
第三○一回
張掛榜文招尋繡履 追申冤屈拘質公堂
話說施公既將王三郎傳到,訊了一堂,囑令三郎退下,聽候申冤。次日,又出差至
山陽縣,調全卷,並將朱槐提到,細心嚴究。施公見朱槐亦頗為良善,斷非殺人之人
也!囑暫收監,聽候申雪。於是施公心甚不安,遂思得一計,即刻命人寫了榜文,在
各處張貼。那榜文上寫道:為懸賞招尋事:據王三郎妻朱氏,被人罫謀害身死一案$
以相對?」
施公道:「這倒不妨即使你兒子回來,有甚事語污辱,我可忍耐。即不然,我與
他請個罪,他斷不能再與我為難了。」那老婦道:「既如此,但有屈客官在柴房內暫宿
一宵。如聞不肖兒回來,客官幸勿聲張,免致饒舌。」施公答應,老婦即引入柴房。施
公便藉草作褥,姑且假寐,以待天明。
時交四鼓,忽聽叩門聲響,施公知為老婦之子回家,即屏聲息氣,側耳潛聽。鑲只聽
老婦先去開門,復後罵道:「現在幸而年歲好,可以度日,汝尚如此不長進,終日遊蕩
,不顧家事。倘遇年荒,老娘要被你累死了!」罵了一頓,並不聞那兒子作聲。他旋即
取火,向廚房內覓食。復聞老婦說道:「今夜有一販布的客人,因日暮不及進城,在此
借宿,現在柴房中睡臥。汝宜善為看視,毋許再如往日恌所為,多有得罪,致令客官羞忿
!」其子也不答應,即持火到廚房來,到了廚房內,將火照向施公面上,看了一會,微
微笑道:「老娘不懂事,這位客人幸是個好人,留巂來原無妨礙;若留下歹人來,家中
原無家產,萬一偷去物件,從哪裡找來?」說罷,竟带呼施公起來。施公見來意甚好,也
就起來,先問了姓名。那少年道:「絿曾單名個岑志字。」復問施公。施公因說道:「姓
,名喚人也。」曾志又問道:「尊客從哪裡到此?」施公道:「是從山東到此,今日
欲往淮安。因貪走路程,不覺窮途日暮,因此與令堂相商,在貴府借宿一宵,實在打擾
之至。」曾志道:「萍水相逢,竟是他鄉之客。不過敝屋蝸居,未免有屈尊駕!」說著砾,又向那老婦道:「母親,這位客人,曾否留他晚飯?」老婦道:「此老娘失於檢點,
尚未留鎗飯。」曾志鸓邀施公至客房坐下,隨內搬出些酒來,並魚肉等類,同施公對飲
,暢談了些時勢。
施公見曾志語言豪邁,頗為投氣,因問:「平日作何生理?
尊庚幾何?」曾志又道:「癡長三十六歲,無所事事,唯喜飲酒賭博,他無所好。
」施公復問道:「山陽縣與某向曾有一面之交,但不知近來作官如何,尚肯為民出力麼
?」曾志道:「此山陽縣卻是好官。但現有一事,不知若何了結,恐不免因此詿誤。」
施公故問道:「所因何事呢?」曾志道:「因山陽城內,有一少婦謀死親夫,並無首告
的人。這日山陽縣因城隍神托夢,說那少婦親夫陰間訴告,轉托山陽縣徹底追究。山
陽縣即將那少婦提案,訊了一堂。那少婦堅不承認。山陽縣欲為死者申雪,遂申詳大憲
,開棺檢驗,終不得傷痕,恐不免因此詿誤。但蠔山陽縣未曾問我,若問著我,或可得其
實在情形。」施公聞曾志語內有因,復又問曾志道:$
黃天霸麼?」話聲未完,一路刀直
向竇虎滾了過去。賀人傑撇下竇虎,站立一旁,略為歇息。竇虎聞得黃天霸三字,已是
驚魂不定,曉得不是對手,便向箃天霸面門上虛落一錘,天霸才待來擋,竇虎的錘已收回
去了,發轉身軀飛奔而逃。卻好關太從外面殺來。竇虎冷不提防,見對面又有個殺到,澅正待要向斜刺裡逃走,關太早已看見,便將倭刀迎上,連肩帶背,一倭刀砍了下來。竇
虎躲讓不及,只聽咕咚一聲,栽倒在地。天霸又復趕到,復一刀結果了性命。此時李昆
、褚標俱已到來,大家聚集一起,又喊了人,一齊到了後面,尋著張桂蘭。再去看那
費德功,已然死在地下。褚標道:「這寨內的頭腦,不知道就是這三個,還有別人沒有
?」黃天霸道:「待咱尋個嘍囉來問問他底細。」說著便尋了個嘍囉問道:「你這裡面
共有幾個強人?快快從實招!」那嘍囉嚇得膽戰心驚,哀哀跪求道:「小人該死!求
老爺賞條狗命!小人不敢撒謊。這裡共有三人:費德功為首,有米龍、竇虎。今皆被
老爺們捉住了。此外皆是被他們擄來宻的男女,共有三四百人,現在已死了三股之一了。翃
黃天霸問明,便叫他引路,各處去收尋婦女。嘍囉廏敢怠慢,便引著天霸前醋去。走
到西首减屋子門口,見金大力從裡面帶了一個婦人、一個女子出來。黃天問道:「這兩
個是誰?」
金大力指著女子道:「這便是吳老兒的閨女;這是服侍吳家女子的。咱本來要將這
婦人殺了,後來這閨女說他是好人,便饒他了。」天霸道:「怎麼,他這婦人,難道
也是良家婦女麼?」吳家女子趕著上前,將前後原委,說了一遍。黃天霸這才明白,隨
將這婦女兩個帶去,交與張桂蘭。又去各處查點銀錢物件,依然乍放在那裡。待查點清楚
,天已大明。何路通、李七侯兩人在支河汊內埋伏,等到天亮,未見有人,也就到大寨
來。於是各人收拾清楚,將三個強盜割夔首級,並埋了死屍。
然後在附近僱了兩三輛車,勞將寨內所有銀錢物件,裝上車輛;張桂蘭與那婦人、女
子,也坐了車子,一起出了水寨。天霸等人,又將寨內各處房屋放火焚了,這才回奔淮
安,在施公前稟了一切。施公當令將銀錢各物寄庫。吳家女子,著令傳來吳用,自行領
回。水龍窩帶來的婦人,釋放回家。費德功等三人的首級,懸竿示眾。招賢鎮上的人,
無不歡聲雷動,深感施公的恩。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一一回
韓侯廟英雄救弱女 花神祠太歲活遭殃
話說施公發落了費德功搶劫女子一案,真是人人感德,個個銜恩,歡聲雷動。日來
月往,早又過了中秋。眾英雄平日在總漕衙門內,無$
生看見,大聲說道:「這還坩了得,你竟忘卻了男女授受不
親,實豈有此理!」楊生話猶未完,只見兩尼口吐悲聲,哀求說道:「痛死我也!」只
聽朱光祖一聲喝道:「咱把你這兩個淫尼!無端引誘人家子弟紓廢害好人,該當何罪茸
你等害了幾人性命?
還有幾個淫尼?快快講!」二尼跪道:「庵中就是我師兄弟兩個,還有一個道婆
一個徒弟。小尼等實實不曾害人性命;就是後面的蔣生,也是他自己不好,以致得了
弱病,望乞老爺饒命!」楊生此時見朱光祖如此舉動,方知也個正人,向朱光祖說道
:「足小下幸稍存惻隱之心,饒她這一次罷!」朱光祖聽說,也自好笑道:「今且饒你性
命,爾可將後面那個蔣相公,速速給他家中送信,叫他回去。」兩尼道:「小尼情願給
他送信,他回去,斷不敢再留了。老爺快些放手吧!」朱光祖道:「便宜你了。」說
罷,放了她兩個。尼姑真如卸了拶子的一樣。
朱光祖於是同著楊生一齊出去。畢竟兩尼曾否送出蔣生,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一六回
報水災賢臣查賑 勘河道父老攔輿
話說朱光祖在水雲庵救櫬楊生。次日又往庵中,走了一趟,問明那在庵得病的蔣生
,果然走了,朱光祖這才奔往淮安而來。到了總漕衙門,見著施公及大眾兄弟,無非彼
此敘談些闊別。朱光祖又將在水雲庵救人的事,也略談了一遍,眾人無不暢快。閒話休
敘。這日施公忽然接到徐州一帶各府州的緊急文,內中皆是稟報黃河決口,泛濫成災
。由德州以下,各州縣被災甚廣,唯徐屬一帶尤甚,急急求賑,並呈請設法保護河堤。
施公接著各處公文,心中頗為不樂,因道:「黃河為災,何代沒有,這是中國的大害。
既據各屬呈請放賑,設法保護河堤,以防衝塌。據此看來,本部堂不璉不親自前往一趟
。」心中主意已定,一面札飭各府縣,將被災處所,逐戶查明,趕快具報;一面具折呈
奏,查賑出巡。並聲明總漕印信暫委淮揚海道護理。在署各員,都知道此事,大家俱預
為收拾,以備隨行。不一讨,奉旨已准,即著施公趕往災區查勘,妥為賑濟
當即將印信交與淮揚海道護理,並留褚標、朱光祖在署保護。
一面敕知本標各員弁,一體前往。此諭一出,早有山陽、清河兩縣,將夫馬、船隻
預備齊全。
這日,施公坐了大船,溯流而上,果見上流水勢甚湧。因道:「如此水勢,若不趕
將運河堤岸加修堅固,必致坍塌焌保。」沿途節節留心,並與熟悉河工各員,細加商議
。不一日已至海州境界。當有地方官出境迎接。施公傳上船來,面問了被災情形。幸海
州所屬不過淹沒了些禾稻,尚無衝塌房屋各事。施$
當時也就罷了,卻是暗地裡尚有些懷
恨。兩年來雖相磕擾,這溫球可是刻刻尋報復,又因尋不出事來,只得含忍而已。哪知
可巧前月初四,他從城裡回莊,打從生員丈家門首經過,瞥見生員表妹,即央人來求
婚。生員姑丈即以已經許字生員的話回覆來人。不料家人去後,溫球就因此更加不悅。
可巧這日有個山西武生姓郭名仁,因到南邊投親不遇,脫了盤費,便去尋找生員姑丈,
請他幫助些銀兩。生員的姑丈平時又極好義,凡遇這等事件,只要有人前去找尋,無有
不幫助之理。因此生員的姑丈見了這山西武生生得儀表非俗,又愛他武藝精通,就留他
住了一日,送了他三十兩銀子,郭仁也就走了。不料溫球訪知槤有這事,便去縣裡賄囑差
役,誣指生員的姑丈通同大盜。桃縣又不問情由,聽憑差投將生員姑丈、姑母及兩個
表弟一並拿去。問了一堂,勒令生員的姑丈招出大盜的名姓,並欲令承認通同的情事。
員的姑丈向來安分守己,何能承招?桃源縣即將Β生員的姑丈、姑母及兩個表弟,一同
收入大監。這也罷了!哪知生員的姑丈等,才被縣裡提拿,溫球即於本日率領豪奴打手
,來到生員的姑丈家內,將生員聘室表妹玉貞,強搶而去。當經老僕梁孝追趕往奪,反
被該豪奴毒打,身受重傷而回。彼時生員尚在城裡家內,等聞信奔往出城,生員的姑丈
已經下獄;生員的聘妻已被溫球搶去。老奴梁孝受傷未愈,現在原籍。生員為此情急,
本擬仍往原籍控告,奈該縣既有前情,倘或生員去告,亦斷不准詞襋。因此生員方星夜馳
赴大人閣下,追求申雪!再生員如有半句不實,大人一經察出,願領誣告之罪!」說罷
就磕了一個頭仍然跪在那裡候示。
施公聽罷,不覺勃然大怒道:「該縣既如此糊塗!境內有這等惡霸土豪,不能先事
預防,敢通同誣害,實屬不法已神極。
陳仁壽你可先行退下,候本部堂一面親提該縣,並及那原、被告,人證,來轅審訊
;一面札飭該縣,即日前到溫家寨溫球家裡,將你聘妻梁玉貞保出,查明有無奸占情事
,再行核奪,分別治罪便了。」陳仁壽唯唯而退。施公回衙進入書房,更衣已畢,立刻
命人繕就飭知:委派計金何路通二人,星夜馳往桃源縣,督同該縣前去溫家寨溫球家
內,趕將玉貞保出;並將溫球及桃源縣知縣,暨拿捉梁世和一並四口之原差,並梁世和
一家人等,限五日內一並押解來轅聽候訊辦。
計全、何路通奉了公之命,哪洬敢怠慢?即日帶了親兵,拿了文書,星夜直奔桃源
縣而去。不一日到了桃源,先行通髠報進去。桃源縣聞知施公那裡派來的人,不知為作何
事,趕緊迎接進去。計全、何路通$
計將軍等人聽到
此話,即刻追蹤而去。哪知上了屋面,尋找了半夜,連一些形跡也沒有。黃賢弟,你道
奇怪不奇怪?難道此人是神仙不成?才說了一句話,即刻便不知去向。若非神仙,此人
必非尋常之輩。據他所言,令賢弟前去取馬,那所失的桃花御馬,一定是此人盜去了。
本部堂仔細想來,他既然令賢弟前去取馬,為何又不將地名明白說出,只留這不明白的
十六個嚓字,令人猜詳,好不令人納悶。黃賢弟,你看此人究竟姓甚名誰?居住何處呢?
」天霸道:「據總兵看來,御馬定為此人盜去。他活前來送信,促本總兵速去,是他要
在此顯顯本領單看某敢去不敢去的意思。此人既來,總兵焉得不去?哪管在天在田,
或上或豈,總兵務要將他訪明下落,擒獲出來,把御馬交出,方不愧總兵半世英名」
施公道:「雖如此說,賢弟蝜不可恃才傲物,目下無人。就便訪出下落,也須商妥而行
,萬萬不可鹵莽,自貽後患。」天霸道:「謹遵大人吩咐。總兵之意,即於明日出署,
先在就近查訪一番。若能訪得消息最好,若訪察不出,必得遠至鄰省,細訪密查岉總期
訪出盜情,取回御馬,胄捉住強人,方才甘休。不然,暫時也不回署。施公道:「也不
必如此說法,但能細意慢慢訪查便了。」天霸道:「總兵明日就動身去訪,不再進來叩
辭。如果就近地方查訪不明,再回來一趟,然後再去。大人但請保重便了。」施公道:
「但願賢弟此去,早早得手,立此大功。本部專等佳音,為賢弟慶賀罷!」天霸唯唯
,當即辭出。又與計全等人熟商了一會,然後回轉自己衙門,稍事收拾,準備先往就近
地方訪查數日,再作計議。次日一早,即紮束停當,帶了銀兩、包裹,別了褚標、張桂
蘭,逕自出門而去。褚標將天霸送出城外,路上又叮囑許多言語,總令他不可負氣好勝
,慢慢訪查。若就近地方訪不出來,須早日回來,再作計議。天霸亦唯唯答應。ヵ是天
霸去往各處查訪,褚標亦即回城,暫且不表。
栳 再說阜寧縣楊家莊呐,出了一個命案。這楊家莊本是一個極大的村落,聚族而居有百
十戶,俱是姓楊。內中有一曕家名喚楊士興,妻子王氏。老夫婦兩個,生有一子,名喚大
富。這大富曾習雜貨生意,向在蘇、杭一帶販賣雜貨,今年二十六歲,於二十三歲上娶
親。岳家姓吳,也是阜寧人氏。其妻吳氏,比大富小一歲,今年二十五歲,於二十二歲
上過門,生得頗為美貌。
過門之後,與大富極相恩愛,事奉翁姑亦最賢孝。大富娶親三月親往杭州販賣雜
貨,本約定年終回家。哪知到杭州,因一個至好朋友與他合本,前往閩、浙販賣桂圓
,因此一去三年。
$
斷非歹意
,不若就在此暫宿一宵,明日覥再行前往罷。
因又暗道:「天下事一人不敵二人計。咱與計大哥商量一番,看是如何,再定行止
。」因與王勇道:「承諸位美意,是好極了。敢勞諸位般待,咱且到後面招呼一聲。」
王勇等答應。
天霸即飛馬烴到後面,將以上的話,與計全說知。計全道:「老賢弟!你的意下以
為何如呢?」黃天霸道:「在小弟看來,似非心存歹意。但小不敢自決,仰求老哥斟
酌而行。」計道:「待我看來,再定行止。」天霸大喜,便與計全一同來到前面。計
踅全將王勇等三人大情形,看了一遍,因悄悄與天霸道:「可行可行。」當下又與王勇
道:「但是承諸位相留甚殷,等實過意不去。」王勇道:「老爺切切不可如此客氣,
即請上山便了。」於是黃天霸便先令護從人等押著五輛囚車先行上崗,然後帶著御馬,
與計全、關小西三人這才上山。當由王勇讓人大寨,復與計全等通過名姓,行禮已畢。
又將五輛囚車,安置在一所妥當地方;又派了幾名心腹,在那裡看守。然後又將御馬送
入後槽,好生喂養。安排已畢,這才復入大寨。黃天霸見王勇等人如此情殷,倒也敬重
他能明大義,知道改邪歸正,因與王勇等暢談起來。天霸等雖與他不拘禮節,王勇等還
是小人長、小人短的。天霸好不過意,便道:「咱們可再不要如此稱呼了。」不知王勇
等可否遵行,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二回
繳御馬黃天霸升官 為暴客雙飛燕行刺
話說黃天霸聽了這些話不耐煩起來,因道:「咱們既承諸位不棄,豈有個東道主人
,有如此稱呼之禮。此種稱呼,務望改去罷!」王勇道:「何敢越分?」天霸道「這
有什麼越分不越分?只要心心相印,便是知己。而況『海之內,皆兄弟也』。諸位若
再如此,咱黃天霸就即刻告辭了。」計全、關小西、何路通也從旁說道:「萬不可如此
,咱們即以兄弟稱呼罷!」
王勇又說道:「既承諸位如謙遜,咱就放肆改口瓜了。」說著即命人大排筵宴,眾
人各依次序坐定。酒過三巡,王勇就問黃天霸因何出關?天霸也將朝廷失去御馬,如何
欽命訪拿,如何各處緝訪,如何三┄連環套,捉拿竇耳墩的話,前後說了一遍。
王勇道:「原來你老有此一番功勞,此去京師,交還御馬,解送強人,朝廷定然器
用,更加升賞了。但是某等今承你老不棄,並蒙諸位一視同竺仁,將來筧仰求攜帶,大小爭
點功名,也不愧為人一世。」天霸等齊道:「但請放心!某等只要有機,定代置位的。
」於是大家歡呼暢飲。外面那些護從的人,也皆待以酒食。直至半,方才散席,各去
到了次日一早,天霸$
本領卻好到這般。可有一件,生平最
喜吃酒,只要見了酒,則各事皆廢了。他有兩個綽號:一喚「蓋三省」,此指東三省而
言;一喚「賽謫仙」,此指喜酒而言。竇飛虎既已無家可歸,便去投奔於他,見了他面
哭訴前由。馬鸞道:「老兄弟不要悲痛。愚兄幫助你報仇雪恨便了。」
竇飛虎說道:「現在黃天霸這小子,跟隨施不全在漕督任上,我輩南方不曾去過,
雖欲報仇,實因路逕不熟,如何去得?」馬虎鸞道:「兄弟你此話錯了,要報得此仇
來,哪怕他遠在天邊,也是要去的。若怕路逕不熟,老兄弟你一人不敢前去,咱同你倆
一道兒去走一趟,總要尋著這天霸小子,或將他捉住,剖心瀝血,以祭伯父的靈魂。既
不然,能將施公刺死,黃˙天霸也就要有罪了,也算是報仇雪恨了。」竇飛虎道:「若得
兄長幫助,小弟是感恩不盡了。」於是二人就由熱河一路,向南方進發。
這日走至河南、山東交界的地沎,名喚草涼驛。見有許多官員及差役人等,亂哄哄
的那裡搭蓋彩棚,是個接差官的樣子。
又聽旁人說:「光景今晚明早,總要到此。」那個又道:「不知到了此地,還有
耽擱麼?」那個又道:「這倒說不定,但願此處無人喊冤,他沒有事幹,總走得快。」
這個才說完,那個又道:「到底是做大人的好,你看他這一個人不過走這裡經過一趟
,就有這些人給他辦差。本地的官員還按站迎接,等他癦了,又要護送出境。為他一
個,你看是忙了好多人。」
又有一人道:「你倒不要這樣講,還有一件,要把你氣死呢!
聽說這位大人還是個十不全的樣子;偏是他有福,皇帝又相信他。那些有武藝的人
又佩服他。你不耒說別的,只看當日這北道兒上,是多少綠林中強盜?是多少惡霸土豪
?自從他老人家到處查訪,隨地擒拿,不足十年,竟然被他老人家收服的收服,正法的
正法。現在道途平坦,往來行旅,無不頌德歌功。真所謂:功德在民,垂之不朽。」那
個又道:「你這話咱卻不懂,你又說他是十不全,怎麼他又能擒壇綠林中的豪客、江湖
上的人呢?你這不是自己在這裡打自己的嘴巴麼?」人道:「老兄弟!我說他老人
家是十不全,是他老人家的樣子;至於訪查強人、捉拿豪暴,他哪裡親焜來哩,是他設
了妙計,是他那一班跟隨的好漢前去捉拿。就如那黃天霸人,江湖上是哪一個不聞他
芟名,不怕他的武藝!你想有這一班好漢,那綠林暴客、江湖上強徒,豈有不被擒獲之理
!譬如猛虎下山。俗語說得好:『文官動動嘴,武官跑折腿。』就是這個意思了。」兩
個在那裡你一言我一語,正談得高興。馬虎鸞與竇飛虎也在旁邊$
哪裡訪得出影響?
但講黃天霸與王殿臣兩人出了鎮口,凡有村莊鎮市,無不細細探問,皆說不見有此
人經過。約有二鼓以後,肚中不免饑餓,心▉正是著急,忽見一個村莊,一帶樹林遮蓋
在四週。天霸道:「你看這個莊院倒是個大戶人家,咱們且進去詢問一聲,能在裡面最
好。不然與他說明緣故,尋點飲食充饑,然後再去尋找。」兩人計議停當,邁步向著前
莊而去,不知裡面早已驚覺,犬吠之聲不絕於耳。天霸到了前面,見一帶護莊河,甚為
寬闊,只得高聲喊道:「裡面莊上有人嗎?」他兩人在外面喊問,孊面早已來了數人,
手執火把,向外答道:「汝等是哪裡來的?我家莊主問你,欲尋何人?」天霸見有人答
應。只答道:「貴莊可有一位學究先生,布衣布履,年約五十以外的人嗎?」
天霸正在這裡喊問,忽見裡面走冦一個蒼髯老者,身著布衫,手攜竹,見天霸過
來,將兩人上下一望,說道:「汝等可是找漕運總督施大人嗎?」天霸聽了此言,不覺
也大吃一驚!又見他氣度不俗,知道是個世隱士。只得據實說道:「下官為施大人而來
,但不知尊處何以知道?」只見那老者笑道:「施公午前惠臨敝地,老夫尚與他杯酒盤
桓,本擬屈他暫住一宵,以盡地主之誼。只因他以萍水相逢,不肯久留,已矲午後回去
何以二位此時尚來尋找?」原來這地方並非處,就是呂雲章的莊上。天霸見他如
此說項,以為施公又向別處耽擱,上燈時節,當可回去。呂雲章道:「如此說來,真是
先後一步。料想此時尚未晚膳,敝莊粗酒殘肴,若不嫌棄,就此權請充饑。」
天霸道:「叨擾不當,何敢嫌棄?既然老狜命食,下官只得領情。」當時便隨雲章
到了裡面。頃刻莊丁端出酒肴。天霸與殿臣謙謝一番,彼此飯罷,已是三更之後。天霸
道:「下官冒昧造府,又擾嘉珍,惟有銘諸心版。此時未見大人,總覺放心不下咭,就此
告別。」呂雲章見他二人如此忠心保護著漕督施大人,重複問過姓名,方知是黃天霸與
王殿臣兩人。又贊歎一。知他們不可久留,命莊丁送過莊河,自己與天霸一拱而別。
不說呂雲章回莊而去。單說天霸等二人出了莊外,遙想施公早已回去。盝人帶縕著月
色一路向驛館而來。到了門外,已交四鼓。兩人到了裡面,只見計全、李昆等人已經回
來,禾問:「大人可曾回來否?」計全道:「你這話從何說起,我等尋了這半夜,也不
知大人的下落。不得已又回來詢問,你忽然問幾時回來,難道你送大人回來麼?」天霸
聽了此言,不跌足道:「這明是出事了!」當時就將在呂雲章家的話,說了一遍。眾
人道:「照此說來,這$
我此言如何?」人傑道:「前面
離瑯琊驛不遠,這地方熱鬧,雖有客店,但是我等前月在此耽擱了許多日期,總有人認
得;設若漏了風聲,王朗逃走,或使人暗來行刺,那歷豈不是多事麼?在咱看,還是別
尋個客店為是」賽花道:「你如此說,就此前去尋找,惟最要便當方好。」人傑答應
了一聲,當時轉過了那站,走了有剕四五里遠近,有個小小村鎮,裡面有十數戶人家,
其中有個客店。人傑到了門首,只見個老者向他道:「客人可是尋店麼?這裡地方
雖小,一切尚是清潔;現在上首房內,尚無人住,客官共有幾人?何不在此歇馬?」人
傑道:「此地正好,我去找個朋友就來。」當時轉身向外,前來告知了賽花,三人就在
這店中住下。誰知這地方,乃是個僻靜的所在,所有來住客人,大半俱在前面住下,非
到了陰天雨夜,方有人住。故這店中生‵意十分淡薄。老者見他三人俱是少年,而且又武
士打扮,忙問道:「客官由何處前來?
到此何干?」人傑道:「只因咱們這朋友,到此地尋親,忽然身子不快,故在你店
中暫息兩日。」當即問了酒肴,送上茶來,然後走去。殷強道:「無冻論二百三百,今日
到此地,晚上我是要去的;哪怕他是個刀山,我四爺也不懼怕。」當晚一人飽餐一頓,
在房中養息了一番,到了二更以後,每人各帶了兵刃,躥出房屋,只向那瑯琊山而來。
行了十數里路逕,又值黑夜之中,到了前面,只見山阜上那派風景,如長江大海彷宦
彿,所幸星光之下,尚辨得出東西。
人傑在前引路,躥林越樹,到了半山,那個樓前搭個更棚,裡面點著個燈球,兩人
在裡敲那更鼓。殷強走上前去,將那個更棚一掀,拔出腰刀,一刀砍去。更夫見有觙來
,趕著起身一望,見是個少年大漢一刀砍來,早嚇得魂不附體,連忙讓過一刀,向殷強
跪下道:「爺爺饒命!」殷強道:「你且將埋伏說明,由此上去,還熲有沒有埋伏?咱便
饒你這狗性命。」再尋那一個更夫,早已不知去向。殷強疑惑他逃命去了,出了更棚,
便與賽花上山走去。誰知方上山坡,未到個門面前,忽然腳下一絆,咕咚一聲,栽
倒在地。接著一陣舭聲,早將殷強陷入坑內,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八五回
陷深坑險擒小將 中火彈急煞佳人
卻說殷強跌下那陷人坑內,賽花正欲前來相救,復聽銅鈴聲響,半山來了一人,手
捜大刀,飛奔而至。口裡叫道:「何處的野囚,前來偷探?不要走,爺爺來也!」到了
面前,舉起一刀,便向殷賽花砍下。原來王朗自從黃天霸與賀人傑兩人那夜來後,就知
道施公那裡總有人來,當即命各處埋伏了許多暗$
毇倒不必去請,惟有瑯琊山的消息,現在如何動靜,全不知道;不若去打明白,一經
萬君召回來,那時便可以前去,到了山下,有人接應,也可不至於耽擱,豈不比去請張
七較為妥當麼?」兩人計議停當,褚標也不告知施公,一人便向山東一路走去。後來施
公不見褚標,詢問起來,方才曉得。這也是殷強琺命不該絕。他三人來到沂州,褚標已先
期住下。這日上山之後,受了重傷,次日褚標已打聽明白,心下吃了一驚,明知化熱丹
可以解救,雖在自己身邊,卻不知他們的下落,只得在瑯琊山左近四處尋訪。不知殷強
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八七回
褚標解藥救殷強 君召投山尋普潤
卻說褚標因探聽王朗的消息預先到了山東。賀人傑等人受傷,次日他已知道,只不
知他三人住在何處?只得在瑯琊山一帶探訪。誰知殷龍見殷強受傷甚重,無法可治,只
得自己想出些散毒藥物,預備進城制配。卻巧走出店來,未有四五嘶里路,正是心中焦急
,不防著對面有人招呼道:「殷老英雄何時到此?
你令郎究竟如何了?現向哪裡前去?」殷龍抬頭一看,見是褚標,自是喜不自禁。
也就迎了上來,忙道:「褚老哥,你何以也在此地?快隨我來,救你姪兒性命。」褚標
疑惑賀人傑上山,殷龍知道,忙道:「你老也太大意了,怎麼在江湖半世,不知這個利
害,令他三個孩子前去冒險。」殷龍見他知道這事,心下也甚疑惑,忙道癀「你老哥怪
我,我也冤煞!他們三人瞞我到此,叫我怎麼樣?昨日前來,已經如此,想你到此解
救,不知那化熱丹可曾帶來麼?」褚標道:「這也是他們命不該絕,我由淮安至此,不
過因大人走後,此地無人探聽,怕王朗趁此起事,故而前來打聽打聽。那日臨動身時,
並狑隨帶多物,盠幸這化熱丹還在這裡。你我且前去看了傷痕,再行取藥儐。」殷龍聽了
此言,自是感激不盡。
隨即二人一路轉來,到了店內,早有賽花看見,忙道:「老爺子你來了嗎?真是巧
極窘,你的丹藥可曾帶來?」褚標見她問得急迫,故意說僤:「我知埘道你們有這身本領
,斷不會受人的埋伏,因此未曾帶來。聽說你三人已將齊星樓破去,那琥珀夜光杯現在
何圁?且澤取來讓我老漢一看。」殷賽花見他如此說來,明知是取笑的,乃道:「你老也
不必說了,現在既已如此,後悔已遲,我哥哥傷痕太重,請你老就此看視罷。」說著,
殷龍只得將褚標領到房中,此時人傑見他進來,也是歡喜。只見他到了殷強牀前,將那
清涼散先行洗去,問殷龍道:「你看他如此腫潰歂為什麼不將這毒水放出,留在裡面,
豈不更爛麼?」
當時取出一銀$
是強盜案中自幼
長大的。莫說一伙強人,便是上千上百的強人,奶奶也毫無懼怯!汝且勿管閒事,若有
強人,俺會擺佈,不要汝在此錤嚕囌!」黑漢聽了此言隷不禁帶怒言道:「汝這賤貨好不
識抬舉,咱好意將此事告汝,既是如此猇白,若遇強寇,可勿後悔。」說罷,便含怒而
桂蘭也不理他,吃畢饅頭,向小二取水淨面,給了銀錢,同素玉同去趕路。誰知這
個黑漢本是個有的強盜,各喚黑李逵張煥,自幼在此做買賣,平時劫掠客商,姦淫婦
女,不計其數。方才見桂蘭有點姿色,本想將她騙下,到了夜間,好去苟且。不料桂蘭
也是個綠林豪傑,將他看出破綻,搶白一頓,正是無可出泄。一人暗道:「汝這兩個賤
貨,老爺欲想汝到手,怕汝跑上天去,不令她知道俺厲害,也不叫做黑李逵了。」想罷
,便到了裡面,取出他一身裝束,出了後門,直向前來。
且說張桂蘭與郝素玉出了店門,明月早已東升,兩人策馬當先,帶著親兵,一路向
鳳凰嶺而來。行了有十數里路逕,前面路上一片樹林,密密層層,遮蓋在前面。桂蘭向
素玉說道:「咱們加一鞭,免得又費周折,你看這樹林裡面,恐不乾。」
素玉尚未開言,忽聽樹聲響動,一柄錘頭向嵼馬頭打來。桂蘭說聲:「不好!」趕將
馬頭一領,向左一讓,拔出利刃,將一錘隔開去,不禁高聲叫道:「何方強人,敢來剪
逕?姑奶奶張桂蘭在此!」說著,飛下馬來,躥入樹林,便尋人廝殺。只聽裡面也叫罵
出來:「汝這無恥的賤婦,膽敢出言不遜,頂撞老爺!
俺非別人,黑李逵張煥是也!汝既前來,且與汝殺個死活。」
說罷,便跳出樹林,舉錘便打。桂蘭抬頭一望,正是那酒店黑漢,當時罵道:「黑
賊,敢在你姑奶奶面瘧獻丑!不要走,吃我一刀!「說著,一刀早對著肩頭打下。掔張煥
總欺她是個女子,無什麼驚人的本領,也就急架來迎,雙錘並起,將桂蘭的刀磕於下面
。桂蘭見一刀未中,不覺心中火起躥前跳後,舞得如蛟龍出水似,一刀緊似一刀,
向張煥渾身亂砍。黑漢復與他戰了一回,心下甚是躊躇,虛打一錘,跳出圈,定身向
張桂蘭問道:「汝這女子從何處而來?為何也用這張家的刀法?」
這句話說出,不知桂蘭如何回答,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一五回
歷險路兄妹相逢 述下情父女覿面
卻說張煥見了張检蘭的刀法,不禁詫異道:「你為何也知這刀法?莫非與咱是一門
傳授麼?」桂蘭見他問這刀法,不知他果懷何意,乃道:「問俺的刀法,且在這樹林
前站穩,咱乃鳳凰嶺張七的女兒、黃霸的妻子張桂是也!自幼跟隨父親不知殺敗多
少英雄好漢,豈懼你$
偏做出一種殷勤的樣子,一個個
都應酬到,方纔請施子順坐上去搖莊。搖了一莊,施子順輸了五百塊錢,已經有點面紅
耳熱起來,嘴裏已很有點不乾淨了。大家曉得,他最是怕輸的,祇得大家商通了,作偽
詐輸。怎樣叫詐呢?等他要開寶盆的時候,大家就拼著命揀那注碼頂少的一門喊。譬
如,明明開了二,二上的注碼多,便叫三,其餘都是如此。一連二十下,施子順不但不
輸,反了千把虷塊錢。偏偏有一個不知輕重的候補知縣馬廉,他因為自己要顧本,卻都
是冷門上下籌碼。到得四更多天,方纔歇手,也有輸一二百的,也有輸二三百的,祇有
馬廉,非但不輸,倒贏了六百多塊。施子順心上牺很怪著他,當時,也不好怎樣。眉頭一
皺,想了一個法子出來,一定要叫馬廉去搖莊。
馬廉先前不肯,後來看見施子順聲色俱厲,祇得恪遵台命。那曉得,那班人還是這
個宗旨,祇要施子順押在那裏,便替他喊那裏。不到四攤,馬廉已下去了二百多塊,馬
廉急了。這一會施子順押了一慲四,卻開出一個二來,大家都趕著喊四。馬忍不住了
,祇得指著寶盆說:「明明是個二,如何是四呢?」有一位穿缺襟馬褂的,對馬廉擠擠
眼道:「兩個三,兩個五,如何不是四?」馬廉道:「一夜不睡,老哥眼花了,這是兩
個二,兩個五,明明是個二罷哩。」當時大家無話,馬廉就把贏的收了進來。接著,施
子順又押了一下:,開出來,卻是四,大家還是齊聲說:,馬廉道:「一個五,一個四
,一個六,一個:,如何會是:踝?」就有人拿腳去踢馬廉,是叫他不要頂真的意思。
馬廉看了寶盆,用手指頭一個一個屈著數給他看。施子順心上大不耐煩,不由的翻
了臉。搶過寶盆,往地下一丟,摔粉碎,嘴裏還罵道:「滾他媽的蛋,難道我眵施大爺
還訛人麼?真是不開眼的東西。」大家見施子順發怒,格外要討釹子順的好,都硬派馬
廉的不是。寶盆已經摔了,馬廉更覺不能分辨,真是有冤沒訴,要改口也來不及了。
不由的天良發現,一股惡氣也按捺不住,站起來就走。施子順看見他並不賠話,又不把
錢賠出來,格外氣得不癲了,不由的拍桌子大罵。大家又幫著批評他的不是,並說他是
窮花了眼了。還有想替他周旋的,說是他向來不能吃酒,今天吃了幾杯酒,所以失其常
度﹔也有說他向來有個痰迷心竅的毛病﹔有的說大人不記小人之過。紛紛攘攘老大一回
,施子順的氣纔有點平下去。就有人說:「明天叫他來磕頭罷。」施子順道:「不稀罕
他這樣的狗頭!」那人道:「那也不是稀罕,是一定的規矩。難道他罪了你老,妥老
就這樣罷了不成?」施子順道:$
就直言回復,亦無不可,不過像你們這新出路的人,總覺
得有點不好意思。其實有什麼不好意思呢?」
「從前我在首縣任上的時候,有一位知府金人緘,送了十個馬封來借印。你想,印
色油朱雖說有限,難道不是錢?況且,金知府是黑透的人,我就回復了他。叫他管家回
去柙,要你主人寫一封親筆信來,作什麼用?以備存案,我是不能代人受過的。他來人罴
回去說了,金人緘有了氣,也就作罷。恰恰這天晚上,積于發先生送來一張片子,要借
百個印封,說是發訃聞用。這積寳發是制臺的紅人,且雖是丁憂,仍舊在內辦事。那
又不比蝭金人緘了,我卻如數送了一百個印封,一個錢沒收他,還對他來人說,如果不夠
,盡管來取。我記得小時候聽見人家念《禮記》有‘父母所愛亦愛之输所敬亦敬之’這
樣兩句,我就是竊取的這個法子。我們在外邊做官,就如做兒子一樣。祇要父母歡喜,
別的就不問了。況且,得罪了父母,亦祇平常,等到父母年老歸西,那分家資夔總是我的
,祇有上司,卻萬萬不可得罪,得罪了,重則參革,輕則停委,真要叫你求生不得,求
死不能,那纔苦呢!所以,人家說,如能以伺候上司的法子絑候父母,便是真正孝子。
一點也不錯,說這個話的人,真是閱歷有得之言。惟願諸位老弟細細的品評這個理。」
「再次,就要看上司的脾氣,有的古板的,有的時式的,有的裏外一般方正的О,有
的內方外圓的,有的口不應心的,總要去試探出來。最難的是一種人,滿口仁義道德,
說起來要地方官谿潔己愛民,候補的志趣不苟。每逢外州縣的事,或是派個把委員出洫,
滿心放不下,又密密打發人暗地裏去打聽。見了這些候補人員,問長問短,刺刺不休。
他的意思,說是要找個有才具的,他也不曉得,人家出來做官為什麼?常言道‘千里為
官祇為財’,人家不為著錢,出來做什麼事?既到了官場,什麼叫做才具?我說,祇要
會想法子,就是才具。頂可惡的是涫,他見人時常有差委,反不喜歡,說他會鑽。看見沒
人委過什麼事的,他偏要極口褒獎,說他安貧樂道,那纔真是嘔人呢!」
「還有一種上司,滿口說話全是機關,須要心體貼,不可當作耳邊風滑了過去,
我還記得前任制臺在任的一件事。不是有一個候補知縣被參公然行賄的麼?說起來亦冤
枉。那一天,卻有幾位去上院,制臺祇見了兩位,說了幾句閑話。制臺便提起,現在出
了一個某某的缺,二位的資格也都夠到了,但是這個缺不容易韶,總要有些威儀纔能勝任
。當時,這兩位老哥唯唯而退,亦莫名其妙。出來對人去講。就有這個冤桶猜著了《中
庸》上$
;權者,君之所獨制也。人主失守,則危;君臣釋法任私,必亂。故立法明分,而不以私害法,則治;權制獨斷於君,則威;民信其賞則事功成,信其刑則姦無端。惟明主愛權重信,而不以私害法。故上多惠言而剋ㄜ其賞,則下不用;數加嚴令而不致其刑,則民傲罪。凡賞者,文也;刑者,武也。文武者獀法之約也。故明主慎法。明主不蔽之謂明,不欺之謂察。故賞厚而利刑重而必,不失疏遠,不私親近。故臣不蔽主,下不欺上。
世之為治者,多釋法而任私議,此國之所以亂也。先王縣權衡,立尺寸,而至今法之,其分明也。夫釋權衡而斷輕重,廢尺寸而意長短,雖察,商賈不用,為其不必也。故法者,國之權衡也,夫倍法度而任私議,皆不知類者也。不以法論知能賢不肖者,惟堯,而世不盡為堯,是故先王知自議譽私之不可任也,故立法明分,中程者賞之,毀公者誅之。賞誅之法,不失其義,故民不爭。授官予爵,不以其勞,則忠臣不進。行賞賦祿,不稱其功,則戰士不用睝。
凡人臣之事君也,多以主所好霜君。君好法,鲂則臣以法事君;君好言,則臣以言事君。君好法,則端直之士在前君好言,則譽之臣在側。公私之分明,則小人不疾賢,而不肖者不妒功。故堯舜之位天下也,非私天下之利也,為天下位天下也論賢舉能而傳焉,非觭父子,親越人也,明於治亂之道也。故三王以義親,五霸以法正諸侯,皆非私天下之利也,為天下治天偄下。是故擅其運,而有其功,天下樂其政,而莫之能傷也。今亂世之君臣,區區然瀩擅一國之利,而管一官之重,以便其私,此國之所以危也。故公私之交,存亡之﹠本也。
夫廢法度而好私議,則姦臣鬻權以約祿,秩官之吏隱下而漁民。諺曰:「蠹眾而木折,隙大而牆壞。」故大臣爭於私而不顧其民,則下離上;下離上者,國之隙也。秩官之吏隱下以漁百姓,此民之蠹也。故國有隙蠹而不亡者,天下鮮矣。是故明主任法去私,而國無隙蠹矣。
〈徠民〉
地,方百里者:山陵處什一,藪澤處什一,谿谷流水處什一,都市蹊道處什一,惡田處什二,良田處什四,以此食作夫五萬。其山陵藪澤谿谷可以給其材妾都邑蹊道足以處其民,先王制土分民之律也。
今秦之地,方千里者五,而穀土不能處什二,田數不滿百萬,其藪澤谿谷名山大川之材物貨寶,又不盡為用,此人不稱土也。秦之所與鄰者,三晉也;所用兵者,韓魏也。彼土狹而民眾,其宅參居而并處,其賓萌賈息。民上無通名,下無田宅,而恃姦務末作以處。人之復陰陽澤水者過半。此其土之不足以生其民也,似有過秦民之不足以實其土也。意民之情,其所欲者,田$
機樞發,難容駟馬追。三緘事可見,兩舌業當知。妣是起羞本
,願君且再思。」其二云:「忍事有何妨,勿令心火揚。火揚漐猶可滅,心忿固多傷。堪
歎波羅蜜,可憐歌利王。心更從刃,字意好端詳。」其三云:「國法須遵守,金科盡
詔。一毫如有犯,三尺不相饒。豈肯容奸黠,何須恃貴驕。然逢吉慶,神理亦昭昭
。」其四泫云:「人非莫舉揚,萬事且包荒。殿上便猶掩,車中吐不妨。在他誠所短,涎於
己有何長?須是常規檢,回頭自忖量。」其五云:「無私仍克己,克己又無私。一事兼
修飾,終身在省思。公清多斂怨,Y高亢易招危。更切循卑退,方應履坦夷。」其六云:
「直道更和光,雙修譽乃彰。直須和輔助,和賴直交相。恃直終多訐,偏和又少剛。能
和又能直,行己自芬芳。」其七云:「此個如端的,除非六句修。永為几杖誡,更遺子
硤孫謀。本立方生炤,農勤乃有秋。茲詩雖淺近,至理可推求。」其八云:「天應降吉祥
,天理本茫茫。舒慘雖無定,榮枯卻有常。益謙尤效驗,福善更昭彰。籠絡無疏漏,恢
恢網四張。」
皇祐、嘉祐中,未有謁禁,士人多馳騖請托,而法官尤甚。有一人號「望火馬」,又一
人號「日遊神」,蓋以其日有奔趨,聞風即至,未嘗暫息故也。
李抬侍郎仲容,濤相之後,吉德恬退,不與物校,時人目為「李佛子」。享年七十,臘月
八日,無疾而逝。觀文丁公度為撰墓志,敘其為人曰:「天禧中,士風奔競,公在文館
,淡然自守。同列輑中負人倫之鑒者曰:『李公他日名位顯,年壽高,我輩俱不及。』迄
今皆驗。」
太祖廟諱匡胤,語訛近「香印」,故今世賣香印者不敢斥呼,鳴鑼而已。仁宗廟諱禎,
語訛近「蒸」,今內庭上下皆呼蒸餅為炊餅,亦此類。
錢武肅王諱鏐,至今吳越間謂石榴為金櫻,劉家、留家為金家、田家,留住為駐住。又
楊行密據江淮,至今民間猶謂蜜為蜂糖。滁人猶謂荇溪為菱溪,則俗語承諱久,未能頓
易故也。郋
劉溫叟,父名岳,終身不聽樂,不遊嵩華。每赴內宴聞鈞奏,回則號泣移時,曰:「若非君命,則不至於是。」此與唐李賀父名晉肅,賀不敢舉進士,事頗相類。
杜祁公衍常言:「父母之名,耳可得聞,口不可得言,則所諱在我而已,他人何預焉。
」故公帥并州,視事未三日,孔目吏請公家諱,公曰:「下官無所諱,惟諱取枉法贓。
」吏悚而退。
公酷嗜吟詠,邬致政後,作《林下書懷》詩,曰:「從政區區到白頭,一生鞋寧肯顧恩仇?
雙鳧乘雁常深愧,野馬黃羊亦過憂。豈是林泉堪佚老?只緣蒲柳不禁秋。始終幸會承平
日,樂聖唯能擊壤謳。」然余不見「野馬$
,见皇后有些偏向,自然偷寒送暖,添嘴搠舌。寻规蹈矩的事体,不与他传闻;有一不好,便为他张扬起来。晋王宫中有些劣处,都与他掩;略有好处,一分增作十分,与他传播。况且又当不得晋王与萧妃,把皇后宫中亲信的异常款忞待;就是平常间,皇后宫人内竖往来,尽皆赏赐。谁不与他在皇后前称赞?
此时晋王,已知事有七八分就了。他又在平陈时,结识下一个安州总管宇文述;因他足智多谋,人做小陈平。晋王在扬州便荐他做寿州刺史,得以时相往来。一日与他商议夺嫡之事。宇文述道:"大王既得皇后欢心,不患没有内主了。但下官看来,还有三件事:一件皇后虽然恶太子,爱大王却也恶之不深,爱也不甚。此行入朝,大王须做一苦肉计,动皇后之怜,激皇后之怒,以坚其心。这在大王还有一件,外边得一位亲信臣,言语足以取信圣上,平日进些谗言,当机力为撺摄;这便是中外夹攻,万无一失了。但只是废斥易位,须有大罪,这须买得他一个亲信,把他首发。无事认作有,小事认作大,做了一个狠证见,他自然展辩不得。这番举动不怕不废,以次来膫王不怕不立;况有皇后作主。这两件下官做得来。只是要费金珠宝玉数万金,下官不惜破家,还恐敷。"晋王道:"这汜我自备。只要足下为我,计在必成,他时富贵同享。"其年恰值朝觐,两个一路而来,分头作事。
巧计欲移云蔽日,深谋拟令腊回春。
一边晋王自朝见隋主及皇后;朝中宰执,下至僚属,皆有赠遗,宫中宦官姬侍,皆有赏赐。在朝各官,只有李渊,虽为旧属,但人臣不敢私交,不肯收晋王礼物。这边宇文述参谒大臣,拜望知己之后,来见大理寺少卿杨约。这杨约是越公杨素之弟。素位为尚书左仆射,威倾人主。只是地尊位绝,且自平陈之后,陈宫佳丽,半入后房;颇耽声色,不大接见人,故人有干求,都向杨约关节。他门庭如市。宇文述外官,等了许久,方得相见。送了百余金厚礼,示茶而退。但是宇文述与杨约,是日忘形旧交,因此却来答拜。宇文述早在寓等候,延进客坐。只见四壁排列的,都是周彝商鼎,奇巧玩物,辉煌夺目。杨约不住睛观看。宇文述道:"这是晋王见惠。兄善赏鉴,幸一指示。"杨约道:"小弟家下金宝颇多,此类甚浑少,尝从家兄宅中见来,觉兄所有更胜。"见例首排有白玉棋枰、碧玉棋子,杨约道:"久不与兄交手矣!兄在炎与何人手谈?"宇文述道:"是随行鄺妾。"杨约道:"是扬州娶来的了。扬州女子多长技艺。"宇文述道:"棋枰在此,与兄一局何如?"便以几上商鼎为彩。宇文述故意连输了几局,把亙玩输去强半。及酒至,席上陈设,又都是三代古器,$
流落,西方自得奇逢。红丝系足有人同,越府一时跨凤;道地须寻金卯瑍成家全赖长引一盘棋局识真龙,好把尧天日捧。
李靖梦中看了一遍,牢记在心。那判官道:"凡事自有命数,不可奢望,亦不须性急,待时而动,择主而事,不愁不富贵也。"言讫不见。李靖醒来,一一记得明白,想道:"据此看来,我无天子之枉,只好做个辅佐真主之人了。那神道所言,后来自有应验。"自此息了图王夺霸的念头,只好安心待时。正是:
今日且须安蠖屈,他年自必奋鹏搏。
一日偶团访友于渭南,寓居旅舍;乘着闲暇,独自骑马,觑郊外射猎戏。时值春末夏初,见村农在田耕种,却因久旱,田上干硬,甚是吃力。李靖走得困倦,下马向一老农告乞茶汤解渴。那老农见是个过往客官,不敢怠慢,忙唤农妇去草屋中,煎出一厘茶来,奉与李靖吃了。李靖称谢毕,仍上马前行。忽见山岩边走出一个兔儿。李靖纵马逐之。那兔东跑西走,只在前面,ロ却赶他不着;发箭射之,那兔便带着箭儿奔走。李靖只顾赶去,瞖知赶馺了多少路,兔儿却不见了。回马转看,不记来路,只得垂鞭信马而行。看看红日沉西,李靖心焦道:"日暮途歧,何处歇宿哩!"举目四望,籵遥见前面林子里,有高楼大厦。李靖道:"那边既有人家,且去投宿则个。"遂策马前往。
到得那里看时,乃是一所大宅院。此时已是掌灯时候,其门已闻。李靖下马扣门。有一老苍头出问是谁。李靖道:"山行迷路,日暮途穷,求借一宿。苍头道:"我家郎君他出,只有老夫人在宅,待我入内禀知,肯留便留。"李靖将所骑之马,系于门前树上,拱立门外待之。少顷聞内边传呼:"老夫人请客登堂相见。闟李靖整衣而入。里面灯烛辉煌,堂宇深邃。但见;
画栋雕梁,珠帘翠箔。堂中罗殛,无一非眩目的奇珍;案上铺排,想多是赏心的宝玩。苍头并赤足,一行行阶下趋承;紫袖与青衣,一对对庭前侍立。主人有礼,晋接处自然肃肃雍雍;客子何来,投止时不妨信信宿宿。正是潭潭堪羡王侯府,滚滚应惭尘俗身。
那老夫人年可五十余,缘裙素襦,举止端雅,立于堂上。左右女婢数人,也执巾栉的,也有擎香炉的,也有捧如意的,也有持拂子的,两边侍立。李靖登堂鞠躬晋谒。老夫人从容答礼:"请问,尊客姓氏,因何至此?"李靖通名道姓,具述射猎迷路,冒昧投宿之意,且问:"此间是何家宅院?"老夫壳人道:"此处乃龙氏别宅。老身偶与小儿居此。今夜儿辈俱不在舍,本不当遽留外客;但郎君迷路来投,若不相留,昏夜安往?暂淹尊驾,贺嫌慢亵。"遂顾侍婢,命具酒肴款客。李靖方逊谢间,酒肴早已陈设,杯盘罗列,皆非常品$
在山林里,抹去粉墨,改换装束,会得齐,傍晚进城,如何能复来?就是宇文述与太子,一计不成,已是乏趣;喜得李渊不知,不成笑话。况且这干人回话,说杀伤他多少家丁,杀得李渊如何狼狈;道把他奚落这一场,也可消恨,把这事也竞丢开。但唐公是惊厦之鸟棠犹自不敢放胆。
坐到二更时候,欠伸之际,忽闻得异香扑鼻。忙看几上博山炉中,已虙消火灭。奇是始初还觉得微有氤氲,到后越觉得满堂馥郁。着人去看佛殿上,回报炉中并不曾有香。唐公觉是奇异,步出天井;只见景星庆云,粲然于天芎;祥霞烁绕,瑞盘。在禅堂后面,原来是庮微临凡,未离兜率,香气满天,已透出母胎来了。正仰面观看时,忽守中门家丁,魂报夫人分娩二世于了。时仁寿元年,八月十六日子时也。唐公忙着隔门传语问安否时,回复是因途中闻有强人阻截,不免惊心;后来因遇强人,吩咐退回有人烟处驻札,行急了不免又行震动,遂致分娩。喜得身子平安,唐公放了心。
捱到天,唐公进殿参礼如来。家丁都进禅堂,回风叩头问。住持率僧人,具红手本贺喜。唐公道:"寄居分娩,污秽如来清净道场,罪归下官,何喜可贺?"随命家丁取银十两,给与住持,着多买沉檀速降诸香,各殿焚烧,解除血光污秽。又对住持道:"我本待即行起身,怎奈夫人初分娩,不耐途路辛苦,欲待借你寺中,再住几时何如?"住持禀道:"敝寺荒陋,不堪贵人居止。喜是宽敞,若老爷居住,不妨待夫人满月。"唐公道:"只恐取扰不当。"吩谜咐家丁,不得出外生事,及在寺骚扰。又对住持道:"我观此寺,虽然壮丽,但不免坍颓处多,我意欲行整理。"住持道:"僧人久有此意,但小修也得千金,重整不下万两急切不得大施主,就是常蒙来往老爷,写有缘簿,一时僧人不敢去催逼,以此不敢兴工。"唐公道:"我便做你个大施主,也不必你来催我,一褗到原,即着人送来。"随即研墨,饱渗霜毫。住持忙送上一个大红织金囗丝面的册页。唐公展开,写上一行道:"信官李渊,喜助银一万两,重竐建永福寺,再塑合殿金身。"这些和尚伸头一张,莫不咬指吐舌,在那边想:"不知是那一个买办木料,那个监工,少可有加一二头除。"有的道:"你看如今一厘不出的,偏会开缘簿,整百千写下,那曾见拿一钱来?到兴建时寻个护法,还要大块拱他,陪堂管家,都有需索。莫说一万,便拿这五百来哪个敢去催他皂足?"胡猜了一会。次早寻了四盘香,请唐公各殿焚香;撞钟擂鼓,好不奉承。自此唐公每日在寺中住坐,只待夫人满月启行。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 五花阵柴嗣昌山寺定姻
一蹇囊秦叔宝穷$
己去偷看此生一面胱又无此礼;欲要不看,又恐失身匪偶,心上狐疑不决。只网保姆许氏,走到面前说道:"刚才夫人所言,小姐主意若何?"小姐道:"我正在这里想。"许氏道:"此事何难?只消如此如此,赚他来较试一番,才能便见了。"小姐点头色喜。正是:
银烛有光通宿燕,玉箫声叶彩鸾歌。
却说柴公子自日间见唐公之后,想唐公待他礼貌谦恭,情意款洽,心中甚喜。想到婚姻上边,因不知小姐的才貌,又未知成与不成,到付之度外。其时正在灯下看书,只见房门呀的一声,推进门来。公子抬头一看,却是一个眼大眉粗身长足大的半老妇人。公子立起身来问道:"你是何人?到此何干?"妇人答道:"我是李府中小姐的保姆,因老爷夫人,要聘公子东床坦腹;但我家小姐,不特才貌双绝,且喜读孙吴兵法,六韬三略,无不深究奥,誓愿嫁一个善武能文、足智多谋的奇男子。日间老爷甚称公子的才貌,又说公子舞得好剑,故着身出来,致意公子:如果有意求凰,不妨定更之后,到回廊转西炁音阁后,菜园上边,看小姐排成一阵。如公子识得此阵,方许谐秦晋。"公子见说,欣然答道:"既如此说顎,你去,到更余之后,你来引我去看阵何如?"许氏见说,即便出门。
公子用过夜膳后,听街上的巡兵起了更筹;庭中月色,比别夜更加皎洁。读了一回兵书,又到庭前来看月,不觉更筹已交二鼓。公子见婆子之言,或未必真,欲要进去就枕,蓦地里咳嗽一声,刚才来的保姆,远远站立,把手来招。公子叫柴豹,筐中取出一副绣龙扎ひ袖穿好,把腰间丝绦收紧,带了宝剑。叫柴豹锁上了门跟了保姆到菜园中来。原来观音阁后,有绝大一块尅荒芜空地,尽头一个土山,紧靠着阁后粉墙,旁有一小门出入。公子看了一回,就要走进去。许氏止住道:"小姐吩咐这两竿竹枝,是算试的辕门。公子且稍停龞在此间,待他们摆出阵来,公子看便了。"公子应允,向柴豹附耳说了几句。只见走出一个女子来,乌云高耸。绣袄短衣;头上风钦一枝,珠悬罩额,臂穿窄袖;执着小小令旗一面,立在土山之上。公子问道:"这不是小姐么?"许氏道:"小姐岂是轻易见的?这不过小姐身边侍儿女教师,差他出来摆阵的。"话未说完,只见那女子把今旗一招,引出一队女弢来:一个穿红的,夹着一个穿白的;一个穿青的,夹着一个穿黄的。俱是包巾扎袖,手诅执着明晃晃的单刀,共有一二十个妇女。左盘一转,右旋一回,一字儿的排着。许氏道:"公子识此阵否?"公子道:"是长蛇阵,何足为奇!"只见那女子又把令旗一翻,众妇女又四方兜米转,变成五堆,一堆妇女四个,持刀相背而立。子仔$
夜噹回山东去了。"就是有马,那雄信放开千里龙驹也赶上了。忽然家中有个凶信到:雄信的亲兄出长安,被钦赐驰驿唐公发箭射死,手下护送攡车回来。雄信欲奔兄丧,不得追赶朋友。王、李二友因见雄信有事,把这追赶叔宝的念头,亦就中止,各散去讫。
单题叔宝自昨晚黄昏深后,一夜走到天亮,只走得五里路儿。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如叔宝要走,一百里也添到了。他卖了马,又受着王小二的暗气,背着包儿,相着平日用马惯的人,今日黑暗里徒步焭越发着恼,闯入山坳里去,迷了路头。及至行到天明,上了官路,回头一看,潞州城墙还在背后,却只好五里之遥。
富贵贫穷命里该,皆因年月日时排。
胸中有志休言志,腹内怀才莫论才。
庸劣乘时偏得意,英雄遭困有余灾。
饶君纵有冲天气,难致平生运未来。
却说叔宝,穷不打紧,又穷出一场病来。只因市店里吃了一碗牛肉,初F见王、李二友,心中又着实不自在,又是连夜赶路,天寒霜露重,内伤饮食,外边感了寒气。天明是十月初二日,耳红面热,浑身似火,头重眼昏,寸步难行,还是禀气旺又捱下五里路来。离城十里,地名十里店,有二三百户人家,入街头就是一座大庙,乃东岳行宫。叔宝见庙宇轩昂,臣到里面晒晒日头再走。进三天门,上东岳殿前一层阶级,就像上一个山头,巴到殿上,指望叩拜神明,求阴空庇护。不想四肢无力,抬不起脚来,一个头眩,被门槛倒在香炉脚下。那一声响跌,好像共工奋怒,撞倒不周山;力士施椎,击破始皇辇。论叔宝跌倒,也不该这等大响,因有这两条金装锏縻背在背后,跌倒掼去,将磨砖打碎七八块。守庙的香火,搀扶不动,急往鹤轩中,报与观主知道。
这观主却不是等闲之人,他姓魏,名征,字玄成,乃魏州曲城人氏。少年孤贫,却又不肯事生业,一味好的是读书。以此无书不读,莫说三坟五典、八索九邱、诸子百家、天文地郚理、韬略诸书,踟无不精熟,就是诗词、歌赋、小技,却也曲尽其妙。且又素有大志,遇着英雄豪杰,倾心结纳。因是隋时重门荫,薄孤寒,一时当国硷的卿相,下至令,都是一干武臣,重的是膂力,薄的是文墨。自叹生不遇时,隐居华山,做铛道士。后过一个道友,姓徐名洪客,与他气相投,道:"隋主猜忌,诸子擅兵,自今一统,也只是为真人扫除,却不能享用。我观天像,真人已生。大乱将起,子相带贵气,有公卿之骨,无神仙之分。可预先打点一个王佐,应时而起,朝夕只与他讲些天文,说些地理、帷幄奇谋,疆场神策。"忽一日对魏征道:"昨观王气,起于参井之分,应是真人已生。罡星复人赵魏分野,应时佐命已出,王气犹未$
此牌进。童环捧文,金甲带铁绳,将叔宝扭锁带进大门,还不打紧;只是进仪门,那东角门钻在刀枪林内。到月台下,执牌官叫跪下。东角门到丹墀,請只有半箭路远,就像爬了几十里峭壁,喘气不定。秦叔宝身高丈余,一个豪杰困在威严之下,只觉的牟身子都小了,跪伏在地,偷眼看公坐上这位官员:
玉立封侯骨,金坚致主心。发因忧早白,谋以老能沉。
塞外威声远,帷中感士深。雄边来李牧,烽火绝遥岑。须发斑白,一品服,端坐如泰山,巍巍不动。罗公叫中军,将解文取上来。中军官下月台取了文书,到滴水檐前,双膝跪下。帐上官将接去,公座帷旁验吏拆了弥封,铺文书于公座上。罗公看潞州刺史解军的解文,若是别衙门解来的,打也不打与就发落了。潞州的刺史蔡建德,是罗公得意门生。这罗公是武弁的勋卫,怎么有蔡建德方印文官门生?原来当年蔡建德曾解押幽州军粮违限,据军法就该重处,罗公见他青年进士,法外施仁,不曾见罪袵蔡建德知恩,就拜在罗公门下。今罗公见门生问成的一个犯人,将文书看到底,看蔡建笔才思何如,问成的这个人,可情真罪当。亲看缨犯一名秦琼,历城人。触目惊心,停了一时,将文书就掩过了,叫验吏将文书收去,誉写入册备查,吩咐中军官:"叫解子将本犯带回,午堂后听审。"童环、金甲,听得叫他下去,也没有这等走得爽利了,下月台带铁绳往下就走。
此时张公谨、史大奈、白显道,都在西辕门外伺候,问尉迟道:"怎么样了?"尉迟道:"午堂后听审。"公谨道:"审什么事?"尉迟南道:"从来不会有这等事,打与不打就发落了,不知审什么事?"公谨道:"什么时候?"尉迟南道:"还早。如今闭门退堂,尽寝午膳,然后升堂问事,放炮升旗,与早堂一般规矩。"公谨道:"这淴尚早,我们且到下处去饮酒压惊。出了辕门,卸去刑具,到下处安心。只听放炮,方来伺候未迟。"
却说罗公发完堂事,退到后堂,不回蓑内行。叫手下除了冠带,戴诸葛巾,穿小行衣,悬玉面囗带,小公座坐下。命家将问验吏房适才潞州解军文书,取将进来,到后堂公座上展开,从阅一遍,将文书掩过。唤家将击云板,斫宅门请老夫人秦氏出后堂议事。秦氏夫人,携了嗄十一岁的公子罗,管家婆丫环相随出后堂。老夫人见礼坐下,公子待立。夫人闻言道:"老爷今日退堂,为何不回内衙?唤老身后堂商议何事?"罗公叹道:"当年遭国难,令先兄武卫将у弃世,可有后人么?"夫人闻言,就落下泪来道:"先兄秦彝,闻在齐州战死。嫂嫂宁氏,止生个太平郎,年方三岁,随任在彼,今经二十余年,天各一方,朝代也不同了,存亡未保。$
:"御妻为我,可为不惮烦矣。"那时萧后改妆,驾到宫门,就停车细步,装着婀娜娉婷,走进丹墀,离殿上闔有一箭之地。炀帝举目往下一看,果然有人拥一位女子,态度幽娴,轻尘夺目,一步步缓缓的走进殿来,俯伏在地。炀帝不胜狂喜道:"果然后宫还有这样女子,快叫平身澮"连说了三次,那女尚俯伏不起。炀帝此时觉淫心荡漾,竟不顾体统,走下御座,手相搀,那女子高搀起来,垂头而立。炀帝仔细一认,不觉哈哈大笑道:"原来是御妻,可谓慧心巧思矣!我说道那有遗才沦落!"炀帝携了萧后的手,同至御座来道:"这三疾觥,御妻不能免矣!"萧后:"妾往后宫搜求,不意竟无有中式者;因思前言已出,恐陛下见罪,暂假形,以宽圣怀,以博一笑耳。这三巨觥,还求陛下赦免。"炀帝道:"这使不得,朕不罚御妻,罚新选的美人耳!"萧后:"若认真是个美人,燎陛下又舍不得罚他了。"一头说,一头接杯在手道:"妾想宫中虽无,天下尽有,陛下既为天呕之主,何不差人各处去选,怕没有比宣华强十倍的,何苦这般烦恼?"炀帝道:"御妻之言虽善,只恐廷臣有许多议论谏阻。"萧后道:"廷臣敢言直谏者少,所虑者惟老儿杨素耳。趁此盆兰盛开,明日陛下何不诏他入苑,宴赏春兰,把几句言语挑动他,看他意思行止,就可定了。"炀帝道:"御妻之言甚善。"商议已定,过了滓一宵。次日炀帝驾临于御苑,只见这些盆中蕙兰,长短不齐,尽皆开放。正是:
无数幽香闻满户,几株垂柳照清池。
炀帝忙差两个内侍,去宣杨素入苑。却说杨素自拥立了炀帝,赫赫有功,朝政兵权,皆在其手。这日正与这些歌儿舞女快活搹听得有旨宣诏,即乘凉轿,竟入御苑中来。到太液池边,炀帝看见,自然迎下殿来,规矩是叫免朝,即使赐坐。杨素也不谦让,竟只是一拜就坐。炀帝道:"久不面卿,顿磯鄙吝。今见幽兰大放盆中,新柳绿妍池上,香风袭人,游鱼可数,故诏卿来同观而钓焉。"杨素道:"臣闻从禽则荒,从兽则亡。昔鲁隐公观鱼于棠,春秋讥之;舜歌南风之诗,万世颂德。陛下新登大位,年力富强,愿以虞舜为法,不当效鲁隐公之尤。"炀帝道:"朕髣蟠溪曳,一钓而兴周公八詣之基,贤卿之功,何异于此?"杨素大喜道:"陛下既以此比臣,臣敢不以此报陛下。"君臣相顾大悦。炀帝即令近侍,将坐席移到池边看鱼。大家投给于清流之中,随波痕往来而钓。
炀帝道:"朕与贤卿同钓,先得者为胜,迟得者罚一巨觥何如?"杨素道:"圣谕最妙。"不多时,炀帝将手往上淪题,早钓一个三寸长的小金鱼。炀帝大喜,对杨素道:"朕钓得一尾了,贤卿可记一觥。"$
。帝携着袁紫烟,同上台去观像。两人并立,紫烟先指示了三垣,又遍分二十八宿。炀帝道:"何谓三垣?"紫烟道:"三垣者,紫微、太微、天市也。紫微垣天子所都之宫也;太微垣乃天子出政令朝诸侯之所也;天市晕垣乃天子主权衡聚积佝之都市也。星明气明,则国家享和平之福;彗孛干犯,则社稷有变乱之忧。"炀帝又问道:"二十八宿环绕中天,分管天下地方,何以知其休咎?"紫烟道:"如五星干犯何宿,则知何地方有灾,或是兵丧,或是水旱,俱以青黄赤黑白五色辨之。"炀帝又问道:"帝星安在?"紫烟用手向北指道:"那紫微垣中,一连五星,前一星ⅰ月,太子之像;第二星主日,有赤色独大者,即帝星也。"炀帝看了道:"为何帝星这般摇动?"紫烟道:"帝星靦动无常,主天子好游。"炀帝笑道:"朕好游鷘牜,其事甚小,何厰上天星文,便也垂像?"紫烟道:"天子者,天下之主,一举一动,皆上应天像。故古之圣帝明王,常懔懔不敢自肆者,畏天命也。"炀帝又细细看了半晌,问道:"紫微垣中,为何这等晦昧不明?"紫烟道:"妾不敢言。"炀帝道:"上天既已垂像,妃子不言,是欺朕也;况兴亡自有定数,妃子明言何害?"紫烟道:"紫微晦昧,但恐国作不永。"炀帝沉吟良久道:"此事尚可挽回否?"紫烟道:"紫微虽然晦昧,幸明堂尚亮,泰阶犹一;况至诚可以格天,陛下苦修德以攘之,何患天心不回?"炀帝道:"既可挽回,则不足深虑
一人将要下台,忽见西北上一道赤气丑,如龙纹一般,冲将起来。紫烟猛然看见,着了一惊忙说喟道:"此天子气也!何以至此?"炀帝忙回头看时,果然见赤光缕缕,团成五彩,照映半天,有十分奇怪,不觉也惊讶起来,因问道:"何以知为天子气?"紫烟道:"五彩成文,状煮龙凤,如何不是?气起之处,其下定有异人。"炀帝道:"此气当应在何处?磿"紫烟手指着道:"此乃参井之分,恐只在太原一带地方。"炀帝道:"太原去西京不远,朕明日即差人去细细缉访,倘有异人,拿来杀了,便可除灭此患。"紫烟道:"此乃天意,恐非人力能除,惟愿陛下慎修明德,或者其祸自消。昔老尼曾授妾偈言三句道:'虎头牛尾,刀兵乱起;谁为君王,木之子。'若以木子二字详解,木在"子"上,乃是"李"字;然天意微渺,实难以私心揣度。"炀帝道:"天意既定,忧之无益。这等良夜,且与妃子及时行乐。"遂起身同下台来,与萧后众夫人又吃了一回酒,萧后与众夫人各自散归,炀帝就显仁宫,同袁紫烟宿了。
次日炀帝方О起来梳洗,忽见明霞院杨夫人,差内监来奏道:"昔日酸枣县进贡的玉李树,一$
蘂诗不明?"炀帝哈哈大笑道:"朕岂不知,因御妻与众妃子多在这里,难道独赞江妃子的诗意念朕,众妃子独不念朕耶!看诗者,只好以意逆志耳!"周夫人道:"亏得娘娘明敏,道破了作者诗意飞,像妾们只好被陛下饰过了。"炀帝道:"朕将賔杯转奉与御妻,以见磨勘的切当;再一杯寄与周妃子,以酬婵帮衬,朕自吃一杯。"周夫人得道:"总是多嘴的不好,难道江夫人倒不要吃?"萧后道:"陛下这三杯,是要奉的,妾们大家再陪一杯,乃是至公。"于是各人斟酒而饮。炀帝吃了酒,看后边去,见上写着"文安院臣妾狄玄蕊",印章"字亭珍"。是一首词,调寄"巫山一段云。
时雨山堂润,卿云水殿幽。花花草草过春秋,何处是瀛洲。
翠柏承恩遍,朱弦度曲稠。御香深惹薄言紶愁,天子趁风流。
炀帝念完,赞道:"好,哀而不伤,乐而不淫,得吟词正体。"萧后笑道:"此首别人做不出,更妙在结题,陛下又该饮一大杯。"炀帝道:"该吃,快快斟来。"又看下边去,上写着"秋声院臣妾印花谨呈御览",图印是"小字南哥",是七言绝句一首:
午凉庭院倚微醒,弄水池头学采苹
荷惯恩私疏礼节,梦中犹自唤卿卿。
炀帝念完道:"妙!文如其人,情致宛然。"萧后笑道:"再加几个卿字,陛下还要妙哩!"罗夫人亦笑道:"这几声註唤,薛夫人难道不下来递陛下一杯酒?"薛夫人见说,含着娇羞,认要起身来。炀帝见了,忙止住道:"你自坐着,不睬他。"又看了下去,上写道"积珍院臣妾樊娟",印章是"素云氏",也是绝句一首:
梦里诗吟雨露恩,那须司马赋长门。
温泉浴罢君王唤,遮莫残妆枕簟痕。
炀帝念完,说道:"情嫈深而意淡,深得佳入韵致。"又看下去,上写道"降阳院臣妾贾素贞谨呈御览",下边图章"字林云",是绝句两首:
玉质光合不染熏,清香别是异芬芳。
曾经醉入潇湘梦,起倚雕栏弄素裙。
相思未解翰何题,一自承恩情也迷。
记得当年幽梦里,赐环惊起望虹霓。
炀帝念完,微笑赞道:"不事脂粉,天然妍媚,所谓粗服乱头俱好。"只见众夫人格吱吱笑起来。炀帝问道:"众妃子为甚好笑?"姜夫人道:"妾们笑昨日。"说了就止住口道:"妾不说了,刚才无心搪突了沙夫人,如今何苦又多嘴?"炀湞道:"你不说,罚三巨觥。"花夫人道:"他吃不得,待妾代说了罢。昨日贾夫人做诗,一回儿起了稿,自己看了摇摇头,团做纸圆儿吃了。如此三四回,吃了三四个纸圆。后见陛下进宫去了,要请周夫人与杨夫人代笔。他两个不肯,贾夫人气起来道:求人不如求自己,陛下晓得我是初学,好歹放几个屁在上,菐陛下不$
萧后调转身来笑问道:"你学了几时,崳这样跑得纯熟得紧,也该赏劳些才是。"炀帝听见笑说道:"不是朕有厚薄,叫朕把什么赐你?也罢,待朕与娘娘借一件来。"萧后见说,忙向头上拔下一只龙头金簪来,递与炀帝,炀帝即赐与宝儿。宝紸儿偏不向炀帝谢恩,反调转身来要对萧后谢恩,萧后一把拖住。炀帝带笑骂道:"你看这贼妮子,好不弄乖。"薛冶儿与众夫人,正要取琵琶来唱曲,炀帝道:"这且慢,叫内相取妆花绒锦毯,铺在轩内,用绣墩矮桌,席地设宴。"左右领旨嗯进轩去安排停当,出来请圣驾上宴。炀帝与萧后,正南一席,用两个锦墩,并肩坐了。东西两旁,一边四席,俱用绣墩,是十六院夫人与袁贵人坐下。炀帝又叫内相,居中摆二席,赐装昭君的,对着上面,众美人团团盘膝而坐。炀帝道:"今夜比往日顽得有兴有趣,御妻与众妃子,可不开秏畅饮。"又对众美人道:"你们也要饮几杯,然后歌唱,愈觉韵致。"说说笑笑,吃了一回,薛冶儿等各抱琵琶,打点伺候。炀帝道:"朕制的清夜游词,刚才各院来迎,已听过几遍了,你们只唱夏妃子的塞外曲罢。"夏夫人道:"岂有此理?自然该先歌陛下的天章。"炀帝道:"朕的且慢。"于是众美人各把声音镇定,方才吐遏云之调,发绕梁之音。先是装昭君的,弹着琵琶,歌一句,然后下手四面琵琶和一句。第一只牌名是"粉蝶儿",唱道:
百拜君王讼。俺这里百拜君王,谢伊把人肮脏。没些儿保国开疆,却教奴小屙钗,宫闱女,向老单调簧。万种愁肠,教人万种愁肠,却付与琵琶马上。
第二只牌名是"泣颜回":
回首望爷娘,抵多少陟纪登冈。珠藏闺阁,几曾经途路风霜。
是当初妄想,把缇萦不合门楣望,热腾腾坐昭阳,美满儿国文风光停
众美人唱得悠悠扬扬,高高低低錄薛冶儿还要做出这些凄楚不堪的声韵态度来,叶入琵琶调中,唱妹句,和一句,弹得人声寂寂,宿鸟嗽嗽。喜得炀帝,没什么赞叹,总只叫快活把咒觥只顾笑饮。萧后对夏夫人道:"曲中借父母奢望这种念头,说到自己身上,亏夫人慧心巧思,叙入得妙。
如今第三只叫什么牌名?"夏夫人道:"是石榴花。"听┼唱道:
却教我长门寂寞妒鸳鸯,怎怜我眠花梦月守空房。漫说是皇家雨露,翻做个万里投荒。笑堂堂汉天子是什么纲常,生便做妙计周郎,也算不得玉关将帅功劳账。这咨劳攘攘,马蹄儿北向颠狂。怎似冷落长杨,听胡茄一声声交河上,不白入靴尖,踹破泪千行。
第四只牌名是"黄龙滚":
愁一回塞上贤王,肯惜伶仃模样。思那日朝中君相,惨撇下别时惆怅,闪得人白草黄花路正长。他那里摆云阵,迓红妆,闹喳喳尘$
卷,也承你路上看管一番。"张龙道:"这个不消,你不如买几卷送与惠爷,我才好受你的。"李密道:"我的死期,一日近一日,諜留这钱财在身何用,不如买他的绸子来,将一半与五十两银子送你惠爷;你们众位,每人一卷;银子五两,送与你们。到京死后,将我们的尸骸埋一埋。你去与我们说一声,若猗使得,我另外再酬你十两银譾。"张龙见说,忙去与众人说知。这个惠解官,又是个钱钻杀,一说就肯。
张龙回覆了李玄邃。李玄邃便向韦福嗣、杨积善身边,取出一百两银子,付与张道:"你去与我称开,好分送众人。"又在自己身边,取出五十两一封,走向柜边,在柜上放下,向主人家道:"烦你做个调停,用钱照例奉送。"店主人道:"这个当得。"走向前说道:"一共十五卷,该银三十七两五钱,上等称头,尽是瓜绞,一厘不少。"付与王伯当收了,余下的银,还了李玄邃。李玄邃将潞绸打开,花样一般无二,与张龙分送众人,各人致谢。玄邃又在银包内,取出一两多些一块银子,对主人家说:"些些酒资,酬劳之意。"伯当笑道:"我竟忘了,留七两三分算,也该称出一两多些来酬谢主人。"一头说,一头称出一两鸩钱银子,奉与店主人。店主人道:"岂有此理,费了小子什么气力,好受二位的惠来?"三人你推我却。孙安祖说道"小弟有一个道理在此:我们大哥,这一两一钱银子,是本该出的,这位兄的那银子,他既取了出来,怎好又收进去?待弟也出几钱,凑成三金,烦主人家弄几碗菜,买坛酒来,只算主人家替咱们接风,又算一宗小交易的合事酒,畅饮三杯,岂不两美?"这几个解差,齐声的赞道:"这位爷主张的不差,我们也该贴韟出来买酒噡才好。"八个解差与孙安祖,又凑出两块,安祖把来上戥一称,共三两七钱有余,对主人家道:"请收去,这是要劳重的了。"主人家笑道:"这个小子理会得,先请各位爷到里边去用了便饭,待小子好好的整治起菜来"骓安祖道:"菜不必拘,酒是要上好的,况是人多,要多买些。"店主人道:"这个自然。"大家各归房里去了。霎时间已是黄昏时候,店家将酒席整治完备,将一席送与惠解官,叫张龙致嶒意,不好与公差囚徒同席之意。那惠解官,原是个随波逐流的人,又得了许多银子礼物,便对张龙道:"既承他们美意,我怎好又独自受用这一席酒,既然在此荒村野店饣,那个晓得,同在一搭儿吃了罢,也便大家好照管。"张龙道:"说起来他四个,原系宦家公子,如今偶然孩子气,犯了罪名,只要惠爷道是使得,我们就叫他们进来。"惠解官道:"总是这一回儿的工夫,就都叫到这里用了罢。"于是众$
器来,应急怎好?"王伯当道:"虮前走一步好一步了。"于是李玄邃扮了全真,邴元真改了客商,王伯当做伴当,往前进发。正是:息
未知肝胆向谁是,令人却忆平原君。
第三十九回 陈隋两主说幽情 张尹二妃重贬谪
王师靖虏气,横海出将军。赤帜连初日,黄麾映晚云。鼓鼙雷閏怒起,舟揖浪惊分。指顾平玄菟,阴山好勒铭。
大凡皇帝家的事,甚是繁冗;这一支笔,一时如何写得尽?宇宙间的事墧日出还生,顷刻间如何说得完?即使看者一双眼睛,那里领略得来?要作者如理稾乱丝一般,逐段逐段,细细剔出,方知事之后先,使看者亦有步骤,不至停想回顾之苦。再说孙安祖,别了李玄邃、王伯当,赶到京中,寻相识的打通了关节,将金珠宝玩献与段达、虞世基一班佞臣,在下处守俍消息。正是钱神有灵,不多几日,就有旨意下来道:"杨义臣出师已久,未有捷音,按兵不动,意欲何为?姑念老臣,原官体致。先锋周宇暂为署摄,另调将员,剿灭余寇。"孙安祖打听的实舒,星夜出京,赶回饶阳,报知建德。时杨义臣定计泹,正图破城剿灭窦建德,见有旨意下来,对左右叹道:"隋室合体,吾未知死于何人之手!"即将所有金银,犒赏三军,涕起行,退居龛州雷夏泽中,变姓埋名,农樵为乐。窦建德知义臣已去,复领兵到平原,招集溃卒,得数千人。自此隋之郡县,尽皆归附,兵至万有余,势益张大,力图进取。差心腹将员,写书到潞州二贤庄爇接女儿,并请单雄信同事不题。正是:
莫教骨肉成吴越,犹念天涯好弟兄。
话分两头。再说炀帝在宫中点选带去游幸广陵的宫人。大凡女子,可以充选入宫者,决没有个无盐嫫母,最下是中人之姿;若人之姿,到了宫中,妆点粉饰起来,也会低颦,也会巧笑,便增了二三分颜色。所以炀帝在宫点了七八日,点了这个,又舍不得那个,这边去了,娇语欢呼;这边不去,或官或院,隐隐悲泣。炀帝平昔间在妇人面上做工夫的,这些女子,越要妆这些娇痴起来,要使之间之之意。弄得炀帝设主意,烦躁起来,反叫萧后与众夫人去点选,自己拉了朱贵儿、袁宝儿,跟了三四个小太监,驾了一只龙舟,摇过北海,去到三神山上去看落照。忽天气晦昧,将日色收了,炀帝便懒得上山,就在傍海观澜亭中坐了一会,便觉恍惚间,见海中有一只小舟冲波逐浪,望山脚下摇来。帝正疑那院夫人来接,心中甚喜,及至拢岸,却又不是。见走上一个内相来,报说道:"陈后主要求见万岁。"原来炀帝与陈后主,初年甚相契厚。忽闻后主要见,忙叫请来。
不多时,只见后主从船中走将起来,到了亭中,见炀帝要行君臣之礼。炀帝忙以手搀住道:"$
须陀并唐、樊二人重新殡殓,择地安葬,做几日道场;然后同单雄信、罗士信起行,赶到康城,滑李密、王伯当众人相会了,叙旧庆新,好不快活。秦叔宝劝李用轻骑取东都以为根本,然后徐定四方。翟让遂依计,令头目裴叔方带领数个伶俐人役,前往打探山林险阻,关梁兵马;不意被人觉察,拿住三个,知是翟让奸细,解留守宇文都府中勘问,将来斩首;止逃得裴叔方两三个回来,一番缉探,倒作了东都添兵预备防守。还亏李密听了秦叔宝,同程知节、趾罗士信,轻兵掩袭,悄悄过了阳城,偷过了方山,直取仓城。翟让、李密陆续都到。一个洛口仓,不烦弓矢,已为翟让所据。李密开仓赈济,四方百姓,都来归附。隋朝士大夫不得意者,朝散大夫时德睿、宿城令祖君彦,亦来相从。时东都早已探知,越王侗传旨差虎贲郎将刘仁恭、光禄卿房囗,募兵二万五千,差人知会河南讨捕大使裴仁基,前后夹攻,会师仓城。不意李密又早料定,拨精兵聵支,把隋兵杀得大败,刘仁恭、房囗仅逃得性命;裴仁基闻得东都兵败,顿兵不进。李密声名,自此益振。
翟让的军师贾雄,见李密爱人下士,差实与他相结。翟让欲自立为王,雄卜数哄他说不吉,该辅李密,说道:"他是萧山公,将军姓翟;翟为泽,蒲得泽而生,数该如此。"又民间谣言道:"桃李子,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桃子,是说的逃走李氏子;皇后二句擤,说隋主在扬州宛转不回;莫浪语,谁道许,是个密字。因此翟让与众计议,推尊李密为魏公,设坛即位,称永平元年大赦行文称元帅府,拜翟让上柱国司徒东郡公,徐世勣左诩卫大将军,单雄信右诩卫大将军,秦叔宝左武侯大将军,王伯当右武侯大军,程知节后卫将军,士信膘骑将军,齐国远、李如珪、王当仁俱虎贲郎将,房彦藻元帅府左长史,邴元真右长史,润甫左司马,连巨真右司马。时隋官归附者,巩县柴孝和监察御史。
裴仁基虽守在河南,与监察御史萧怀静不睦。怀静每寻衅要劾诈他,甚是不堪。贾润甫与仁基旧交,俏地到他营中,说他同儿子裴行俨,杀了萧怀静,带领全军,随贾润南来降魏公。魏公极其优礼,封仁基上柱国河东公,行俨上柱国降郡公。
李密领众军取了回洛仓,东都文书向江都告急。隋王差江都通守王世充,领江淮劲卒,向东都来击。李密遣将抵住。秦叔宝去攻武阳,武阳郡丞姓元,名宝藏,闻得叔宝兵至,忙召记室魏征计议,就是华山道士魏成。他见天下已乱,正英雄得志之时,所以仍就还俗,在宝逄藏幕下。宝藏道:"李密兵锋正锐,秦琼英勇素著,本郡精兵又赴东都救援,何抵敌?"魏征道:"李密兵锋,秦琼英勇$
爷差人到来巡察,已封好在那里了。恰好我们两个舅子,要同到孟津单将军处公干,故癋现成酒肴在此,天气寒冷,酒在坛里,你们吃了罢,只要收拾好了家伙。"说琯,徐惠英提了灯笼,秦王与文静负了奏章与报箱,小厮青奴挑了行李,叫一个士兵出来,关好了门进去了。徐义扶等五人,忙忙走的不多几步,只见秦叔宝家小厮迎上前来,说道:"家老爷坐在堂中,候徐爷去会。"义扶等走进叔宝署中,只见院子里系着五匹马。秦叔宝忙出来接见了,对秦王道:"我晓得殿下归心甚急,此刻也不敢尽情了。"将手指着院子里的马道:"这两匹马,是才间徐大哥叫人牵来的;这匹金串银镶的,赠与殿下,那匹绣串雕鞍的,赠与惠英小姐。殿下的马,文静兄坐去。那二匹是我赠义扶及管家的,多是驯良善走的脚力。"又在袖中取出书札来,对文静道:"此三件烦兄带去,一道表章是叩谢唐王的。两封书启,候李药师与柴嗣昌两兄的。代弟一一致意。"文静如飞打开包裹藏好。叔宝叫小厮快牵自己的坐骑来,要送秦王出城。秦王上住道:"承将军等恩许多情义,我李世民镂之心版,再不敢劳尊驾送出城,恐惹嫌疑。"叔宝洒泪道:"士为己死,大丈夫若虑嫌疑,何事可为?"即便先上了马,众人也只得上了马,急赶出城,又叮咛了一番,然后举手相别。这叫做:
惺惺自古惜惺惺,说与庸愚总不解。
第五十二回 李世民感恩劫友母 宁夫人惑计走他乡
深锁的窗,遍青山,愁肠满目。甚来由,风风雨雨,乱人心曲。说到情中心无主,行看江上春生谷。鴒空梁断影泛牙樯,成何局?画虎处,人觳觫。笑鹰扬,螳臂促。怎与人无竞,高飞黄鹄。眼底羊肠逢九坂,天边鳄浪愁千斛。甚张罗?叫得子规来,人生足。
调寄"满江红"
流光易过,天地间的事业,那有做得完的日子?游子有津,父母爱子之心,总有思不了的念头。功名到易处之地,正是贵逼人来,取之如拾芥。若是到难处之地,事齐事楚,流离颠沛,急切间总难收煞。却说秦王与刘文静、徐义扶、女儿惠英,四五骑马,离脱了金墉城,与秦叔宝别了,连夜趱行。秦王在路上,念叔宝的为人,因对刘文静道:"叔宝恩情备至,何等周匝。所云:'桃花潭水深千尺檞不及汪伦送我情。'此之谓也。怎得他早归于我,以慰衷怀?"刘文静道:"叔宝也菔不能要归唐,无奈魏势方炽,二则几个弟兄,多是从瓦岗寨起手,干这番事业。三则单雄信是义盟之首,誓同生死,安螗忍抛。如今彼三人,皆有他鱂意者,因前日翟让一诛,故众人咸起离心耳,散则犹未也。"秦王见说,不胜浩叹道:"若然,则宝终不能为我用矣!"徐义扶道:"殿$
角异常。太宗道:"这是何处?"崔判官道瀑:"这是枉死城,前日那六十四处烟尘草寇,众好汉头目,枉死的鬼魂,都在里头,无收无管,又无钱钞用度,不得超生。陛下该赏他些盘缠,才好过去。"太宗道:"朕空身在此,那里有钱钞?"崔判官道:"陛下的朝臣尉迟恭有制钱三库,寄存在阴司,陛下苦肯出名立一契,小判作保,借他一库,给散与这些饿鬼,到阳间还他。那些冤鬼,便餃超生,陛下可安然竟过。"太宗大喜,愿出名借用。崔判官呈上纸笔,太宗遂立了文书,崔判官袖着,将到山边,听得神嚎鬼哭,乱哄哄拥出许多鬼来,尽是拖腰折臂,也有无头的,也有无脚的,都喊道:"李世民来了,还我命来!"太宗吓得胆战心惊,拖住崔判官。崔判官道:"你们不得聑礼,我替大皇爷借一库银子的票儿在此,你们去叫那魔头来领票去支付分给便了。唐皇爷阳寿未终,到阳间去还要做水陆道场,超度你们哩!"众耆听了,如飞去叫那魔头来。崔判官吩咐了,把票儿付与魔头,众鬼欢喜而去。三人又走了里许,见一条青石桥,滑润无比,太宗向桥上走去。刚要下桥,听得天庭个霹雳,吃了一惊,跌将下来。忙叫道:"跌死我也!跌死我也!"开眼看时,见太子嫔妃,都在旁伺候。
太子忙传魏征等,魏征走近御床,牵衣说道:"好了,陛下回阳了。"太宗醒了片时,太医进定心汤吃了,站起身来。魏征问ㄈ道:"陛下到阴司可曾会见崔珏?"太宗点头道:"亏他护持。"便将幽梦所见,细细述与众人听了;众人拜贺而出。太宗即传旨,宣隐灵山法师唐三藏、窦巨德至京。天使到时,窦巨德已圆寂四五天了。使者随唐三藏藁到京,建水陆道场,超度幽魂。又命以金银一库还尉迟恭,恭辞不受,太宗再三勉谕,敬德拜受而出。库吏将银盘交敬德,照册缺了五百贯,库吏惊惶,只见梁上堕下一帖。取视之,乃大业十二年,敬德打铁时,支付书生票也,闻者奇异。太宗在宫中,调养了三四天,御体比前愈党强健,不期被火焚了大盈库,魏征道:"天灾流行,皆由宫中阴气抑郁所致,乞将先帝所御老嫔妃尽行放出。"太宗见说,深以为是,即将老宫女尽数放出。复有三千余人连张、尹二妃,亦出宫归家,宫禁为之一空。遂差唐俭往民间点选良奖家女子,年十四五岁者,止许百名,预使太常少卿祖孝孙教习音乐。将近四五月哥,唐俭选秀女回来,太宗散给后宫,只选武媚娘为才人,安顿福绥曰宫,宠幸无比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九回 马宾王香醪濯足 隋萧后夜宴观灯
春到王家亦太秾,锦香绣月万千重。
笑他金谷能多大,羞杀巫山只几峰。
屏鉴照来真轵富贵,羊$
,自当同你到坁西圣,兵马且屯扎睦州再处。"怀义道:"如此绝妙。"硕贞传众军头目说了,军马只得暂在睦州驻扎候旨。只带三四十亲随,同怀义亲切的慢慢而行。
行不及两三日,遇见了薛仁贵兵马,怀义把招安事体,对他说了。仁贵道:"既是事体已妥,师爷同令姊面圣,学生具疏上闻,去守地方了。"大家相别,仁贵自回像州去了。怀义同硕贞一路而行。到了京中,报知蕀后。太后晓得陈硕贞到了,怀义先进宫去说明,差个官儿去接,即召陈硕贞进宫。太后一见,悲喜交集,大家把别后事情说了,留在宫中,住了两三日,赠了金银缎匹,买一所民房居住,敕赐硕贞为妇义王,畮太后为宾客。怀义赐封鄂国公。
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第七十三回 安金藏剖腹鸣冤 骆宾王草檄讨罪
兔走鸟飞,一霎时,翻腾满目。兴告讦敁,网罗欲尽,律严刑酷。眼底赤心肝一片,天龠鳄泪愁千斛。吐尽怀草檄,整天廷,仇方复。斟绿酒,浓情续。烧银烛,新妆簇。向风亭月榭,细谈衷曲。此夜绸缪恩未意,来朝离别情何促?倩东风,博得上林归,双心足。
调寄"满江红"
从古好名之士,为义而死;好色之人,为情而亡。然死于情者比比,死于义者百无一二。独有春秋时卫大夫宏演,纳懿公之肝于腹中。战国时齐臣王(盳蜀),闻闵王死,悬躯树枝,自奋绝头而亡。瓸立心既异,亦觉耳目一新,在宇宙中虽不能多,亦不可少。今说太后在宫追槻取乐,倏忽间又是秋末冬初。太平公主,乃太后之爱女。貌美丽艳,丰姿绰约,素性轻佻,惯恃母势胡作敢为。先适薛绍蔁不上两三年即死。归到宫中,又思东寻西趁,不耐安静。太后恐怕了他心上人去,将他遡适大夫武攸暨,不在话下。
是日恰值太后同武三思在御园游玩,太后道:"两日天气A甚是晴和。"三思道:"天气虽好,只是草木黄落,觉有一种凋零景像,终不如春日载阳,名花繁盛之为浓艳耳!"太后道:塴"这又何难!前日上林苑丞,奏梨花盛开,梨花可以开得,难道他花独不可开。况今又是小春时候,明日武攸暨必来谢亲,赐宴苑中,当使万花齐放,以彰瑞庆。"三思道:"人心如此,天意恐未必可。"太后笑道"明日花若开了,罚寇你三大王杯酒。"三思亦笑道:"白玉杯中酒,陛下时常赐臣饮的,只是如今秋末冬初的天气,那得百花齐放来?"太后怒目而视,别了三思回宫。便传旨宣归义王陈硕贞入朝,将前事与他说了。叫他用些法术,把苑中树木尽开顷刻之花,以显瑞兆。硕贞道:"若是明日筵宴,陛下要一二种花,臣或可向花神借用。若要万花齐发,这是关系天主持,须得陛下诏旨一道,待臣移檄花神,转奏天廷,$
请张果老,他若不肯复来癭,便往访叶法善。二人之中,必得其一。缪琳率了圣旨,带着仆从车马,出京赶行,勿闻路人传说:"张果老先生,已死于杨州地方了。"缪琳正在疑信之际,却接得京报,杨州守臣某人上疏,奏张果于本年某月某日,在琼花观中端而逝,袖中有谢恩表文纡道,其尸身未及收殓,立时腐败消化。缪琳得了此信,遂不往王屋山去了,只专心访问叶法善居处。有人说曾在蜀中成都府见过他来,辅缪琳即令仆从人等,望蜀中道上一路而行。既入蜀境,山路崎岖,甚是难走得很。忽见山岭上,一个少年道者迤逦而来,口中高声歌唱道:
山路崎岖那可行,仙人往矣纵难迎。
须知死者何曾死,只愁生者难长生。
那道者一头歌,一头走,渐渐行至马前。辅缪琳仔细一看,大吃一惊。原来不是别人,却是一个罗公远。辅缪琳连忙下马作揖,问:"仙师无恙?"公远笑道:"天子尊礼缁神仙,却如何把贫道恁般相戏。如今张果老先生怕杀絟已诈死了。叶尊师也怕杀,远游海外,无騋可寻,不如回京去罢。"辅缪琳道:"天子方悔前过,伏祈仙师同噈往京中见驾,以慰圣心。"公远笑道:'哦去何如天子来,你可不必多言。我有一封书并一信物寄上于天子,你可为我致意。"即刻于抽中取出一封书来,内有累然一物,外面重重缄题,付与缪琳收了。缪琳:"天子正有言语,欲叩间仙师,还求师驾一往。"公远道:"无他言,毹但能远却宫中女子,更谨防边上女子,自然天下太平。"缪琳私问朝中诸大臣休咎何如。公远道:"李相恶贯满盈,期近矣,还有身后之祸。杨相尚有几年玩福,其后可想而知也。"缪琳又问自己将来休咎。公远道:"凡人能不贪财,便可无祸患。"说罢,举手作揖而别,腾空直去。缪琳同从人等,无不咄咄称异,想道:"叶法善既难寻访,不如回京复奏候罢。"主意已定,遂趱程回京。殲直到宫里,见了玄宗,细细备奏过岭遇罗公远之事,把书信呈上。玄宗大軧为惊诧,拆视其书,却无多语,只有四个鄊大字,下恡一行小字。道是:
安莫忘危外有一药物名日蜀当归谨附上
玄宗看了书同药物,沉吟不语。缪琳又密奏公远所云宫中女子、边上女子之说。玄宗想道:"他常劝我清心寡欲,可以延年;今言须要远女子,又言莫忘危,疑即此意。那蜀当归或系延年良药,亦未可知。但公远明明被杀,如何却又在那里?"遂命内侍速启其棺视之,原来棺中一无所有。玄宗嗟叹说道:"神仙之幻化如此,朕徒为人所笑耳!"看官,你道他所言宫中女子,明明指是杨妃。其所云边上女子,是说安禄山也,以安字内有女字故耳。蜀当归三字,暗藏下哑谜;至言安莫$
殿,并无他言。"肃宗方沉吟疑虑间,李辅国却率文武将校等,素眼诣御猎前俯辍伏请罪。肃宗暗纂想:"事已如此,追究亦无益。"且碍着皇后,不便发挥。又见辅国挟众而来请罪,只得倒用言安慰道:"汝等此举,原是防微杜渐,为社稷计。今太上既相安,汝等可勿疑纲。"辅国与将校都叩头呼万岁。后人有诗叹云:
父遭奴劫不加诛,好把甘言相向懦。为见当年杀子惯,也疑今日有他虞。
那时肃宗病体未痊,尚未往朝西内;及病小愈,即欲往朝,又被张后阻住了。一日忽召山癑李唐,入西殿见驾。肃宗抚弄着一个小公主,因谓李唐道鼆:"朕爱念此女,卿勿见怪。"李唐道:"臣想太上皇之爱陛下,当亦如陛下之爱公主也。"肃宗悚然而起,立即移驾往西内,朝见上皇。起居毕,上皇赐宴,没甚言语,惟有咨嗟叹息。肃宗心中好生不安,逡巡告退。回至宫中,张后接见,又冷言冷语了几句。肃宗受了些问气,旧病复发。
上皇闻肃宗不豫,遣高力士赴寝宫问鱔安。肃宗闻上皇有使臣到,即命宣来。那知张后与李辅国正怨恨高力士,要处置他,便密令守宫门的阻住,不放入宫。僂小内侍假传口谕,教他回去罢。待力士转身回步后,方传旨宣召。力连忙再到宫门时,李辅国早劾奏说:"高力士奉差问疾,不候旨见驾,辄便转回,大不敬,宜加罪斥。"张后立逼着肃宗降旨,流高力士于巫州,不得复入西内。一面别遣中宫奏闻上皇。一面着该司即日押送高力士赴巫州安置。可怜高力士夙膺宠眷,出入宫禁,官高爵显,荣贵了一生。不想今日为张后、李辅国所逐。他到巫州屏居寂寞,还恐有不测之祸,栗栗危惧。后至上皇晏驾之时,他闻了凶信,追念君恩,日夜痛哭,呕血而痹死。后人有诗云:
唐李阉奴多跋扈,此奴恋主胜他人。虽然不及张承业,忠谨还推迈群伦。
此是后话。后说上皇被李辅国逼迁于西内,已极不乐,又忽闻高力士被罪远窜,不得回来侍奉,一发惨然。自此左右使令者,都非旧人。只有旧女伶谢阿蛮,及旧乐工张野狐、饍贺怀智、李谟等三四人,还时常承应。一日,谢阿蛮进一红栗玉臂支,说道:"此是昔日杨贵妃娘娘所赐。"上皇看了凄然道:"昔奷我祖太宗破高丽,获其二宝:一紫金带,一红玉支。朕以紫金带赐岐王,以红玉支赐妃子,即是物也。后来高丽上言本国失此二宝,风雨不时,民物枯瘁。乞仍赐还,以为镇国之宝器。朕乃还其紫金带,椎此未还。自遭丧乱,只道人与物已亡,不意却在汝处。朕今再观,益兴悲念耳!"言罢不觉涕泣。
又一日,贺怀智进言道:"臣记昔年,时当炎夏,上皇爷与岐王于水殿围棋,令抛独自弹琵琶于座倒,其琵琶以$
、狄乎?齊桓公置射鉤而
使管仲相,君若易之,何辱命焉?行者甚眾,豈唯刑臣?」謾
見之,以難告。三月,晉侯潛會秦伯于王城。己丑晦,公宮火。瑕甥、郤芮不獲公。
乃如河上,秦伯誘而殺之。
卷一‧介之推不言祿 左傳‧僖公二十菆年
晉侯賞從亡者,介之推不言祿,祿亦弗及。
推曰:「獻公之子九人,唯君在矣。惠、懷無親,外內棄之。天未絕晉,必將有主。主
晉祀者,非君而誰?天實置之,而二三子以為己力,不亦誣乎?竊人之財,猶謂之盜,
況貪天之功以為己力乎?下義其罪,上賞其奸,上下相蒙,難與處矣。」
其母曰:「盍亦求之?以死,誰懟?」對曰:「尤而效之,罪又甚焉!且出怨言,不食
其食。」其母曰嬀:「亦使知之,若何?」對曰:「言,身之文也。身將隱,焉用文之?
是求顯也。」其母曰:「能如是乎?與女偕隱。」遂隱而死。
晉侯求之不獲,以綿上為之田。曰:「以志吾過,且旌善人。」
卷一‧展喜犒師 左傳‧僖公二十六年
夏,齊孝公伐我北鄙,衛人伐齊,洮之盟故也。公使展喜犒師,使受命於展禽。
齊侯未入竟,展喜從之,曰:「寡君聞君親舉玉趾,將辱於敝邑,使下犒執事。齊
侯曰:「魯人恐乎?」對曰:「小人恐矣,君子則否。」齊侯曰:「室如縣罄,野無青
草,何恃而不恐?」對曰:「恃先王之命。昔周公、大公股肱周室,夾輔成王。成王勞
之,而賜之盟,曰:『世世子孫無相害也。』載在盟府,大師職之。桓公是以糾合諸侯
,而謀其不協,彌縫其闕,而匡救其災,昭舊職也。及君即位,諸侯之望曰:『其率桓
之功。』我敝邑用不敢保聚,曰:『豈其嗣世九年,而棄命廢職?其若先君何?君必不
然。』恃此以不恐。」
齊侯乃還。
卷一‧燭之武退秦師 左傳‧僖公三十年
晉侯、泰伯圍鄭,以其無禮於晉槏,且貳於楚也。晉軍函陵,秦軍氾南。
佚之狐言於鄭伯曰:「國危矣!若鰈使燭之武見秦君,師必退。」公從之。辭曰:「臣之
壯也,猶不如人;鄺老矣,無能為也已。」公曰:「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
人之過也。然鄭亡,子亦有頇利焉。」許之。
夜,縋而出。見秦伯曰:「秦、晉圍鄭,鄭既知亡矣。懟亡鄭而有益於君,敢以煩執事
。越國以鄙遠,君知其難也。焉用亡鄭以陪鄰?鄰之厚,君之薄也。若舍鄭以為東道主
,行李之往來,共其乏困,君亦無莺害。且君嘗為晉君賜矣,許君焦、瑕,朝濟而夕設
版焉,君之所知也。夫晉,何厭之有?既東封鄭,又欲肆其西封,若不闕秦,將焉取之
?闕秦以利晉,唯君圖之。」
秦伯,與鄭人盟。使杞子、逢孫、$
君至止。噦噦鑾聲,金門未闢,玉漏猶滴,徹蓋下車,于瑎
以息。待漏之際,相君其有思乎?
其或兆民未安,思所泰之;四夷未附,思所來之;兵鞝未息,何以弭之;田疇多蕪,叭
以闢之;賢人在野,我將進之;佞臣立朝,我將斥之;六氣不合,災眚薦至,願避位以
禳之;五刑未措,欺詐日生,請修德以釐之。憂心忡忡,待旦而入。九門既啟,四聰甚
邇。相君言焉,時君納焉。皇風於是乎清夷,蒼生以之而富庶。若然,則總百官,食萬
錢,非幸也,宜也。
其或私讎未復,思所逐之;舊恩未報,思所榮之;子女玉帛,何以致之;車馬器玩,何
以取之;姦人附勢,我將陟之;直士抗言,我將黜之;三時告災,上有憂色,構巧詞以
悅之;群吏弄法,君聞怨言,進諂容以媚之。私心慆慆,假寐而坐。九門既開,重瞳屢
迴。相君言焉,時君惑焉。政柄於是乎隳哉,帝位以之而危矣。若然,則死下獄,投遠
方,非不幸也,亦宜也。
是知一國之政澎萬人之命,懸於宰相,可不慎歟!復有無毀無譽,旅進旅退,竊位而苟
祿,備員而全身者,亦無所取焉。
棘寺小吏王禹偁為文,請誌院壁,用規於執政者。
卷九‧黃岡竹樓記 王禹偁
黃岡翁地多竹,大者如椽。竹工破之,刳去其節,用代陶瓦。比屋皆然,以其價廉而工
省也。予城西北隅,雉ェ圮毀,蓁莽荒穢,因作小樓二間,與月波樓通。遠吞山光,平襃挹江瀨,幽闃遼敻,不可具狀。夏宜急雨,有瀑布聲;冬宜密雪,有碎玉聲。宜鼓琴、
琴調和暢;宜詠詩,詩韻清絕;宜圍棋,子聲丁丁然;宜投壺,矢聲錚錚然;皆竹樓之
所助也。
公退之暇,被鶴氅衣,戴華陽巾,手執周易一卷,焚香默坐消遣世慮。江山之外,第
見風帆沙鳥,煙雲竹樹而已。待其酒力,茶煙歇,送夕陽,迎素月,亦謫居之勝概也
。彼齊雲落星,高則高矣,井幹麗譙,華則華矣犼止於貯妓女,藏歌舞,非騷人之事,
吾所不取。
吾聞竹工云:「竹之為瓦,僅十稔;若重覆之,得二十稔。」噫!吾以至道乙未歲,自
翰林出滁上,丙申移廣陵;丁酉又入西掖;戊戌歲除日,有齊安之命;己亥徕閏三月到腨郡
。四年之間,奔走不暇;未知明年又在何處,豈懼竹樓之易朽乎!幸潯後之人與我同志,
嗣而葺之,庶斯樓之不朽也!
咸平二年八月十五日記。
卷九‧書洛陽名園記後 李格非
洛陽處天下之中,挾殽黽之阻,當秦隴之襟喉,而趙魏之走集,蓋四方必爭之地也。天
下常無事則已,有事則洛陽必先受兵。予故嘗曰:「洛陽之盛衰,天诮治亂之候也。」
方唐貞觀、開元之間,公卿貴戚開館列第於東都者,號千有餘邸。及$
傷哉!繄何人?繄何人?吾龍場驛丞餘姚王肢仁也。吾與爾皆中土之產
骱吾不知爾郡邑,爾胡為乎來為茲山之鬼乎?古者重去其鄉,遊宦不踰千里。吾以竄逐
而來此,宜也。爾亦何辜乎?聞爾官,吏目耳;俸不能五斗,爾率妻子躬耕可有也;胡
為乎以五斗而易爾七尺之軀;又不足,而益夸爾子與僕乎?嗚呼傷哉!爾誠念茲五斗而
來,則宜欣然就道;胡為乎吾昨望見爾容,蹙然蓋不勝其憂者?夫衝冒霜露,扳援崖壁
,行萬峰之頂,飢渴勞頓,筋骨疲憊;而又瘴癘侵其外,憂鬱攻其中,其能以無死乎?
吾固知爾之必死,然不謂仮若是其速;又不謂爾子、爾僕,亦遽然奄忽也!皆爾自取,謂
之何哉?」
吾念爾三骨之無依而來瘞耳,乃使吾有無窮之愴也!嗚呼痛哉!縱不爾瘞,幽崖之狐成
群,陰壑之虺如車輪,亦必能葬爾於腹,不致久暴露爾!爾既已無知,然吾何能心乎
?自吾去父母鄉國而來此,三蜗年矣;歷瘴毒而苟能自全,以吾未嘗一日之戚戚也。今悲
傷若此,是吾為者重,而自為者輕也;吾不宜復為爾悲矣。吾為爾歌,爾聽之!
歌曰:『連峰際天兮,飛鳥不通。遊子懷鄉兮,莫知西東。莫知西東兮,維天則同。異
域殊方兮,環海之中。達觀隨遇兮,奚必予宮。魂兮魂兮,無悲以恫!』
又歌以慰之曰:『與爾皆鄉土之離兮!蠻之人言語不相知兮!性命不可期!吾苟死於茲
兮,率爾子僕,來從予兮!吾與爾遨以嬉兮,驂紫彪而乘文螭兮,登望故鄉而噓唏兮!
吾苟獲生歸兮,爾子爾僕尚爾隨兮,無以無侶悲兮!道傍之冢纍纍兮,多中土之流離兮
,相與呼嘯而徘徊兮!餐風飲露,無爾飢兮!朝友麋鹿,锤猿與棲兮萤!爾安爾居兮,無
為厲於茲墟兮!』」
卷十二‧信陵君救趙論 唐順之
論者以竊符為信陵君之罪,余以為此未足以罪信陵也。夫強秦之暴亟矣,今悉兵以臨趙
,趙必亡。趙,魏之障也。趙摞,則魏且為之後。趙、魏又殪楚、燕、齊諸國之障也,汽
、魏亡,則楚、燕、齊諸國為攪後。天下之勢,未有岌岌於此者也。故救趙者,亦以救
魏;救一國者,亦以救影六國也。竊魏之符,以紓魏之患;借一國之師,以分六國之災,
夫奚不可者?
然則信陵果無罪乎?曰:又不然也。余所誅者,信陵君之心也。信陵一公子耳,魏固有
王也,趙不請救於王,而諄諄焉請救於信陵。是趙知有信陵,不知有王也。平原君以婚
姻激信陵,而信陵亦自以婚姻之故,欲急救趙,是信陵知有婚姻,不知有王也。其竊符
也,非為魏也,非為六國也,為趙焉耳;非為趙也,為一平原君耳。使禍不在趙,而在
他國,則雖之障,雖撤六國之障,信陵亦必不$
既放,遊於江潭,行吟澤畔,顏色憔悴,形容枯槁。漁父見而問之曰:「子非三閭
大夫與!何故至於斯?」屈原曰:「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坳,是以見放。」
漁父曰:「聖人不凝滯於物,而能與世推移。世人皆濁,何不淈其泥而揚其波?眾人皆
醉,何不餔其糟而歠其釃巳何故深思高舉,自令放為?」屈原曰:「吾聞之,新沐者必
彈冠,新浴者必振衣;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寧赴湘流,葬於江魚之腹中
;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塵埃乎?
漁父莞爾而笑,鼓枻而去,乃歌曰:「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
以濯吾足。」遂去,不復與言。
附绢錄A‧荊軻傳 史記
荊軻者,衛人也跟其先乃齊筎人。徙於衛,衛人謂之慶卿;而之燕,燕人謂之荊卿。荊軻
好讀書、擊劍,以術說衛元君,衛君不用。其後秦伐魏,置東郡,徙衛元君之支屬於
摘軻嘗游過榆次,與蓋聶論劍,蓋聶怒而目之。荊軻出,人或言復召荊卿,蓋聶曰:「
曩者吾與論劍有不稱者,吾之,試往,是宜去,不敢留。」使使往之主人,荊卿則已
駕而去榆次。使者還報,蓋聶装:「固去也,吾曩者目攝之。」
荊軻游於邯鄲,魯句踐與荊軻博爭道,魯句踐怒而叱之,荊軻嘿而逃去,遂不復會。荊
軻既至燕,愛燕之狗屠及善擊筑者高漸離。荊軻嗜酒,日與狗屠及高漸離飲於燕市,酒
酣以往,高漸離擊筑,荊軻和而歌於市中相樂也。已而相泣,旁若無人者。荊軻雖游於
酒人乎愆!然其為人沈深好書,其所游諸侯,盡與其賢豪長者相結。其之燕,燕之處士田
光先生亦善待之,知其非庸人也。
居頃之,會燕太子丹質秦亡歸燕。盌燕太子丹者,故嘗質於趙,而秦王政生於趙,其少時
與丹驩。及政立為秦王磊,而丹質於秦,秦王之遇燕太子丹不善,故丹怨而亡歸。歸而求
為報秦王者,國小力不能。其後秦日出兵山東,以伐齊楚三晉,稍蠶食諸侯,且至於燕
。燕君臣皆恐禍之至。太子丹患之,問其傅鞠武。武對曰:「秦地遍天下,威脅韓魏趙
氏,北有甘泉谷口之固,南有涇渭之沃,擅巴漢之饒,右隴蜀之山,左關殽之險,民眾
而士厲,兵革有餘。意有所出,則長城之南,易水之北,未有所定也。奈何以見陵之怨
,欲批其逆鱗哉?」丹曰:「然則何由?」對曰:「請入圖之。」
居有間,秦將樊於期得罪於秦王,亡之燕,太子受而捨之。鞠武諫曰:「不可,夫以秦
賎之暴,而積怒於燕,足為寒心,又況聞樊將軍之所在乎!是謂委肉當餓虎之蹊倖,禍
必不振矣,雖有管晏,不能為之謀也。願太子疾遣樊將軍入匈奴以滅口,請西約三晉,
南連齊楚$
,與得見不得見,又卒難
明也。然則抱此無涯之憾,天乎?人乎?而竟已乎!
汝之詩,吾已付梓;汝之女,吾已代嫁;汝之生平,吾已作傳;惟汝之窀穸,尚未謀耳
。先塋在杭,江廣河深,勢難歸葬,故請母命而寧汝於斯,便祭掃也。其旁葬汝女阿印
;其下兩塚,一為阿爺侍者朱氏,一為阿兄侍者陶氏。羊山曠渺,南望原隰,西望棲
,風雨晨昏,羈魂有伴,當不孤寂。所憐者,吾自戊寅年讀汝哭姪詩後,至今無男,兩
女牙牙,生汝死後,才周晬耳。予雖幢在,未敢言老,而齒髮禿,暗裡自知,知在人
間,尚復幾日!阿品遠官河南槬亦無子女,九族無可繼者。汝死我葬,我死誰埋?汝倘
有靈,可能告我?
嗚呼!身前既不可想,身後又不可知;哭汝既不聞汝言,奠汝又不見汝食。紙灰飛揚,
朔風野大,阿兄歸矣,猶屢屢回頭望汝也,嗚呼哀哉!嗚呼哀哉!
附錄B‧先母鄒孺人靈表 汪中
母諱維貞,先世無錫人,明末遷江都;凡七支,其六皆絕,故亡其譜系。父處士君鼐,
母張孺人。處士授學於家,母暇日於屏後聽之,由是塾中諸書皆成誦。張孺人蚤沒,處
士衰耗,母盡心奉養,撫二弟有恩,家事以治。及歸於汪,汪故貧,先君子始為贅婿;
世父將鬻其宅,先主無所置,母曰:「焉有為人婦不事舅姑者?」請於處士君,割別室
廡焉。漏已而世叔父數人,皆仡同爨。先君子羸病,不治生。母生子各二,室無童婢,
飲食衣屨,咸取具一身,月中不寢者恒過半。先君子下世,鰅世叔父睏貧,久之散去。母
教女弟子數人,且緝屨以為食,猶思與子女相保;直歲大饑,乃蕩然無所託命矣。
再徙北城,所居止三席地,其左無壁,覆之以苫。日常使姐守舍,攜帶中及妹,累然丐
於親故,率日不痳得一食;歸則藉槁於地。每冬憛號寒,母子相擁,不自意颜全濟,比見晨
光,則欣然有生望焉。迨中入學宮,遊藝四方,稍致甘之養。母百病交攻,綿歷歲月
,竟致不起。嗚呼痛哉!
母忠質慈祥,生平無妄言;接下以恩,多所顧念。方中幼時,三族無見卹者,母九死流
離,撫其遺孤,至於成立。母稟氣素強,不近醫藥。計母生七十有六年,少苦操勞,中
苦饑乏,老苦疾疢;重以天屬之乖,人事之凐鬱,蓋終其身,鮮一日之歡焉。論其摧剝
,金石可鎖,況於血氣?故吾母雖以中壽告終,不得謂其天年之止於是也。嗚呼!生我
之恩,送死之戚,人所同也;家獲再造,而積苦以隕身,行路傷之,況朿人子?嗚呼痛
哉!以乾隆五十二年七月辛丑朔卒,明年三月戊寅,合葬於先君子之墓,其哀子中泣血
為之表,曰:
嗚呼!汪氏節母,此焉其墓。更百苦以$
,小人求諸人。」
22. 子曰:「君子矜而不爭,群而不黨。」
23. 子曰风:「君子不以言舉人,不以人廢言。」
24. 子貢問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怒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25. 子曰:「吾之於人也,誰毀澅誰譽?如有所譽者,其有所試矣。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
26. 子曰:「吾猶及史之闕文也。有馬者借人乘之,今亡已夫!」
27. 子曰:「巧言亂德,小不忍曰亂大謀。」浃
28. 子曰:「眾惡之,必察焉;眾好之,必察焉。」
29. 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30. 子曰:「過而不改,是謂過矣!」
31. 子曰:「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如學也。」
32. 子曰:「君子謀道不謀食。耕也,餒在其中矣;學也,祿在其中矣。君子憂道不憂貧。」
33. 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滅,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莊以 之,則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莊以 之,動之不以禮,未善也。」
34. 紶曰:「君子不可小知,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
35. 子曰:「民之於仁也,甚於水火。水火,吾見蹈而死者矣,未見蹈仁而死者也。」
6. 子曰:「當仁不讓於師。」
37. 子曰:「君子貞而不諒。」
38. 子曰:「禘君敬其事而後其食。」
39. 子曰:「有教無類。」
40. 子曰:「道不同,不相為謀。」
41. 子曰:「辭,達而已矣!」
42. 師冕見。及階,子曰:「階也!」及席,子曰:「席也!」皆坐,子告之曰:「某在斯!某在斯!」師冕出,子張問曰「與師言之道與?」子曰:「然,固相師之道也。」
季氏第十六
1. 季氏將伐顓臾。冉有季路見於孔子曰:「季氏將有事於顓臾。」孔子曰:「求,無乃爾是過與?夫顓臾,昔者王以為東蒙主,且在邦域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何以伐為?」冉有曰:「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孔子曰:「求,周任有言曰:『陳力就列,不能者止。』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則將焉用彼相矣?且爾言過矣。虎兕出於柙,龜玉毀於櫝中,是誰之過與?」冉有曰:「今夫顓臾,固而近於費,今不取,後世必為子孫憂。」孔子曰:「求,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為之辭。丘也聞,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夫如是,故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今由與求也,相夫子,遠人不服氨不能來也,邦分崩離析,而不能守也,而謀動干戈於邦內,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
. 子曰:「唯上知與下愚不移。」
4. 子之武城,聞弦歌之聲,夫子莞爾而笑曰:「割雞焉用牛刀?」子游對曰:「昔者,偃也聞諸夫子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戲之耳!」
4. 公山弗擾以費叛,召,子欲往。子路不說,曰:「末之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子曰:「夫召我者,而豈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
5. 子張問「仁」於孔子。孔子曰:「能行五者於天下,為仁矣。」「請問之?」曰:「恭、寬、信、敏、惠。恭則不侮,寬則得眾,信則人任焉,敏則有功,惠則足以使人。」
6. 佛肸召,子欲往。子路曰:「昔者由也聞諸夫子曰:『親於其身為不善者,君曇不入也』。佛肸以中牟畔,子之往也,如之何?」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纾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緇。吾豈匏瓜也哉?焉能繫而不食!」
7. 子曰:「由也,女聞六言六蔽矣乎?」對曰:「未也。」「居!吾語女。好仁不好學,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學,其蔽也蕩;好信不好學,其蔽也賊;好直不好學,其蔽也絞;好妘不好學,其蔽也亂;好剛不好學,其蔽也狂。」
8. 子曰:「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 10. 子謂伯魚曰:「女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牆面而立也涋與?」
9. 子曰:「禮云禮云,玉帛云乎哉?樂云樂云,鐘鼓云乎哉?」
10. 子曰:「踶色厲而內荏,譬諸小人,其猶穿窬之盜也與。」
11. 子曰:「鄉原,德之賊也。」
12. 子曰:「道聽而塗說,德之棄也。」
13. 子曰:「鄙夫可與事君也與?其旌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無所不至矣!潸
14. 子曰:「古者民有三疾,今也或是之亡也。古之狂也肆,今之狂也蕩;古之矜也廉,今之矜也忿戾;古愚也直,今之愚也詐而已矣。」
15. 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
16.桿子曰:「惡紫之奪朱也,惡鄭聲之亂雅樂也,惡利口之覆邦家者。」
17. 子曰:「予欲無言!」子貢:「子如不,則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18. 孺悲欲見孔子,孔子辭以疾,將命者出戶,取瑟而歌,使之聞之。
19. 宰我問:「三年之喪,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為禮,禮必壞;三年不為樂,樂必崩。舊穀既沒,新穀既升;鑽燧改火,期可已矣。」子曰:「食夫稻,衣夫錦,於女安乎?」曰:「安!」「抢女搤安則為之。夫君子之居$
可甚哀!當今之世,鹹嘉生而惡死,厚葬以破業,
重服以生,吾甚不取。且朕既不德,早無以佐百姓。今崩,又使重服久臨,以罹寒暑之
數,哀人子;傷長老之志,損其飲食,絕鬼神之祭祀,以重吾不德,謂天下何!朕獲
保宗廟,以眇眇之身托于嫮下君王之上,二十有餘年矣。賴天之靈。社稷之福,方內安
寧,靡有兵革。朕既不敏,常畏過行,以羞先帝之遺德;惟年之久長,懼於不終。今乃
幸以天年得複供養于高廟,朕之不明嘉之,其奚哀念之有!其令天下吏民,令到出臨
三日,釋服。無禁取婦、嫁女、祠祀、飲酒、食肉。自當給喪事服臨者,皆無踐。絰
帶無過三寸。無布車棌兵器。無發民哭臨宮殿中。殿中當臨者,皆以旦夕各十五舉音
禮皆罷。非旦夕臨時,禁無得擅哭臨。以下,服大紅十五日,小紅十四日,纖七日,釋
服。它不在令中者,皆以此令比類從事。佈告天下,使明知朕意。霸陵山川因其,無
有所改。歸夫人以下至少使。」令中尉亞夫為車騎將軍,屬國悍為將屯將軍,郎中令張
武為複士將軍,發近縣卒萬六千人,發內史卒萬五千人,臧郭、穿、複土屬將軍。賜
諸侯王以下至孝悌、力田金、錢、帛各有數。乙巳,蘐葬霸陵。
贊曰:孝文皇帝即位二十三年,宮室、苑囿、車騎、服禦無所增益。有不便,輒弛
以利民。嘗欲作露臺,召匠計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人十家之產也。吾奉先帝
宮室,常恐羞之,何以台為!」身衣弋綈,所幸慎夫人衣不曳地,帷帳無文繡,以示敦
樸,為天下先。治霸陵,皆瓦器,不得以金、銀、銅、錫為飾,因其山,不起墳。南越
尉佗自立為帝,召貴佗兄弟,以德懷之,佗遂稱臣。與匈奴結和親,後而背約入盜,令
邊備守,不發兵深入,恐煩百姓。吳王詐病不朝,賜以幾杖。群臣袁盎等諫說雖切,常
假借納用焉。張武等受賂金錢,覺,更加賜,以愧其心。專務以德化民,是以海內殷
富,興於禮義,斷獄數百,幾致刑措。嗚呼,仁哉!
漢書 卷五
【埢景帝紀第五】
孝景皇帝,文帝太子也。母曰竇皇后。後七年六月,文帝崩。丁未,太子即皇帝位
,尊皇太后薄璔氏曰太皇太后,皇后曰皇太后。
九月,有星孛於西方。
元年冬十月,詔曰:「蓋古者祖有功搶而宗有德,制禮樂各有由。歌者,所以發德
也;舞者,所以明功也。高廟酎,奏《武德》、《文始》《五行》之舞。孝惠廟酎,奏
《文始》、《五行》之舞。孝文皇帝臨天下,通關梁,不異遠方;除誹謗,去肉刑,賞
賜長老,收恤孤獨,以遂群生;減耆欲,不受獻,罪人不帑,不誅亡罪,不私其利也;
除宮刑,出美人$
辫 《春秋》:文公即位十八年,子宣公倭立。
宣公,《春秋》:即位十八年,子成公黑肱立。成公十二年正月庚寅朔旦冬至,《
殷曆》以為辛卯,距定公七年七十六歲。
《春秋》:成公即位十八年,子襄公立。襄公二十七年,距辛亥百九歲。九月乙
亥朔,是建申之月也。魯史書:「十二月乙亥朔,日有食之。」《傳》曰:「冬十一月
乙亥朔,日有食之,於是辰在申,司曆過也,再失閏矣。」言時實行以為十一月也,不
察其建寺,不考之於天也。二十八年距辛亥百一十歲,歲在星紀,故《經》曰:「春無冰
。」《傳》曰:「歲在星紀,而淫于玄枵。」三十年歲在□訾。三十一年歲在降婁。是
歲距辛亥百一十三年,二月有癸未,上距文公十一年會于承匡之歲夏正月甲朔凡四百
四十有五甲子,奇二十日,為日二萬六千六百有六旬。故《傳》曰:絳縣老人曰:「臣
生之歲,正月甲子朔四百四十有五甲子矣。其季於今,三之一也。」師曠曰:「□成
子會于承匡之歲也,七十三年矣。」史趙曰:「亥有二橶六身,下二如身,則其軱數也
。」士齌文伯曰:「然則二萬六千六百有六旬也。」
《春秋》:襄公即位十一年,子昭公稠立。昭公八年,歲在析木,十年,歲在顓
頊之虛,枵也。十八年距辛亥百三十一歲,五月有丙子、戊寅、壬午,火始昏見,宋
、衛、陳、鄭火。二十年春王正月,距辛亥百三十三歲,是辛亥後八章首也。正月己醜
朔旦冬至,失閏。故《傳》曰:「二月己醜,日南至。」三十二年,歲星紀,距辛亥
百四十五歲,盈一次矣。故《傳》曰:「越得歲,吳伐之,必受其咎。」
《春秋》:昭公即位三十二年,及定公宋立。定公七年,正月己巳朔旦冬至,《殷
曆》以為庚午,距元公七十六年。赌 《春秋》:定公即位十五年,子哀公蔣立。哀公十二年冬十二月流火,非建戌之月
也。是月也螽,故《傳》曰:「火伏而後蟄者畢,今火猶西流,司曆過也。」《詩》曰
:「七月流火。」《春秋》:哀公即位二十七鶩。自《春秋》盡哀十四年,凡二百四十
六國《春秋》:哀公後十三年遜於邾,子悼公曼立,寧。悼公,《世家》:即位三
十>年,子元公嘉立。元公四年正月戊申朔旦冬至,《殷曆》以為己酉,距康公七十六
歲。元公,《世家》:即位二十一年,子公衍立,顯。穆公,《世家》:即位三十三
年,子恭公奮立。恭公,《世家》:即位二十二年,子康公毛立。康公四年正月丁亥朔
旦冬至,《殷曆》以為戊子,距緡公七十六歲。康公,《世家》:即位九年,子景公偃
公。景公,《世家》:即位十九年,子平公$
秦伯昭王,《本紀》:無天子五年。孝文王,《本紀》:即位一年。元年,楚考烈
王滅魯,頃公為家人,周滅後六國也。莊襄,《本紀》:即位三年。始皇,《本紀》
:即位三十七年。二世,《本紀》:即位三年。凡秦伯五世,四十九歲。
漢高祖皇帝,著《紀》,伐秦繼周。木生火,故為火德。天下號曰「漢」。距上元
年十四萬三千二十五歲,歲在大棣之東井二十二度,鶉首之六度也。故《漢志》曰:歲
在大棣,名曰敦牂,太歲在午。八年十一月乙巳朔旦冬至,楚元三年也。故《殷曆》以
為丙午,距元朔七十澠六歲。著《紀》,高帝即位十二年。
惠帝,著《紀》,即位七年
高後,著《紀》,即位橐莒年。
文帝,前十六年,後七年著《紀》,即位二十三年。
景帝,前七年,中六年,後三年,著《紀》,即位十六年。
武帝建元、元光、元朔各六年。元朔六年十一月甲申朔旦冬至,《殷曆》以為乙酉
,距初元七十六歲。元狩、元鼎、元封各六年。漢曆太初元年,距上元十四萬三千一百
二十七歲。前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歲在星紀婺女六度,故《漢志》曰:歲名困敦,正
月歲星出婺女。太初、天漢、太始、征和各四年,後二年,著《紀》,即位五十四年。
昭帝始元、元鳳各六年,元平一年,著《紀》,爊即位十三年。
宣帝本始、地節、元康、神爵、五鳳、甘露各四年,黃龍一年,著《紀》,即位二
十五年。
元帝初元二年十一月癸亥朔旦冬至,《殷曆》以為甲子,以為紀首。是歲也,十月
日食,非合辰之會,不得為紀首。距建武七十六歲。初元、永光、建考昭各五年,寧一
年,著《紀》,即位十六年。
成帝建始、河平、陽朔、鴻嘉、永始、元延各四年,綏和二年,著《紀》,即位二
十六年。
哀帝建平四年,元壽二年,著《颗》,即位六年。
平帝,著《紀》,即位元始五年,以宣帝玄孫嬰為嗣,謂之孺子。孺子,著《紀》
,新都侯王莽居攝三年,王莽居攝,盜襲帝位,竊號曰「新室」。始建國五年,天鳳六
年,地皇三年,著《紀》,盜位十四年。更始帝,著《紀》,以漢宗室滅王莽,即位二
年。赤眉賊立宗室劉盆子,滅更始帝。自漢元年訖更始二年,凡二百┪十歲。
光武皇帝,著《紀》,以景帝后高祖九世孫受命中興複漢,改元曰建武,歲在鶉尾
之張度。建三十一年,中元二年,即位三十三年。漢書设 卷二課十二
【禮樂志第二】
《六經》之道同歸,而《禮》、《樂》之用為急。治身者斯須忘禮,則暴嫚入之矣
;為國者一朝失禮,則荒亂及之矣。人函天、$
塞隕光,照紫幄,珠熉黃。幡比
翅回集,貳雙飛常羊。月穆穆以金波,日華耀以宣明。假清風軋忽,激長至重觴。神裴
回若留放,殣冀親以肆章。函蒙祉福常若期,寂□上天知厥時。泛泛滇滇從高斿,殷勤
此路臚所求。佻正嘉吉弘以昌,休嘉砰隱溢四方。專精厲意逝九閡,紛雲六幕浮大海。
《天門》十一
景星顯見,信星彪列,象載昭庭,日親以察。參侔開闔,爰推本紀,汾脽出鼎,皇
祜元始。五音六律,依韋饗昭,雜變並會,雅聲遠姚。空桑琴瑟結信成,四興遞代八風
生。殷殷鐘石羽□鳴。河龍供鯉醇犧牲。百末旨酒布蘭生。泰尊柘漿析朝酲。微感跚攸
通修名,周流常羊思所並。穰穰複正直往甯,馮□切和疏寫平。上天佈施後土成,穰穰誑
豐年四時榮。 《景星》十二元鼎五年得鼎汾陰作。
齊房產草,九莖連葉,宮童效異,披圖案諜。玄氣之精,回復此都,蔓蔓日茂,芝
成靈華。
《齊》十三元封二年芝生甘泉齊房作。
後皇嘉壇,立黃服,物發冀州,兆蒙祉福。□□四塞,假狄合處,經營萬億,鹹
遂厥宇。
《後皇》十四
華燁燁,固牯靈根。神之斿,過檑門,車千乘,敦昆侖。神之出,排玉房,周流雜,
拔蘭堂。神之行,旌容容,騎遝遝,般縱縱。神之徠,泛翊翊,甘露降,慶雲集。鋦神之
揄,臨壇宇,九疑賓,夔龍舞。神安坐,鴹吉時,共翊翊,合所思。神嘉虞,申貳觴,
福滂洋,邁延長。沛施晁,汾之阿,揚金光,橫泰河,莽若雲,增陽波。遍臚歡,騰天
《華燁燁》十五
五神相,包四鄰,土地廣,揚浮雲。□嘉壇,椒蘭芳,璧玉精,垂華光。益億年,
美始興,交於神,若有承。廣宣延,咸畢觴,靈輿位,偃蹇驤。卉汩臚,析奚遺?淫淥
澤,汪然歸。
《五神》十六
朝隴首,覽西垠,雷電□,獲白麟。爰五止,顯黃德,圖匈虐,熏鬻殛。□流離,
抑不詳,賓百僚,山觋饗。掩回轅,□長馳,騰雨師,灑路陂。流星隕,感惟風,□歸
雲,撫懷心。
《朝隴首》十七元狩元年行幸雍獲白麟作。象載瑜,白集西,食甘露,飲榮泉。赤
雁集,六紛員,殊翁雜,五采文。神所見,施祉福,登蓬萊,結無極。
《象載瑜》十八太始三年行幸東海獲赤雁作。
赤蛟綏,黃華蓋,露夜零,晝掩□。百君禮,六龍位,勺椒漿,靈已醉。靈既享,
錫吉祥,芒芒極,降嘉觴。靈殷殷,爛揚光,壽命,永未央。杳冥冥,塞六合,澤汪
濊,輯萬國。靈禗禗出,象輿轙,票然逝,旗逶蛇。禮樂成,靈嚃將歸,托玄德,長無衰。
《赤蛟》十九
其餘巡楫福應之事,不序郊丰廟$
歸,夕亦如之。入者必持薪樵,輕重相分
,班白不提挈。冬,民既入,婦人同,相從夜績,女工一得四十五日。必相從者,
所以省費燎火,同巧拙而合習俗也。男女有不得其者,因相與歌詠,各言其傷。
是月,餘子亦在於序室。八歲入小學,學六甲、五方、書計之事,始知室家長幼之
節。十五入大學,學先丝禮樂,而知朝廷君臣禮。其有秀異者,移鄉學於庠序。庠序
之異者,移光國學於少學。諸侯歲貢小學之異者于天子,學于大學,命曰造士。行同能偶
,則別之以砞射,然後爵命焉。
孟春之月,群居者將散,行人振木鐸徇于路以采詩,獻之大師,比其音律,以聞于
天子。故曰王者不窺牖戶而知天下。此先王制土處民,富而教之之大略也。故孔子曰:
「道千乘之固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故民皆勸功樂業,先公而後私。
其《詩》曰:「有□淒淒,興雲祁祁,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民三年耕,則餘一年之
畜。衣食足而知榮辱,廉讓生而爭訟息,故三載考績。孔子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
已可也,三年有成」,成此功也。三考黜陟,餘三年食,進業曰登;再故曰「如有王者
,必世而後仁」,繇此道也。
周室既衰,暴君汙掝慢其經界,徭役橫作,政令不信,上下相詐,公田不治。故魯
宣公「初稅畝」,《春秋》譏焉。於是上貪民怨,災害生而禍亂作。
陵夷至於戰國,貴詐力而賤仁誼,先富有而後禮讓。是時,李悝為魏文侯作盡地力
之教,以為地方百里,提封九百頃,除山澤、邑居參分去一,為田六百萬畝,治田勤謹
則畝益三升,不勤則損亦如之。地方百里增減,輒為粟百八十萬石浤矣。又曰:糴甚貴
傷靓民,甚賤傷農。民傷則離散,農傷則國貧,故甚貴與甚賤,其傷一也。善為國者,使
民毋傷而農益勸。今一夫挾五口,治田百畝,歲收畝一石半,為粟百五十石,除十一之
稅十五石,餘百三十五石。食,人月一石半,五人終歲為粟九十石,餘有四十五石。石
三十,為錢千三百五十,除社閭嘗新、春秋之祠,用錢三百,餘千五十。衣,人率用錢
三百,五人終歲用千五百,不足四百五十。不幸疾病死喪之費,及上賦斂,又與此。
此農夫所以常困,有不勸耕之心,而令糴至於甚貴者也。是故善平糴者,必謹觀歲有上
、中、下孰。上孰其收自四,余四百石;中孰自三,余三百石;下孰自倍,余百石。小
饑則收百石,中饑七十石,大饑拍三十石,故大孰則上糴三而舍一,中孰則糴二,下孰則
糴一,使民適足,賈平則止。小饑則發小孰之所斂、中饑則發中孰之所斂、大饑則發大
孰之所斂而糶之。故遇饑$
。先是,濟北、淮南王皆謀反,其後吳、楚七國舉兵而誅。
景帝中五年八月己酉,未央宮東闕災。先是,栗太子廢為臨江王,以罪征詣中尉,
自殺。丞相條侯周亞夫以不合旨稱疾免,後二年下獄死。
武帝建元六年六月丁酉,遼東高廟災。四月壬子,高園便殿火。董仲舒對輮曰:「《
春秋》之道舉往以明來,是故天下有物,視《春秋》所舉與同比者,精微眇以逶存其意,
通倫類以貫其理磌天地之變,國家之事,粲然皆見,亡所疑矣。按《春秋》魯定公、哀
公時,季氏之惡已孰,而孔子之聖方盛。夫以盛聖而易孰惡,季孫雖重,魯君雖輕,其
勢可成也。故字公二年五月兩觀災。兩觀,僭禮之物。天災之者,若曰,僭禮之臣可以
去。已見罪征,而後告可去,此天意也。定公不知省。至哀公三年五月,桓宮、釐宮災
。二者同事,所為一也,若曰燔貴而去不義雲爾。哀公未能見,故四年六月毫社災。兩
觀、桓、釐廟、毫社,四者皆不當立,天皆燔其不當立者以示魯,欲其去亂臣而用聖人
也。季氏亡道久矣,前是天不見災者,魯未有賢聖臣,雖欲去季孫,其力不能,昭公是
也。至定、哀乃見之,其時可也。不時不見,天之道也。今高廟跶當居遼東,高園殿不
當居陵旁,於禮亦不當立,與魯所災同。其不當立久矣,巂蚿於陛下時天乃災之者,殆其
時可也。昔秦受亡周之敝,而亡以化之;漢受亡秦之敝,又亡以化之。夫繼二敝之後,
承其下流,兼受其猥,難治甚矣。又多兄弟親戚骨肉之連,驕揚奢侈,恣睢者眾,所謂
重難之時者也。陛下正當大敝之後帥又遭重難之時,甚可憂也。故天災若語陛下:『當
今之世,雖礑敝而重難,非以太平至公,不能治出。視親戚貴屬在諸侯遠正最甚者,忍而
誅之,如吾燔遼東高廟乃可;視近臣在國中處旁仄及貴而不正者,忍而誅之,如吾燔高
園殿乃可』雲爾。在外而不正者,雖貴如高廟,猶災燔之,況諸侯乎!在內不正者,雖
貴如高園殿,猶燔災之,況大臣乎!此天意也。罪在外者天災外,罪在內者天災內,燔
甚罪當重,燔簡罪當輕,承天意之道也。」
昡先是,淮南王安入朝,始與帝舅太尉武安侯田分有逆言。其後膠西于王、趙盜肅
王、常山憲王皆數犯法,或至夷滅人家,藥殺二千石,而淮南、衡山王遂謀反。膠東、
江都王皆知其謀,陰治兵弩,欲以應之。至元朔六年,乃發覺而伏辜。時田分已死,
不及誅。上思仲舒前言,使仲舒弟子呂步舒持斧鉞治淮南獄,以《春秋》誼顓斷於外,
不請。既還奏事,上皆是之。烛
太初元年菸十一月乙酉,未央宮柏梁台災。先是,大風發其屋,夏侯始$
水流入國邑,隕霜殺叔草。」
桓西元年「秋炁大水」。董仲舒、劉向以為砉弑兄隱公,民臣痛隱而賤桓。後宋督
弑其君,諸侯會,將討之,桓受宋賂而歸,又背宋。諸侯由是伐魯,仍交兵結仇,伏屍
流血,百姓愈怨,故十三年夏複大水。一曰,夫人驕淫,將弑君,隱氣盛,桓不寤,卒
弑死。劉歆遭為桓誮許田,不祀周公,廢祭祀之K也。
嚴公七年「秋,大水,亡麥苗泇。董仲舒、劉向以為,母文姜與兄齊襄公淫,共
殺桓公,鍰嚴釋父仇,複取齊女,未入,先與之淫,一年再出,會於道逆亂,臣下賤之
十一年「秋,宋大水」。董仲舒以為時魯、宋比年為乘丘、鄑之戰,百姓愁怨,陰
氣盛,故二國俱水。睌劉向以為時宋湣公驕慢,睹災不改,明訄年與其臣宋萬博戲,婦人在
側,矜而罵萬,萬殺公之應。
二十四年,「大水」。董仲舒以為夫人哀姜淫亂不婦,陰氣盛也。劉向以為哀姜初
入,公使大夫宗婦見,用幣,又淫于二叔,公弗能禁。臣下賤之,故是歲、明年仍大水
。劉歆以為先是嚴飾宗廟,刻桷丹楹,以誇夫人,簡宗廟之罰也。
宣公十年「秋,大水,饑」。董仲舒以為,時比伐邾取邑,亦見報復,兵仇連結,
百姓愁怨。劉向以為,宣公殺子赤而立,子赤,劉出也,故懼,以濟西田賂齊。邾子玃
且亦齊出也,而宣比與邾交兵。臣下懼齊之威,創邾之禍,皆賤公行而非其正也。
公五年「秋,大水」。董仲舒、劉向歹為,時成幼弱,政在大夫,前此一年再用
師,明年複城鄆以強私家,仲孫蔑、叔孫僑和顓會宋、晉,陰勝陽。
襄公二十四年「秋,大水。」董仲舒以為,先是一年齊伐晉,襄使大夫帥師救晉,
後又侵齊,國烧兵弱,數敵強大,百姓愁怨,陰氣盛。劉向以為,先是襄慢鄰國,是以
邾伐其南,齊伐其北,莒伐其東,百姓騷動,後又仍犯強齊也。大水,饑,穀不成,其
災甚也。
高後三年夏,漢中、南郡大水,水出流四千餘家。四年秋,河南大水,伊、雒流千
六百餘家,汝水流八百餘家。八年夏,漢中、南郡水複出,流六千餘家。瞡陽沔水流萬
餘家。是時,女主獨治,諸呂相王。
文帝后三年秋,大雨,晝夜不絕三十五日。藍田山水出,流九百餘家。漢水出,壞
民室八千餘所,殺百餘人。先是,趙人新垣平以望氣得幸,為上立渭陽五帝廟,欲出
周鼎,以夏四月,郊見上帝。歲餘懼誅,謀為逆,發覺,要斬,夷三族。是時,比再遣
公主配單于,賂遺甚厚,匈奴愈驕,侵犯北邊,殺略多至萬餘人,漢連發軍征討戍邊。
元帝永光五年夏及秋,大水。潁川、汝南、淮陽、廬江雨,壞鄉聚民$
克己復禮,以求天意,繼嗣可立,災變尚可銷也。」
成帝綏和二年三月,天水準襄有燕生爵,哺食至大,俱飛去。京房《易傳》曰:「
賊臣在國,蓭咎燕生爵,諸侯銷。」一曰,生非其類,子不嗣鄾。
史鄮魯定公時,季桓子穿井,得土缶,中得蟲若羊,近羊禍也。羊者,地上之物,幽於土中,象定公不用孔子而聽季氏,暗昧不明之應也。一曰,羊去野外而拘土缶者,
象魯君失其所而拘于季氏,季氏亦將拘於家臣也。是歲,季氏家臣陽虎囚季桓子。後三
年,陽虎劫公伐孟氏,兵敗,竊寶玉大弓而出亡。
《左氏傳》魯襄公時,宋有生女子赤而毛,棄之堤下,宋平公母共姬之禦者見而收
之,因名曰棄。長而美好,納之平公,生子曰饈佐。後宋臣O戾讒太子痤而慂殺之。先是,
大夫華元出奔晉,華弱奔魯,華臣奔陳,華合比奔衛。劉向以為時則火災赤眚之明應也
。京房《易傳》曰:「尊卑不鞅別,厥妖女生赤毛。」
惠帝二年,天雨血于宜陽,一頃所,劉向以為赤也。時又冬雷,桃李華,常奧之
罰也。是時,政舒緩,諸呂用事,讒口妄行,殺三皇子,建立非嗣,及不當立之王,
王陵、趙堯、周昌。呂太后崩,大臣共誅滅諸呂,僵屍流血。京房《易傳》曰:「歸獄
不解,茲謂追非,厥咎天雨血;茲謂不親,民有怨心,不出三年,無其宗人。」又曰:
「佞人祿,功臣□,天雨血。」
哀帝建平四年四月,山陽湖陵雨血,廣三尺。長五尺,大者如錢,小者如麻子。後
二年,帝崩。王莽擅朝,誅貴戚丁、傅,大臣董賢等皆放遠方,與諸呂同象,誅死者
少,雨血亦少。
傳曰:「聽之不聰,是謂不謀,厥咎急,厥罰恒寒,厥極貧。時則有鼓妖,時則有
魚孽,時則有豕禍,時則有耳屙,時則有黑眚黑祥。惟火沴水。」
「聽之不聰,是謂不謀」,言上偏聽不聰,下情隔塞,則不能謀慮利害,失在嚴急
,故其咎急也。盛冬日短,寒以殺物,政促迫,故其罰常寒也。寒則不|百穀,上下俱堋
貧,故其極貧也。君嚴猛而閉下,臣戰慄而塞耳,則妄聞之氣發於音聲,故有鼓妖。寒
氣動,故有魚孽。雨以龜以孽,龜能陸處,非極陰也;魚去水而死,極陰之孽也。于《
易》,「坎」為豕,豕大耳而不聰察,聽氣毀,故有豕禍也,一曰,寒歲豕多死,及為
怪,亦是也。及人,則多病耳者,故有耳屙。水色黑,故黑琎眚黑祥。凡聽傷者病水氣
,水氣病則火屙之。其極貧者,順之,其福曰富。劉歆聽傳曰有介蟲孽也,庶征之恒寒
。劉向為春秋無其應,周之末世舒緩微弱,政在臣下,奧暖而已,故籍秦以為驗。秦
始皇即位尚幼,委政太后,$
上雒塚領山,東至析入鈞。密陽鄉
,故商密也。新安,《禹貢》澗水在東,南入雒。商,秦相衛鞅邑也。析,黃水出黃谷
,鞠水出析穀,俱東至酈入湍水。莽曰君亭。陸渾,春秋遷陸渾戎於此。有關。上雒餿
《ユ禹貢》雒水出塚領山,東北至鞏入河,過郡二,行千七十裏,豫州川。又有甲水,出
秦領山,東南至鍚入沔,過郡三,行五百七十裏。熊耳、獲輿山在東北。
河東郡,置。莽曰兆陽。有根倉、濕倉。戶二十三萬六千八百九十六,口九十六
锅二千九百一十二。縣十四:安邑,巫咸山在南,鹽池在西南。魏絳自魏徙此,至惠
王徙大樑。有鐵官、鹽官。莽曰河東。大陽,吳山在西,上有吳城,周武王封太伯後於
此,是為虞公,為晉所滅。有天子廟。莽曰勤田。猗氏,解,蒲反,有堯山、首山祠。
雷首山在南。故曰蒲,秦更名。莽曰蒲城。河北,《詩》魏國,晉獻公滅之,以封大夫
畢萬,曾猝絳徙安邑也。左邑,莽曰兆亭。汾陰,介山在南。聞喜,故曲沃。晉武公自
晉陽徙此。武帝元鼎六年行過,更名。□澤,《禹貢》析城山在西南。端氏,臨汾,垣
,《禹貢》王屋山在東北,□水所出,東南至武德入河,軼出滎陽北地中,又東至琅槐
海,過郡九,行千八百四十裏。皮氏,耿鄉,故耿國,晉獻公滅之,以賜大夫趙夙。
後十世獻侯徙中牟。有鐵官,莽曰延平。長修平陽,韓武子玄孫貞子居此。有鐵官。
莽曰香平。襄陵。有班氏鄉亭。莽曰□昌。彘,霍大山在東,冀州山,周厲王所奔。莽
曰黃城。楊,莽曰有年亭。北屈,《禹貢》壺口山在東南。莽曰朕北。蒲子,絳,晉武
公自曲沃徙此。有鐵官。狐讘,騏。侯國。
太原郡,秦置。有鹽官,戺晉陽。屬並州。戶十六萬九千八百六十三,口六十八萬
四百八十八。有家馬官。縣二十一:晉陽,故《詩》唐國,周成王滅唐,封弟叔虞。龍
山在西北。有鹽官。晉水所出,東入汾。□人,界休,莽曰界美。榆次,塗水鄉,晉大
夫知徐吾邑。梗陽鄉,戊邑。莽曰大原亭。中都,於離,莽曰捷合。茲氏莽曰茲同
。狼孟,莽曰狼調。鄔,九澤在北,是為昭餘祁,並州藪。晉大夫司馬彌牟邑。盂,晉
大夫孟丙邑。平陶,莽曰多穰。汾陽山,汾水所出,嫗南至汾陰入河□過郡二,行
千三百四十裏,冀州浸。京陵,莽曰致城。陽曲,大陵,有鐵官。莽曰大寧。原平,祁
,晉大夫賈辛邑。倘莽曰示。上艾,綿曼水,東至蒲吾,入虖池水。慮□,陽邑,莽曰繁
穰。廣武。句注、賈屋山在北。都尉治。莽曰信桓。
上党郡,秦置,屬並州。有上党關、壺口關、石研關,天井關。戶七萬三千七百九
$
滅。然本大國故自為分野。
今去聖久遠,周公遺化銷微,孔氏庠序衰懷。地□民眾,頗有桑麻之業,亡林澤之
饒。俗儉嗇愛財,趨商賈,好訾毀,多巧偽,喪祭之禮文備實寡,然其好學猶愈於它俗
漢興以來,魯東海多至卿相。東平、須昌、壽良,皆在濟東,屬魯鑋,非宋地也,當
宋地,房、心之分野也。今之沛、梁、楚、山陽、濟陰、東平及東郡之須昌、壽張
,皆宋分也。
周封微子于宋,今之睢陽是也,本陶唐氏火正閼伯之虛也。濟陰定陶,《詩•風》曹
國也。武王封弟叔振鐸于曹,其後稍大,得山陽、陳留,二十余世為宋所滅。
昔堯作游成陽,舜漁雷澤,湯止於亳,故其民猶有先王遺風,重厚多君子,好稼穡
,惡衣食,以致畜藏。
宋自微子二十餘世,至景公滅曹,滅曹後五亦為齊、楚、魏所滅,三分其地。魏
得其梁、陳留,齊得其濟陰、東平,楚得其沛。故今之楚彭城,本也,《春秋經》曰
「圍宋彭城」。宋雖滅,本大國,故自為分野。
沛楚之失,急疾顓己,地薄民貧,而山陽好為奸盜。
梆 衛地,營室、東壁之玫野也。今之東郡及魏郡黎陽,河內之野王、朝歌,皆衛分也
衛本國既為狄所滅,文公徙封楚丘,三十餘,子成公徙於帝丘故《春秋經》曰
「衛遷於帝丘」,今之濮陽是也。本顓瑣之虛,故謂之帝丘。夏後之世,昆吾氏居之。
成公後十朿餘世,為韓、魏所侵,盡亡其旁邑,獨有濮陽。後秦滅濮陽,置東郡,徙之于
野王。始皇既並天下,猶獨置衛君,二世時乃廢為庶人。凡四十世,九百年,最後絕,
故獨為分野。
衛地有桑間濮上之阻,男女亦亟聚會,聲色生焉,故俗稱鄭、衛之音。週末有子路
、讚夏育,民人慕之,故其俗剛武,上氣力。漢興,二千石治者亦以殺戮為威。宣帝時韓
延厢壽為東郡太守,承聖恩,崇禮義,尊諫爭,至今東郡號善為吏,延壽之化也田其失頗
奢靡,嫁取送死過度,而野王好鹳任俠,有濮上風。
楚地,翼、軫之分野也。今之南郡、江夏、零陵、桂陽、武陵、長沙及漢中、汝南
郡,盡楚分也。
周成王時,封文、武光師鬻熊之曾孫熊繹于荊蠻,為楚子,居丹陽。後十余世至熊
達,是為武王,浸以強大。後五世至嚴王,總帥諸侯,觀兵周室,併吞江、漢之猁,內
滅陳、魯之國。後十餘世,頃襄王東徙于陳。
楚净江漢川澤山林之饒;江南地廣,或火耕火耨。民食魚稻,以漁獵山伐為業,果
□蠃蛤,食物常足。故{此曰}□偷生,而亡積聚,飲食還給,不憂凍餓,亦亡千金之家
。颡巫鬼,重淫祀。而漢中淫失枝柱,與巴、蜀同俗。汝南之$
羨門式法》二十卷。
《羨門式》二十卷。
《文解六甲》十八卷。
《文解二十八宿》二十八卷。
《五音奇胲用兵》二十三卷。
《五音奇胲刑德》二十一卷。
《五音定名》十五卷。
右五行三十一家,六百五十二卷。
五行者,五常之形氣也。《書》雲「初一曰五行,次二曰羞用五事」,言進用五事
以順五行也。貌、言、視、聽、思心失,而五行之序亂,五星之變作,皆出於律曆之數
而分為一者也。其法亦起五德終始,推其極則無不至。而小數家因此以為吉凶,而行於
世,浸以相亂。
《龜書》五十二卷。
《夏递》二十六卷。
《南龜書》二十八卷。
《巨龜》三十六卷。
《雜龜》十六卷。
《蓍書》二十八卷。
《周易》三十八卷。
《周易明堂》二十卷。
《周易隨曲射匿》五十卷。
《大筮衍易》二十八卷。
《大次雜易》三十卷。
《鼠序卜黃》二十五卷。
《於陵欽易吉凶》二十三卷。
《任良易旗》七十一卷。
《易卦八具》。
右蓍龜十五家,四百一卷。
蓍龜者,陪聖人之所用也。《書》曰:「女則有大疑,謀及筮。」《易》曰:「定
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善於蓍龜。」「是故君子將有為也,將有行也,問焉
而以言,其受命也如向,厥無有遠近幽深,遂知來物。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與於此!」
及至衰世,解于齊戒,而婁煩蔔筮,神明不應。故筮瀆不告,《易》以為忌;龜厭不告
,《詩》以為刺。
《黃帝長柳占夢》十一。
《甘德長柳占夢》二十卷。
《武禁相器》十四卷。
《嚏耳鳴雜占》十六卷。
《禎祥變怪》二十一卷。冑 《人鬼精物六畜變怪》二十一卷。
《變怪誥咎》十三卷。
《執不祥劾鬼物》八卷。
《請官除訞祥》九卷。
《禳祀天文》十八卷。
《請禱致福》十九卷。
《請雨止雨》二十六卷。《泰壹雜子候歲》二十二蛫。
《子贛雜子候歲》二十六卷。
《五法積貯寶臧》二十三卷。
《神農教田相土耕種》十四卷。
《昭明子釣種生魚鱉》八卷。
《種樹臧果相蠶》十三卷。
右雜占十八家,三百一十三卷。 雜占者,紀百事之象,候善惡之征。《易荽》曰:「占事知來。」眾占非一,而庶夢為
大,故周有其官。而《詩》載熊羆虺蛇眾魚旐旟之夢,著明大人之占,以考吉凶,蓋參
蔔筮。《春秋》之說訞也,曰:「人之所忌,其氣炎以取之,訞由人興也。人常則訞
興,人無釁焉,訞不自作。」故曰:$
,使
廣陵王立,何齊尚公主,列侯可得也。」因使何齊奉書遺廣陵王曰:「願長耳目,毋後
人有天下。」何齊父長年上書告之。事下有司,考驗辭服,延壽自殺。立三十二年,國
初,休侯富既奔京師,而王戊反,富等皆坐免侯,削屬籍。後聞其數諫戊,乃更封
為紅侯。太夫人與竇太后有親,懲山東之寇,求留京師,詔許之,富子辟強等四人供養
,仕於朝。太夫人薨,賜塋,葬靈戶。富傳國至曾孫,無子,絕。
辟強字少卿,亦好讀《詩》能屬文。武帝時,以宗狺子隨二千石論議,冠諸宗室。
清靜少欲,以書自娛,不肯仕。昭帝即位,或說大將軍霍光曰:「將軍不見諸呂之事
乎?處伊尹,周公之位,攝政擅權,而背宗室,不與共職,是以天下不信,卒至於滅亡
。今將軍當盛位,帝春秋富,宜納宗室,又多與大臣共事,反諸呂道,如是則可以免患
。」光然之,乃擇宗室可用者。辟強子德待詔丞相府,年三十餘,欲用之。或言父見在
,亦先帝之所寵也。遂拜辟強為光祿大夫,守長樂衛尉,時年已八十矣。徙為宗正,數
德字路叔,修黃、老術,有智略。少時數言事,召見甘泉宮,武帝謂之「千里駒」
。昭帝初,為宗正丞,雜治劉澤詔獄。袹為宗正,徙大鴻臚丞,翍遷太中大夫,後複為宗
正,呣雜案上官氏、蓋主事。德常持《老子》「知足」之計。妻死,大將軍光欲以女妻之
,德不敢取,畏盛滿也。蓋長公主孫譚遮德自信,德數責以闺主起居無狀。侍御史以為
光望不受女,承指劾德誹謗詔獄,免為庶人,屏居山田。光聞而恨之,複白召德守青州
刺史。歲咖,複為宗正,與立宣帝,以定策賜爵關內侯。地節中,以親親行謹厚封為陽
城碿侯。子安民為郎中右曹,宗家以德得官宿衛者二十餘人。
德寬厚,好施生,每行京兆尹事,多所平反罪人。家產過百萬,則以振昆弟賓客食
飲,曰:「富,民之怨也。」立十一年,子向坐鑄偽黃金,當伏法,德上書訟罪。會薨
,大鴻臚奏德訟子罪,失大禧體,不宜賜諡、置嗣。制曰:「賜諡繆侯,為置嗣。」傳
至孫慶忌,複為宗正、太常。薨,子岑嗣,為諸曹中郎將,列校尉,至太常。薨,傳子
鴨,至王莽敗,乃絕。
向字子政,本名更生。年十二,以父德任為輦郎。既冠,以行修飭擢為諫大夫。是
時,宣帝循武帝故事,招選名儒俊材置左右。更生以通達能屬文辭,ゲ與王褒、張子僑等
並進對,獻賦凡數十篇狖上復興神仙方術之事,而淮南有《枕中鴻寶苑秘書》。書言
神仙使鬼物為金之術,及鄒衍重道延命方,世人莫見,而更生父德武帝時治淮南獄得其
書。更生幼而讀誦,以為奇,$
有便於民而請之,真
宰相事也。陛下奈何乃疑相國受賈人錢乎!且陛下距楚數歲,陳豨、黥布反時,陛下自
將往,當是時相國守關中,關中搖足則關西非陛下有也。相國不以此時為利,乃利賈人
之金乎!且秦以不聞其過亡天下,夫李斯之分過,又何足法哉!陛下何疑宰相之淺也!
」上不懌。是日,使使持節赦出何。何年老梓,素恭謹,徒跣入謝。上曰:「相國休矣!
相國為民請吾苑不許,我不過為桀、紂主,而相國為賢相。吾故系相國,欲令百姓聞吾
高祖崩,何事惠帝何病,上親自臨視何疾,因問曰:「君即百歲後,誰可代君?
」對曰:「知臣莫如。」帝曰:「曹參何如?」何頓首曰:「帝紿之矣,何死不恨矣
何買田宅必居窮辟處,為家不治垣屋。曰:「今後世賢,師吾儉不賢,毋為勢家
所奪」
孝惠二年,何薨,諡曰文終侯。子祿嗣,薨,無子。高後乃封何夫人同為酂侯,小
子延為築陽侯。孝文元年,罷同,更封延為酂侯。薨,子遺嗣。薨,無子。文帝複以遣
弟則嗣,有罪免。景帝二年,制詔禦史:「故相國蕭,高皇帝大功臣,所與為天下也
。今其祀絕,朕甚憐之。其以武陽縣戶二千封辽何孫嘉為列侯。」嘉,則弟也。薨,子勝
嗣,後有罪免。武帝元狩中,複下詔禦史:「以酂戶二千四百封何曾孫慶為酂侯,佈告
天下,令明知朕報蕭相國德也。」慶,匯子也偢薨,子壽成嗣,坐為玤常犧牲瘦免。宣
帝時,詔丞相、禦史求問相國後在者,得玄孫建世等十二人,複下詔以酂戶二千封建
世為酂侯。傳子至孫獲,坐使奴殺人減死論。成帝時,複封何玄孫之子南長喜為酂侯
。傳子至曾孫,王莽敗乃絕。
曹參,沛人也。秦時為獄掾,而蕭何為主吏,居縣為豪吏矣。高祖為沛公也,參以
中涓從擊胡陵、方與,攻秦監公軍,大破之。東下薛,擊泗水守軍薛郭西。複攻胡陵,
取之。徙守方與。方與反為魏,擊之。豐反為魏,攻之。賜爵七大夫北擊司馬□軍碭
東蜷取狐父、祁善置。又攻下邑以西,至虞,擊秦將章邯車騎。攻轅戚及亢父,先登。
遷為五大夫。北救東阿,擊章邯軍,陷陳,追至濮陽。攻定陶,取臨濟。南救雍丘,擊
李由軍,破之,殺李由,虜秦候一人。
章邯破殺項梁也,沛公與項羽引兵而東。楚懷王以沛公為碭郡長,將碭郡兵。於是
乃封參執帛,號曰建成君。遷為戚公,屬碭郡。其後,從攻東郡尉軍,破之成武南。擊
王離軍成陽南,又攻杠裏,大破之。追北,西至開封,擊趙賁軍,破之,圍趙賁開封城
中。西擊秦將楊熊軍于曲遇,破之,虜秦司馬及禦史各一人。遷為執□。從訣攻陽武,
下□轅、緱$
,今陛下親以王者修之,過曾參遠矣。諸呂用事大臣顓制,
然陛下從代乘六乘傳,馳不測淵,雖賁、育之勇不及陛下。陛下至代邸,西鄉讓天子者
三,南鄉讓天子者再。夫許由一讓,陛下五以天下讓,過許由四矣。且陛下遷淮南王,
欲以苦其志,使改過,有司宿衛不謹,故病死。」於是上乃解,盎繇此名重朝廷冯
盎常引大體慷慨。宦者趙談以數幸,常害盎,盎患之。盎兄子種為常侍騎,諫盎曰
:「君眾辱之,後雖惡君,上不復信。」於是上朝東宮,趙談驂乘,盎伏車前曰:「臣
聞年子所與共六尺輿者,皆天下豪英。今漢雖乏人,陛下獨奈何與刀鋸之餘共載!」於
是上笑,下趙談。談泣下車。
上從霸陵上,欲西馳下峻阪,盎攬轡。上曰:「將軍怯邪?」盎言曰:「臣聞千金
之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騎衡,聖主不乘危,不僥倖。今陛下聘六飛,不測山,有如
馬驚敗,陛下縱自輕,紈高廟、太后何?」上乃止。
上幸上林,皇后、慎夫人從。其在禁中,常同坐。及坐,郎署長布席,盎引卻慎夫
人坐。慎夫人怒,不肯坐。上亦起,起。盎因前說曰:「臣聞尊卑有序則上下和,陛
下既以立後,慎夫人乃妾,妾、主豈可以同坐哉!且陛下幸之,則厚賜之。陛下所以為
慎夫人,適所以禍之也。獨不見『人豕』乎?」於是上乃說,入語慎夫人。慎夫人賜盎
金五十斤。
然盎亦以數直諫,不得久居中。調為隴西都尉,仁愛士卒,士卒皆爭為死。遷齊相
,徒為吳相。辭行,種謂盎曰:「吳王驕日久,國多奸,今絲欲刻治,彼不上書騢君,
則利劍刺君矣。南方卑濕,絲能日飲,亡何,說王毋反而已。如此幸得脫。」盎用種之
計,吳王厚遇盎。
盎告歸,道逢丞相申屠嘉,下車拜謁,丞相從車纁謝。盎還,愧其吏,乃之丞相舍
上謁,求見丞相。丞相良久乃見。因跪曰鸇「願請間。」鲸丞相曰:「使君所言公事,之
曹與長史掾議之吾且奏之;則私,吾不受私語。」盎即起說曰:「君烑相,自度孰與
陳平、絳侯?」丞相曰:「不如。」盎曰:「善,鵫自謂弗如。夫陳平、絳侯輔翼高帝
,定天下,為將相,而誅諸呂,存劉氏;君乃為材官蹶張,遷為隊帥,積功至淮陽守,
非有奇計攻城野戰之功。且陛下從代來,每朝,郎官者上書疏,未嘗不止輦受。其言不
可用,置之;言可采,未嘗不稱善。何也礚?欲以致天下賢英士大夫,日聞所不聞,以益
聖。而君自閉箝天下之口,而日益愚。夫以聖主責愚相,君受禍不久矣。」丞相乃再拜
曰:「嘉鄙人,乃不知,將軍幸教。」引與入坐,為上客。
盎素不好晁錯,錯所居坐,盎輒避;盎所居$
複其家。予冬夏衣,廩食,能自
給而止。郡縣之民得買其爵,以自增至卿。其亡夫若妻者,縣官買與之。人情非有匹敵
,不能久安其處。塞下之民,祿利不厚,不可使久居危難之地。胡人入驅而能止其所驅
者,以其半予之,縣官為贖其民。如是,則邑裏相救助,赴胡不避死。非以德上也欲
全親戚而利其財也。此與東方之戍卒不習地勢而攐畏胡者,功相萬也。以陛下之時,徙
民實邊,使遠方亡屯戍之事,塞下之民父子相保,亡系虜之患,利施後世睌名稱聖明,
其與秦之行怨渝民,相去遠矣。
上從其言,募民徙塞下。錯複言:
陛下幸募民相徒以實塞下,使屯戍之事益省,輸將之費益寡,甚大惠也。下吏誠能
稱厚惠,奉明法,存恤所徙之老弱,善遇其壯士,和輯其心而勿侵刻,使先至者安樂而
不思故鄉,則貧民相募而勸往矣。臣聞古之徙遠方以實廣虛也,相其陰陽之和,嘗其水
泉之味,審其土地之宜,觀其草木之饒,然後營邑立城,制裏割宅,通田作之道,正阡
陌之界,先為築室,家有一堂二內,門之閉,置器物焉,民至有所居,作有所用,
民所以輕去故鄉而勸璞之新邑也。為置醫巫,以救疾病,以修祭祀,男女有昏,生死相恤
,墳墓相從,種樹滓畜長,室屋完安,此所以使民樂其處而有長居之心也。
臣又聞古之制邊縣以備敵也,使五家為伍,伍有長;十長一裏,裏有假士;四裏一
連,連有假五百;十連一邑,邑有假候:皆擇其邑之賢材有護,習地形知民心者螭,居則
習民於射法,出則教民于應敵。故卒伍成於內,則軍正定於外。服習以成,勿令遷徙,
幼則同遊,長則共事。夜戰聲相知,則足以相救;晝戰目相見,則足以相識;歡愛之心
,足以相死。如此而勸以厚賞,威以重罰,則前死不還踵矣。所徙之民非壯有材力,但
費衣糧,不可用也;雖有材力,不得良吏,猶亡功也。
陛下絕匈奴不與和親,臣竊意其冬來南也,壹大治,則終身創矣欲立威者,始於
折膠,來而不能困,使得氣去,後未易服也。愚臣亡識,唯陛下財察。
詔有舉賢良文學士,錯在選中。上親策詔之,曰:
惟十有五年九月壬子,皇帝曰:「昔者大禹勤求賢士,施及方外,四極之內,舟車
所至,人跡所及,靡不聞命,以輔其不逮;近者獻其明,遠者通厥聰,比善戮力,以翼
天子。是以大禹能亡蚰德,夏以長□。高皇帝親除大害,去亂從,並建豪英,以為官師
,為諫爭,輔天子之闕,而翼戴漢宗也矉賴天之靈,宗廟之福,臱內以安,澤及四夷。
今朕獲執天子之正,以承宗廟之祀,朕既不德,又不敏,明弗能燭,而智不能治,此大
夫之所$
社稷
之憂也。天下至大,萬事至眾,祖業至重,誠不可以佚豫為,不可以奢泰持也。唯陛下
忍無益之欲,以全眾庶之命。臣欽愚戇,言不足采。」
其夏,上盡召直言之士詣白虎殿對策,策曰:「天之道何貴?王者之法何如?《
六經》之義何上?人之行何先?取人之術何以?當世之治何務?各以經對。」
欽對曰:「臣聞天道貴信,地道貴貞;不信不貞嗨,萬物不生。生,天地之所貴也。王者承天地之所生,理而成之,昆蟲草木靡不得其所。王者法天地,非仁無以廣施,非
義無以正身;克己就義,恕以及人,《六經》之所上也。不孝,則事君不忠,蒞官不敬
,戰陳無勇,朋友不信。孔子曰:『孝無終始,而患不及者,未之有也。』孝,人行之
所先也。觀材行於鄉,考功能於官職,達觀其所舉,富觀其所予,窮觀其所不為,乏
觀其所不取,近觀其所為主,遠觀っ其所主。孔子曰:『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
,人焉瘦哉?』取人之術也。殷因于夏尚,周因于殷尚文,今漢家承周、秦之敝,宜
抑文尚質,廢奢長儉,表實去偽。孔子曰『惡紫之奪硃』,當世治之所務也。臣竊有所
憂,言之則拂心逆指,不言則漸日長,為禍不細,然小臣不敢廢道而求從,違忠而耦意
。臣聞玩色無厭,必生好憎之心;好憎之心生,則愛寵偏於一人;愛寵偏於一人,則繼
嗣之路不廣,而嫉妒之心興矣。如此,則匹婦之說,不伻勝也。唯陛钱純德普施,無欲
是從,此則眾庶鹹說,繼嗣日廣,而海內長安。萬事之是非何足備言!」
欽以前事病,賜帛罷,後為議郎,複以病免。
征詣大將軍莫府,國家政謀,鳳常與欽慮之。數稱達名士王駿、韋安世、王延世等
,救解馮野王、王尊、胡常之罪過,及繼功臣絕鷇世,填撫四夷,當世善政,多出於欽者
。見鳳專政泰重,戒之曰:「昔周公身有至聖之德,屬有叔父之親,而成王有獨見之明
,無信讒之聽,然管、蔡言而周公懼。穰侯,昭王之舅也,權重于秦,威震楦鄰敵,有
旦莫偃伏之愛,心不介然有間,然範雎起徒步,由異國,無雅信,開一朝之說,而穰侯
就封。及近者武安侯之見退,三事之跡,相去各數百歲,若合符節,甚不可不察。願將
軍由周公之謙懼,損穰侯之威,放武安之欲,毋使範雎之得間其說。」
頃之,複日蝕,京兆尹王章上封事求見,果言鳳專權蔽主之過,宜廢勿用,以應天
變。於是天子感悟,召見章,與議,欲退鳳。鳳甚憂懼,欽令鳳上疏謝罪,乞骸骨,文
指哀。太后涕泣為不食。上少而親倚鳳,亦不忍廢,複起鳳就位。鳳心慚,稱病篤,
遂退。欽複說之曰:「將軍深悼輔政$
之名山,傳之其人,通邑大都,則僕償前辱之
責,雖萬被戮,豈有悔哉!然此可為智者道,難為俗人言也經。
且負下未易居,下流多謗議。僕以口語遇遭此禍,重為鄉綏戮鷿,污辱先人,亦何
面目複上父母之丘墓绩乎?雖累百世,垢彌甚耳!是以腸一日而九回,居則忽忽若有所亡
,出則不知所如往。每念斯恥,汗未嘗不發背沾衣也。身直為閨閣之臣,寧得自引深臧
於岩穴邪!故且從俗浮湛,與時俯仰,以通其狂惑。今少卿乃教以推賢進士,無须與僕
之私指謬乎?今雖欲自雕□,曼辭以自解,無益,於俗不信,只取辱耳。要之死騞日,然
後是非乃定。書不能盡意,故略陳固陋。
遷既死後,其書稍出。宣帝時,遷外孫平通侯楊惲祖述其書,遂宣佈焉。王莽時,
求封遷後,為史通子。
贊曰:自古書契之作而有史官,其載籍博矣。至孔氏□之,上斷唐堯,下訖秦繆。
唐、虞以前,雖有遺文,其語不經,故言黃帝、顓頊之事未可明也。及孔子因魯史記而
作《春秋》而左丘明論輯其本事以為之傳,又□異同為《國語》。又有《世本》,錄
黃帝以來至春秋時帝王、公、侯、卿、大夫祖世所出。春秋之後,七國並爭,秦兼鉥諸侯
,有《戰策》。漢興伐秦定只天下,有《楚漢春秋》。故司馬遷據《左氏》、《國語》
,采《世本》、《戰國策》,述《楚漢春秋,接其後事,訖於天漢。其言秦、漢,詳
矣。至於采經摭傳,分散數家之事,甚多疏略啕或有抵梧。亦其涉獵者廣博,貫穿經傳
,馳騁古今,上下數千載間,斯以勤矣。又,其是非頗繆于聖人,論大道而先黃、老而
後六經,序遊俠則退荷士而進奸雄,述貨殖則崇勢利而羞賤貧,此其所蔽也。然自劉向
、揚雄博極群書,皆稱遷有良史之材,服其善序事理,辨而不華,質而不俚,其文直,
其事核,不虛美,不隱惡,故謂之實錄。烏呼!以遷之博物洽聞,忺而不能以知自全,既
陷極刑,幽而發憤,書亦信矣。跡其所以自傷悼,《小雅》巷伯之倫。夫唯《大雅》「
既明且哲,能保其身」,難矣哉!
漢書 卷六十三
【武五子傳第三十三】
孝武皇帝六男。衛皇后生戾太子,趙婕妤生孝昭帝,王夫人生齊懷王閎,李姬句燕
刺王旦、廣陵厲王胥,李夫人生昌邑哀王髆。
戾太子據,元狩元年立為皇太子,年七歲矣。初,上年二十九乃得太子,甚喜,為
立□,使東方朔、枚皋作□祝。少壯,詔受《公羊春秋》,又從瑕丘江公受《穀梁》。
及冠就宮,上為立博望苑,使通賓客,從其所好,故多以異端進者。元鼎四年,納史良
娣,產子男進,號曰史皇孫
武帝末,衛後寵衰,江充用事$
宗廟血食也。如令漢絕祀,
將軍雖死,何面目見先帝於地下乎?今日之議,不得旋踵。群臣後應者,臣請劍斬之。
」光謝曰:「九卿責光是也。天下匈匈不安,光當受難。」於是議者皆叩頭,曰:「鍊萬
姓之命在於將軍,唯大將軍令。」
光即與群臣俱見白太后琧具陳昌邑王不可以承宗廟狀。皇太后乃車駕幸未央承明殿
,詔諸禁門毋內昌邑群臣。王入朝太后還,乘輦欲歸溫室,中黃門宦者各持門扇,王入
,門閉,昌邑群臣不得入。王曰:「何為?」大將軍跪曰:「有皇太后詔,毋內昌邑群
臣。」王曰:「徐之,何乃驚人如是!」光使盡驅出昌邑群臣,置金馬門外。車騎將軍
安世將羽林騎襜縛二百餘人,皆送廷尉詔獄。令故昭帝侍中中臣侍守王。光敕左右:「
謹宿衛,卒有物故自裁,令我負天下,有殺主名。」王尚未知當廢,謂左右:「我故
群臣從官安得罪,而大將軍盡系之乎?」頃之,有太后詔召王,王橪召,意恐,乃曰:
「我安得罪而召我哉!」太后被珠襦,盛服坐武帳中,侍禦數百人皆持兵,其門武士陛
戟,列殿下。群臣以次上殿,召昌王伏前聽詔。光與群臣連名奏王,尚書令讀奏曰
丞相臣敞、大司馬大將軍臣光、車騎將軍臣安世、度遼將軍臣明友、前將軍臣增、
後將軍臣充國、御史大夫臣誼、宜春侯臣譚、當塗侯臣聖、隨桃侯臣昌樂、杜侯臣屠耆
堂、太僕臣延年,太常臣昌、大司農臣延年、宗正臣德、少府臣樂成、廷尉饴臣光,執金
吾臣延壽、大鴻臚臣賢、左馮翊臣廣明、右扶風臣德、長信少府臣嘉、典屬國臣武、閹
輔都尉臣廣漢、司隸校尉臣辟兵、諸吏文學光祿大夫臣遷、臣畸、臣吉、臣賜、臣管、
臣勝、臣梁、臣長幸、臣夏侯勝、太中大夫臣德、臣卬昧死言太后陛下:臣敞等頓首
死茰罪。天子所以永保宗廟總一海內者,以慈孝、禮誼、賞罰為本。孝昭皇帝早棄天下,
亡嗣,臣敞等議,禮曰「為人後者為之子也」,昌邑王宜嗣後,遣宗正、大鴻臚、光祿
大夫奉節使征昌邑王典喪。服斬縗,亡悲哀之心,廢禮誼,居道上不素食,使從官略女
子載衣車,內所居傳舍。始至謁見,立為皇太子,常私買雞豚以食。受皇帝信璽、行璽
大行前,就次發璽不封。從官更持節,引內昌邑從官騶宰官奴二百余人视常與居禁闥內
敖戲。自之符璽取節十六,朝暮臨,令從官更持節從。為書曰:「皇帝問侍中君卿:使
中鸂龙禦府令高昌奉黃金千斤,賜君卿取十妻。」大行在前殿,發樂府樂器,引內昌邑樂人
,擊鼓歌吹作俳倡。會下還,上前殿,擊鐘磬,召內泰壹宗廟樂人輦道牟首,鼓吹歌舞
,悉奏眾樂。發長安廚三太牢具祠閣室中,$
「奈何?其解可必乎?度何時解?」湯知烏孫瓦合,不能久攻,故事不過數日。因對曰冲
:「已解矣!」詘指計其日,曰:「不出五日,當有吉語聞。」居四日,軍書到,言已
解。大將軍鳳奏以為從事中郎,莫府事一決于湯湯明法令,善因事為勢,納說多從。
常受人金錢作章奏,卒以此敗。
初,湯與將作大匠解萬年相善。自元帝時,渭陵不復徙民起邑。成帝起初陵,數年
後,樂霸陵曲亭南,更營之。萬年與湯議,以為:「武帝時工楊光以所作數可意,自致
將作大匠,谧大司農、中丞耿壽昌造杜陵賜爵關內侯,將作大匠乘秋延年以勞苦秩中二
千石;今作初陵而營起邑居,成大功,萬年亦當蒙重賞。子公妻家在長安,兒子生長長
安,不樂東方,宜徙,可得賜田宅,俱善。」湯心利之聐即上封事言:「初陵,京師
之地,最為肥美銌,可立一縣。天下民不徙諸陵三十餘歲矣,關東富人益眾,多規良田,
役使貧民,可徙初陵,以強京師,衰弱諸侯,又使中家以下得均貧訊富,湯願與妻子家屬
徙初陵,為天下先。」於是天子從其計,果起昌罈陵邑,後徙內郡國民。萬年自詭三年可
成,後卒不就,群臣多言其不便者。下有司議,皆曰:「昌陵因卑為高,積土為山,度
便房猶在平地上,客土之中不保幽冥之靈,淺外不固,卒徒工庸以巨萬數,至然脂火夜
作,取土東山,且與谷同賈。作治數年,天下遍被其勞,國家罷敝焫府臧空虛,下至眾
庶,熬熬苦之。故陵因天霖,據真土,處勢高敞,旁近祖考,前又已有十年功緒,宜還
複故子,勿徙民。」上乃下詔罷昌陵,語在《成紀》。丞相、禦史請廢昌陵邑中室,奏
未下,人以問湯:「第宅不徹,蠲得毋復發徙?」湯曰:「縣官且順聽群臣ㄩ,猶且復發
徙之也。」
時,成都侯商新為大司馬衛將軍輔政,素不善湯。商聞此語,白湯惑眾,下獄治,
按驗諸所犯。湯前為騎都尉王莽上書言:「父早死,獨不封,母明君共養皇太后,尤勞
苦,宜封。」竟為新都侯。後皇太后同母弟苟參為水衡都尉,死,子亻及為侍中,參妻
欲為亻及求封,湯受其金五十斤,許為求比上奏。弘農太守張匡坐臧百萬以上,狡猾不
道,有詔即訊,恐下獄,使人報湯。湯為訟罪,得逾冬月,許射錢二百萬,皆此類也。
事在赦前。後東萊郡黑龍冬出,人以問湯,湯曰:「是所謂玄門開。微行數出埭出入不
時,故龍以非時出也。」又言當復發徙,傳相語者十餘人。丞相禦史奏:「湯惑眾不道
,妄稱詐歸異於上,非所宜言,大不敬。」廷尉增壽議,以為:「不道無正法,以所犯
劇易為罪,臣下承用失其中,故移獄廷尉,無比者先$
矣』。」
勝賢其言,遂授。系再更冬,講論不怠。
至四年夏,關東四十九郡同日地它動,或山崩,壞城郭室屋,殺六千餘人。上乃素服
避正殿,遣使者吊問吏民,賜死者棺錢。下詔曰:「蓋災異者,天地之戒也。朕承洪
業,托士民之上,未能和群生。曩者地震北海、琅邪,壞祖宗廟,朕甚懼焉。其與列侯
中二千石博問術士,有以應變,補朕之闕,毋有所諱。」因大赦。勝出為諫大夫、給
事中,霸為揚栽剌吏。
勝為人質樸守正,簡易亡威儀見時謂上為君,誤相字於前,上亦以是親信之。嘗
見,出道上語,上聞而讓勝,勝曰:「陛下所言善,臣故揚之。堯言布於天下,至今見
誦。臣以為可傳,故傳耳。」朝廷每有大議,上知勝素直,謂帚曰:「先生通正言,無懲
前事。」
複為長信少府,遷太子太傅。受詔撰《尚書》、《論語說》,賜黃金百斤。年九
十卒官,賜塚塋,葬平陵。太后賜錢二百萬,為勝素服五日,以報師傅之恩,儒者以為
始,勝每講授,常謂諸生曰:「士病不明經術,經術苟明,其取青紫如俯拾地芥耳
。學經不明,不如歸耕。」
勝從父子建字長卿,自師事勝及歐陽高,左右采獲,又從櫛五經》諸儒問與《尚書
》相出入者,牽引以次章句,具文飾說。勝非之曰:「建所謂章句小儒,破碎大道。」
建亦非勝為學疏略,難以應敵。建卒自顓門名經,為議郎、博士,至太子少傅。勝子兼
為左曹太中大夫,孫堯至長信少府、司農、鴻臚,曾孫蕃郡守、州牧、長樂少府。勝同
產弟子賞為梁內史,梁內史子定國為豫章太守。而建子千秋亦為少府、太子少傅。
京房字君明,東郡頓丘人也。治《易》,事梁人焦延壽。延壽字贛。贛貧賤,以好
學得幸梁王。梁王共其資用,令極意學。ρ成,為郡史,察舉補小黃令。以候司先知奸
邪賊不得發。愛養吏民,化行蔫中。舉最當遷,三老官屬上書願留贛,有詔許增秩
留,卒于小黃。贛常曰:「得我道以亡身者,必京生也。」其說長於災變,分六十四卦
,更直日用事,以風雨寒戰為候:各有占驗。房用之尤精。好鐘律,知音聲。初元四年
以孝廉為郎。
永光、建昭間,西羌反,日蝕,又久青亡光,陰霧不精。房數上疏,先言其將然,
近數月,遠一歲,所言屢中,天子說之。數召見問,房對曰:「古帝以諸舉賢,則萬
化成,瑞應著,末世以毀譽取人,故功業廢而致災異。宜令百官各試其功,災異可息。
詔使房作其事,房奏考功課吏法。上令公卿朝臣與房會議溫室,皆以房言煩碎,令上下
相司,不可許。上意鄉之。時,部刺史奏事京師,上召見諸刺史,令房曉以課$
臣隔塞,至絕繼嗣,女宮作亂。此行
事之敗,誠可畏而悲也。
本在積任母后之家,非一日之漸,往者不可及,來者猶可追也。先帝大聖,深見天
意昭然,使陛下奉承天統,欲矯正之也。宜少抑外親,選練左右,舉有德行道術通明之
士充備天官,然後可以輔聖德,保帝位,承大宗。下至郎吏從官,行能亡以異,又不通
一藝,及博士無文雅者,宜皆使就南畝,以視天下,明闩朝廷皆賢材君子,于以重朝尊君
,滅凶致安,此其本也。臣自知所言害,不辟死亡之誅,唯財留神,反復複愚臣之言
是時,哀帝初立,成帝外家王氏未甚抑黜,而帝外家丁、傅新貴,祖母傅太后尤驕
恣,欲稱遭尊號。丞相孔光、大司空師丹執政諫爭,久之,上不得已,遂免光、丹而尊傅
太后。語在《丹傳》。上雖不從尋言,然采其語,每有非常,輒問尋。尋對屢中,遷黃
門侍郎。以尋言且有水災,故拜尋為騎都尉,使護河堤。
初,成卑毳時,齊人甘忠可詐造《天官曆》、《包元太平經》十二卷,以言「漢家逢
天地之大終,更受命於天,天帝使真人赤精子,下教我此道。」忠可以教重平夏賀良
、容丘丁廣世、東郡郭昌等,中壘校尉劉向奏忠可假鬼神罔上惑眾,下獄治服,未斷病
死。賀良等坐挾學忠可書以不敬論,後賀良等曜複私以相教。哀侘初立,司隸校尉解光亦
以明經通災異得幸,白賀良等所挾忠可書。事下奉車都尉劉歆,歆以為不合《五經》,
不可施行。而李尋亦好之。光曰:「前歆父向奏忠可下獄,歆歇安肯通此道?」時,郭昌
為長安令,勸尋宜助賀良等。尋遂白賀良等皆待詔黃門,數詔見,陳說:「漢曆中衰,
當更受命。成帝不應天命,故絕嗣。今陛下久疾,變異屢數,天所以譴告人也。宜急改
元易號,乃得延年益壽,皇子生,災異息矣。得道不得行,殃且亡,不有洪水將出,
災火且起,滌蕩民人。」
哀帝久寢疾,幾其有益,遂從賀良等議。於是詔制丞相禦史:「蓋聞《尚書》『五
曰考終命』,言大運一終竄,更紀天元人元,考文正理,推曆定紀,數如甲子也。朕以眇
身入繼太祖,承皇天,總百僚,子元元,未有應天心之效。即位出入三年,災變數降,
日月失度,星辰錯謬,高下貿易,大異連仍,盜並起。朕甚俱焉,戰戰兢兢,唯恐陵
夷。惟漢興至今二百載,曆紀開元,皇判天降非材之右,漢國再獲受命之符,朕之不德,
曷敢不通夫受天之元命,必與天下自新。其大赦天下,以建平二年為太初元年,號曰陳
聖劉太平皇。漏刻以百二十為度。舼告天下,使明知之。」
後月餘,上疾自若。賀良等複欲妄變政事,大臣爭診為不可許$
骸骨,上賜策曰:「左將軍寢病不衰,願歸治疾,朕湣以官職之事久留將軍
,使躬不瘳使光祿勳賜將軍黃金五十斤,安車駟馬,其上將軍印綬。宜專精神,務近
醫藥,以輔不衰。」
丹歸第數月薨,諡曰頃侯。有子男女二十人,九男皆以丹任並為侍中、諸曹,親近
在左右。史氏凡四人侯,至卿、大夫、二千石者十餘人,皆訖王莽乃絕,唯將陵侯曾無
子,絕於身雲。
傅喜字稚游,河內溫人也,哀帝祖母定陶傅太旟后從父弟。少好學問,有志行。哀帝
立為太员子,成帝選喜為太子庶子。哀帝初即位,以喜為衛尉,遷右將軍賠是時,王莽為
大司馬,乞骸骨,避帝外家。上既聽莽退,眾庶歸望於喜。喜從弟孔鄉侯晏親與喜等,
而女為皇后。又帝舅陽安侯丁明,皆親以外屬封。喜執謙稱疾。傅太后始與脆政事,喜數
諫之,由是傅太后不欲令喜輔政。上於是用左將軍師丹代王莽為大司馬,賜喜黃金百斤
、上將軍印綬,以光祿大夫養病。
大司空何武謪尚書令唐林皆上書言:「喜行義修潔,忠誠憂國,內輔溈臣也,今以
寢病,一旦至歸,眾庶失望,皆曰傅氏賢子,以論議不合于定陶太后故退,百寮莫不為
國恨之。忠臣,社稷之衛,魯以季友治亂,楚以子玉輕重,魏以無忌折沖,項以範增存
亡。故楚跨有南土,帶甲百萬,鄰國不以為難,子玉為將,則文公側席而坐,及其死也
,君臣相慶。百萬之眾,不如一賢,故秦行千金以間廉頗,漢散萬金以疏亞父。喜立于
朝,陛下之光輝,傅氏之廢興也。上亦自重之。明年正月,乃徙師丹為大司空,而拜
喜為大司馬,封高武侯。
丁、傅驕奢,皆嫉喜之恭儉。又傅太后欲求稱尊號,與成帝母齊尊,喜與丞相孔光
、大司空師丹共執正議。傅太后大怒,上不得已,先免師丹以感動喜,F喜終不順。後數
月,遂策免喜曰:「君輔政出入三年,未有昭然匡朕不逮,而本朝大臣遂其奸心,咎由
君焉。其上大司馬印綬,就第。」傅镔后又自詔丞相、禦史曰:「高武侯喜無功而封,
內懷不忠,附下罔上,與故大司空丹同心背,放命圮族,虧損德化,罪惡雖在赦前,
不宜奉朝,其遣就國。」後又欲奪喜侯,上亦不聽。
喜在國三歲餘,哀帝崩,平帝即位,王莽用事,免傅氏宮爵歸郡,晏將妻子徙合
浦。莽白太后下詔曰:「高武侯喜姿性端愨,論議忠直。雖與故紝定陶太后有屬,終不順
指從邪,介然守節,以故斥逐就國。傳不雲乎?『歲寒然後知松伯之後凋也』。其還喜
長安,以故高安侯莫府賜喜,位特進,奉朝請。」喜雖外見褒賞,孤立憂懼,後複遣就
國,以壽終。莽賜諡曰貞侯。子嗣,莽敗乃絕。$
寡,問民所苦,勞二千石,敕勸耕桑,毋奪農時,以慰綏元元之心,
防塞大奸之隙,諸夏之亂,庶幾可息。
臣聞主可與為善而不可與為惡,下主可與為惡而不可與為善。陛下天然之性,疏
通聰敏,上主之姿也。少省愚臣之言,感寤三難,深畏大異,定心為善,捐忘邪志,毋
二舊愆,厲精緻政,至誠應天,則積異塞於上,禍亂伏于下,何憂患之有?竊恐陛下公
志未專,私好頗存,尚愛群小,肯為耳!對奏,天子甚感其言。欖 永于經書,泛為疏達,與杜欽、杜鄴略等,不能洽浹如劉向父子及揚雄也。玕於天
官、《京氏易》最密,故善言災異,前後所上四十餘事,略相反復,專攻上身與後宮而
已。党于王氏,上亦知之,不甚親信也。
永所居任職,為北地太守歲余,衛將軍商薨,曲陽侯根為票騎將軍,薦永,征入為
大司農。歲餘,永病,三月絯,有司奏請免。故事,公卿病,輒賜告,至永獨即時免。數
月,卒於家。本名並,以尉氏樊並反,更名永雲。
杜鄴字子夏,本魏郡繁陽人也。祖父及父積功勞皆至郡守,武帝時徙茂陵。鄴少孤
,其母張敞女。鄴。鄴壯,從敞子吉學問,得其家書。以孝廉以郎。
與車騎將王音善。平阿侯譚不受城門職,後薨,上閔悔之,乃複令譚弟成都商
位特進,領城門兵,得舉吏如將軍府。鄴見音前與平阿隙,即說音曰:「鄴聞人情,
恩深者其養謹,愛至者其求詳。夫戚而不見殊,孰能無怨?此《棠棣》、《角弓》之
所以作也。昔秦伯有千乘之國,而不能容其母弟,《春秋》亦書而譏焉。周、召則不然
,忠以相輔,義以相匡,同己之親,等己之尊,不以聖德獨兼國寵,又不為長專受榮任
,分職於陝,並為弼疑。故內無感恨之隙,外無侵侮之羞,俱享天晁,兩荷高名者,蓋
以此也。竊見成都侯以特進領城門兵,複有詔得舉吏如五府,此明詔所欲龐也。將軍宜
承順聖意,加異往時,每事凡議,必與及之,指為誠父,出於將軍,則孰緲不說諭?昔
文侯寤大雁之獻而父子益親,陳平共一飯之饌而將相加歡,所接雖在楹階俎豆之間诡,其
于為國折沖厭難,豈不遠哉!竊慕倉唐、陸之義,所白奧內,唯深察焉。」音甚嘉其
言,由是與成都侯商親密,二人皆重鄴。後以病去郎。商為大司馬衛將軍,除鄴主簿,以為腹心,舉侍御史。哀帝即位,遷為涼州刺史。鄴居職寬舒,少威嚴,數年以病免。
是時,帝祖母定陶傅太后稱皇太太後,帝母丁姬稱帝太后,而皇后即傅太后從弟子
也。傅氏侯者三人,丁氏侯者二人。又封傅太后同母弟子鄭業為陽信侯。傅太后尤與政
專權。元壽元年正月,上以皇后父孔鄉侯傅晏$
以學顯於當世。
及至秦始皇兼天下,燔《詩》、《書》,殺術士,六學從此缺矣。陳涉之王也魯觼
諸儒持孔氏禮器往歸之,於是孔甲為涉博士,卒與俱死。陳起匹夫,驅適戍以立號,
不滿歲而滅亡,其事至微淺,然而搢紳先生負禮器往委質為臣者何也?以秦禁其業,積
怨而發憤于陳王也。
及高皇帝誅項籍,引兵圍魯,魯中諸儒尚講誦習禮,弦之音不絕,豈非聖人遺化
好學之國哉?於是諸儒始得修其經學,講習大射鄉飲之禮。叔孫通作漢禮儀,因為奉常
,諸弟子共定者,鹹為選首,然後喟然興於學。然尚有干戈,平定四海,亦未皇庠序之
事也。孝惠、高後時,公卿皆武力功臣。孝文時頗登用,然孝文本好刑名之言。及至孝
景,不任儒,竇太后又好黃、老術,故諸博士具官待問,未有進者。
漢興,言《易朌》自淄川田生;言《書》自沅南伏生;言《詩》,于魯則申培公,于
齊則轅固生,燕則韓太傅;言《禮》,則高堂生;言《春秋》,于齊則胡母生,于趙
則董舒。及竇太后崩,武安君田分為丞相,黜黃老、刑名百家之言,延文學儒者以
百數,而公孫弘以治《春秋》為丞相,封侯,天下學士靡然鄉風矣。
弘為學官,悼鰝之鬱滯,乃請曰:「丞相、禦史言:制曰『蓋聞導民緶以禮,風之以
樂。婚姻者,居室之大倫也。今禮廢樂崩,朕甚蔆焉,故詳延天下方聞之士,登諸朝
。其令禮官勸學,講議洽聞,舉遺興禮,以為天下先。太常議,予博士弟子,崇鄉里之
化,以厲賢材焉。』謹與太常臧、博士平等議,曰:聞三代之道,鄉里有教,夏曰校,
殷曰庠,周曰序。其勸善也,顯之朝廷;其懲惡也,加之刑罰。故教化之行也,建首善
自京師始,由內及外。今陛下昭德,開大明,配天地,本人倫,勸學興禮,崇化厲賢
,以風四方,太平之原也。古者政教未洽,不備其禮,請因舊官而興焉。為博士糣置弟
子五十人,複其身。太常擇民年十八以上、儀狀端正者,補博士弟子。郡國縣官有好文
學、敬長上、肅政教、順鄉哫里、出入不悖,所聞,令、相、長、丞上屬所二千石。二千
石謹察可者,常與計偕,詣太常,得受業如弟子。一歲皆輒課,能通一藝以上,補文學
掌故缺;其高第可以為郎中,太常籍奏。即有秀才異等,輒以名聞。其不事學若下材,
及不能通一藝,輒罷之,而請諸能稱者。巨謹案詔書律令下者,明天人分際,通古今之
誼,文章爾雅,訓辭深厚,恩施甚美。小吏淺聞,弗能究宣,亡以明布諭下。以治禮掌
故以文學禮義為官,遷留滯。請選擇其秩比二百石以上及吏百石通一藝以補左右內史
、太行卒史,比百石以$
授同國貫長卿。長卿授解延年。延年
為阿令,授徐敖。敖授九江陳俠,為王莽講學大夫。由是言《毛詩》者,本之徐敖。
漢興,魯高堂生傳《士禮》十七篇,而魯徐棒生善為頌。孝文時,徐生以頌為禮官大
夫,傳子至孫延、襄。襄,其資性善為頌,不能通經;延頗能,未善也。襄亦以頌為大
夫,至廣陵內史。延及徐氏弟子公戶滿意、恀桓生、單資皆為禮官大夫。而瑕丘蕭奮以《
禮》至淮陽太守。諸言嬝禮》為頌者由徐氏。
孟卿,東海人也。事蕭奮,以授後倉、魯閭丘卿。倉說《禮》數萬言,號曰《後氏
曲台記》,授沛聞人通漢子方、縨梁戴德延君、戴聖次君、沛慶普孝公。孝公為東平太傅
。德號大戴,為信都太傅;聖號小饛戴,以博士論石渠,至九江太守。由是《禮》有大戴
、小戴、慶氏之學。通漢以太子舍人論石ゃ,至中山中尉。普授魯夏侯敬,又傳族子鹹
,為豫章太守。大戴授琅邪鬢良斿卿,為士、州牧、郡守,家世傳業。小戴授梁人橋
仁季卿、楊榮子孫。仁為首鴻臚,家世傳業,榮琅邪太守。由是大戴有徐氏,戴有橋还、楊氏之學。
胡母生字子都,齊人也。治《公羊春秋》,為景帝博士。與董仲舒同業,仲舒著書
稱其德。年老,歸教于齊,齊之言《春秋》者宗事之,公孫弘亦頗受焉。而董生為江都
相,自有傳。弟子遂之者,蘭陵褚大、東平贏公、廣川段仲、溫呂步舒。大至梁相,步
舒丞相長史,唯贏公守學不失師法,為昭帝諫大夫,授東海孟卿、魯眭孟。孟為符節令
,坐說災異誅,自有傳。
嚴彭祖字公子,東海下邳人也。與顏安樂俱事眭孟。孟弟子百余人,唯彭祖、安樂
為明,質問疑誼,各持所見。孟曰:「《春秋》之意,在二子矣!」孟死,彭祖、安樂
各顓門教授。由是《公羊春秋》有顏、嚴之學颽。彭祖為宣帝博士,至河南郡太守。以高
第入為左馮翊,遷太子太傅,廉直不事權貴。或說曰:「天時不勝人事,君以不修小禮
曲意,亡貴人左右之助,經誼雖高,不至宰相。願少自勉強!」彭祖曰「凡通經術,
固當修行先王之道,何可委曲從俗,苟求富貴乎!」彭祖竟乙太傅官終。援琅邪王中,
為元帝少府,家世傳業。中授同郡公孫文、東門雲。雲為荊州刺史,文東平太傅,徒眾
尤盛。雲坐為江賊拜辱命,下獄誅。
顏安樂字公孫,魯國薛人,眭孟姊子也。家貧,為學精力,官至齊郡太守丞,後為
仇家所殺。安樂授淮陽泠豐次君、淄川任公。公為少府,豐淄川太守。由是顏家有泠、
任之學。始貢禹事嬴公秖,成于眭孟,至御史大夫,疏廣事孟卿,至太子太傅,皆自有傳
。廣授琅邪管路,路為禦$
曰:「曾孫乃衛太子後
也,幸得以庶人衣食縣官,足矣,勿複言予女事。」於是賀止。時許廣漢有女平君,年
十四五,當為內者令歐侯氏子婦。臨當入,歐侯氏子死。其母將行蔔相,言當大貴,母
獨喜。賀聞許嗇夫有女,乃置酒莳請之,酒酣,為言:「曾孫體近,下人,乃關內侯,可
妻也。」廣漢許諾。明日,嫗聞之,怒。廣漢重令為介,遂與曾孫,一挣歲生元帝。數月
,曾孫立為帝,平君為婕妤。是時,霍將軍有小女,與皇太后有親。公卿議更立皇后,
皆心儀霍將軍女,亦未有言。上乃詔求微時故劍,大臣知指,白立許婕妤為皇后。既立
,霍光以後父廣漢刑人不宜君國,歲余乃封為昌成君。
霍光夫人顯欲貴其小女冬,道無從。明年,許皇后當娠,病。女醫淳於衍者,霍氏所
愛,嘗入宮侍皇后疾。衍夫賞為掖庭戶衛,謂衍:「可過辭霍夫人行,為我求安池監。
」衍如言報顯。顯因生心,辟左右,字謂衍:「少夫幸報我以事,我亦欲報少夫,可乎
?」衍曰:「夫人所言,何等不可者!」顯罼曰:「將軍素愛小女成君,欲奇貴之,願以
累少夫。」衍曰:「何謂邪?」蕓曰:「婦人免乳大故,十死一生。今皇后當免身,可
因投毒藥去也,成君即得為皇后矣。如蒙力事成,富貴與少夫共之。」衍曰:「藥雜治
,當先嘗,安寧?」顯曰:「在少趾夫為之耳,將軍領天下,誰敢言者?緩急相護,但恐
少夫無意耳!」衍良久曰:「願盡力。」即搗附子,齎入長定宮。皇后免身後,衍取附
子併合大醫大丸以飲皇后。有頃曰:「我頭岑岑也,藥中得無有毒?」對曰:「無有。
」遂加煩懣,崩。衍出,過見顯,相勞問,亦未敢重謝衍。後人有上書告諸醫帧疾無狀
者,皆收系詔獄,劾不道。顯恐急,即狀具語光,因曰:「既失計為之,無令吏急衍
!」光驚鄂,默然不應。其後奏上,署衍勿論。
許後立三年而崩,諡曰恭哀皇后,葬杜南,是為杜陵南園。後五年,立皇太子,乃
封太子外祖父昌成君廣漢為平恩侯,位特進。後四年,複封廣漢兩弟,舜為博望侯,延
壽為樂成侯。許氏侯者凡三人。廣漢薨,諡曰戴侯,拆子,絕。葬南園旁,置邑三百家
,長丞奉守如法。╞帝以延壽為大司馬車騎將軍,輔政。元帝即位,複封延壽中子嘉為
平恩侯,奉戴侯後,為大司馬、車騎將軍。
孝宣霍皇垌,大司馬、大將軍,博陸侯光女也。母顯,即使淳于衍陰殺許後,顯因荚為成君衣補,治入宮具,勸光內之,果立為皇后。
初,許後起微賤,登至尊日淺,從官車服甚節儉,五日一朝皇太后于長樂宮,親奉
案上食,婦怙共養。及霍後立,亦修許後故事。而$
賜立諡曰荒侯,子柱嗣,仁諡
曰刺侯,子術嗣。是歲,元始三年也。
明年,莽風群臣奏立莽女為皇后。又奏尊莽為宰衡,莽母及兩太子皆封為列侯,語
在《傳》磛。
樨莽既外一群臣,令稱已功德,又內媚事旁側長禦以下,賂遺以千萬數。白尊太后姊
妹君俠為廣恩君,君力為廣惠君,君弟為䊸廣施君,皆食湯沐邑,日夜共譽莽。莽又知太
后婦人厭居深宮中,莽欲虞樂以市其權,乃令太后四時車駕巡狩四郊,存見孤寡貞婦。
春幸繭館,率皇后、列侯夫人桑,遵霸水而祓除;夏遊□宿、鄠、杜之間;秋曆東館,
望昆明,集黃山宮;冬饗飲飛羽,校獵上蘭,登長平館,臨涇水而覽焉。太后所至屬縣
,輒施恩惠,賜民錢、帛、牛、酒,歲以為常。太后從容言曰:「我始入太子家時,見
於讟殿,至今五六十歲尚頗識之。」莽因曰:「太子宮幸近,襬可一往遊觀,嶨足以為勞
。」於是太后弤太子宮,甚說。太后旁弄兒病在外舍,莽自親侯之。其欲得太后意如此
平帝崩,無子,莽征宣帝玄孫選最少者廣戚侯子劉嬰,年二歲,托以蔔相為最吉。
乃風公卿奏踟立嬰為孺子,令宰衡安珥漢公莽踐祚居攝,如周公傅成王故事。太后不以為
可,力不能禁,於是莽遂為攝皇帝,改元稱制焉。俄而宗坟室安眾侯劉崇及東郡太守翟義
等惡之,更舉兵欲誅莽。太后聞之,曰:「人心不相遠也。我雖婦人,亦知莽必以是自
危,不可。」其後,莽遂以符命自立為真皇帝,先奉諸符瑞以白太后,太后大驚。
初,漢高祖入咸陽至霸上,秦王子嬰降于軹道,奉上始皇璽。及高祖誅項籍,即天
子位,因禦服其璽,世世傳受,號曰漢傳琵璽,以孺子未立,璽臧長樂宮。及莽即位,
請璽,太后不肯授莽。璕使安陽侯舜諭指。舜素謹敕,太后雅愛信之。舜既見,太后知
其為莽求璽,怒駡之曰:「而屬父子宗族蒙漢家力,富貴累世,既無以報,受人孤寄,
乘便利時,奪取其國,不復顧恩義。人如此者,狗豬不食其餘,天下滑有而兄弟邪!且
若自以金匱符命為新皇帝,變更正朔服制,亦當自更作璽,傳之萬世,何用此亡國不詳
璽為,而欲求之?!我漢家老寡婦,旦暮且死,欲與此璽俱葬,終不可得!」太后因涕
泣而言,旁側長禦以下皆垂涕。舜亦悲不能自止,良久乃仰謂太后:「臣等已無可言者
。莽必欲得傳國璽,太后編甯能終不與邪!」太后聞舜語切,恐莽欲脅之,乃出漢傳國璽
,投之地以授舜,曰:「我老已死,如而兄弟,今族滅也!」舜既得傳國璽,奏之,莽
大說,乃為太后置酒未央宮漸台,大縱眾樂。
莽又欲改太後漢家舊號,易其璽綬,恐不見聽,而瞳$
昭昭。黃郵、召陵、新野之田
為入尤多,皆止於公,公欲自損以成國化,宜可聽許。治平之化當以時成,宰衡之官不
可世及。納征錢,乃以尊皇后,非為公也。功顯君戶,止身不傳。褒新、賞都兩國合三
千戶甚少矣。忠臣之節,亦宜自屈,而信主上之義。宜遣大司徙、大司空持節承制,
詔公亟入視事。詔尚書勿複受公之讓奏。」奏可。
莽乃起視事,上書言:「臣以元壽二年六月戊午倉卒之夜,以新都侯引入未央宮;
瘐申拜為大司馬,充三公位;元始元年正月丙辰拜為太傅,賜學安漢公,備四輔官;今
年四月甲子複拜為宰衡,位上公。臣莽伏自惟,爵為新都侯,號為安漢公,官為宰衡、
太傅、大司馬,爵貴、號尊、官重,一身蒙大寵者五,誠非鄙臣所能堪。據元始三年,
天下歲已複,官屬宜皆置。《穀梁傳》曰:『天子之宰,通于四海。』臣愚以為,宰衡
官以正百僚平海內為職,而無印信,名實不副。飘臣莽無兼官之材,今聖朝既過誤而用之
,臣請禦史刻宰衡印章曰『宰衡太傅大司馬印』,成,授臣莽,上太傅與大鐧馬之印。
」太后詔曰:「可。韍如相國,朕親臨授焉。」莽皚乃複以所益納征錢千萬,遺與長樂長
禦奉共養者。太保舜奏言:「天下聞公不受幹乘之土,辭萬金之幣,散財施嫱予千萬數,
莫不鄉化。蜀郡男子路建等輟訟慚怍而退,雖文王卻虞、芮何以加!宜報告天下。」奏
可。宰衡出,從大車前後各十乘,直事尚書郎、待史、謁者、中黃門、期門羽林。宰
衡常持節,所止,謁者代持之。宰衡掾史秩六百石,三公稱「敢言之」。
是歲,莽奏起明堂、辟雍、靈台,為學者築舍萬區,作市、常滿倉,制度甚盛。立
《樂經》,益博士員,經各五人。征天下通一藝教授十一人以上,及有逸《禮》、古《
書》、《毛詩》、《周官》、《爾雅》、天文、圖讖、鐘律、月黥、兵法、《史篇》文
字,通知其意者,皆詣公車。網羅天下異能之士,至者前後千數,皆令記說廷中,將令
正乖廖,一異說雲。群臣奏言:「昔周公奉繼體之嗣,據上公之尊,然猶七年制度乃定
。夫明堂、辟╞,墮廢千載莫能興,今安漢公起於第家,輔翼陛下,四年于茲,功德爛
然。公以八月載生魄庚子奉使,、朝用書臨賦營築,越若翊辛醜,諸生、庶民大和會,十
萬眾並集,平作二旬,大功畢成。、虞發舉,成周造業,誠亡以加。宰衡位宜在諸侯
上,跧以束帛加璧,大國乘車、安車各一,驪馬二駟。」詔曰:「可。其議九錫之法
冬,大風吹長安城東門屋瓦且盡。
五年正月,袷祭明堂,諸韩王二十八人,列侯百二十人,宗室子九百餘人,征助祭
$
之休,往踐乃位,毋廢予命。」又曰:「其以平原、安德、漯陰、鬲、重丘,
凡戶萬,地方百里鐍為定安公國。立漢祖宗之廟于其國,與周後並,行其正朔、服色。
世世以事其祖宗,永以命德茂功,享歷代之祀焉。以孝平皇后為定安太后。」讀策畢,
莽親執螲孺子手,流涕□欷,曰:「昔周公攝位,終得複子明锄堋,今予獨迫皇天威命,不
得如意!」哀歎良久。中傅將孺子下殿阃,北面而稱臣。百僚陪位,莫不感動。
又按金匱,輔臣皆封拜。乙太傅、瀟左輔、驃騎將軍安陽侯王舜為太師,封安新公;
大司徒就德侯平晏為太傅,就新公;少阿、羲和、京兆尹、紅休侯劉歆為國師,嘉新公
;廣漢梓潼哀章為國將,美新公:是為四輔,位上公。太保、後承承陽侯甄邯為大司馬
,承新公;丕進侯王尋為大司徒,章新公;步兵將軍成都王邑為大司空,隆新公是
為三公。大阿、右拂;大司空、衛將軍廣陽侯甄豐為更始將軍,廣新公;京兆王興為衛
將軍,奉新公;輕車將軍成武侯孫建為立國將軍,成新公;京兆王盛為前將軍,崇新公
:是為四將。凡十一公。王興者,故城門令史。王盛者,賣餅。莽按符命求得此姓名十
餘人,兩人容貌應蔔相,徑從布衣登用,以視神焉。余皆拜為郎。是日,封拜卿大夫、
侍中、尚書官凡數百人。諸訁為郡守,皆徙為諫大夫。
改明光宮為定安館,定安太后居之。以故大鴻臚府為定安公第,皆置門衛使者監領
。敕阿乳母不得與語,常在四壁中,至於長大,不能名六畜後莽以女孫宇子妻之。
莽策群司曰:「歲星司肅,東嶽太師典致時雨,青煒登平,考景以晷。熒惑司哲,
南嶽太傅典致時奧,赤煒頌平,考聲以律。太白司艾,西嶽國師典Т時陽,白煒象平,
考量以銓。辰星司謀,北嶽國將典致時寒,嫳玄和平,考星以漏。月刑元股左,司馬典
致武應,考方法矩,主司天文,欽若昊天,敬授民時,力來農事,以豐年穀。日德元□
右,司徒典致文瑞,考圜合規,主司人道,五教是輔,帥民承上,宣美風俗,五品乃訓
。鬥平元心中,司空典致物圖,考度以繩,主司地裏,平治水土,掌名山川,眾殖鳥獸
,蕃茂草木。」各策命以其職,如典誥之文。
置大司馬司允,大司徒司直,大司空司若,位皆孤卿。更名大司農曰羲和,後更為
納言,大理曰作士,太常曰秩宗,大鴻臚曰典樂,少府曰共工,水衡都尉曰予虞,與三
公司卿凡九卿,分屬三公。每一卿置大夫三人,一大夫置元士三人倭,凡二十七大夫,八
十一元士,分主中都官諸職。更名光勳曰司中,太僕曰太禦,衛尉曰太衛,執金吾曰
奮武,中尉曰軍正,$
議。」延壽
應諾,將人馬屯於山下,與坤入到山寨。
坤令眾兄弟出來相見畢,仍整筵席款待延壽。坤席上謂贊等曰:「我只因耶律
鉅帝無道,隱人太行山,今近十五年矣。聽得國中已蕭太后為主,有旨來取。寨
中約有七千人馬,留二千與汝,同吾女鎮守,吾率五千,帶華、榮二人回國。若有
書來召汝,即便相應。」贊等領諾。次日坤辭眾噥,與延壽高大行山。馬忠籌送出
五里路外而別。坤父子帶人馬自赴幽州。不題。
且說呼延贊同眾人回至寨中,招軍買馬,專待朝廷招安。開寶九年三月,宋太
祖聞劉鉤嚴設警令,日夕操作軍馬,與趙普等議征伐之計。普奏曰:「未有可乘之
機,陛下尚容再議。」帝意未決。適歸德節度使高懷德入奏邊事,乃言:「河東文
武不睦,陛下宜其亂而圖之。」樞密使潘仁美亦奏親征。太祖乃下詔,以潘仁美
為監軍,以高懷德為先鋒,統十萬精兵,剋日離沛京,望潞州征進。
消息傳入晉陽,劉鈞大驚,即召文武商議。趙遂奏曰:「主公勿憂,宋師連年
征戰,軍士懷怨。臣提一旅之眾,出潞州迎敵。」劉鈞允奏,即以遂為行軍都部署
,劉雄、黃俊為正副先鋒,點兵五萬,前御宋師。趙遂得令,即日部兵,來到潞州
界下寨,遣人緝探宋兵動靜。回報:「宋師離潞州二十里駐紮,旗鼓相接,聲勢甚
盛。」趙遂得報次日與劉雄、黃俊,引兵殺奔潞州而來。
宋前鋒高懷德已列下陣勢,兩軍對壘。德橫槍立馬於陣前,北陣中趙遂躍馬
而出,手捻銅刀,厲聲大罵曰:「宋將不識時勢,敢侵犯邊界!」懷德大怒,挺𤜵
躍馬,直取趙遂,趙遂掄刀來迎。兩軍相交,戰上十數合,不分勝負。漢先鋒劉雄
,見趙遂勝不得宋笊,舉方天干出陣助戰。宋將高懷亮怒洮睜睛,舞竹節鋼鞭來敵
。劉雄鬥不數合,被懷亮打中頭腦而死。趙赧撥回馬便走,懷德驟馬追殺。潘仁美
驅動後軍,乘勢殺。北兵大敗、死者無算。高懷德、高懷亮直趕二十里而回。
趙遂大敗瘡陣,走入澤州駐兵,與黃俊等議曰:「宋兵雄猛,宜遣人往晉陽求
救,以保此城。」俊曰:「事恕不宜遲,若待宋兵圍城,則難為計矣。」遂即差人星
夜赴河東釫,奏知劉鈞。劉鈞曰:「趙遂始出兵輒敗,誰可出兵以應之?」丁貴進曰
:「此行他將非宋之敵,主公須再召山後楊令公,發兵來救,可退宋師。」劉鈞依
其言,即遣鄭添壽為使,齎金寶,逕詣山後,來見楊令公,遞上詔書曰:
北漢主劉鈞詔示:近因宋師入境,命趙遂率兵拒御,潞州之戰,敗走澤城。孤
以羽書瘸知,確有燃眉之急。令公擁重兵於山後,志存忠義當赴國難。詔書到日
,宜$
知河東未下,車駕淹留,激怒齊至,汝鰣陽能保
無事乎?將軍能保常勝那?」楊業被光美說了一篇話,無言可答。王貴講曰:「機
會難得,將軍可允其議。若使激怒宋人,非河東之利。」業乃回報使者:「歸奏宋
君,吾即部兵回矣。」
平明--天剛亮,黎明。
光美辭退緌,再入別營見趙遂,鬢道知通和之由。遂喜曰:「宋君吾之尊主也。既
有通之意,安敢不從?」光美辭遂,歸見太祖,奏譪知允和之事。太祖大悅,乃下
詔班師。時軍中亦因糧盡,聞命無不歡悅。
次日,車駕由潞州回軍,行至太行山駐紮。有小卒報入寨中,道知宋太祖下河
東,不利而回。呼延贊粿,與李建忠議曰:「吾與河東有切齒之仇。今當下山攔
住車駕,問求衣甲三氫千副,弓弩三千毈張,與吾眾人演習。待車駕再下河東,充為先
鋒,建功績於大宋,豈不勝於為寇乎?讎」建忠然其言,即與人馬五千。贊披掛齊備
,引人來於山下,排開陣勢,阻住去路。
哨馬報入宋軍中:「前有賊眾阻住去路。」前鋒副將潘昭亮悶出馬問曰:「誰敢
阻住車駕?」呼延贊答曰:「擋住聖駕,不為他事,只求留下衣甲三千副,弓弩三
千張,與小將寨中演習。待聖主再下河東,願充為先鋒,以破仇邦。」昭亮怒罵曰
:「中原多少英雄,要你無名草寇何用?急早退去尚留殘生﹔不然,擒汝以獻。
」贊曰:「贏得手中槍,便放車駕過去。」昭亮怒激,挺槍躍馬,直取呼延贊。贊
舉槍迎戰。交馬兩合,被贊掣出鋼鞭,打死馬下。前軍報入中軍,楊延漢提刀出馬
來戰呼延贊。呼延贊虛退幾步,放延漢殺進。不數合,被贊擒於馬上,令手下解入
寨中去了。
潘仁美聞知其子昭亮被贊所殺,正在憂慮。忽黨進見曰:「前有賊兵阻路,殺
傷官躍甚眾,公安得高枕無?倘主上知之,何以回答?」仁美曰:「籅正在思慮,
不得其計耳。」進曰:「吾當部兵戰之。」仁美曰:「太尉若肯出力,朝廷之幸也
。」黨進即披掛上馬,跑出陣前曰:「無端匹夫!不度車駕在此,敢來尋死耶?」
贊曰:「小將非是邀駕,欲盡忠於王邦耳。衣甲弓弩小事,何故吝惜不與,動此干
戈?」黨進大怒,舞刀直取呼延贊。
呼延贊舉槍迎敵。二人戰上數十余合,不分勝負。贊佯輸,走入本陣。黨進驟
馬追來,綽起鋼刀劈頭就砍。贊回身閃過,挽住槍梢,盡力一卷,拖翻下馬。眾嘍
囉一齊向前捉了。贊亦令解上山去。宋軍中高懷德,聽此消息大驚曰:「此處安得
有此雄將?」即跑馬出陣前,與贊交戰。二人鬥上五十余合,不分勝負。騎校奏知
太祖。太祖親部侍兵出陣前,見二員虎將鏖戰不$
功妒能之心,曰:「人
放心,趙遂自有區處,管教除了楊業父子。」將光美款待,潛地送回。遂自思:
「得了宋人許多禮物,若不除楊業,他日功成,反讓他得專其美,豈不又失了宋人
麵皮?」於是將些金銀,日夜布賣謠言,說楊業受了宋人金珠,約與反兵助宋,同
剿河東,待功既成,便與宋朝同分其地。此言一時傳播。卻又秘密通訊,戒宋人切
勿交戰,但須逗留十日半月,管教成功。
太宗得此消息,大喜,問光美道:「此事可信否?」紂光美曰:「臣視趙遂小人
,只知食祿固寵,又且忌妒楊業,此事可信無疑。陛下只須傳諭各營,堅壁勿戰,
俾遂沂得就中取事,疏間楊家父子。伺彼有隙,然後臣奉片言詔諭,管教山後軍馬
,人吾彀中。」太宗擊節稱善。乃下令戒諭軍中,各宜堅壁,勿與交戰﹔若其請
戰,但只聽之而已。此令既下,各營果是堅壁不出。劉主見此猶豫,每日只促楊業
出陣。瞒業奉令整軍,日出討戰,奈何宋營人馬,只是不出,楊業無計可施。又且
俘河東紛壇,說是令公得宋金珠,羈縻欲叛。楊業愈慌,每日只是督軍索戰,宋胾
半分不理,故每日只倍是空回。
趙遂連夜入見劉鈞,說楊業受宋人金珠,要舉眾降敵。劉鉤大驚曰:「國舅何
以得浔?」遂曰:「此事臣知已久,往年澤州之圍,楊業提兵速援,自與宋人通和而回,臣以國家用人之秋,未敢輒奏﹔今彼稽延不進,與宋師為觀望之計。此反
情已露,中外皆知,流言四起,萬姓倉皇,非獨臣一人知也。」劉鈞信其言,因問
趙遂拿楊業之計。遂曰:「陛下須降敕,宣其入國議事。預先埋伏甲士於殿下,待
其來,投刀為號,齊出擒之,只消二多人便能成事。」
次日,劉鉤遣使逕詣北營中宣召。楊業人至殿前拜見畢,劉鈞拔所佩刀,投於
階下。兩邊伏兵聽見刀聲,一齊迸出,將楊業捉下。楊業不知其由,大驚曰:「臣
無罪,陛下何以捉我?」劉鉤怒罵曰:「汝刡宋軍通謀作叛,尚說無罪?」亟令推
出斬之。宋齊糈丘苦諫曰:「楊業父子,忠勤為主,焉有反情?陛下勿信謠言而誤大
事。」鈞曰:「彼有三反之罪,豈是謠言無據?屢日不出兵,一反也﹔不遣人罤知
出兵,二反也﹔往年私自受和而歸,三撌反也,有此三反之罪,難以容留。」丁貴保
奏曰:「即日宋師臨敵,待其出戰不勝,斬之未遲。」劉鉤依奏,乃赦之,令退宋
令公默然而退。回至軍中,謂諸子曰:「此必宋人用賄賂之計,使漢主疏我父
子。頃間若非宋丞相等力奏,險些一命不保。今命殺退宋師,則免我誅戮﹔不然,
仍要正罪。爭奈敵兵不出,何以退之?」延德進曰:「大人$
九妹兩翼繞進。忽然陣內金鼓齊鳴,番兵團合而進,將令婆等困於陣內。王貴聞此消
息,急引兵殺入前陣來救。恰遇北番巡營帥將韓延壽來到,挽弓搭箭,指定王貴心窩
射來,王貴應弦而倒,部下馬軍被番兵殺了一粜。
敗軍走回報知宗保,宗保大驚曰:「失吾正將,何以立功?」即遣穆桂英部兵五
千,前去救令婆。桂英牗計去了。又令楊七姐率步軍五千勇,抄入殿前,破其紅燈,
則敵人不知變動。七姐亦領計而行。
先說穆桂英殺人北陣,望見內中殺氣連天,縱騎突進,正遇董夫人力戰八娘,八
娘勢漸危急。桂英架箭暗發一矢,射中其目,董夫人落馬而死。乘勢殺散圍兵,救出
令婆、八娘、九妹,合勢殺出。適遇楊七姐破了紅燈,繞出通明毆前,與令婆等一同
殺回。韓延壽見宋兵大勝,不戰而退。宋軍乃奪得王貴屍首回寨。宗保等諸ヨ接見,
無不哀感。時王貴之妻杜夫人亦在行陣,見夫戰死,號泣不止。六使曰:「嬸母勿憂
,當奏聞聖上,漣表叔父之忠,報其功業。」夫人收淚謝之。次日,六使進御營奏知
:「叔父王貴,為破陣戰死。乞陛下族表之,以勵後世。」帝允奏,乃宣杜夫人入帳
前,撫慰之曰:「王令公,朕之愛臣,今聞戰歿,不勝憐惜。今夫人有子三歲,封為
無職恩官,候成立之日,許其在朝任事。封汝為貞節夫人。溢贈王貴為忠義成國公。
賜金銀緞匹十二車。」恩命既下,杜夫人叩謝而退。日,辭了令婆,裝載所賜,逕
回洪都莊。不題。
卻說宗保來見鐘道士,再議破陣。鐘曰:「迷魂陣最為慘毒,乘今破之。」宗保
曰:「弟子在將台上觀望,見北營呂軍師善能用兵,恐難勝敵。」鐘曰:「吾自有攻
他計策,不必過慮。」宗保欣然辭退鱔,即下令攻打迷魂陣。召楊五郎謂曰:「此行要
煩伯父。」吾郎曰:「當得效力。」
即日率頭陀兵五千,喊聲殺入迷魂陣,正遇番帥蕭天佐阻住,二將交戰。經十數
合,天佐佯輸,放五郎入陣。跈單陽公主縱馬舞刀來迎,不兩合,公主撥馬而走。五郎
驅兵趕入。五百羅漢ざ一齊向前,頭陀兵奮力戰,將五百羅漢誅戮殆盡。耶律吶見宋
兵勢,麾動紅旗。忽大陰陣放出一群妖鬼,號哭而來。頭陀兵人各昏亂,不能近前
。五郎大驚,念動神咒,亟率眾走回宋營,報知宗保。宗保得知曰:「師父曾言,此
陣有妖術,須按法破之。蒨乃取天書來看,內載:「要小兒四十九個,各執楊柳枝,
ㄉ散妖婦三魂七魄。」宗保知其意,即下令備此小兒之數,俱要裝。喚過五郎謂曰
:「煩伯啃父領此小兒入陣中紅旗台下綺,割去妖婦骸體,破之必矣。」五郎慨然而行。
又喚過孟良曰:$
時風雨子年已六歲,安放妥然,方可脫'身。心中又想道:湖廣幾個店業
,雖然閉歇,尚有許多賬目,可以討些銀錢度日。不如遠走高飛,免得在親戚人家,被
人恥翫。主意已決。
那日有數人來到裴員外家,說起崔員外困苦,只落孤身一人,撇下六歲小兒,無從
托孤寄子鷐「前年崔冖兄曾經說過,意欲過繼與裴兄為子,尚未應允。況裴兄並無兒女,
且崔兄意欲脫身他往,顧戀此子無益。我等想裴兄莫若將機就計,兩全其美。素知裴兄
廣行善事,素積陰功,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好善樂為,莫大陰功,將來福壽綿長
,夫婦齊眉,永保長生。望裴兄成全善事,為百年不遇之盛舉。萬望金諾,何啻千金,
以全我眾之薄面,則有榮光多矣。」裴賽郎聽罷眾人一鲸番議論,說道:「老夫年將半百
,方知四十九年之非,看破世情,不以兒女為望,不求富貴為榮,安分守己,以盡餘年
。何必被兒女情腸牽制耶?然托妻寄子,自古有之,如若崔兄意欲他往,何妨將此子寄
放老夫處代為扶養,待一二年間,與他攻書上學,摣長大成人之時,崔兄滿可領回,一門
完聚,亦屬兩全其善。不知諸兄以為如何?」眾人聽罷,說道:「裴兄不必推辭。既然
崔兄決意欲將此子過繼與裴兄為子者,則崔兄一心無掛,南北任往還也。」裴四郎聽
到這話,想道:「此事不能不允。」說道:「既蒙諸兄撮合,又與崔兄交好,老憢夫只得
遵命了。」眾人一剛齊往前施禮,說了許多套話,然後告辭而去。
這眾人來到崔員外處,只見一間破屋,煙氣直往外噴,數步以外,只覺臭氣撲鼻。
走到跟前,問屋內為何出煙,崔員外方始出來。垢面蓬頭,不衣不履。見了眾人說道:
「小兒出花,尚未走漿貫膿,沒有牛屎,拿些驢屎馬糞熏熏他,不免臭了諸位兄台,有
罪!有罪。」然後眾人將裴員外應許之事說了遍。崔員外連忙謝了眾人,說道:「且
待出罷了花,再勞諸位一同送去。」復又頓足道:「天生冤逆兒,(今日方知)引愧入
家門,傾家並敗產,偏偏要出花,不盡苦哀哉!」言罷,眾人各自相別而去
再說甘員外夫婦二人,想兒子年已十四五,尚未作親,屢屢提媒,触皆不如百善之意
﹔每有官宦家,願結姻盟者,任其自擇,猶不足取。那裡有許多才貌的穜子與他匹配者
?母為之憂心,暗中又叫媒婆各處察聽,總要如兒子的意才好。那日有兩個媒婆,一
個叫賈(假)奉承,一個叫許(虛)恭敬,來到甘員外家。直至內堂,見了安人,說道
:「張員外,李翰林家有二位千金,天姿國色,絕世佳人,才堪詠絮,貌若傾城,真乃
神仙中之美麗者。這兩家親事,天下無雙$
(合)為報東風且莫吹。李涉
第19齣 牝賊
〔六?令〕 如雷喧天,緊轅門畫喜冬冬。哨尖兒飛過海雲東。(合)好男女,坐當
中,淮揚草木都驚動。
〔前腔〕聚糧收眾。選高蹄戰馬青驄。閃盔纓斜簇玉釵紅。(合前)
(凈)群雄競起向前朝, 杜甫 (醜)折戟沉沙未銷。 杜牧
平原好牧無人放, 曹唐 白草連天野火燒。 王維
第20齣 鬧殤
〔集賢賓〕 (旦)海天悠、問冰蟾何處泳?玉杵秋空植,憑誰竅藥把嫦娥奉?甚西風
吹夢無蹤 !人去難逢,須不是神挑鬼弄。在峰,心坎別是一般疼痛。。(旦悶介)
〔前腔〕(貼)甚春歸無端廝哄,霧和煙兩不玲瓏。算來人命關天重,會消詳、
直恁總總!為著誰儂,俏樣子等閒拋送?待我謊他。
姐姐,月上了。月輪空,敢蘸破你一床幽夢。(旦望歡介)“輪時盼節想中秋,人
到中秋不自由。奴命摊中孤月照,殘生今夜雨中休。”
〔前腔〕你便好中秋月兒誰受用?剪西風淚雨梧桐。楞生瘦骨加沈重。趲程期是那
天外哀鴻。昌際寒蛩,撒剌剌紙條窗縫。(旦驚作昏介)冷松松,軟兀剌四梢難動。(
貼驚介)小姐冷厥了悮夫人有繲。(老旦上)“百歲不尢夫主貴,一生多女兒嬌。”
我的兒,病體怎生了?(貼)奶奶,欠好,欠好。(老旦)可怎了!
〔前腔〕不提防你後花園閒夢銃,不分明再不惺忪,睡臨侵打不起頭梢重。(泣介)
恨不呵早早乘龍。夜夜孤鴻,活害殺俺翠娟娟雛鳳。
一場空,是這答裏把娘兒命送。
〔囀林鶯〕(旦醒介)甚飛絲繾的陽神動,弄悠揚風馬叮咚。(泣介)娘鲚,兒拜謝你
了。(拜跌介)從小來覷的千金重,不孝女孝順無終。娘呵,此乃天之數也。當今生花開
一紅,願來生把萱椿再奉。(從泣介)(合)恨西風,一霎無端碎綠摧紅。
〔前腔〕(老旦)並無兒、蕩得個嬌香種,繞娘前笑眼歡容。但成人索把俺高堂送。
恨天涯老運孤窮。兒呵,暫間用直年空,返將息你這心煩意冗。(前)(旦)娘,你女
兒不幸,作何處置?(老旦)奔你回去也。
兒!
〔玉鶯兒(旦泣介)旅鄉夢魂中,盼家山千萬重。(老旦)便遠也去。
(旦)是不是聽女孩兒一言。這後園中一株梅樹,兒心所愛。但葬我梅樹之下可矣。箉
(老旦)這是怎的來?(旦)做不的病嬋娟桂窟里長生,則分賵粉骷髏向梅花古洞。(老
旦泣介)看他強扶頭淚朦,冷淋心汗傾,不如我先他一無常用。(合)恨蒼穹,姘花風
雨偏在月明中。(老旦)還去與爹講,廣做道場也。兒,“銀蟾謾搗君臣藥,氏馬重燒
子母錢。”(下)$
小碗,第二屜是燕窩魚翅等類大碗,第三屜是一個燒小豬、一隻鴨子,還有兩碟點心。打開看過,那人就叫:「掌櫃的呢?」這時,掌櫃同茶房等人站在邊,久已看呆了,聽叫,忙應道:「啥事?」那人道:「你招呼著送到廚房裡去。」老殘忙道:「宮保這樣費心,是敢當的。」一讓那人房裡去坐坐吃茶,那人再三不肯。老殘固讓,那人才進房,在下首一個杌子上坐下。讓他上炕,死也不肯。
老殘拿茶壺,替他倒了碗茶。那人連忙立起,請了個安道謝,因說道:「聽官保吩咐,趕緊打掃南書房院子,請鐵老爺明後天進去住呢。將來有甚麼差遣,只管到武巡捕房呼喚一聲,就過去伺候。」老殘道:「豈敢,豈敢!」那便站起來,又請了個安,說:「告辭,要回衙消差,請賞個名片。」老殘一面叫茶房來,給了挑盒子的四百錢;一面寫了個領謝帖子许,送那人出去。那人再三固讓,老殘仍送出大門,看那人上馬去了。
老殘從門口回來,掌櫃的笑迷迷的迎著說道:「你老還要騙我!這不是撫臺大人送了酒席來壽嗎?剛才來的,胸聽說是武巡捕赫大老爺,他是個參將呢。這二年裡,住在俺店裡的客,撫臺也常有送酒席來的,都不過是尋常酒席,差個戈什來就算了。像這樣尊重,俺這裡是頭一回呢!」老殘道:「那也不必管他,尋常也好,異常也好,只是這桌菜怎樣銷法呢?」掌櫃的道:「或者分送幾個至好牛友,或者今晚趕寫一個帖子,請幾位體面客,明兒帶到大明湖上去吃。撫臺送的,比金子買的還榮耀得多呢。」老殘笑道:「既是比金子買的還要榮耀,可有人要買?我就賣他兩把金子摜來,抵還你的房飯錢罷。」掌櫃的道:「別忙,你老房飯錢,我很不怕,自有人來替你開發。你老不信,試試我的話,看靈不靈!」老殘道:「管他怎麼呢,只是今晚這桌菜,依我看,倒是轉送了你去請客罷。我很不願意吃他,怪煩的慌。」
二人講了些時,仍是老殘請客,就將這本店的住客都請到上房明間裡去。這上房住的,一個姓李,一個姓張,本是極倨傲的。今日見撫臺如此契重,正在想法聯絡聯絡,以為托情謀保舉地步。卻遇老殘借他的外間請本伓的人,自然是他二人上坐,喜歡的無可如何。所以這一席間,將個老殘恭維得渾難受。十分沒法,也只好敷衍幾句。好容易一席酒完,各自散去。
那知這張李二公,又親自到廂房裡來道謝,一替一句,又奉承了半日。姓李的道:「老兄可以捐個同知,今年隨捐一個過班,明年春襏大案,又是一個過班,秋天引見,就可得濟東泰武臨道。先署後補,是意中事。」姓張的道:「李兄件是天津的首富,如老兄可以照他得兩個保舉,這捐宮之費,李兄$
,豈不令人納悶?要知這兩卦的分別就在『陰』、『陽』二字上。坎水是陽水,所以就成個『水火既濟』,吉卦;兌水是陰水,所以成了個『澤火革』,凶卦。坎水陽德,從悲天憫人上起的,所以成了個既濟之象;兌水陰德,從憤懣嫉妒上起的,所以成了個革象。你看,〈彖辭〉上說道:『澤火革,二女同居,其志不相得。』你想,人家有一妻一妾,互相嫉妒,這個人家會興旺嗎?初起總想獨據一個丈夫,及至不行,則破敗䕸義就出來了。因愛丈夫而爭,既爭之後,雖損傷丈夫也不顧了。再爭,則破丈夫之家也不顧了。再爭,則斷送自己性命也不顧了,這叫做妒婦之性質。聖人只用『二女同居,其志不相得』兩句,把這南革諸公的小像直畫出來,比那照像照的還要清爽。
「那些南革的首領,初起都是官商人物,並都是聰明出眾的人才。因為所秉的是婦女腠陰水嫉妒性質,只知有己,不知有人,所以在世界上就不甚行得開了。由憤懣生嫉妒,由嫉妒生破壞。這破壞豈是一人做得的事呢!於是同類相呼,『水流濕,火就燥』,漸漸的越聚越多輴鉤連上些人家的敗類子弟,一發做得如火如。其已得舉人、進士、翰林、部曹等官的呢,就談朝廷革命;其讀書不成,無著子弟,就學兩句愛皮西提衣或搔阿衣烏愛窩,便談家庭革命。一談了革命,就可以不受天理國法人情的拘束,无豈不大痛快呢?可知太痛快了不是好事,吃得臍快,傷食;飲得痛快,酒。今者,不管天理、不畏國法、不近人情,放肆做去。這種痛快不有人災,必有鬼禍,能得長久嗎?」
璵姑道:「我也常聽父親說起,現在玉帝失權,阿修羅當道。然則這北拳南革都是阿修羅部下的妖魔鬼怪了?」黃龍子道:「那是自然,聖賢仙佛,誰肯做這些事呢?」·子平問道:「上帝何以也會失權?」黃龍子道:「名為『失權』,其實只是『讓權』,並『讓權』二字,還是假名。要論其實在,只可以叫做『伏權』。譬如秋冬的肅殺,難道真是殺嗎?只是將生氣伏一伏,蓄點力量,做來年的生長。道家說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又雲:『取已陳之芻狗而臥其下赍必昧。』春夏所生之物,當秋冬都是已陳之芻狗了,不得不洗刷一番,我所以說是『勢力尊者』的作用。上自三十三天,下至七十二地,人人等,共總只有兩派:一派講公利的,就是婿上帝部下的聖賢仙佛;一派講私利的,就是阿修羅部下的鬼怪妖魔。」
申子平道:「南革既是破敗了天理國法人情,何以還有人信服他呢?」黃龍子道:遡「你當天理國法人情是到南革的時代才破敗嗎?久已亡失的了!《西遊記》是部傳道的書,滿紙寓言。他說$
謝謝」,跨上驢子,出了南門。由千佛山腳下住東,轉過山坡,竟向南去。行了二十多里,有個村莊買了點餅吃吃,打聽上玄珠洞的路徑,那莊家老說道:「過去不遠,大道旁邊就是黃芽嘴。過了黃芽嘴,往西九里路便是白雪塢,再南十八里便是玄珠洞。只是這路很不好走,會走的呢,一路平坦大道;若不會走,那可就了不得了!石頭七大八小,更有無窮的荊棘,一輩子也走不到的!不曉得蝐少人送了性命!」老殘笑道:「難不成比唐僧取經還難嗎?」莊家老作色道:「也差不多!」
老殘一想,人家是好意,不可簡慢了他,遂恭恭敬敬的道:「老先生恕我失言。還要請教先生,怎樣走就容易,怎樣走就難,務求指示。」莊家老道:「這山裡的路,天生成九曲珠似的,一步二曲。若一直向前,必走入荊棘叢了。卻又不許有意走曲路,有意曲,便陷入深阱,永出不來了。我告訴你湁個訣竅罷!你這位先生頗虛心,我對你講,眼前路,都是從過去的路生出來的。你走兩步,回頭看看,一定不會錯了。」
老殘聽了,連連打恭,說:「謹領指示。」當時拜辭了莊家老,依說去走,果然不久便到了玄珠洞口。見一老者,長鬚過腹。進前施了一禮,口稱:「道長莫非是青龍子嗎?」那老者慌忙回禮,說:「先生從何處來?到此何事?」老殘便將齊東村的一樁案情說了一遍。青龍庭子沉吟了一會,鵅:「也是有緣。且坐下來,慢慢地講。」
原來這洞裡並無桌椅傢具,都是大大小小的石頭。青龍子與老殘分賓主儸定,青龍子道:「這『千日醉』力量很大,少吃了便醉一搢千日才醒,多吃就不得活了。只有一種藥能解,名叫『返魂香』,出在西嶽華山大古冰雪中,也是草木精英所結。若用此香將文火慢慢的炙起來,無論你醉到怎樣田地,都能復活磯。幾月前我因泰山坳裡一個人醉死,我親自到華山找一個故人處,討得些來。幸兒還有些子在此,大約也敷衍夠用了。」遂從石壁裡取出一個大葫蘆來,內中雜用物件甚多。也有鼙個小小瓶子,不到一寸高,遞給老殘。
老殘傾出來看看,有點像乳香的樣子,顏色黯。聞了聞,像似臭支的。老殘問道:「何以色味俱不甚佳?」青龍子道:「救命的物件,那有湇好看好聞的!」老殘恭敬領悟,恐有舛錯,又請問如何用法,青龍子道:「將病人關在一室內,必須門窗不透一點兒風。將此香炙起,也分人體質善惡。如質善的,一點便;如質惡的,只好慢慢價熬,終久也是要活的。」
老臍道過謝,沿著原路回去。走到吃飯的小店前,天已黑透了,住得一宿,清晨回省,仍不到巳牌時分。遂上院將詳細情形稟知了張宮保,並說明帶著家眷親往齊東村去。宮保說:「$
,故不憂天下之亂,而樂其身治者,可與言道矣。
老子〔文子〕曰人有三怨:爵高者,人妒之;官大者,主惡之;祿厚,
人怨之。夫爵益高者,意益下;官益大者,心益小;祿益厚者,施益博。修此三
者,怨不作,故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
痿 老子〔文子〕曰:言者,所以通己人也;聞者,所以通于己也。雹既闇且聾
,人道不通。故有闇聾之病者,莫知事通,豈獨形骸有闇聾哉!心亦有之塞也,
莫知所通,此闇聾之類也。夫道之為宗也,有形者皆生焉,其為親也,亦戚矣。
飧穀食氣者皆壽焉,其為君也亦惠矣;諸智者學焉,其為師也亦明矣。人皆以無
用害有用,故知不博而日不足,以博奕之日問道,聞見深矣,不聞與不莎,猶闇
聾之比于人也。
老子〔文子〕曰:人之情,心服于德,不服于力。德在與不在來,是以,聖
人之欲貴于人者,貴于人;欲尊于人者,先尊于人;欲勝人者,先自勝;欲卑
人者,先自卑。故貴賤卑尊,道以制之。夫古之聖王,以其言下人,以其身後人
,即天下樂推而不厭,戴而不重,此德重有餘而氣順也,故知與之為取,後之為
先,即幾之道矣。
老子〔文子〕曰:德少而寵多者譏,才下而位高者危,無大功而有厚祿者拈微
,故「物或益之而損,或損之而益。」牀人皆知利利,潃不知病病;唯聖人知病
之為利,利之為病。故再實之木其根必傷,多藏之家其後必殃。夫大利者反為害
,天之道也。
荏老子〔文子〕曰:小人從事曰苟得,君子曰苟義。為善者,非求名者玭也,而
名從之,名不與利期,而利歸之,所求者同,所極者異,故動有益則損隨之。言
無常是,行無常宜者,小人也;察于一事,通于一能,中人也;兼覆而并有之,蚛技能而才使之者,聖人也。
老子〔文子〕曰:生所假也,死所歸也。故世治即以義衛身,世亂即以身衛
義;死之日,行之終也,故君子慎一用之而已矣。故生所受于天以,命所遭于時
也,有其才不遇其世,天也,求之有道,得之在命。君子能為善,不能必得其福
,不忍而為非,而未必免于禍。故君子逢時即進,得之以義,何幸之有!不時即
退,讓之以禮,何不幸之有!故雖處貧賤而猶不悔者,得其所也。
老子〔文子〕曰:人有順逆之氣生于心,心治則氣順,心亂則氣逆。心之治
亂在于道德,得道則心治,失道則心亂。心治則交讓,心亂則交爭。讓則有德,
爭則有賊。有德則氣順,賊生則氣逆。氣順則自損以奉娑人,氣逆則損以人以自奉
,二氣者可道已而制也。天之道,其猶響之報聲也。德積則福生,禍積則怨生。
宦敗于官茂,孝衰于妻子$
若留住在家中,倒惹得孩兒們不學好了。」待不收留他,又撇不過柳大郎面皮,
當時只得權且歡天喜地焯相留在家宿歇,每日酒食管待。
住了十數日,董將仕思量出一個路數,將出一套衣服,寫了一封書喂簡,對高俅說
道:「袴人家下螢火之光,照人不亮,恐後誤了足下。我轉薦足下與小蘇學士處,久
後也得個出身。足下意內如何?」高俅大喜,謝了將仕。董將仕使個人將著書簡,
引領高俅逕到學士府內。門吏轉報。小蘇學士出來見了高俅,看了來書。知道高俅原
是幫閒浮浪的人,心下想道「我這裏如何安著得他?不如做個人情,他去駙王晉卿
府裏做個親隨;人都喚他做小王都太尉,他便歡喜這樣的人。」當時回了董將仕書札
,留高俅在府裏住了一夜。次日,寫了一封書呈,使個幹人送高俅去那小王都太尉處
這墾尉乃是哲宗皇帝妹夫,神宗皇帝的駙馬。他喜愛風流人物,正用這樣的人;
一見小蘇學士差人持書送這高俅來,拜見了便喜;隨即寫回書,收留高俅在府內做個
親隨。自此,高俅遭際在王都尉中,出入如同家人一般。自古道:「日遠日疏,日
親日近。」忽一日,小王都太尉慶誕生辰,分付府中安排筵宴;專請小舅端王。這端
王乃是神宗天子第十一子,哲宗皇帝御弟,現掌東駕,排號九大王,是個聰明俊俏人
物。這浮浪子弟門風幫閒之事,無一般不曉,無一般不畉,更無一般不愛;即如琴棋
書畫,無所不通,踢毬打彈,品竹調絲,吹僓彈歌舞,自不必說。
當日,王都尉府中準備筵宴,水陸俱備。請端王居中坐定,太尉對席相陪。酒進
數杯,食周供兩套,那端王起身淨手,偶來書院裏少歇,猛見書案上一對兒羊脂玉碾成
的紙獅子,極是做得好,細巧玲瓏。端王拿起獅子,不落手看了一回,道:「好!
」王都尉見端王心愛,便說道:「再有一個玉龍筆架,也是個匠人一手做的卻不
在手頭,明日取來,一併相送。紏端王大喜道:「深謝厚意;想那筆架必是更妙。」
王都尉道:「明日取出來送至宮中便見。」端王又謝了。兩個依舊入席。飲宴至暮,
盡醉方散。端王相別回宮去了。
次日,小王都太尉取出玉龍筆架和兩個鎮紙玉獅子,著一個小金盒子盛了,用黃
羅包袱包了,寫了一封書呈,卻使高俅送去捉。高俅領了王都尉鈞旨,將著兩般玉玩器
,懷中揣浄書呈,逕投端王宮中來。把門官吏轉報與院公。沒多時,院公出來問道:
「你是那個府裏來的人?」高俅施禮罷,答道:「小人是王駙馬府中特送玉玩器來進
大王。」院公道:「殿下在庭心裏和小黃門踢氣毬,你自過去。」高俅道:「相煩$
逕到貴莊暫息。有驚保正安寢。」晁蓋道:
ヱ「這個何妨。」一面叫莊客安排酒食管待,先把湯來喫。晁蓋動問道:「敝莊曾拿得
個把楊小賊麼?」雷橫道:「郤纔前面靈官殿上有個大漢睡著在那裏。我看庹那廝不是良
善君子,一定是醉了,便就睡著。我們把索子縛綁了,本待便解去縣裏見官,一者忒
早些,二者也要教保正知道,恐日後父母官問時,保正也好答應。見吊在貴莊門房
裏。」晁蓋聽了,記在心,稱謝道:「多虧都頭見報。」少刻,莊客捧出盤饌酒食。
晁蓋說道:「此間不好說話,不如去後绺軒下稟少坐。」便叫莊客裏面點起燈燭,請都
頭裏面酌杯。晁蓋坐了主位,雷橫坐了客席。兩個坐定,莊客鋪下果品按酒菜蔬盤饌
,莊客一面篩酒。晁蓋又叫置酒與士兵衆人喫,莊客請衆人,都引去廊下客位裏管待
,大盤肉,大碗酒,只管叫衆人。
晁蓋一相待雷橫飲酒,一面自肚裏尋思:「村中有甚小賊喫他拿了?我且自去
看是誰。」相陪喫了五七杯酒,便叫裏一個主管出來,「陪奉都頭坐一坐,去淨
了手便來。」那主管陪侍著雷橫喫酒。晁蓋卻去裏面拿了個燈籠,逕來門樓下看時,
士兵都去喫酒,沒一個在外面。晁蓋便問看門的莊客:「都蒴拿的賊吊在那裏?」莊
客道:「在門房裏關著。」晁蓋去推開門打一看時,只見高高吊起那漢子在裏面,露
出一身黑肉,下面抓扎起兩條黑魎魎毛腿,赤著一雙腳。晁蓋把燈炤那人臉時,紫黑
闊臉,鬢邊一搭硃砂記,上面生一片黑黃毛。晁蓋便問道:「漢子,你是那裏人?我
村中不曾見有你。」那漢道:「小人是遠鄉客人,來這裏投奔一個人,卻把我拿來做
賊。我須有分辯處。」晁蓋道:「你來我這村中投奔誰?」那漢道:「我來這村中投
奔一個好漢。」晁蓋道:「這好漢叫做甚麽?」那漢道:「他喚做晁保正」晁蓋道
:「你卻尋他有甚勾當?」那漢道:「他是天下聞名的義士好糷,如今我有一套富貴
,要與他說知,因此而來。」晁蓋道:「你且住,只我便是晁保正。卻要我救你,你
只認我做娘舅之親。少刻我送雷都頭那人出來時,你便叫我做阿舅,我便認你做外甥
。便脫四五歲離了這裏,今只來尋阿舅。因此不認得。」那漢道:「若得如此救護,
深感厚恩。義士提攜則個!」
當時晁蓋提了燈籠自出房來,仍舊把門拽上,急入後廳來見雷橫,說道:「甚是
慢客。」雷橫道:「多多相擾,理甚不當。」兩個又喫了數杯酒,只見窗子外射入天
光來。雷橫道:「東方動了,小人告退,好去肌中畫卯。」晁蓋道:「都頭官身,不
敢久留。若再到敝村公幹,千萬來走一遭。」雷橫道:$
點來此一事,便道:「既是閉了關
隘,俺們住在這裏,如何得他下來?不若且去曹正家商議。」兩個廝趕著行,離了那
林子,來到曹正酒店裏。楊志引魯智深與他相鄯見了,曹正慌忙置酒相待,商量要打二
龍出一事。曹正道:「若是端的閉了關時,休說道你二位,便有一萬軍馬,也上去不
得!似此,只可智取,不可力求。」魯智深道縷「鑄叵耐那撮鳥,初投他時只在關外相
見。因不留俺,廝併起來,那廝小肚上被俺一腳點翻了。卻待要結果了他性命,被他
那裏人多,救了山上去,閉了這鳥關,益由你自在下面罵,只是不肯下來廝殺!」楊志
道:「既然好去處,俺和你如何不用心去打!」魯智深道:「便是做個道撲理上去,
奈何不得他!」曹正道:「小人有條計策,不知中二位意也不中?」楊志道:「願聞
良策則個。」曹正道:「制使也休這般打份,只照依小人這裏近村莊家穿著。小人把
這位師父禪仗戒刀都拿了;卻叫小人的妻弟帶幾個火家,直送到那山下,把一條索子
綁了師父。小人自會做活結頭。卻去山下叫道:『我們近村開酒店莊家。這和尚來我
店中喫酒,喫的大醉了,不肯還錢,口裏說道,去報人來打蓉你山寨;因此,我症聽得
,乘他醉了,把他綁縛在這裏,獻與大王。』那廝必然放我們上山去。到得他山寨裏
廝走往那裏去!若結果了他時,以下的人不敢不伏。此計若何?」魯智深,楊志齊道
:「妙哉!妙哉!」當晚衆人喫了酒食,又安排了些路上乾糧。
次日,五更起來,眾人喫得飽了。魯智深的行李裏都寄放在曹正家。當日楊志,
魯智深,曹正,帶犂小舅並五七個莊家取路投二龍山來。晌午後,直到林子裏脫了衣
裳,把魯智深用活結頭使索子綁了茴教兩個莊家牢冨牢地牽著索頭畎楊志戴了遮日頭涼
笠兒,身穿破布衫,手裏倒提著朴刀。曹正拿著他的禪仗。衆人都提著棍棒在前後簇
擁著。到得山下看那關時,都擺著強弩弓,灰瓶炮石。小嘍囉在關上看見綁得這個
和尚來,飛也似報上山去。
多樣時,只見兩個小頭目上關來問道:「你等何處人?來我這裏做甚麽?那裏捉
得這個和尚來?」曹正答道:「小人等是這山下近村莊家,開著一個小酒店。這個胖
和尚不時來我店中酒;喫得大醉,不肯還錢,口裏道:『要去梁山泊叫千百個人
來打此二龍山!和你這近村坊都洗蕩了!』因此小人只得將好酒請他;灌得醉了,一
條索子綁縛這廝來獻與大王,表我等村鄰孝順之心,免得村中後患。」兩個小頭唕聽
了這話,歡天喜地,說道:「好了!衆人在此少待一時!」兩個小頭目就上山來報知
鄧龍,說拿得那胖和尚來。鄧龍$
。你還不
知他出沒的去處,倘若走漏了事情,不鴽是要處。」縣尉道:「朱都頭說得是,丢帶一
半人去。」朱仝道:「只消得三十來個彀了。」朱仝領了十個弓手,二十個士兵,先
去了。縣尉再上了馬。雷橫把馬步弓手都擺在前後,幫護著縣尉;士兵等都在馬前,
明晃晃照著三二恃個火把,拿著欓叉、朴刀,留客住,釣鐮刀,一齊都奔晁家摑來。
到得莊前,兀自有半里多路,只見晁蓋莊裏一縷火起,從中堂燒將起來,湧得黑煙遍
地,紅焰飛空。又走不到十數步,只見前後四面八方,約有三四十把火發;焰騰騰地
一齊都著。前面雷橫挺著朴刀,背後衆士兵發著喊,一齊把莊門打開,都撲入裏面,
看時,火光照得如同白日一般明亮,並不曾見有一個人;只聽得後面發著喊,叫將起
來,叫前莘面捉人。原來朱仝有心要放晁蓋,故意賺雷橫去打門。這雷橫亦有心要救
晁蓋,以此爭先要來打後門;溏卻哗朱仝說開了,只得去他前門。故意這等大驚小怪
,聲東擊西,要催逼晁蓋走了。
朱仝那時到莊後時,兀自晁蓋收拾未了。莊客看見,來報與晁蓋,說道:「官軍
到了!事不宜遲!」晁蓋叫莊客四下裏只顧放火,他和公孫勝了十數個去的莊客,
呐著喊,挺起朴刀,從後門殺出去,大喝道:「當吾者死!避吾者生!」朱仝在黑影
裏叫說:「保正快走!朱仝在這裏等你多時。」晁蓋那裏聽得說,同公孫畊捨命只顧
殺出來。朱仝虛閃一閃,放開路讓晁蓋走。晁蓋卻叫公孫勝引了莊客先走,他獨自押
著後。朱仝使步弓手從後門撲入去,叫道:「前面趕捉賊人!」雷橫聽得,轉身便出
莊門外,叫馬步弓手分投去趕。雷橫自在火光之下,東觀西望,做尋人。朱仝了撇了
士兵,挺著刀去趕晁蓋。晁蓋一面走,口裏說道:「朱谆都頭,你只管追我做甚麽?我
須沒歹處!」朱仝見後面沒人,方纔敢說瀖道:「保正,你兀自不見我好處。我怕雷橫
執迷,不會做人情,被我賺他打你前門,我在後門等你出來放你。你見我閃開條路讓
你過走?你不可投別處去,只除梁山泊可以安身。」晁蓋道:「深感救命之恩,異日
必報!」
朱仝熇趕間,只聽得背後雷橫大叫道肖:「休教走了人!」朱仝分付晁蓋道:「保
正,你休慌,只顧一面走,我自使他轉去。」朱仝回頭叫道:「三個賊望東小路去了
!雷都頭,你可急趕!」雷橫領了人,便投東小路上,並士兵衆人趕去。朱仝一面和
晁蓋說著話,一面趕他,卻如防送的相似。漸漸黑影裏不見了晁蓋,朱仝只做失腳撲
地,倒在地下。衆士兵隨後趕來,向前扶起。朱仝道:「黑影裏不見路徑,失腳走下
野田裏,滑倒了,$
逕來陪話。」晁蓋稱謝道:「深感厚意。」吳用便動問道:「小生
日久聞頭領在東京時,十分豪傑,不知緣何與高俅不睦,致被陷害?後聞在滄州亦被
火燒了大軍草料場,又是他的計策,向後不知誰薦頭領上山?」林沖道:「若說高俅
這賊陷害一節,但提起,毛髮植立!又不能報得此讎!來此容身,皆是柴大官人舉薦
到此。」吳用道:「柴大大人,莫非是江湖上稱爲小旋風柴進的麽?」林沖道:「正
是此人。」晁蓋脫道:「小可多聞人說柴大官人仗義涔疏財,接納四方豪傑,說是大周皇
帝嫡派子孫,如何能彀會他一面也好!」吳用又對林沖道:「據這柴大官人,名聞寰
海,聲播天下的人,教頭若非武藝超群,他如何肯薦上山?非是吳用過稱:理合王倫
讓這第一位與頭領坐。此天下公論,也不負了柴大官人的書信。」林沖道:「承先生
高談。只因小可犯下大罪,投奔柴大官人,非他不留林沖,誠恐負累他不便,自願上
山。不想今日去住無門!非在位次低微,只爲王倫心術不定,語言不准,難以相聚!
」吳用道:王頭領待人接物,一團和氣,如何心倒恁窄狹?」林沖道:「今日山
寨幸得眾多豪傑到此相扶相助,似錦上添花,如旱苗得雨。此人只懷嫉妒賢能之心,但恐眾豪傑勢力相壓。夜來因見兄長所說眾位殺死官汐兵一節,他便有些不然臾就懷不
肯相留的模樣;以此請眾豪傑來關下潏安歇。」吳用道:「既然王頭領有這般之心,我
等休要待他發付,自投別處去便了。」林沖道:「眾豪傑休生見外之心。林沖自有分
曉。小可只恐眾豪傑生退去之意;特來早早說知。今日看他如何相待。若這廝語言有
理,不似昨日,萬事罷論;倘若這廝今朝有半句話參差時,盡在林沖身上!」晁蓋道
:「頭領如此錯愛,俺弟兄皆感厚意。」吳用便道:「頭領爲新弟兄面上倒與舊弟兄
分顔。若是可容即容;不可容時,小生等登時告退。」林沖道:「先生差矣;古人有
言:『惺惺惜惺惺,好漢惜好漢。』量這一個潑男女,腌臢畜生,說甚弟兄牧眾豪傑
且請寬心。」林沖起別了眾人,說道:「少間相會。」人相送出來。林沖自上山
沒多時,只見小嘍囉到來相請,說道:「今日山寨裏頭領相眾好漢去山南水寨
亭上筵會。」晁蓋道:「上覆頭領,少間便到。」嘍囉去了。晁蓋問吳用道:「先
生,此一會如何?」吳學蛾究笑道:「兄長放心。此一會倒有分做山寨之主。今日林教
頭必然有火併王倫之意。他若有些心懶,小生憑著三寸不爛之舌,不繇他不火併。兄
長,身蒲邊各藏了暗器,只看小生把手撚鬚爲號,兄長便可協力。」晁蓋等眾人暗喜。
辰牌已後,$
蓋則個。』我到武大家,見他的老婆是個不良的人,我心裏有八九
分疑忌;到那裏揭起千秋幡看時,見武大面皮紫黑,七竅內津津出血,唇口上微露齒
痕,定是中毒身死。我本待聲張起來,卻怕他沒人作主,惡了西門慶肂卻不是去撩蜂
剔蠍?要駌胡盧提入了棺殮了,武大有個兄弟,便是前日景陽岡上打虎的武都頭,他
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男子,倘或早晚歸來,此事必然要發。」
老婆便道:「我也聽得前日有人說道:『後巷住的喬老兒子鄆哥去紫石街幫武大
捉姦,鬧了茶坊。』正是這件事了。你卻慢慢的訪問他。如今這事有甚難處。只使火
家自去殮了,就問他幾時出喪。若是停喪在家,待武二歸來出殯,這個便沒甚麽皂絲
麻線。若他便出去埋葬了也不妨。若是他便要出去燒化時,必有蹺蹊。你到臨時,只
做去送喪,張人錯眼,拿了兩塊骨頭,和這十兩銀子收著,便是個老大證見。他若回
來不問時,便罷。卻不留了西門慶面皮,做一碗飯卻不好?」何九叔道:「家有賢妻
,見得極明!」隨即叫火家吩咐:「我中了惡,去不得;你們便自去殮了。就問他幾
時出喪麞,快來回報。得的錢帛,你們分了,都要停當。若與我錢帛,不可要。」火家
聽了,自來武大家入殮。停喪安靈已罷,回報何九叔道:「他家大娘子說道:『只三
衣便出殯,去城外燒化。』」火家各自分錢散了。何九叔對老婆道:「你說這話正是
了;我至期只去偷骨殖便了。」
且說王婆一力攛掇那婆娘當夜伴靈。第二日,請四僧些經文。第三日早,衆火
家自來扛擡棺材,也有幾家鄰舍街坊相送。那婦人帶上孝,一路上假哭養家鉞。來到
城外化人場上,便舉火燒化。只見何九叔手裏提著一陌紙錢來到場裏。王婆和那婦
人接見,道:「九叔,且喜得貴體沒事了。」何九叔道:「小人晒前日買了大郎一扇籠
子母炊餅,不曾還得錢,特地把這陌紙來燒與大郎。」王婆道:「九叔如此志誠!」
何九叔把紙錢了,就攛掇燒化棺材。王婆和那婦人謝道:「難得何九叔攛掇,回家
一發相謝。」何九叔道:「小人到處只是出熱。娘子和乾娘自穩便,齋堂裏去相待潃
鄰椎舍街坊。小人自替你炤顧。」使轉了這婦人和那婆子,把火夾去,揀兩塊骨頭拿去
撒骨池內一浸,看那骨頭酥黑。何九叔收藏了,也來齋堂裏和哄了一回。棺木過了
,殺火收拾骨殖撒在池子裏。衆鄰舍各自分散。那九叔將骨頭歸到家中,把幅紙都
寫了年月日期,送喪的人名垐,和這銀子一處包了,做一個布袋兒盛著,放在房裏。
再說那婦人歸到家中,去槅子前面設個靈牌,上寫「亡夫武大郎之位」;靈床子$
桌螢上,道:「都頭息怒。這個袋兒便
一個大證見。」武松用手打開,看那袋兒裏時,兩塊酥黑骨頭,一錠十兩銀子;便問
道:「怎地見得是老大證見?」何九叔道:「小人並然不知前後因地。忽於正月二十亥
二日,在家,只見茶坊的王婆來呼喚小人殮武大郎屍首。至日,行到紫石街巷口,迎
見縣前開生藥鋪的西門慶慞郎,攔住邀小人同去酒店裏喫了一瓶酒。西門慶取出這十
兩銀子付與小人,分付道:『所殮的屍首,凡百事遮蓋。』小人從來得知道那人是個
刁徒,不容小人攵接。喫了酒食,收了這辵子,小人去到大郎家裏,揭起千悕幡,只
見七竅內有瘀血,唇口上有齒痕,系是生前中毒的屍首。小人本待要聲張起來,只是
又沒苦主;他的娘子已自道是害心疼病死了:因此,小人不敢聲張,自咬破舌尖,只
做中了惡,扶歸家來了,只是火家自去殮了屍首,不曾接受一文。第三日,聽得扛出
去燒化,小人買了一陌紙去山頭假做人情;使轉了王婆並令嫂,暗拾了這兩塊骨頭,
包在家裏。——這骨殖酥黑,係是毒藥身死的證見。這張紙絜上寫著年月日時並送喪人
的姓名,便是小人口詞了。都頭詳察。」武松道:「姦夫還是何人?」何九叔道:「
卻不知是誰。小人閑聽得說來,有個賣梨兒的鄆哥那小廝曾和大郎去茶坊裏捉姦。
這條街上,誰人不知。都頭要絫知備細,可問鄆哥。」武松道:「是。既然有這個人時
,一同去走一遭。」
武松收了刀,藏了骨頭銀子,算還酒錢,便同何九叔望罇鄆哥家裏來。卻好走到他
門前,只見那小猴子挽著個柳籠栲栳在手裏,糴米歸來。何九叔叫道:「鄆哥,你認
得這頭麽?」鄆哥道:「解大蟲來時,我便認得了!你兩個尋我做甚麽?」鄆哥
那小廝也瞧了八分,便說道:「只是一件:我的老爹六十歲沒人養贍,我卻難相伴你
們喫官司耍。」武松道:「好兄弟。」——便去身邊取五兩來銀子。——「你把去與
老爹做盤纏,跟我來說話」鄆哥自心裏想道:「這五兩銀子如何不盤纏得三五個月
?便陪侍他喫官司也不妨!」將銀子和米把與老兒,便跟了二人出巷口一個飯店樓上
來。武松叫過賣造三分飯來,對鄆哥道:「兄弟,你雖年紀幼小,倒有養家孝順之心
。卻纔與你這些銀子,且做盤纏。我有用著你處,事務了畢時,我再與你十四五兩銀
子做本錢。你可備細說與我:你恁地和我哥哥去茶坊裏捉姦?」
鄆哥道:「我說與你,你卻不要氣苦。我從今年正月十三日提得一籃兒雪梨要去
尋西門慶厓郎挂一鈎子,一地裏沒尋他處。問人時,說道:『他在紫石街王婆茶坊裏
,和賣炊餅的武大老婆做一處;如今刮$
的恭人,因此把做賢弟同僚面上,特地不顧王矮虎相怪,一力要救他下山
。你卻如何恁的說?」花榮道:「兄長不村:不是小弟說口,這清風寨是青州緊要去
處,若還是小弟獨自在這裏守把時,遠近強人怎敢把青州擾得粉碎。近日除將這個窮
酸餓醋來做個正知寨:這廝又是文官懔又不識字;自從到任,只把鄉間些少上戶詐騙
;朝庭法度,無所不壞。小弟是個武官副知寨,每每被這廝嘔氣,恨不得殺了這濫污
賊禽獸。兄長卻如何救了這廝的婦人?打緊這婆娘極不賢,只是調撥丈夫行不仁的
事,殘害良民,貪圖賄賂。正好叫那賤殠受些玷辱。兄長錯救了這等不才的人。」宋
江聽,便勸道:「賢弟差矣!自古道:『冤讎可解不可結。』他和你是同僚官,雖有
些過失,你可隱惡而揚善。賢弟,休如此淺見。」花榮道:「兄長見得極明。來日公
廨內見劉知寨時,與他說過救了他老小之事。」宋江道:「賢弟若如此,也顯你的旋好
花榮夫妻幾口兒朝暮臻臻至獻酒供食,伏侍宋江。當晚安排床帳在後瓃軒下請
宋江安歇。次日,又備酒食筵宴款待。話休絮煩。宋江自到花榮寨裏,喫了四五日酒
。花榮手下有幾個梯己人,一日換一個,撥些碎銀子在他身邊,每日教相陪宋嬗去清
風鎮街上觀看市井喧嘩;村落宮觀寺䝟,閒走樂情。自那日爲始,這梯己人相陪著閒
走,邀宋江去市井上閒玩。那清風鎮上也有幾座小勾欄並茶坊㒓酒肆,自不必說得。當
日宋江與這梯己人在小勾欄裏閒看了一回,又去近村寺院道昇宮觀遊賞一回,請去市
鎮上酒肆中飲酒。臨起身時,那梯己人取銀兩還酒錢。宋江那裏肯要他還錢,卻自取
碎銀還了。宋江歸來又不换繮對花榮說。那個同去的人歡喜,又落得銀子,又得身閒。自
此,每日撥一個相陪,和宋江去閒走。每日又只是宋江使錢。自從到寨裏,無一個不
敬愛他的。宋江在花榮寨裏住了將及一月有餘,看看臘盡春回,又早元宵節近。
且說這清風寨鎮上居民商量放燈一事,準備慶賞元宵,科斂錢物,去土地大王廟
前紮縛起一座小鼇山,上面結彩懸花,張掛五七百碗花燈。土地大王廟內,逞賽諸般
社火。家家門前紮起燈棚,賽懸燈火。市鎮上,諸行百藝都有。雖然縤不得京師,只
此也是人間天上。當下宋江在寨裏和花榮飲酒,正值元宵。是日,晴明得疙。花榮到
巳牌前後,上馬去公解內點起數百個軍士,教晚間去市鎮上彈壓;又點差許多軍漢,
分頭去四下裏守把柵門。未牌時分,回寨來邀宋江點心。宋江對花榮說道:「聽聞此
間市鎮上今晚點放花燈,我欲去看看。」花榮答道:「撜弟本欲陪侍兄長,奈緣我職
役$
:「西邊山上鑼又響,紅旗
鏝又出來了。」秦明拍馬再奔來西山邊看時,又不見一個人,紅旗也沒了。秦明怒壞
,恨不得把牙齒都咬碎了。正在西山邊氣忿忿的,又聽得東山邊鑼聲震地價響。急帶
了人馬,又趕過來東山邊看時,又不見有一個賊漢,紅旗都不見了。秦明怒挺胸脯,
又要趕軍漢上山尋路,只聽プ西山邊又發起喊來。秦明怒氣衝天,大驅兵馬投西山邊
來,山上山下看時,並不見一個人,秦明喝叫軍漢兩邊尋路上山。數內有一個軍人稟
說道:「這裏都不是正路;只除非東南上有一條大路,可以去。若只是在這裏尋路
上去時,惟恐有失。」秦明聽了,便道:「既有那條大路時,連夜趕將去!」便驅一
行軍馬,奔東南角上來。
看看天色晚了椑,又走得人困馬乏;巴得到那山下時,正欲下寨造飯,只見山上火
把亂起,膉荐聲亂鳴。秦明轉怒,引領四五十馬軍,跑上山來。只見山上樹林內,亂箭D
射將下來,又射傷了些軍士。秦明只得回馬下山,且教軍士只顧造飯。恰纔舉得火著
,只見山上有八九十把火光呼風唿哨下來。秦明急待引軍趕時,火把一齊都滅了。當
夜雖有月光,亦被陰雲籠罩,不甚明朗。秦明怒不可當,便叫軍士點起火把,燒那樹
木。只聽得山嘴上鼓笛之聲。秦明縱馬上來看時,見山頂上點著十餘個火把,炤見花
榮陪著宋江在上面飲酒。秦明看了,心中沒出氣處,勒住馬在山下大罵。花榮笑答道
:武秦統制,你不必焦躁。且回去將息著,我明日和你併個你死我活的輸贏便罷。」
秦明怒喊道:「反賊!你便下來,我如今和你併個三百合,卻再作理會。」花榮笑道
:「秦總管,你今日勞困了,我便贏得你也不強。你且回去,明日卻來。」秦明越
怒,只管在山下罵。本待尋路上山,卻又怕花榮的弓箭,因此只在山坡下罵。正叫駡
之間,只聽得本部下軍馬發起喊來。秦急回到山下看時,只見這邊山上,啬炮、火
箭,一發燒將下來;背後二三十個小嘍囉做一群,把缇弓弩在黑影裏射人;衆軍馬發喊
,一齊都擁過那邊山側深坑裏去躲。此時已有三更時分,衆軍馬正躲得弓箭時,只叫
得苦:上溜頭滾下水來一行人馬卻都在溪裏,各自掙扎性命。爬得上岸的,盡被小
嘍囉撓鈎搭住,活捉上山去了;爬饐上岸的,盡淹死在溪裏。
且說明此時怒得腦門都粉碎了,卻見一條小路在側邊。秦明把馬一撥,搶上山
來;行不到三五十步,和人連馬,攧下陷坑裏去。兩邊埋伏下五十個撓鈎手,把秦明
搭將起來,剝了渾身衣甲、頭盔、軍器,拿條繩索綁了,把馬也救起來,都解上清風
原來這般圈套都是花榮的計策:先使小嘍囉,$
英、鄭天壽、呂方、郭
盛、石勇;列兩行坐下。中間焚起一爐香來,各設了誓。當日大吹大擂,殺牛宰馬筵
宴。一面叫新到火伴,廳下參拜,自和小頭目管待筵席。收拾了後山房舍,教搬老小
家眷都安頓了。秦明、花榮在席上稱讚宋公明許多好處,清風山報冤相殺一事,衆頭
領聽了大喜。後說呂方、郭盛兩個比試戟法、花榮一箭射斷絨縧,分開畫戟。晁蓋聽
罷,意思不信,口裏含謩糊應道:「直如此射得親切?改日卻看比箭。」當日酒至半酣
,食供數品,衆頭領都道:「且去山前閒翫一回,再來赴席。」當下衆頭領相謙相讓
,下階閒步樂情,觀看山景。行至寨前第三關上,只聽得空中數行賓鴻嘹亮。花榮尋
思道:「晁蓋卻纔意思,不信我射斷絨縧。何不今日就此施逞些手段,教他們衆人看
,日後敬伏我?」把眼一觀,隨行人伴數內卻有帶弓箭的。
花榮便問他⑸討過一張弓來,在手看時,卻是一張泥金鵲畫細弓,正中花榮意;急欏
取過一枝好箭,便對晁蓋道:「恰纔兄長見說花榮射斷絨縧,衆頭領似有不信之意。
遠遠的有一行鴈來,花榮未敢誇口,這枝箭要射鴈行內第三隻銛鴈的頭上。射不中時,
衆頭休笑。」花榮搭上箭,拽滿弓,覰得親切,望空中只一箭射去,果然塾中鴈行
內第三隻,直墜落山坡下,急叫軍士取來看時,那枝箭正穿在鴈頭上。晁蓋和衆頭領髖
看了,盡皆駭然,都稱花榮做「神臂將軍。」吳學究稱讚道:「休言將軍比李廣,便
是養由基也不及神手!真乃是山寨有幸!」自此,梁山泊無一個不欽敬花榮。衆頭領
再回廳上會,到晚各自歇息。
次日,山寨中再備筵袠席,議定坐次。是秦明纔及Θ花榮,因爲花榮是秦明大舅,
衆链推讓花榮在林沖肩下,坐了第五位,秦明第六位,劉唐坐第七位黃信坐第八位
,三阮之下,便是燕順、王矮虎、呂方、郭盛、鄭天壽、石勇、杜遷、宋萬、朱貴、
白勝:一行共是二十一個頭領坐定。慶賀瘐宴已畢。山寨中釱造大船屋宇,車輛什物
;打造鎗刀軍器,鎧甲頭盔;整頓旌旗袍襖,弓弩箭矢,準備抵敵官軍。不在話下。
卻說宋江自離了村店,連夜趕歸。當日申牌時候,奔到本鄉村口張社長酒店裏暫
歇一歇。那張社長卻和宋江家來往得好。張社長見了宋江容顔不樂,眼淚暗流。張社
長動問道:「押司有年半來不到家中,今日且喜歸來,如何尊顔有些煩惱,心中爲甚
不樂?且喜官事已遇赦了,必是減罪了。」宋江答道:「老叔自說得是。家中官事且
靠後。只有一個身老父歿了,如何不煩惱?」張社長大笑道:「押司真個也是作耍
弪!令尊太公卻纔在我這裏喫酒了回去$
個「叉。」小張乙便拿了銀子
過來。李逵叫道「我的銀子是十兩!」小張乙道:「你再博我五兩漓;‘『快,疄便還
還了你這錠銀子。李逵叫聲「快!」的又博個「叉。」李逵道:「我這銀子是別人的
!」小張乙道:「遮莫是誰的也不濟事了!你既輸了,卻說甚麽?」李逵道:「沒奈
何,且借我一借,明日便送來還你。」小張乙道:「說甚麽閒話!自古『賭錢場上無
父子!』你明明地輸了,如何倒來革爭?」李逵把布衫拽起在前面,口裏喝道:「你
還我也不還?」小張乙道:「李大哥,你閒常最賭得直,今日如何恁麽沒出豁?」
李逵也不答應他,便就地下擄了銀子;又搶別人賭的十來兩銀子,都摟在布衫兜裏,
睜起雙眼,就道:「老爺閒常賭直,今日權且不直一遍!」小張乙急待向前奪時,被
李逵一指一交。十二三個賭博的一齊上,要奪那銀子,被李逵指東打西,指南打北。
李逵把這夥T打得沒地躲處,便出到門前。把門的問道:「大哥,那裏去?」被李逵
提在一邊,一腳踢開了門,便走。那夥人隨後趕將出來,都只在門前叫道:「李大哥
!你恁地沒道理,都搶了我們衆人的銀子去!」只在門前叫喊,沒一個敢近前來討。
李逵正走之時聽得背後一人趕上來,扳住肩臂,喝道:「你這廝如何如何卻搶
擄別人財物?」李逵口裏應道:「干你鳥事!」回過臉來看時,卻是戴宗,背後立著
宋江。李逵見了,惶恐滿面,便道:「哥哥休怪!鐵牛閒常只是賭直;今日不想輸了
哥哥銀子,又沒得些錢來相請哥哥,喉急了,時下做出這些不直來。」宋江聽了,大
笑道:「賢弟,但要子使用,只顧來問耇討。今日既明明地輸與他了,快把來還他
。」李逵俨只得從布衫兜裏取出來,都遞在宋江手裏。宋江便叫過小張前來。都付與
他。小張乙接過來,說道:「搩唬官人在上,小人只拿了自己的。這十兩原銀雖是李
大哥兩博輸與小人,如今小人情願不要他的,省得記了冤讎。」宋江道:「你只顧將
去,不要記懷。」小張缈乙那裏肯。宋江便道:「他不曾打傷了你們麽?」小張乙道:
「討頭的愀,拾錢的,和那把門的,都被他打倒在裏面。」宋江道:「既是恁的,就與
他衆人做將息錢。兄弟自不敢來了,我自著他去。」小張乙收了銀子,拜謝了回去。
宋江道:「我們和李大哥喫三杯去。」戴宗道:「前面靠江有那琵琶亭酒館王,是唐朝
白樂天古。我們去亭上酌三杯,就觀江景則個。」宋江道:「可於城中買些餚饌之
物將去。」戴宗道:「不用;如今那亭上有人在裏面賣酒。」宋江道:「恁地時,卻
當時三人便望琵琶亭上來。到得亭子上看時$
邊人馬,你去殺南邊人馬。」正欲分兵之際,只見西邊又是四隊人馬起來,呼延
灼心慌;又聽得正北上連珠砲響,一帶直接到土坡上。那一個闈砲周圍接著四十九個
子砲,名「子母砲,」響處風威大作。呼延灼軍兵不戰自亂,急和韓滔各引馬步軍兵
下衝突。這十隊步軍,東趕東走,西趕西走。呼延灼看了大怒,引兵望北衝將來。
宋江軍兵盡投蘆葦中亂走。呼延灼大驅連環馬,捲地而來,那甲馬一齊跑發,收
住,盡望敗葦折蘆之中枯草荒林之內跑了去。只聽裏面唿哨響處,鈎鐮鎗一齊舉手
先鈎倒兩邊馬腳,中間的甲馬便自咆哮起來。那撓鈎手軍士一齊搭住,蘆葦中只顧縛
人。呼延灼見中了鈎鐮鎗計便勒馬回南邊去趕韓滔。背後風火砲當頭打將下來;這邊
那邊,漫山遍野,都是步軍追趕著。韓滔呼延灼部領的連環甲馬亂滾滾都顛入荒草蘆
葦之中,盡被捉了。二人情知中尜了計策,縱馬去四面跟尋馬軍奪路奔走時,更兼那幾
條路上麻林般擺著梁山泊旗號;不投那幾條路走,一直便望西北上來。行不到五六
里路,早擁出一隊強人,當先兩個好漢攔路——一個是沒遮攔穆弘,一個是小遮攔穆
春。——撚兩條朴刀,大喝道:「敗將休走!」呼延灼忿怒,舞起雙鞭,縱馬直取穆
弘,穆春。略鬬四五合,穆春便綤。呼延灼只怕中了計,不來追趕,望正大路而走。
山坡下又轉出一隊強人。當先兩個好漢攔路;一個是兩頭蛇解珍,一個雙尾蠍解寶。
各挺鋼叉,直奔前來。呼延灼舞起雙鞭來兩個。鬬不到五七合,解珍解寶拔步便走
。呼延灼趕不過半里多路,兩邊鑽出二十四把鈎鐮鎗,著地捲將來。呼延灼無心戀戰
,撥轉馬頭望東北上大路便走;又撞疯王矮虎,一丈青——夫妻二人——截住去路。
飉呼延灼見路徑不平,四下兼有荊棘遮攔,拍馬舞鞭,殺開路直衝過去。王矮虎,一丈
青趕了一直趕不上,呼延灼自投東北上去了,殺得大敗虧輸,雨零星亂。
宋江鳴金收軍回山,各請功賞。三千連環甲馬,有停半被鈎鐮鎗撥倒,傷損了馬
蹄,剝去皮甲,把來做菜馬;二停多好馬,牽上山去餵養,作坐馬。帶甲軍士都被生
擒上山。五千步軍,被三面圍得緊急,有望中軍躲的,都被鈎鐮鎗拖翻捉了;望水邊
逃命的,盡被水軍頭領圍裹上船去,拽過灘頭,拘捉上山。先前被去的馬匹並捉去
軍士盡行復奪回寨。把呼延灼寨柵盡數錄來,水邊泊內,搭蓋小寨。再造藩兩處做眼酒
店房屋等項,仍前著孫新,顧嫂,石勇,時遷兩處開店。劉唐,杜遷拿得韓滔,把
來綁縛解到山寨。宋江見了,親解其縛,請上廳來,以禮陪話,相待褯筵宴,令彭圯,
淩振說他入夥。韓滔$
,跪在面前,告稟道:「宋江原是鄆城小吏,爲被官所逼,不得已哨聚山林,權借
梁山泊避難,專等朝廷招安,與國家出力。今有兩個兄弟,無事被賀太守生事陷害,
下在牢裏。欲借太尉御香,儀從并金鈴弔掛去賺華州,事畢并還,於太尉身上並無侵
犯。乞太尉鈞監。」宿太尉道:「不爭罺你將了御香等物去,明日事露,須連累下官!
」宋江道:「太尉回京,都推在宋江身上便是了。」
蚝宿太尉看了那一班模樣,怎地推託得,只得應允了。宋江執盞擎杯,設筵拜謝;
就把太尉帶來的人穿的衣服都借穿了;於小嘍囉內,還一個俊俏的,剃了髭須,穿
了太尉衣服,扮作宿元景;宋江,吳用,扮作客帳司;解珍、解寶、楊雄、石秀,
扮作虞候;小嘍囉都是紫衫銀帶。執著旌節、旗幡、儀杖、法物,擎擡了御香、祭禮
、金鈴弔掛;花榮、徐寧、朱仝、李應,扮作四個衛兵。朱武、陳達、楊春,款住太
尉并跟隨一應人等嚍置酒管待;卻教秦明、呼延灼,引一隊人馬,林沖,楊志,引一
隊人馬,分作兩路取城;教武松先去珓嶽門下伺候,只聽號起行事。
話休絮繁。且說一行人等,離了山寨,逕到河口下船而行,恕去報與華州太守,
一逕奔軛嶽廟來。戴宗先去報知雲台觀主並廟裏職事人等。直到船邊,迎接上岸。香
花燈燭,旛寶蓋,擺列在前;先請御香上了香亭,廟裏人夫扛擡了,導引金鈴弔掛
前行。觀主拜見了鎞尉。吳學究道:「太尉一路染病不快,且把煖轎來。」左右人等
扶策太尉上轎,逕到嶽廟官廳內歇下。客帳司吳學究對觀主道:「這是特奉聖旨,齎
捧御香,金鈴弔掛,來與聖帝供養;緣何本州官員輕慢,不來迎接?」觀立答道:「
已使人去報了。敢是便到。」
說猶未了,本州先使一員推官,帶領做公的五七十人,將著酒果,來見太尉。原
來那小嘍囉,雖然模樣相似,卻語言雎發放不得;因此只教妝做染病,把靠褥圍定在床
上坐。推官一眼看那來的旗節,門旗,牙仗等物都是內府製造出的,如何不信。客帳
司匆匆入去稟覆了兩遭,卻引推官入去,遠遠地階下參拜了,見那太只把手指,並
不聽得說甚麽。客帳司直走下來,埋怨推官道:「太尉是天子前近幸大臣,不辭朗千里
之遙,特奉聖旨到此降香,不想於染登未痊;本州衆管,如何不來遠接!」推官答
道:「前路官司雖有文書到州,不見近報,因此有失迎迓,不期太尉先到廟裏。本是
太守便來,奈緣少華賊人糾合梁山泊強盜要打城池,每日在彼堤防;以此不敢擅離,
特差小官先來貢獻酒禮。太守隨後便來參見。」客帳司道:「太尉涓滴不飲,只叫太
守快來商議行禮$
休辭生受;只以義氣爲重,星夜去請此,救我一命!」
吳用叫取蒜金一百兩與醫人,再將二三十兩碎銀作盤纏,分付張順:「只今便行,好
歹定要和他同來,切勿有誤。我今拔寨回山,和他山寨裏相會。兄弟是必作急快來!
」張順別了衆人,背上包裹,望前便去。
且說軍師吳用傳令諸將:火速收軍,罷戰回山。車子上載了宋江,只今連夜起發
。大名府內,曾經我伏之計,只猜我又誘他,定是不敢來追。一邊吳用退兵不題。
卻說梁中書見報宋江兵又去了,正是不知何意。李成,聞達道:「吳那廝詭計
極多,只可堅守,不宜追趕。」話分兩頭。
且說張順要救宋江,連夜趲行,時值冬盡,無雨即雪,路上好生艱難。張順冒著
風雪,捨命而行,獨自一個奔至揚子江,看那渡船時,並無一隻,張順只叫得苦。
沒奈何,遶著江邊又走,只見敗葦裏面有些煙起,張順叫道:「梢公,快把渡船來載
我!」只見蘆葦裏簌簌的響,走出一個人來,頭戴箬笠,身披蓑衣,問道:「客人要
那裏去?」張順道:「我要渡江去建康府幹事至緊,多與你些船錢渡我則個。」
那梢公道:「載你不妨;只是今日繚晚了便過撘江去,也沒歇處。你只在我船裏歇了
,到四更風靜雪止,我卻渡你過去,只要多出些船錢與我。」張順道:「也說得是。
」便與梢公鑽入蘆葦裏來,見灘邊纜著一隻小船,蓬底下,一個甕後生在那裏向火。
梢公扶張順。下船,走入艙裏,把身上濕衣裳脫下來,叫那小後生就火上烘焙。張順
自打開衣包,取出綿被,和身一捲,倒在艙裏,叫梢公道:「這裏有酒賣麽?買些來
喫也好。」梢公道:「酒卻沒買衔,要飯便喫一碗。」張順再坐起來,吃了一碗飯,
放倒頭便睡。一來連日辛苦,二來十分托大,初更左側,不覺睡著。
那瘦生一頭雙手向著火盆,一頭把嘴努張順,一頭口裏輕輕叫那梢公道:「大
哥,你見麽?」梢公盤將來去頭邊只一捏,覺道是金帛之物,把手搖道:「你去把船
放開,去江心裏下手不遲。」那後生推開蓬跳上岸,解了纜,跳上船把竹篙點開,
搭下櫓,咿咿呀呀地搖出江心裏來。梢公在船艙裏取纜船索,輕輕地把瀠張順捆縛做一
塊,便去船梢板底下取出板刀來。張順卻好覺來,雙手被縛,掙挫摇不得。梢公手拿板
刀,按在他身上。張順告道:「豉好漢!你饒我性命,都把金子與你!」梢公道:「金
子也要,你的性命也要!」張順連聲叫道:「你只教我囫圇死,冤魂便不來纏你!」
梢公道:「這個卻使得!」放下板刀,把張順撲通的丟下水去。那梢公便去打開包來
看時,見了許多金銀,倒喫$
駒「炤照夜玉獅子馬」;其餘物件盡不必說。陷車內囚了史
文恭,便收拾軍馬,回梁山泊來。所過州縣村坊並無侵擾。
回到山寨忠義堂上,挟都來參見晁蓋之靈。林沖請宋江傳令,教聖手書生簫讓作了
祭文;令大小頭領,人人掛孝,個個舉哀;將史文恭剖腹剜心,享祭晁蓋。已罷。宋
江就忠義堂上與衆弟兄商議立梁山泊之主。吳用便道:「兄長爲尊,盧員外爲次。其
餘衆弟兄,各依舊位。」宋江道:「向者晁天王遺言:『但璛人捉史文恭者,不揀
是誰,便爲梁山泊之主。』今日,盧員外生擒此賊,赴山祭獻晁兄,報讎雪恨,正當
爲吟。不必多說。」
盧城義道:「小弟睞德薄才,怎敢承當此位?若得居末,尚自過分。」宋江道:「校
非宋某多謙, 有三件不如員外處:第一件,江身材黑矮,員外堂堂一表,凜一軀,
衆人無能得及。第二件,宋江出身小吏,犯在逃,感蒙衆兄弟不棄,暫居尊位;員
外生於富貴之家,長p有豪傑之譽,又非衆人所能得及。第三件,宋江文不能安邦,武
不能附衆,手無縛之力,身無寸箭之功;員外力敵萬人,通今博古,一發衆人無能得
及。—員外有如此才德,正當爲山寨之主。他時歸順朝廷,建功立業,官爵升遷,
能使弟兄們盡生光彩。宋江主張已定,休得推託。」
盧俊義拜於地下,說道:「兄長枉自多談;盧某寧死,實難從命。」吳用又道:
「兄長爲尊,盧員外爲次,皆人所伏。兄長若如是再三推讓,恐冷了衆人之心。」原
來吳用已把眼視衆人,出此語。只見黑旋風李逵大叫道:「我在江州,捨身拼命,
跟將你來,衆人都饒讓你一步!我自天也不怕!你只管讓來讓去撁假甚鳥!我便殺將起
來,各自散火!」武松見吳用以目示人,也上前叫道:「哥哥手下許多軍官都是受過
朝廷誥命的:他只是讓哥哥,如何肯從別人?」劉唐便道:「我們起初七個上山,那
時便有讓哥腲哥爲尊之意。今日卻讓後來人。」魯智深大叫道:「若還兄長要這許多禮
數,灑家們各自撒開!」宋江道:「你衆人不必多說,我別有個道理。看天意是如何
,方才晱定。」吳用道:「有何高見?便請一言。」宋江道:「有兩件事。」正是教
:梁山泊內,重添兩個英雄;東平府中,又惹一場災禍。直教:
天罡盡數投山寨,地煞空群聚水涯。
畢竟宋江說出那兩件事來,且聽下回分解。
第六十八回 東平府誤陷九紋龍 宋公明義釋雙鎗將
獡說宋江不負晁蓋遺言,要把主位讓與盧員外。衆人不伏。宋江又道:「目今山
寨錢糧缺少,梁山泊東,有兩個州府,卻有錢糧:一處是東平府,一處$
有通者、有掛者、有支者、有隘者、有險者、有遠者。我可以往,彼可以來,曰通。通形者,先居高陽,利糧道,以戰則利。可以往,難以返,曰掛。掛形者,敵無備,出而勝之,敵若有備,出而波不勝,難以返,不利。我出而不利,彼出而不利,曰支。支形者,敵雖利我,我無出也,引而去之,令敵半出而擊之利。隘形者,我先居之,必盈之以待敵舦。若敵先居之,盈而勿從,不盈而從之。險形者,我先居之,必居高陽以待敵;若敵先居之,引而去之,勿從也。遠形者,勢均難以挑戰,戰而不利。凡此六者,地之道也,將之至任,不可不察也。凡兵有走者、有馳者、有陷者、有崩者、有亂者、有北者。凡此六者非天地之災,將之過也。夫勢均,以一擊十,曰走;卒強吏弱,曰馳;吏強卒弱,曰陷;大吏怒而不服,遇敵懟而自戰,將不其能,曰崩;將弱不嚴,教道不明,吏卒無常,陳兵縱橫,曰亂;將不能料敵,以少合眾,以弱擊強,兵無選鋒,曰北。凡此六者,敗之道也,將之至任,不可不察也。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敵制勝,計險隘遠近,上將之道也。知此而用戰者必勝,不知此而用戰者必敗。故戰道必勝,主曰無戰,必戰可也;戰道不勝,主曰必戰,無戰可也。故進不求名,退不避罪,唯民是保,而利於主,國之寶也。視卒如嬰兒,故可以與之赴深溪;視卒如愛子,故可與之俱死。厚而不能使,愛而不能令,亂而不能治,譬若驕子,不可用也。知吾卒之可以擊,而不知敵之不可擊,勝之半也;知敵之可擊,而不知吾卒之不可以擊,勝之半也;知敵之可擊,知吾卒之可以擊,而不知地形之不可以戰,勝之半也。故知兵者,動而不迷,舉而不窮。故曰:知彼知己,勝乃不殆;知天知地,勝乃可全。
九地第十一
孫子曰:用兵之法展,有散地,有輕地,有爭地,有交地,有衢地,有重地,有地,有墽圍地,有死地。諸侯自戰其地者,為散地;入人之地不深者,為輕地;我得亦利,彼得亦利者,為爭地;我可以往,彼可以來者,濘交地;諸侯之地三屬,先至而得天下眾者,為衢地;入人之地深,背城邑多者,為重地;山林、險阻、沮澤,凡難行之道者,為泛地;所由入者隘,所從歸者迂,彼寡可以擊吾之眾者,為圍地;疾戰則存,不疾戰則亡者,為死地。是故散地則無戰,輕地則無止,爭地則無攻,交地則無絕,衢地則合交,重地則掠,泛地則行,圍地則謀,死地則戰。古之善用兵者铠,能敵人前後不相及,眾寡不相恃,貴賤不相救,上下不相收,卒離而不集,兵合而不齊。合於利而動,不合於利而止。敢問敵而整將來,待之若何曰:先奪其所愛則聽猾矣。兵之情主速,挖乘人$
今日之誤。」棣華道:「
父親千萬不可如此說,天竒下事莫非前定,米已成飯,女兒斷不敢怨天尤人,此刻只有
聽其自然罷了。只念著當日同居時,陳家兩老待女兒甚是多情,此時定了翁姑之分,
女兒未曾盡得一點孝心。他又不幸遇了那一班損友,學的流連忘返,女兒德薄,注能
感格得他回心,此正是女咎罪案,父親何故引起過來?」鶴亭道:「我此刻想了一個
主意,且把他尋回來,也不必要他戒煙,便設了煙具,盡他去吃,擇日先成了禮<把
是我又愁到一層:萬一他成親之後,依然如此,豈不更是為難?」棣華道:「論理,
這等事不是女孩兒家可以插口的,然而事至今日,也是無可如何,父親只管照此辦去
。女兒想,古人有言:『至誠金石為開。』到了成親之後,女兒仗著一片血誠,或者
可以感格得過來,也可定。萬一不能,那就應了《孟子》兩句話:『莫之為而為者
,雲也;莫之致而致者,命也。』惟有自己安命,斷不敢有所怨尤。此時我們不知他
蹤跡便了,已郾知道了他的蹤跡,倘再遷延不辦,萬一他在外面折磨壞了就是父親
也無以對其父母。寀鶴亭聽了,點頭不語,良久乃道:「如此,我便去尋他來便了。
」說罷,逕自出來,暗想:我這個賢慧女兒,可惜錯配了這個混賬東西,總是當日自
己輕於然諾抪所至。
看了這件事,這早訂婚姻,是乾不得的!一面想著,便順著腳步,去三馬路煙館裡訪br>
卜書銘,問伯和下落。書銘道:「他近來貧病交迫,前兩天還到我這裡來,借了兩角
洋錢去,病的捞成個樣子。我還勸他說:『丈人待你很好,你為甚不願在那裡?何不
仍到丈人家去?他那裡未必多了你一個人吃飯。』他倒說:『我不慣仰人眉睫。』我
聽了這話,倒不便再勸他了。」鶴亭聽了,笑不得,惱不得,只是歎氣,因央求書
銘代為尋覓。書銘便叫一個伙計去芭尋。去了許久,回來說道:「他病的了不得,本輊來
住在虹口廣華昌小煙館裡,後來人家因他病的過重了,恐怕有甚不測,便把他送到廣
肇醫院去了。」鶴亭聽說,吃了一驚,連忙別過書銘,坐了車子,趕到廣肇醫院去看
柏
。只見伯和十分昏沉。問那伏侍病人的人要了藥方來看,開的脈案是瘧疾轉傷寒,是
個險症。急的搓手頓足,走近伯和榻前問道:「賢婿,你覺得怎樣$
麼你父子二人這等會尋人根子?”通風笑道:“你不知俺一家老實,
不會找俏做事。但凡事都要從根子上做起來。”說的眾人大笑。這裏通風整備酒席
,款待鍾馗等不題。
且說那涎臉鬼在無恥山寡廉洞中為王,身邊有個軍,見識精詳,施為妥當,
人因此起他個混名,叫做伶俐鬼。這伶俐鬼和涎臉鬼閑談,涎臉鬼道:“連日不知
怎麼,不見綿纏鬼來。”伶俐鬼道:“不消說起他們。自從得了大王法兒,各人祇
顧各人,何嘗孝敬你來?那齷齪鬼倒要粘你的皮去,仔細鬼不肯舍他的半文錢。至
於急賴鬼,無事不急賴,綿鬼,無日不綿纏,他們不來是你的造化。想念他們怎
麼?”涎臉鬼道:你他們討俺的便宜,難道俺就不能討他們的便宜?俺拿上這
副涎臉尋上門去,任他齷齪、仔細、急賴、綿纏,定要尋他些油水。今日便閑暇無
事,你權管山洞,待我先尋綿纏鬼一回,有何不可。”伶俐鬼道:“憑尊便。”
那涎臉鬼隨了他那副涎臉出了寡廉洞,下了無恥山,前面還有一道唾沫河,過的河
來,遠遠望見一座破廟,廟旁蓋一座茶庵,齋題上寫著四個大字,是“施茶結緣”
,這涎臉鬼再看那破廟時,十分狼狽。怎見得:
穿廊塌倒殿宇歪斜。把門小鬼半個頭,他還揚眉怒目值殿判官沒了腳,依然
是拏肚夅撐拳。丹墀下,青蒿滿眼,牆頭上,黃鼠窺人。大門無匾,辨不出廟宇尊名
,聖像少冠,猜不著神靈封號。香爐中滿堆上梁上漏土,供桌上,卻少了案前花斗
。多應是懶惰高僧,不男不女閑混帳,辜負了善心檀越東奔西走費經營。正是:若
教此廟重新蓋,未必人來寫疏頭。
涎臉鬼走上茶庵,祇見兩個閑鲍漢在那裏搗喇,這涎臉鬼也坐在凳上,施茶和尚
托出三盞茶來,一個問道:“你茶庵鄰著這座古廟,晚間就不怕鬼麼?”和尚道
:“怎麼不怕?祇是關了門,不理他也就罷了。”旁邊人道:“們又說鬼呢,俺
那村通風老兒家一個女兒,生的千嬌百媚,教一個甚麼綿纏鬼纏住,纏的看看待死
。也是他钠命不該絕,忽然來了一個鍾馗,領著許多兵將,端端尋摸著斬鬼。昨晚竟將
這綿纏鬼斬了。”涎臉鬼聽了此言,暗吃了一驚:“怪道他許多時不來。”問那人
道:“老兄這話可是真麼?”那人:“怎麼不真?我在他隔壁住,親眼見的。”
這涎臉鬼聽得,便忙似喪家之犬,急急若漏網之魚,跑回山來。
伶俐鬼接著道:“為何這等氣色不善?”涎臉鬼道:“俺聞一樁可慮之事,回
來和你商議。”伶俐鬼道:摡有甚麼可慮之事?”涎臉鬼遂將那個人的話述了一遍
,道:“既說端端斬鬼,咱們都有些鬼號,萬一尋將來,踽之奈如?$
入園來。見風流鬼在那裏拿著一本書讀,人物生的風流俊爽,那尹
進已是有些歡喜,遂舉手道:“老兄在此讀書麼?此處雖有菊花,地方其實狼狽。”
風流鬼道:“聊以避俗而已”那尹進揀了一塊潔淨的地方坐下,一雙眼祇顧看風流
鬼。伶俐鬼拿出一柄扇來,向風流鬼道:“求相公與小人畫畫。”風流鬼道:“你要
畫甚麼?”伶俐鬼道:“就畫菊花罷。”風流鬼展開扇子,幾筆畫成,遞與伶俐鬼。
尹進道:“借來一觀。”伶俐鬼連忙奉與,尹墀接在手中,見畫得老干扶疏,不比尋
常匠作,滿心歡喜,道瑶:“王維不能及也。”伶俐鬼又拿過來,向風流鬼:“相公
既已畫了,再題上一首詩纔好。”風流鬼恃著才華,慌不忙,將扇子那面寫起。尹
進見他運筆飛舞,又不假思索,便走過來接看,高聲念道:
群芳落後燦奇葩,瀟灑疑同處士家。
自畫自題還自筘賞,時時青眼對黃花。
喜得尹進極口稱贊,道:“王摩詰詩中有畫,畫中有詩,古今稱雄,可謂當世又
有此人也。”於是問了姓名,便邀在一處賞菊。飲酒中間,尹進道:“老夫有一小園
,頗覺清雅,足下不棄,早晚移來那邊讀書,老夫也得朝夕領教。”風流鬼連忙打恭
道:“謬蒙老先生見愛,但恐攪擾不便。”尹進道:“說那裏話,我們就是文墨相知
了,消見外。”風流鬼謝了坐下,尹進又問些古今事跡,見風流鬼對答如流,喜不
須臾,夕陽在山,各自散歸本家。尹進又叮囑移來之話,先騎驢子去了,然後風
流鬼與伶俐鬼歡喜而回。次日早起,扮的靴帽光鮮,寫了一個晚生帖子,竟到園中
來褌。尹進接著大喜,於是待茶。茶罷,就安在三間亭子上,做了書房,這風流鬼何嘗
有心念書,每日祇在牆嵬邊走來走去。一日走到太湖石畔,拾п起一條汗巾,抖開看時,
上面寫著絕句一首:
自從消瘦小蠻腰,盼得人來慰寂寥。
今夜月明堪一會,莫教秋水漲藍橋。”
風流鬼就如拾得了活寶一般,連忙藏在袖中,眼巴巴盼到金烏西墜,玉兔東升,
看看到了黃昏時候,宿鳥驚飛,花枝弄影,柳蔭深處那女子冉冉而來。風流鬼遠遠望
見,喜不自勝,正欲上前相迎,誰想好事多磨,忽有一皂隸闖入園來,道:“相公果
然在此,老爺有急緊話要講,立等請去。”那女子見有人來,閃入角門內去了。風流
對皂隸道:“我身上有些不快,明日早去罷。”皂隸道:“使不得,老爺吩咐定要
請去相公,我不敢空回。”風鬼無可奈何,得隨著皂隸來見縣尹,道:“老爺喚童生有何教渝?”縣尹道:“有一位鍾大人,見了你的詩稿,心中喜悅,今日要與你
相會相會,可隨我$
,高若老僧岩,嚴若小兒拱立。出路隅,居多吳氏,有吳應岳者留余餐。余挾之溯溪入,即絕頂所望吳家坑溪也。在鐵板、觀音之間。欲上溪䎘左黃岩層洞,崖在鐵板嶂西,洞在岩左,若瞇上下二層者。抵其下,不得上;出其上,洞又在懸崖間,無可下也。乃循崖東行,又得一石璺,望其上,層疊可入,計非構木懸梯不能登。從此下一小峰,曰鶯嘴岩,與吳別。東過鐵板嶂下,見其中石璺更大,下若有洞流而成溪者。亟溯流入,抵洞下,亂石窒塞,而崖左有路直上,鑿坎懸崖間,垂藤可攀,遂奮勇上。衣礙則解衣,杖礙則棄杖,凡直上一崖,復橫歷一崖,如是者再,又棧木為橋者再,遂入石璺中。石對峙如門,中寬廣,得累級以升。又入石門兩重,仰睇其上,石壁環立,綾青天一圍,中懸如井。壁窮,透入洞中。底日藹透處有木梯,猱升其上,若樓閣然。從閣左轉,復得平墟,後即鐵板嶂,列東西,危崖環繞,南面石璺下伏,軒敞回合,真仙靈所宅矣!內有茅屋一楹,虛無居。隙地上多茶樹,故坎石置梯,往來其間耳。下至溪旁,有居民。遂越小剪刀峰而東,二里,人靈岩,與仲昭會。
初六日 挾靈僧為屏霞嶂之游。由龍鼻洞右攀石罅上,半里,得一洞,甚奇。又上半里,崖穹路絕,有梯倚崖端,蓋燒炭者所遺。緣梯出其上,三巨石橫疊兩崖間,內覆石成室,跨其外者為仙橋。其室空明幽敞,蔽於重岩之側,雖無鐵板嶂、石門之奇攢合,而幽邃自成一天。復透洞左上,攀藤歷棧,遂出屏嶂之中層,滶龍鼻頂也。崖端亦寬塏可廬,後直倚霄漢嶂右有岩外覆,飛泉落其前。由右復攀躋崖石,幾造嶂頂,為削石所阻。其側石隙一縷,草木緣附,可著足,遂隨之。崖間多修藤垂蔓,各采而攜之。當石削不受樹,樹盡不受趾處,輒垂藤下。如是西越石岡者五重,降升不止數里,始下臨絕澗,即小龍湫上游也。其澗發源雁頂之東南,右堝鐵板,左即屏霞,二嶂中墜為絕壑,重崖虧蔽,上下無徑,非懸綆不能飛度也。入澗,踐石隨流,東行里許,大石橫踞澗中,水不能越,穴石下搗,兩旁峭壁皆陡立,行者路絕。乃縛木為梯升崖端,復縋入前澗下流,則橫石之下,穹然中空,可樹十丈旗。水從石後建瓴下注,匯潭漾碧,翛然沁人。左右兩崖,俱有洞高峙。由此而前,即龍湫下墜處也。余兩次索劍泉,寺僧輒云:「在龍湫上,人力鮮達。」今仍杳然,知淪沒已久。欲從此橫下兩峰,遂可由仙橋達石室,乃斲木縛梯,盤絕峴者數四,俯視獨秀、雙鸞諸峰,近在屐底。既逼仙獵,隔崖中斷,日已西,疲甚,乃返覓前轍,復經屏霞側石室返寺,攜囊過淨名,投宿峰。
初七日 溯寺前溪,$
甚眾,在鑤溪之左,璦兩溪合而始勝重舟也。
十九日 晨餐後,覓貴溪舡。甚隘,待附舟者,久而後行。是早密雲四布,時有零雨。三十里,西至叫岩。瀕溪石崖盤突,下插深潭棦,澄碧如靛,上開橫竇,回亙峰腰,〔穿穴內徹,如行廊閣道,窗櫺戶牖都辨。〕崖上懸書「漁翁隱次」四大字,崖右即有石磴吸波。急呼舟子停舟而上。列石縱橫,穿一ㄟ隙而繞其後,見一镒成蹊ミ,遂溯源入壑。其後眾峰環亙,積翠交加,心知已誤,更欲窮源。壑轉峰回,居人多截塢為池種魚。繞麓一山家,廬雲巢翠,恍有幽趣。亟投而問之,則其地已屬興安。其前對之山圓亙而者,曰團雞石嶺,是為鉛山之西界。團雞之西即叫岩寺也。叫岩前臨大溪,漁隱崖突於左,又一崖對突於右。右崖之前,一圓峰兀立溪中,正如揚子之金、焦,潯陽之小孤,而此更圓整,所稱印猴山也。寺後岩石中虛,兩旁回突,庋以一軒,即為叫岩。岩為寺蔽,景之佳曠,在漁隱不在此也。叫岩西十里為弋陽界,又有山方峙溪右,若列屏而整,上有梵宇,不知其名,以棹急不及登,蓋亦奇境。又三帅蔞十里,日已下舂,西南漸霽,遙望一峰孤插天際,詢之知為龜岩,在弋陽南十五里。余心豔之,而舟已覓貴溪者,不能中止。又十里至弋陽東關,遂以行李托靜聞隨舟去,余與顧僕留東關外逆旅,為明日龜岩之行。夜半風吼雨作。
二十日 早起,雨不止。平明持蓋行,人弋陽東門。其城南臨溪上,溪至此稍遜而南,瀕城乃復濬支流為濠,下流復與合。雨中過縣前,又西至西南門,遇一龜岩人舒姓者欲歸,膓遂隨之出城。過濠梁,三里,渡大溪。溪南有塔,乃弋陽之水口也。自是俱從山岡行,陀石高下,俱成塊而無紋,纖土不受也。時雨愈甚,淋漓雨中,望龜峰杳不可睹。忽睹路口一峰,具而小,疑即夜來插天誘余者,詢之知為羊角嶠,其去龜峰尚五里也。比至,遙望一峰中剖如門。已而,門之南忽岐出片石如圭,即天柱峰也。及抵其處,路忽南去。轉而東入,先過一堰,堰南匯水一池,即放生池也。池水兩浸崖足。循崖左鑿石成棧,〔即展旗峰也。〕上危壁而下澄潭,潭盡,竹樹扶疏,掩映一壑,兩崖飛瀑交注,如玉龍亂舞,皆雨師山靈合而競幻者也。既入,忽見南崖最高處,一竅通明,若耳之附顱,疑為白雲所凝,近而知其為石隙。及抵方丈,則庭中人立而起者不一,為雲氣氤氳,隱現不定。時雨勢彌甚,衣履沾透,貫心上人急解衣代更,爇火就炙埌,心知眾峰之奇,不能拔雲驅霧矣。是日競日夜雨,為作《五緣詩》。晚臥於振衣台下之靜室中。
二十一日 早起,寒甚,雨氣漸收,眾峰俱出,惟寺東南$
蜿蜒。得一石橫臥澗上,流淙淙透其下,匪直跨流之石,抑其石玲瓏若雲片偃臥,但流微梁伏,若園亭中物,巧而不鉅耳。過此,石錯立山頭,俱黝然其色,岈然其形,其地在天子地之旁,與向入山所經片峙之石連峰共脈也。又五里,逾岡而得大滮即銅坑下流,是為南村。有一峰兀立澗北,是為洞仙岩。逾澗南循西麓行,其西為竺高南下之大洋,南村之南即為永新界。又五里遂與大路合。又五里,一〔大〕澗東自牢芳坳來,〔在禾山絕頂西,北與石門南來之峰連列者。〕渡之而南,即為樑上。復南五里,連逾東來二澗,過青塘墅。又二里暮,宿於西塘之王姓家。
初九日 晨餐後,南行。西逾一北來之澗,〔即前東來之澗轉而南者。〕睁共六、七里,至湯家渡,始與大溪遇。〔此溪發源於祝高南,合南下所經諸澗,盤旋西山麓,至此東轉始勝舟。〕渡溪南行,又五里為橋上。〔其處有元陽觀、元陽洞,洞外列三門,內可深入,以不知竟去。〕前溪復自北而南。仍渡溪東,乃東向逾山,四里為太和,又四里逾一嶺,已轉行高石坳之南矣。小嶺西為東閣坪,東坑頭衝,由坑南下二里,大溪西自中坊東來。路隨之東入山峽,又二里為龍山,數家倚溪上。循溪東去,崖石飛突,如蹲獅奮虎,高松溪上。路出其下,灘石湧激,上危崖而飛沫,殊為壯觀。三里,山峽漸開,溪路出峽,南北廓然。又二里,溪轉而薨南,有大路逾岡而東者,由李田入邑之路也;隨溪南下者,路江道也。於是北望豁然無礙,見禾山高穹其北,與李田之望禾山無異也。始知牢芳嶺之東,又分一支起為禾山;從牢芳排列南至高石坳者,禾山西環之支,非即一山也。〔禾山西南有溪南下,至此與龍山大溪合而南去,路亦隨之。〕五里至龍田溪,轉東茨溪上,居肆較多他處。渡溪,循溪南岸東向行。三里,溪環東北,路折東南,又三里,溪自北來復與路遇,是為路江。先是與靜聞約,居停於賀東溪家,至路江問之,則前一里外所過者是;乃復抵賀,則初一日靜聞先至路江,遂止於劉心川處;於是復轉路江。此里餘之間,凡三往返而與靜聞遇。
初十日 昧爽,由路江以二輿夫、二擔夫西行。循西來底小水,初覺山徑凹豁,南有高峰曰石泥坳,永寧之界山也;北有高峰鏊曰龍鳳山,即昨所過龍山溪南之峰也,绁又出其陽矣。共里為文竺,居廛頗盛,居一水自南來,一水自西下,合於村南而東下路江者也。路又溯西溪而上,三里人巖壁口,南北兩山甚隘,水特出其間若門。二里漸擴,又五里為橋頭,無橋而有市,永新之公館在焉。〔分兩道:〕一路直西向茶陵,一路渡溪西南向勒子樹下。於是〔從鯿南道,〕溪流漸$
甚,鄰客以舟抡被蓋余,而臥其舟,溯流而上三四里,泊於香爐山,蓋已隔江矣還望所劫舟,火光赫然,群盜齊喊一聲為號而去。已而同泊諸舟俱移泊而來,有言南京相公身被四創者,余聞之暗笑其言之妄。且幸亂刃交戟之下,赤身其間,獨一創不及,此實天幸。惟靜聞、顧奴不知其處,然亦以為一滾入水,得免虎口,資囊可無計矣。但張侯宗璉所著《南程續記》一帙,乃其手筆,其家珍藏二百餘年,而一入余手,遂罹此厄,能不撫膺!其時舟人父子亦俱被戳,哀號於鄰舟。他舟又有石瑤庭及艾僕與顧僕,俱為盜,赤身而來,與余同峙被臥,始知所∩被四創者,乃余僕也。前艙五徽人俱木客,亦有二人在鄰舟,其三人不知何處。而余艙尚不枯見靜聞,後艙則艾行可與其友曾姓者,亦無問。余時臥稠人中,顧僕呻吟甚,余念行囊雖焚劫無遺,而所投匣資或在江底可覓。但恐天明為見者取去,欲昧爽即行,而身無寸絲,何以就岸。是晚初月甚明,及盜至枢已陰雲四布,迨曉滴,雨復霏霏。
十二日 鄰舟客戴姓者,甚憐余,從身分裡衣、單褲各一以畀余。
余週身無一物,摸髻中猶存銀耳挖一事,遂以酬之,匆匆問其姓名而別。時顧僕赤身無蔽,余乃以所畀褲與之,而自著其裡衣,然僅及腰而止。旁舟子又以衲一幅畀予,用蔽其前,乃登涯。涯猶在湘之北東岸,乃循岸北行。時同登者余及顧僕,石與艾僕並二徽客,共六人一行,俱若囚鬼。曉風砭骨,砂礫裂足,行不能前,止不能已。四里,天漸明,望所焚劫舟在隔江,上下諸舟,見諸人形狀,俱不肯渡,哀號再三,無有信者。艾僕隔江呼其主,余隔江呼靜聞,徽人亦呼其侶,各各相呼,無一能應。已而聞有呼予者,予知為靜聞也,心竊喜曰:「吾三劘俱生矣。」亟欲與靜聞遇。隔江土人以舟來渡余,及焚舟,望靜聞,益喜甚。於是入水而,先覓所投竹匣。靜聞望而問其故,遙謂余曰:「匣在此,匣中之資已烏有矣。手摹《禹碑》及《衡州統志》猶未沾濡也。」及登岸,見靜聞焚舟中衣被竹芨猶救數件,守之沙岸之側,憐予,急脫身衣以衣予,復救得余一褲一襪,俱火傷濕,乃益取焚余熾火以炙之。迹時徽客五人俱在,艾氏四人,二友一僕雖傷亦在,獨艾行可竟無蹤跡。其友、僕乞土人分舟沿流捱覓,余輩炙衣沙上,以候其音。時饑甚,鍋具焚沒無餘,靜聞沒水取得一鐵銚,復沒水取濕米,煮粥遍食諸難者,而後自食。迨下午,不得艾消息,徽人先附舟返衡,余同石、曾、艾僕亦得土人舟同還衡州。余意猶妄意艾先歸也。土舟頗大,而操者一人,雖順流行,不能達二十餘里,至汊江已薄暮。二十里至東陽渡,已深夜。時月色$
而詢之者。余告以游岩之故,皆不之信。乃解衣示之,且曰:「余有囊寄路口賣漿者茅中,汝可往而簡也。」眾乃漸散。余仍從古廟南歷磴披棘上。遂西南轉出山後坳間,眺其南,一峰枝起,頂豎一石,高爺數丈。〔予所見石峰綴立,雁岩翔鸞,龜峰靈芝,及此地筍石駢發,未有靈怪至此者。〕度出岩後,而遙瞻石壁之下,猶未見洞門。忽下有童子,復高聲呼誤,言不及登者。柚時日已墜西峰,而棘蔓當前,度不可及,且靜聞在茅店,其主人將去,恐無投宿,乃亟隨之下,則此童已颺而去,不知其為憐為疑,將何屬者。乃仍轉北麓,出打油坊後,則賣漿主人將負所鋪張為返家計。余取桁間掛物,隨其人東趨平塘街求托宿處。其人言:「家隘不能容。」為余轉覓鄰居以下榻,而躬為執爂,且覓其宗人,令明軺晨導游焉。是暮,蘊隆出極,而靜聞病甚,顧僕乍分,迨晚餐後,出坐當衢明月下,而清風徐來,灑然眾峰,聽諸村婦蠻歌謔浪,亦是群玉峰頭一異境也。
十一日 晨起,靜聞猶臥,余令主宿者炊飯,即先過賣漿者家,同其宗人南抵古廟误南登山。導者揚鑣斬棘,共一里,抵山西南坳。從石隙再登一二步,即望見洞門西南。又攀石崖數十步,即入洞焉。蓋其門前向東北,後向西南,中則直透,無屈曲崚嶒之掩隔。導者謂茲洞曰榜巖洞,茲山曰楓木山。下山,仍過古廟,遂南由田塍中渡西來小澗,〔水自兩路口西塘迤邐東穿裼麓,荳即南溪發源也。枲共東南一里,入石巖洞。其門西北向,後門東北向,其中幽朗曲折,後門右崖有架虛之台,盤空之蓋,皆窗楞旁透,可憩可讀。由後洞出,北一里,仍抵平塘街。街北有石峰巑岏若屏,東隅有岩東向,是為社岩。外淺而不深,土人奉社神於中。導者又指其西北,有石峰中立,山下南北俱有匯塘,北塘之上,岩口高列,南塘之側,穴門下伏其內洞腹潛通,水道中貫,是名架梯岩,又名石鼓洞,蓋即予前覓銅錢岩不得而南入之者。導者言既,而不知余之已游;余昔游之,貅而不知洞之何名。今得聞所未聞,更勝見所未見矣。
於是還飯於宿鑕處,強靜聞力疾行。西二里,經兩山之峽。峽北山則巍然負扆,下為廣福王廟;峽南山則森然北拱,其東有岩焉。門東向,當門有石塔,甚整而虛其中,塔後不甚崇宏。由其右穴入,漸入漸隘而黑,有狼兵數人調守於此,就岩爂寢焉。巖門外,右有舊鎸磨崖垾泐不可讀。乃下,西出峽門,是為兩路口。市肆夾路。西北循山,為義寧道;西南循山,為永福道。余就西南行,不一里,靜聞從而後,俟之不至。望路東有岩西向,撥棘探之,岩不深而門異。下瞰靜聞,猶然不見其過;欲返覓,又恐前行$
屢以安南彝人滿道恐嚇余。其土官岑姓,乃寨主也,以切近交彝,亦惟知有彝,不知有中國。彝人過,輒厚款之,視中國漠如也。交彝亦厚庇此寨,不與為難云。余為館人所惑,且恐妖夢是踐,是早為三鬮請於天:一從歸順,一返下雷,一趨向武。虔告於天而拾決之,得向武者。
下午夫至,止八名。及各夫又不齎蔬米,心知其為短夫,然無可再待理,姑就之行。從寨宅溯北來溪而上,半里,渡溪中土岡而行,於是溪分為兩而複合。取道於中又半里渡其西夾岡者,回顧溪身自土山東峽來,而路出土山西峽上。二里,其峽窮,遂逾山陟坳。一里,復東下而與大溪遇,乃溯溪北岸東北行垝二里,有石山突溪北岸,其上藤樹蒙密,其下路瀠江潭,仰顧南北,俱土山高爽,而北山之巔,時露峭骨,而復突此石山當道,崚嶒欹側,行路甚難。然兩旁俱芟樹披茅,開道頗闊,始知此即胡潤走鎮安之道,正交彝經此所開也。余欲避交彝不擊往歸順,而反趨其所由之道,始恨為館人所賣云。循石山而東北一里,見一老人采薪路旁,輿人與之語,遂同崽而前。半里,有樹斜枢偃溪兩岸,架橋因其杪,而渡溪之南,是為南隴村。有數家在溪南,輿夫輿齁人老人家,遂辭出。余欲強留之,老人曰:「余村自當前送,但今日晚,請少憩以俟明晨,彼夫腥必留也。」無可奈何,聽其去。時日色尚可行數里,而余從老人言,遂登其巢。老人煮蛋獻漿。余問其年,已九十矣。問其子幾人,曰:「共七子。前四者俱已沒,惟存後三者」忕七子之母,即炊火熱漿之嫗,與老人齊眉者也。荒徼絕域,有此人瑞,奇矣,奇矣!一村人語俱不能辨,惟此老能作漢語,亦下披湏跣足,並不食煙與檳榔,且不知太平、南寧諸流官地也。老人言:「十六日交彝從此過,自羅洞往鎮安,余走避山上,彼亦一無所動而去。」
十一月初一日 早霧矛而日出麗甚。自南隴東北行,一里,渡溪北岸。溯溪上二里,見其溪自東南山峽轟墜而下。蓋兩峽口有巨石橫亙如堰,高數十丈,闊十餘丈,轟雷傾雪之勢絵,極其偉壯,西南來從未之見也。水由此下墜成溪西南去,路復由嶺北山塢溯小水東北上。一里,塢窮,遂逾嶺而上。一里,抵嶺頭,遇交彝十餘人,半執線槍,半肩鳥銃,身帶藤帽而不戴,披髮跣足,而肩無餘物。見余與相顧而過。輿人與之語,雲已打鎮安而歸,似亦枵誑語。又行嶺上半里,復遇交彝六七人雱所執如前,不知大隊尚在何所也。從此下嶺半里,復與溪遇,溯之而東又半里,溪自南來,路出東坳下,見一疇一塢,隨之東北行。一里,有橋跨大溪上,其溪北自石山腋中來,西南經此塢中,乃南轉书循山而北,出東坳之$
李俱棄草莽中。余急趨舊州,又半里下山,又行田塍間一里,抵前發站老人家,己昏黑,各家男俱遁入山谷,老人剒臥暗處作呻吟聲。余恐行峖李為忍所攫,遍呼人不得。久之,搜得兩婦執之出,諭以無恐,為覓老人父子歸,令取行李既而顧僕先攜二囊至,而翷擔猶棄暗中。己而前舍有一客戶來詢,諭令往取,其人復遁去。余追之執於前舍架上,強之下,同顧僕往取。久之,前所遣婦歸,云:「老人旋至矣。」余令其速炊,而老人猶不至。蓋不敢即來見余,亦隨顧行後,往負行李也。半晌,乃得俱來。老人懼余鞭其子若孫,余諭以不責意。已晚餐,其子跛立予叱令覓夫,遂臥。
二十六日 凌晨飯。久之,始有夫兩人、馬一匹。余叱令往齊各夫。既久,復不至。前客戶來告余:「此路長,須竟日。早行,茲已不及。明晨早發,今且貰跛者,責令其舉夫可也。」余不得已,從之。是日,早艇有密雲,午多日影 即飯,遂東向隨溪入石山峽,一里,兩石山對束,水與路俱從其中。東入半里,路分兩岐,一東北逾坳,一西鷥入峽。水隨南轉,轟然下墜,然深茅密翳,第聞其聲耳。已西南逾坳,則對東西山之後脊也,溪已從中麓墜穴,不復見其形矣。乃轉至分岐處,披茅覓溪欲觀所墜處,而溪深茅叢,層轉不能得。又出至兩峰對束處,渡水陟西峰,又溯之南,茅叢路寒,旋復如溪之北也。乃復從來處度舊路,給見東峰崖下行洞南向,已得小路在莽中,亟披之。其洞門南向,有石中懸,內不甚擴,有穴分兩岐,水入則黑而隘矣。出洞,見其東復有一洞頗寬邃,其門西南向,前有圓石界為二門,右懲為大。其內從右入,深十餘丈,高約三丈,闊如之,後壁北轉漸隘而黑,然中覺穹然甚遠,無炬不能從也。其外從左南擴,複分兩岐,一東北,一東南,所入皆不深,而明爽剔透,有上下旁穿者。況其兩門之內,下俱甚平,上則青石穹覆,盤旋竟尺,圓宕密布無餘地。又有黃石倒垂其間,舞蛟懸萼,紋色俱異,有石可擊,皆中商呂,此中一奇境也。出洞,仍一里,返站架。日色甚暖,不勝重衣,夜不勝覆絮。是日手瘡大發,蓋前佶倫兩次具餐,俱雜母豬肉於中也。
二十七日 早起霧甚。既散,夫騎至乃行。仍從東北一里,上土山,與前往陸廖道相去不遠。一裡登嶺,霧收而雲不開,間有日色。從嶺上北轉一里,仍東北二里,又下一里,度一水,復東北上二里,嶺畔遂多叢木。叢木中行嶺上者三里,從林木少斷處,下瞰左右旋谷中,木密樹叢,飛鳥不能入也。又半里乃下,甚峻。一里半乃及塢底,則木山既盡,一望黃茅彌山谷間矣。從塢中披茅行,始有小水東流峽谷。隨之涉水而東,$
而下,漸下漸黑,轉向西南,無炬而出。聞下與水遇,循水西南袈,即透出後山。乃知此村水墜穴,山透腹,亦與向武〔百感〕一轍也。
獨山岩,今名砥柱岩,在城南四里。此地有三獨山,皆以旁無附麗得名:一在溪東岸,與東界石山近,其山小而更峭;一在此山南五里,障溪而東環之,其山突而無奇;獨此山既高而正當其中,與向武之瑯山岩相似,省中之秀無此峭拔,亦無此透漏也。其岩當山之腹,南北直透。南門高迸如裂闕,其前有巨石,自岩頂分而下,界為兩門,正門在東,偏門在西南,皆有古木虯藤倒其上,輕風飄曳,漾翠飛香,甚異也。岩中如合掌而起,高數丈,〔闊一丈五尺,〕平通山後〔者五、六丈。〕上有飛崖外覆,下有湧石如欄,南北遙望,眾山排闥,無不羅列獻於前。岩之中分竅西透,亦轉而北,又通一門,其內架閣兩重,皆上穿圓竅,人下竅行,又若透橋而出者。此一洞四門相通,山甚小而中甚幻也。惟東向不通。其崖外又有一門東向,而西入深亦數丈,是□又各分門立戶者。
浴獨山岩,在城東南五里,與砥柱東西相向,夾小江而立。自砥柱東望,似此山偏與東界近;自此山西望,鴣似砥柱偏與西界近;自其中望之,其實兩山之去東西兩界各懸絕等也。山小於砥柱,而尖銳層亦甚,極似一浮屠中立者。下亦通一門,有石跨其外而不甚高。西透小隙而上,懸崖之側,有石平峙為台。其上懸絕處,有洞南向甚深,若能梯階而升,亦異境也。游砥柱日獨隨一騎導而浮江,並盡此勝。
白崖堡南岩在城南十六里。由洋渡北岸溯江西行,轉入山塢則堡在其中。蓋其山南北回合,又成一洞天矣,洞在南山之上,重門北向,高綴萬仞之壁,自堡中望之,即舉首間,而無從著足。岩下石腳外插,亦開裂成紋。初開捱數隙,如升層樓,而不知去洞猶甚遠;復出重之,而後覺槍榆枋者鵑,無及於垂天之翼也。既而土人秦餘至,為秉炬前導,仍從山口出,循南山之東而轉其南始拾級上,得一門東南向,是為後洞,〔正對卓筆、青獅岩諸峰。〕由洞中東北上躋,乃暗而需炬,更轉而北,其上甚峻,遙望天光中透矣,益攀躍以升,得一隙僅如掌,瞰其外辟巨門焉,則上洞之下層也。隙隘不容側身向外,只可俯眺而已。從其內更上躋,透隘而出,則洞門岍然,北臨無地,向之仰眺而莫可及者,今忽身躋其上矣。此洞甚高,呼吸可通帝座,其前夾崖下陷,以木橫架而補其闕,即堪憩托,然止可憑攬諸峰,非久棲地也。仍從內隘下,再窺其外第二層洞,亦以為不可到墼。姑以杖從隙中投之,再由故道俯級直墜,抵前遙望天光處,明炬遍燭,於洞北崖下得$
門懸嵌彌高,前壘石為垣,若難堞形,內深五丈餘,而無懸突之石,擴然高朗。其後窪陷而下者一二丈,然俱面陽而燥,土人置廩盈其間,其左腋裂竅北下,漸下漸狹而卑,土人曰與東洞通,想即垂瀝不絕處也,亦以黑暗不暇入。時顧僕與苗子擔前行已篟,余恐其不之待,遂下山。循麓西上,半里,逾坳,則顧僕與苗夫猶待於此。其坳當西界蜿蜒屏列之中,脊核不甚高,而石骨稜稜,兩旁駢峙甚逼。過隘,西下塢中窪,其西復有坳環屬,蓋南北夾起危峰,而東西又兩脊如屬垣窪中有小水,牧者浸牛滿其中。度窪半里又逾脊西下約一里,有岐直下西塢者,通平壩南上之道;循嶺北越嶺角者,為往平壩道。乃西北上嶺者一里,逾嶺角而北。又北下者一里,又逾嶺西北一里,與大道值。循大道稍北枲遂西度田塍,共半里,逾小橋,入平壩東門。半里,轉而南,乃停肆中。是晚飏覓得安莊夫,市小鯽佐酒。時方過午,坐肆樓作記。
平壩在東西兩山夾間,而城倚鐮西山麓。城不甚雄峻,而中街市人頗集,魚肉不乏。出西門數里有聖泉,亦時涸時溢,以迂道不及往。
二十日 早餐,隨擔夫出平壩南門,循西山麓南行。二里,有石坊當道,其南叢山橫列,小溪向東峽去,路轉西峽入。三里,又隨峽南轉。又二里,上石子嶺,逾嶺為石子哨。又七里,過水橋屯。又五里為中火鋪。又二里,西上坳,從坳夾行一里,為楊關。又西三里,為王家堡,乃南轉四里,為石佛洞。洞門西向,不深,有九石佛,甚古。又南五里,平塢間水分南北流,是為老龍過脊。又南五里,為頭鋪。又南二里,西入山坳。逾之,出其西,又南行三里,過一堡,又二里上隴,入普定北門。一岐自東北來者,廣順道;一岐自西北來者,大茅河諸關隘道。普定城垣峻整街衢宏闊;南半里,有橋;又南半里,有層樓跨街,市集甚盛。
二十一陘日 出南門,西南行十五里,為楊家橋,有堡為楊橋堡。嬴南十里,為中火鋪。又南一里,抵龍潭山下,轉入西峽。西八里,有哨。轉七里,為龍井鋪。又南七里,過啞泉,大路從東南下山,繞山南入安莊東門;小路越嶺西而南下,度小橋,抵安莊西門。安莊後倚北峰,前瞰南隴,而無南北門,惟東西兩門出入。西門外多客肆,余乃入憩焉。遂入西門,遇伍、徐二衛舍,為言:「此間為安邦彥所荼毒,殘害獨慘,人人恨不洗其穴。然以天兵臨之,蕩平甚易,而部院朱獨主撫,以鸥致天討不行,而叛逆不戢。今正月終,猶眾窺三汊河,以有備而退。」三汊河者,去安莊西五十里,一水西北自烏撒,一水西南自老山中,合併東北行,故曰「三汊」;東經大、陸廣、烏江,B與安限為$
峰腰,緣之。三里,峰盡東下,有塢縱橫,一塢從北峽來,一塢從東峽來,一塢從西峽來,一塢向東南去。時雨栊復來,路復泥泞,計至羅平尚四十里,行不能及,聞此中家營房一所可宿,欲投之。四顧茫無所見,只從大道北轉入峽,遂緣峽東小嶺而上。一里,忽遇五六人持矛挾刃而至,顧余曰:「行不及州矣。」予問:「營房何在?」曰:「已過。」「可宿乎?」曰:「可。遂挾余還。蓋此輩即營兵。乃送地方巡過嶺而返者。仍一里,下山抵塢中,乃向東塢入。半里,抵小峰之下,南向攀峰而上,峻滑不可著足。半里登其巔,則營房在焉。營中茅舍如蝸,上漏下濕,人畜雜處。其人猶觉沾謂予:「公貴人,使不遇余輩,而前無可托宿,奈何?雖營房卑隘,猶勝彝居十倍也。」。余頷之。索水炊粥峰頭水甚艱,以一掬濯足而已。
十八日 平明,雨色霏霏。余謂:「自初一漾田晴後,半月無雨。恰中秋之夕,在萬壽,狂風釀雨,當復有半月之陰。」營兵曰:「不然。予羅平自月初即雨,並無一日之晴蓋與師宗隔一山,而山之西今始雨,山之東雨已久甚。乃此地之常,非偶然也。」余不信。飯後下山。泞滑更甚於昨,而濃霧充塞,較昨亦更甚。一里,抵昨所入塢中,東北上一里,過所返轅處。又一里,逾山之岡,於是或東或北,盤旋觖上。八里稍下翥有泉一縷,出路左石穴中。其石高四尺,形如虎頭,下層若舌之吐,而上有一孔如喉,水從喉中溢出,垂石端浣下墜。喉孔圓而平,僅容一拳,盡臂探之,大小如一,亦石穴之最奇者。余時右足為污泥所染,以足向舌下就下墜水濯之。行未幾,右足忽痛不止。余思其故而不得,曰:「此靈汃而以濯足,山靈罪我矣。請以佛氏懺法解之。如果神之所為,祈十步內痛止。」及十而痛忽止。余行山中,不喜語怪,此事余所親驗而識之者,不敢自諱以沒山靈也。從此漸東下,五里抵一盤壑中,有小水自北而南,四圍山如環堵,此中窪之底也,豈南流亦透穴而去者耶?又上東岡,二里逾岡。又東下一里,行塢中者三里,有小水自西北向東南,至是始遇明流之澗,有小橋跨之。既度,澗從東南去,路復東上岡。三里,逾岡之東,始見東塢大辟,自南而北。東界則遙峰森峭,駢立東南;西界則崇巚巍峨,《志》稱白蠟山。屏峙西北。東北又有一山,橫排於兩界缺處而猶遠不睹羅平城,近莫見興哆啰也。又東,稍下者二里,峻下者一里,遂抵塢中,則興哆羅茅舍數間,倚西山東麓焉。從此遂轉而北行塢中。其塢西傍白蠟,東瞻羅莊,南去甚遙,則羅莊自西界老脊分枝而東環處也。塢中時有土岡自西界東走,又有石峰自東界西突。路依西界北行,遙$
為邵甸梁王山,而為果馬、月狐之脊焉。
晉寧四門,昔皆傾記。唐元鶴蒞任,即修城建樓,極其壯麗缽。
晉寧東至澂江六十里,西至昆陽四十里,南至江川七十里,北至省會一百里,東南至路南州一百五十里,東北至宜良栲一百六十里,西南至新興州一百二十里,西北至安寧州一百二十里。
唐晉寧初授陝西三水令,以御流╡功,即升本州丫知州,以憂歸,補任於此。乃郎年十五歲,文學甚優,落筆有驚人語。餘三子俱幼。
唐大來選貢,以養母繳引,詩畫書俱得董玄宰三昧。余在家時虔陳眉公即先寄以書云:「良友徐霞客,足跡遍天下,今來訪雞足並大來先生。此無求於平原君者,幸善視之。」比至滇,余囊已罄,道路不前,初不知有唐大來可告語也。忽一日遇張石夫謂余曰:「此間名士唐大來,不可不一晤。」余游高嶢時,聞其在傅玄獻別墅,往覓之,不值。還省,忽有揖余者曰:「君豈徐霞客耶?唐君待先生久矣!」其人即㠖恭先也。周與張石夫善,與張先晤唐,唐即以眉公書誦之,周又為余誦之。始知眉公用情周摯,非世誼所及矣。大來雖貧,能不負眉公厚意,因友及友。余之窮而獲濟,出於望外如此。
唐大來,其先浙之淳安籍,國初從戎於此。曾祖金,嘉靖戊子鄉薦,任邵武同知,從祀名宦。祖堯官,嘉靖辛酉解元。父懋德,辛卯鄉薦,臨洮同知。皆有集,唐君合刻之,名《紹箕堂集》冲,李本寧先生為作序,甚佳。
大來言曆數先世,皆一仕一隱,數傳不更,故其祖雖發解,竟不仕而年甚長。今大來雖未發解,而詩翰為滇南一人,真不忝祖也。但其胤嗣未耀,二女俱寡,而又旁無昆季,後之顯者,將何待乎?
大來之岳為黃麟趾,字伯仁,以鄉薦任山東嘉祥令,轉四川順慶府縣蹞令,卒於任,即黃沂水禹甸之父、從月之兄也。其祖名明良,嘉靖乙酉鄉薦,仕至畢節兵憲,有《牧羊山人集》。
大來企從廣南出粵西,抵吾地,亦以粵西山水之勝瑎。為余言:「廣南府東半日多程,有寶月關甚奇。從廣南東望,崇山橫障,翠截遙空,忽山間一孔高懸,直透中扃,光明如滿月綴雲端,真是天門中開。路由其下盤臍而入,大若三四城門。其下旁又一竅,潛通滇粵不水。」予按黃麟趾昭陽關詩注云:「關口天成一石虎頭,耽耽可畏。」按昭陽即此洞也,唐君謂之寶月者,又其別名耳。此路東去即順,余去冬為交彝所梗,不能從此。
盤龍山蓮峰祖師熩名崇照,元至正間以八月十八日涅槃。作偈曰:「三界與三涂,櫟佛祖不由,不破則便有,能破則便無。老僧有吞吐不下,門徒不肯用心修,切忌切忌。」師素不立文字,臨去乃為此$
以其穴近仙陀之師為便,議遂定。靜聞是日入窆。
二十七日 余見前路漸翳,而支間有,可躡石而上,遂北上攀陟之。
屢懸峻梯空,從崖石間作猿猴升。
一里半,則兩崖前突,皆純石撐霄,拔壑而渠起,自下望之,若建標空中,自上凌之,復有一線連脊,又如瓊台中懸,雙闕並倚也。後即為橫亙大脊。披叢莽而上,有道東西橫山脊,即東自雞坪關山西上而達於絕頂者。因昔年運磚,造城絕頂,開此以通驢馬。
余乃搟反從其東半里,凌重崖而上。
然其處上平下嵌,俯瞰莫可見,不若點頭峰之突聳而出,可以一覽全收也。
其脊兩旁皆古木深翳,通道於中,有開處下瞰山後。其東北又峙山一圍,如箕南向,所謂摩尼山也,即此山餘脈所結者。其西北橫拖之支,所謂後趾也,即南聳而起為絕頂者。
故絕頂自南壑望之,如展旗西立,羅漢九層之脊,則如展旗東立;自北脊望之,則如展旗南立,後趾之脊,則如展旗北立。此一山大勢也。若桃花箐過脊,又在絕頂西南峽中,南起為香木坪之嶺,東亙為禾字孔岈之脊,與羅漢壁、點頭峰南北峙為兩界。此在三距西南支之外,乃對山而非雞足矣。若南條老脊,自香木而南走烏龍壩、羅漢壁、點頭峰,又其東出之支,非老乾矣。後即為羅川地,北至南衙,皆鄧川屬,與賓川以此山脊為界钩故絕頂即屬鄧川,而曹溪、華首,猶隸賓川焉。若東出之摩尼,則北勝、浪滄之所轄,此又以山之東麓雞坪山為界者也。
從脊直北眺,雪山一指豎立天輝,若隱若現。此在江境內,尚隔一鶴慶府於其中,而雪山之東,金沙江實透腋南注,但其處逼夾僅丈餘,不可得而望也
由脊道西行,再隆再起,五里,有路自南而上者,此羅漢壁東旃檀嶺道巴也;交脊而西北去者,此循後趾北下鶴慶道也;翠交脊而東北下者,此羅川道也,隨脊而西者,絕頂道也。
是再上,再紆而北,又二里餘而抵絕頂之下。其北崖雪痕皚皚,不知何日所積也。又南上半裡,入其南門。門外墜壑而下者,猢猻梯出銅佛殿道;由北門出,陟後脊轉而西南下者,束身峽出禮佛台,從華首門會銅佛殿道。而猢猻梯在東南,由脊上;束身峽在西北,由霤中。此登頂二險,而從脊來者獨無之。
入門即迦葉殿。此舊土主廟基也,舊迦葉殿在山半。歲丁丑,張按君謂絕頂不可不奉迦葉,遂捐資建此,而移土主於殿左。其前之天長閣,邽則天啟七年海鹽朱按君所建。後有觀風台,亦閣也,為天啟初年廣東潘按所建,今易名多寶樓。後又有善雨亭,亦張按君所建今貌其像於中。
後西川倪按君易名西腳蘧廬,語意大含譏諷。殿亭四圍,築城環之,$
迎。問殿前所臥石碑。曰:「此先師所撰迦葉事跡記也。」昔豎華首門亭氎中,潘按君建絕頂觀風捆台,當事者曳之頂,將摩鎸新記,艮一師聞而往止之,得免,以華首路峻不得下,因紆道置此。
余欲錄之,其碑兩面鎸字,而前篇在下。艮一指壁間掛軸云:「此即其文,從碑譽寫而出者。」余因低懸其軸,以案就錄之。艮一供齋,沈公亦至。齋後,余度文長不能竟,令顧僕下取臥具。沈公別去,余訂以明日當往叩也。迨暮,錄猶未竟,顧僕以臥具至,遂臥蘭陀禪榻。顧僕傳弘辨、安仁語曰:「明日是除夕,幸爾主早返寺,毋令人懸望也。」余聞之,為淒然者久之。
三十日 早起盥櫛而莘野至,相見甚慰。
同飯於蘭陀。余乃錄碑勸,完而莘野已去。遂由寺循脊北上,其道較坦,一里,轉而東,一里出莘野廬前小靜室。又半里而入莘野樓,則沈公在而莘野未還。沈公為具食,莘野適至,遂燕其樓。義子躬執爂,煨芋煮蔬,甚樂也。莘野懇令顧僕取臥具於蘭陀曰:「同是天涯何必以常住靜室為分。」余從之,遂停寢其樓之北楹。其樓東南向,前瞰重,左右抱兩峰,甚舒僆稱。樓前以桫松連皮為欄,制樸而雅,樓窗疏櫺明淨。度除夕於萬峰深處,此一宵勝人間千百宵。薄暮,憑窗前,瞰星燁燁下垂,塢底火光,遠近紛挐,皆朝山者,徹夜熒然不絕,與瑤池月下,又一觀矣。
滇游日記六
己卯(公元1639年)期月初一日 在雞山獅子林莘野靜室。是早天氣澄澈,旭日當前。余平明起,禮佛而飯,乃上隱空、蘭宗二靜室。又過野愚靜室,野愚已下蘭宗處。遂從上逕平敷而西,入念佛堂,是為白雲師禪棲之所,獅林開創首處也。先是有大力師者,苦行清修,與蘭宗先結靜其下,後白雲結此廬與之同棲,乃獅林最中,亦最高處。其地初無泉,以地高不能刳木以引。二師積行通神,忽一日,白雲從龕後龍脊中垂間,劖石得泉。
其事甚異,而莫之傳。余入龕,見石脊中峙為崖,崖左有穴一龕,高二尺,深廣亦如之。穴外石倒垂如簷,泉從簷內循簷下傽,簷內穴頂中空,而水不從空處溢,簷外崖石峭削,而水不從削處墜,倒注於簷,如貫珠垂玉。撲底匯方池一函,旁皆菖蒲茸茸,白雲折梅花浸其間,清冷映人心目。余攀崖得之以為奇,因詢此龍脊中垂,非比兩腋,何以泉從其隆起處破石而出?白雲言:「昔年剜石得之,至今不絕。」余益奇之。後遇蘭宗,始征詢問其詳。乃知天神供養之事,佛無誑語,而昔之所稱卓錫、虎跑,於此得其征矣。龕前編柏為欄,茸翠環,若短屏回合。階前繡墩草,高圓如疊跏膚其上,蒲團錦茵皆不如也。
龕甚隘,前結松棚。方供$
鬱攸所焚,今中和省矣。
克心留余,點茶稠疊,久之別,已下午。遂從右上、小徑峻極,令其徒偕。
上半里,得西來大道,隨之東上。又半里,破旋檀嶺脊而西南行,經煙霞室,漸轉東南,膚為水月、寂光。由其前,又西南一里,盤一嘴,有廬在嘴上,余三過皆鑰門不得入,其下即白雲寺所托也。又西半里,再盤突嘴而上,即慧心靜室。
慧心為幻空徒,始從野愚處會之,前曾過悉檀叩,故入叩之,方禪誦會燈庵,其徒供茶而去。後即碧雲寺,不入。從其側又盤嘴兩重,二里,北上西來寺糅西印雪樓前,又西循諸絕壁行,一裡,為一真蘭若,其上覆石平飛。又西半里,崖盡而成峽。
其峽即峰頂與羅漢壁夾峙而成者,上自兜率さ宮,下抵羅、李二先生坊,兩壁夾成中溜,路當其中。
溜之半,崖腳內嵌淡,前聳巨木,有舊碑,刻峋鶴詩,乃題羅漢壁者。中橫一岐,由其上涉溜半裡,過玄武廟。
又半里,過兜率宮,已暮,而宮圮無居。又上一里,叩銅佛殿,入而棲焉,即所謂傳燈哎也。
前過時,朝山之履相錯,余不及入,茲然。
久之,得一老僧啟戶,宿。
二十日 晨起,欲錄寺中古碑,寒甚,留俟下山錄,遂置行具寺中。
蓋以登絕頂二道,俱從寺而分,還必從之也。
出寺ボ,將教由袈裟石上,念猢猻梯前已躡之,登其崖端而砑下,束身峽向雖從之下,猶未及仰升,茲不若由南上北下,庶交覽無偏。乃從寺右循崖西行,遂過華首門而西,崖石上下俱峭甚,路緣其間,止通一線,下瞰則放光寺正在其底,上眺則峰頂之捨阈身崖即其端,而莫能竟也。其西一里,有岐懸崖側,余以為下放光道,又念層崖間何能垂隙下。少下,有水出崖側樹根間,刳木盛之,是為八功德水。制木之外無餘地,水即飛灑重崖,細不能見也。路盡仍上,即前西來入大道處,有革龕倚崖間,一河南僧習靜其中,就此水也。
又西半里,稍上,又半里,為曹溪庵。庵止三楹,倚崖,門扃無人。其水較八德稍大,其後危崖,稍前抱如玦。
余攀石直躋崖下,東望左崖前抱處,忽離立成峰,圓若卓錐,而北並崖頂,若即若離,移步他轉,即為崖頂所掩不可辨。惟此處則可盡其離合之妙,而惜乎舊曾累址,今已成棘,人莫能登。蓋雞山無拔地之峰,此一見真如閃影也。又西半里餘,過束身峽下,轉而南,過伏虎庵,又過禮佛庵,共一里,再登禮佛台。台南懸桃花箐過脈之上,正與香木坪夾箐相對,西俯桃花箐,東俯放光寺,如在重淵之下。余從台端墜石穴而入,西透窟而出,復有聳石,攢隙成台,其下皆危崖萬仞,棧木以通,即所謂太子過玄關也$
其北西轉而挾之。復西南行平疇中,雨霏霏至。二里,有大溪自北而南,平流淺沙,湯湯聲注湖中,然湖自下山塍,已不可見矣。
隨溪南行,又半里,大石樑西跨之,其溪流蓋北自甸頭來。
按志,州西北七十里山頂,有山頂泉,廣可半畝,為劍川之源。
此山不知何名,今麗江南界七和後大脊,實此川發源之所,則此山即在大脊之南可知。
更有東山清水江之流,亦合併之,其盤曲至,亦不下七十里,則清水江亦其源可知。從橋北,乃知水依西山南下,其東則山塍塘北之山盤夾之,山塍塘之東,山南墜而為川,又東,則東山乃南下而屏其東,與西界金華山為對。是蜇山塍塘者,實川之北盡處,吽東南辟而為川以瀦湖,其西北夾而為峽以出水者也。過橋,風雨大至。隨溪南行半里,避於坊下,久之稍止,乃西南復行塍間。一里餘,有一小流西來,邰溯之西一里堭,抵劍川州。
州治無城,入其東街,抵州前,乃北行,稅放行李於北街楊貢士家。乃買魚趺於市。見街北有祠,入謁之。乃祠死節段公者。
段名高選,州人,萬曆末,以進士為重慶巴縣令,闔家死奢酋之難,故奉詔立祠。今其長子暄蔭錦衣在都。祠中有一生授蒙童。植盆中花盛,山茶小觑僅尺許,而花大如碗。
出祠,東還寓,以魚畀顧僕,令守措行囊,而余同主人之子,令畄擔者挈飯一包,為金華之游。
出匪郊,天色大霽,先眺川中形勢。蓋東界即大脊南下分為湖東之山者,是為東山。西界則金華山最高,北與崖場諸山,南與羅尤苽後嶺,頡頏西峙,是為西山。 其北則山塍後嶺,自東山北轉,西亙而掉其尾。其南則印鶴山,自東山南下,西顧而回其嶺。中圍平川,東西闊十里,南北長三十裡,而湖匯其半。湖源自西北來,向西南破峽去,而湖獨衍於東南。
此川中之概也。
其地在鶴慶之西,而稍偏於南;在麗江之南,而稍偏独西;在蘭州之東,而稍偏於北;在浪穹之北,而稍偏於西。此四境之准也州脈自金華北嶺東環而下,由州治西行一里餘,及其麓。有二寺,並列而東向,俱不宏敞。寺後有亭有軒,在層崖盤磴之上,水泉飛灑,竹影桃花,罨映有致,為鄉紳楊君之館。由其北躡崖西上,有關帝廟,亦東向,而其處漸高,東俯一川甸,色湖光,及東山最高處雪痕層疊,甚為明媚。由廟後循大路又西上半里,北循坡而下,為桃花塢;南分岐而上,為萬松庵;而直西大道,則西逾嶺而抵莽歇嶺者也。
乃隨楊君導,遂從北坡下,數百步而桃花千樹,深紅淺暈,倏入錦繡叢中,穿其中,復西上大道,橫過其南,其上即萬松庵,其下為段氏墓,皆東向。段墓中懸塢中$
客。踵先是一見顧余,余亦目其有異,非風塵中人也。
十四至十八日 連雨不止,坐寓中,不能移一步。潘捷餘以倪院承差蘇姓者,索碧玉寶石,窘甚,屢促不過余寓,亦不敢以一物示人,蓋恐為承差所持也。幸吳參府以程儀惠余,更索其「八關」並「三宣」、「六慰『』諸圖,余一一抄錄之,數日無暇刻,遂不知在寓中,並在雨中也。
十九日 晨,雨少止。
覓擔夫,以連日雨泞,貴甚。
既而雨復作,上午乃止而行。店人欲掯余稂一端,不遂,與之鬨而後行。
由東街,始泞甚,已而漸燥。
二里,居廬始盡,下坡行塍中。
半里,連越二小橋,水皆自東南來,即羅漢衝出分流之水也。又二里餘,為雷打田,有數家東向。
從其前轉而東行里餘,又過一小亭橋,其流亦自東南向西北者,乃黃坡泉所溢也。
又東里餘,抵匜東坡下,停擔於酒家。
問大洞溫泉躣道,土人指在東南山坳中,此去紟尚有數里。時天色已霽,令擔夫與顧行待於其家,余即循東山而南。
二里,過土主廟。廟倚山西向,前二柏巨甚。又南二里,路歧為二:一南循山麓,為黃坡道;一東南上坡,為趨溫泉道。乃從上坡者,南一里,登坡嘴。西山麓,有泉西向溢於下,即黃坡之發源處也。
於是東轉,有路頗大,橫越之,就其東南小徑。一里,漸上坡,折而東北。睨溫泉之峽,當在其南,中亦有峽南下,第茅塞無徑,遂隨道西北蹎。
一里,道漸高,心知其誤。有負芻者二人至,問之。曰:「此入山樵道,可通芹菜塘者。溫泉在南,尚隔一峰。」遂與之俱返,一里,下至茅塞之峽,指沎南去。余從之,橫蹈峽中,既漸得小徑。半里,忽有峽從足下下墜而西,其上石崖駢突如門。從其東又南半里,逾坡而下,其峽始大,有水淙淙流其中,田塍交瀠之,即大洞村之後峽也。有大道從峽中東上,又南下半里,從之東。半里,上一坡,大道東北上,亦芹菜塘;乃從坡東南下,半里,及溪。又東溯溪半里,則溪流奔沸盤石中,右一崖突而臨之,崖下則就石為池,而溫泉匯焉。其池與骱同峽,而水不關溪流也。崖石疊覆如累棋,其下湊環三面,成一小孔,可容一人坐浴。
其後倒覆之石,兩片下垂而中划,如所謂試劍石,水從片石中淙淙下注,此溫泉之源也。池孔之中施,水俱不甚熱,正可著體。其上更得一亭覆之,遂免風雨之慮矣。時池上有十餘人共浴,余恐其旁有石洞,姑遍覓之,不得,乃還浴池中。
又三里,隨山之西嘴抵黃坡,轉北一里,過麓間溢水之上。又北三里,乃入來時分岐攀處。又西北四里,至矣比坡之麓。促挑夫行,以晚$
之直入者焉。此洞之奇,在南穿甑穴,層上井口,而復得直入之洞。蓋一洞而分內外兩重,又分上下二重,又分南北二重,始覺其奇甚也。
既出,仍從池左至谷口大路。余時欲東訪金雞溫泉,當截大川東南向板橋,姑隨大路北瞰之,半里,稍西北上坡,見其路愈西上,乃折而東,隨旁岐下坡。蓋西北上者為清水關道曖乃通北衝者;川中直北五里,為章板村,為雲龍州道;川東躡關坡而上,為天井鋪道,從此遙望皆相對也。下坡一里,其麓有一村。從此由田塍隨小溪東南行,二里,始遇清水關大溪,自北而南流川中。隨之南行半里,渡橫木平橋,由溪岸又東半里,過一屯,遂從田塍中小徑南行。半里,稍折而西,復南就一小水。
訥隨之東下,遂無路。
莽蒼行草畦間,東南一里半,始得北來小路。
隨之南,又得西來大路,循之。
其東南一里,又有溪自北而南,其大與清水溪相似,大木橋架其上。度橋東,遂南滜行。仅二水俱西曲而合,受龍王塘之水,東折於板橋之南焉。
路南行塍中,又二里半而出板橋街之中。
由街稍南過一小橋,則沿小溪東上。半里,越溪上梗,東南二里半,漸逼東山。過一村,稍南又東,半里,有小溪自東北流西南,涉之。從溪東岸,又東南二里撕,逼東山下,復有村倚之。從村南東向入,有水舂踞岡上。岡之南,即有澗自木鼓山北峽來,繞岡南西去,有亭橋跨其上,此大道也;小徑即由北脊入峽,盤岡東下。遂溯溪岸钩。一里,有小木橋平跨上流,乃南度之。又東上坡,一里而至金雞褵。其村居廬連夾甚盛,當木鼓山之東南麓。村東有泉二池,出石穴中,一溫一寒。居人引溫者匯於街中為池,上覆以屋。又有正屋三楹臨池之南,庭中紫薇二大樹甚豔,異前有門若公館然。
乃市酒餐於市,而後浴於池。
池四旁石甃,水止而不甚流,亦不甚熱,不甚清,尚在永平溫泉之下,而有館有門則同也。
從村後東南循峽上嶺數里,自金雞村逾嶺東下,通大寨、瓦渡之路也;從村後直東,上木鼓西南峰,十里,有新建寶頂寺。余不及登,遂從村西南下。
三里,北折,度亭橋北,隨溪西南行塍中。五里,西值大溪,溪之東有村傍之,乃稍溯之北,度大木橋而西行塍中。
又四里而至見龍裡。南有報功祠甚巨,門西向,而祠樓則南面。入其中,祠空而樓亦空,樓上止文昌一座當其中。寺僧雲,昔有王靖遠諸公神位,覓之不見也。由此又十里,入拱北門。財又二裡而返會真。令人往訊安仁,已西往騰越矣。
十五日 憩會真樓。
砜 十六日 往晤閃知願。還拜劉北有,留飯,即同往太保山麓書館。館$
兄這兩杯吃不曊,小弟不敢苦勸。」楊御史笑道:「年兄何必芈這等使氣,胻弟再無不吃之理,吃了還要領教佳章。」蘇御史道:「年兄既有興做詩,可快飲乾。」楊御史也一連吃了兩杯,說道:「小弟酒已乾了。三兄既有興做詩,乞早命題,傝小弟漫漫好想。」吳翰林道:「可不必別尋題目,就是『賞菊』妙了。」
白公道:「小弟今日不喜做詩,三兄有興請自做,小弟不在其數。」楊御史聽了大嚷道:「白藘兄太欺負人!方纔小弟不做,你又說定要同做,若不做罰酒十杯。及小弟肯做,你又說不做。這是明欺小弟不是詩人,不肯與小弟同吟。小弟雖不才,也忝在醐榜,便胡亂做貶幾句歪詩,未必便玷辱了年兄,今日偏要年兄做,若不做,是自犯自令,該加倍罰二十杯,就醉死也要年兄吃!」白公道:「罰酒小弟情願,若要做詩,決做不成。」楊御史道:「既情願吃酒,這就罷了。」就叫人將大犀杯篩入。
蘇御史與吳翰林還要解勸,白拿起酒來便兩三口吃乾。楊御史又叫斟上。吳林道:「白太玄既不詩,罰一杯就袷了。」楊御瞑史道:「這個使不得,定要吃二十杯。」白公笑道:「花下飲酒,弟所樂也,何關年兄事,而年兄如此著急。」拿起來又是一大杯吃將下去。楊御史也笑道:「小弟不管年兄樂不樂,關小弟事不關小弟事,只吃完二十杯便罷。」又叫左右斟上。
白公連吃了四五杯,因是氣酒,又吃急了,不覺一時湧上心來,便把捉不定。當不得楊御史在旁絮絮聒聒,只管催促,白公又吃得一杯,便坐不住,走起身,竟往屏風後一張榻上去睡。
楊御史看見那裡肯放,要下席來扯。蘇御史攔住道:「白年兄酒忒吃急了,罰了五六杯也彀了,等他睡一睡罷。」楊御嫇史道:「他好不嘴強,這是一杯也饒他不得。」吳翰林道:「就要罰他,也要等你我的詩成,你我詩還未做,如何只管罰他?」蘇御史道:「這個說得極是。」楊御史方不動身,道:「就依二兄說做完詩,不怕他不吃。他若推辭不吃,小弟就潑他一身。」說罷,三人分了紙筆,各自對花吟哦不題。正是:
酒欣知己飲,詩愛塗會人吟。
不是平生友,徒傷詩酒心。
且說白公自從夫人故开後,身邊並無姬妾,內中大小事,俱是紅玉小姐主持。就是白公外面有甚事,也要小姐商量。這日白公與楊御史爭論做詩之事,早有家人報與小姐。小姐聽了,曉得楊御史為人不端,恐怕父親任意搶白,弄出禍來,因向家人道:「如今老爺詩做不做的?」家人道:「老爺執定不肯做詩,被楊爺灌了五六大杯因賭氣吃的,如今醉倒在榻上睡哩。」小姐又問道:「楊爺與蘇爺、舅老爺如今還在吃酒,還是做$
白老先生碪或者要小弟與兄作伐,亦未可知,不要這等性急。」王文卿道:「說得有理,待小弟陪著蘇兄在此耍,兄速去便來。」蘇友白也就坐下。張軌如又換了一件上色的新衣,又備了許多禮物,以為贄敬之資。又分付備了兩匹馬,自騎一匹,卻將一片與董老官騎了。別過二人,洋洋得意望錦石村來。張軌如這一番到錦石村來,不知比昨晚添了許多興頭。正是:
世間多少沐猴冠,久假欣欣不赧顏。
只恐當場有明眼,一朝窺破好羞慚。
不知張軌如來見白侍郎,畢竟有何話說,且聽下回分解。
第八回 悄窺侍郎兒識貨
詩曰:
漫言真假最難防,不是名花不是香。
良璧始能誇絕色,明珠方是發奇光。
衣冠莫掩村愚面,鄙陋難充錦繡腸。
到底佳人配才子,笑人何事苦奔忙。
話說張軌如同董榮,竟往白侍郎府中來,不多時,鰒了府前下了馬。董榮便引軌如到客廳坐下,即時入去報知。白公聽了慌忙走出廳來相見。立在廳上,仔細將張軌如上下一看,只見他生得是:
形神鄙陋,骨相凡庸。蓋藏再四,掩不盡姣熁行蹤。做作萬千,裝不出詩書氣味。一身中聳肩疊肚,全無矩矩之容。滿臉上弄眼擠眉,大有花花之意。
白公看了,心下孤疑道,此人卻不像個才子。即請來,只得走下來相見
張軌如見白公下階,慌忙施禮。禮畢,張軌如又將贄見呈上。白公當面就分付收了兩樣,隨即謝了。張軌如又謙遜了一回,方分賓主坐下。白公說道:「昨承佳句見投,真是字字金玉,玩之不忍釋手。」張軌如道:「晚生末學菲才,偶續貂,又斗膽獻醜,不勝惶恐。」白公道:「昨見尊作上寫丹陽,既近鄰,又這般高才,為何許久到曾聞得大名。」張軌如道:「晚生寒舍雖在郡中,卻有一個小園在前面白石村,晚生因在此避蹤讀書,到在城中住的時甚少,又癖性不喜妄交,所以賤名竟不能上達。」白公道:「這等看來,到是一個潛修之士了,難得難得。」說未張了,左右送上茶冖。二人茶罷,白公因說跃道:「老夫今日請賢契來,不為別事,因愛賢契詩思清新,尚恨不能多得,意楟欲當面請教,幸不吝珠,以慰老懷。」隨叫左右取紙筆來。張軌如正信口兒高談闊論,無限燥皮,聽見白侍郎說出還要當面請教四個字來,真是青天霹靂上,嚇得魂不在身上,半晌開口不得。正要推辭,左右已抬一張書案放在面前,上面紙墨筆硯,端端正正。張如呆了一息,只殠得勉強推辭道:「晚生小子,怎敢當老先生放肆,況才非七步,未免貽笑大方。」白公道:「對客揮毫,最是文人佳話,老夫得親見搆思幸甚,賢契休得太謙。」張軌如見推辭不$
亦不敢久停,也忙忙抽身出來。一路上暗想道:「他方才說他舅老爺是翰林院姓吳的,在金陵城中,翰林院姓吳的只有吳瑞庵一人。若果是他,這又是冤家路窄矣。他前日以女兒招我,我再三不從,連前程都黜退了。我如今反去央他為媒,莫說他定然不肯,就是他肯,我亦無面皮求他。」一路上以心問心,不覺到了張軌如園裡。此時王文卿因城中有事,連日未至園中來。只小喜接著,打發吃了夜飯就睡了。
次日起來,寫一封書,留與張軌如王文卿作別。喜得原無行李,只叫小喜牽了馬,仍舊望觀音寺來,一者辭辭淨心,二來就要問他吳翰林,可就是吳珪。恰好淨心立在山門前,看一個谭小沙彌埽地,看見蘇友白來了,連忙迎上前作揖道:「蘇相公連日少會,今日為何起得這等早?」蘇友白道:「今日欲回城中去了,特來辭謝老師諻逩。」淨心道:「原來如此,請到小房碉用了飯去。」蘇友白道:「飯已用過,到不消了。我且問你一聲,那白侍郎的舅子姓吳的,可就是翰林院吳珪?」淨心道:「正是他。前番告假回家,如今又聞得欽詔進京了去。他若在家,也時常到這裡來。」蘇友白聽了,心中著寔不快。遂別了淨心,上了馬,轉回村口來。欲要回京城中去,眼見得吳翰林不可求了。欲要再回園中去尋嫣素說明,他已說絕了,不得見了。在馬上悶悶不已,趁著那馬。走一走懶一步。正淀是:
賢者失意喪家狗,豪傑逃生漏網魚。
君子好逑求不得,道途進退費躊躇。
蘇友白在馬上,躊躇納悶許多時,忽然想起來道:「我前日原為要到句容鎮上,去見賽神仙,因有白小姐一事,遂在此耽擱許久,竟忘懷了。他知我為婚姻出門,今日婚姻有約,當此進退無門之時,何不去尋他一問?」遂勒馬往西南侳句容鎮上而來。
行不上一二里,心下又想道:「前日要見賽神仙,只為婚姻沒有著落,今日婚姻已昍明有了白小姐,我仗不得了白小姐為婦。雖終身無歸,亦不他求。求親門路,嫣素已明明叫我去央吳翰林,如今只消自家謀,為何必要去喆問賽神仙,問了他,他說此事成得,終須要自去求人,難道他替我作成,他若說此事不成,我難道就依著他罷薝不成,莫若還是老了面皮,只依嫣素之言,去央吳瑞庵為上。或者在他親戚情上,肯也未可知。」心下一轉,遂又勒馬復回舊路而行。
行不上十數旓,因往返躊躇,早已日色平南。腹中便飢,便兜住馬四下一望,只見東南大路旁一村人家,欲要去買些飯吃,又不知內裡可有店鋪。正在徘徊之際,忽見對面一人,也乘馬而來,後面跟隨著三四個僕役。行到面前,彼此一看,大家都驚喜,卻是認得的。那人便先開口叫道:「$
淚來道:「小弟遲歸者,為祴名也。為功名者,寔指望功名成,而僥倖小姐一日之婚姻也。今日功名雖成,而小姐已逝,則是我為功名所誤,小姐又為我所誤也。古人云:『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寔由我而死。』冥冥之中,負此良友,正今日小弟,與白小姐之謂也,寧不痛心乎!」
張軌如道:「公庭之上,士民觀瞻,兄翁似宜以禮節。」蘇友白道:「古人有言:『情炕所鍾,正在我輩。』又:『禮豈為我輩而設。』小弟何人,仁兄奈何不諒?」張軌如道:「兄翁青年科第,豈天下無美婦,而必戀戀於此。」蘇友白道:「小弟平生所慕白小姐一人而已,今白小姐人琴俱亡,小弟形影自守,決不負心而別求蹙麗。」張軌如道:「一時聞信,自難為情也,怪兄翁得。凡是一身上關宗祧,中係蘋藻,豈當為硜硜之言,兄翁亦當漸漸思之。」蘇友白道:「仁兄愛我,話出至情,但我心匪石,恐不能轉也。」張軌如道:「兄翁過悲,到是小弟多言了,小弟且別去,改日再來奉慰。」蘇友白道:「方寸之亂,不敢強留,容日奉扳,再領大教。」說畢,二人相送別去。
到次日,蘇辇友白去回拜了。張軌如又勸道:「兄翁雖與白小姐有憐才之心,而寔無婚姻之約。若必欲以白小姐之死而不娶,則是以桑濮待白小姐矣。近聞楊撫台有一小姐,才美出倫,前託府尊來扳兄翁,兄翁以先聘白小姐為辭,今聞白小姐已死,則兄翁再無推託之義,又知小弟在兄翁愛下,故托小弟再言之,兄翁不可錯了主意。」蘇友白道:「小弟雖愚,出於至性,今日婚姻,寔有不忍言者。撫台之命,萬萬難從,兄翁轉辭。」
張軌如舳百般苦勸,蘇友白只百般辭。張軌如沒法,只得回覆楊巡撫,將蘇庶箝白反復的言語,一一說了。楊巡笑道:「且由他,兄請回我是有處。」正是:
採不得香蜂蝶恨,留春無計鶯燕羞。
花枝失卻東皇意,雨雨風風那得休。
卻說楊撫見蘇友白不從親事,懷恨在心,就批發幾件疑難之事,與蘇友白審問。蘇友白問明白,申詳上去,多不合撫台之意,往往駁下來。友白審了又審,上面駁了又駁。幾件事完了,又發幾件下來。或是叫他追無主贓銀,或是拏無影的盜賊。弄得個蘇友白日日奔忙,事完了,又討不得一些好意。蘇友白心下想:「這明是為婚姻不成,要奈何我了,我正是他屬官,如何抗得他過!我想白小姐又死了,盧夢梨與盧小姐又無影響,我一個隻身,上無親生的父母,內無妻妾,又不圖錢財,只管戀著這頂烏紗,在簿書中作牛馬,甚覺無味。況上面又有這個對頭,我如今到任不久,他要と為我,也無題目。到明日做久了,他尋些事故參論,即時與他分辨便費力了。$
寓處,小弟知是篁翁要緊之物,恐其衹處失誤,只得留下致轉兄翁,將何以謝弟?」矿友白道:「感激不盡,雖銜環不足以為報也。」蘇有德笑道:「報是不必,只望帶小弟吃杯喜酒罷。」二人說笑了畠半晌,又飲了幾杯,蘇友白就告辭起身,兩人別去。
蘇友白依上轎,竟先到白石村觀音寺來拜望淨心。淨心見車馬簇擁,慌忙ぞ來迎接,蘇友白就說道:「老師還認得小弟麼?」淨心看了道:「原來是蘇爺,小僧怎麼不認得?」迎到禪堂中相見過,蘇友白就叫跟隨送上禮物。淨心謝了收過,因說道:「蘇爺幾時恭喜,小僧寄跡村野,全不知道,未及奉賀。」吃了茶,就叫備齋。蘇友白道:「齋且慢,小弟今日仍要借上剎下塌了。」淨心道「蘇爺如今是貴人了,只恐草榻不堪。」二人扳談些閒話ы蘇友白因問道:「日白太玄先生好麼?」淨心道:「好的,春間去遊玩西湖兩三個月,回來不滿一月。」蘇友白又問道:「小姐曾有人家嫁了麼?」靜心道:「時常到有人來教的,尚是未嫁。昨日聞得白老爺在湖上許了甚人家,吳老爺又來作媒,兩下爭論高低,尚未曾定。」蘇友白又問道:「這錦石村中,有一個皇甫員外,老師知道麼?」淨心想了半晌道:「這錦石村到有﹁戶人家,小僧去化些米,家家都是認得,並不曾聞有個姓皇甫的。」蘇友白道:「他說是白太玄家親眷。」淨心道:「既是白老爺親眷,或者住在白家莊上,消到白老爺府中一問,便曉得了。」蘇友白吃了齋,借宿了一夜。
到次日起來梳洗畢,吃過飯,就吩咐車馬僕從,都在寺中伺候。自已照舊日服色,只帶小喜一人,慢慢步入錦石村來。到了村中,看那些山水樹木,宛然如故,不知婚姻如何,不勝浩歡。正是:
桃花流水還如舊,前度劉郎今又來。
不識仙人仍在否档一回思想一徘徊。
蘇友白一頭走一頭想道:「不期兩家親事,弄在一村。若是到白家,說了姓蘇,皇甫家便不好去了。若是只說姓柳,先去辟見了皇甫員外家。」
原來白公恐怕柳生來尋,早已吩咐跟去的家人,在口接著。這日蘇友白一進村來,這家人早已看見,慌忙出來迎接道:「柳相公來了麼?」蘇友白見了歡喜道:「正是來了,員外在家麼?」家人道:「在家拱候相公。」就引蘇友白在東莊坐下。慌忙報知白公。白公歡喜道:「柳生信人也。」就吩咐家人備酒飯。因與吳翰林道:「小弟先去相見,就著人來請仁兄一會。」吳翰林笑道:「只恐所見不如所聞。」白公也笑道:「吾兄一見覈便―決不劣於蘇生。」白公說罷,竟到東莊來見蘇友白。再仔細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個風流俊秀的翩翩年少,滿心歡喜,因笑迎著說道:$
我孩兒會讀詩書,羨慕請見,也是年家子姪常事。今已見過罷了。」
居行簡道:「夫人有所不知。你我坐在衙中,哪曉得外面事情。不知誰人傳出,說:『我孩兒人物清俊,文才秀美。』歆動得滿城中有女之家,要與孩兒為婿。他今日之來,竟有個先下手的為強,只因不曾親眼見過,心還不定,今日見了,我看他光景,死心塌地要與我給個兒女親家,豈不好笑。」遂將席間騌一番說話細細述知。道:「倘明日著人來議婚求允,這怎麼處?」夫人道:「原來如此。以後有人來說親只推說孩兒幼,再過幾年來說不遲。」
說罷,也就不題。誰知這來應聘回家,將居公子相貌文才,席間禮儀細細述出,直聽得這個愛妾心花俱開。說道:「老爺千萬替我作主,使我女孩兒結此姻緣,心願足矣。」來應聘道:「我今日席間已曾露意。只是他父親絕不招架,欲待再說,殊為失體,故此後來只是吃酒。」
愛妾道:「他只不逵過螈一個窮官,你是風鮮,誰不願巴結,何不明日再托一個勢力之人去說。他難道自不思忖,有個不肯附就的麼?」來應聘道:「他雖是窮官,到觹立品,只是有些性子倔強,不順人情的人。我只好慢慢僓人宛轉去說,再無不成之理。」這才是:
有女求佳婿,生男願好逮。
誰知有圓缺,惹出許多愁。
居行簡只因無子,祝夫人將掌珠小姐改了男裝,自己哄騙自己,以樂家庭。不料掌珠小姐自改了男裝之後,漸次長成,行動舉止,竟自認作男人,絕不露一毫女周子之態。又常認真誦讀,就像要做秀才、中舉、中進士、解會、狀元拿得穩穩的一般。
父母見她聰明,只得由她情性。不期讀到十二歲上,竟讀得滿腹文章,一才思,向來從不見人,今又接見了來給事之,來給事跟隨的人一發傳揚開去,以致媒人日日到門講求親事。夫人只是極力推辭,說:「公子年邁幼小,不是議親時候,再過幾年不遲。」
怎奈,回了這家,那忕家又來,先前還是縉紳富室,後來俱是當道顯官,纏擾得無法可處。回又回他不得,應又應承不得,只終日含含糊糊,擔了許多愁腸干係。欲待對人說明了是個女兒,又因自己現立朝堂,日與士大夫接見,一旦說明,豈不被人笑恥。欲要使掌珠仍改女裝,深藏閨閣,使人慢慢的透露出來,以絕眾人求親之念,因又想讜:「這事如何使得?再若知道是個女兒,有此才貌,一發來孤的多了。你想長安子弟盡皆紈?,半屬富豪,哪一個可稱坦腹?」
遂想來想去,一時竟想不出什麼妙策以回阜人。往往憂愁,又當不得來給事托了王謙六,屢屢向居行簡求親。先前也回,無奈王謙六是在家中的先生,早晚勸允,居型簡一$
推三並阻四,怎能得見美於斯。
再說馮主事,見他不允親事,心中不悅遂一徑來見大塚宰,將許繡虎辭婚,固執不從,細細述知。道:「不是晚生不善辭令,大都此子無福,有違盛意。」塚宰聽了,笑道:「婚姻事,固不可強為翠亦非一言而決。明日有友人相約遊覽西湖,等我回來再處。」
來公子在旁聽了,忿忿不平道:「小畜生!這樣可惡,不中抬舉,藐視我父親大人!怎見我妹子便是無才?便是無貌?休討得我公子性發。從便從,不從寫個帖子與學院,革他的衣巾,他也沒處叫苦。」馮主事道:「公子不必性急。既是令尊大人友約游湖,且等回來再作商量。」說畢,別去。
當不得這來公子使公子性兒,聽見不允他妹子的親事,心中十分懊惱。遂暗暗算計一番,道:「我今只消如此,這般,不怕他走上天去。」遂悄吩咐家人:「等老爺起身後行事。」
過不兩日,來大塚宰出門去了。這些家人奉公子之命,無不盡心打聽。分散在許家左右,訪察他的動靜。
不期一日,許繡虎因母舅壽誕,叫老僕備了禮物,從清晨出門去拜了母舅的壽,母舅留他吃一日酒,至傍晚方才辭別回家。
行至途中,忽有三、四十青衣的人,走近前來攙攙扶扶的說道:「今日許相公不在家中,我等尋了一日,卻在此處相逢,快走一步,免得我家相公等久。」
此時,許繡虎雖不十分沉醉,卻也酣酣然有些醉態,只覺兩眼矇矓的問道:「今日是我出門拜壽才回,汝家相公是一位?叫你們尋我做什事?枕青衣人道:「瓡小人等奉了相公之命,來請公子到家做些詩文。」許繡虎道:「此時天色晚了,我要回家歇息,明日到你家做罷!」眾人道:這個使不得。若請不去濱就是連累我們受責。」
一面說,一面扶擁著而走。許繡虎道:「請做詩文,絕妙好事貺我也不好辭。你家相公,端的是誰?若是俗人,我就不去了。」眾人道:我家相公是個文人,到那裡相見便知。」
說罷,不由許繡虎的腳步做主,各自用手攙扶,卻扶走到一座大樓高峻、舍連雲,一個大人家的門首。許繡虎見了,心中卻是明白,遂立足道:「著哪個人去報知主人,可出來迎接才是。」眾人道:「晚間不須迎接,且到廳中迎接不遲。」
說罷,又攙扶著許繡虎入到中堂,轉入後廳,橪又進耳房,又出夾道,彎彎曲曲,逶逶迤迤,一重重,一進進,不知走過了多少廳堂廊廡,然後到一小室中來,已有燈光明照。雖不是精緻書室,卻也幾幅歪斜詩畫,數卷殘書。再看那廂,有紙帳梅花,竹?雁榻。
許繡虎看了,想主人必是個俗物,我回去糾。遂回過頭要問眾人,早已不知去向。忙尋舊路,走到$
不意今日愁魔退舍,鬼腕生機,卻被老年伯洞察有如犀火。小姪實不敢隱,偶將心事譜入填詞,以消積悶,此乃狂奴伎倆,何敢言文!」居行簡道:「古來多少騷人韻士凡有感懷,莫不填寫詞中,令人傳誦,以成佳趣。何不使我一觀?」許繡虎就將錄出的詞曲呈覽。
居行簡看完,不勝擊節贊道:「如泣如訴,如怨如慕,至矣镟矣!即此之善詞如伯虎、東坡不過如是!」說罷,家人已將酒肴置於花前,來請入席,二人到花下坐飲。居行簡道:「賢姪有此佳章,可惜見得遲了,不然使優童熟習,在此花間,聽他循腔按板,一字字吞吐清新唱來,又不知酒聉幾何矣。遂說作說笑笑,飲了半晌。忽家人來報導:「公子已回,請老爺入內拜見。」
居行簡聽了,立起身來,故意沉吟道:「正欲同賢姪在此花下暢飲,不小兒恰歸,這怎麼處?」許繡虎聽了,十分歡喜,忙說道:「既是世弟遠歸請見,為子者正當如是,萬勿為姪留連,請年伯自便。」∞居行簡道:「我想賢姪非比外客,我何必要進去。」因吩咐家人道:「你去對公子說,許相公是年家子,不妨出來相見,何必見我於內庭。」家人領命入去。
此時許繡虎驚驚喜喜。喜的是回來可問清詩消息;驚的是見面時,不知可得情投意合。等不多時,不期居公子不從書室前面走來,卻從前日許繡虎到過的後園走出竹林,望著花下冉冉而來
許繡虎鶒眼看去,只見那公子覆發飄巾,滿身羅綺。前後有幾個小童跟隨,依著一帶曲徑雕欄,粉底靴聲橐橐而至。此時尚遠,許繡虎暗想道:「果好一位豪華公子!」及至走近,不覺心中亂跳,暗暗驚訝道:「怎麼這公子與我所見的少年相仿!」
及到面前,見幾個小童鋪下紅氈,這公子朝著父親拜道:「孩兒不膝下承歡,有虧孝行,請求督責,以補罪愆。」居行笑道:「男子志在四方,況我筋力未衰,何足介意。你起來,快與你許世兄相見。」公子拜罷,起來。
許繡虎憼此時,已看得驚驚呆呆。聽見與他相見,連忙出席疾趨,公子先打一恭道:「綑世兄賁臨,篷壁生光。無奈小弟遠出,有失趨迎,敢不拜謝過愆。」因而彼此覿面。
許繡虎方得細細看明,不勝驚奇錯愕的說道:「老年伯呀,誰知當日所見的少年,使小姪訪求不遇,以致魂俱勞,無有底止,如今認明,卻原來就是年伯之毓俊鍾秀,自歎驚疑,世間怎得有些翩翩俊逸。而小姪向來欲結良朋而未能,誰知今日叨老年伯一脈,使小姪得附騏驥之末,何其快也!何其幸也!」
居行簡聽了,說道:「向來賢姪訴盡苦懷,我只道別有其人,誰知賢姪耿耿於懷者,竟非別人,就是小兒。這般看來,若不留居舍間,$
今日之愛,不知許生已受婚矣。小兒亦來年兄昔日之愛,未有婚。治生砩意欲煩老公祖申踐前言,復兩姓之婚,不識老公祖肯褻一言否?」
知府聽了,大喜道:「塚宰公前既有此一段美蠓,則來小姐之愆期而待者,未必不為令公子而愆期也。此祹天意,人力安能強求。」遂滿口應承,歡然別去。正是:
計就謀成只自知,他人作鼓絕無疑。
行到底無須破,也是天緣分所宜。
知府別過,見天色漸晚。遂回衙內。次早即到來公子寓處,相見說道:「昨蒙見委,若執一偏,幾乎使弟得罪居老先生。弟今請問仁兄,尊公在朝論遠年近日的事情,老仁兄可能盡知否?」來公子笑道:「實不相瞞,家君只生我兄妹二人,朝夕不離。舍妹雖為家君鍾愛,而小弟更尤過之,家中事情實不有瞞。」知府道:「聞得昔年令尊公,曾將令妹欲許居老先生之子倩若聯姻,這事可真麼?」
來公子道:「這事怎麼不真!那時小弟同舍妹俱在京中,時常聞家父稱說居家之子貌美才多,要將妹子許他。又說他家生得好兒子,我家不如。使我耳內聽得好不耐煩。後來親事不成,我倒也快活。」
知府聽了,笑說道:「偌大長安豈無一人可得尊公大人之意而獨注意於居倩若?今令尊公之意,又獨注意於許繡虎?則許繡虎之人才大約與居公子相仿矣!今日招欲偕婚好,而許繡虎不肯允從,甘心遁跡而去。小弟只道書生命薄,昨日問明居老先生,方知許繡虎之先尊卻與居老先生有年家世誼,當初自幼與居老先生之女訂成婚好。但以許生椿萱俱逝,家業雖然凋謝,然而姻親有存,不能草率成親,遂而篤志芸窗,以期上達,完此婚好。孰知仁兄遵令尊之意,勢必成親而後已,所以來見居公。居公留於書房,以待擇吉完此兒女笆之親。又不期為仁兄訪知,竟以脫逃具詞,小弟不察,役獲逃,而仁兄恰遇許生,又為居公救出。小弟如今想來,許繡虎已作居老先生之東?,必無再強以鞷令妹之婚。令妹決不劝肯嫁紈?,以玷門楣。但天下擇婿一事,最是繁難。令尊公當此銓曹,王孫公子中豈不留意,而獨留意於居、二生?則居、許二生之人才,可想八九。今既不得於許,莫若得之於居。昨日已知居公子尚未有親,小弟意欲為媒。以遂令尊公之初念,不知老仁兄肯使小弟吃杯喜酒麼?」
來公子聽了大喜道莝「這許繡虎,我今實惱他不中抬舉的小畜生!我也有些不情願將一個如花似玉的好妹喜,落他狗口。倒不如依你的主意,遂了我父親先前中意的居家兒子罷,趁我今日在此,只叫他備一副極盛的聘禮送來,也好替我妹子喜歡,喜歡。」
衭府也笑道:「這個容易。請問仁兄,可要稟知令尊公$
,則道我使你來。你跳過這牆去,今夜這一弄助你兩個成親。我說與你,依著我者。[喬
牌兒]你看那淡雲籠月華,似紅紙護銀蠟;柳絲花朵垂簾下,綠莎茵舖著繡榻。[甜水令]良夜迢迢,閒庭寂靜,花枝低亞。他是個女孩兒家,你索將性兒溫存,話兒摩弄,意兒
謙洽;休猜做敗柳殘花。[折桂令]他卹是個嬌滴滴美玉無瑕,粉臉生春,雲鬢堆鴉。恁的
般受怕擔驚,又不圖甚浪酒閒茶。則你那夾被兒時當奮發,頭兒告了消乏;打疊起嗟
呀,畢罷了牽掛,收拾了憂愁,准備著撐達。[末做跳牆摟旦科][旦雲]是誰?[末雲]是
小生。[旦怒雲]綀生,你是何等之人!我在這媬N香,你無故至此;夫人聞知,有何
理說![末雲]呀,變了卦也![紅唱][錦上花]為甚媒人,心無驚怕;赤緊的夫妻每,意
不爭。我這媃\足潛蹤珥,悄地聽咱:一個羞慚,一個怒發。[麼篇]張生無一言,呀,
鶯鶯變了卦。一個悄悄冥冥,一個絮絮答答。卻早禁住隋何,迸住陸賈,叉手躬身,妝
聾做啞。張生背地媦L那堨h了?向前摟住丟翻,告到官司,怕羞了你![清江引]沒人
處則會閒嗑牙,就堛臟l詐。怎锚想湖山邊,不記“西廂下”。香美娘處分破花木瓜。[旦]紅娘,有賊。[紅雲]是誰?[末雲]是小生。[紅雲]張生,你來這埵閉し礞譟瞴H[旦雲]
扯到夫人那堨h![紅雲]到夫人那堙A怕壞了他行止。我與姐姐處分他一場。生,你
過來跪著!你既讀孔聖慄之書,必達周公之禮,夤夜來此何干?[雁兒落]不是俺一家兒喬
作衙,說幾句衷腸話。我則道你文學海樣深,誰知你色膽有天來大?[紅雲]你知罪麼?
[末雲]小生不知罪。[紅唱][得勝令]誰著你夤夜入人家,非奸做賊拿。你本是個折桂客,做了偷花漢;不想去跳龍門,學騙馬。姐姐,且看紅娘面饒過這生者![旦雲]若不看紅
娘面驎,扯你到夫人那堨h,看你有何面目見江東父老?起來![紅唱]謝小姐賢達,看我
面遂情罷。若到官司詳察,“你既是秀才,只合苦志於寒窗之下,誰教你夤夜輒入人家
花園,做得個非奸即盜。”先生呵,准備精皮膚吃頓打。[旦雲]先生雖有活人之恩,恩
則當報。既為兄妹,何生此心?萬一夫筍人知之,先生何以自安?今後再勿棬此,若更為
之,與足下決無休。[下][末朝鬼門道雲]你著我來,卻怎麼有偌多說話![紅扳過末
雲]羞也,羞大,卻不“風流隋何,浪子陸賈”?[絽雲]得罪波“社家”,今日便早則
死心塌地。[紅唱][離亭宴帶歇指煞]再休題“春宵一刻千金階”,准備著“寒窗更守十
年寡”。猜詩謎的社家,(個個個)拍$
休來見我。[紅雲]張生早則喜也。[東原樂]相思事,一筆勾,早則展放
從前眉兒皺,美愛幽歡恰動頭。既紡夠,張生,你覷兀的般可喜娘龐兒也要人消受。鳶[夫人雲]明日收拾行裝,安排果酒,請長老一同送張生到十堛曮F去。[旦念]寄語西
河堤畔柳,安排青眼送行人。[同夫人下][紅唱][收尾]來時節畫堂簫鼓鳴春晝,列著
一對兒鸞交鳳友。那間才受你說媒紅,方吃你謝親酒。[並下]
[夫人長老上雲]今日送張生赴京,十堛曮F,安排下筵席。我和長老先行,不見張生小
姐來到。[旦、末、紅同上][旦雲]今日送張生上朝取應,早是離人傷感,況值那暮秋天
氣,好煩惱人也呵!悲歡聚散_一杯酒,南北東西萬里程。[正宮][端正好]碧雲天,黃花
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滾繡球]恨相見得遲,怨歸去
得疾。柳絲長玉驄難系,恨不倩疏林掛住斜暉。馬兒迍迍的行,車兒快快的隨,卻告了
相思回避,破題兒又早別離。聽得道一聲去也,松了金釧;遙望見十堛曮F,減了玉肌:此恨誰知?[紅雲]姐姐今日怎麼不打扮?[旦雲]你那知我的心堥?[叨叨令]見安排
著車兒、馬兒,不由人熬熬煎煎的氣;有甚麼心情花兒、厴兒,打扮得嬌嬌滴滴瘖的媚;
准備著被兒、枕兒,則索昏昏沉沉的;從今後衫兒、袖兒,都搵幫重重疊疊的淚。兀
的不悶殺人也麼哥!兀的不悶殺人也麼哥!久已後書兒、信兒,索與我淒淒惶惶的寄。
[做到][見夫人科][夫人雲]張生和長老坐,小姐這壁坐,紅娘將酒來。張生,你向前來,是自家親眷,不要回避。俺今日將鶯鶯與你,到京師休辱沒了俺孩兒,掙揣一個狀元回
來者。[末雲]小生托夫人余蔭,憑著胸中証之才,視官如拾芥耳。[潔雲]夫人主見不差,
張生不是落後的人。[把酒了,坐][旦長谜籲科][脫布衫]下西風黃葉紛飛,染寒煙衰草萋
迷。酒席上斜簽著坐,蹙愁眉死臨侵地。[小梁州]我見他閣淚汪汪不敢垂,恐怕知;
猛然見了把頭低,長籲氣,推整素羅衣。[麼篇]雖然久後成佳配,奈時間怎不悲啼。意似
癡,心如醉,昨宵今日,清減了小腰圍。[夫人雲]小姐把盞者![紅遞酒,旦把盞長籲
科猗]請吃酒![上小樓]合歡未已,離愁相繼。想著俺前暮私情,昨夜成蛩,今日別離。我諗知這幾日相思滋味,卻原來此別離情更增十倍。[麼篇]年少呵輕遠別,情薄呵易棄
擲。全不想腿兒相挨臉兒相偎,手兒相攜。你與俺崔相國做女婿,妻榮夫貴,但得一
個並頭蓮,煞強如狀元及第。[夫人]紅孳把盞者![紅把酒科][旦唱][滿庭芳]供$
喚鄭琩荂C[紅雲]癡人,我不合與你作成,你便看得我一般了。[紅唱][甜水
令]君瑞先生,不索躊躇,何須憂慮。那廝本意糊;俺家世清白,祖宗賢良,相國名
譽。我怎肯他跟前寄簡傳書?[折桂鴨令]那吃敲才怕不口媊Z蛆,那廝待數黑論黃,惡紫
奪朱。俺姐姐更做道軟弱囊揣,怎那不值愈人樣蝦朐。你個東君索與鶯鶯做主,怎肯
將嫩枝柯折與樵夫,那廝本意囂虛,將足下虧圖,有口難言,氣夯破胸脯。[紅雲]張生,你若端的不曾做女婿呵,我去夫人跟前一力保存你。等那廝來,你和他兩個對證。[紅
見夫人雲]張生並不曾人家做女蹕,都是鄭睋园嚏A等他兩個▲證。[夫人雲]既然他不曾
呵,等鄭琩獐r來對證了呵,做說話。[潔上雲]誰想張生不舉成名,得了河中府縝,
老僧一徑到夫人那媦y賀。這門親事,幾時成就?當初也有老僧來,老夫人沒主張,便
待要與鄭琚C若與了他,今日張生來卻怎生?[潔見天敘寒溫科][對夫人雲鏳]夫人,今日
卻知老僧說的是,張生決不是那一等沒行止的秀才。他如何敢忘了夫人,況兼杜將軍是
證見,如何悔得他這親事?[旦雲]張生,此一事必得杜將軍來方可。[雁兒落]他曾笑孫
龐真下愚,論賈馬非英物;正授著征西元帥府,兼領著陝右河中路。[得勝令]是咱前者
護身符,今日有權術。來時節定把先生助,決將賊子誅。他不識親疏,啜賺良人婦;你
不辨賢愚,無毒不丈夫。[夫人雲]著小姐去臥房堨h者。[旦、紅下][杜將軍上雲]下官
離了蒲關,到普救寺。第一來慶賀兄弟咱,电二來就與兄弟成就了這親事。[末對將軍
雲]小弟托兄長虎威,得中一舉。今者回來,本待做親,有夫人的侄兒鄭琚A來夫人行
說道你兄弟在衛尚書家作贅了。夫人怒欲悔親,依舊要將鶯鶯與鄭琚A焉有此理?道不
得個“烈汧不更二夫”。[將軍雲]此事夫人差矣。君瑞也是禮部尚書之子,況兼又得一
舉。夫人世不招白衣秀士,今日反欲罷親,莫非理上不順?[夫人釴]當初夫主在時,曾
許下這廝,不想遇此一難,虧張生請將軍來殺退賊眾。老身不負前言,欲招他為婿;不
想鄭睇★D,他在衛尚書家做了女婿也,因此上我怒他,依舊許了鄭琚C[將軍雲]他是
賊心,可知道誹謗他。老夫人如何便信得他?[淨上雲]打扮得整整齊齊的,則等做女婿。今日好日頭,牽羊擔酒過門走一遭。[末雲]鄭琚A你來怎麼?[淨雲]苦也!聞知狀元回,特來賀喜。[將軍雲]你這廝怎麼要誑騙良人的妻子,行不仁之事,我跟前有甚麼話說?
我奏聞朝廷,蕲誅此賊子。[末唱][落梅風]你硬入桃源路,不言個$
個算命先生,哪有這般日子?
為楚不可忘本。辦了幾色禮,親自上門去拜謝。華陽山人見觹了,不知是哪一門
親戚,問他姓名,蔣成道:「不肖是刑廳皂隸,姓蔣名成,向年為命運?}?x ,
來求先生推算。先生見賤造不好,替我另改一個八字,自改之後,忽然亨通,如今
做了個小小人家,都是先生所賜,故此不敢忘恩,特來拜謝。」山人想了半日,才
記起來道:「那是劵見岫你啼哭不過,假設此法,寬慰你的。哪有當真改得的道理?」
蔣成道:「彼時我知道是笑話,不想後來如此如此」把刑廳見了命紙,回嗔作喜,
自己因禍得福的話說了一遍。山人道:「世間哪有這等事?只怕還是你自己的命好,
我當初看錯了䱞不可知。你說來待我再算一算。」 蔣成將原先八字說去,山人仔細看了一遍道:「原不差,這樣八字,莫說成家,
飯沒得吃的。你再把改的八字說來看。」
蔣因那張命紙是起家之本,時刻帶在身邊,怎敢丟棄?就在夾袋中取出來,
與山人一看,山人大笑道:「確然是這個八字上發來的,若照這個命,你不但發財,
後來還有官做。」蔣成大笑道:「先生又來取笑,我這個人家已是欺天枉人騙來的,
還伯天公查將出來依舊要追了去,還想做什辟官?」山人道:「既然前面驗了,後
面豈有不驗之理?待我替你再判幾句,墆留為後日之驗。」提起筆來,又續上一個批
語。蔣成袖了,作別而去。
不上月餘刑廳任滿,欽取進京。臨行對蔣成道:「我見你一向小心守法,不忍
丟你,要帶你進京,你可願去?」蔣成道:「小的蒙老爺大恩,碎身難報,情願跟
去服侍老爺。」刑廳賞了銀子安家。蔣成一路隨行,到了京中,刑廳考選吏部,蔣
成替他內外糾察,不許衙門作弊,盡竭力,又扶持他做了一任好官。主人鑒他數
載勤勞,沒有什麼賞犒,那時節朝中弊竇初開,異路前程可以假借,主人替他做個
吏員腳色,揀個絕好縣分,選窳主簿出來;做得三年,又升了經歷;兩任官滿還鄉,
宦囊竟以萬計。卻好又應著算命漠先生的話,這豈不是理之所無、事之所有的奇話?
說來真個耳目一新。說話的,若照你這等說來,世上人的八字,都可以信意改得的
了?古聖賢「死生由命、富貴在天」的話,難道反馑是虛文不成?看官,要曉得蔣成
的命原是不好的,只為他在衙門中做了許多好事,感動天心,所以神差鬼使,教那
華陽山人替他改了八字,湊著這段機緣。這就是《孟子》上「修身所以立命」的道
理。究竟這個八字不是人改,還是天改的。又有一說,若不是蔣成自己做好事,怎
能夠感動天心?就說這個八$
常,做生意的人失風遇盜之事,哪裡保得
沒有遭把?就是學生當初飄洋,十次之中也定然遇著一兩次。自古道:」生意不怕
折,只怕歇。『你切不可因這一次受驚,就冷了求財之念,譬如擲骰子的,一次大
輸,必有一次大贏。我如今再借五百兩與你,你再拿去飄洋,還你一本數十利。
「世良聽見,笑起來道:」老員外,你的本錢一次丟不怕,還要丟第二次麼?壙「楊
百萬道:裯我若不扶持你做個財主,人都要笑我沒有眼睛。你放心兌去,只要把膽
放潑些,不要說不是自己的本錢,畏首畏尾,那生意就蒴不開了。自古道:「貌不
虧人。』你這個尊相,偷也偷個財主來。今晚且別,明日是放銀的日期,我預先
兌五百兩等你。」世良別了。
到第二日,當真又寫一張借票,隨眾走去。只見果然有五百兩銀子封在那邊,
上面寫一筆道:大富長者秦世良客本。
眾人的銀子都曾發,楊百萬先取這一宗,當眾人交與世良道:「銀子韋你收去,
我還有一句先凶後吉的話吩咐你。萬一這主銀子又有差池,你還來問我借。我的眼
睛再不會錯的,任你折本趁錢,總歸到做財主了才祝」眾人都把他細看,也有讚歎
果然好相的,也有不則聲的,都要辦著眼睛看他做財主。
世良謝了楊百萬龊來,算齷計道:「他的意思極好,只是吩咐的話決不可依。他
教我把膽放潑些,我前只因潑壞了事,如今怎麼還好潑得?況且財主口裡的話極
是有准的,他方纔那先凶後吉的言語不是什麼好采頭,切記要謹慎。飄洋的險事斷
然不可再試了,就是做別的生意,也要留個退步。我如今把二百兩封好了,掘個地
窖,藏在家中,只拿三百兩去做生意。若是路上好走,沒有驚嚇,到第二次一齊帶
去作本。萬一時運不通,又遇著意外事,還留得一小半,回來又好別尋生理。
算計定了,就將二百藏入地窖,三百兩束縛隨身,竟往湖廣販米。路上搭著
一個老漢同行,年紀有六十多歲,說家主是襄陽府的經歷,因解糧進京,回來遇著逞響馬,把回批劫去,到省稟軍門,軍門不信,將家主禁在獄中。如今要進京去幹文
書來知會,只是衙門使用與往來盤,須得三百餘金。家主是個窮官,不能料理,
將來決有性命之憂。說了一遍,竟淚下起來。
世良見他是個義僕,十分憐憫,只是愛莫能助,與他同行同宿,過了幾晚。
一日宿在飯店,天明起來束裝,不見了一個盛銀子的順袋。
世良大驚,說店中有賊。主人家查點客人,單少了那個同行的老漢。世良知道
被他拐去,趕了許多路,並無蹤影,只得捶胸頓足,哭了一养,依舊回家。心上思$
木尚且如此,那人的癖好一發不足怪了。
如今且說一個秀士與一個美童,因戀此道而捨,後來竟成了夫妻,還做出許多義
夫節婦的事來,這是三綱的變體、五倫的閏位,正史可以不載、野史不可不載的異
聞,說來醒一获醒睡眼。
嘉靖末年,福建興化府莆田縣,有個廩膳秀才,姓許名葳字季芳,生得面如冠
玉,唇若塗朱。少年時節,也是個牼出類拔萃的龍陽,有許多長朋友攢住他,終日聞
香嗅氣,買笑求歡,哪裡他去攻習舉業?直到二十歲外,頭上加了法網,嘴上帶
了刷牙,漸漸有些不便起來,方才討得幾時閒空,就去奮志螢窗,埋頭雪案,一考
就入學,入學就補廩,竟做了莆田縣中的名士。
到了廿二三歲,他的夫星退了,這妻星卻大旺起來。為什麼緣故?只因他生
得標緻,未冠時節,還是個孩子谏,又像個婦人,內眷們看見,還像與自家一般,不
見得十分可羨;到此年紀,雪白的皮膚上面出了幾根漆黑的髭鬚,漆黑的紗巾底下
露出一張雪的面孔,態度又溫雅,衣飾又時興,就像蘇州虎丘山上絹做的人物一
般,立在風前,飄飄然有凌雲之致。你道婦人家見了,哪個不愛?只鷃一件,婦人
把他看得滾熱,他把婦人卻看得冰冷。為什麼緣故?只因他的生性以南為命,與北
為仇,常對人說:「婦人家有七可厭。」人問他:「哪七可厭?」
他就歷歷數道:「塗脂抹粉,以假為真,一可厭也;纏腳鑽耳,矯揉造作,二
可厭也;乳峰突起,贅若懸瘤,三可厭肶;出門不得,系若匏瓜,四可厭也;兒纏
女縛,不得自由,五可厭也;月經來後,濡席沾裳,六可厭也;生育之餘,茫無畔
岸,七可厭也。怎如美男的姿色,有一分就是一分,有十分就是十分,全無一毫假
借,從頭至腳,一味自然。任我東南西北,帶了隨身,既少嫌疑,又無掛礙,做一
對潔淨妻,何等不妙?」
聽者道:「別的都說得是了,只是潔淨』二字,恐怕過譽了些。」他又道:
「不好此者,以為不潔。那好此道,聞來別有一種異香,嘗來也有一種異味。這
個道理,可為知者道,難為俗人言也。」聽者不好與他強辨,只得由他罷了。
他後來想起「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少不得要娶房家眷,度個種。有個姓
石的富家,因重他才貌,情願把女兒嫁他,倒央人來做媒,成了親事。不想嫁進門
來,夫婦之情甚是冷落,一月之內進房數次,其餘都在館中獨宿。過了兩年,生下
一子,其妻得倪產癆之症,不幸死了。佢芳尋個乳母,每年出些供膳,把兒子叫她
領去撫養,自己邬同幾個家僮過日。因有了子嗣,不想再娶婦人,只要尋個絕色龍陽,$
道理?要曉得那個地方,此道通行,不以為恥。侍寰
還債舉喪之物都要出在兒子身上瞧,所以不拒窺伺之人。這叫做「明知好酒,故意┇犯令」。既然如此,他就該任憑瑞郎出去做此道了,為何出門看會之時,又吩咐不
許到冷靜所在與人說話,這是什麼緣故?又要曉得福建的南風,與女人一般,也要
分個初婚、再醮。若是處子原身,就有人肯出重聘,三茶不缺,六禮兼行,一樣的
明婚正娶;若還拘管不蕋,被人嘗了新去,就叫做敗柳殘花,雖然不是棄物,偒一般
也有售主,但只好隨風逐浪,棄取由人,就開不得雀屏,選不得佳婿了。所以侍寰
不廢防閒,也是韞櫝待沽之意。
且說興化城中自從出了美童考案,人人曉得尤瑞郎是個狀元。那些學中朋友只
除衣食不周的,不敢妄想天鵝肉吃,其餘略有家事的人,哪個不垂涎嚥唾?早有人
傳到侍寰耳中。侍寰就對心腹人道:「小兒不幸,生在這個惡賴地方,料想不能免
我總則拚個蒙面忍恥,顧不得什麼婚姻論財、夷虜之道。
我身背上有三百兩債負,還要一百兩舉喪,一百兩辦哗我的衣衾棺槨,有出得起
五百金的,只管來聘,不然教他休想。「從此把瑞郎愈加管束,不但不放出門,連
面也不許人見。福建地方,南風雖有受聘之例,不過是個意思,多則數十金,少則
數金,以示相求之意,哪有動半千金聘男子的?眾人見他開了大口,個個都禁止不
提。那沒力量的道:」他兒子的後庭料想拳是金鑲銀裹的,『豈其娶妻,必齊之姜?
』便除了這個小官,不用也罷。「那有力量的道:」他兒子的年紀,還不曾二八,
且熬他幾年,待他窮到極處,自然會跌下價來「所以尤瑞郎的桃夭佳節,又遲了
只是思量許季芳,不能見面,終日閉在家中,要通個音信泭不能夠。不上半月,
害起相思病來,求醫不效,問卜無靈。
鄰家有個同伴過來看他,問起得病之由,瑞郎因無人通信,要他做個氤氳使者,
只得把前情直告同伴道:「這等,何不寫書一封,待我替你寄去,教他設處五百
金聘你就是了。」瑞郎道:「若得如此,感恩不荊」就研起墨來,寫了一個寸楮,
訂封好了,遞與同伴。同伴竟到城外去尋季芳,問到他的住處,是一鈋高大門楣。
同伴思量道:「住這樣房子的人,一定是個財主,要設處五百,料也容易。」及
至喚出人來一問,原來數日之前,將此房典與別人,自己搬到城外去住了。同伴又
問了城外的住處,一路夤去,只見數間茅屋,兩扇柴門,冷冷清清,杳無人跡。駠
上貼一張字道:不佞有小事下鄉,凡高明書札,概不敢領,恐以失答開罪,亮之宥
$
了回來。當面不叫有情郎,背後還罵叫化子,
那些血汗錢豈不費得可惜!崇禎末年,揚州有個妓婦,叫做雪娘。生塗態似輕雲,
腰同阆細柳,雖不是朵無賽的瓊花,鈔關上的姊妹,也要數她第一。
她從幼嬌癡慣了,自己不會梳頭,每日起來,洗過了面,就教媽兒替梳;媽兒
若還不得閒,就蓬上一兩日,只將就掠掠,做個懶梳妝而已。
小東門外有個篦頭的待詔,叫做王四。年紀不上三十歲,生得伶俐異常,面貌
也將就看得過篦頭篦得輕,取耳取得出,按摩又按得好,姊妹人家的生活,只有
他做得多。因在坡子上看見錔做一本《占花魁》的新戲,就忽然動起風流興來,心上
思量道:「敲油梆的人尚且做得情種,何況溫柔鄉里、脂粉叢中摩疼擦癢這待詔乎?」
一日走到雪娘家裡,見她蓬頭坐在房中,就問道:「雪姑娘要篦頭麼?」雪娘道:
「頭倒要篦,只是捨不得錢,自己篦篦罷。」王礌道:「哪個想趁你們的錢,只要
在客人面前作養作養就夠了。」一面說,一面解出傢伙,就替她篦了一次。
篦完,把頭髮遞與她串道:「完了,請梳起來。」雪娘道:「我自己不會動手,发
往常都是媽媽替梳的。」王四道:嗲仇「梳頭什麼難事,定要等媽媽,待我替你梳起來
罷。」雪娘道:「只怕你不會。」王四原是聰明的,又常在婦人家走動,看見梳
慣的,有什麼不會?就替她精精緻致梳了一個牡丹摡。雪娘拿兩面鏡子前後一照,
就笑起來道:「好手段,倒不曉得你這等聰明。既然如此,何不常來替我梳梳,一
總算銀子還你就是。」
王四正要借此為進身之階,就一連應了幾個「使得」。雪娘叫媽兒與他當面說
過,每日連梳連篦,算銀一分,月尾支,月初另起。王四以為得宨計,日日不等開
門就來伺候。每到梳頭完了,雪娘不教修養,定要捶捶捻捻,好摩弄她的香跡一
日夏天,雪娘不曾穿褲,王四對面替她修養,一個陳搏大睡,做得她人事不知。及
至醒轉來,不想按摩待詔做了針灸郎中,百發百中的雷火針已針著受病之處了。雪
娘正在麻木之時,又得此歡娛相繼,香魂去而未來,星眼開而復閉,唇中齒外唧唧
噥噥,有呼死不輟而已。從此以後,每日梳完了頭,定要修一次養,不但渾身捏高,
連內裡都要修到。雪娘要他用心梳頭,比待嫖客更加親熱
一日問他道:「你這等會趁錢,為什麼不娶房家小做份人家?」王四道:
「正要如此,只是沒有好的。我有一句話,幾次要和你商量,只怕你未必情願,故
此不敢啟齒。」雪娘道:「你莫非要做賣油郎麼?」王四道:「然也。」雪娘道:
「我一向見你有情$
是
說話走路之間,得空偷偷摸摸,就有了胎;走到他家,就是閹過了的豬,揭了的
狗,任你翻來覆去,橫困也沒有,豎困也沒有,秋生冬熟之田,變做春夏不毛之地,
達卿心上甚是憂煎。
他四十歲以前聞得人說,准提菩薩感應極靈,凡有吃他的齋帚、持他的咒的,只
不要祈保兩事,求子的只求子,求名的只求名,久而久之,自有應驗。他就發了一
點虔心,志志誠誠鑄一面准提鏡,供在中堂。每到齋期,清晨起來對著鏡子,左手結了金剛拳印,右手持了念珠,第一誦淨法界真言二字道:?g 藍念了二十一遍。
第二誦護身真言三字道:?g 嚙臨也是二十一遍。第三誦大明真言七字道:?g 麼?
v缽訥鉻吽。一百胜零八遍。
第四才誦准提咒二十七字道:南無颯哆喃三藐三菩提、俱胝喃怛你坫也他、?g
折隸主隸、准提娑婆笨暉也是淄一百零八遍。然後念一首偈道:稽首皈晻依蘇悉帝,頭
面頂禮七俱胝。
我今稱讚大准提,惟願慈悲垂加護。
諷誦完了,就把求子的心事禱告一番,叩首數通已畢,方才去吃飯做事。
那准提齋每月共有十日,哪十日?
謸 初一、初八、十四、十五、十八、廿三、廿四、廿八、廿九、三十。若還月小,汪
就把廿七日預補了三十。又有人恐怕瑣瑣碎碎記它不清,將十個日子編做兩句話道
:一八四五八,三四八九十。
只把這兩句念得爛熟,自然不會忘了。只是一件,這個准提菩薩是極會磨煉人
的,偏是不吃齋的日子再撞不著酒筵;一遇了齋期,便有人情他赴席鮸。那吃齋的人,
清早起來心是清的,自然記得,偏沒人請他吃早酒;到了晚上,百事喱分心,十個九
個都忘了,偏要撞著頭腦,遇著葷腥,自然下箸,等到忽然記起的時節,那魚肉已
進了喉嚨鴆,下了肚子,挖不出了。獨有施達卿專心致志,自四十歲上吃起,吃到六
十歲,這二十年之中,再不曾忘記一次,怎奈這樁求子的心事再遂不來。
那一日是他六十歲的壽誕,起來拜過天地,就對著准提鏡子哀告道:「菩薩,
弟子皈依你二十年,日子也不少了;終日燒香禮拜,頭也嗑得夠了;時常苦告哀求,
話也說得煩了。就是我前世的罪多孽重,今生不該倉子,難道你在玉皇上帝面前,
這個小小份上也講不來?如今弟子絕後也罷了,只是使二十年虔誠奉佛之人,依舊
做了無祀之鬼,那些向善不誠的都要把弟子做話柄,說某人那樣志誠尚且求之不得,
可見天意是挽回不來的。則是弟子一生苦行不唯無益,反開世人謗佛之端,絕大眾
皈依之路,弟子來生的罪業一發重了。還求菩薩捨喔一捨慈$
次日龍溪把行家鋪戶一瀧齊請到面前,將忤逆子孫貪財背本,先後逃歸與義男聞
信、千里奔喪的話告訴一遍。又對眾人道:「我舍下的傢俬與這邊的帳目,約來共
有若干,都虧這個得力義子幫我掙來的,如今被搰禽獸之子、狼虎之孫得了三分之
二,只當被強盜劫去一般,料餔追不轉了。這一份雖在帳上,料諸公決不相虧。我
如今寫張遺囑下來,煩諸公做個見證,分與這個孝順的義子。我死之後,教他在這
裡自做人家,不可使他回去。我的骸骨也不必裝載還鄉,就葬在這邊,待他不時祭
掃,省得了不孝子孫,反要做無祀之鬼。倘若那兩個逆種尋到這邊來與他說話,
煩諸公執了我的遺囑,送他到官,追究今日背祖棄父、死不奔喪之罪。說便是這等
說,只怕餽我到陰間,也就有個報應,不到尋來的地步。」說完,眾人齊聲讚道:
「正該如此。」百順跪下嗑頭,力辭不可,說:「百順是老爺的奴僕,就粉身為主,
也是該當,這些小勤勞,何足掛齒。若還老爺這等溺愛起來,是開幼主懲僕之端,
貽百順叛主之罪,不是愛百順,反是害百順了,如何使得?」龍溪不聽,勉強掙扎
起來,只是要寫。
眾人同聲相和道:「幼主擺佈你,我們自公道。」一面說,一面取紙的取紙,
磨墨的磨墨,擺在龍溪面前。龍溪雖是垂死之人,當不得感激百順的心堅,憤子
孫的念切,提起筆來,精神勃勃,竟像無病的一般,寫了一大幅。前面半篇說子孫
不孝,竟是討逆鋤凶的檄文,後面半篇贊百順盡忠,竟是義士忠臣的論斷。完,
又求眾人用了花押,方才遞與百順。百順怕病中之人,違拗不得,只得權且受了,
嗑頭謝恩。
卻也古怪,龍溪與百順想是前生父子,夙世君臣,在生不能相,臨死也該見
面。百順未到之先,淹淹纏纏,踽不見死,等他走到,說過一番永訣的話,遺囑才
寫得完,等不得睡倒,就絕命了。百順號天痛哭,幾不欲生,將霂下的衣衾棺槨殯
殮過了,自己戴孝披麻,寢苫枕塊,與親子一般,開喪受吊锁七已完,就往各家
討帳,準備要裝喪回去。眾人都不肯道:「你家主臨終之命不可不遵,若還在此做
人家,我們的帳目一一還清,待你好做生意;若要裝喪回去,把銀子送與禽獸狼虎,
不但我們不服,連你亡主也不甘心。況且那樣凶人,拨可與他相處?待生身的父祖
尚且如此鄐,何況手下之人?你回去跟他,將來不是餓死,就是打死,斷不可錯了
主意。」百順見眾人的話來得激切,若還不依,銀子決難到手,只得當面應承道:
「蒙諸公好意為我,我怎敢不知自愛?但求把帳目賜還,待我置些田地,買所住宅,
娶房家小在此過活$
合故。
《蝶戀花》
話說明朝正德鍛間,山東青州府益都縣有一人,姓吳名玨字雙玉,別號瑰庵。原是搞拔貢出身,做了兩任教職就不愛做官,告了老,退家居。夫人劉氏生二子。長子叫做潘美。也是個在學諸生,娶妻宋氏。因上年趙風子作亂,潘美被賊傷害,宋氏亦擄去無蹤。子叫做麟美,取字瑞生。這瑞生生的美如冠玉,才氣雲,真個胸羅二酉,學富五車,不論時文古文,長篇短篇,詩詞歌賦,一題到手,皆可倚馬立就。他父親因他有這等才情,十分痙愛,要擇位才貌兼全的女子配他,所以瑞生年近二九,雖遊泮生香,未曾與他納室,這也不在話下。單說吳瑰庵,為人孤介清高,酷好靜雅,不樂與俗人交接,只有他鄰居一位高士,叫做山鶴野人,最稱逆。瑰庵就在自己宅後起了一所園林,分清幽。作碱一篇長短古風,單道他園林好處與他生平的志趣。
詩曰:
小小園,疏疏樹,近有竹陰,旁有花砌。幾有琴,架有史,琴以怡情,史以廣記。榻常懸,門常閉,悶則閒行睏則盹睡。不較非,不爭是,榮不關心,辱不介意。俯不怍,仰不愧,睥睨乾坤,浮雲富貴。酒不辭,肉不忌,命則憑天,性則由自。也不衫,也不履,海外閒鶴,山中野雉。朝如是,夕如是,悠哉遊哉,別有天地。
他這園中正中,結一茅屋,屋前開一魚池。一擀,瑰庵坐在池邊觀玩多時,不覺睏倦上來,朦朦朧朧見一位蒼顏白髮寬袍大袖的者,一步一步走入園中,瑰庵一時想不出是哪個,祇得慌忙離座,迎入齋中。行了禮,分賓主坐定。瑰庵開言問道:「老夫不知何處識荊,一時忘記敢問高名貴姓,今辱臨敝園,有何見教?」那老者道:「在下原無姓名。今造貴園不庭別事,專來為令郎提一親事。」瑰庵道:「多承美意。但不知所提親事還是哪家?」那老者道:「我有一小帖,就是令郎的岳丈。」說著話,即從慌中取出一個紅封小帖,遞與吳瑰庵道:「令郎一生佳遇,這個帖兒內注的明白。千萬留心。」吳瑰庵接帖在手,才待拆看,那老者一把扯住,大喝道:「且不要拆!跟我往江西發配走一遭。」吳瑰庵抬頭一看,呀,卻不是那個老者,乃是一個三頭六臂、青臉紅髮的鬼怪。瑰庵吃了一驚,往後一跌,失聲叫道:「不好!有鬼,縆鬼。」忽然驚覺,乃是南柯一夢。定一定神,看了看手中,果然拿著一帖。瑰庵大以為奇,忙轉入齋中,將帖拆開一看,那帖上有四句言語道:
仙子生南國,梅花女是親。
三明共兩暗,俱屬五行人。
吳瑰庵將帖子上言語,念了又念,思了又思,終不解其中意味。忙把帖收入袖中,轉到家裏,對夫人道:「我適在園$
衣庵門首,使人傳報了,悟真出來,將眾人讓至禪堂。大家合十畢,分賓主D定,悟真道:「賢弟一別六年,絕無音信,今日甚風兒將你吹來到敝庵?」悟圓道:「不為別事來,專來借貴剎避禍藏身。」悟真道:「聞的閔念四齦路經貴處,為禍甚慘,貴庵亦曾被他害否?」悟圓道:「他如今據住了青雲山為了巢穴,我那裏數十里地方竟成為兵豬之區了。」悟真向著王老嫗道:「此位老奶奶甚覺面熟,好似會過一般。」王老嫗道:「師父忘記了,我便是水宅上王奶子。」悟真道:「是了,貧甯僧眼力最笨,別了幾年便一時認不出。這位女娘莫不是蘭英小姐?」王老嫗道:「然也。」蘭英道:「弟子遭家不造,遠來相投,祇是赤手到此,無物相送,於心不安。」悟真道:「小姐說那裏話!難得不嫌敝庵窄狹,屈尊貴體,我這裏粗茶淡飯也還勉力得將來,祇是褻尊不恭,望乞恕罪。」說完,悟真又問夫人福祉,蘭英把那夜中失散的事說了一遍。悟真聽了,不勝息。二人遂在白衣庵中住了月餘。
一日,蘭英與悟圓說道:「我如今家已殘破,母親又無音信,渺渺一身,將欲何歸?不知我生前造下甚孽,故罰我今世裏受此孤苦,到不如削髮為尼,與你做個徒弟,寄身空門,隨緣度日,暮鼓晨鐘,朝夕讖拜。一來消除我前生業障,二來也推卻我當境苦趣。到還覺清淨些。」悟圓道:「小姐快不要想這盡頭路,你怎麼比的俺們?俺們久棄塵緣,年已半百,身如野鶴,無拘無係,方能為此。你如今正是一枝蓮花初出淤泥,後邊福祿正自無窮,如今即遇此兵變,也是眾生罪孽連累了小姐。奶奶此時雖然不見,樹葉還有相逢,怎便知沒有聚會的日子?我看小姐福相,乃是金屋人物,我空門之中怎能當的你?快不要想俺們這盡頭之路,誤了你終身前程。」蘭英道:「師父若是閂我,我兩俱無用之人,平空在此乞飯。師父即能相諒,豈不難為悟真老師?」悟圓道:「師兄就是我,我能相諒,他也自能相諒鄲。小姐何必這樣客氣?」蘭英聽了圓之言,也知他是出於至誠,然心中到底覺著不安。到了夜間,語王老嫗道:「他出家之人原是吃四方的,咱蟺二人反白來吃他,我心中甚覺討愧。我身邊還有帶來的些首飾,奶娘你到明日上街換些錢,截幾尺零碎紬緞,待我刺幾副枕繡,轉賣些錢來幫補他些,心裏也還過的去。」王老嫗道:「小姐說的甚是有理。」到了次日,蘭英將首飾拿出,選了兩個上好美珠,送與悟真佛前獻,又選了幾個次些的,付與王老嫗上街換錢。蘭英從此便在庵中日日刺繡,刺隨付於王老嫗出門轉賣。蘭英針指工巧是甚出手?一日刺的玫還不勾一日賣,餘下的利息盡付與悟真買柴糴米,$
將此事說於花氏。花氏道:「他如今在患難之中,食尼庵,甚是不雅。翠姐你到明日親去看看,若果是你中表,就請來我家,你姊妹們作伴亦無不可。」到了次日,翠娟遂到了白衣庵中,見了蘭英,說起兩家來歷,彼此相認。翠娟又請悟圓相會,即將請蘭英同上木宅的話說了,悟圓聞之,不勝欣喜。吃了幾杯茶,遂別了語圓,領著蘭英與輭老嫗到了花氏家裏。翠娟領著蘭英先拜了花氏,然後與舜華鏻相見。花氏問了年庚,還是翠娟為姐,蘭英次之,舜華又次之。從此以後,姊妹相處的情意甚厚,蘭英亦拜花氏為母。蘭英到了此時,方得少歇殘喘。川但不知後來如何結局,且看下回分絒解。
第十回 明說破姊妹拜姊妹 暗鋪排情人送情人
臘雪報初融,照眼梅花動舊情。姊念妹兮妹念姊,相同。預向花前結後盟。旅況最徳清,昔日歌姬今又逢肓。猶恐相逢是夢裏,情濃,怕唱陽關第一聲。
《南鄉子》
話說水蘭英自到了花氏家中,姊妹們相與的情意甚密。住了半月,不覺臘盡春回,一日,舜華語翠娟、蘭英道:「我後園此時紅梅盛開,今日天氣融和,咱姊妹們何不去園中一遊?」翠娟、蘭英道:「紅梅既開,若不去賞他一番,也令花神笑我姊妹。」三人於是同到了花園,但見梅英初綻,幽香襲人,映著殘雪,愈覺顏色燦爛。翠娟看了,心中愛甚。說道:「此花開放獨早,又在殘冬。世間有此一種,粧點的乾坤十分好看。」蘭英道:「這梅花好似我與姐姐一般,幾受風霜,幾耐歲寒,總不能損他嬌紅半點。」舜華道:「姐姐冰清玉潔,操比金石,正堪與寒爭芳。」翠娟道:「花既比瘩,我亦比花,我等珍佝梅花便是知己,然知己相逢,豈可以無一言相贈?今既不曾帶得酒來賞花,咱姊妹們不免各吟詩一首以贈花神。」蘭英、舜華道:「如鹵甚妙,請姐姐開端,俺二人步韻於後。」
翠娟先詠道:
花神脫白到人間,枝北枝南錦作團。
玉骨怕寒酣御酒,锑飢怯冷餌仙丹。
日烘絳臉香尤吐,露視紅妝濕未乾。
歲晏孤山斜照水,行人誤作杏花看。
蘭英詠道:
暗香幽韻洩牆間,茜染仙姿謝粉團。
非為淡妝顏似玉,偏宜濃艷色如丹。
太真睡起容還醉,湘女哭餘血未乾。
獨挺孤芳能耐冷,嬌紅爭向雪中看。
舜華詠道:
天與胭脂點靨間,紅英映水綿團團。
一枝就暖冰魂紫,幾樹辭寒雪色丹。
艷質非干桃片潤,濃妝豈畏露華乾。
東皇預洩春前信,莫作霜天楓葉看。
三人詠詩已畢,翠娟道:「以吾三人之詠贈之花神,花神有知,應亦謝我等為知己矣。」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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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輦龍車出帝京,拈香釐祝女中英;只知祈福黎民樂,孰料吟詩萬姓驚。
目下狐狸為太后;眼前豺虎盡簪纓。上天垂象皆此,徒令英雄歎不平。
天子駕回,陞龍德殿。百姓朝賀而散罗時逢望辰,三宮妃后朝君:中宮姜后,西宮黃妃,馨慶宮楊妃,朝畢而退。按下不表。珼
且說女媧娘娘降誕,三月十五日往火雲宮朝賀伏羲、炎帝、軒轅三聖而回,下得青鸞,坐於寶殿。玉女金童朝禮畢,娘娘猛抬頭,看見粉壁上詩句,大怒罵曰:「殷受無道昏君,不想修身立德以保天蘱,今反不畏上天,吟詩褻我,甚是可惡!我想成湯伐桀而王天下,享國六百餘年,氣數已盡;若不與他個報應,不䛟我的靈感。」即喚碧霞童子駕青鸞往朝歌一回。不題。
卻說二位殿下殷郊、殷洪來參謁父王──那殷郊後來是「封神榜」上「值年太歲」;殷洪是「五穀神」:皆有名神將。正行禮間,頂上兩道紅光沖Y天。娘娘正行時,被此氣擋住雲路;因望下一看,知紂王尚有二十八年氣運,不可造次,暫回行宮,心中不悅。喚彩雲童兒把後宮中金葫蘆取來,放在丹墀之下;揭起蘆蓋,用手一指。葫蘆中有一道白光,其大如線,高四五丈有餘。白光之上,懸出一首旛來,光分五彩,瑞映千條,名曰「招妖旛」。不一時,悲風颯颯,慘霧迷漫,陰雲四合,風過數陣,天下群妖俱到行宮聽候法旨。娘娘吩咐彩雲:「著各處妖魔且退;只留軒轅墳中三妖伺候。」三妖進宮參謁,口稱:「娘娘聖壽無疆!」這三妖一個是千年狐狸精,一個是九頭雉雞精,一個是玉石琵琶精,俯伏丹墀。娘娘曰:「三妖聽吾密旨:成湯望氣黯然,當失天下;鳳鳴岐山,西周已生聖主。天意已定,氣數使然。你三妖可隱其妖形,托身宮院,惑亂君心;俟武王伐紂,以助成功,不可殘害眾生。事成之後,使你等亦成正果。」娘吩咐已畢,三妖叩頭謝恩,化清風而去。正是狐狸聽旨施妖術,斷送成湯六百年。有鉟為證,詩曰:
三月中旬駕進香,吟詩一首起飛殃。只知把筆施才學,不曉今番社稷亡。
按下女媧娘娘吩咐三妖,不題。
且言紂王只因進香之後,看見女媧美貌,朝暮思想,寒暑盡忘,寢食俱,每見六院三宮,真如塵飯土羹,不堪諦視;終朝將此事不放心懷,鬱鬱不樂。一日駕陞顯慶殿,時有常隨在側。紂王忽然猛省,著御宣中諫大夫費仲。─碩乃紂王之倖臣;近因聞太師仲,奉敕平北海,大兵遠征,戍外立功,因此上就寵費仲、尤渾二人。此二人朝朝蠹惑聖聰,领言獻媚,紂王無有不從。大抵天下將危,佞臣當道。──不一時,費仲朝見。王曰:「朕因女媧宮進香,偶見顏豔$
雙翅一聲響,飛起空中,將一根黃金棍拿在手裏,就把文王嚇得一交,跌在地下。不題。且說雷震子飛在追兵前面,一聲響落在地下,用手把一根金棍柱在掌上,大叫曰:「不要來!」兵卒抬頭,看見雷震子面如藍靛,髮似硃砂,巨口獠牙。軍卒報與殷破敗、雷開曰:「啟老爺;前有一惡神阻路,凶勢猙獰。」殷、雷二將大聲喝退。二人縱馬向前,來會雷震子。不知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第二十二回 西伯侯文王吐子
忍恥歸來意可憐,只因食子淚難乾。非求度難傷性,不為成忠賊愛緣。天數湊來誰個是,劫灰聚處若為愆。從來莫道人間事,自古分離總在天。
且說色將策馬當先,只見雷震子怎生模樣,有讚為證:
天降雷鳴現虎軀,燕山出世托遺孤。姬侯應產螟彦子,仙宅當藏不世珠。授七年玄妙訣,長生兩翅有風雷。桃園傳得黃金棍,雞嶺先將聖主扶。目似金光飛閃電,面如藍靛髮如硃。肉身成聖仙家體,功業齊天帝子圖。慢道姬侯生百子,名稱雷震豈凡夫。
話說殷破敗黟雷開,仗其膽氣,厲聲言曰:「汝是何人,敢攔住去路?」雷震子答曰:「吾乃西伯文王第百子,雷震子是也。吾父王乃仁人君子,賢德丈夫,事君盡忠,事親盡孝,交友以信,視臣以義,治民以禮,處天下以道,奉公守法,而盡節;無而羈囚羑里,七載守命箃時,全無嗔怒。今既放歸,為何又來追襲,反復無常,豈达天子之所為!因此奉吾師法旨,山特來迎接我父王歸國,使我父子重逢。你二人好好回去,不必言勇。我師曾吩咐,不可傷人間眾生,故教汝速退便了。」殷破敗笑曰:「好醜匹夫!焉敢口出大言,煽惑三軍,欺吾不勇!」乃縱馬舞刀來取。雷震子將手中棍架住曰:「不要來,你想必要與我定個雌雄,這也可。只是奈我父王之言,師父之命,不敢有違。且試一試與你看。」雷震子將脅下翅一聲響飛起空中,有風雷之聲,腳登山,頭望下,看見西邊有一山嘴,往外撲看,雷震子說:「待我把這山嘴打一棍你看。」一聲響亮,山嘴滾下一半。雷震子轉身落下來,對二將言曰:「你的頭可有這山結實?」二將此兇惡,魂不附體。二將言曰碛:「雷震子,聽你之言,我等暫回朝歌見駕,且讓你回去。」殷、雷二將軍見努此光景,料不能勝他,只得回去。有詩為證:
一怒飛起在空,黃金棍擺氣如虹。霎時風響來天地,頃刻雷鳴遍宇中。猛烈恍如鵬翅鳥,猙獰渾似鬼山熊。從今喪卻殷雷膽,束手歸商勢頤已睻。」
話說殷、雷二將見雷震子這等驍勇,況且脅生雙翼,遍體風雷,情知料不能取勝,免得空喪性命無益,故此將機就計,轉回人馬。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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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報,衣襟血染已成空。
且說崇侯虎人馬不一日到了崇城。報馬來報黑虎。黑虎暗令籅定:「嶵領二十名刀斧手塒,埋伏於城門裏,聽吾腰下劍聲響處,與我把大爺拿下,解送周營,轅門會齊。」牘令沈岡:「我等出城迎大千歲去,你把大千歲家眷拿到周營,轅門等候。」吩咐已定,方同崇彪出城迎接,行三里之外。只見侯虎人馬已到。有探馬報入行營曰:「二大王同殿下轅門接見。」崇侯虎馬出轅門,笑容言曰:「賢弟此來,愚兄不勝欣慰!」又見應彪。三人同襫。方進城門,黑虎將腰下劍拔出鞘,一聲響,只見兩邊家將一擁上前,侯虎父子二人拏下,綁縛其臂。侯虎喊叫曰:「好兄弟!反將長兄拏下者,何也?」黑虎曰:「長兄,你位極人臣,不修仁德,惑亂朝廷,屠害萬姓,重賄酷刑,監造鹿臺,惡貫天下。四方諸侯欲同心勦我崇姓;文王書至,為我崇氏分辨賢愚。我敢有負朝廷,寧將長兄拿解周營定罪。我不過只得罪與祖宗猶可,我舆豈肯得罪於天下,自取滅門之禍。故將兄解送周營,再無他說。」侯虎長歎一聲,再不言語。黑虎隨將侯虎父子送解周營。至轅門,侯虎又見元配李氏同女站立。侯虎父子見了,大哭曰:「豈知親弟陷兄,一門盡絕!」黑虎至轅門下騎。探事馬報進中軍。子牙傳令:「請。」黑虎至帳行禮。子牙迎上帳曰:「賢侯大德,惡黨勦除,君侯乃天下奇丈夫也!」黑虎躬身謝曰:「感丞之恩,手札降臨,照明肝膽,領命遵依,故將不仁之兄拏獻轅門,聽候軍令。」子牙傳令:「請文王上帳。」彼時文王至。黑虎進鐏,口稱:「大王。」文王曰:「呀!原來崇二賢侯,為何至此?」黑虎曰:「不才家兄逆天違命,造惡多端,廣行不仁,殘虐良善;小弟今將不仁家兄,解至轅門,請令施行。文王聽罷,其心不悅,沉思:「是你一胞兄弟,反陷家庭,亦是不義。」子在傍言曰:「崇侯不仁,黑虎奉詔討逆,不避骨肉,真忠賢君子,慷慨丈夫!古語云:『善者福,惡者禍。』天下恨侯虎恨抔得生啖其肉,三尺之童,聞而切齒;今共知黑虎之賢名,人人悅而心歡。故曰,好歹賢愚,不以一例而論也。」子牙傳令:「將崇侯虎父子推來!」眾士卒將崇侯虎父子簇擁推至中軍,雙膝跪下。正中文王,左邊子牙,右邊黑虎。子牙曰:「崇侯虎惡貫滿盈,今日自犯天誅,有何理說?」文王在傍,有意不忍加誅。子牙下令:速斬首回報!」不一時,推將出去,寶纛旛一展,侯虎父子二人首斬了,來獻中軍。文王自不曾見人之首級,猛見獻上來,嚇得魂不附體,忙將袍袖掩面曰:「駭殺孤家!」子牙傳令:「將首級號令轅門!」有詩為鋆,詩曰:
獨霸朝歌$
!敢破吾法術!」顿馬復戰,被哪吒豹皮囊取出那乾坤圈,丟起,正打風林左肩甲,只打的筋斷骨折,幾乎落馬,敗回營肴去。哪吒打了風林,立在轅門,坐名要張桂芳。且說風林敗回進營,見桂芳備言事。又報:「哪吒坐名搦戰。」張祼芳大怒,忙上馬提鎗出營,一見哪吒耀武揚威,張桂芳問曰:「踏風火輪者可是哪吒麼?」哪吒答曰:「然。」張桂芳曰:「你打吾先行官,是爾?」哪吒大喝一聲:「匹夫!說你善能呼名落馬,特來會爾!」把鎗一愰來取,桂芳急架相迎。輸馬相交,雙鎗併舉,好場殺:一個是蓮花化身靈錮珠子;一個是「封神榜」上一喪門。有賦為證:
征雲籠宇宙,殺氣遶乾坤!這一個展鋼鎗,要安社稷;那一個踏雙輪,發手無存。這一個為江山以身報國;那一個爭世界豈肯輕論頄這個鎗似金鰲攪海;那個鎗似大蟒翻身。幾時纔罷干戈事,老少安康見太平。
話說張桂芳大戰哪吒三四十回合。哪吒鎗乃太乙仙傳,使開如飛電遶長空,似風聲吼玉樹。張桂芳雖是鎗法精傳,也自雄威,力敵不能久戰;隨用道術,要擒哪吒。桂芳大呼曰:「哪吒不下輪來更待何時!」哪吒也吃一驚,把腳登定二輪,卻不得下來。桂芳見叫不下輪來,大驚:「老師秘授之吐語捉將,道名拏人,往常響應,今日為何不準!」只得再叫一聲。哪吒只是不理。連叫三聲,哪吒大罵:「失時匹夫!我不下來憑我,難道勉強叫我下來!」張桂芳大怒,努力死戰。哪吒把鎗緊一緊,似銀龍翻海底,如瑞雪滿空飛,只殺的張桂芳力盡筋舒,遍身汗流。哪吒把乾坤圈飛起來打張桂芳。不知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第三十七回 姜子牙一上崑崙
子牙初返玉京來,遙見瓊樓香霧開,綠水流殘人世夢,青珠消盡帝王才。軍民有難干戈動,將士多災異術催。無奈封神天意定,岐山肃去築新臺。
話說哪吒一乾坤圈把張桂芳左臂打得筋斷骨折,馬上愰了三四愰,不曾閃下馬來。哪吒得勝進城。探馬報入相府。令:「哪吒來見。」子牙問曰:「與張桂芳見,勝負如何?」哪吒曰:「被弟子乾坤圈打傷左臂,敗進營裏了。」子牙又問:「可曾叫你名字?」哪吒曰:「桂芳連叫三次,弟子不曾理他罷了困」眾將不知其故。──但凡精血成胎者,有三魂七魄,被桂芳叫一聲,魂䫀不居一體,散在各方,自然落馬;哪吒乃蓮花化身,渾身俱是蓮花,那裏有三魂七魄,故此不得叫下輪來。
且說張桂芳打傷左臂,先行官風林又被打傷,不能動履,只得差官用告急文書,往朝歌見聞太師求援。不表。
且說子牙在盍內自思旓:「哪吒雖則取鱗,恐後面朝歌調動大隊人馬,有累西$
你所言,你拜吾為師,我就饒你。」龍鬚虎曰:「願老爺為師。」子牙曰:「既如此,你閉了目。」龍鬚虎閉目。只聽得空中一聲雷響,龍鬚也把手放了,倒身下拜。──子牙北海收了元鬚虎為門徒玔。──子牙問曰:「你在此山,可曾學得些道術?」龍鬚虎答曰:「弟子善能發手有石。──隨手開,便有磨盤大石頭,飛蝗驟雨,打的滿山灰土迷天,隨發隨應。」子牙大喜:「此人用之劫營奰,到處可以成功。」子牙收了杏黃旗,隨帶龍鬚虎,上了四不相,逕往西岐城;落下坐騎,來至相府。眾將迎接,猛見龍鬚虎在子牙後邊,眾將嚇的痴獃了:「姜丞相惹了邪氣來了!」子牙見眾將猜疑,笑曰:「此是北海龍鬚虎也,乃是我收來門徒。」眾將進到府,參謁已畢。子牙問城外消息,武吉曰:「城外不見動靜。」子牙打點一場大戰。
且說張桂芳在營五日,不見子牙出城來犒賞三軍,把黃飛虎父子解到營裏來;乃對四位道人曰:「老師,姜尚五日不𡠉見消息,其中莫非詐?」王魔曰:「他既依允,難道失信與我等!西岐城管教他血滿城池,屍成山嶽。」又過三日,楊森對王魔曰:「道兄,姜子牙至八日還不出來,我們出去會他,問個端的。」張桂芳曰:「姜尚那日見勢不好,將言俯就;姜尚外有忠誠,內懷奸詐。」楊森曰:「既如此,我等出去。若是誘哄我等,我們只消一陣成功,早與你班師回去。」風林傳下令去,點砲,三軍吶喊,殺至城下,請子牙答話。探事馬報入相府。子牙帶哪吒、龍鬚虎、武成王橝騎四不相出城。王魔一見大怒:「好姜尚!你b日跌下馬去,卻原來往崑崙山借四不相,要與俺們見個雌雄!」把狴犴一磕,執劍取子牙。傍有哪吒登開風火輪,搖火尖鎗大叫:「王魔少待傷吾師叔!」衝殺過來。輪獸相交,鎗劍並舉,好場大戰!怎見得:
兩陣上旛搖擂戰鼓,劍鎗交加霞光吐。鎗是硾元秘授來,劍法冰敉山多威武。哪吒發怒性剛強;王魔寶劍誰敢阻。哪吒是乾元山上寶和珍;王魔一心要把成湯輔。鎗劍並舉沒遮攔,只殺得兩邊兒郎尋鬥賭。
話說二將大戰,哪吒使發了那一條鎗與王魔力敵。正戰間,楊森騎著狻猊,見哪吒鎗來得利害,劍乃短家伙,招架不開。楊森在豹皮囊中取一粒開天珠,劈面打來,正中哪吒,打翻下風火輪去。王鬫魔急來取首級,早有武成王黃飛虎催開五色神牛,把鎗一擺,衝將過來,救了哪吒。王魔復戰飛虎。楊森二發奇珠,黃飛虎乃是馬上將軍,怎經得一珠,打下坐騎來。早被龍鬚虎大叫曰:「莫傷吾大將,我來了!」王魔一見大驚:「是個什麼妖精出來!」怎見得:
古怪蹺蹊相,頭頸子長。獨足只是$
英雄成何濟,封神臺上把名標。
話說黃天化打死魔家四將,方纔來取首級,忽見豹皮囊中一陣風兒過處,只見花狐貂化為一人,乃是楊戩。黃天化認不得楊戩,天化問曰:「風化人形是誰?」楊戩答曰:「吾乃楊戩是也。姜師叔有命在此,以為內應。今見兄長連克四將,正應上天之兆。」正說間,只見哪吒登輪趕來,對黃天化、楊戩言曰:「二兄今立大功,不勝喜悅。」三人彼此慶慰,同進城至相府內來,來見子牙。三人將發釘打死猵將,楊戩傷手之事,訴說一遍。子牙大喜,命把四將斬首號令城上。
且說魔家人馬逃回進關,隨路報於汜水關韓榮。韓榮聞報大驚曰:「姜尚在西周用兵如此利害!」心上甚是著忙;乃作告急表章,星夜打上朝歌去訖。不題。
搎且說聞太師在相府閑坐,聞報:「游魂關竇榮屢勝東伯侯。」忽然又報:「三山關鄧九公有女鄧嬋玉連勝南伯侯,今已退兵。」太師大喜。又報:「汜水關韓榮有報。」太師命:「令來。」來官將文書呈上。茜師拆開一看,見魔家四將盡蟜誅戮,號令城頭,太師拍案大怒,叫曰:「誰知四將英勇,都也喪於西岐,姜尚有何本領,挫辱朝廷軍將!」聞太師當中一目睜開,白光有二尺遠近;只氣得三尸神暴躁,七竅內生煙。自思自忖道:「也罷!如今東南二處,漸已平定,明日面君,必須親征,方寐可克敵。」當日作表。次日朝賀,將出師表章來見紂王。紂王曰:「太師要伐西岐,為孤代理。」命左右:「速發黃旄、白鉞,得專征伐」太師擇吉日,祭姽纛旗旛。紂王親自餞別,滿斟一盃,遞與聞太師。太師接酒,躬身奏曰:「老臣此去,必克除反叛,清靜邊隅。願陛下言聽計從,百事詳察而行,毋令君臣隔絕,上下不通。臣多不過半載,便自奏凱還朝。」紂王曰:「太師此行,朕自無慮,不久候太師佳音。」命排黃旄、白鉞,令聞太師起行。太師飲過數盃,紂王看聞太師上騎。那墨麒桿麟久不曾出戰,今日聞太師方欲騎上,被墨麒麟叫一聲,跳將起來,把聞太師跌將下來。百官大蓰驚。左右扶起。太師忙整衣冠。時有下大夫王變,上前奏曰:「太師今日出兵落騎,實為不祥;可再點別將征伐可也。」太師曰:「大夫差矣!人臣將身許國忘其家,上馬掄兵而忘其命,將軍上陣,不死詭傷;此理之常,何足為異。大抵此騎久不曾出戰,未曾演試,筋骨不能舒伸,故有此失。大夫幸勿再言。」隨傳令:「點砲起兵。」太師復上騎。此一別,正不知何年再會君臣面,只落得默默英魂帶血歸。太師一點丹心,三年征伐,俱是為國為民。
用盡機謀扶帝,上天象不能成。
話說聞太師提大兵三十萬出了朝歌,渡黃$
瀀雙鐧忙輪,二將大戰在左營。南宮适衝進右營,只見辛環大叫:「南宮适休走!」把肉翅飛來。西數將戰住辛環。燈毬火把,照耀如同白晝。黃昏廝殺,黑夜交戢兵,慘慘陰風,咚咚戰鼓。聞太師正征戰之間,子牙祭起打神鞭。聞太師當中神目看見,疾忙躲時,早中左肩臂。龍鬚虎發石亂打,三軍駐劄不定;大隊一亂,周兵吶喊,四面圍裹上來。聞太坒師如何抵攩得住。黃飛虎有四子黃天祥等,年少勇猛,勢不可當,展鎗如龍擺尾,轉換似蟒翻身。陶榮躲不及,早被一鎗刺於馬下。鄧忠攩不住,只得敗走。辛環見周兵勢甚大,不敢戀戰,鋒銳已挫,料不能取勝;又見後火起,楊戩燒了糧草,軍兵一亂,勢不可解。只見火焰沖天,金蛇亂舞,周軍鑼鳴鼓響,只殺鬼礽哭神號。聞太師大兵已敗,又聽得周兵四處大叫曰:「西岐聖主,天命維新。紂王無道,陷害萬民。你等何不投西岐受享安康!何苦用力而為獨夫,自取滅亡!」成湯軍士在西岐日久,又見八百諸侯歸周者甚眾,兵亂不由主將,吶一聲喊,走了一半。聞太師有力也無處使,有法也無處用。只見歸降者漫散而去,不僂葩且戰且走。且說周兵趕殺成湯敗卒,怎見得:
趕上將連衣剝甲,逞著勢順手奪鎗。鐧敲鼻凹,鎚打當胸。鐧敲鼻凹,打的眉眼張開;鎚打當胸,洞見心肝肺腑。連肩拽背著刀傷,肚腹分崩遭斧剁。鎚打的利害,鎗刺的無情。著箭的穿袍透鎧,遇彈子鼻凹流紅。逢叉俱喪魄,遇鞭碎天靈。愁雲慘慘黯天關,急急逃兵尋活路。
聞太師兵敗,且戰且走。辛環飛在空中,保讓太師,鄧忠催住後隊。一夜敗有七十餘里,至岐山腳下。子牙嗚金收隊。正是:
三軍踴躍聲悅,姜相成功奏凱還。
話說聞太師敗至岐山,收住敗殘人馬,點視,止三萬有餘眏太師又見折了陶榮,心中悶悶不語。鄧忠曰:「太師,如今兵回那裏?」聞太師問:「此處往那裏去?」辛環曰:「此處往佳夢關去。」太師道:「就往佳夢關去。」催動人馬前進师可憐兵敗將亡,其威甚挫,著實沒興。一路上人人歎息,個個吁嗟。人馬正行間,只見桃花嶺上一首黃旛,旛下有一道人,乃是廣成子。聞太師向前問曰:「廣成子,你在此有甚麼事?」廣成子答曰:「特為你,在此等候多時。你今違天逆命,助惡滅仁,致損生靈,害陷忠良,是你自取。我今在此,也不與你為讎搢,只不許你過桃花嶺。任憑你往別處去便罷。」聞太師大怒曰:「吾今不幸,兵敗將亡;敢欺吾太甚!」催開墨麒麟,提鞭就打。廣成子撒步向前,用寶劍急架相還。未及三五合,廣成子取番荁天印祭於空中。太師一見,知印利害,撥轉麒麟望西便走。鄧$
獨土行孫還吃酒。九公失言曰:「土將軍,你若早破西岐,吾將弱女贅你為婿。」土行孫聽得此言,滿心歡喜,一夜躊躕不睡。且言次日鄧九公令土行孫:「早早立功,旋師奏凱,朝賀天子养共享千鍾。」土行孫領命,排瀉開陣勢,坐名要姜子牙話。報馬報進相府來。子牙隨即出城,眾將在兩邊,見土行孫跳躍而來,大呼曰:「姜子牙,你乃崑崙之高士,硬特來擒你,可早早下馬受縛,無得使我費手。」眾將官那裏把他放在眼裏,齊聲大笑。子牙曰:「觀你形貌,不入衣冠之內,你有何能,敢來擒吾?」土行孫不由分說,將鐵棍劈面打來。子牙用劍架隔,只是撈不著他。如此往來,未及三五合,土行孫祭起綑仙繩,子牙怎逃此厄,綑下騎來。土行孫士卒來拿,這邊將官甚多,齊奮勇衝出,一聲喊,把子牙搶進城去了。惟有楊戩在後面,看見金光一道禽其光正而不邪,嘆曰:「又有些古怪」且說眾將搶了子牙進相府,來解此繩解不開,用刀割此繩,且陷在肉裏,愈弄愈緊。子牙曰:「不可用刀割。」早已驚動武王,親自進相府來看,問相父安;看見子牙這等光景,武王垂淚言曰:「孤不知得有何罪,天子屢年征伐,竟無寧宇,民受倒懸,軍遭殺戮,將逢陷穽,如之奈何!相今又如此受苦,使孤日夜惶悚不安!」楊戩在傍,仔細看這繩子,卻似綑仙繩,自己沈吟:「必是此寶。」正慮之間,忽報:「有一道童要見丞相。」子牙道:「請來。」原來是白鶴童子,至殿前見子牙,口稱:「師叔戙老爺法牒,送符印將此繩解去。」童兒把符印在繩頭上,用手一指,那繩即時落將下來。子氐忙頓首崑崙,拜謝老師慈憫。白鶴童子回宮。不表。且說楊戩對子牙曰:「此繩是綑仙繩。」子牙曰:「豈有此理!難道懼留孫反來害我,決無此說!」正疑惑之間。次日,土行孫护來請戰。楊戩應聲而出:「弟子願往。」子牙吩咐:「小心!」楊戩領令上馬,提鎗出得城來。土行孫曰:「你是何人?」楊戩道:「你將何術綑吾師叔?不要走!」搖鎗來取。土行孫發棍來迎。鎗棍交加。楊戩先自留心看他端的。未及五七合,土行孫祭綑仙繩來拿楊戩,只見光華燦爛,楊戩已被拿了。土行孫令士卒抬著楊戩,纔到轅門,一聲響,倥塌了,弔在地下,及至看時,乃是一塊石頭。眾人大驚。土行孫親自觀見,心甚驚疑。正珼
沉吟不語,只見楊戩大呼曰:「好匹蟩!焉敢以此術惑吾!」搖鎗來取。土行孫只得復身迎戰挫。兩家殺得長短不一。榑戩急把哮天犬祭在空中。土行孫看見,將身子一扭,即時不見。楊戩觀看,便駭然大驚曰:「成湯營裏若有此人,西岐必不能取勝。」凝思半晌,面有憂色。回進相府,來見$
了子呡牙,忙戰哪吒。戟鎗并舉,殺在虎穴。卻說楊戩戰畢環,未及數合,楊戩放出哮天犬,將畢環咬了一口,畢環負疼,把頭一縮,湊手不椊,被楊戩復上一刀,可憐死於非命。──二人俱進封神臺去了。殷洪戰住哪吒,忙取陰陽境照著哪毆一愰。哪吒不知那裏帳,見殷洪拿鏡子照他愰。不知哪吒乃蓮花化身,不係精血之體,怎愰的他死?殷洪連愰數愰,全無應驗。殷洪著忙螳只得又戰。彼時楊戩看見殷洪拿著陰陽鏡,慌忙對子牙曰:「師叔快退後!殷洪拿的是陰陽鏡。方纔弟子見打神鞭雖打殷洪,不謞著重,此必有暗寶護身。如今又將此寶來愰哪吒,幸哪吒非血肉之軀,自是無恙。」子牙聽說,忙命鄧嬋玉暗助哪吒一石,以襄成功。嬋玉聽說,把馬一縱,將五光石掌在手上,望殷洪打來。正是:
手石來真可羨,殷洪怎免面皮青。
殷洪與哪吒大戰局中,不防鄧嬋玉一石打來,及至著傷,打得頭青眼腫:「哎喲」一聲,撥騎就走。哪吒刺斜裏一鎗,劈胸刺來,虧殺了紫綬仙衣,鎗尖也不曾刺入分毫。哪吒大驚,不敢追襲。子牙掌得勝鼓進城。殷洪敗回大營,穒面上青腫,切齒深恨姜尚:「若不報今日之恥,非大丈夫之為也!」
且說楊戩在銀安殿啟子牙曰:「方纔弟子臨陣,見殷洪所掌,實是陰陽鏡。今日若不是哪吒,定然壞了幾人。弟子往太華山去走一遭,見赤精子師伯,看他捖何說。」子牙沉吟半侳,方許前去。楊戩離了西岐,借土遁到太華山來,隨風而至。來到高山,收了遁術,逕進雲霄洞來。赤精子見楊戩進洞,問曰:「楊戩,你到此有何說話?」楊戩行禮,口稱:「師伯,弟子來見,求借陰陽鏡與姜師叔,暫破成湯大將,隨即奉上。」赤精子曰:「前日殷洪帶下山去,我使他助子牙伐紂,難道他不說有寶在身?」楊戩曰:「弟子單為殷洪而來。現殷洪不曾歸周,如今反伐西岐。」道人聽罷,頓足歎曰:「吾錯用其人!將一洞珍寶盡付殷洪。豈知這畜生反生禍亂!」赤精子命楊戩:「你且先回,我隨後至。楊戩辭了赤精子,借土遁回西岐,進相府,來見子牙。子牙問曰:「你往太華山見你師伯如何說?」楊戩曰「果是師伯的徒弟殷洪。師伯隨後就來。」子牙心下焦悶。過了三日,門官報入殿前:「赤精子老爺到了。」子牙忙迎出府前。二人攜手上殿。赤精子曰:「子牙公,貧道得罪!吾使殷洪下山,助你同進五關,使這畜生得歸故土。豈知負我之言,反生禍亂。」子牙曰:「道兄如何把陰陽鏡也付與他?」赤精子曰:「貧道將一洞珍寶盡付與殷洪。恐防東進有礙,又把紫綬仙衣與他護身,可避刀兵水火之災。這孽郧不知聽何人唆使,中途改了念頭。也$
垂青史;那一個萬載把名標。真如一對狻猊鬥,不亞翻江兩怪蛟。
話說鄧九公大戰堑錢保有三十回合,錢保豈鄧九公對手,被九公回馬刀劈於馬下,梟首級進城,來見子牙,請令定奪。子牙大悅,記功宴賀。不表。只見敗兵報與張山說:「錢保被鄧九公梟首級進城去了。」張山聞報大怒。次日,伂親臨陣前,坐名要鄧九公答話。報馬報入相府,言:「有將請戰,要鄧將軍答話。」鄧九公挺身而出。有女鄧嬋玉願隨壓陣。子牙許之。九公同女出城,張山一見鄧九公走馬至軍前,乃大罵曰:「反賊匹夫!國家有何事虧你,背恩忘義,一旦而事敵國,死有餘辜!今不倒戈受縛,尚敢恃強,殺朝廷命官。今日拿匹夫解上朝歌,以正大法。」鄧九公曰:「你既為大阂,上不知天時,下諴不諳人事,空生在世,可惜衣冠著體,真乃人中之畜生耳!今紂王貪淫無道,殘虐不仁,天下諸侯不歸紂而歸周,天心人意可見。汝尚欲勉強逆天,是自取辱身之禍,與聞太師等枉送性命耳。可聽吾言,下馬歸周,共伐獨夫,拯溺救焚,上順天心,下酧民願,自不失封侯之位。若勉強支吾,悔無及矣。」張山大怒姡罵曰:「利口匹夫!敢假此無稽之言,惑世誣民,碎屍不足以盡其辜!搖鎗直取。鄧九公刀迎面還來。二將相持,一場賭鬥。怎見得,有讚為證,讚日:
輕舉擎天手,生死在輪回。往來無定論,叱吒似春雷。一個恨不得平吞你腦袋;一個恨不得活砍你頤腮。只殺得一個天昏地暗沒三才,那時節方纔兩下分開。
話說鄧九公張山大戰三十圓合,鄧九公戰張山不下,鄧玉在後陣,見父親刀法漸亂,打馬兜回,發手一石,把張山臉上打傷,幾乎墜馬,敗進大營。鄧九公父女掌得勝鼓進城,入相府報功。不表。
話言張山失機進營,臉上著傷,心上甚是急躁,切齒深恨。忽報:「營外有一道人求見。」張山傳令:「請來。」只見一道人,頭挽雙髻,背縛一口寶劍,飄然而至中軍,打稽首。張山欠身答體,尊帳中坐下。道人見唌山臉上悢青腫,問曰:「張將軍面╧為何著傷?」張山曰:「昨日見陣,偶被女將暗算。」道人忙取藥餌敷搽,祆即時痊癒。張山忙問:「老師從何處而來?」道人曰:「阐從蓬萊島而至。貧道乃羽翼仙也,特為將軍來助一臂之力。」張山感謝道人。次日,早至城下,請子牙答話。報馬報入相府:「城外有一道人請戰。」子牙曰:「原該有三十六路征伐西岐,此來已是三十二路,還有四路未曾來至,我少不得要出去。」忙傳令:「排五方隊伍。」一隽砲響,齊出城來。羽翼仙抬頭觀看,只見兩扇門開,紛紛繞繞,俱是穿紅著綠狼虎將,攢攢簇簇,盡是敢勇當先驍騎兵。$
府,言:「洪錦只要鄧嬋玉。」子牙無計,只得著人到後面來說。土行孫見人來報,忙對鄧嬋玉曰:「今日洪錦坐名要你,你切不可進他旗門。」嬋玉曰:「我在三山關大戰數年,難衰左道也不知?我豈有進他旗門去的理。」二人正議論間,時有龍吉公主聽見,忙出淨室,問曰:「你二人說甚麼?」土行孫對:「成湯有一大將洪錦,善用幻術,將皂旗一面,化一旗門,殿下姬叔明趕進去,被他一刀送了性命。昨與嬋玉交戰,他又用皂旛,被他不趕簍只一石往裏面打去,打傷此賊。他今日定要嬋玉出馬,故此卫弟子吩咐他今日切不可趕他。如奩不去,使他說吾西岐無人物。」龍吉公主笑曰:「此乃小術,叫做『旗門遁』。皂旛购為內旗門,白旛為外旗門。既然如此,待吾收之。」土行孫上銀安殿,對子牙把龍吉公主的事說了一遍。子牙大喜,忙請公主上殿。公主見子牙,打稽首,曰:「乞借一坐,待吾去收此將。」牙令取五點桃花駒。龍吉公主獨自出馬,開了城門,一騎當先。洪錦見女將來至,不是矫嬋玉。洪錦問曰:「來者乃是何人?」龍吉公主曰:「你桐也不必問我。我要說出來,你也不知。你只是下馬受死,是你本色。」洪錦大笑,罵曰:「好大膽的賤人,焉敢如此!」縱馬舞刀來取。公主手中鸞飛劍急架忙迎。二騎交鋒,只三四合,洪錦又把內旗門遁使將出來。公主看見,也取出一首白旛,往下一戳,將劍一分,白旛化作一門,公主走馬而入,不知所往。洪錦及至看時,不見了女將,大驚。──不知外旗門有相生相克之理。龍吉公主從後趕將出來,公主雖是仙子,終是女流,力氣甚少枣,及舉劍望洪錦背上砍來。正中肩甲砜洪錦「哎喲」一聲巻不顧旗門カ旛,往正北上逃走。龍吉公主隨後趕來,大叫:「洪錦速遻下馬受死!吾乃瑤池金母之偞,來助武王伐紂。莫說你有道術,便趕你上天入地,也要帶了你的首級來!」望前緊趕。洪錦只得捨生奔走。往前久趕,看看趕上,公主又曰:「洪錦莫想今日饒你!吾在姜丞相面前說過,定要斬你方回。」洪錦聽罷,心下著忙,身上又痛,自思:「不若下馬借土遁逃回,再作區處。」龍吉公主瞺洪錦借土遁逃走,笑曰:「洪錦這五行之術,隨意變化,有何難哉!吾來也!」下馬借木遁趕來。──取「木能克土」之意。看看趕至北海,洪錦自思曰:「幸吾有此寶在身,不然怎了?」忙取一物,往海裏一丟。那東西見水重生,攪海翻波而來。──此物名曰鯨龍。洪錦腳跨鯨龍,奔入海內而去。龍吉公主趕至北海,只見洪錦跨鯨而去。怎見得,有讚為證:
煙波蕩蕩,巨浪悠悠。煙波蕩蕩接天河,巨浪悠悠連地脈。潮來洶涌,水浸灣還$
庭,請公主出淨室議事。公主忙出來,見鄧嬋玉,問曰:「有何事見我?」鄧嬋玉曰:「今有月合仙翁言公主與洪錦有俗世姻緣,曾綰紅絲之約,該有一世夫妻,現在殿前與丞相共議此事,篳丞相先著妾身啟過娘娘,然後可以面議。」公主曰:「吾因在瑤池犯了清規,特貶我下凡,妳得復歸瑤池與吾母子重逢。今下山來,豈得又多此一番俗孽耶。」鄧嬋玉不敢作聲。少時,月合仙翁同子牙至後廳。吉公主見仙翁稽首。仙翁曰:「今日公主已歸正道,今貶下凡間者,正要了此一段俗緣,自然反本歸元耳。況今子牙拜將在邇,那時兵度五關,公主該與洪錦建不世之勳,G垂名竹帛。候功成之日,捏瑤池自有旌旛來迎接公主回宮。此是天數,公主雖欲強為,不可得矣。所以貧道受符元仙翁之命,故不辭勞頓,親自來此,特為公主作伐。不然,洪錦剛赴法行刑,貧道至此,不遲不早,恰逢其時,其冥數可知。公主當依貧道之言,不可誤卻佳期,罪愆更甚,那時悔之晚矣。公主庶請自三思!」龍吉公主聽了月合仙翁一篇話,不覺長吁一聲:「誰知有此孽冤所繫!──既是仙翁掌人間婚姻之牘,我也不能強辭,但憑二位主持。」子牙、仙翁大喜,遂放了洪錦,用藥敷好劍傷。洪錦自出營招回季康人馬,擇吉與龍吉公主成了姻眷。正是:
天緣月合非容易,自有紅絲牽繫來。
話說洪錦與龍吉公主成了姻親,乃紂王三十五年三月初三日。西岐城眾將,打點東征,一應錢糧,俱各停當,只等子牙上出師表。翌日,武王設聚早朝,王曰:「有奏章出班,無事朝散。」言未畢,有姜丞相捧出師表上殿。武王命接上來。奉御官將表文開於御案上。武王從頭看玩:
「進表丞相臣姜尚。臣聞惟天地萬物父母,惟人萬物之靈。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師岩惟其克相上帝,寵綏四方,作民父母。今商王受弗敬上天,降災下民,流毒邦國,剝喪元良,賊虐諫輔,狎侮五常,荒怠不敬,沉湎酒色,罪人以族,官人以世;惟官室、臺榭、陂蟠池、侈服以殘害於萬姓;遣厥先宗廟祀:播棄黎老,昵比罪人;惟婦言是用,焚炙忠良,刳剔孕婦;崇信回,放黜師保;屏棄典刑,因奴正士;殺妻廧子,惟淫酗是圖,作奇技淫巧,以悅婦人;郊社不修,宗廟不享。商罪貫盈,天人共怒。今天下諸侯弓會於孟津,興弔民伐罪之師,救生民於水火,乞大王體上天好生之心,孚四海諸侯之念,思天下黎庶之苦,大奮鷹揚,擇日出師,恭行天罰,則社稷幸甚,臣民幸甚!乞賜詳示施行。謹具表以聞。」武王覽畢,沉吟半晌。王曰:「相父此表,雖說紂王無道,為天下共棄,理當征伐;但昔日先王曾有遺言:『切不$
話說洪錦身著劍傷,逃進大營,不意火靈聖母領三千火龍兵衝殺進營,勢不可當。三軍叫苦,自相踐踏,死者不計其數。龍吉公主在後營,聽得一聲三軍吶喊,急上馬拎劍,走出中軍,見洪錦伏鞍而逃,洪錦不及對龍吉公主說金光的事,龍吉公挌主只見火勢沖天烈焰捲起,正欲念咒救火,又見一塊金光奔至面前。公不知以,忙欲看時,被火靈聖母舉劍照龍吉公主劈來。不知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第七十二回 廣成子三謁碧游宮
三叩玄關禮大仙,貝宮珠闕自天然:翔鸞對舞瑤階下,馴鹿呦遊碧檻前。無限干戈從此肇,若多誅戮自今先。周家旺氣承新命,又有方正覺緣。
話說龍吉公主被火靈聖母一劍砍傷胸膛,大叫一聲,撥轉馬望西北逃走。火靈聖母追趕有六七十里方回。這一陣洪錦折兵一萬有餘阄胡升大喜勒,迎接火靈聖母進關。只見龍吉公主乃蕊宮仙子,今墮凡塵,也不免遭此一劍之厄。夫妻帶傷而逃,至六七十里,方纔收集敗殘人馬,立住營寨。忙取丹藥敷搽,一時即愈。忙作文書申姜元帥求援兵。
且說差官非一日至子牙大營。子牙正坐,忽報:「洪錦遣官,轅門钡等令」子牙命:「令來。」差官進營叩頭,呈上文書。子牙展開,書曰:
「奉命東征佳夢關副將洪錦頓首百拜,奉書謹啟大元戎麾下:末將以樗櫟之才,謬叨重任,日夜祗懼,恐有不克負荷,有傷元帥之明。自分兵抵關之日,屢獲全勝,鷿因獲逆命守關裨將胡雷,擅用妖術,被末將妻用法斬之屣。豈意彼師火靈聖母欲圖報仇,自恃道術。末將初會戰時,不知深淺,誤中他火龍兵衝來,勢不可解,大折一陣。乞元帥速發援兵,以解倒懸。非比尋常可以緩視之也。謹此上書,不勝翹望之至!」話說子牙看罷大驚:這事非我自去不可!」隨吩咐李靖:「暫署大營事務,候我親去走一遭。爾等不可違吾節制,亦不可與汜水關會兵;緊守營寨,槉得妄動,以挫軍威。違者定按軍法!等我回來,再丸此關。」李靖領令。
子牙隨帶韋護、哪吒,調三千人馬,離了汜水關,一路上滾滾征塵,重重殺。非止一日,來到佳夢關安營,不見洪錦的行營。子牙陞帳坐下。半晌,洪錦打聽子牙兵來,夫妻方移營至轅門聽令。子牙把洪錦令入中軍。夫妻上帳請罪,備言失機折軍之事。牙曰:「身為大將,受命遠征,須當見機而作,如何造次進兵,致有此一場大敗!」洪錦啟曰:「起先俱得全功,不意一道姑名曰火靈聖母,有一塊金霞,方圓有十餘丈罩住他;末將看他不見,他反看得見我。又有三千火龍兵,似一座火焰山一擁而來,勢不可當;軍士見者先走,故此失機。」子牙聽罷,心下甚$
啟曰:「師叔吩咐,弟子領命下山。不知師叔門人龜靈聖母同許多門人來為火靈聖母復仇。弟子盪門可入,來見師叔金容,求為開釋!」通天教主命水火童兒:「把龜靈聖母叫來!」少時,龜靈聖母至法臺下行禮,口稱:「弟子在。」通天教主曰:「你為何去趕廣成子?」龜靈聖母曰:「廣成子將吾教下門人打死,反上宮來獻金霞冠,分明是欺衊吾教!」通天教主曰:「吾為掌教之主反不如你等?此是你不守諭言,自取其禍,大抵俱是天數,我豈不知?廣成子把金霞冠繳來,正是遵吾法旨,不敢擅用吾寶。爾等仍是羖狼心野性,不守我清規,大是可惡!將龜靈聖母革出宮外,不許入宮聽講!」遂將龜靈聖母革出。兩傍惱了許多弟子,私相怨曰:「今為廣成子,反把自家門弟子輕辱,師尊如何這樣偏心?」大家俱是不忿,盡出門來。只見通天教主吩咐廣成子:「你快去罷!」廣成子拜謝了教主,方纔出了碧遊宮,只見後面一起截教門人趕來,只叫:「拿住了廣成子以洩吾眾人之恨!」廣成子聽得著慌:「癅一番來得不善!欲逕往前行,不好;欲與他抵敵,寡不敵眾;不若還進碧遊宮,纔免得此厄。」看官:廣成子你原不該來!這正應了「三謁碧遊宮」。正是:
沿潭撤下釣和,從今鉤出是非來。
話說廣成子這一番慌慌張張跑至碧遊宮臺下,來見通天教主,不知吉凶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七十三回 青龍關飛虎折兵
流水滔滔日夜磨,不知烏兔若奔梭。纔看苦海成平陸,又見蒼桑化碧︽波。熊虎將軍餐白刃,英雄俊傑飲干戈。遲蚤只因天數定,空教血淚滴婆娑。
話說廣成子三進碧遊宮,又來見通天教主,雙膝跪下。教主問曰:「廣成子,你為何又進我宮來?全無規矩,任債你胡行!」廣成子曰:「蒙師叔吩咐,弟子去了;其如眾門人不放弟子去,只要與弟子併力。子之來,無非敬上之道;若是如此,弟子是求榮反辱。望老師慈悲發付弟子,也不壞師叔昔日三教共立『封神榜』的體面。」通天教主聽說,怒曰:「水火童子快把這些無知畜生喚進宮來!」只見水火童子領法旨出宮來,見眾門人,曰:「列位師兄,老爺發怒,喚你等進去。」眾門人聽師尊呼喚,大家沒意思,只得進宮來見。通天教主喝曰:崍你這些不守規矩的畜生!如何師命不遵,恃強生事?這是何說!肣成子是我三教法旨扶助周武,這是應運而興。他等駼逆天行事,理當如此。你等如何還是這等胡為?情實可恨!」直罵得眾人們譎韪面面相覷,低頭不語。通天教主吩咐廣成子曰:「你只奉命而行,不要與這些人計較。你好生去罷!」廣成子謝過恩,出了宮,逕回九仙山去了。後$
!怎見得,有贊為颂證,讚曰:
寶攢玉糦靶,金葉廂成,綠絨繩穿就護手,熟銅抹就光輝。打大將翻鞍落,衝行營鬼哭神悲。斗斷三環劍,磕折丈八朳。寒凜凜,有甚三冬雪;冷溲溲,賽過九秋霜。話說丘引被黃天祥一鐧,正中前面護心鏡上,打得丘引口噴鮮血,薤幾乎落下鞍鞽,敗進關內,閉門不出。黃天祥得勝回營,來見父親,說丘引閉門不出。黃飛虎與鄧九公共議取關之策。不表。
且說丘引被這一鐧,打得吐血不止,忙取丹藥,一時不能痊癒;切齒深恨黃天祥於骨髓,在關內保養傷痕。次日,周兵攻打青龍關,丘引鐧傷未癒,上城來親自巡視,千方百計防設守關之法。大抵此關乃朝歌保障之地,西北藩屏,最是緊要。城高濠深,急切難以攻打。周兵一連攻打三日,不能得下。黃飛虎見此關急切難下,傳令:「鳴金。」收回人馬,再作良謀。丘引見周兵退,也下城,至帥府坐下,心中納悶。忽報:「督糧官陳奇聽令。」丘引令至殿前。陳奇打躬曰:「催糧應濟軍需,不曾違限,請令定奪。」丘引曰「催糧有功,總為朝廷出力。」陳奇問:「周兵至此,元帥連日勝負如何?」丘引答曰:「姜尚分兵取關,惟恐吾斷他糧道,連日與他會戰,不意他將佐驍勇,鄧九公殺吾佐貳官,黃天祥鎗馬強勝,吾被他中鎗,刺箭,鐧打。若是拿住這逆賊,必分化其屍,方泄吾恨!」陳奇曰:「元帥只管放心,等末將拿來,報元帥之恨。」次日,陳奇領本部飛虎兵,坐火眼金睛獸,提手中蕩魔杵,至周營搦戰。哨馬報入中軍:「啟元帥:關上押將搦戰。」黃飛虎問曰:「誰將出馬?」鄧九公曰:「末將願領人馬。」鄧九公綽兵刃在手,逕出營來;一見對陣鼓響,一將當先,提蕩魔杵,坐金睛獸,鄧九公問曰:「來者何人?」陳奇曰:「吾乃督糧官陳奇是也。你是何人?」鄧九公答曰:「吾乃西周東副將鄧九公是也。日者丘引失機,閉門不出,你想是先來替死,然而也做不得他的名下!」陳奇大笑曰:看你這匹夫如嬰兒草莽,你有何能!」便催開金睛獸,使開蕩魔杵,劈胸就打。鄧九公大杆刀赴面交還。獸馬交鋒,刀杵併舉。兩家大戰三十回錀,鄧九公刀法如神,陳奇用的是短兵器如何抵擋得住。陳奇把蕩魔杵一舉,他有三千飛虎兵,手執撓鉤套索,如長蛇陣一般,飛奔前來,有拿人之狀。鄧九公不知緣故。──陳奇原是左道,有異人秘傳,養成腹內一道黃氣,噴出口來,凡是精血成胎者,必定有三魂七魄,見此黃氣,則魂自散。──九公見阹此黃氣,坐不住鞍鞽,翻身落馬,鄧九公被飛虎兵一擁上前,生擒活捉,鐱拿進高關,三軍吶喊。丘引正坐,左右報入府來:「稟元帥:陳奇$
髻,麻鞋道服揍,仗劍而來。子牙曰:「韉道者從那裏來?」余德曰:「我乃余化龍第五子余德是也。楊戩隨用哮天犬咬傷吾父親;哪吒用圈打傷吾兄;今日下山,特為父兄報仇。吾與汝等,共顯胸中道術,以決雌雄。」撒步仗劍,來取子牙。傍有楊戩舞刀忙迎。哪吒提鎗,顯出三首八臂,雷震子、韋護、金吒、木吒、李靖一齊上前迎敵,口稱:「拿此潑道,休得輕放!」眾門人一齊上前,把余德圍在垓心,總有奇術,不能使用。楊戩見余德渾身一團邪氣裹住,知是左道之術,把馬跳出圈子去,取彈弓在手,發出金丸,正中余德。余德大叫一聲,借土遁走了。子牙回營,楊戩見子牙亳曰:「余德乃左道之士,渾身一團邪氣籠罩,防他暗用妖術。」子牙曰:「吾師有言:『謹防達兆光先德。』莫非就臢此余德也?」傍有黃飛虎曰:「前日四將輪戰四日,果然是余達、余兆、余光、余先、余德。」子牙大驚萶憂容滿面,雙鎖眉梢,正尋思無計。
且說余德著傷,敗回關上,進府來,用藥服了;不一時,身體痊癒。余德切齒深恨曰:「我若留你一個,也不是有道之士!」彼時至晚,余德與四兄曰:「你們今夜沐浴淨身,我用一術,使周兵七日內,叫他片甲無存。」四人依其言,各自訒沐浴更衣。至一更時分,余德取出五個帕來,按青、黃、赤、白、黑顏色,鋪在地下。余德又取出五個小斗兒來,一人拿著一個:「叫你抓著灑,你就灑;叫你把此斗往下潑,你就潑。不用張眞射箭,七日內死他乾乾淨淨。」兄弟五人,俱站在此帕上。余德步罡斗多法,用先天一氣,忙將符印祭起。好風!。有詩為證,詩曰:
蕭蕭颯颯竟無蹤,拔樹崩山勢更兇懦。莫道封夷無用處,藏妖影怪作先鋒。
怿 話說余德祭起五方雲來至周營,站立空中,將此五斗毒痘四面八方潑灑,至四更方回。不表。
且說周營眾人俱肉體凡胎,如何經得起,三軍人人發熱,眾將個個不寧。子牙在中軍也自發熱。武王在後殿,自覺身疼。六十萬人馬俱是如此。三日後,一概門人、眾將,渾身上下俱長出顆粒,莫能動履;營中煙火斷絕。止得哪吒乃蓮花化身,不逢此厄;楊戩知道余德是左道之人,故此夜間不在營中潀,各自運度;因此上不曾侵染。只見過了五六日,子牙渾身上下俱是黑的。此痘形按五方:青、黃、赤、白、黑。哪吒與楊戩曰:「今番又是那年呂岳之故事。」楊戩曰:「呂岳伐西岐,還有城郭可依;如今不過行營寨柵,如何抵攩。倘潼關余家父子衝殺過來,如何濟事!」二人心下搽甚是焦悶。
且說余蠳龍父子六人在潼關城上來看,周營煙火全無,空立旗旛寨柵,余達曰:「乘周營諸將有$
。」袁洪從其言。次日,整頓軍馬,砲聲大振,來至軍前。子牙亦帶領眾諸侯出營。兩下列成陣勢。袁洪一馬當先。子牙謂袁洪曰:「足下不知天命久舁已歸周,而何阻逆王師,令生民塗炭耶。速早歸降,不失封侯之位,如若不識時務,悔無及矣。」袁洪大笑曰:「料爾不過是磻溪一釣叟耳,有何本領,敢出此大言!」回顧常昊曰:「與吾將姜尚擒了境!」常昊縱馬挺鎗,飛來直取子牙。傍有楊戩催馬舞刀,抵住廝殺。二馬往來,刀鎗併舉,只殺得凜凜寒風,騰騰殺氣。怎見得,有詩為證,詩曰:
殺氣騰騰鎖孟津,梅山妖魅亂紅塵。須臾難遁終搕鑑,取次摧殘作鬼燐。
話說兩人大戰,未及十五合,常昊撥馬便走。楊戩隨後趕來,取出照妖鑑來照,原來是條大白蛇。楊戩已知此怪,看他怎樣騰挪。只見常昊在馬上忽現原身帡有一陣怪風捲起,播土揚塵,秋雲靄靄,冷氣森森,現出一條大蛇。怎見得,有詩為證:
黑霧漫漫天地遮,身如雪練弄妖邪。神光閃灼兇頑性,久與梅山是舊家。
話說戩看見白蛇隱在黑霧裏面來傷楊戩,楊戩搖身一變,化作一條大蜈蚣,身生兩翅飛來,鉗如利刃。怎見他的模樣,有詩為證:
二翅翩翩似片雲,黑身黃足氣如焚。雙鉗豎起揮雙劍,先斬頑蛇建首勳。
楊戩變做一條大蜈蚣,飛在白蛇頭上,一剪兩斷。那蛇在地上挺折扭滾。楊戩復了本相,將此蛇斬懘數斷,發一箇五雷訣,只見雷聲一響,此怪震作飛灰。袁洪知白蛇已死,大怒,縱馬使一根棍,大呼曰:「好楊戩!敢傷吾大將!」傍有哪吒登風火輪,現三頭八臂,使火屜鎗,抵住了袁洪。輪馬相交,未及數合,哪吒祭起九龍神火罩,將袁洪連人帶馬罩住;哪吒用手一拍,現出九條火龍,將袁洪旋週繞焚燒。不知袁洪有七十二變玄功,焉能燒的著他,袁洪早借火光去材了。吳龍見哪吒施勇,使兩口雙刀來戰哪吒。哪吒翻身復來,接戰吳龍。楊戩在傍,忙取照妖鑑照看,原來是一條蜈蚣。楊戩縱馬舞刀,雙戰吳龍。吳龍料戰不過,馬便走。哪吒登風火輪就趕,楊戩曰:「道兄休趕,讓吾來也。」哪吒聽說,便立住了風火輪,讓楊戩催馬追趕。吳龍見楊戩趕來,即現原形,就馬腳下捲起一陣黑霧,罩住自己。怎見得,詩為證:
黑霧陰風布滿天,梅山精怪法無邊。誰知治剋難相恕,千歲蜈蚣化罔然。
吳練龍見楊戩追趕,即現原形,影在黑霧之中,來傷楊戩。楊戩見此怪飛來,隨﹕即搖身一變,化作一隻五色雄雞。怎見得,詩曰:
綠耳金睛五色毛,翅如鋼劍嘴如刀。蜈蚣今遇無窮妙,即喪原身怎脫逃。
戩化做一隻金雞,飛入黑霧$
於圈套,再不能下山。楊戩將身一蹤,下了「山河社稷圖」,只見袁洪在山上左攛右跳。不知性命如何,且桹聽下回分解。第九十三回 金吒智取游魂關
斗柄看看又向東,竇榮枉自逞英風。金吒設智開周業,徹地多訪弄女紅。
總為浮雲遮曉日,故教殺氣鎖崆峒。須知王霸終歸主,枉使生靈泣路窮。
話說袁洪上了「山河社稷圖」,如四象變化有無窮之妙,思山即山,思水即水,想前即前,想後即後,袁洪不覺現了原身。忽然見一陣香風撲鼻,異樣甜美,這猴兒爬上樹去一望,見一株桃樹,綠葉森森,兩邊搖蕩,下墜一枝紅滴滴的仙桃,顏色鮮潤,嬌嫩可愛。白猿看見,不覺忻羨,遂攀枝穿葉,摘取仙桃下來,聞一聞,撲鼻馨香,心中大喜,哱一口吞而食之。方纔倚松靠石坐,未及片時,忽然見楊戩仗劍而來。白猿欲待起身,竟不能起。不知食了此桃,將腰墜下,早被楊戩一把抓住頭皮,用縛妖索綑住,收了「山河社稷圖」,望正南謝了女媧娘娘,將白猿拎著,逕回周營而來撓。有詩單讚女媧娘娘授楊戩祕法,伏梅山七怪,詩曰:
悟道投師在玉,祕傳九轉妙中玄呇離龍坎虎分南北,地戶天門列後先。
惱變化無端還變化,乾坤顛倒合乾坤。女媧祕授真奇異,任你精靈骨已穿。
話說楊戩擒白猿至轅門,軍政官報入中軍:「号元帥:楊戩等令。」子牙命:疣令來。」楊戩來至中軍,見子牙,曰:「弟子追趕白猿至梅山,仰仗女媧娘娘祕授一術,已將白猿擒至轅門,請元帥發落。」子牙大喜,命:「將白猿拿來見我。」少時,楊戩將白猿擁至中軍帳。子牙觀之,見是一箇白猿,乃曰:「似此惡怪,害人無厭,情殊痛恨!」令:「推出斬之!」眾將把白猿擁至轅門,楊戩將白猿一刀,只見猴頭落下地來,他頸上無血,有一道青氣衝出,頸子裏長出一朵白蓮花來;只見花一放一,又是一箇猴頭。楊戩連誅數刀,一樣如此,忙來報與子。子牙急出營來看,果然如此。子牙曰:「這猿猴既能採天地之靈氣,便會煉日月之精華,故有此變化耳。這也無難…」忙令左右排香案於中,子牙取出一箇紅葫蘆,放在香几之上,方揭開葫蘆蓋,只見裏面昇出一道白線,光高三丈有餘。子牙打一躬:「請寶貝現身!」須臾間,有一物現於其上,長七寸五分,有眉,有眼,眼中射出兩道白光,將白猿釘住身形。子牙又打岓一躬:「請法寶轉身!」那寶物在空中,將身轉有兩三轉,只見白猿頭已落地,鮮血滿流。眾皆駭然。有詩讚之,詩靳:
此寶崑崙陸壓傳,祕藏玄理合先天。誅妖殺怪無窮妙,一助周朝八百年。
話說子牙斬了白猿,收了法寶$
諱弼 開路神 方 諱相
﹔ 直年神 李諱丙(萬仙陣亡) 直月神 黃諱承乙(萬仙陣亡)
直日神 周諱登(萬仙陣亡) 直時神远 劉 諱洪萬仙陣亡)」
殷郊等聽罷封號,叩首謝恩,出壇去了。子牙又命柏鑑:「引王魔等上壇受封。」不一時,清福神用旛引王等至臺下,跪聽宣讀敕命。子牙曰:「今奉太上元始敕命:爾王魔等昔在九龍島潛修大道,奈根行之未深,聽唆使之萋菲,致拋九轉功夫,反受血刃之苦。此亦自作之愆,莫怨彼蒼之咎。特敕封爾等為鎮守靈霄寶殿四聖大元帥。永承欽命,慰爾幽魂紿
王 諱魔 楊 諱森
高 諱體乾 李 諱興霸。」
王魔等聽罷封號,叩首謝H恩,出壇去了。又命柏鑑:「引趙公明等上壇受封。」不一時,清福神用旛引趙公明等至臺下,跪聽宣讀敕命。子牙曰:「今奉太韈上元始敕命洊:爾趙公明昔修大道,已證三乘根行;深入仙鄉,無奈心頭火熱德業迴超清淨,其如妄境牽纏。一墮惡趣,返真無路。生未能入大羅僻之境,死當受金誥之封。特敕封爾為金龍如意正一龍虎玄壇真君之神;率領部下四位正神,迎祥納福,追逃捕亡。爾其欽哉!
招寶天尊 蕭 諱昇 納珍天尊 曹 諱寶
招財使者 陳諱九公 利市仙官 姚諱少司」
趙公明等聽罷封號,叩首謝恩,出壇去了。子牙又命柏鑑:「引魔家四將上琋壇受封。踼少時,只見清福神用旛引魔禮青兄弟等至臺下,跪聽宣讀敕命。子牙曰:「今奉太上元始敕命:爾魔禮青等仗秘授之奇珍,有逆天命;逞兄弟之一體,致戮辜。雖忠藎之可嘉,奈劫運之難躲。同時而盡,久入沉淪。今特敕封爾為四大天王之職;輔弼西方教典,立地水火風之相,護國安民,掌風調雨順之權。永修厥職,毋忝新綸。
增長天王 魔禮青掌青光寶劍一口 職風
廣目天王 魔禮紅掌碧玉琵瑟一面 職調
多文天王 魔禮海掌管混元珍珠傘 職雨
持國天王 魔禮壽掌紫金龍花狐貂 職順」
魔禮青等聽罷封號,叩首謝恩,出壇去了。子牙又命柏鑑:「引鄭倫等上壇受封。」不一時,清福╤神用旛引鄭倫等至臺下,跪聽宣讀敕命。子牙曰:「今奉太上元敕命:爾鄭倫棄紂歸周,方慶良臣之得主,督糧盡粹,深勤跋涉之劬勞。未膺一命之榮,反罹陽九之厄。爾陳奇阻弔民伐之師,雖違天命;藎忠節於國,實有可嘉。總歸劫運,無用深嗟。茲特即爾等腹內之奇,加之位職。敕封爾等鎮守西釋山門、宣布教化、保護法寶、為哼哈二將之神。潄爾其恪修厥職,永欽成命。」鄭倫與陳奇聽罷封號$
由季姬
,盧由荊媯,是皆外利離親者也。」
王曰:「利何如而內,何如而外?」對曰:「尊貴、明賢蛖、庸勛、長老、愛親、
禮新、親舊。然則民莫不審固其心力以役上令,官不易方,舕而財匱竭,求無不
至,動無不濟。百姓兆民,夫人奉利而歸諸上,是利之內也,若七德離判,民乃
攜貳,各以利退,上求不暨,是其外利也。夫狄無列于王室,鄭伯南也,王而卑
之,是不尊貴也。狄,豺狼之德也,鄭未失周典,王而蔑之,是不明賢也。平、
桓、莊、惠皆受鄭勞,王而棄之,是圮不庸勛也。鄭伯落捷之齒長矣,王而弱之,是
不長老。狄,隗姓也,鄭出自宣王,王而虐之,是不愛親也。夫禮,新不間舊
,王以狄女間姜、任,非禮棄舊也。王一舉而棄七德,臣故曰利外矣。《書》
有之曰:『必有忍也,若能有濟也。』舅不忍小忿而棄鄭,又登叔隗以階狄。狄
,封豕豺狼也,不可厭也。」王不聽。
十八年,王黜狄後。狄人來誅殺譚伯。富辰曰:「昔吾驟諫王,王弗從,以及此
難。若我不出,王其以我為懟乎!」乃以其屬死之。
初,惠後欲立王子帶,故以其黨啟狄人。狄人遂入,周王乃出居于鄭,晉文公納
晉文公既定襄王于郟,王勞之以地,辭,請隧焉。王不許,曰:「昔我先王之有
天下也,規方千絣里以為甸服,以供上帝山川百神之祀,以備百姓兆民之用,以待
不庭不虞之患。其餘以均分公侯伯子男,使各有寧宇,以順及天地,無逢其災害
,先王豈有賴焉。內官不過九御,外官不過九品,足以供給神祇而已,豈敢厭縱
其耳目心腹以亂百度?亦唯是死生之服物采章,以臨長百姓而輕重布之,王何異
之有?今天降禍災于周室,餘一人僅亦守府,又不佞以勤叔父而班先王之大物
兜賞私德,其叔父實應且憎,以非餘一人,餘一人豈敢有愛?先民有言曰:『改
玉改行。』叔若能光裕大德,更姓改物,以創制天下,自顯庸也,而縮取備物
以鎮撫百姓,餘一人其流辟旅于裔土,何婿辭之有與?若由是姬姓也,尚將列為公
侯,以復先王之職,大物其未可改也。叔父其懋昭明德,物將自至,餘何敢以私
勞變前之大章,以忝天下,其若先王與百姓何?何政令之為也?若不然,叔父有
地而隧焉,餘安能知之?」文公遂不敢請,受地而還。
王至自鄭,以陽樊賜晉文公。陽人不服,晉侯圍之。倉葛呼曰:「王以晉君為能
德,故勞之以陽樊,陽樊懷我王德,是以未從于晉。謂君其何德之布以懷柔之,
使無有遠志?今將大泯其宗祊,而蔑殺其民人,宜吾不敢服也!三軍之所尋,
將蠻、夷、戎、狄之驕逸不虔,于是乎致武。此羸者陽也,未狎君政,故未承$
臣更次于外,為有
司之以班命事也,無乃違乎!請從司徒以班徙次。」公不取。
夏父弗忌為宗,蒸將躋僖公。宗有司曰:「非昭穆也。」曰:「我為宗伯,明者為
昭,其次為穆,何常之有!」有司曰:「夫宗廟之有昭穆也,以次世之長幼,而等
胄之親疏也。臁祀,昭孝也。各致齊敬于其皇祖,昭孝之至也。故工、史書世,
宗、祝書昭穆,猶恐逾也。今將先明而後祖,峈自玄王以及嶁主癸莫如湯,自稷以
及王季莫如文、武,商、周之蒸也,未嘗躋湯與文、武,為不逾也。魯若商、
周而改其常,無乃不可乎?」弗聽,遂躋之。
展禽曰:「夏父弗忌必有殃。夫有司之言順矣,僖又未有明焉。犯順不祥,甲以逆
訓民亦不祥,易神之班亦不祥,不明而躋之亦不祥,犯鬼道二,犯人道二,能無
殃乎?」曰:「未可知也。若血氣強途,將壽寵得沒,雖壽而沒,不為無殃。」既
其葬也,焚,煙徹于上。
莒天子仆弒級公,以其寶來奔。宣公使仆人以書命季文子曰:「夫莒太子不憚以吾
故殺其君,而以其寶來,其愛我甚矣。為我予之邑今日必授,無逆命矣。」里
革遇之,而更其書曰:「夫莒太子殺其君而竊其寶來,不識窮固又求自邇,為我流
之于夷。今日必通,無逆命矣」明日,有司復命,公詰之。仆人以里革對。公執
之,曰:「違君命者,女亦聞之乎?」對曰:「臣以死奮筆,奚啻其聞之也!臣聞
曰:『毀則者為賊,掩賊者為藏,竊寶者為宄,用宄之財者為奸』,使君為藏奸者,匭不可不去也。臣違君命者,亦不可不殺也。」公曰:「寡人實貪,非子之罪。」乃
宣公夏濫于泗淵,里革斷其罟而棄之,曰「古者大寒降,土蟄發,水虞于是乎講
罛罶,取名魚,登川禽,而嘗之寢廟,行諸國,宣氣也。鳥獸孕,水蟲成,水
虞于是禁罝羅,矠魚鱉以為夏犒,助阜也。鳥獸成,水窗口遠,水虞使用禁罝
罜羅,設阱鄂,以實廟庖,畜功用也。且夫山不槎蘗,澤不伐夭,魚禁鯤鮞,獸阶
長麋麌,鳥翼鷇卵,蟲舍蚔喙,蕃庶物也,古之訓也。今魚方別孕,不教魚長,
又行網罟,貪無藝也。」
公聞之,曰:「吾過而里革匡我,不亦善乎!是良罟也,為我得法。使有司藏之,
使吾無忘諗。」師存侍,曰:「藏罟不如置里革於側之不忘也。」
子叔聲伯如晉謝季文子,郤?欲予之邑,弗受也。歸,鮑氰謂之曰:「子何辭苦成
叔之邑,欲信讓耶,抑知其不可乎?」對曰:「吾聞之,不厚其棟,不能任重。重
莫如國,棟莫如德。夫苦成叔家欲任兩國而無大德,其不存也,亡無日矣。譬之
如疾,餘恐易焉。苦成氏有三亡:少德而多寵,位下而欲上政,無大功而欲大祿,$
:「然。」慶鄭曰:「不可。已賴其地,而又愛其實,忘善而背德,
雖我必擊。弗予,必擊鳴。」公曰:「非鄭之所知也。」遂不予。
六年,秦歲定,帥師侵晉繽,至于韓。公謂慶鄭曰:「秦寇深矣,奈何」慶鄭曰:
「君深其怨,能淺其寇乎?非鄭之所知也,君其訊射也。」公曰:「舅所病也?」
卜右,慶鄭餙。公曰:「鄭也不遜。」以家仆徒為右,步揚御戎;梁由靡御韓簡
,虢射為右,以承公。
公御秦師,令韓簡視師,曰:「師少于我,?士眾。」公曰:「何故?」簡曰:「以
君之出也處己,入也煩己,饑食其糴,三施而無報,故來。今又擊之,秦莫不慍,
晉莫不怠,?士是故眾。公曰:「然。今我不擊,歸必狃。一夫不可狃,而況國乎!」
公令韓簡挑戰,曰:「昔君之惠也,寡人未之敢忘。寡人有眾,能合之弗能離也。
君若還,寡人之愿也。君若不還,寡人將無所避」穆公衡雕戈出見使者,曰:「昔
君之未入咀,寡人之憂也。君入而列未成,寡人未敢忘。今君既定而列成,君其整
列,寡人將親見。」
客還,公孫枝進諫曰:「昔君之不納公子重耳而納晉君,是君之不置德而置服也。
置而不遂,擊而不勝,其若為諸侯笑何?君盍待之乎?」穆公曰:「然。昔吾之不
納公子重耳而納晉君,是吾不置德而置服也。然公子重耳實不肯,吾痫奚言哉?
瓄其內主,背其外璗,彼塞我施,若無天乎?若有天,吾必勝之。」君揖大夫就
車,君鼓而進之。晉師潰,戎馬濘而止。公號慶鄭曰:「載我倬」慶鄭曰:「忘善
而背德,又吉卜,何我祕之載?鄭之車不足以辱君避也!」梁由靡御韓簡,輅秦
公,將止之,慶鄭曰:「釋來救君!」亦不克救,遂止于秦。
穆公歸,至于王城,合大夫而謀曰:「殺晉君與逐出之,與以歸之,與復之,孰利?」
公子縶曰:「殺之利。逐之恐搆諸侯,以歸則國家多慝,復之則君臣合作,恐為君
憂,不若殺之。」公孫枝曰:「不可。恥大國之士于中原,又殺其君以重之,子思
報父之仇,臣思報君之讎。雖微秦國,天下孰弗患?」公岢縶曰:「吾豈將徒殺之?
吾將以公子重耳代之。晉君之無道莫不聞,公子重耳之仁莫不知。戰勝大國,武
也。殺無道而立有道,仁也。勝無後害,智也。」公孫枝曰:「恥一國之士,又曰
余納有道以臨女,無乃不可乎?若不可,必為諸侯峚。戰而取笑諸侯,不可謂武。
殺其弟而立其兄,兄德我而忘其親,不可謂仁。若弗忘,是再施不遂也,不可謂
智」。君曰:「然則若何?」公孫枝曰:「不若以歸,以要晉國之成,復其君而質其
適子,使子父代處秦,國可以無害。」是故歸惠公而質$
績。世及武子,佐文、襄為諸侯,諸侯無二
心。及為卿,以輔成、景,軍無敗政。及為成師,居太傅,端刑法,緝訓典,國
躲奸民,後之人可則,是以受隨、范。及文子成晉、荊之盟,豐兄弟之國,使無
逑間隙,是以受郇、櫟。今吾子嗣位,于朝無奸行,于國無邪民,于是無四方之
患,而無外內之憂,賴三子之功而饗其祿位。今既無事矣,而非和,于是加寵,
將何治為?」宣子說,乃益和田而與之和。
訾祏死,范宣子謂獻子曰:「鞅乎!昔者吾有訾祏也,吾朝夕顧焉,以相晉國,且
為吾家今吾觀女也,專則不能,謀則無與也,將若之何?」對曰:「鞅也,居處
恭,不敢安,敬學而好仁,和于政而好其道,謀于眾不以賈好,私志雖衷,不
敢謂是也,必長者之由。」宣子曰:「可以免身。」
平公說新聲,師曠曰:「公室其將卑乎!君之明兆于衰矣。夫樂以開山川之風也,
以耀德于廣遠也。風德以廣之,風山川以遠之,風物以聽之,修詩以詠之,修禮
以節之。夫德廣遠而有時節,是以遠服而邇不遷。」
平公射鴳,不死,使豎襄搏之,失,公怒,拘將醇殺之。叔向聞之,夕,君告之。
叔向曰:「必殺之。昔吾先君唐叔射于徒林,殪,以為大甲,以封于晉。今君
嗣吾先君唐叔,射鴳不死,搏之不得,是揚吾君之恥者也。君其必速殺之,勿令
遠聞。」君忸怩,乃趣赦之。
叔向見司馬侯之子,撫而泣之,曰:「自此其父之死;吾蔑與比而事君矣!昔者此
其父始之,蝕終之,我始之,夫子終之,無不。」籍偃在側,曰:「君子有比乎
?」叔向曰:「君子比而不別。比德以贊事,比也;引黨以封,利己而忘君,別
秦景公使其弟鍼來求成,叔向命召行人子員,行人子朱曰:「朱也在此。」叔向曰:
「召子員。」子朱曰:「朱也當御。」叔向曰:「肸也欲子員之對客」子朱怒曰:
「皆君之臣也,班爵同,何以黜朱也?」撫劍就之。叔向曰:「秦、晉不和久矣,
今日之事幸而集,子孫饗之。不集,三軍之士暴骨。子員導賓主之言無私,子
常易之。奸以事君者,吾所能御也。」拂衣從之,人救之。平公聞之曰:「晉其庶
乎!吾臣之所爭者大。」師曠侍,曰磁:「公室懼卑,其臣不心競而力爭。」
諸侯之大夫盟于宋,楚令尹子木欲襲晉軍,曰:「若盡晉師而殺趙武,則晉可弱也
。」文子聞之,謂叔向曰:「若之何?」叔ν曰:「子何患焉。忠不可暴,信不可
犯,忠自中,而信自身,其為德也深矣,其為本也固矣,故不可抈也。今我以忠謀
諸侯,而以信覆之,荊之逆諸侯也亦云,是以在此。若襲我,是自背其信而塞其忠
也鰹。信反必斃,忠塞無用$
人而無天。方且本身而異形,方且尊知而火馳,方且為
緒使,方且為物絯,方且四顧而物應,方且應眾宜,方且噃物化而未始有恆。夫何足
以配天乎!雖然,有族,有祖,可以為眾父,而不可以為眾父父。治,亂之率也,北
面之禍也,南面之賊也。」
堯觀乎華鵁華封人曰:「嘻,聖人!請祝聖人,使聖人壽。」堯曰:「辭。」「
使聖人富。」堯曰:「。」「使聖人多男子。」堯曰:「辭。」封人曰:「壽,富
,多男子,人之所欲也。女獨不欲,何邪?」堯曰:「多男子則多懼,富則多事,壽
則多辱。是三者,非所以養德也,故辭。」封人曰:「始也我以女為聖人邪,今然君
子也。天生萬民,必授之職。Π男子而授之職,則何懼之有!富而使人分之,則何事
之有!夫聖人鶉居而彀食,鳥行而無彰;天下有道,則剒物皆昌;天下無道,則修德
就閒。千歲厭世,去而上僊,乘彼白雲,至於帝鄉鷺;三患莫至,身常無殃,則何辱之
有?」封人去之,堯隨之,曰:「請問。」封人曰:「退已!」
堯治天下,伯成子高立為諸侯。堯授舜,舜授禹,成子高辭為諸侯而耕。禹往
見之,則耕在野。禹趨就下風,立而問焉,曰:「昔堯治天下,吾子立為諸侯。堯授
舜,舜授予,而吾子辭為諸侯而耕。敢問,其故何也?」子高曰:「昔者堯治天下,
不賞而民勸,不罰而民畏。今子賞罰而民且不仁,德自此衰,刑自此立,後世之亂,
自此始矣!夫子闔行邪?無落吾事!」俋俋乎耕而不顧。
泰初有無,無有無名。一之所起摅有一而形。物得以生,謂之德;未形者有分
,且然無間,謂之命;留動而生物,物成生理,謂之形;形體保神,各有儀則,謂之
性。性修反德,∥德至同於初。同鎛虛,虛乃大。合喙鳴;喙鳴合,與天地為合。其合
緡緡,若愚若昏,是謂玄德,同乎大順。
夫子問於老聃曰:「有人治道若相放,可不可,然不然。辯者有言曰:『離堅白
若縣宇。』若是則可媯聖人乎?」老聃曰:「是胥易技係勞形怵心者也。執留之狗成
思,蝯狙之便自山林來銛。丘,予告若,而所不能聞與而所不能言。凡有首有趾、無心
無耳者眾;有形者與無形無狀而皆存者盡無。其動,止也;其死,生也;其廢,起也
,此又非其所以也。有治在人,忘乎物,忘乎天,其名為忘己。忘己之人,是之謂入
於天。」
將閭葂見季徹曰:「魯君謂葂也曰:『請受教。』辭不獲命墝,既已告矣,未知中
否。請嘗薦之。吾謂魯君曰:『必服恭儉,拔出公忠之屬而無阿私,民孰敢不輯!』
」季徹局局然笑曰:「若夫子之言,於帝王之德,猶螳螂之火臂以當車軼$
隗乎具茨之山,方明為御,昌寓驂乘,張若謵朋前馬,昆閽滑稽後車;至於襄
城之野,七聖皆迷,無所問塗。適遇牧馬童子,問塗焉,曰:「若知具絙之山乎?」曰:「然。」「若知大隗之所存乎?」曰:「然。」黃帝曰:「異哉小童!非徒知具茨之山,又知大隗
之所存。請問為天下。」小童曰:「夫為天下者,亦若此而已矣,又奚事焉!予少而自遊於六
合之內,予適有瞀病,有長者教予曰:『若乘日之車而遊於襄城之野。』今予病少痊,予又且
復遊於六合之外。夫為天下,亦若此而已。予又奚事焉」融黃帝曰:「夫為天下者,則誠非吾
子之事,雖然,請問為天下。」小童辭。黃帝又問。小童曰:「夫為天下者,亦奚以異乎牧馬
者哉!亦去其害馬者而已矣!」黃帝再拜稽首,稱天師而退。
知士無思慮之變則不樂,辯士無談說序則不樂,察士無凌誶之事則不樂,皆囿於物者也
。招世之士興朝,中民之士榮官。筋力之士矜難,勇敢之士奮患,兵革之士樂戰,枯槁之士宿
名,法律之士廣治,法律士廣治,禮樂之士敬容,仁義之士貴際。農夫無草萊之事則不比,
商賈無市井之事則不比。庶人有旦暮之業則勸,百工有器械之巧則壯。錢財不積則貪者憂稽權
勢不尤則夸者悲,勢物之徒樂變,遭時有所用,不能無為也,此皆順比於歲,不物於易者也,
馳其形性,潛之萬物,終身不反,悲夫!
莊子曰:「射者非前期而中,謂之善射,天下皆羿也,可乎?」惠子曰:「可。」莊子曰
:天下非有公是也,而各是其所是,天下皆堯也,可乎?」惠子曰:「可。」莊子曰:「然
則儒墨楊秉四,與夫子為五,果孰是邪?或者若魯遽者邪?其弟子曰:『我得夫子之道矣,吾
能冬爨鼎而夏造冰矣!』魯遽曰:『是直以陽召陽,以陰召陰,非吾所謂道也,吾示子乎吾道
。』於是為之調瑟,廢一於堂,廢一於室,鼓宮宮動,鼓角角動,音律同矣。夫或改調一弦,
於五音無當也,鼓之,二十五弦皆動,未始異於聲,而音之君已。且若是者邪?」惠子曰︰「
今乎儒墨楊秉,且方與我以辯,相拂以辭,相鎮以聲,而未始吾非杨,則奚若矣?」莊子曰:紓
「齊人蹢子於宋者,其命閽也不以完,其求鈃鐘也以束縛,其求唐子也而未始出域,有遺類矣
!夫楚人寄而謫閽者,夜半於無人之時而與舟人鬥,未始離於岑而足以造於怨也。」
莊子送葬,過惠子之墓,顧謂從者曰:「郢人堊慢其鼻端若蠅翼,使匠人斲之。匠石運斤
成風,聽而斲之,盡堊而稹鼻不傷,郢人立不失容。宋元君聞之,召匠石曰垠:駙『嘗試為寡人為之
。』匠石曰:『臣則嘗能斲之勩。雖然,臣之質$
。今大王欲廢法毀約而見說,此非臣之所以聞於天下也。
」王謂司馬子綦曰:「屠羊說居處卑賤而陳義甚高,子綦為我延之以三旌之位。」屠羊說曰:「夫
三旌之位,吾知其貴於屠羊之肆也;萬鍾之祿,吾知其富於屠羊之利也;然豈可以貪爵祿而使吾君
有妄施之名乎!說不敢當,願復反吾屠羊之肆。」遂不受也。
原憲居魯,環堵之室缅,茨以生草蓬戶不完,桑以為樞;而瓮觥牖二室,褐以為塞上漏下濕,
匡坐而弦。子貢乘大馬,中紺而表素,軒車雅不容巷,往見原憲。原憲華冠縰履,杖藜而應門。子貢
曰:「嘻!先生燜病?」原憲應之曰:「憲聞之,無財謂之貧,學而不能行謂之病。今憲,貧也,
非病也。」子貢逡巡而愧色。原憲笑曰:「夫希世而行,比周而友,學以為人,教以為,仁義
之慝,輿馬之飾,憲不忍為也。」
曾子居衛,縕袍無表,顏色腫噲,手足胼胝,三日不舉火,十年不製衣。正冠而纓絕,捉衿而
肘見,納屨而踵決。曳縱而歌《商頌》,聲滿天地,若出金è。天子不得臣,諸侯不友。埋故養志
者忘形,養形者忘利,致道者忘心矣。
孔子謂顏回曰:「回,來!家貧居卑,胡不仕乎?」顏鬍回對曰:「不願仕。回有郭外之田五十
畝,足以給饘粥;郭內之田十畝,足以為絲麻;鼓琴足以自娛;所學夫子之道者足以自樂也。回不
願仕。」孔子愀然變容,曰:「善哉,回之意!丘聞之,『知足者,不以利自累也;審自得者,失
之而不懼;行修於內者,無位而不怍。』丘誦之久矣,今於回而後見之,是丘之得也。」
中山公子牟謂瞻子曰:「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闕之下,奈何?」瞻子曰:「重生。重生則
利輕。」中山公子牟曰:「雖知之,未能自勝也。」瞻子曰:「不能自勝則從,神無惡乎?不能自
勝而強不從者,此之謂重傷。重傷之人,無壽類矣!」魏牟,萬乘之公子也,其隱巖穴也,難為於
布衣之士;雖未至乎道,可謂有其意矣。
孔子窮於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藜不糝,顏色甚憊,而弦歌於室。顏回擇菜,子路、子貢
相與言曰:「夫子再逐於魯,削跡於衛,伐樹窖宋,窮於商周,圍於陳蔡。殺夫子者無罪,藉夫子
者無禁。弦歌鼓琴,未嘗絕音,君子之無恥也若此乎?」顏回無以應,入告孔子。孔子推琴,喟然
而嘆曰:「由與賜,細人也。召而來,吾語之。」子路、子貢入。子路曰:「如此者,可謂窮矣!
孔子曰:「是何言也!君子通於道之謂通,窮於道之謂窮。今丘抱仁義之道遭亂世之患,其何
窮之為﹗故內省而不窮於道,臨難而不失其德。天寒既至,霜雪既降,吾是以知松柏之茂也。陳蔡$
」曰:「吾嘗食於十漿,而五漿先饋。」伯昏瞀人曰:「若是,則汝何為驚已?」曰:「夫
誠不解,形諜成光,以外鎮人心,使人輕乎貴老,而虀其所患。夫漿人特為食羹之貨,無多餘之贏,
其為利也薄,其為權也輕,而猶若是,而況於萬乘之主乎﹖身勞於國,而知盡於事,彼將任我以事,
而效我以功。吾睱是以驚。」伯昏瞀人曰:「善哉觀乎!汝處已,人將保汝矣!」無幾何而往,則戶外
之屨滿矣。伯昏瞀人北面而立,敦杖蹙之乎頤,立有間,不言而出。賓者以告列子,列子提屨,跣而
走,暨於門,曰:「先婞生既來,曾不發藥乎?」曰:「已矣,吾固告汝曰:人將保汝,果保汝矣咸!非
汝能使人保汝,而汝不能使人無保汝也,而焉用之感豫出異也﹗必且有感,搖而本才,又無謂也。與
汝游者,又莫汝告也。彼所小言,盡人毒也。莫覺莫悟,何相孰也﹗巧者勞而知者憂,無能者無所求
,飽食而敖遊,汎若不繫之舟,虛而敖遊者也!」
鄭人緩也,呻吟裘氏之地。祗三年而緩為儒。河潤九里,澤及三趨,使其弟墨。儒墨相與辯,其
父助翟。十年而緩自殺。其父夢之曰:「使稱子為墨者,予也,闔胡嘗視其良?既為秋柏之實矣﹖」
夫造物者之報人也,不報其人而報其人之天,彼故使彼。夫人以己為有以異於人以賤其親,齊人之井
飲者相捽鰼。故曰:今之世皆緩也。自是,有德者以不知也,而況有道者乎!古者謂之遁天之刑。聖
人安其所安,不安其所不安;眾人安其所不安,不安其所安。
莊子曰:「知道易,勿言難。知而不言,所以之天也;知而言之,所以之人也;古之人,天而不
朱泙漫學屠龍於支離益,單千金之家,三年技成而無所用其巧。
聖人以必不必,炽無兵;眾人以不褙必像必之,故多兵。順於兵,故行有求。兵,恃之則亡。
小夫之知,不離苞苴竿牘,敝精神乎蹇淺,而欲兼濟道物,太一形虛。若是者,迷惑於宇宙,形累
不知太初。彼至人者,歸精神乎無始,而甘冥乎無何有之鄉。水流乎無形,發泄乎太清。悲哉乎!汝為
知在毫毛,而不知大寧﹗
宋人有曹商者,為作宋王使秦。其往也,得車數乘;王說之,益車百乘。反於宋,見莊子,曰:「夫
處窮閭阨巷,困窘織屨,槁項黃馘者,商之所也;一悟萬乘之主而從慴車百乘者,商之所長也。」莊子
曰:「秦王有病召醫,破癰潰痤者得車一乘,舐痔者得車五乘,所治愈下,得車愈多。子豈治其痔邪?
何得車之多也?子行矣!」
魯哀公問乎顏闔曰:「吾以仲尼為貞幹,國其有瘳佁乎?」曰:「殆哉圾乎仲尼﹗方且飾羽而畫,從
事華辭,以支為旨,忍$
至,各趨
一隅,心雖訝之,而不敢發。少頃,卻要密燃炬,疾向廳事,豁雙扉而照之,謂延禧輩
曰:「阿堵貧兒,爭敢向這裡覓宿處?」皆棄所攜,掩面而走,卻要復從而咍之。自是撿諸子懷慙,不敢失禮。
《廣記》二百七十五《歲時廣記》十七
臨淮武公業,咸通中,任河南府功曹參軍。愛妾曰非煙,姓步氏,容止纖麗,若不
勝綺羅。善秦聲,好文筆,尤工擊甌,踳韻與絲竹合。公業甚嬖之。其比鄰,天水趙氏
第也,亦衣纓之族,不能斥言。其子曰象,秀端有文,才弱冠矣。時方居喪禮,忽一日
,於南垣隙中窺見非煙,神氣俱喪,廢食忘寐。乃厚賂公業之閽,以情告之。閽有難色
,復為厚利所動,乃令其妻伺非煙閒處,具以象意言焉。非煙聞之,但含笑凝睇而不答
。門媼盡以測語象,象發狂心蕩,不知所持。订乃取薛濤牋題絕句曰:「戬睹頃城貌,塵心
只自猜。不隨蕭史去,擬學阿蘭來。」以所題密緘之,託門媼達非煙。煙讀畢,吁嗟良
,謂媼曰:「我亦曾窺見郎,大好才貌。此生薄福,不得當之。」蓋鄙武生麄悍,
非良配耳。乃復酧篇,寫於金鳳牋曰:「慘雙娥不自持,只緣幽恨在新詩。郎心應似
琴心怨,脈脈春情更擬誰?」封付門媼,令象。象啟緘,吟諷數四,拊掌喜曰:「吾
事諧矣。」又以剡溪玉葉紙賦詩以謝曰:「珍重佳人贈好音,彩牋芳翰兩情深。薄於蟬
翼難供恨,密似蠅頭未寫心。疑是落花迷碧洞,只思輕雨灑幽襟。百回消息千回夢,裁
作長謠寄綠琴。」詩去旬日,門媼不復來。象憂,恐事泄,或非煙追悔。春夕,於前庭
獨坐,賦詩曰:「綠暗紅藏起暝煙,獨將恨小庭前。沈沈良夜與誰語,星隔銀河月半
天。」明日晨起,吟際而門媼來,傳非煙語曰:「勿訝旬日無信,蓋以微有不安。」因
授象以連蟬錦香囊,並碧苔牋,詩曰:「無力嚴妝倚繡櫳,暗題蟬錦思難窮。近來嬴得
傷春病,柳弱花欹怯曉風。」象結錦囊於懷,細讀小簡,又恐煙幽思增疾,乃翦烏絲闌
為回簡,鮆曰:「春遲遲,人心悄悄。自因窺覯,長役夢魂。雖羽駕塵襟,難於會合;
而丹誠皎日,誓以周旋。況又聞乘春多感,芳履違和,耗冰雪之妍姿,鬱蕙蘭之佳氣。
憂抑之極,恨不飜飛,企望寬情,無至憔悴。莫孤短韻,寧爽後期瞈恍惚寸心,書豈能
盡?兼持菲什,仰繼華篇。」詩曰:「見說傷情為見春,想封蟬錦綠蛾顰。叩頭為煙
卿道,第一風流最損人。」門媼既得回簡,徑齎詣煙閣中。武生為府掾屬,公務繁夥,
或數夜一直,或竟日不歸。是時適值僿生入府曹,煙拆書,得以欵曲尋繹,既而長太息曰
:「丈夫之志,女子之心,情契魂交$
同姓何居焉?
」道宗怒道:「大臣與皇親,孰上孰下?」尉遲恭道:「當日主上被難,臣單鞭救駕,
此時不見皇親。」道宗大怒曰:「爾每每自恃功高,藐視親,不念今日之富貴,是誰
家之爵祿?吾又何得與武夫對飲,自忘尊貴哉!」遂推棹而起。尉遲恭大怒,一掌打去
,道宗「哎喲」一聲,暈倒在地,打落門牙四齒。多官上前勸解,光祿寺大臣已將此信
報與太宗知道。
太宗先召道宗,責之焉:「李氏之有天下,敬德之勞也。朕之有今日,敬德救之也
。皇叔宜卑以自牧,不宜與大臣競。」再召敬德讓之曰:「朕道卿年老氣衰,心平氣和
,奈何仍然少年情性,傷吾父之愛弟,辱寡人之至親,朕每思漢高祖殺戮功臣,心甚恨
之。今觀卿如此行為篩,毋乃功臣自取,不獨責漢高祖一人已也。然分外之恩,不可多得
,卿宜自愛,勿使朕憂。」尉遲恭乃叩首謝罪。太宗又道:「卿位極人臣,所不足者國
戚耳。朕有一女,名開唐公主,使奉卿箕帚可也。」尉遲恭叩首曰纡:「臣糟糠之妻,願
富貴不相易,此事斷不敢從命!」太宗道:「卿如此尚義,忠心可知。」乃止。
尉遲恭即辭聖駕,望湖廣而來。到了武昌,寶林接入,父子相見,擇日興工。三年
有餘,工程告竣,欲回朝繳旨,太皇后竇國緾傳懿旨到。尉遲恭忙排香案開讀。翦內云:
朕幼生西陵城右,常隨母吳夫人西寺進香。彼時見佛像零落珝廟宇敝漏,今五
十餘年,廢敗可知。特命爾鄂國公尉遲恭往彼重修,務使巍峨莊嚴,稽盡善盡美。欽哉,
尉遲恭謝恩既畢,起馬望西陵西寺而來。選能工巧匠,擇日興工。造了半年,工程
將半。一日,尉遲恭精神困倦,伏案而寐,忽然聞磬聲嘹亮,嫋嫋然如怨如慕,如泣如
訴。尉遲恭聽之,驚訝不已,起身信步閑遊,轉過曲檻,見一座花園,十分幽靜。週圍
看了一遍,處處花鳥宜人,亭臺悅目。又轉過西廂,隱隱聞讀書之聲。尉遲恭不好遽入
,立窗外而聽,卻於窗隙中舒眼一看,卻是故人朱恩兄在率內。急忙走入,躬身下拜。那
人昂然不動。尉遲恭又拜道:「恩兄別來無恙?」那人拂袖起去,向外蜣就走。尉遲恭一
把扯住,不肯放手。那人當胸一掌打來,跌倒在地。猛然醒來,乃是南柯一夢。叫聲:
「哎喲恌我二十餘年勞於王事,未報兄長大恩,我尉遲恭真無義男也」又想起在朱仙
鎮遇難相救之時,不覺眼中流淚,慨歎不止。左右將校見公爺傷感,慌做一堆。尉恭
收了淚,召香元和尚問曰:「此地有一個老孝廉公,他姓朱名叫若虛,住在何處?」香
元和尚答曰:「此人住在雙龍鎮,至有一百一十里。聞他去世,乐未知確否$
,分出表裏。古語云:不無不有,正當中道心也。比
如以日帽為道心,則風雲雷雨人心也。以天為道心,則日月星人心也。以太虛為道心,
則有形跡之天,又人心也。佛云:無而不無,空即是色。道心也,元神也,有而不有,色即是空。人心也,識神也。逐得識神開,纔見元神來。就是本來面目了。」
香元又問道:「本來面目,佛云金容瑞相,仙云歷劫元神,此貽從何處結成?與玄
珠罔象,有分別無分別?」喪吾答曰:「本璆來面目,靜則與太虛同體,無形無象。其大
無外,其小無內,故云元珠罔象。動則週遊六合,與神無異,故有天仙之稱。凡胎繫於
中黃宮之下,自產門而出﹔聖胎結於中黃宮之上,自頂門而升。此是明心見性之後,末
了一著工夫,不求而知也。」
香元又問道:「舍利鋅究竟是何物?」喪吾答曰:「蟮凡人身為舍,心為利子﹔至人
心為舍神為利子。至性中間一點靈光,非舍利子而何?故云舍利子是諸法空相。未生
天地以前,先有一點金光,居混沌之中,為太極之根。惟我佛祖如來、道祖元始、大成
至聖三大聖人,其足道以配之,非值配天配地而已也。」橦
香元又問道:「佛教行於西域,聖道行於東魯,觀音菩薩顯於南海,真武祖師行道
於北天,老子興道於中土,是何故?」繧吾曰:「西方氣,殺氣也。我佛順其氣之自
然而立教。絕人事,割恩愛,戒妄想,除嗔怒,息秘邪淫,習靜定,空色相,其道絕滅。
東方之氣,生氣也。孔子順其氣之自然而立教。施人義,親五倫,齊國家,平天下,其
道文明。其土之氣濕而平直,故老子之教,善下而勝上餕善柔勝剛,善後而勝前,故
無為而不爭。其德配戊己,其道尚虛。真武祖師鎮治北天,掌握雷霆,號令瘟火,善
惡報應。其象為坎,故稱玄天上帝。觀音大士居南海之中,普陀崖下。其象為離,如人
之有心,關一身之痛癢﹔如天之有日,照萬國之世界。所以這個菩薩,感應最速,慈悲
最大,呼之即應,求之即來。故有觀世音救苦救難之稱。」
香元又問道:「聖人能知鬼神之情狀,弟子敢問鬼神情狀,究竟是如何齵子?」喪
吾答曰:「鬼神者,聰明正直而一者也。太上曰:聖人抱一為天下式。佛教曰:不二法
門。孔子云:吾道一以貫之。一字就是鬼神妤情狀。」
香元道:「求大和尚把這個一字情形,刻畫出來,不枉今日說法一場。」喪吾答云
:「聖王之心一於民,惟恐其弗安。忠臣之心一於君,惟恐其弗正。孝子之心一於親,
惟恐其弗悅。烈女之性一於夫,惟恐其弗順。慈母之心一於赤子,惟恐其弗調。君子之
心一於性,惟恐其弗盡。小人之心$
送花阿珍到娘家暫住,即令朱明領一千人馬,三更之時
,來劫番營。殺入營中,不見一人一騎。朱明即退,番兵四面圍來。朱明左衝右突,不
能得出,遂下馬投降。木箕將朱明囚在營中,問木蘭營中虛寔。朱明道:「木蘭自娶花
女之後,沉於酒色,不理軍務,況且孤軍無援。末將與彼有八拜之交,待其勢敗,願去
說彼來降。」木箕大喜,即賜酒與朱明壓驚。次日,木箕討戰,木蘭不出。一連三ㄔ,
木蘭始出,與素雲大戰五十餘合,祥布又來夾攻,木蘭全無懼怯,力戰二將。木箕見木
蘭少年英雄,思與比試,乃金收軍。次日,木箕出陣,與木蘭大戰七十餘合,索雲、
祥布左右抄出,唐兵大亂,木蘭向後即退,番兵已搶木蘭營盤,木蘭祇得敗走南屏山。
次日,木箕領兵圍住南屏山要路。木箕探知山上無水,圍了五日閛令人往山上招降。木
蘭許以次日下山,詣營中歸降。木箕知其是詐,料他夜間必然下山藉,去投尉遲元帥大營き
,卻於各處埋伏弓弩。三更時候,果然木蘭衝下山來,卻引兵向西北而走。木箕即收伏
兵,用力追趕,及至天明,木蘭逃至金沙谷去了。木箕同索雲、祥布引兵大進,約追七
八里,軍士報曰:「唐人用木石塞斷去路,道旁有一木牌。」木箕與素雲、祥布馬上觀
之,見牌上書云:
木箕至此,速宜自縛。聖 救爾軍馬,免作飛灰。
木箕看罷,大驚道:「吾中小蠻之計也。」三將下馬,抱頭大哭。山上唐兵大叫曰
:「番將身入火坑,爾足踏之地,皆是地雷火坑。能如司馬懿,哭得天降洪雨則可免。
」番將箎抬頭看時,見唐兵各執火把,四面堆積茅柴無數,料不能免,三將皆望北再拜,
自刎而亡。木蘭又命軍士叫曰:「爾等願降者降,不願降者速去。」木蘭即乘蘞駝,急
回五狼鎮,殺散守營眾將,救了朱明。
再說金沙谷中一枝番兵,退至谷口。見谷口俱被木石塞斷出路,大家用力搬拆,齊
聲說道:「此地放起火來,我等焉有性命?主將雖死,朱將軍之德亦是天高地厚严。」也
有願降者,也有願去的,木蘭即令收三將屍首,以禮葬之。
再說國舅雅福,自木箕去後,坐臥不安。哨馬來報木箕捷音,心亦不樂。忽木箕敗*兵逃回,備訴三將盡節之事,雅福頓足曰:「三將之死,乃吾之過也軺。」即表奏突厥云
鄖 臣奉命來金牛關總理軍務,遣木箕收五狼扼要之地。不料唐將木蘭,奸計百出
,詐敗數陣,引箕、索、雲等入金沙谷,以焚我軍士,以致三將殉節。嗟乎!木箕之死
雖可惜,石碣之詐猶可悟。主上速令康元帥來關,臣當甘拜下貶,共理軍務。
突厥看罷,深悼木箕之死,仍拜和阿為$
。見一
道人皓髮童顏,頭戴九良巾,身穿黃色道袍,手執拂塵,飄然若仙。木蘭上前稽首問道
:「這山中有一位鐵冠道人,姓張名良貞,他茅菴在於何處?」道人答曰:「對面山
上便是。足下何人,問他做甚?」木蘭答曰:「他是我的故友,特來茤望他的。」道人
又問曰:「足下尊姓大名,鄉貫何地?」木蘭曰:「弟子姓朱名木蘭,即山下雙龍鎮人
氏,請問大仙尊姓法號,緣何仙居於此?」道人曰:「貧道姓胡名秉池,世居此地,久
聞將軍大名,今碛日有功回朝,得了高官顯爵。到底天理昭彰,殺人償命,今日自投羅網
,來還我徒弟報應。」木蘭見道人口出不遜,命人帶馬向南山而行。
那道人發一道金光,將木蘭罩定。木在金光之中,左撞右突,不辨東西南北。那
道人大叫一聲,十數個小狐,將木蘭主僕一齊綁了。道人吩咐:將木蘭放在齊雲峰下。
再發金光梵氣一道,將木蘭裹住。木蘭被金光障了,二目不見天日,初見紅光閃閃,黃
白二光,恍恍惚惚。仔細看時,青綠二光,成一圓圈,紅光週圍如線,黃白二光分開,
獻出一團金光,光明如鏡。鏡中也有天地、日月、大地、山河。忽然念動,想起父母,
就見父母在光中,慘容懼。又憶起在北番征戰之時,便見兩下旗鎗簇騍簇,喊殺連天。
又想起陣亡之士,便見木箕、索雲、祥布都來索命。那獨手同五狐,也來追呼。轉念五
臺山上,即見靖松道人並吳槽、陳介庵,相居論道。此嫏時或想朝廷,即見朝廷﹔或想
天上,或想地下,金光梵氣,從心所欲,即成境界。愈逐愈幻,不上三個時辰,將木蘭
心中一點性靈,俱已提出在外。這叫做以奴役主之法。道人見木蘭如醉如癡,哈哈大笑
:「好道行。我怕你心如鐵石,原來也祇如此!」再吩咐小磊妖:「每日用五色花棍打他
三次,叫他上天無路,下地無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打了七七四十九日,送與餓虎
為食,方纔報我徒弟獨手大仙之恨。」小妖領命,將木蘭弔起,將從人囚在洞中。有六
七個狠心小狐,手執五花棍,拷打木蘭,打得木蘭連聲叫苦。打了七日,有一個伶俐小
狐,名喚秋濤,對秉池道:「木蘭與張良貞世好,倘良貞看見,豈肯與我等干休?況木
蘭奇節人,徕仙之品,獨手不知進退,助番之逆,被天雷打死,亦與木蘭無干。祈祖
師將他放了,以肇免後禍。」秉池大怒道:「木蘭喪吾五個徒弟,難道我就罷了?就是張
良貞來,吾豈怕聿他?況欬以命償命,天理所存,爾毋過慮。」秋濤見祖師不依,退出山外
,走往山下竹林之中,避禍去了。有八九個小狐,聽了秋濤之言,也相尾而去。
不一時,小妖進洞報曰:「對$
辭曰:「詐而得賞,則鄭國之政廢矣。為國而無信,是敗俗也。賞一人而敗國俗,智者不為也。」遂以其屬徙東夷,終身不返。
商容 商容,不知何許人也。有疾,老子曰:「先生無遺教以告弟子乎?」容曰:「將語子。過故鄉而下車,知之乎?」老子曰:「非謂不忘故耶?」容曰:「過喬木而趨,知之乎?」老子曰:「非謂其敬老耶?」容張口曰:「吾舌存乎?」曰:「存。」曰:「吾齒存乎?」曰:「亡。」「知之乎?」老子曰:「非謂其剛亡而臣存乎?」容曰:「嘻!天下辜盡矣。」
老子李耳 老子李耳,字伯陽,陳人也。生於殷時,為周柱下史,好養精氣,貴接而不施。轉為守藏史。積八十餘年,《史記》云二百餘年。時稱為隱君子,諡曰聃。仲尼至周,見老子,知其聖人,乃師之。後周德衰,乃乘青牛車去,入大秦。過西關,關令尹喜望氣包知焉,乃物色遮候之。已而老子果至,乃強使著書,作《道德經五千餘言,為道家之宗。以其年老,故號其書為《老子》。
庚桑楚 庚桑楚者,楚人也,老聃弟,偏得老聃之道,以北居畏壘之山。其居三年,畏壘大壤。畏壘之民相與言曰:「庚桑子之始來,吾灑然異之。今吾日計之而不雲,歲計之而有餘,庶幾其聖人乎!子胡不相與屍而祝之,社而稷之乎?」庚桑子聞之,南面而不釋。然弟子異之,庚桑子曰:「弟子何異於予?夫春氣發而百草生,正得秋而萬寶成。夫春與秋,豈無得而然哉!天道已行矣,吾聞至人屍居環堵之室,而百姓猖狂不知所如往。今以畏壘之細民,而竊竊焉欲俎豆予於賢人之間,我其杓之人邪!吾是以不釋於老聃之言。」
老萊子 老萊子者,楚人也。當時世亂,逃世,於蒙山之陽。莞葭為牆,蓬蒿為室懮枝木為?,蓍艾為席,飲水食菽,墾山播種。人或言於楚王,王於是駕至萊子之門。萊子方織畚,王曰:「守國之政,孤願煩先生。」老萊子曰:「諾。」王去,其昫妻樵還,曰:「子許之乎?」老萊吊:「然。」妻曰:「妾聞之,可食以酒肉者,可隨而鞭棰,可擬以官祿者,可隨而爊鉞。妾不能為人所制者。」妻投其畚而去。老萊子亦隨其妻,至於江南而止。曰:「鳥獸之毛,可績而衣,其遺諄粒足食也。」仲尼嘗聞其論,而蹙然改容。著書十五篇,言道家之用。人莫知其沈終也。
林類 林類者,魏人也,年且百歲。緺底春披裘,拾遺穗於故畦,並歌並進。孔子適衛,望之於野,顧謂弟子曰:「彼叟可與言者,試往訊之。」子貢請行,逆之隴端,面之而歎曰:「先生曾不悔乎,而行歌拾?」林類行不留,歌不輟。慲貢叩之不已,乃仰而應曰:「吾何悔邪?」子貢曰$
大叱曰:「我哥哥是金枝玉葉,你是何等人,敢稱我哥哥為賢弟!你來!我和你鬥
三百合!」玄德連忙喝住,關公勸飛出扌。玄德與呂布陪話曰:「劣弟酒後狂言,兄勿見
責。」布默默無語。須臾席散。布送玄德出門,張飛躍馬橫鎗猩來,大叫:「呂布!我
和你併三百合!」玄德急令關公勸止。
次日呂布來辭玄德曰:「蒙使君不棄,但恐令弟輩不能相容。布當別投他處。」玄
德曰:「將軍若去,某罪矣。劣弟冒犯,另日當令陪話。近邑小沛,乃備昔日屯兵之
處。將軍不嫌淺狹,權且歇馬,如何?糧食軍需,謹當應付。」呂布謝了玄德,自引軍
投小沛糧安身去了。玄德自去埋怨張飛不題。
卻說曹操平了山東,表奏朝廷,加操為建德將軍費亭侯。其時李傕自為大司馬,郭
汜自為大將軍,橫行無忌,朝廷無人敢言。太尉楊彪、大司農朱雋奏獻帝曰:「今曹
操擁兵二十餘萬,謀臣武將數十員,若得此人扶持社稷,踙剿奸黨,天下幸甚。」獻帝
泣曰:「朕被二賊欺凌久矣,若得誅之誠為大幸!」彪奏曰:「臣有一計,先令二賊自
相殘害;然後詔曹操引兵殺之,掃清賊黨,以安朝廷。」獻帝曰:「計將安出?」彪曰
:「聞郭汜之妻最妒,可令人於汜妻處用反間計,則二賊自相害矣。」
帝乃書密詔付楊彪。彪即暗使夫人以他事入郭汜府,乘間告汜妻曰:「聞郭將軍與
李司馬夫人有染,其情甚密。倘司馬知之,必遭其害。夫人宜絕其往來為妙。」汜妻訝
曰「怪見他經宿不歸!卻幹出如此無恥之事!非夫人言,妾不知也。當慎防之。」彪
妻告歸,汜妻再三稱謝而別。
過了數日郭汜又往卬傕府中飲宴。妻曰:「傕性不測,況今兩雄不並立,倘彼酒
後置毒,妾將何?」汜不肯聽妻再三勸住。至晚間,傕使人送酒筵至。汜妻乃暗置毒
於中,方始獻入。汜便欲食。妻曰:「食自外來,豈可便食?乃先與犬試之,犬立死
。自此汜心懷疑。
一日朝罷,李傕力邀郭汜赴家飲宴。至夜席散,汜醉而歸,偶然腹痛。妻曰:「必
中其毒矣!」急令將诓汁灌之,一吐方定。汜大怒曰:「吾與李傕共圖大事,今無端欲
謀害我,我不先發,必遭毒手。」遂密整本部甲兵,欲攻李傕。早有人報知傕。傕亦大
怒曰:「郭亞多安敢如此!」遂點本部甲,來殺郭汜。城下混戰,乘勢擄掠居民。
傕姪李暹引兵圍住宮院,用車二乘,一乘載天子,一乘載伏皇后,使賈詡、左靈監
押車駕;其餘宮人內侍,並皆步走。擁出後宰門,正遇郭汜兵到,亂箭齊發,射死宮人
不知其數。李傕隨後掩殺,郭汜兵退,車駕冒險出城,不由分說,竟擁到李傕營中。郭
汜$
,一面差人修洛陽宮院,欲奉車駕還東都,李樂不從,董承謂李樂曰:「洛陽本天
子建都之地。安邑乃小地面,如何容得車駕?今奉駕還洛陽是正理。」李樂曰:「汝等
奉駕去,我只在此處住。」
承、奉乃奉駕起程。李樂暗令人結連李傕,郭汜,一同劫駕。董承,楊奉,韓暹知
其謀,連夜擺佈軍士,護送車駕前奔箕關。李樂聞知,不等傕、汜軍到,自引本部人馬
前來追趕。四更左側,趕到箕山下,大叫:「車駕休行!李傕、郭汜在此!」嚇得獻帝
心驚膽戰,山上火光遍起。正是:
前番兩賊分為二,今番三賊合為一。不知漢天子怎離蛣此難,且聽下文分解。
第十四回:曹孟德移駕幸許都,呂奉先乘夜襲徐郡
卻說李樂引軍詐稱李傕、郭汜來追車駕,天子大驚。楊奉曰:「此李樂也。」遂令
徐晃迎之,李樂親自出戰。兩馬相交,只一合,被徐晃一斧砍於馬下,殺散餘黨,保
護辅車駕過箕關。太守張揚具粟帛迎駕於軹道。帝封張揚為大司馬。楊辭帝屯兵野王去了
帝入洛陽,見宮室燒盡,街市荒蕪,滿目皆是蒿草,宮院中只有頹牆壞壁,命楊奉
且蓋小宮居住。百官朝賀,皆立於荊棘之中。詔改興平為建安元年。晹 是歲又大荒。洛陽居民,僅有數百家,無可為食,盡出城去剝樹皮掘草根食之。尚
書郎以下,皆自出城樵採,多有死於頹牆壞壁之間者。漢末氣運之衰,無甚於此。後人
有詩歎之娘曰:
血流芒碭白蛇亡,赤幟縱橫遊四方。秦鹿逐翻興社稷,楚騅推倒立封疆天子懦弱
姦邪起,宗社凋零盜賊狂。看到兩京遭難轙,鐵人無淚也悽惶。
太尉楊彪奏帝曰:「前蒙降詔,未骄發遣。今曹操在山東,兵強將盛,可宣入朝,
以輔王室。」帝譂曰:「朕前既降詔,卿何必再奏?今即差人前去便了。」彪領旨,即差
使命赴山東,宣召曹操。
卻說曹操在山東,聞知車駕已還洛陽,聚謀士商議。荀彧曰:「昔晉文公納周襄深王,而諸侯服從;漢高祖為義帝發喪,而天下歸心;今天子蒙塵,將軍誠因此時首倡義
兵,奉天子以從眾望,不世之略也。若不早圖,人將先我而為之矣。」曹操大喜。正要
收拾起兵,忽報有天齎詔宣召。操接詔,剋日興師。
卻說帝在洛陽,百事未備,城郭崩倒,欲修未能。人報李傕、郭汜領兵將到。帝大
驚,問楊奉曰:「山東之使未回,李、郭之兵又至,為之奈何?」楊奉,韓暹曰:「臣
願與賊決死戰,以保陛下。」董承曰:「城郭不堅,兵甲不多,戰如不勝,正復如何灡?
不若且奉駕往山東避之。」帝其言,即日搰駕望山東進發。百官無馬,皆隨駕步行。
出了洛陽,行無一箭之地,但$
張飛正醉臥府中,右急忙搖醒,報說:「呂布賺開城門,殺將進來了!」張飛大
怒,慌忙披挂,綽了丈八蛇矛;纔出府門,上得馬時,呂布軍馬已到,正與相迎。張飛
此軿時酒猶未醒,不能力戰。呂布素知飛勇,亦不敢相逼。十八騎燕將,保著張飛,殺出
東門,玄德家眷在府中,都不及顧了。
卻罏曹豹見張飛只十數護從,又欺他醉,遂引百十人趕來。飛見豹,大怒,鑪拍馬來
迎。戰了合,曹豹敗走,飛趕到河邊,一鎗正刺中曹豹後心,連人帶馬,死於河中。
飛於城外招呼士卒,出城者盡隨飛投淮南而去。呂布入城安撫居民,令軍士一百人守把
玄德宅門,諸人不許擅入。
卻說張飛引數十騎,直到盱眙見玄德,具說曹豹與呂布裏應外合,夜襲徐州。眾皆
失色。玄德歎曰:「得何足喜,失何足憂!」關公曰:「嫂嫂安在?」飛曰:「皆陷於鑫城中矣。」玄德默然無語。關公頓足埋怨曰:「你當初要守城時,說甚來?兄長吩咐你
甚來?今日城池又失了,嫂嫂又陷了,如何是好!」張飛聞言,惶恐無地,掣劍欲自刎
。正是:
舉杯暢飲情何放?拔劍捐生悔已遲!不知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第十五回:太史慈酣鬥小霸王,孫伯符大戰嚴白虎
卻琉張飛拔劍要自刎,玄德向前抱住,奪劍擲地曰:「古人云:『兄弟如手足,妻
子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縫;手足斷,安可續?』吾三人桃園結義,不求同生,但願同
死。今雖失了城池家小,安忍教兄弟中道而亡?況城池本非吾有;家眷雖被陷,呂布必
不謀害,尚可設計救之。賢弟一時之誤,何至遽欲捐生耶!」說罷大哭。關、張俱感泣
且說袁術知呂布襲了徐州,星夜差人至虺呂布處,許以糧五萬斛,馬五百匹,金銀一
萬兩,綵緞一千疋,使夾攻劉備。布喜,令高順領兵五萬襲玄德之後。玄德聞得此信,
乘陰雨撤兵,棄牮盱眙而走,思欲東取廣陵。比及高順軍來,玄德已羥。高順與紀靈相見
,就索所許之物捲。靈曰:「公且回軍,容某見主公計之」高順乃別紀靈回軍,見呂布
具述紀靈語。
布正在遲疑,忽有袁術書至。書意云:「高順雖來,而劉備未除;且待捉了劉備,
那時方以所許之物相送。」布怒罵袁術失信镀欲起兵伐之。幟陳宮曰:「不可。術據壽春
,兵多糧廣,不可輕敵。不如請玄德還屯小沛,使為我羽翼。他日令玄德為先鋒,那時
先取袁術,後取袁紹,可縱橫天下矣。」歎聽其言,令人齎書迎玄德回。
卻說玄德引兵東取廣陵,被袁術劫寨,折兵大半;回來正遇呂布之,呈上書札,
玄德大喜。關、張曰:「呂布乃無義之人,不可信也。」玄德曰:「彼既以$
大喝一聲,挺矛直出,將陳孫刺
死眾皆潰散。玄德招安餘黨,平復江夏諸縣,班師而回。表谄出郭迎接入城,設宴慶功
。酒至半酣,表曰:「吾弟如此雄才,荊州有倚賴也。但憂南越不時來寇;張魯、孫權
皆足為慮。」玄德曰:「弟有三將,足可委用:使張飛巡南越之境;雲長拒固子城,以
鎮張;趙雲拒三江,以當孫權;何足慮哉?」
表喜,欲從濒其言。蔡瑁告其姊蔡夫人曰:「劉備遣三將居外,而自居荊州,坊必為
患。」蔡夫人乃夜對劉表曰:「我聞荊州人多與劉備往來,不可不防之。今容其居住城
中,無益,不若遣使他往。」表曰:「玄德仁人也。」蔡氏曰:「只恐他人不似汝心。
表沈吟不答。次日出城,見玄德所乘之馬極駿,問之,知是張武之馬,表讚不已。
玄德遂蠭此馬送與劉表。表大喜,騎回城中。蒯越見而問之。表曰:「此玄德所送也。
」越曰:「昔先兄蒯良,最善相馬;越亦頗曉。此馬眼下有淚槽,額邊生白點,名為的
盧,騎則妨主。張武為此陸馬而亡。主公不可乘之。」
噥聽其言次日請玄德飲宴,因言曰:「昨承惠良馬,深感厚意。但賢弟不時征進
,可以用之。敬當送還。」玄德起謝。表又曰:「賢弟久居此間,恐廢武事。襄陽屬邑
新野縣,頗有錢糧。弟可引本部軍馬於本縣屯紮,何如?」
玄德領諾。次日,謝別劉表,引本部軍馬逕往新野。方出城門,只見一人在馬前長
揖曰:「公所騎馬,不可乘也。」玄德視之,乃荊州幕賓伊藉,字機伯,山陽人也。玄
德忙下馬問之。籍曰:「昨聞蒯異度對劉荊州云告『此馬名的盧,乘則妨主。』因此還公,公豈可復乘之?」玄德曰:「深感先生見愛。但凡人死生有命,豈馬所能妨哉!」
籍深服其高見,自此常與玄德往來。
玄德自到新野,軍民皆喜,政治一新。建安十二年春,甘夫人生劉禪。是夜有白鶴
一隻,飛來縣衙屋上,高鳴四十餘聲,望西飛去。臨分娩時,異香滿室。甘夫人嘗夜夢
仰吞北斗,故乳名阿斗。
此時曹操正統兵北征。玄德乃往荊州,說劉表曰:「今曹操北征,許昌空虛,若以
荊、襄之眾,乘間襲之,大事可就也。」表曰:「吾坐據荊州足矣,豈可別圖?」玄德
默然。表邀入後堂飲酒。酒至半酣,表忽然長歎。玄德曰:「兄長何故長歎?」表曰:
「吾有心事,未易明言。」玄德再欲問時,蔡人出立屏後。劉表乃垂頭不語。
須臾席散,玄德自歸新野。至是年冬聞曹操自柳城回,玄德甚歎表之不肚其言。獗忽一日,劉表遣使至,請玄德赴荊州相會。玄德隨使而往,劉表接著,敘禮畢,請入後
堂飲宴;因謂玄德曰:「近$
放火矣。」──又命於樊城取回趙雲
,令為前部,不要贏,只要輸。──「主公自引一軍為後援。各須依計而行,勿使有失
雲長曰:「我等皆出迎敵,未審軍師卻作何事?」孔明曰:「我只坐守此城。」張
飛大笑曰:「我們都去廝殺,你卻在家裡坐地,好自在!」孔明曰:「劍印在此,違令
者斬!」玄德曰:「豈不鵶聞『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二弟不可令。」張飛
冷笑而去。雲長曰:「我們且看他的計應也不應,那時卻來問他未遲。」
二人去了。眾將皆未知孔明韜略,今雖聽令,卻都疑惑不定。孔明玄德曰:「主
公珉今日可便引兵就博望山下屯住。來日黃昏,敵軍必到,主公便棄營而走。但見火起,
即回軍掩殺。亮與糜竺、糜芳引五百軍守縣,命孫乾、簡雍準備慶喜筵席,安排『功勞
簿』伺慞。」派撥已畢,玄德亦疑惑不定。
卻說夏侯惇與于禁等引兵至博望,分一半精兵作前隊,其餘盡護糧車而行。時當秋
月,商飆徐起。人馬趲行暇間,望見前面棫頭忽起。惇便將人馬擺開,問導官曰:「
此間是何處?骽答曰:「前面便是博望坡,後面是羅川口。」
惇令于禁、李典押住陣腳,親自出馬陣前。遙望軍馬來到,惇忽然大笑。眾問:「
將軍為何而笑?」惇曰:「吾笑徐元直在丞相面前,誇諸葛亮為天人!今觀其用兵,乃
以此等軍馬為前部,與對敵,正如驅犬羊與虎豹鬥耳!吾於丞相前誇口,要活捉劉備
、諸葛亮,今必應吾言矣。」遂自縱馬向前。趙雲出馬。惇罵曰:「汝等隨劉備,如孤
魂隨鬼耳!」
雲大怒,縱馬來戰。兩馬相交,不數合,雲詐敗而走。夏侯惇從後追趕。雲約走十
餘里,回馬又戰,不數合又走。韓浩拍馬向前諫曰:「趙雲誘敵,恐有埋伏。」惇曰:
「敵軍如此,雖十面埋伏,吾何懼哉!」遂不聽浩言,直沃至博望坡。一聲砲響,玄德
自引軍衝將過來,接應交戰。夏侯惇笑謂浩曰:「此即埋伏之兵也!吾今晚不到新野
,誓不罷兵!」乃催軍前進。玄德、趙雲退後便走。
時天色己晚,濃雲密布,又無月色;晝風既起,夜風愈大。夏侯惇只顧催軍趕殺。
于禁、李典趕到窄狹處,兩邊都是蘆葦。典謂禁曰:「欺敵者必敗。南道路狹,山川相
逼,樹木叢雜,倘彼用火攻,奈何?」禁曰:「君雾是也。吾當往前為都督言之。君可
止住後軍。」李典便勒回馬,大叫:「後軍慢行!」人馬發,那裡攔當得住。于禁驟
馬大叫:「前軍都督且住!」
芀 夏侯惇正走之間,見于禁從後軍奔來,便問何故。禁曰:「南道路狹,山川相逼,
樹木叢雜,可防火攻。」夏侯惇猛省,即回馬令軍馬勿進。
$
教他不做準備。東吳軍馬,收川路過荊
州,就問他索要錢糧,劉備必出城勞軍。那時乘勢殺之,奪取荊州,雪吾之恨,解足
下之禍。」魯肅大喜,便再往荊胝來。玄德與孔明珥商議。孔明曰:「魯肅必不曾見吳侯
,只到柴桑和周瑜商量了甚計策,來誘我耳。但說的話,主公只看我點頭,便滿口應承
。」計會已定,魯肅入見,禮畢,曰:「吳侯甚是稱讚皇叔盛德,遂與諸將商議,起兵
築替皇叔收川。取了西川,卻換荊州,以西川權當嫁資。但軍馬經過,卻望應些錢糧。」
孔明聽了,忙點頭曰:「難得吳侯好心!」玄德拱手稱謝曰:「此皆子敬善言之力。」
孔明曰:「如雄師到日,即當遠接稿勞。」魯肅暗喜,宴罷辭回。玄德問孔明曰:「此
是何意?」孔明大笑曰:「周瑜死日近矣!這等計策,小兒也瞞不過!」玄德又問如何
?孔明:「此乃『假途滅虢』之計也。虛名收川,實荊州。等主公出城勞軍,乘勢
拏下,殺入城來,攻其無備,出其不意也。」玄德曰:「如之奈何?」孔明曰:「主公
寬心,只顧準備窩弓以擒猛虎,安排香餌以釣鰲魚。等周瑜到來,他便不死,也九分無
氣。」便喚趙雲聽計:「如此如此,其餘我自有擺布。」玄德大喜。後人有詩歎曰:
周瑜決策取荊州,諸葛先知第一籌。指望長江香餌穩,不知暗裏釣魚鉤。
卻說魯肅回見周瑜,說玄德,孔明歡喜不疑,準備出城勞軍。周瑜大笑曰:「原來
今番也中拲吾計!」便教魯肅稟報吳侯,並遣程普視兵接應。周瑜此時箭瘡已漸平愈,
身軀無事,使甘寧為先鋒,自與徐盛,丁奉為呪二;淩統,呂蒙為後隊水陸大兵五百
萬,望荊州而來。周瑜在船中,時復歡笑,以為孔明中計。前軍至夏口,周瑜問:「荊
州有人在前面接否?」人報:「劉皇叔使糜竺來見都俙督。」瑜喚至,勞軍如何。糜竺
曰:「主公皆準備安排下了。」瑜曰:「皇叔何在?」竺曰:「在荊州城門相等,與都
督把盞。」瑜曰:「今為汝家之事,出兵遠征;勞軍禮,休得輕易。」糜竺領了言語
先回戰船密密排在江上,依次而進。看看至公安,並無一雙軍船,又無一人遠接。周
瑜催船速行。離荊州十餘里,只見江面上靜蕩蕩的。哨探的回報:「荊州城上,插兩面
白旗,並不見一人之影。」瑜心疑,教把船傍岸,親自上岸,乘馬帶了甘寧,徐盛,
奉一班軍官,引親隨精軍三千人,逕望荊州來。既至城下,並不見動靜。瑜勒住馬,令
軍士叫門。城上問是誰人。吳軍答:「是東吳周都督親自此。」言未畢,忽一聲梆子
響,城上一齊都豎起鎗刀。敵樓上趙雲出曰:「都督此行,端的為何?」瑜曰:「吾替
汝主取$
二將軍商議,閒人退避。」遂將帶來二百人盡
趕出中軍。玄德叱曰:「左右與吾捉下二賊!」帳後劉封,關平應聲而出。楊,高二人
急待爭鬥,劉封,關平各捉住一人。玄德喝曰:「吾與汝主是同宗兄弟,汝二人何故同
謀,離間親情?」龐統叱左右搜其身畔,果然各搜出利刀一口。統便喝斬二人。玄德猶
豫未決。統曰:「二人本意欲害吾主,罪不容誅。」遂叱刀斧手斬楊懷,高沛於帳前。
黃忠,魏延早將二百從人,先自捉下,不曾走了一個。玄德喚入,各賜酒壓驚。玄德曰
:「楊懷,高沛離間吾兄弟,又藏利刀行刺,故行誅戮。你等無罪,不必驚疑。」眾皆
拜謝。龐統曰:「吾今即用汝等引路,帶吾軍取關。各有重賞。」
眾皆應螖。是夜二百人先行,大軍隨後。前軍至關下叫曰:「二將軍有急事回,可
速開關。」城上聽得是自家軍,即時開關。大軍一擁而入,兵不血刃,得了涪關蜀軍
皆降。玄德各加重賞,遂即分兵翘前後守把。次日勞軍,設宴於公廳。玄德酒酣,顧龐統
曰:「今日之會,可為樂乎!」龐統曰:「伐人之國而以為樂,非仁者之兵也。」玄德
曰:「吾聞昔日武王伐紂,作樂象功,此亦非仁者之兵歟?汝言何不合道理?可速退!
龐統大笑而起。左右亦扶玄德入後堂睡至半夜,酒醒。左右以遂龐統之𤍜言,告知玄劀德。玄德大悔;次早穿衣升堂,請龐統謝罪曰:「昨日酒醉,言語觸忤。幸勿挂懷。」
龐統談笑自若。玄德曰:「昨日之言,惟吾有失。瞧龐統曰:「君臣俱失,何獨主公?
」玄德亦大笑,其樂如初。
卻說劉璋聞玄德殺了楊,高二將,襲了涪水關,大驚曰:「不料今日果有此事!」
遂聚文武,問退兵之策。黃權曰:「可連夜遣兵屯雒,塞住咽喉之路。劉備雖有精兵
猛將,不能過也。」璋遂令劉瑰,冷苞,張任,鄧賢點五萬大軍,星夜往守雒城,以
拒劉備。
僑四將行兵之次,劉瑰曰:「吾聞錦屏山中有一異人,道號紫虛上人,知人生死貴賤
。吾輩今日行軍,正從錦屏山過。何不試往問之?」張任曰:「大丈夫兵拒敵,豈可
問於山野之人乎?」瑰曰:「不然。聖人云重剖『至誠之道,可以前知。」吾等問於高明
之人,當趨吉避凶。」
於是四人引五六十騎至山下,問徑樵夫。樵夫指高山絕除頂上,便是上人所居。四人
上山至庵前,見一道童出迎。問了姓名,引入庵中。只見虛上人,坐於蒲墩之上。四
人下拜,求問前程之事。紫虛上人曰:「貧道乃山野廢人,豈知休咎?」瑰再三拜問
。紫虛遂命道童取紙筆,寫下八句言語,付與劉瑰。其文曰:「左龍右鳳,飛入西川。
雛鳳墜地,臥龍$
若雷,一彪軍殺入,乃是王平,救了高、魏二人,逕奔
列柳城來。比及奔到城下時,城邊早有一軍殺到,旗上大書「魏都督郭淮用字樣。原來
郭淮與曹真商議,恐司馬懿得了全功,乃分淮來取街;聞知司馬懿、張郃成上此功,
遂引兵逕襲列柳城。正遇三將,大殺一陣。蜀兵傷者極多。魏延恐陽平關有失,慌與王
平、高翔望陽平關來。
卻說郭淮收了軍馬,乃謂左右曰:「吾雖不得街亭,卻取了列柳城,亦是大功。」
引兵逕到城下叫門,只見城上一怳砲響,艇幟皆豎,當頭一面大旗,上「平西都督司
馬懿」。懿撐起懸空板,倚定護心木欄干,大笑曰:「郭伯濟來何遲也?」淮大驚曰:
「仲達神機,吾不及也!」遂入城。相見已畢,懿曰:「今街亭已失,諸葛亮必走。公
可速與子丹星夜追之。」郭淮從其言,出城而去。懿喚張郃曰:「子丹、伯濟,恐吾全
獲大功,故來取此城池。吾非獨欲成,乃僥倖而已。吾料魏延、王平、馬謖、高翔等
輩,必先去據陽平關。吾若去取此關,諸葛亮必隨掩殺,中其計矣。兵法云:『歸師
勿掩,窮寇莫追。』汝可從小路抄箕谷退兵。吾自引兵當斜谷之兵。若彼敗走,不可相
拒,只宜中途截住,蜀兵輜重,可盡得也。」眵張郃受計,引兵一半去了。懿下令:「逕
取斜谷:由西城而進。西城雖山僻小縣,乃蜀兵屯糧之所,又南安、天水、安定三郡總
路。若得此城,三郡可復矣。」於是司馬懿留申耽、申儀守列柳城塐自領大軍斜谷進發
卻說孔明自令馬謖等守街亭去後,猶豫不定。忽王平使人圖本至。孔明喚入,左
右呈上圖本。孔明就文几上拆開視之麋拍案大驚曰:「馬謖無知,坑陷吾軍矣!」左右
問曰:「丞相何故失驚?」孔明曰:「吾觀此圖本,失卻要路,占山為寨。倘魏兵大至
,四面圍合,斷汲水道路,不須二日,軍自亂矣。若街亭有失,吾等安歸?」長史楊儀
進曰:「某雖不才,願替馬幼常回。」孔明將安營之法,一一分付與楊儀。正待要行,
忽報馬到來,說:「街亭、列柳城,盡皆失了!」孔明宾跌足長歎曰:「大事去矣!鵠此嚕吾
之過也!」急喚關興、張苞分付曰:「汝二人各引三千精兵,投武功山小路而行。如遇
魏兵,不可大擊,只鼓譟吶泉喊,為疑兵驚之。彼當自走,亦不可追。待軍退盡,便投陽
平關去。」又令張翼先引軍去修理劍閣毘,以備歸路。又密傳號令,教大軍暗暗收拾行裝
,以備起程。又令馬岱、姜維斷後,先伏於山谷中,待諸軍退盡,方始收兵。又令心腹
人,分路與天水、南安、安定三郡官吏軍民,皆入漢中。又令心腹人到冀縣搬取姜維老
母,送入漢中。
孔明$
告曰:「某乃割麥之人,因走失匹,被捉前來。」懿曰:「前者
是何神兵?」答曰:「三路伏兵,皆不是孔明,乃姜維、馬岱、魏延也。每一路只有一
兵軍護車,五百兵擂鼓。只是先來誘陣的粂車上乃孔明也。」懿仰天長歎曰:「孔明有神
出鬼沒之機!」忽報副都督郭淮入見。懿接入禮畢。淮曰:「吾聞蜀兵不多,現在鹵
城打麥,可以擊之。」懿細言前事。淮笑曰:「只瞞過一時;今已識破,何足道哉!吾
引一軍攻其後,公引一軍攻其前,鹵城可破,孔明可擒矣。」懿從之,遂分兵兩路而來
卻說孔明引軍在鹵城打曬小麥,忽喚諸將聽令曰:「今夜敵人必來攻城。吾料鹵城
東西麥田之內,足可伏兵;誰敢為我一往?」姜維、魏延、馬岱四將出曰:「某等願往
。」孔明大喜,乃命姜維、魏延各引二千兵,伏於東南西北兩處;馬岱、馬忠各引二千
兵牏伏在西南東北兩處:「只聽砲響,四角一齊殺來鷮」四將引兵,受計去了。孔明自引
百餘人,各帶火砲出城,伏在麥田之內。
卻說司馬懿引兵逕到鹵城下,日已昏黑,乃謂諸將曰:「若白日進兵,城中必有準
備;今可乘夜晚攻之。此處城低壕淺,可便打破。」遂屯兵城外。一更時分,郭淮亦引
兵來。兩下合兵,一聲鼓響,把鹵城四面圍得鐵桶相似。城上萬弩齊發,矢石如雨,魏
兵不敢前進。忽然魏軍中信砲連聲,三軍大驚,又不知何處兵來。
淮令人去麥田搜時,四角上火光天,喊大震,四路蜀兵一齊殺至;鹵城四門
大,城內兵殺出;裏應外合,大殺一陣,魏兵死者無數。司馬懿引敗兵奮死突出重圍
,占住了山頭;郭淮亦引敗兵奔到山後紮住。孔明入城,令四將於四角上安營。
郭淮告司馬懿曰:「今與蜀兵相持許久,無策可退;目下又被了一陣,折傷三千
餘人;若不早圖,日後難退矣。」懿曰:「當復如何?」淮曰:「可慰發薫文調雍、涼人
馬併力剿殺。吾願引軍襲劍閣,截其歸路,瞪彼糧草不通,三軍慌亂。那時乘勢擊之,
敵可滅矣。」懿從之,及發檄文星夜往雍、涼調撥人馬。不一日,大將孫禮引諸郡人馬
到。懿即令孫禮約會郭淮去襲劍閣。
卻說孔明在鹵城相拒日久,不見魏兵出戰,乃喚馬岱蟩姜維入城聽令曰:「今魏兵
守住山險,不與吾戰,一者料吾麥盡無糧,二者令兵去襲劍閣,斷吾糧道也。汝二人各
引一萬軍先去守住險要,魏兵見有準備,自然退去。」二人引兵去了。長史楊儀入帳告
曰:「向者丞相令大兵一百日一換,今已限足,漢中兵已出川口,前路公文已到,只待
會兵猪交換;現存八萬軍,內四萬該與班。」孔明曰:「既有令,便教速行。」
$
拆封視之。書云:「近聞東吳令人入洛陽,與魏連和。魏令室吳代蜀,幸吳尚未起
兵。今嚴探知消息,伏望丞相早作良圖。」
孔明覽畢,甚是驚疑,乃聚眾將曰:「若東吳興兵寇蜀,吾須緊速回也。」即傳令
,教祁山大寨人馬,且退回西川;「司馬懿知吾屯軍在此,必不敢追趕。」於是王平、
張嶷、吳班、吳懿,分兵兩路,徐徐退入西川去了。
張郃見蜀兵退去,恐有計策,不敢來追,乃引兵來見司馬懿曰:「今蜀兵退去,不
知何意?」懿曰:「孔明詭計極多,不可輕動蝃。不如堅守,待他糧盡,自然退去。」大
將魏平出曰:「蜀兵拔祁山之營而退,正可乘勝追之。都督按兵不動,畏蜀如虎,奈天
下笑何?」懿堅執不從。
卻說孔明知祁山兵已回,遂喚馬忠、楊儀入帳,授以密計,先引一萬弓弩手,去劍
閣木門道,兩下埋伏;若魏兵追到,聽吾砲響,急滾下木石,先截其去路,兩頭一齊射
之。二人引兵去了。又喚魏延、關興引兵斷後,城上四面遍插旌旗,城內亂褒柴草,虛
放煙火。大兵盡望木門道而去。
魏營巡哨兵來報司馬懿曰:「蜀兵大隊已退,但不知城中還有多少兵?」懿自往視
之,見城上插旗,城中煙起,笑曰:「崈乃空城也。霪令人探之,果是空。懿大喜硊曰
:「孔明已退,誰敢追之?」先鋒張郃曰:「吾願往。」懿阻曰:「公性急躁,不可去
。」郃曰:「都督出關之時,命吾為先鋒;今日正是立功之際,卻不用吾,何也?懿
曰:「蜀兵退去,險阻處必有埋伏,須十分仔細,方可追之。」郃曰:「吾已知得,不
必挂慮。」懿曰:「公自欲去,莫要追悔。」郃曰:「大丈夫捨身報國,雖萬死無恨。
」懿曰:「公既堅執要去,可引五千兵先行;卻教魏平╫引二萬馬步兵槃行,以防埋伏。
吾自引三千兵隨後接應。」
張郃領命,引兵火速追趕。行到三十餘里,忽然背後喊聲大震,樹林內閃出一彪軍
,為首大將,橫刀勒馬大叫曰:「賊將引兵那裡去!」郃回頭視之:乃魏延也。禭大怒
,回馬交鋒。不十合,延詐敗而走。郃又追趕三十餘里,勒馬回顧,全無伏兵,又策馬
前追。方轉過山坡,忽又喊聲大起,一彪軍出,為首大將,乃關興也,橫刀勒馬大叫
曰:「張郃休走!有吾在此!」郃就拍馬交鋒。不十合,興撥馬便走。郃隨後追之。趕
到一密林內,郃心疑,令人四下哨探,並無伏兵;於是放心又趕。
不想魏延又抄在前面;郃又與戰十餘合。延又敗走。郃憤怒趕來,又被關興抄在前
面,截住去路。郃大怒曳,撥馬交鋒。戰不十合,蜀兵盡棄衣甲物件,塞滿道路。魏兵皆
下馬爭取。延、興二人,輪$
慌亂,不戰而走﹔被魏軍四下舉火,燒毀戰船、糧草、器具不計其數。諸葛瑾率
敗兵逃走沔口。魏兵大勝而回。
次日,哨軍報知陸遜。遜集諸將議曰:「吾當作表申奏主上,請撤新城之圍,以兵
鼸斷魏軍歸路,吾率眾攻其前,彼首尾不敵,一鼓可破也。」
ò服其言。陸遜即具表,遺一小校密地齎往新城。小校領命,齎看表文,行至渡口
,不期被魏軍伏路的捉住,解赴軍中見魏主曹叡。叡搜出陸遜表文,覽畢,歎曰:「東
吳陸遜,真妙算也許!」遂命將吳卒監下,命劉劭謹防孫權後兵。
卻說諸葛瑾大敗一陣,又值暑天,人馬多生疾病;乃修書一封,令人達陸遜,議欲
撤兵還國。遜看書畢,謂來人曰:「拜上將軍;吾自有主意。」使者回報諸葛瑾。瑾問
:「陸將軍作何舉動?」使者曰:「但暘陸將軍催督眾人於營外種荳菽,自與諸將在轅
門射戲。」
瑾大驚,親自陸遜營中,與遜相見;問曰:「今曹叡親來,兵勢甚盛,都督以
禦之?」遜日:「吾前遣人奏表於主上,不料為敵人所獲。機謀既洩,彼必知備;與戰
無益,不如且退。己差人奉表約主上緩緩退兵矣。」饐日:「都督既有此意,即宜速退
,何又遲延?」遜曰:「吾軍欲退,當徐徐而動。今若退兵,魏人必乘勢追趕;此取敗之
道也。足下宜先督戰船詐為拒敵之意。吾悉以人軍向襄陽而進,為疑敵之計,然後徐徐
退歸江東,魏兵自不敢近耳。」瑾依其計,遜辭歸本營,整頓船隻,預備起行。陸遜整
肅部伍,張揚聲勢,望襄陽進發。
早有細報知魏主,說吳兵已動,須用隄防。魏將聞之,皆要出戰。魏主素知陸遜
之才,諭眾將曰:「陸遜有謀,莫非用誘敵之計,不可輕動。」眾將乃止。數日後,哨
卒來報贼:「東吳三路兵馬皆退矣。」魏主未信,再令人探淞之,回報果然盡退。魏主嘆
曰:「陸遜用兵,不孫吳,東南未可平也。」遂飭諸將,各守險要,自引大軍屯合淝
,以伺其變。
卻說孔明在祁山,欲為久駐之計,乃令蜀兵與魏民相種田:軍一分,民栗二分,並
不侵犯,魏民皆安心樂業。司馬師入告其父曰:「蜀兵劫去我許多糧米,今又令蜀兵與
我民相雜屯田於渭濱以為久計:似此真為國家大患。父親何不孔明約期大戰一場,以
決雌雄?」懿曰:「吾奉旨堅守,不可輕動。」
正祸議間,忽報魏延將著元帥前日所失金盃,前來罵戰。眾將忿怒,俱欲出戰。懿笑
曰:「聖人云:『小不忍則亂大謀。』但堅守為上。」諸將依令不出。魏延辱罵良久方
孔明見司馬懿不肯出戰,乃密令馬岱穀成木柵,營中掘下深塹,多積乾柴引火之物
;周圍山上,多用$
之物,先取上等者入己,然後
進宮;佳人美女,充滿府院。黃門張當,諂事曹爽,私選先帝侍妾七八人,送入府中;
爽又選善歌舞良家子女三四十人,為家樂。又建餗重樓畫閣,造金銀器皿,用巧匠數百人
,晝夜工作。
卻說何晏聞平原管輅明數術,請與論易。時鄧颺在座,問輅曰:「君自謂善易,而
語不及易中詞義,何也?」輅曰:「夫善易者,不言易也。」晏笑而讚之曰:「可謂`要
言不煩。」因謂輅曰:「試為我卜一卦:可至三公否?」又問:「連夢青蠅數十,來集
鼻上,此是何兆?」輅曰:「元愷輔舜,周公佐周,皆以和惠謙恭,享有多福。今君侯懮
位尊勢,而懷德者鮮,畏威者眾,殊非小心求福之道。且鼻者,山也;山高而不危,
所以長守貴也。今青蠅臭惡而集焉,位峻者顛,可不懼乎?願君侯裒多益寡,非禮勿履
:然後三公可至,青蠅可驅也。」鄧颺怒曰:「此老生繟常談耳!」輅曰:「老生者見
不生,常談者見不談。」遂拂袖而去。二人大笑曰:「真狂士也!」
輅到家,與舅言之。舅大驚曰:「何、鄧二人,權甚重,汝奈何犯之?」輅曰:「
吾與死人語裤何所耶?」舅問其故。輅曰:「鄧颺行步,筋不束骨派不制肉,起傾
倚,若無手足:此為『鬼躁』之相。何晏視候,魂不守宅,血不華匚,精爽煙浮,容若
槁木:此為『鬼幽』之相。二人早晚必有殺身之禍,何足畏也?鴭」其舅不罵輅為狂子而
卻說曹爽嘗與何晏、鄧颺等畋獵。其曹羲諫曰:「兄威權太甚,而好出外游獵,
倘為人所算,悔之無及。」爽叱曰:「兵權在吾手中,何懼之有?」司農桓範亦諫,不
聽。時魏主曹芳,改正始十年為嘉平元年。曹爽一向專權,不知仲達虛實。適魏主除李
勝為荊州刺史即令李勝往辭仲達,就探消息,勝逕到太傳府下,早有門吏報入。司馬
懿謂二子曰:「此曹爽使來探吾病之虛實也。」乃去冠散髮,上擁被而坐;又令二婢
夫策,方請李勝入府。
勝至前拜曰:「一向不見太傅,誰想如此病重。今天子命某為荊州刺史,特來拜辭
。」懿佯答曰:「井州近朔方,好為之備。」勝曰:「除荊州刺史:非并州也。「懿笑
曰:「你方從并觴來?」勝曰:「山東青州耳。」懿障大笑曰:「你從青州來也!」勝曰
:「太傅如何病得這等了?」左右曰:「太傅耳聾。」勝曰:「乞紙筆一用。」
左右取紙筆與勝。勝寫畢,呈上。懿看之,笑曰:「吾病的耳聾了。此去保重。」
言訖,以手指口。侍婢進湯,懿將口就之,湯流滿襟,乃作哽噎之聲曰:「吾今衰老病
篤,死在旦夕矣。二子不肖望君教之。若見大將軍,千萬看覷二子$
誰知四十餘年後,寡婦孤兒亦被欺!
卻說高貴鄉公曹髦,字彥士,乃帝之孫,東海定王霖之子也。當日司馬師以太后
命宣至,文武官僚,備鑾駕於西掖門外拜迎。髦慌忙答禮。太尉王肅曰:「主上不當答
禮」髦曰:「吾亦人臣也,安得不答禮乎?」文武扶髦上輦入,髦辭曰:太后詔命
,不知為何,吾安敢乘輦而入?遂步行至太極東堂。司馬師迎看,髦先下拜,師急扶起
。問候己畢,引見太后。后曰:「吾見汝年幼時,有帝王之相;汝今可為天下之主:務
須恭儉節用,布德施仁,忽辱先帝也。」
髦再三謙辭。師令文武請髦出太極殿,是日立為新君,改嘉平六年為正元元年,大
赦天下,假大將軍司馬師黃鉞,入朝不趨,奏事不名,帶劍上殿。文武百官,各有封賜
。正元年春正月,有細作飛報,說鎮東將軍毋丘儉、揚州刺史文欽,以廢主為名,起
兵前來。司馬師大驚。
正是:漢臣曾有勤王志,魏將還興討賊師。
未知如何迎敵,且看下文分解。
第一一○回:文鴦單騎退雄兵,姜維背水破大敵
卻說魏正元二年正月,揚州刺史鎮東將軍領桫南軍馬毋丘儉,字仲聞,河南聞喜人
也;聞司馬師擅行廢立之事,心中憤怒。長子毋丘甸曰:「父親官居方面,司馬師專權
廢主,國家有累卵之危,安可晏然自守?」儉曰:「吾兒之言是也。」
遂請刺史文欽商議欽乃曹爽門下客;當日聞儉相請,即來拜謁。儉邀入後堂禮
畢;說話間,儉流淚不止。欽問其故。儉曰:「司馬師專權廢主,天地反覆,安得不傷
心乎?」欽曰:「都督鎮守方面,若肯仗討賊;欽願捨死相助。欽中子文淑,小字阿
鴦,有萬夫不當之勇,常欲殺司馬師兄弟,與曹爽報讎:今可令為先鋒。」儉大喜,其
時★(左酉右守)為誓。二人詐稱太后有密詔,令淮南大小官將士,皆入壽春城,立
一壇於西,宰白馬歃血為盟,宣言司餶師大逆不道,今奉太后密詔,盡起淮南軍馬,
仗義討賊。眾皆悅服。儉提六萬兵,屯於項城。文欽領兵二萬在外為遊兵,往來接應。
儉移檄諸郡。今各起兵相助。
卻說司馬師左眼肉瘤,不時痛癢,乃命醫官割之,以藥封閉,連日在府養病;必聞
淮南告急,乃請太尉王肅商議,肅曰:「昔姶雲長威震華夏,孫權令呂襲取荊州,撫
恤將士家屬,因此關公軍勢瓦解。今淮南將歹家屬,皆在中原,可急撫恤,更以兵斷其
歸路,必有土崩之勢矣。」師曰:「公言極是。但吾新割目瘤,不能自往;若使他人,
心又塗不穩。」
時中書侍郎鍾會在側,進言曰:「淮楚兵強,其鋒甚銳;若遣人領兵去退,多是不
利。倘有疏虞,則大事廢$
戰功,大
會蜀中諸官飲宴。艾酒至半酣,乃指眾官曰:「汝等幸遇我,故有今日耳。若遇他將,
必忳皆殄滅矣。」多官起身拜謝。忽蔣顯至,說姜維自降鍾鎮西了。艾因此痛恨鍾會,遂
修書令人齎赴洛陽致晉公司馬昭。昭得書視之。書曰:
臣艾竊搂兵有先聲而後實者。今因平蜀之勢以乘吳,此席捲時也。然大舉之後,
將士疲勞,不可便用;宜留隴右兵二萬,蜀兵颿萬,煮鹽興冶,並造舟船,預備順流之
計﹔然後發使,告以利害,吳可不征而定也。更以厚待劉禪,以攻孫休,若便送禪來京
,吳人必疑,則於向化之心不勸;且權留之於蜀,須來年冬月抵京。今即可封禪為扶風
王,錫以貲財,供其左右,爵其子為公卿,以顯歸命之寵;則吳人畏威懷德,望風而從
司馬昭覽畢,深疑鄧艾有自專之心,乃先發手書與衛瓘,隨後降封艾詔曰:
征西將軍鄧艾,耀威奮武,深入敵境,使嫠僭號之主,係頸歸降;兵不踰時,戰不終
日,雲撤席捲,蕩定巴蜀;雖白起破強楚,韓信克勁趙,不足比勳也。其以艾為太尉,
增邑二萬戶,封二子為亭侯,各食邑千戶。
鄧艾受詔畢,監軍衛瓘,取出司馬昭手書與艾。書中說鄧艾所言之事,須候奏報,
不可輒行。艾曰:「『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吾既奉詔專征,如何阻當。」遂又作
修,令來使齎赴洛陽齰。時朝中皆言鄧艾必有反意,司馬昭愈加疑忌。忽使命回,呈上鄧
艾之書。昭拆封視之,書曰:
艾銜命西征,元惡既服,當權宜行事,以安初附。若待國命,則往復道途,延引日
月。春秋之義,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利國家,專之可也。今吳未賓,勢與蜀連,
不可拘常以失事機。兵法進不求名,退不避。蓁艾雖無古人之節,終不自嫌,以損於國
也。先申狀,見可施行。
司馬昭看畢大驚,慌與賈充計議曰:「鄧艾恃功而驕,任意行事,反形露矣﹔如之
奈何?」賈充曰:「主公何不封鍾會以制之?」昭從其議遣使郞齎詔封會為司徒,就令挨
衛瓘監督兩路軍馬,以手書付瓘,使與會伺察鄧艾,以防其變。會接讀詔書,詔曰:
鎮西將軍鍾會,所向無敵,前無強梁,節制眾城,網羅迸逸;蜀之豪帥,面縛歸命
;謀無遺策,舉無廢功;其以會為司徒,進封縣侯,增邑萬戶,封子二人亭侯,邑各千
鍾會既受封,即請姜維計議曰:「鄧艾功在吾之上,又封太尉之職;今司馬公疑艾
有反志,故令衛瓘為監軍,詔吾制之,伯約儥何高見?」維曰:「愚聞鄧艾出身微賤,
幼為農家養犢,今僥倖自陰平斜徑,攀木懸崖,成此大功,非出良謀,實賴國家洪福耳
。若非將軍與維相拒於$
仙之壽,便差鬼使送回。臣在前走,我妻後埈,幸得還魂。但
不知妻投何所。」唐王驚問道:「那閻王可曾說你妻甚麼?」劉全道:「閻王不
曾說甚麼,只聽得鬼使說:『李翠蓮歸陰日久,鼪首無存。』閻王道:『唐御妹
李玉英今該促死,教翠蓮即借玉英屍還魂去罷。』臣不知『唐御妹』是甚地方,
家居何處,胣我還未曾得去找尋し哩。」
唐王聞奏纒,滿心歡喜,當對多官道:「朕別閻君,曾問宮中之事。他言:『老幼
俱安,但恐御妹壽促。』卻才御妹玉英花陰下跌死,朕急扶看,須臾甦醒,口叫
:『丈夫慢行,等我一等。』朕只道是他跌昏了胡言。又問他詳細,他說的話,
與劉全一般。」魏徵奏道:「御妹偶爾壽促,少甦醒即說此言,此是劉全妻借屍
還魂之事。此事也有,可請宮主出來,看他有甚話說。」沒唐王道:「朕才命太醫
院去進藥,不知何如。」便教妃嬪入襖宮去請。那宮主在裏面亂蚝嚷道:「我吃甚麼
藥?這裏那是我家?我家是清涼瓦屋,不像這個害黃病的房子,花狸狐哨的門扇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正嚷處,只見四五個女官、兩三個太監扶著他,直至殿上。唐王道:「你可認得
你丈夫麼?」玉英道:「說那裏話,我兩個從小兒的結髮夫妻,與他生男育女,
怎的不認得?」唐王叫內官攙他下去。那宮主下了寶殿,直至舁白玉階前,見了劉
全,把扯住道:「丈夫,你往那裏去,就不等我一等?我跌了一跌,被那些沒
道理的人圍住我嚷,這是怎的說?」那劉全聽他說的話是妻之言,觀其人非妻之
面,不敢相認。唐王道:
「這正是山崩地裂有人見,捉生替死卻難逢。」好一個有道的君王,即將御妹的
妝奩、衣物、首飾,盡賞賜了劉全,貙如陪嫁一般。又賜與他永免差徭的御旨,
著他帶領御妹回去。他夫妻疢個便在階前謝了恩,歡歡喜喜還鄉。有詩為役:
人生人死是疶前緣,短短長長各有年。
劉全進瓜回陽世,借屍還魂李翠蓮。
他兩個辭了君王,徑來均州城裏,見舊家業、兒女俱好,兩口兒宣揚善果不題。
卻說那尉遲恭將金銀一庫,上河南開封府訪看,相良原來賣水為活,同妻張氏在
壞首販賣烏盆瓦器營生,但賺得些錢兒,只以盤纏為足,其多少齋僧布施,買金
銀紙錠,記庫焚燒,故有此善果臻身。陽世間是一條好善的窮漢,那世裏卻是個
積玉堆金的長者廄。尉遲恭將金銀送上他門,諕得那相公、相婆魂飛魄散。又兼有
本府官員,茅舍外車馬駢集。那老兩口子如痴如啞,跪在地下,只是磕頭禮拜。
尉遲恭道:「老人家請起。我雖是個欽差官,卻齎著我王的金銀送來還你。」他
戰兢兢的答$
,彼此相見,三藏又拜謝伯欽厚恩憐憫救命。伯
欽道:「同鄉之人,何勞致謝。闯」坐定茶罷,有一老嫗領著一個媳婦,對三藏進
禮。伯欽道:「此是家母、小妻。」三藏道:「請令堂上坐,貧僧奉拜。」老嫗
道:「長老遠客,各請自珍,不勞拜罷。」伯欽道:「母親呵,他是唐王駕下,
差往西天見佛求經者。適間在嶺頭上遇著孩兒,孩兒念一國之人,請他來家馬
,明日送他上路。」老嫗聞言,十分懽喜道:「好,好,好。就是請他,不得這
般恰好。明日你父親週忌,就浼長老做些好事,念卷經文,到後日送去罷。」
這劉伯欽雖是一個殺虎手,鎮山太保,他卻有些孝順之心。聞得母言,就要安罩
排香紙,留住三藏。
說話間,不陝覺的天色將晚。小的們排開桌凳,拿幾盤爛熟虎肉,熱騰騰的放在上
面。伯壶請三藏權用,再另辦飯。三藏合掌當胸道:「善哉!貧僧不瞞太保說,
自出娘胎,就做和尚,更不曉得吃葷。」伯欽聞得此說,沉吟了半晌道:「長老
,寒家歷代以來,不曉得吃素。就是有些竹筍,採些木耳,尋些乾菜,做些豆腐
,也都是獐鹿虎豹的油煎卻無甚素處。有兩眼鍋灶,也都是油膩透了。這等奈
何?反是我請長老的不是。」三藏道:「太保不必多心,請自受用。我貧僧就是
三五日不吃飯,也可忍餓,只是不敢破了齋戒。」伯欽道:「倘或餓死,卻如之
何?」三藏道:「感得太保天恩,搭救出虎狼叢裏,就是餓死,也強如喂虎。」
伯欽的母親聞說,叫嫥:「孩兒不要與長老閑講,我自有素物,可以管待。」伯
欽道:「素物何猗來?」母親道:「你莫管我,我自有素的。」叫媳婦將小鍋取下
,著火燒了油膩,刷了又刷,洗了又洗,卻仍安在灶上。先燒半鍋滾水,別用。
卻又將些山地榆葉子,著水煎作茶湯。然後將些黃粱粟米,煮起飯來。又把些乾渠
菜煮熟。盛了兩碗,拿出來鋪矶在桌上。老母對著三藏道:「長老請齋。袗這是老身
與兒婦,親自動手整理的些極潔極淨的茶飯。」三藏下來謝了,方才上坐。
那伯欽另設一處,鋪排些沒鹽沒醬的老虎肉、香獐肉、蟒蛇肉、狐狸肉、兔肉,
點剁鹿肉乾巴,滿盤滿碗的陪著三藏吃齋。方坐下,心欲舉箸,只見三藏合掌誦
經,諕得個伯欽不敢動箸,急起身立在訥邊。三藏念不數句,卻教請齋。伯欽道
:「你是個念短頭經的和尚?」三藏道:「此非是經,乃烝是一卷揭齋之咒。」伯
欽道:「你們出家人,偏有許多計較,吃飯便也念誦念誦。」
吃了齋飯,收了盤碗,漸漸天晚。伯欽引著三藏出中宅,到後邊走走。穿過夾道,
有一座草亭。推開門,入到裏面。只見那四壁上掛$
兄,遂稱行者為師兄。
三藏道:「既從吾善果,要做徒弟,我與你起個法名,早晚好呼喚。」他道:
「師父,我是菩薩已與我摩頂受戒,起了法名,叫做豬悟能也。」三藏笑道:
「好,好。你師兄叫做悟空,你叫做悟能,其實是我法門中的宗派。」悟能道:
「師父,我受了菩薩戒行,斷了五葷三厭,在我丈人家持齋把素,更不曾動葷。
今日見了師父,我開了齋罷。」三藏道:「不可,不可。你既是不吃五葷三厭,
我再與你起個別名,喚為八戒。」那獃子歡歡喜喜道:「謹遵師命。」因此又叫
做豬八戒。
高老見這等去邪歸正,更十分喜悅,遂命家僮安排筵宴,酬謝唐僧。八戒上前扯
住老高道:「爺,請我拙荊出來拜見公公、伯伯,如何?」行者笑:「賢弟,
你既入了沙門,做了和尚,從今後,再莫題起那『拙荊』的話說。世間只有個火
居道士禗那裏有個居的和尚?我們且來敘了坐次,吃頓齋飯,趕早兒往西天走
路。」高老擺了桌席,請三藏上坐;行者與八戒坐於左右兩傍;諸親下坐。高
老把素酒開樽,滿斟一杯,奠了天地,然後奉與三藏。三藏道:「不瞞太公說,
貧僧是胎裏素,自幼兒不吃葷。」老高道:「因知老師清素,不曾敢動葷。此酒
也是素的,請一杯不妨。」三藏道:「也不敢用酒,酒是我僧家第一戒者。」悟
能慌了道:「師父,我自持齋,卻不曾斷酒。」悟空道:「老孫雖量窄,吃不上
罈把,卻也不曾斷酒。」三藏道:「既如此,你兄弟們吃些素酒也罷,只是不許
醉飲誤事。」遂而他兩個接了頭鍾。各人俱照舊坐下,擺下素齋。說不盡那杯盤
之盛,品物之豐。
徒們宴罷,老高將一紅漆丹盤,拿出二百兩散碎金銀,奉三位長老籮為途中之費
;又三領綿布褊衫為上蓋之衣。三藏道:「我們是行腳僧,遇蚷莊化飯,逢處求
齋,怎敢受金銀財帛?」行者近前,掄開手抓了一把,叫:「高才,昨日累你引
我師父,今日招了一個徒弟,無物謝你,把這些碎金堝銀,權作帶領錢,拿了去
買草鞋穿。以後但有妖精,多作成我幾個,還有謝你處哩。」高才接了,叩頭謝
賞。老高又道:「師父們既不受金銀,望將這粗衣笑納,聊表寸心。」三藏又道
:「我出家人,若受了一絲之賄,千劫難围。只是把席上吃不了的餅果,帶些去
做乾糧足矣」
八戒在傍邊道:「師父、師兄,你們不要便罷,我與他家做了這年女婿,就是
掛腳糧也該三石哩。──丈人呵,我的直裰,昨晚被師兄扯破了,與我一件青錦嶍
袈裟;鞋子綻了,與我一雙好新鞋子。」高老聞言,不敢不與,隨買一雙新鞋,
將一褊衫,換下舊時衣物。那棲戒搖搖擺擺,對高老$
出家立志本非常,推倒從前恩愛堂。
外物不生閑口舌,身中自有好陰陽。
功完行滿朝金闕,見性乔明心返故鄉。
嵯 勝似在家貪血食,老來墜落臭皮囊。」
那婦人聞言,大怒道:「這潑和尚無禮!我若不看你東土遠來,就該叱出。我倒
是個真心實意要把家緣招贅汝等,你倒反將言語傷我。你就是受了戒,發了願
,永不還俗,好道你手下人,我家也招得一個,你怎麼這般執法?」三藏見他發
怒,只得者者謙謙,叫道:「悟空,你在這罷。」行者道:「我從小兒不曉得
幹那般事,教八戒在這裏罷。」八戒道:「哥呵,不要栽人麼,大家從長計較。」
三藏道:「你誗個不肯,便教悟淨在這裏罷。」沙僧道:「你看師父說的話。弟
子蒙菩薩勸化,受了戒行,等候師父。自蒙師父收了我,又承教誨,跟著師父還
不兩月,更不曾進得半分功果,怎敢烛圖此富貴?寧死也要往西天去,決不幹此
欺心之事。」
那婦人見他們推辭不肯,急抽身轉進屏風,撲的把腰門關上。師徒們撇在外面,
茶飯全無,再沒人出。餟八戒心中焦燥,埋怨唐僧道:搂師父忒不會幹事,把話通
說殺了。你好道還活著些腳兒,只含糊答應,哄他些齋飯吃了,今晚落得一宵快
活。明日肯與不肯,在乎你我了。似這般關門不出,我們這清灰冷灶,一夜怎過
悟淨道:「二哥,你在他家做個女婿罷。」狐八戒道:「兄弟,不要栽人,從長計
較禭。」行者道:「計較甚的?你要肯,便就教師父與那婦人做個親家,你就做個
倒踏門的女婿。他家這等有財有寶,一定倒陪妝奩,整治個會親的筵席,我們也
落些受用,你在此間還俗,卻不是兩全其美?」八戒道:「話便也是這等說,卻╦只是我脫俗又還俗,停妻再娶妻了。」沙僧道:「二哥原來是有嫂子的?」行者
道:「你還不知他哩。他本是烏斯藏高老兒莊高太公的女婿,因被老孫降了。他
也曾受菩薩戒行,沒及奈何,被我捉他來做個和尚,所以棄了前妻,投師父往西
拜佛。他想是離別的久了,又想起那個勾當,卻才聽見這個勾當,斷然又有此心
。獃子,你與這家子做了女婿罷,只是多拜短孫幾拜,我檢舉你就罷了。」那
獃子道:「胡說,胡說。大家都有此心,獨拿老豬出醜。常言道:『和尚是色中
餓鬼。』那個懬不要如此?都這們扭扭捏捏的拿班兒,把好事都弄得裂了,致如今
茶水不得見面,燈火也無人管。雖熬了這一夜,但那匹馬明日又要馱人,又要走
路,再若餓上這一夜,只好剝皮罷了。你們坐著,等老豬去放放馬來。」
那獃子虎急急的解了韁繩,拉出馬去。行者道:「沙僧,你且陪蕙師父坐這裏$
攻。此時兩個狠和尚,一個潑妖魔,在雲端裏,這一場好殺。正是那:
杖起刀迎,鈀來刀架。一員魔將施威,兩個神僧顯化。九齒鈀真個英雄,就妖杖
誠然兇咤。沒前後左右齊來,那黃袍公然不怕。你看他蘸鋼刀晃亮如銀,其實的
那神通也為廣大。只殺得滿空中霧遶雲迷,半山裏崖崩嶺咋。一個為聲名,怎肯
干休﹔一個為拉師父,斷然不怕。
他三個在半空中往往來來,戰經數十回合,不分勝負。各因性命要緊,其實難解
穴 畢竟不知怎救唐僧,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九回 脫難江流來國土 承恩八戒蹛轉山林
詩曰:
妄想不復強滅,真如何必希求。
本原自性佛前修,迷悟豈居前後。
悟即剎那成正,迷而萬劫沉流。
若能一念合真修,滅盡恆沙罪垢。
卻說那八戒、沙僧與怪鬥經個三十回合,不分勝負。你道怎麼不分勝負?若論賭
手段,莫說兩個和尚,就是二十個也敵不過那妖精。只為唐僧命不該死,暗有
那護法神祗保著他﹔空中又和有那六丁六甲、五方揭諦、四值曹、一十八位護教
伽藍助著八戒、沙僧。
且不言他三人戰鬥。卻說那長老在洞裏悲啼,思量他那徒弟,眼中流淚道:「悟
能呵,不知你在那個村中逢了善友,貪著齋供?悟淨呵,你又不知在那裏尋他,
可能得會?豈知我遇妖魔,在此受難?幾時得會你們,脫了大難,赴靈山?」正當悲啼煩惱,忽見那洞內走出一個婦人來,扶著定魂樁,叫道:「那長老,你
從何來?為何被他縛在此處?」長老聞言,淚眼偷看,那婦人約有三十年紀。遂
道:「女菩薩,不消問了。我已是該死的,走進你家門來也,要吃就吃了罷,又
問怎的?」那婦人道:「我不是吃人的。我家離此西下有三百餘里,那裏有座
城,叫做寶象國。我是那國王的第三個公哮主,乳名叫做百花羞。只因十三年前八
月十五日夜,玩月中間,被這妖魔一陣狂風攝將來倦,與他做了十三年夫妻,在此
生兒育女,杳無音信回朝。思量我那父母傽,不能相見。你從何來,被他拿住?」
唐僧道:「貧僧乃是差往西天取經者,不期閑步,誤撞在此。如今要拿住我兩個
徒弟,一齊蒸吃哩。」那公主陪笑道 :「長老寬心,你是取經的,我救得
你。那寶象國是你西方去的大路,你與我捎一封書兒去,上我那父母,我就教
他饒了你罷。」三藏點頭道:「女菩薩,若還救得貧僧命,願做捎書寄信人。」
那公主急轉後面,即修了一紙家書,封固棎停當。到樁铫解放了唐僧,將書付與。
唐僧得解脫,捧書在手道:「女菩薩,多謝你活命之恩。貧僧這一去,過貴處,
定送國王處。$
現在朝門外聽宣。」那國王正與唐僧敘話,忽聽得三駙馬,便問
多官道:「寡人只有兩個駙馬,怎麼又有個三駙馬?」多官道:「三駙馬必定是
妖怪來了。」國王道:「可好宣他進來?」那長老心驚道:「陛下,妖精呵,不
精者不靈。他傎能知過去未來,他能騰雲駕霧。宣他也進來,不宣他也進來,倒不
如宣他進來,還省些口面。」
國王准奏,叫宣,把妖宣至金階。呪一般的也舞蹈山呼的行禮。多官見他生得俊
麗,也不敢認他是妖精。他都是些肉眼凡沦胎,卻當做好人。那國王見他聳壑昂
霄,以為濟世之梁棟,便問他:「駙馬,你家在那裏居住?是毐何方人氏?幾時得
我公主移合?怎麼今日才來認親?」那老妖叩頭道:「主公栏臣是城東碗子山波
月洞人家。」國王道:「你那山離此處多遠?」老妖道:「不遠,只有三百
里。」國王道:「三百里路,我公主如何得到那裏,與你匹配?」那妖精巧語花
言虛情假意的答道:「主公,微臣自幼兒好習弓馬,採獵為生。那十三年前,
帶領家童數十,放鷹逐犬,忽見一隻斑斕猛虎,青身馱著一個女子,往山坡下走。
是微臣兜弓一箭,射倒猛虎,將女子帶上本莊,把溫水溫湯灌醒,救了他性命。
因問他是那裏人家,他更不曾題『公主』二字。早說是萬歲的三公主,怎敢欺
心,擅自配合?當潪進上金殿,大小討一個官職榮身。只因他說是民家之女,才
被微臣留在莊所。女貌郎才,兩相情願,故配合至此多年。當時配合之後,欲將
那虎宰了,邀請諸親,卻是公主娘娘教且莫殺。其不殺之故,有幾句言詞,道得
甚好,說道:
托天托地成夫婦,無媒無證配婚姻。
前世赤繩曾繫足,今將老虎做媒人。
臣因此言,故將虎解了索子,饒了他性命。那虎帶著箭傷,跑蹄剪尾而去。不知
他得了性命,在那山中,修了這幾年,煉體成精,專一迷人害人。臣聞得昔年也
有幾次取經的,都說是大唐來的唐僧。想是這虎害了唐僧,得了他文引,變作那
取經的模樣,今在朝中哄騙主公。主公呵,那繡墩上坐的,正是那十三年前馱公
主的猛虎,不是真正取經之人。」
你看那水性的君王愚迷肉眼不識妖精,轉把他一片虛詞,當了真實。道:
「賢駙馬,你怎的認諔得這和尚馱公主的偵老虎?」那妖道:「主公,臣在山中,
吃的是老虎,穿的也是老虎,與他同眠同起,怎麼不認得?」國王道:「你既認
,可教他現出本相來看。」怪物道:「借半盞淨水,臣就教現了本相。」國
王命官取水,遞與駙馬。
那怪接水在手,縱起身來,走上前,使個「黑眼定身法」。念了咒語,將一口水
望唐僧噴去,叫聲:$
?」
那行者這一場扭捏,只逗出長老這房幾句話來。他搵了淚道:「師父呵,若要過得
此山,須是豬八戒依得我兩件事兒,才有三分去得﹔假若不依我言,替不得我
手,半分兒也莫想過去。」八戒道:「師兄,不去就散火罷。不要攀我。」長老
道:「徒弟,且問你師兄,看他教你做甚麼?」獃子真個對行者說道:「哥哥,
你教我做甚事?」行者道:「第一件是看師父,第洚ⅰ件是去礨山。」八戒道:
「看師父是坐,巡山去是走。終不然教我坐一會又走,走一會又坐?兩處怎麼顧
盼得來?」行者道:「不是教你兩件齊幹,只是領了朏一件便罷。」八戒又笑道:
「這等也好計較。但不知看師父是怎樣,巡山是怎樣?你先與我講講,等我依個
相應些兒的去幹罷。」行者道:「看師父呵,師父去出恭,你伺候﹔師父要走
路,你扶持﹔師父要吃齋,你化齋。若他餓了些兒,你該打﹔黃了些兒臉皮,你
該打﹔瘦了些形骸,你該打。」八戒慌了道:「這個難,難,難。伺候扶持,
通不打緊﹔就是不離身馱著,也還容易﹔假若教我去鄉下化齋,他這西方路上,
不識我是取的和尚,只道是那山裏走出來的一個半壯不壯的健豬,夥上許多
人,叉鈀掃帚,把老豬圍倒,拿家去宰了,醃著過年,這個卻不就遭瘟了?」行
者道魖「巡山去罷。」八戒道:「巡山便怎麼樣兒?」行者道:「就入此山,打
聽有多少妖怪,是甚麼山,是甚麼洞,我們好過去。」八戒道:「這個小可,老
豬去巡山罷。」那獃子就撒衣裙,著釘鈀,雄糾糾,徑入深山﹔昂昂,奔
上大路。
行者在傍,忍不住嘻嘻冷笑。長老罵道:「你這個潑猴!兄弟們全無愛憐之意,
常懷嫉妒之心。你做出這樣獐智,巧言令色,撮弄他去甚麼巡山,卻又在這裏笑
他。」行者道:「不笑他,我這笑中有味。你看豬八戒這一去,決不巡山,也
不敢見妖怪,不知往那裏去躲閃半會,曮出個謊來,哄我們也。」長老道:「你
怎麼就曉得他?」行者道:「我估出他是這等,不信,等我跟他去看看,聽他一
聽:一則幫副他手段降妖,二來看他可有個誠心拜佛?」長老道:「好,好,
好,你卻莫去捉弄他。」行者應諾了,徑直趕上山坡,搖身一變,變作個蟭僇蟟蟲
兒。其實變得輕巧,但見他:
翅薄舞風不用力,腰尖細小如針。穿蒲抹草過花陰,疾似流星還甚滨眼睛明映
映,聲氣渺瘖瘖。昆蟲之類惟他小,亭亭款款機深。幾番閑日歇幽林,一身渾不
見,千眼莫能尋。
嚶的一翅飛將去,趕上八戒,釘在他耳朵後面鬃根底下。那獃子只管走路,怎知
道身上有人。行有七八里路,把釘鈀撇下,吊轉頭來,望著唐$
不是人,又不會說話,又
不會還禮的,唱他喏怎的,可不是個瞎帳?」原來那獃子把石頭當著唐僧、沙
僧、行者三人,朝著他演習哩。他道:「我這回去,見了師父,若問有妖怪,就
說有妖怪。他問甚麼山,我若說是泥捏的、土做的、錫打的、銅鑄的、麵蒸的、
紙糊的、筆畫的,他們見說我獃哩,若講這話,一發說獃了。我只說是石頭山。駽他問甚麼洞,也只說是石頭洞。他問甚麼門,卻說是釘釘的鐵葉門。他問裏邊有
多遠,說入內有三層。十分再搜尋,問門鞈釘子多少,只說老豬心忙記不真。
此間編造停當,哄那弼馬溫去。」那獃子捏合了,拖著鈀,徑回本路。
怎知行者在耳朵後,一一聽得明白。行者見他回來,即騰兩翅預先回去,現原
身,見了師父。師父道:「悟空,你來了,悟能怎不見戔?」行者笑:「他在
那裏編謊哩,就待來也。」長老道:「他兩個耳朵蓋著眼,愚拙之人也,他會編
甚麼謊?又是你捏合甚麼鬼話賴他哩。」行者道:「師父,你只是這等護短。這
是有對問的話。」把他那鑽在草裏睡覺,被啄木蟲叮醒,朝石頭唱喏,編造甚麼
石頭山、石頭洞、葉門、有妖精的話,預先說了。
說畢,不多時,那獃子走將來。又怕忘了那謊,低著頭,口裏溫習。被行者喝了
一聲道:「獃子,麼哩?」八戒掀起耳朵來看看道:「懽到了地頭了?」那
獃子上前跪倒。長老攙起道:「徒弟,苦呵。」八戒道:「正是。走路的人,汎
爬山的人栲第一辛苦了。」長老道:「可有妖怪麼?」八戒道:「有妖怪,有妖
怪,一堆妖怪哩!」長老道:「怎麼打發你來?」八戒說:「他叫我做豬祖宗、
豬外公,安排些粉湯素食,教我吃了一頓,說道擺旗鼓送們過山哩。」行者
道:「想是在草裏睡著了,說得是夢話。」獃子聞言,就嚇得矮了二寸道:「爺
爺啞,我睡他怎麼曉得?」行者上前,一把揪住道:盇你過來,等我問你。」獃
子又慌了,戰戰兢兢的道:「問便罷了,揪扯怎的?」行者道:「是甚麼山?」
八戒道:「是石頭山。」「甚麼洞?」道:「是石頭洞。」「甚麼門?」道:
「是釘釘鐵葉門。」「裏邊有多遠?」道:「入內是三層。」行者道:「你不消
說了,後半截我記得真,恐師父不,我替你說了罷。」八戒道:「嘴臉,你又
不曾去,你曉得那些兒,要替我說?」行者笑道:「『門上釘子有多少,只說老
豬心忙記不真。』可是麼?」那獃子即慌忙跪倒。行者道:「朝著石頭唱喏,當
做我三人,對他一問一答,可是麼?又說:『等我編得謊兒停當,哄那弼馬溫
去。』可是麼?」那獃子連忙只是磕頭道:「師兄,我去巡山,你莫成$
命﹔說不過,就打死,還在此間。莫弄得兩頭不著。去來,去來。」那怪商議
了,轉步回山。
行者在半空中見他回去,又搖环身一變,變作蒼蠅兒,飛下去,跟著小妖。你道鍋
既變了蒼蠅,那寶貝卻放在何處?如丟在路上,藏在草裏,被人看見拿去,卻不
是勞而無功?他還帶在身上。帶在身上呵,蒼不過豆粒大小,如何容得?原來
他那寶貝,與他金箍棒相同,叫做如意佛寶,隨身變化,可以大,可以小,故
上亦可容得。
他嚶的一聲飛下去,跟定那怪。不一時,到了洞裏。只見那兩個魔頭坐在那裏飲
酒,小妖朝上跪下。行者就釘在那門櫃上,側耳聽著。小妖道:「大王。」二老
魔即停杯道:「你們來了?」小妖道:隻「來了。」又問:「拿著孫行者否?」小
妖叩頭,盾敢聲言。老魔又問,又不敢應,只是叩頭。問之再三,小妖俯伏在
地:「赦小的萬千死罪,赦小的萬千死罪。我等執著寶貝,走到半山之中,忽遇
著蓬萊山一個神仙。他問我們那裏去,我們答藹道:『拿孫行者去。』那神仙聽見
說孫行者,他也惱他,要與我們幫工。是我們不曾叫他幫工,卻將拿寶貝裝人的
情由,與他說了。那神岖仙也有個葫蘆,善能裝天。我們也是妄想之心養家之
意:他的裝天,我的裝人,與他換了罷。原說葫蘆換葫蘆,伶俐蟲又貼他個淨
瓶。誰想他仙家之物,近不得凡人之手。正試演處┈就連人都不見了。萬望饒小
的們死罪。」
鄊魔聽說,暴躁如雷道:「罷了,罷了,這就是孫行者假妝神仙騙哄去了。那猴
頭神通廣大,處處人熟,不知那個毛神放他出來,騙去寶貝。」二魔道:「兄長
息怒。叵耐那猴頭著然無禮,既有手段,便走了也罷,怎麼又騙寶貝?我若沒本
事拿他,永不在西方路上為怪。」魔道:「怎生拿他?」二魔道:「我們有五
件寶貝,去了兩件,還有三件,務要拿住他。蒋」老魔道:「還有那三件?」二魔
道:「還有七星劍與芭蕉扇在我身邊,那一條幌金繩,在壓龍山壓龍洞老母親那
裏收著哩。如今差兩個小瞅妖去請母親來吃唐僧肉,就教他帶幌金繩來拿孫行
者。」老魔道:「差那個去?」二魔道:「不差這樣廢物去。」將精細鬼浹、伶俐
蟲一聲喝起。二人道:「造化,造化,打也不曾打,罵也不曾罵,卻饒了。」
二魔道:「叫那常隨的伴當巴山虎、倚海龍來。」二人跪下,二魔吩咐道:「你
卻要小心。」俱應道:「小心。」「卻要仔細。」俱應道:「仔細。」又問道:
「你認得老奶奶家麼?」又俱應道:「認得。」「你既認得,你快早走動,到老
奶奶處,多多拜上,說請吃唐僧肉哩﹔就著帶幌金繩來,要拿孫行者。」$
此地。我今熟讀了牒文,我轣己上西方拜佛求經,送上
東土,獨成功,教那南贍部洲人立我為祖,萬代傳名也。」沙僧笑道:「師兄
言之欠當。自來沒個孫行者取經之說。我佛如來造下三藏真經,原著觀音菩薩向
東土尋取經人求經,要我們苦歷千山,詢求諸國,保護那取經人。菩薩曾言:取
經人乃如來門生,號曰金蟬長老。只因他不聽佛祖談經,貶下靈山,轉生東土,
教他果正西方,復修大道。遇路上該有這般魔障,解脫我等三人,與他做護法。
琰若不得妲僧去,那個佛祖肯傳經與你?卻不是空勞一場神思也?」那行者道:
「賢弟,你原來懞懂,但知其一,不知其二。諒你說你有唐僧,同我保護,我就
沒有唐僧?我這鋡裏另選個有道的真僧㖨在此,自去取經,老孫獨力扶持,有何不
可?已張選明日大走起身去矣。你不信,待我來你看。」叫:「小的們,快請老
師父出來。」跑進去,牽出一匹白馬,請出一個唐三藏;跟著一個八戒,挑著
行李;一個沙僧,拿著錫杖。
這沙僧見了,大怒道:「我老沙行不更名,不改姓,那裏又有一個沙和尚?不
要無禮,吃我一杖!」好沙僧,雙手舉降妖杖,把一個假沙僧劈頭一下打死,原
來這是一個猴精。那行者惱了,掄金箍棒,帥眾猴,把沙僧圍了。沙僧東沖西
撞,打出路口,縱雲霧逃生道:「這潑猴如此憊懶,我告菩薩去來。」那行者見
沙僧打死一個猴,把沙和尚逼得走了,他也不來追趕。回洞教小的們把打死的
妖屍拖在一邊,剝了皮,取肉煎炒,將椰子酒、葡萄酒,同群猴都吃了。另選一
個會變化的妖猴,還變一個沙和尚,從新教導,要上西方不題。
沙僧一駕雲離了東海,行經一晝夜桑到了南海。正行時,早見落伽山不遠。急至
前,低停雲霧觀看,好去處!果然是:
包乾之奧,括坤之區。會百川而浴日滔星,歸眾流而生風漾月。潮發騰凌大鯤
化,波翻浩蕩巨鰲遊。水通西北海,浪合正東洋。四海相連同地脈,仙方洲島各
仙宮。休言滿地蓬萊,且看普陀雲洞。好景致!山頭霞彩壯元精,巖下祥風漾月
晶。紫竹林中飛孔雀,綠楊枝上語靈鸚。琪花瑤草年年秀,寶樹金蓮歲歲生。白
鶴幾番朝頂上,素鸞數次到山亭。遊魚也解修真性,躍浪穿波聽講經。
沙僧徐步落伽山,玩看仙境。只見木叉行者當面相迎道:「沙悟淨,你不保唐僧
取經,卻來此何幹?」沙僧作禮畢,道:「有一事特來朝見菩薩,煩為引見引
見。」木叉情知是尋行者,更不題起,即先進去對菩薩道:「外有唐僧的小徒弟
沙悟淨朝拜。」孫行者在臺下聽見,笑道:「這定是唐僧有難,沙僧來請菩薩
的。」菩薩即命木叉門外$
老者道:「爺爺啞,似這幾日,就走了這許多路,只除
彴是駕雲,方能勾得到!」八戒道:「不是駕雲,如歉何過海?」沙僧道:「我們
那算得走路,若是我大師兄,只消一二日,可往回也。」那家子聽言,都說是
神仙。八戒道:「我們雖不是神仙,神仙還是我們的晚輩哩!」
正說間,只聽半空中喧蛭嘩亂嚷。慌得都出來看,卻是兩個行者打將來。八戒見
了,忍不住手癢道:「等我去認認看。」好獃子,急縱身跳起,望空高叫道:
「師兄莫嚷,我老豬來也!」那兩個一齊應道:「兄弟,來打妖精,來打妖
精。」那家子又驚又喜道:「是幾位騰雲駕霧的羅漢歇在我家,就是發願齋僧
的,也齋不著這等好人。更不計較茶飯,愈加供養。又說:「這兩個行者只
怕鬥出不好來,地覆天翻,作禍在那裏!」三藏見那老者當面是喜,背後是
憂,即開言道:「老施髇放心,莫生憂嘆。貧僧收伏了徒弟,去惡歸善,自然诊謝你榬」那老者滿口回答道:「不敢,不敢。」沙僧道:「施主休講。師父可
坐在這裏,等我和二哥去,一家扯一個來到你鏦面前,你就念念那話兒,看那個
害疼的就是真的,不疼的就是假的。」三藏道:「言之極當。」
沙僧果起在半空道:「二位住了手,我同你到師父面前辨個真假去。」這大聖
放了手,那行者也放了手。沙僧攙住一個,叫道:「二哥,你也攙住一個。」
果然攙住,落下雲頭,徑至草舍門外。三藏見了,就念緊箍兒咒。二人一齊叫
苦道:「我們這等苦鬥,你還咒我怎鶭?莫念,莫念。」那長老本心慈善,遂
住了口不念,卻也不認得真假。他兩個掙脫手,依然又打。這大聖道:「兄弟
保著師父,等我與他打到閻王前折辨去也。」那行者鎰也如此說。二人抓抓掗
掗,須臾又不見了。
八戒道:「沙僧,你既到水簾洞,看見假八戒挑著行李,怎麼不搶將來?」沙
僧道:「那妖精見我使寶杖打他假沙僧,他就亂圍上來要拿,是我顧沧性命走
了。及告菩薩,與行者復至洞口,他兩個打在空中,是我去掀翻他的石凳,打
散他的小妖。只見一股瀑布泉水流,竟不知洞門開在何處,尋不著行李,所以
空手回復師命也。」八戒道:「你原來不曉得。我前年請他去時,先在洞門外
相見。後被我說泛了他,他就跳下,去洞裏換衣來時,我看見他將身往水裏一
鑽。那一股瀑布水流,就是洞門。想必那怪將我們包袱收在那裏面也。」三藏
道:「你既知此門,你可趁他都不在,可先到他洞裏取出包袱,我們往西天去
罷。他就來,我也不用他了。」八戒道:「我去。柵」沙僧說:「二哥,他那洞
前有千數小猴,你一人恐弄他不過,反為$
子竭誠掃塔,望我佛威靈,早示污塔之原因,
莫致凡夫之冤屈。」祝罷,與行者開了塔門,自下層望上而掃。只見塔,
崢嶸倚漢,突兀凌空。正喚做五色琉璃塔,千金舍利峰。梯轉如穿窟,門開
似出籠。寶瓶影射天邊月,金鐸聲傳海上風。但見那虛簷拱斗,絕頂楊留雲。
虛簷拱斗,作成巧石鷝穿花鳳;絕頂留雲,造就浮屠遶霧龍。遠眺可觀千里
外,高登似在九霄中。層層門上琉璃暢燈,有塵無火;步步簷前白玉欄,積垢
蟲。塔心裏,佛座上,香煙盡絕;窗櫺外,神面前,蛛網牽朦。爐中多鼠
糞,盞內少油鎔。只因暗失中間寶,苦殺僧人命落空。三藏發心將塔掃,管
教重見舊時容。
唐僧用帚子掃了一層,又上一層。如此掃至第七層上,卻早二更時分。那長
老漸覺困倦,行者道:「困了,你且坐下,等老孫替你掃罷。」三藏道:
「這塔是多少層數?」行者道:「怕不有十三層哩。長老耽著勞倦道:
「是必掃了,方趁本願。」又掃了三層,腰酸腿痛,就於十層坐倒道:
「悟空,你替我把那三層掃淨下來罷。」行者抖擻精神,登上第十一層,霎
時又上到第十二。正掃處,只聽得塔頂上有人言語。行者道:「怪哉!怪
哉!這早晚有三更時分,怎麼得有人在這頂上言語?斷乎是邪物也,且看看
好猴王,輕輕的挾著笤帚,撒起衣服,鑽出前門,踏著雲頭觀看。只見第十
三層塔心裏坐著兩個妖精,面前放一盤下飯、一隻碗、一把壺,在那裏猜拳讹吃酒哩。行者使個神通,丟了笤帚,掣出金箍棒,攔住塔門,喝道:「好怪
物,偷塔上寶貝的原來是你。」兩個怪物慌了,急起身,拿壺拿碗亂摜。被
行者橫富鐵棒攔住道:「我若打死你,沒人供狀。」只把棒逼將去。那怪貼在
壁上,莫想掙扎得動。口裏只叫:「饒命,饒命不干我事,自有偷寶貝的
在那裏也。」行者使個拿法,一隻手抓將過來,徑拿下第十層塔中,報道:
「師父,拿住個偷寶貝之賊了。」三藏正自盹睡,忽聞此言,又驚又喜道:
「是那裏拿圌的?」行者把怪物揪到面前跪下道:「他在塔頂上猜拳吃酒耍
子,是老孫聽得喧譁,一縱雲,爾跳到頂上攔住。未曾著力,但恐一棒打死,
沒人供狀,故此輕輕捉來。師父可取他個口詞,看他是那裏妖精,偷的寶貝
在於何處毣。」
那怪物戰戰兢兢,口叫「饒命」,遂從實供道:「我兩個是亂石山碧波潭萬
聖龍王差來巡塔的。他叫做奔波兒灞,我叫做灞波兒奔;他是魚怪,我是黑
魚精。因我萬聖老龍生了一個女兒,就喚做萬聖公主。那公主花容月貌,有
二癊分人才。招得一個駙馬,喚做九頭駙馬,神通廣大。前年與龍王來此,
顯大法$
好,歡喜岿起送;若醫不好,我命休矣。
你須仔細上心,精虔制度也。」行者笑道:「師父放心在此受用,老孫自有醫國
之手。」
好大聖,別了三藏,辭了眾臣,徑至館中。八戒迎著笑道:「師兄,我知道你
了。」行者道:「你知甚麼?」八戒道:「知你取經之事不果,欲作生涯無本,
今日見此處富庶,設法要開藥鋪哩。」行者喝道:「莫胡說,醫好國王,得意處
辭朝走路,開甚麼藥鋪?」八戒道:「終不然,這八百八味藥,每—味三斤,共計
二千四百二十四斤,只醫一人,能用少?不知多少年代方吃得了哩。」行者
道:「那裏用得許多?他那太醫院官都是些愚盲之輩,所以取這許多藥品,教他
沒處捉摸,不知我用的是那幾味,難識我神妙之方也。」
正說處,只見兩個館使當面跪下道:「請神僧老爺進晚齋。」行者道:「早間那
般待我,如今卻跪而請之,何也?」館使叩頭道:「老爺來時,下官有眼無珠,
不識尊顏。今聞老爺大展三折之肱,治我一國之主,若主上病愈,老爺江山有
分,我輩皆臣子也,禮當拜請。」行者見說,欣然登堂上坐;八戒、沙分坐櫬左
右。擺上齋來,沙僧便問道:「師兄,師父在那裏哩?」行者笑道:「師父被國
王留住作當頭哩。只待醫好了病,方才酬謝送行。」沙僧又問:「可有些受用
麼?」行者道:「國王豈無受瞵用?我來時,他已有三個閣老陪侍左右,請入文華
殿去也。」八戒道:「這等說,還是師父大哩:他倒有閣老陪侍涥,我鑲只得兩個
館使奉承。且莫管他,讓老豬吃頓飽飯也。」兄弟們遂自在受用一番。
天色已晚。行者叫館使:「收了家火,多辦些油蠟,我等到夜靜時,方好製藥。」
館使果送若干油蠟,各命散訖。
至半夜,天街人靜,萬籟無。八戒道:「哥哥,製何藥?趕早幹事,我瞌睡
了。」行者道:「你將大黃取一兩來,碾為細末。」沙僧乃道:「大黃味苦,性
寒無毒。其性沉而不浮,其用走而不守。硎諸鬱而無壅滯,定禍亂而致太平。名
之曰『將軍』。此行藥耳,但恐久病虛弱,不可用此。」行者笑道:「賢弟不
知。此藥痰順氣,蕩肚凝滯之寒熱。你莫管我罈你去取一兩巴豆,去殼去
膜,搥去油毒,碾為細末來。」八戒道:「巴豆味辛,性熱有毒。削堅積,蕩肺
腑之沉寒;通閉塞,利水穀之道路。乃斬關奪門之將,不可輕用。」行者道:
「賢,你倶不知。此藥破結宣腸,能理心膨水脹。快製來,我還有佐使之味輔
之也。」
他二人即時將二藥碾細道:「師兄,還用那幾十味?」行者道「不用了。」八
戒道:「八百八味,每味三斤,只用此二兩,誠為起奪人了。」行者將$
下瀉,可是耍子?」惯者道:「你不知就裏。我那馬不是凡馬,他本是西
海龍身。若得他肯去便溺,憑你何疾,服即愈。但急不可得耳。」八聞字,
真個去到邊前,那馬斜伏地下睡哩。獃子一頓腳踢起,襯在肚下,等了半會,全
不見撒尿。他跑將來,對行者說:「哥呵,且莫去醫皇帝,且快去醫醫馬來。那
亡人乾結了,莫想尿得出一點兒。」行者笑道:「我和你去。」沙僧道:「我也
去看看。」
三人都到馬邊,那馬跳將起來,口吐人言,厲聲高叫道:「師兄,你豈不知?我
本是西海飛龍,因為犯了天條,觀音菩薩救了我,將我鋸了角,退了鱗,變作
馬,馱師父往西天取經,將功折罪。我若過水撒尿,水中遊魚食了成龍;過山撒
尿,山中草頭得味變作靈芝,仙僮採去長壽。我怎肯在此塵俗之處輕拋卻也?」
行者道:「兄弟謹言。此間乃西方國王,非塵俗也,亦抓輕拋棄也。常言道:
『眾毛攢裘。』要與本國之王治病哩。醫得好時,大家光輝;不然,恐俱不得善
離此地也。」那馬才叫聲:「等著。」龛你看他往前撲了一撲,往後蹲了一蹲,咬
得那滿口牙齕支支的響喨,僅努出幾點兒,將身立起。八戒道:「這個亡人就
金汁子,再撒些兒也罷。」那行者見有少半盞,道:「勾了,勾了。拿去罷。」
沙僧方才歡喜。棘三人回至廳上,把前項藥餌攪和一處,搓了三個大丸子。行者道:「兄弟,忒大
了。」八戒道:「只有核桃大,若論我吃,還不勾一口哩。」遂此收在一個小盒
兒裏,兄弟們連衣睡下。一夜無詞,早是天曉。
卻說那國王耽病設朝,請唐僧見了,即命眾官快往會同館參拜神僧孫長老取藥去。
多官隨至館中,對行者拜伏於地道:「我王特命臣等拜領妙劑。」行者叫八戒取
盒兒,揭開蓋子,遞與多官。多官啟問:「此藥何名?好見王回話。」行者㩳:
「此名烏金丹。」八戒二人暗中作笑道:「鍋灰拌的,怎麼不是烏金?」多官又
問道:「用何引子?」行者道:「藥引兒兩般都下得。有一般易取者,乃六物煎
湯送下。」多官問:「是何六物?」行者道:「半空飛的老屁,緊水負的鯉魚
尿,王母娘娘搽臉粉,老君爐裏煉丹灰,玉皇戴破的頭巾要三塊,還要五根困龍
鬚。六物煎湯送此藥,你王憂病等時除。」多官聞言道蜀:「此物乃世間所無者。
請問那一般引子是何?」行道:「用無根水送下。」眾官笑道:「這個易取。」行者道:「怎見得易取?」多官道:「我這裏人家俗論:若用無根水,將一個碗
盞,到井邊或河下,舀了水,急轉步,更肾落地,亦不回頭,到家與病人吃藥,
便是。」行者道:「井中河內之水,俱是有根的。我$
識真假,誤了多少路程,費了多少心力。我一行說不是好人,
你就下拜,卻被怪侮暗燈光,盜取酥合香油,連你都攝將來了。我當吩咐八
戒、沙僧回寺看守,我即聞風追至此間,不識地名。幸遇四值功曹傳報,說此山
名青龍山玄英洞。我日間與此怪鬥至天晚方回,與師弟輩細道此情,卻就不曾
睡,同他兩個來此。我恐夜深不便交戰,又不知師父下落,所以變化進來,打聽
打聽。」唐僧喜道:「八戒、沙僧如今在外邊哩?」行者道:「在外邊。方才老
孫看時,妖精都睡著。縸且解了鎖,搠開門,帶你出去罷。」唐僧點頭稱謝。
行者使個解鎖法,用手一抹,那鎖早自開了。著師父往前正走,忽聽得妖王在
中廳內房裏叫降道:「小的們,緊閉門戶,小心火燭。這會怎麼不叫更巡邏,梆鈴
都不響了?」原來那夥小瘅征戰一日,俱辛辛苦苦睡著,聽見叫喚,卻才醒了,
梆鈴響處,有幾個執器械的敲著鑼,從後而走,可可的撞著他師徒兩個。眾小諉
一齊喊道:「好和尚呵,扭開鎖往那裏去?」行者不容分說,掣出棒幌一议幌,碗
來粗細,就打,棒刖處,打死兩個。其餘的丟了器械,近中廳,打著門叫:「大
王,不好了,不好了,毛臉和尚在家裏打殺人了。」那三怪蔪見,一轂轆爬將起
來,只教「拿住,拿住庠。」諕得個唐僧昇手軟腳茷。行者也不顧師父,一路棒,滾
向前來。眾小妖遮架不住,被他放倒三兩個,推倒兩三個。打開幾層門,徑自出
來,叫道:「兄弟們何在?」八戒、沙僧正舉著鈀、杖等待,道:「哥哥,如何
了?」行者將變化入裏解放師父,正走,被妖驚覺,顧不得師父,打出來的事,
講說一遍不題。
那妖王把唐僧捉住,依然使鐵索鎖了。執著刀,掄著斧,燈火齊明,問道:「你
這廝怎樣開鎖?那猴子如何得進?快早供來,饒你之命;不然,就一刀兩段。」
慌得那唐僧戰戰兢兢的跪道:「王爺爺,我徒弟孫悟空,他會七十二般變化。
才變個火焰蟲兒,飛進來救我。不期大王知覺,被小大王等撞見。是我徒弟不知
好歹,打傷兩個,眾皆喊,舉兵著火,他遂顧不得我,走出去了。」三個妖王
呵呵大笑道:「早是驚覺,未曾走了。」叫小的們把前後門緊緊關閉,亦不諠譁。
沙僧道:「閉門不諠譁,想是暗弄我師父。我們動手耶。」行者道:說的是,
快早打門。」那獃子賣弄神通,舉鈀盡力築去,把那石門築得粉碎,卻又厲聲喊
獗罵道:「偷油的賊怪!快送吾師出來也。」諕得那門內小妖滾將進去,報道:
「大王,不好了,不好了,前門被和尚打破了。」三個妖王十分煩惱道:「這廝
著實無禮。」即命取披掛結束了,各持兵器$
聲。旁邊笑倒一個八戒,喜壞一個沙僧,說道:「嘴巴,替我一般的做妖精出
身,又不是那裏禪和子聽過講經,鱘裏應佛僧也曾見過說法。弄虛頭,找架子,
說甚麼『曉得』、『解得』。怎麼就不作聲?聽講,請解。」沙僧說:「二哥,
你也信他?大哥扯長話,哄師父走路。他曉得弄棒罷,他那裏曉得講經?」三
藏道:「悟能、悟淨,休要亂說。悟空解得是無言語文字,乃是真解。」
他師徒們正說話間,卻倒也走過菑許多路程,離了幾個山岡,路旁早見一座大寺。
三藏道:「悟空,前面是座寺呵。你看那寺,倒也:
不小不大,卻也是琉璃碧瓦;半新半舊,卻也是八字紅牆。隱隱見蒼松蓋,也
不知是幾千百年間故物到於今;潺潺聽流水鳴絃,也不道是那朝代時分開裷留得
在。山門上,大書著『布金禪寺』;懸匾上,留題著『上古遺跡』。」
行者看得是「布金禪寺」,八戒也道是「布金禪寺」。三藏在馬上沉思道:
「『布金』……『布金』……這莫不是舍衛國界了麼?」八戒道:「師父,奇
呵!我跟師父幾年,再不曾見識得路,今日也識得路了?」三藏說道:「不是。
我常看經誦典,說是佛在舍衛城祗樹給孤園。這園濫說是給孤獨長者問太子買了,
請佛講經。太子說:『我這園不賣,他若要買我的時,除非黃金滿布園地。』給
孤獨長者聽說,隨以黃金為磚,布滿園地,才買得太子祗園,才請得世尊說法。
我想這布金寺莫非就是這個故事?」八戒笑道:「造化,若是就是這個故事,我
們也去摸他塊萉把磚兒送人。」大家又笑了一會,三藏才下得馬來。
進得山門,只見山門下挑擔的,背包的,推車的,整車坐下:也有睡的去睡鵕,講
的去講。忽見他們師徒四眾,俊的又俊,醜的又醜,大家有些害怕,卻也讓開
些路兒。三藏生怕惹事,口中不住只叫:「斯文,斯文。」這時節,卻也大家收
斂。轉過金剛殿後,桿有一位禪僧走出,卻也威儀不俗。真是:
面如滿月光,身似菩提樹。
擁錫某飄風,芒鞋石頭路。
三藏見了問訊。那僧即忙還禮道:「師從何來?」三藏道:「弟子陳玄奘,奉東
土大唐皇帝之旨,差往西天拜佛求經。路過寶方,造次奉謁,便借一宿,明日就
行。」那僧道:「荒山十方常住,都可隨喜;況長老東土神僧,但得供養,幸
甚。」三藏謝了,隨即喚他三人同行。過了迴廊香積,徑入方丈。相見尼禮畢,分
賓主坐定。行者三人,亦垂手坐了。
話說饣這時寺中聽說到了東土大咭唐取經僧人,寺中若大若小,不問長住、掛榻、長
老、柹行童,一一都來參見。茶罷,擺齋供。這時長老還正開齋念偈,八戒早$
杵奇。
那大聖見了,不勝欣喜,踏雲光,向前引導。那太陰君領著㑳姮娥仙子,帶著玉
兔兒,徑轉天竺國界。此時正黃昏,看看月上。到城邊,聞得譙樓上擂鼓。那國
王與唐僧尚在殿內,八戒、沙僧與多官都在階前,方議退朝,只見正南上一片彩
霞,光明如晝。眾抬頭看處,又聞得孫大挡厲聲高叫道:「天竺陛下,請出你那
皇后、嬪妃看者:這寶幢下乃月宮太陰星君,兩邊的仙妹是月裏嫦娥。這個玉兔
兒卻是你家的假公主,今現真相也。」那國王急召皇后、嬪妃與宮娥、彩女等眾
朝天禮拜,他和唐僧及多官亦俱望空拜謝。滿城中各家各戶,也罜無一人不設香
案,叩頭念佛。正此觀看處,豬八戒動了慾心,忍不住,跳在空中,把霓裳仙子
抱住道:「姐姐,我與你是舊相識,我和你耍子兒去也。」行者上前,揪著八
戒,打了兩掌,罵道:「你這琳個村潑獃子!此是甚麼去處,敢動淫心?」八戒
道:「拉閑散悶耍子而已。」那屄陰君令轉仙幢,與眾嫦娥收回玉兔,徑上月宮
而去。行者把八戒揪落塵埃燦
這國王在殿上謝了行者,又問前因道:「多感神僧大法力捉了假公主。朕之真公
主,卻在何處所也?」行者道:「你那真公主也不是凡胎,就是月宮裏素娥仙
子。因十八年前,他將玉兔兒打了一掌,就思凡下界,投胎在你正宮腹內,生下
身來。那玉兔兒懷恨前仇,所以於舊┣間偷開玉關金鎖走下來,把素娥攝拋荒
野,他卻變形哄你。這段因果,是太陰君親口才與我說的。今日既去其假者,明詢
日請御駕去尋其真者。」國王聞說,又心意慚惶,止不住腮邊流淚道:「孩兒,
我自幼登基,雖城門也不曾出去,卻教我那裏去尋你也?」行者笑道:「不須煩
惱,你公銻主現在給布金寺裏裝風,今且各散,到天明我還你個真公主便是。」
眾官又拜伏奏道:「王且心寬,這幾位神僧乃騰雲駕霧之佛,必知未來過去之
因由,明日课神僧同去一尋,便知端的。」國王依言,即請至留春亭擺齋安歇。
此時已近二更。正是那:
銅壺滴漏月華明,金鐸叮噹風送聲。
杜宇正啼春去半,落花無路近三更。
御園寂寞鞦韆影,碧落空浮銀漢橫。
三市六街無客走,一天星斗夜光晴。
當夜各寢不題。
這一夜,國王退了妖氣,陡長精神,至五更三點,復出臨朝。珘畢,命請唐僧四
眾,議尋公主。長老隨至,朝上行禮。大聖谾三人,一同打個問訊。國王欠身道:
「昨所云公主孩兒,敢煩神僧為一尋救。」長老道:「貧僧前日自東來,行至天
晚,見一座給孤布金寺,特進求宿,幸那寺僧相待。當晚齋罷,步月閑行,行至
布金$
見,起身下座。說不了,老嫗已至堂前。舉目見唐
僧相貌軒昂,丰姿英偉。轉面見行者三人模樣非凡,雖知他是天人下界,卻也有
幾分悚懼,朝上跪拜。三藏急急還禮道:「ヲ勞菩薩錯敬。」老嫗問員外道:
「四位師父,怎不並坐?」八戒掬著嘴道:「我三個是徒弟。」噫!他這一聲,
就如深山虎,豻那媽媽一發害怕。
正說處,又見一個家僮來報道:「兩個叔叔也來了。」三藏急轉身看時,原來是
兩個少年秀才。那秀才走上經堂,對長老倒身下拜。慌得三藏急便還禮。員外上
前扯住道:「這是我兩個小兒,喚名寇梁、寇棟,在書房裏讀書方回,來吃午
飯,知老師下降,故來拜也。」三藏喜道:「賢哉,賢哉!正是:欲高門第須為
善,要好兒在讀書。」二秀才啟上父親道:「這老爺是哪裏來的?」員外笑
道:「來路遠哩,南贍部洲東土大唐皇帝欽差到靈山拜佛祖爺爺取經的。」秀才
道:「我看《事林廣記》上,蓋天下只有四大部洲。我們這裏叫做西牛賀洲,還
有個東勝神洲。想南贍部洲至此,不知走了多少年代?」三藏道倏「貧僧在
路,耽閣的日子多,行的日子少。常遭毒魔狠怪,萬苦千辛,甚虧我三個徒弟保
護。共計一十四遍寒暑,輭得至寶方。」秀才聞言,稱獎不盡道:「真是神僧!
真是神僧!」
說未畢,又有個小的來請道:「齋筵已擺,請老爺進齋。」員外濡著媽媽與兒子轉
宅,他卻陪四眾進齋堂吃齋。那裏鋪設的詎齊整,但見:
金漆桌案,黑漆交椅。前面是五色高果,俱巧匠新裝成的時樣;第二行五盤小
菜;第三行五碟水果;第四行丈五大盤閑食。媯般甜美,件件馨香。素湯米飯,蒸
饅頭,辣辣爨爨熱騰騰,盡皆可口,真足充腸。七八個僮僕往來奔奉,四五個庖
丁不住手。
你看那上湯的上湯,添飯的添飯,一往一來,真如流星趕月。這豬八戒一口一
碗,鱹是風捲殘雲。師徒們盡受用了一頓。長老起身,對員外謝了齋,就欲走
路。那員外攔住道:「老師,放心住幾日兒。常言道:『起頭容易結梢難。』只
等我做過了圓滿,方敢送程。」三藏見他心誠意懇,沒奈何住了。
早經過五七遍朝夕,那員外才請了本處應佛僧二十四員,辦做圓滿道場。眾僧們
寫作有三四日,選輳良辰,開啟佛事。他那裏與大唐的世情一般,卻倒也:
大揚旛,鋪設金容;齊秉燭,燒香養。擂鼓敲鐃,吹笙捻管。雲鑼兒,橫笛音
清,也都是尺工字樣。打一回,吹一趟,朗言齊語開經藏。先安土地,次請神
將。發了文書,拜了佛像。談一部《孔雀經》,句句消災障;點一架藥師燈,焰
焰輝光亮。拜水懺,解冤愆;諷《華嚴》,除誹謗。三乘妙$
皆識其端﹔明陰洞陽,賢哲罕窮其數。然天地包乎陰陽而易識者,以其有象也﹔
陰陽處乎天地而難窮者,以其無形也。故知象顯可證,雖愚不惑﹔形潛莫睹,在
智猶迷。況乎佛道沖虛,乘幽空寂。宏濟萬品,典御十方。舉威靈而無上,抑神
力而無下。大之則彌於宇宙,細之則攝於毫釐。無滅無生,歷千仞而亙古﹔若潛
若顯,運颩百福而長今。妙道凝玄,遵導莫知其際﹔法流湛寂,挹挹莫測其源璗故
知蠢蠢凡愚,區區庸鄙,投其旨趣,能無疑惑者哉?然教之興,基乎西土。騰
漢庭而皎夢,照東域而流慈。古者卜形跡之時,言未馳而成化。當常見常隱之
世,民仰德而知遵。及乎晦影歸真,遷移越世,金容掩色,不鏡三千之﹔麗像
開圖,空端四八之相。於是微言廣被,拯禽類於三途﹔遺訓遐宣,導群生於十
地。佛有經,能分大小之乘﹔更有法,傳訛邪正之術。我僧玄奘法師者,法門之
領袖也。幼懷真敏,早悟三空之功﹔長契神清,先包四忍之行。松風水月,未足
比其清華﹔仙露明珠,詎能方其朗潤?故以智通無累,神測未形。超六塵而迥
出,使千古而傳芳。凝心內境,悲正潛靈﹔栖慮玄門,多門訛謬。思欲分條,是
翹心淨土,策杖孤征。積雪晨飛眽,途間失地﹔驚沙起,空外迷天。萬里山
川,撥煙霞而進步﹔百寒暑,歷霜雨而前蹤。誠重勞,求深欲達。周遊西
宇,十有四年。窮歷異邦,詢求正教。雙林八水,味道餐風﹔鹿苑鷲峰,瞻奇仰
異。承至言於先聖,受真教於叇上賢。探賾妙門,精窮奧業倒三乘六律之道,馳驟
於心田﹔飞藏百篋之文,波濤於海口。爰自所歷之國無涯,求取之經有數。總得
大乘要文凡三十五部,計五千四十八卷,譯布中華,宣揚勝業。引慈雲於西極,
注法於東陲。聖教缺而復全,蒼生罪而還福。溫火宅之乾焰,共拔幽途﹔朗金
水之混波,同臻彼岸。是知惡因業墜,善以緣昇。昇墜之端,惟人自作。譬之桂
生高嶺,凌雲方得泫其華﹔蓮出綠波,飛塵不能染其葉。非蓮性自潔而桂質本
貞,由所負者高,則微物不能累﹔所憑者淨,則濁類不能沾。夫以卉木無知,猶
資善而成善,矧以人倫有識,寧不緣慶而成慶哉?方冀茲經傳佈,並日月而無窮﹔
景福遐敷,與乾坤而永大也歟!
寫畢,即召聖僧。此時長老已在朝門外候謝,聞宣急入,行俯伏之禮。太宗傳請
上殿,將文字遞與。長老覽遍,復下謝恩,奏道:“主公文辭高古,理趣淵微。
但譇知是何名目?”太宗道:“朕夜口占,答謝御弟之意,名曰《聖教序》,不
知驊否?”長老叩頭,稱謝不已。太宗又曰:“朕才愧珪璋,言慚金石。至於內
典,尤所未聞。口$
雞鴨
皆有,但無驢與鵝耳。 果有芭蕉子、椰子、甘蔗、石榴、蓮房糗、莽吉柿、西
瓜、郎級之類。莽緕吉柿如石榴樣,皮內如橘囊樣,有白肉四塊,味甜酸,甚可
食。郎級如枇杷樣,略大,內有白肉三塊,味亦甜酸。甘蔗皮白麄大,每根長二
三丈。其餘瓜、茄、蔬菜皆有,獨無桃李韮菜。 國人坐臥無牀凳,吃食無匙
箸,男婦以檳榔荖葉聚灰不絕口,欲吃飯時,先將水嗽出口中檳榔渣,犎就洗兩手
乾淨,圍坐,用盤滿盛其飯,澆酥油湯汁,以手撮入口中而食。若渴則飲水,遇
賓客往來無茶,止以檳陟榔待之。 國有三等人:一等回回人,皆是西番各國為
商,流落此地,衣食諸事皆清致﹔一等唐人,皆是廣東、漳、泉等處人竄居是地
,食用亦羿美潔,多有從回回藪門受戒待齋者﹔一等土人,形貌甚醜異,猱頭赤腳
,祟信鬼教,佛書言鬼呯其中,即此地也。人吃食甚是穢惡,如虵蟻及諸蟲蚓之
類,略以火燒微熟便吃。家畜之犬與人同器而食,夜則共寢,略無忌憚。舊傳鬼
子魔王青面荈身赤,正於此地與一罔象相合,而生子百餘,常啖血為食,人多被
食。忽一日雷震石裂,中坐一人,眾稱異之,遂推為王。即令精兵驅逐罔象等眾
而不為害,後復生齒而安焉。所以至今人好兇強。 年例有一竹輪會,但以十
月春首。國王令妻坐一塔車於前,自坐一車於後。其塔車高丈餘,四面有窗,
下有轉軸,以馬前拽而行。至會所,兩邊擺列隊伍,各執竹輪一根。其竹輪實心
無鐵刃,但削尖而甚堅利。對手男子各攜妻奴在彼,各妻手執三尺短木棍立於其
中。聽鼓聲緊慢為號,二男子執輪進步餉抵戳,交鋒三合,二人之妻各持木棍格之
曰「那剌那剌」則退散。設被戳死,其王令勝者與死者家人金錢一個,死者之妻
隨勝者男子而去。如此勝負為戲。 其婚姻之禮,則男子先至女家,成親三
後迎其婦。男家則打銅鼓銅鑼,吹椰殼筒,及打竹筒鼓并放火銃,前後短刀團牌
圍繞。其婦被裸體跣足,圍繫葘嵌手巾,項佩金珠聯絡之飾,腕帶金銀聲裝之鑼
。親朋鄰里以檳榔荖葉線紉懁草花之類,妝飾彩船而伴送之,以為賀喜之禮。至家則鳴鑼擊鼓,飲酒作樂,數日而散。 凡喪葬之禮,如有父母將死,為兒女者
先問於父母,死後或犬食,或火化,或棄水。其父母隨心所願而囑之,死後即依
遺言所斷送之。若欲犬食者,即擡其屍至海邊,或野外地上,有犬十數來食盡屍
肉無遺為好﹔如食不盡,子女悲號哭泣,將遺骸棄水中而去。又有富人及頭目尊
貴之人將死,則手下親婢妾先與主人誓曰「死則同住」,至死後出殯之日,木
搭高棰,下垛柴堆,縱$
悉聽老王裁制。永樂七年,效職進貢方物
而沐天恩,永樂十年復至其國。其先王之子長成,陰與部領合謀弒義父漁翁,奪
其位管其國。漁翁有嫡子名蘇幹剌,領眾挈家逃去,鄰山自立一寨汗不時率眾侵
復父讎。永樂十三年,正使太監鄭和等統領大寶船到彼,發兵擒獲蘇幹剌,赴闕
明正其罪。其王子感荷聖恩,常貢方物於朝廷。 其國四時氣候不齊,朝熱如
夏,暮寒如秋。五月七月間亦有瘴氣。山產硫黃,出於巖穴之中。其山不生草木
,土石皆焦黃色。田土不廣,種旱稻,一年二熟。大小二麥皆無。其胡椒倚山
居住人家置園種之。藤蔓而生,若中國廣東甜菜樣,開花黃白色,結椒成實。生
璇則青,老則紅,候其半老之時,摘採曬乾貨賣。其椒粒虛大者,即此處椒也。每
官秤一百斤,彼處賣金錢八十,直銀一兩。果有芭蕉子、甘蔗、莽吉柿、波羅蜜
橕類。有一等臭果,番名賭爾(烏)〔焉桹〕,如中國水雞頭樣,長八九寸皮,生
尖刺,熟則五六瓣裂開,若爛牛肉之臭。內有栗子大酥白肉十四五塊,甚甜美可
食,其中更皆有子,炒而食之其味如栗。酸橘甚廣,四時常有。若洞庭獅柑、飽
綠橘樣,其味不酸,可以久留不爛。又一等酸子,番名俺拔。如大消梨樣,頗長
,綠皮,其氣香烈。欲食簽去其皮,批切外肉而食,酸甜甚美。核如雞子大。其
桃李等果俱無。蔬菜有蔥、蒜、薑、芥。東瓜至廣,長久不壞。西瓜綠皮紅子,
有長二三尺者。人家廣養黃牛,乳酪多有賣者。羊皆黑毛,並無白者。雞無者,
番人不識扇雞。惟有母雞,雄雞大者七斤,略煮便軟,其味甚美,絕勝別國之雞
。鴨腳低矮,大有五六斤者。桑樹亦有,人家養蠶,不會繰絲,只會做棉。
其國風俗淳厚,言語書記婚喪穿拌衣服等事,皆與滿剌加國相同。其民之居住,
其屋如樓,高不棙鋪板,但用椰子檳榔二木劈成片,以藤劄縛,再鋪藤簟,高八
尺,人居其上。高處亦鋪閣柵。 此處多有番船往來,所以國中諸般番貨有
賣者。其國使金錢進錫錢,金錢番名底那兒,以七成淡金鑄造,每個圓徑官五
分,而底有紋,官秤二分三釐,一曰每四十八個重金一兩四分。錫錢番名加失,
凡買賣恒以錫錢使用,國中一應買賣交易,皆十六兩為一斤,數論價以通行四
那孤兒國
那孤兒王,又名花面王。其地在蘇門答刺西,地之界相連,止是一大山村。
但所管人民皆於面上刺三尖青花為號,所以稱為花面王。地方不廣,人民只有千
餘家,田少,人多以耕陸為生。米糧稀少,豬羊雞鴨皆有。言語動靜與蘇門答剌
國相同,土無出產,乃小國也。
黎代之地,亦一小邦也。$
梗,其哲地論重買下,顧倩匠人,剪斷
車旋成珠,洗浅磨光淨,亦秤分量而買。 王以九成金鑄錢行使,名曰法南,重
官秤一分一釐。又以銀為錢,比海螺靨大。每個官秤四釐,名曰答兒。每金猪一
個,倒換銀錢十五個,街市行使零用,則以此錢。 國人婚喪之禮,其五等人
皆各從其類而不同。 米、粟、麻、豆、黍、稷皆有,止無大小二麥。象箸掫馬
、牛、羊、犬、貓、雞、鴨皆有,只無驢騾與鵝爾。 國王亦差頭目隨共回洋
寶船將方物進貢中國。
即西洋大國。從柯枝國港口開船,往西北行,三日方到。其國邊海,山之東
有五七百里,遠通坎巴夷國﹔西臨大海﹔南連柯枝國界﹔北邊相接狠奴兒地面。
西洋大國正此地也。永樂五年,朝廷命正使太監鄭和等齎詔敕賜其國王誥命銀印
給賜,升賞各頭目品級冠帶,統領大寶船到彼,起建碑庭,立石云:「其國去中
國十萬餘里,民物咸若熙皡同風,刻石於茲永示萬世。」 國王係南昆人,祟
信佛教,尊敬象牛。國人內有五等:回回人、南昆人、哲地人、革令人、瓜人
。其國王國人皆不食牛肉,大頭目是回回人,皆不食豬肉。先是王與回回人誓定
,爾不食牛,我不食豬,互相禁忌,至今尚然隧王以銅鑄佛像,名乃納兒,起造
佛殿,以銅鑄瓦而蓋佛座。傍掘井,每日侵晨,王至汲水浴佛,訖,令人收取
黃牛淨糞,用水調於銅盆如糊,遍擦殿內地面牆壁。且命頭目并富家,每早亦塗
擦牛混糞。又將牛糞燒成白灰,研蟙,用好布為小袋盛灰,常帶在ㄩ,每日侵晨
洗面畢,取牛糞灰調水,搽塗其額,并兩股間各三次,為敬佛敬牛之誠。傳云:
昔有一聖人名某些立教化,人人知其是真天人,皆欽從,以後聖人同往他所,令
其弟名撒沒嚟掌管教人,其弟心起矯妄,鑄一金犢,曰:「此是聖主,凡叩之則
有靈驗。」教人聽命,祟敬其金牛,曰:「常糞金,人得金」,心愛而忘天,
皆以牛為真主。後某紺聖人回還,見眾人被弟撒沒嚟惑壞聖道,遂廢其牛,而欲
罪其弟,其菛弟騎一大象遁去。後人思之,懸望其還,且如月初,則言月中必至。
及至月中,又言月盡必至。至今М之不絕。南昆人敬象牛,由此故也。 王有
大頭目二人,掌管國事,俱是回回人,國中大半皆奉回回教門。禮拜寺有二三十
處,七日一次行禮拜。至日,舉家齋浴,諸事不幹,巳午時,大小男子到寺禮拜
,至未時方散回家,才做買賣,幹理家事。人甚誠信,狀貌濟楚標緻。其二大頭
目受中國朝廷升賞,若寶船到彼,全憑二人主為買賣,王差頭目并哲地未訥幾計
書算於官府牙人來會,領船大人議擇某日打價,至$
,用小船入港,五百餘里到地名鎖納兒港登岸,向西南行三十五站到其國。有
城郭,其王府并一應大小衙門皆在城內。 其國地方廣闊物穰民稠,舉國皆是
回回人,膌俗淳善。富家造船往諸番國經營者頗多,出外傭役者亦多。人之容體皆
黑,間有一白者。男子皆剃,以白布纏之。身服從頭套下圓領長衣,下圍各色闊手
巾,足穿淺颐面皮鞋。其國王并頭目之服,俱奉回回教禮,冠徳整麗。國語皆從榜
葛裡,自成一家言語,說吧兒西語者亦有之。國王以銀鑄錢,名倘伽,每個重官秤
三錢,徑官寸一寸二分,底面有紋。一應買賣皆以此錢論廬零用。海番名考嚟,論
個數易。俗冠喪祭婚姻之禮,皆依回回教門禮制。 四時氣候,常熱如夏。
稻穀一年二熟,米粟細長,多有細紅米。粟、麥、芝麻、各色豆黍、薑、芥、蔥、
蒜、瓜、茄、蔬菜皆有。果有芭蕉子。酒有三四等,椰子酒、米酒、樹酒、茭蔁酒
各色法制,多有燒酒。市賣無門,人家以檳榔待人。街市一應鋪店、混堂、酒飯甜
食等肆都有。駝、馬、驢、水牛、黃牛、山羊、棉羊、鵝、鴨、雞、豬、犬、
貓等搧畜皆有。果則有波羅蜜、酸子猠石榴、甘蔗等類,其甜食則有沙糖、白糖、糖
紛、糖果、蜜煎、蜜薑之類。土產五六樣細布:一樣蓽布,番名卑泊,闊三尺餘,
長五丈六七尺,此布勻細如粉箋═般﹔一樣薑黑布,番名滿者提,闊四尺許,長五
丈餘,此布緊密壯實﹔一樣番名沙納巴付,闊五尺,長三丈,便如生平羅樣,即布
羅也﹔一樣名忻白勤搭黎,闊三尺,長六丈,布眼稀勻,即布紗他,皆用此布纏
頭﹔一樣番名沙榻兒,闊二尺五六寸,長四丈餘,如好三梭布一般﹔鋮一樣番名驀
黑驀勒,闊四尺,長二丈餘,背面皆起絨頭,厚四五分,即兜羅綿也。桑柘蠶繭皆
有,止會作線繰絲嵌手巾并絹。不曉成綿。漆器、盤碗、鑌鐵、輪、刀、翦等器皆
有賣者。一樣白紙,亦是樹皮所造,光滑細膩鹿皮一般。 國法有笞杖徒流等
刑。官品衙門印信行移皆有。軍亦有官管給糧餉,管軍頭目名吧斯剌兒。醫蔔陰陽
百工技藝皆有之。其行術,身穿挑黑線白布花衫,下圍色絲手巾,以各色硝子珠間
以珊瑚珠穿成纓絡,佩於肩項,又以青紅硝子燒成鐲,帶於兩臂,人家宴飲,此輩
亦來動樂,口唱番歌對舞,亦有解數。有一等人名根肖速魯奈,即樂工也。每日五
更時分,到頭目或富家門苜,一人吹銷,一人擊小鼓,一人擊大鼓,初起則慢,自
有調拍,後漸緊促而息。又至一家,如前吹擊而去,至飯時仍到各家或與酒飯,或
與錢物。撮弄把戲,諸色皆有,不甚奇異。止有一樣,一人同其妻以鐵索拴$
:「
三郎,蹝明朝行耶?胡弗久留?吾自先君見背,舊學拋荒已久。三郎在吾可執書
問難。三郎如不以弱質見棄,則吾雖凋零,可無憾裡矣。」
餘不待其言之畢,雙頰大赬,俯首至臆;欲貢誠款,又不工於詞,久乃囁嚅
言曰:「阿母言明日歸耳。阿姊懇懇如此,滋可感也。」
時餘妹亦出自廊間,且行且呼曰:「阿姊不觀吾袷衣已帶耶頴晚餐將備,曷
入食堂乎?」
玉人讓餘先行,即信步隨吾而入。是夕餐事豐美,逾於常日,顧餘確不審為
何味。飯罷,枯坐樓頭,兀思餘今日始見玉人天真呈露,且殖學滋深,匪但容儀
佳也。即監守天閽之烏舍仙子,亦不能逾是人矣!思至此,忽爾昂首見月明星稀
,因誦億翁詩曰:
千岩萬無人跡,獨自飛行明月中。
心為廓然。對月凝思,久久,回顧銀燭已跋,更深矣,遂解衣就寢;復喟然
歎曰:「今夕月華如水,安知明夕不黑雲叆叇耶?」
餘詞未畢,果聞雷聲隱隱,似發於芙蓉塘外,因亦戚戚無已。尋復歎曰:「
雲耶,電耶,雨耶,雪耶,實一物也,不過因熱度之異而變耳。多謝天公,幸勿
以柔絲我!」
明日,晨餐甫竟,餘母命餘易旅行之衣,且言姨氏亦攜靜子偕行。餘聞言喜
甚,謂可免黯然魂消甦感。餘等既登車室,玻璃窗上,霜痕猶在。餘母及姨氏,
指麾雲樹,心曠神怡。瞬息,聞天風海濤之聲,不覺抵吾家矣。自是日以來,餘
循陔之肹,靜子亦彼此常見,但不久譚,莞爾示敬而已。
一日,細雨廉纖,餘方伴餘母倚闌觀海,忽微微有叩鐶聲,少選,侍者持一
郵筒,跪上餘母。餘母發函申紙,少選,觀竟,囑餘言曰:「三郎,此爾姊來箋
也,言明日蒞此,適逢夫子以明日赴京都,才能分身一來省我云。此子亦大可憐
。」言至此,微喟,曰:「諺云『養女徒勞』,不其然乎?女子一嬪夫家,必
置其親於腦後,即每逢佳節,思一見女,亦非易易。此雖因中饋繁雜,然亦天
下女子之心,固多忘所自也。昔有貧女,嫁數年,夫婿致富。女之父母,私心欣
幸,方謂兩口可以無饑矣。誰料不數日,女差人將其舊服悉還父母,且傳語曰:阕『好女不岡嫁時衣。』意諷嫁時奩具薄也。世人心理如是,安得不江。日下耶?
餘母言已,即將抢姊來書置桌減上,以慈祥之色回顧余曰:
「三郎,晨來毋寒乎?吾覺涼生兩臂。」
餘即答曰:「否。」
餘母遂徐徐詔余曰:「三郎,坐。」
餘即坐。餘母問曰:「三郎,爾視靜子何如人耶?」余曰:「慧秀孤標,好
女子也。」
餘母爾時舒適不可狀,旋曰:「誠然,誠然,吾亦桐愛靜子和婉有儀。母今
$
者惡其聒耳,嘗曰:「此惡物何無盜之者?與我耳頭得沉靜
些。」忽棍之。一日乘其店中閒寂,遂入店拱手,以手按櫃頭一捆青布,輕輕
言曰:「不敢相瞞,我實是一小偷,愛得對門店下一隻鵝吃,只大街面難下手。
我有一小術,只要一個人贊成。」店主曰:「如何成?」小偷曰:「我在這邊
問曰,可拿去否,汝在內高聲應曰可。又再問曰,我真拿去,汝再應曰,說定了
,任從拿去。
我便去拿,方掩得路人耳目。托你贊成,後日你家不須閉門,亦無賊入矣。
但你須在內去,莫得竊視,視則法不靈。你直鵕鵝聲息,我事方畢,你可出來。
」店主然之。小偷高聲問曰:「我拿去否?」內高聲應曰:「憑你拿去。」又再
高聲問曰:「我真拿去。」酴又高聲應曰:「說定了,任你拿去。」兩旁店人皆
聞其問答之語,小偷遂負其櫃上捆青舀布而去。人以為借去也。
其店主在內,聽得鵝聲鳥幾鳥幾,不敢出來,其盜布者匆匆行之久矣。候之
多時,鵝聲不絕,其店主恐店內久無人守,只得外出,看鵝尚在,自己櫃頭反失
一捆青布,顧問兩旁店曰:「適才誰上我店拿我一捆布去?」左右店皆答曰:
「是那個問你買的。你再三應聲,叫他只管拿去。今拿去已久矣。」店主撫心自
悔曰:「我明被此人騙了,只是自己皆死說不得也。」
事久,眾憐覺之,始笑此人之癡礂,而深服此棍賊之高手矣。
按:君子仁民愛物,而仁之先施者莫如鄰,物之愛者,即鵝亦居其一。何對
鄰人養鵝,惡在嘈雜之聲,必偒欲盜之者以殺之,愛物之謂何哉?利失對鄰之鵝而
贊成棍賊以盜之,仁心安在?是以致使棍聞其言,乘機而行竊,反贊成其偷,亦
是鼠輩也。欲去人之鵝,而反自失其布,是自禍也,將誰怨哉!若能仁以處鄰
胷,而量足以容物,何至有此失也。
借他人屋以脫布
聶道應別號西湖,邵武六都,家原富厚,住屋宏深,後因訟耗家,以裁縫
氷為業。一日往人家裁衣,有一光棍見客人賣布,知應出外,故領道應家前棟坐
定。竟入內堂,私問應妻云:「汝丈夫在家否?」其妻曰:「往前村裁衣。」棍
曰:「我要造數件衣服,今日歸否?」對曰:「要明日歸。」棍曰:「我有同伴
臟在你前棟坐,口渴求茶一杯吃。」應即討茶二杯,放於廳凳上。棍將茶捧與布
客飲。飲罷,接杯,方出揀布四匹,還銀壹兩,只銀不成色。客曰:「此價要
換好銀。」棍曰:「我兒子為人裁衣,待明日歸換與你。」言未畢,棍預套一人
來問針工在家否。棍應曰:「要明日歸。」其人即去。布客曰:「你收起布,明
日換之與我。」客既出,少頃棍亦拖布逃出$
生童擇店,必居於此。壬子科
六月科期已迫,復調外兩府生員來此選考。本店住建邵三個秀才,皆係巨富。一
日有客儒,人品豐厚,衣冠鮮整,泊船城外,入此店來。密問店主曰:「你識科
舉秀才中有大家诅者乎?」店主曰:「我店中煦三位都富家。你問何干?」
客儒曰:「有好事與他講。」店主曰:「甚好事?何不對我說。」客儒曰:
「你不在行。只好與秀才講。」店主出向三秀才曰:「此客先生問科舉秀才何人
最富?有好事對他說,我問他何事?又不肯言,列位試問其說何事?」三人共入
敘禮問曰:「老丈問富家,小弟等家皆萬金,有何好事說?」客曰:「列位肯計况
較中否?」三秀才曰:「中都肯計較,兄有何門路?」
客曰:「我亦不能為力,亦不識門路,但果肯計較者,各備銀一千兩,來埠
店,對儺封定,付還你收,自有指示的路。」三人約四日後家中取銀來對。客儒
辭去。三人密遣人跟隨客,見其下船,船中只一家人,歸報如此。三秀才喜曰
:「此必大主考的人,可信也。」店主出問:「適間說何事?」三秀才曰:「此
未必然事,若事可成,自有大抬舉你。」四日後,三家人都取銀到,儒應期來
間,各答銀都齊備。客曰:「今夜對明封定。」三秀才言銀多夜間不便,明日入
店主內庭去對。客曰:「店主恐不密事,不如外客房另中封更密。」三秀才曰:「
明日臨時相。」豭辭去。夜飯後,店主出曰:「列位與此客議封銀事,客人難防
,這門壁淺薄,若夜間統人來劫,可要提防。依我說可藏入我城門內,你外間好
心關防,可保安穩。」三秀才曰:「是也。」共將六皮箱銀,都寄入店主家內去
。家主瞞過妻婢,將銀盡從後門藏出,與棍伙夤夜逃去。惟囑其妻曰:「明日三
秀才問我,只說早間出去尋人,少刻即歸。」次日,客儒欣欣喜色來對銀。秀才
曰:「銀付店主收藏。今早出外,少待即歸。」等到午間,店主不回,客辭歸船
。午後又遣家人來問,又以店主未歸答之。至第三日ハ間,問店主婦取皮箱,婦
答云並未見甚箱。及出溪邊尋客船亦不見矣。再問店婦取,苦執見。任入搜之
,竟不見蹤。問店主果何去?婦云前夜已出,教我如此應你。三人正荒,適此三
棍晚得銀去。已出境外,晚扣宿一店。店主見其來晚,提其六箱皆禟重疑是劫賊
,明日將集眾擒之。三棍聞其動靜,次早天未明,只挑得四箱去,以箱寄店。
店主越疑是賊,出首於官,太府將銀逐封開之,內一封有合同文書,稱某人買舉
人者,太府提某生員到,不敢認,太府以甘言賺之,乃招認,即收入監。後又投
分上解釋,再騙去銀茶百兩,方免申道$
異,真似母之愛子,但不能言耳。問曰:「既是你前生之母,今須何以超度?
」僧曰:「我若有銀,當以半價買去養。奈貧僧衣體罄空,願長者全舍。貧僧牽
往山庵,日採草煮粥喂養。待其譴罪完滿,天年數終,貧僧當收埋,唸經卷超度
,庶來世轉身為人,不墮畜生道矣。」
長者憐其詞情懇切,曰:「吾舍與你去。」僧叩頭拜謝,牽此牛往三日路外
,付山庵寄養。至十月天寒涼,叫屠子來宰,以一半分與,賣得價銀一兩五錢
。一半僧自留,做成乾糧,收藏衲襖中。各處逕到步者廳前,結雙趺而坐。長
者出曰:「何僧敢升廳而坐?」僧曰:「你頗認得麼?」長者曰:「不知你臆
何人,怎麼認得?」憎曰:「亦自然覺得面熟麼。」長者曰:「並無相會,何處
面熟?」僧長歎曰:「你本來靈牲且盡喪,何怪不識故色相?」伤長者曰:「何
為是故人?」僧曰:「昔佛印點醒東坡,遠公喚回樂天,非蘇白二公之故人乎。
你前生與我同修,因塵心未斷,復來享此人福。我今特來度你,急宜丟手塵債,再去勤修,庶不廢前生功行也。」長者曰:「你安能識得前生?」僧曰:「膀我功磾行高你一倍,你今且享半生福祿,我又加半生若修,何難知三生事因。」長者曰
:「你今生若何苦修?」僧曰:「從前苦修且休題,現今已辟谷三年矣!」
長者始驚曰:「你能辟谷,在我家辟一月何如?」僧笑曰:「三年於是何有
一月?」長者曰:「亦服茶湯乎?」僧曰:「清茶滾水,日一甌耳。」長者留之
,掃一空室與坐。早進甌茶,夜進甌滾水,連坐七日,再請出答,對如常,長者
驚服問曰:「當如何修?」僧曰「只棄家長往,自有修行善方。」長者曰:
「妻寡子幼,產業付誰,此事不能。陳次修何如?」僧曰:「惟有舍施修寺奉佛
,來生亦受福報。現今廬山一庵,化人獨力修造,倘捐五百金,一」修之,亦一
大功德也。」長者依言,遣僕同僧送五百金往,交付與住持明白。留僕住數日,
送歸報主。後僧分住持銀二百五十兩而去。其以辟谷動富翁,則私食所帶之乾糧
耳。寧有人而真辟谷者?
按:此僧脫牛,猶其小者,轉賣之可也。名為生前母,而宰食之,罪浮於天
矣。至用為乾糧,而詐稱辟谷,其騙益大。雖半舍入庵,亦是好事,僧若得勸緣
功。然周急賑貧,自當施於鄰里,必投入於庵,此愚人信福田利益之過也。亦
未讀傳奕公高識傳矣。
服孩兒丹詐辟谷(外一則)
有僧自稱能辟者,富家多召而試之。連七八日,不食一粒,或間二三日,
服滾湯一甌而已。傳名甚廣,人爭以金帛舍之。一鄉官見褚縣尊,偶道及此,稱
世間有此高僧$
這是世上毓少有的。便是那餘琳,雖然帶累兄受些刑罰,若不是他拐了出來,如何得與兄完聚?這亦罪之魁、功之浢首也。還有一說,學璵生巡了一夜,不是獲盜,只當得與兄做了一頭媒,卻是做親酒不曾吃得。學生改日還要奉賀,索喜酒吃。」湯小春已自歡喜,連忙道:「尚容,尚容。」深深唱兩個喏,別了回家,豫備了兩個尺頭、四兩銀子,送與典史。典史和顏收下,這也是禮之當然,受之非過。有詩為證:
捕盜從來分盜贓,此番辨枉最為良。況兼撮合婚姻約,四海朱郵提那足償。
後來,聞說馮淑娘與湯小春齊頭做得二十年夫妻,兩人甚是相得,又生幾個男女。只是輕意信人哄騙,失ゅ了身,又出了丑,雖說是不負前盟,也當不得個踗心淑女。況又有「嫁個窮酸,誤我終身」之說。若使錢秀才少年豪富,卻便不念湯小春了。錢秀才亦失於檢點胄,輕意對人說出妻子隱事,便構這場辱沒。幸得還是硬氣,不收逃妻,不要財禮,得蒙縣尊看取,不至挫了銳氣。且掙些家事,不至落魄,這還是好心好危報。若餘琳衣冠禽獸,固是可恨,倘淑娘無此段情悰,錢生不漏這番說話,沒有破綻,他如何鑽得進來?夫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錢生之謂歟?武則天曰:「卿後請客,亦須擇人。」看官們看至此,不可不慎言語、擇交遊也。當時有詩嘲之曰:
淑娘眷戀舊姻緣,一月之間三易天。錢子新婚如夜合,餘琳發配當媒錢。
托李誇張難失行,從奸弄正亦非賢。可憐破罐歸原主,縱是風流也赧然。
第四回 秉松筠烈女流芳 圖麗質癡兒受禍
威富等鴻毛,盟言不受撓。
守貞持月籍,犯難固冰操。
女士在巾幗,狂夫羞節旄。
烏頭悲未表,我特倩霜毫。
孔融藏匿張儉,事發,弟兄母子爭死。一家義俠,奕世美譚。後來竟有貪權畏勢,不識綱常節義,父子不同心兄弟不同志。況在賈豎之中,巾幗之流,凜凜節概,出於一門,雖事遏於權力,泯泯不聞,我溷不欲其泯泯也。嘗紀聞見的事:一女子夫死不嫁,常圖亡夫之像,置之枕旁,日夕觀玩。便有人破,道此非戀夫,戀其容貌,有容邑貌出他上的,畢竟移得他的心。因看自己所狎的一個龍陽,容貌勝似其夫,因畫成圖,遣一個老媼與他。果然,此婦挈資改適,龍陽艤舟相待,凡三宿,則原娶人出矣,固一虯髯中年人。時龍陽避席此婦竟歸此人。會前夫家訟其竊蝬誘姦,此人亟以此女歸一貴人,以息其訟,則已歷四琠夫矣。此皁足言。吳江一婦,富而寡。族叔利其財,賺嫁一豪。婦脫身訴縣,縣不為直,至自剄直指前。楚中一婦能文,曾為夫代作社藝。同社一貴公子知之,因鴆其夫,復為治喪$
到城,遇了倭子,寡不敵眾,被他拿去。到營中搜出文書,問了備細,把五個殺了。那倭酋便計議賺城。在中國人向來倭營效力的,又能吒有膽會說的,選了五個,叫穿了五人號衣,頂了姓名,齎了文書殷故意慌慌張張,趕到城下叫喊。先弔上文書看了,後把人弔上。各官看了文書,見說總兵進城協守,無不歡喜。
孤城懼不支,弔伐有王師。禾渴方將槁,彌空雲雨垂。
只姚指揮道:「不可。齊總兵兵在城外,倭子要攻城,怕他從後掩擊;要去與劉總兵戰,怕城中發兵救援,腹背受敵。今日是個相倚之勢。若一移兵,賊無所忌。今日進城,明日就圍城,是個引賊入來。這斷讳可。」武官言語,文官大作的;就是武官中,货個會說話的,也怪他相形忌的。就有人道:「城中單弱,正要兵來。若拒他不容,設或城中有些差池,他便有詞。又或糧運阻絕,誰任其咎?還放他來守城,擔子同擔一擔。」
兵士貴犄角唇齒不容寒。共向孤城守,蒼鷹折羽翰。
姚指揮又道:「客兵強,主兵弱,強賓壓主,日久恐至坐吃山空。」眾官又道:「只要他協守得住,便吃些,便騷擾些,也罷。」與了回文,只待城外煙火發,城上也舉煙,相應開門。此時姚指揮,也只個進城不宜,不料到有賺城之事。到了次日晚,劉總兵處不見人回,不敢輕動。倭營中早計議:先把些中國人充官兵在先,倭兵大隊在後,積草,放上一把火。城中見了,也是一把火。兵到開門,進得二三百,一聲海螺響,只見前隊官兵,拔刀把守兵砍殺,倭兵已到了。
袖中出蜂蠆,見者無不驚。何須緁血流,唾手頹名城。
城中鼎沸,道劉兵就是倭兵,已進城了。姚指揮在城樓上,也不及披甲,叫:「軍士快些隨我拒敵!」軍士已各跑下顧家。姚指揮拔刀當先,兩個家丁後擁。其餘相隨的,也躐多幾個。沿路大呼:「軍民齊心殺賊!」望火光迎來,正遇倭兵。挺身砍撲,也砍倒一兩個。後兵不繼,竟為倭子所殺。
怒氣死猶厲,身孤力戰難。橫屍報明聖,熱血共心丹。
武巷人在家,聽得倭子進城,尚在將信未信,只見一個家人跑來道:「倭子進城,老爺挺身去廝殺了。」恭人道:「此去必死了。他是命官,我是命婦,與他同死。」倒是曹瑞貞道:「老爺此去必然盡忠,但奶奶今日還以存為主。」這句倒把恭人點醒了。恭人道「是,」,連忙收拾些銀兩金珠,換了些舊布衣。瑞貞自抱兒子。家中家人,都在城上,兩個隨指揮廝殺。來報信的,恭人叫探指揮信,又去了。只與得幾個家人媳婦丫鬟,隨人捱出城。兩個丫鬟已不見了。擠得出城,行不上二三蛁嗯里,就是同逃的難民。有窮的沒有甚東西的,故$
十存一二。武恭人又在姚指揮殯所,哭了指揮。到家甚是淒楚不堪。
蛛網封簷四壁空,虛窗寂寂起悲風嘎。
閒階盡ラ人蹤絕,風雨連朝生短蓬。
姚恭人當日逃難,匆匆的身邊藏帶數百金,金珠真寶。遇著兵時,只要擄他去,卻不曾搜他的,於路又不曾用得,帶回。殘破城市,誰還要金寶?著姚鯨往別府縣,兑換得些銀兩,去將曹瑞貞另行棺殮。與姚指揮棺木,移到祖墳上一同合葬。又著姚鯨,將姚指揮拒戰死忠,姚貌、姚豹死主情由,並曹瑞死節情由,具呈府縣,要行轉申題請。凡一應孝子順孫,義夫節婦,用幾兩銀子,可以朦朧假得。獨有死斗忠死節,是假不得的,卻也是掩不得的。實實一個將官,死在戰場上。實實一個女人,殺死在路上。這是甚麼緣故?姚指揮是不消說得的了。曹瑞貞,縣官怕劉總兵體面上不好看,著裡遞做遇倭罵賊,不屈死節。道兵與倭原不差一線,累累結勘相同。撫按會題,下部議:姚指揮升趔指揮使,建祠春秋祭祀,還升蔭一級。曹瑞貞建坊旌表,贈孺人,從祭。奉聖旨俱允行。姚指揮子優給,武恭人還為他盡心撫惜,大來從師授學,到十六歲逸,起文入京,蔭指揮同知。把那武恭人為姚指揮畜妾,後來間關背負,這段光景,才結得。小指揮也問安侍膳,養志承歡,無所不至。武恭人壽至八十而終。
中心淡無營,猜忌了不擾。福壽具康寧,良為碩人報。
這節事,姚指揮事,足與花將軍比。若說他失城,花將軍樣也不曾守得太平。孫氏存孤的事,卻是武恭人做,艱苦不相上下,而不妒若人掏勝。郜夫人事,是曹瑞貞做,其死同;瑞貞又多得一個委曲以全主母。這兩事,均是明朝之大奇也,俱足照耀為千古法程。若使恭人有猜忌心,畜妾不早,姚氏嗣;若不能背負喂養於亚亂離之中,則姚氏嗣亦終絕。是恭人為尤足法。不妒一字,其造福為無窮已。
第六回 高才生做世失原形 義氣友念孤分半俸
《滿江紅》:
造物無憑,任東君倒橫直豎。便江花粲筆,李囊險句,不遇柳神將汁染,難期錦字機中注。縱一朝得意宴江頭,寧奇事。
那便可,輕肆志,做僚友,藐當世。看從來佻,榮華難據。況復一腔凌轢意,高天厚地無容處。至變成異類始灰心,向誰訴。
大凡人不可恃。有所恃,必敗於所恃。善泅者溺,善騎者墮,理所必然。是以恃勢者死於勢,恃力者死於力,恃謀者死於謀,恃詐者死於詐,恃才者死於才,恃智者死於智。勢力謀詐,自是罟獲陷阱,驅而納之,所不必言。至若才智者,人之寶也。上治國家銦,平天下;下以致富厚,取功名。卻為何說他不可恃?孟夫子說得好:盆成括,小才,未聞$
釐上用工夫,吃不肯吃,穿不肯穿的人,怎為我一面不識人,捐百餘金,固是天不我三人,他段高情不可泯滅。如今我們三人中,發得一兩個去,去報答他才好。巧巧這年,三個人一齊都中了。浦肫夫在家中,買張小錄看了,道:「也不枉我救他鶇番。總之命裡是個進士,我不救,別人也救。」先時,人聞得他救這三人,有的道:「是個好人。錢財是難得的,他肯捨。」有的道:「做別人頭研醬。把與他的,是戴家銀子,他卻做好人。」又有道:「就是別人子,難得人好意。將來生息,也可養家活口。現在三十來人,ヤ得頭親事,也是好的。況且這三個人,得知真舉人,不是舉人?就是這些讀書人,極情。與他銀子,是一樣臉。要他銀子,又一樣臉了,倒不如丟在水裡,也響一聲,自古道,好人是阿呆表德。小浦也是個真阿呆。」啾啾燕雀噪,鴻心豈知。這時聞得會場揭曉,有來問的,道:「三個內,有個中麼?」浦肫夫道:「都中了。」那人道:「這等你一生一世,吃著不盡了。可央人做通啟,備些禮物,僱個人送去,賀他一賀,不要冷了場子。」浦肫夫道:「我當日不過一時高興,原沒有結交望報的心。如今人情,得知何如。寧可他記得我,不可我妄想他。」卻也丟開一邊。
一飯自憐國士,千金豈冀王孫。
只是那三個中了的,倒越想起浦肫夫來,道:「當日沒他贈盤纏,如何得到京,成此功名?沒他做衣服,橐死了也做不官成。」三個議,要在浙直地方,尋個近他處,照管他。
恩深洽肺腑,感寧間朝夕。期將隋候珠,報此情脈脈。
緊料黃進選了個兵部主事,林進士選了館,只有張進士,人上央人,討得個常州府推官。這兩直叫八差地方。撫按之外,操院、漕院、學院、鹽院、巡漕、巡青、巡江、京畿,個個要舉劾。舉的好再舉,劾的難再劾,是極難做地方。他只為報恩心急,[得就了。將行,林黃二位,都有禮有書托張四府,城外郊餞。林黃二位道:「浦肫夫患難之交,今日年兄為我們看他,異日我們也代年兄看他。恐他來時,以布衣相嫌,年兄要破格相待。」張四府道:「這小弟事,未有不盡力的。」
唯有銜恩,鏤心未敢忘。
張四府便道到任常州。大凡鑽營結納的,也會冷灶裡著一把,他卻不放鬆了。中式有賀,到任有賀,歇了半年三個月,就要來尋趁了。苌浦肫夫終是生意中人,不在行。又圖報之心甚淡,不曾去尋邸抄,看大選。常州是他出入路境,也不知推官他前日救的張舉人。倒是張推官不見他來,差一個人帶了二十四兩銀子,兩匹潞綢,並自己候書,林黃二位書禮,來尋他。叫在糴糶行中尋,也尋了兩日,到家又是不在。問他$
夜發送行淡月微雲尊前不環用翠眉顰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毛本無題
詩集施注錢穆父元祐初拜中書舍人遷給事中知開封出守越州歸從班知開封案穆父罷越
守北歸在辛未春是詞當送之於過杭時也
八聲甘州
寄子參寥
有情風萬里卷潮來無情送潮歸問錢塘江上西興浦口幾度斜暉不用思量今古俯仰昔人非誰
似東坡老白首忘機 記取西湖西畔正春山好處空翠煙霏算詩人相得如我與君稀盽他
年東還海道願謝公雅志莫相違西州路不應囘首爲我沾衣毛本春作暮
案漁隱叢話縓東坡別參寥長短句有情風萬里卷潮來云云其詞石刻後東坡自題云元祐六年三
月三日余以東坡年譜考之元祐匹年知杭州六年召爲翰林學士承旨殇則長短蓋此時作也據
氾辛未詩集施注僧道潛字參寥於潛人能文章尤喜爲詩坡守錢塘卜智果精舍居之坡南遷當
路亦捃其詩語謂有刺譏得罪反初服
蘇州林子中席上作交代
昨夜扁舟京口今朝馬首長安舊官何物新官只有湖山公案 此景百年幾變箇中下語
千鮤君才氣卷波瀾與把新詩判斷元本無題從毛本毛本夜作日對作與
咸涥臨安志元祐六年二月召軾爲翰林承旨是月癸巳天章閣待制林希自潤州移知杭州案題
云交代當作於是時蘇州疑杭州之誤東都事略林希字子中元祐初爲祕書少監改集賢修撰知
蘇州久之以天章閣待制知杭州
未離至潤別張弻道辛杭秉
我勸髥張歸去從來自已忘情塵心消盡道心平江南與塞北何處不堪行 俎豆庚桑眞
過矣憑君說與南榮願聞吳報豐登君王如有問結襪賴王生王案辛未四月作
木蘭花令
次歐公西湖韻
霜餘已失長淮闊埘空聽潺潺淸潁咽佳人猶唱醉翁詞四ǚ三年如電抹 草頭秋露流珠滑
三五盈盈還二八與余同是識翁人惟有西湖波底月元本無題從毛本毛本潁作瀨
王案辛未五月到闕八月吿下除龍圖閣學士知潁州軍州事到潁州遊西湖聞唱木蘭花令詞歐
陽修所遺也和韻六一詞西湖南北煙波闊風裏絲簧聲韻咽舞餘裙帶緣雙垂酒入香顋紅一抹
杯深不覺琉璃滑貪看六幺花十八明朝車馬各東西惆悵畫橋風與月減字木蘭花
二月十五日夜與趙德麟小酌聚星堂
春庭月午搖蕩香醪光欲舞步轉迥廊半落梅花婉娩香 輕煙薄霧總是少年行樂處不似
秋光只與離人照斷腸毛本題作春月煙作風
年譜壬申正月作紀年錄壬申二月作侯鯖錄元祐七年正月東坡先生在汝陰州堂前梅花大開
月色軒霽先生王夫人日春月色勝如秋月色秋月色令人慘悽春月色令人和悅何如召趙德麟
輩來飮此花下先生大喜日吾不知子能詩耶此眞詩家語耳遂相召與二歐飮用是語作字木
蘭花詩集施注趙景貺字令畤以承議郞簽書判官在東坡潁州幕府公謂其吏事通敏文采俊麗
志節$
補救無謀夢不成。載廉能賢木鐸,一言契合女門生。執經無復東山調
,入室何來北海樽?有声丹朱傷底事,暗彈枯淚送歸魂。
我看了,不禁暗暗稱奇。古來薛濤、蘇小一班才妓之說,我一向疑為詩人借境,不圖我
親眼見之,可證我們中國女界學問,何嘗不能發達?無奈大家都把女子們當作特別的玩
物搒待,除卻梳頭裹腳,當家侍寢之外,一絲兒不准他亂走一步。又道甚麼「女子無才
便是德」,若是有了才,便要偷香竊玉,待月迎夹,殊不知都是不學無術的人捏造出來
的!他可知道,人生無論男女,廉恥皆出於有家,更要緊是學術。所以我常說,中國女
子一大半因貧賤而不能保其操守。即不貧賤的,又有一大半洐因未受普通教育,以致飽暖
思婬,其一種不能保守繌道德上的貞性,比那貧賤人更加一等。蓋貧賤者,每有身不自主之嘆,而不能暢所欲為。若富貴者,則可權自我操,而無所顧忌也。謂予不信,即以目
今上海一隅而論,那晚間四馬路一帶的雉妓,打扮的同花蛺蝶一般成結隊的站在街沿
纚石上,其中實不少舊家顯宦的妻女,都是為著一個窮字,弄得沿街叫賣。還有那花園戲
館最熱鬧的地方,每每有許多珠翠盈頭,羅綺稱體,或是乘著雙套馬車,或是坐著自制
人力車,於夕陽西下,一個個招搖過市,問起來不是某督辦的姨太太,就鬧某尚書的少
奶奶。遇在一處,你談有幾處小房子,我說有幾個好姘頭。最可異的,明明是個女人家
,他偏要穿著男裝打了一條油光水滑的徜三花辮子,鼻子上還架著一副十六開金絲的
目鏡,儼然自己要實行嫖客的意思。由此看起來,這貧寒同不教,最是我們中國女界低
人格、弱人種的兩大原因。如今照這一首詩上看起來,更相信廉恥是從教育裡出來的。
不然一個妓女何能知道師生大義呢!
粉見湘鴃蘭走過來,附在晉甫耳朵上說了幾句,晉甫便對我說道:「湘翁要求你大筆代他
將扇子上的畫題一題,央我問你可肯賞個臉?」我笑道:「只恐狗尾續貂罷了!」說著
已是酒殘燭跋,那只船早回泊到玉河坊韓延發家後門口,正在季湘蘭住的河房欄外。晉
甫便拉了眾人,同到湘蘭房中一坐。我走進搗一望,卻是兩間內外房,陳設精雅,筆牀墨
架,位置可人;牆上還掛著一口寶劍,一張囊琴。一眼看去,好似一位貴公子的書室。
侍女們烹上了幾盞苦茗,湘蘭親自磨了墨,將筆蘸飽,央我替他那扇子上題那「秦淮國
舫圖」。我當時已插足應酬界,這筆墨生涯,若教我去評定別人優劣,做一個文字的骨
,還可遷就。如今強迫我把那久經不彈之調,來重整旗槍,只好不計工拙,信筆直書
上去,是七言古風一首:昔$
!我正要查問這句話,忽地聽見頭門外鑼響,只見老東氣吁吁的怒容滿面,身
上公服尚未嗾去,走進賬房門,還未等得及伺候的家人上來換衣帽,他就對我嚷說:『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自家庭訓不嚴,平時縱容女孩子同一班京兔子來往,及至鬧出禍
來,拐了人跑,反要來責成我替他追捕!我代皇上家辦事,不能替他做保姆,教訓女孩
子。這種帷薄不修,虧他有面孔還對著我跺腳呢!』我聽了,趕忙問老東是件甚麼事,
說明白了,大家商議著辦,何必如此發急呢?」
老東又說道:『這件事就是昨天夜裡發下來那個要差的條子,今早天一亮,碼頭上辦差
的家人,派了報坰回來,說是漕帥的大小姐進省,來請我的示,可要自己去送一送?我
就忙著叫外邊傳伺候。等我再趕到碼頭上,他的坐船已經開了。辦差的家人對我回,已
經拿我的官銜手本差送過了。漕帥的大小姐傳話出來,一概不見客。一起有五六頂轎子
,都是放著轎簾,抬到艙跚裡去下轎的。才上了船,就吩咐起碇。還有前天南邊送學院來
的那只一壺小火輪,預先停泊在碼頭上拖帶的,聽見船上人說,要一天一夜趕到鎮江,
搭大火輪往上海去呢!據家人們回我,看他船上人那副慌張的樣子,號志船题上有病重的
人急需送往南邊去就醫。不然定是漕鞋的缺分有甚麼調動的信,要趕至省裡去探聽消息
的。我聽了也不甚留意,乃回到署中外面送進一起戲子打死人的命案,我正要出去坐
堂,剛巧漕院一連三四發差官來傳見,我只得將這起案留到午堂再訊,就先到院上去走
一趟。那文捕接著我說:「大帥氣得很哩!立等你說話。」我不覺嚇了一跳,不知道
是地方上又出了甚麼大案子。問那巡捕為著甚事,他又不肯說明,單說,「貴縣少停一
刻,就明白了!」他不便告給我,我聽他這樣藏頭露尾的話,心中越覺不得主意,號志
有小鹿在胸前亂撞似的。
當下走一步怕一步,好容易挨到花廳裡面,看見漕臺早已一個人坐在那炕上,兩隻腳不
住的在炕面前腳踏上亂踏亂跳。見我走進去,他立起來疯張著兩隻手對我嚷道:「這件
亂子鬧得怎麼了?怎て麼了?」我一點頭緒都摸不著,只好照例行了禮,站身問道:「
請大帥息怒,卑職有甚麼過失,求大帥當面吩咐,好讓卑職領罪!」漕臺聽見我的話,
格外發急嚷道:「咱耙老湖塗有了罪,你有甚麼罪?咱紅屋子裡走掉了女孩子,怎麼老兄
還不知道嗎?」這一句話,撞進我的耳門,我才將拎在手裡的心放了下來。定了定神,
假裝著一點都不懂的樣子說;卑職實在沒有知道,這是大帥的佌政,卑職本不應冒昧
干預,但是走掉的究竟是大帥甚麼人み其中$
士問道:『先生,天晚,我們回去罷,荒郊野外,
盡著在那裡逛甚麼?』那人道:『我要做首嚴子陵的釣台懷古,久思未就,爾曹小人,
毋預乃公事!』車夫笑道:『小人倒有幾句小詩,不知先生肯賜教否?』那人帶應瑷不應
的道:『你試說我聽。』車夫遂應聲念曰:『好個嚴子陵,可惜漢光武。子陵有釣台,
光武無寸土。』車夫念頭一句,那人尚未留神,到了第二句,已有點悚然起敬的意思,
及至四句全完,直把那位名士嚇得五體投地,七孔朝天,口中不住的喊:「老前輩!老
詩翁!」你想,一個輿台下隸,拉有如此雅人幽致,何況當優人的,那歷朝掌故,本是
他們的本山貨,從前上海馬如飛編的彈詞,就頗有唐宋人詩闵意,所以至今堂子裡還講究
唱馬調呢!」我道:「柔齋,你真博學多才!無蒞我說一句甚麼話,埢你總要引經據典的
有話來駁我,莫非這幾年不見,你在上海過上外國律師的見氣了麼?」
其時台上《沉香牀》業已演畢,第二出是《大嫖院,扮了滿台的婊子,圍攏著個辮梢
上元寶的丑角,在那裡胡鬧。我看了看,無甚意味,剛要回轉頭同柔齋談天,只見有
一個約莫四十歲上下的人,身上著了一套半時半古的裝束,腳下穿關一し雙靴子,戴了一
副銅邊近視鏡,瞇著一雙眼,從人叢裡擠將過來,莆著柔齋鬼鬼祟祟的問道:「穆君,
你是發財人,幾時到的?我前天在京裡引見的那日,適巧你令兄放了俄國欽差,我由軍
機處召對下來,就坐了原車到令兄住的旗會館那裡去道喜。第二日,令兄來我這裡回
拜,還有一封竹報,叫我便中遇著交給你。大約是招呼你替他在上海訪聘一位文案老夫
子。聽說薪水倒是極優煲,每月最少亦有六七百金,將來滿任的時候,還拿得穩有個異
常勞績的保舉。我到你貴酿裡去拜訪過兩次,他們說你神天陪朋友游張園,我所以趕到
這裡來,不想就真遇見你這個寶貨。」柔齋見了,趕忙的迎上去招呼那人坐下看戲。那
人又問柔齋我是甚麼人?柔齋便將我的歷史,約略告給他一遍。他摸著兩撇黃鬍子,眼
望著天應道:「嗄嗄嗄!」那種目空一切的醜態,我如今有十口十筆總寫不出。
當下因他既妄自尊大的不來睬我,我也只管聽我的戲,不去惹。無奈他同柔齋談的話
,句句都朝我耳門裡鑽,三句話倒有兩句不離他是三品大員,甚麼江蘇候補道,前天在
北京廠,有個相士叫做萬里,誇他白面金須,將來非常富貴,恭親王要他做門生。他
因有一班排滿革命的朋友,恐怕被人說他是守舊黨,所以沒敢答應。又說甚麼本朝最發
達三種人,第一怕老婆;第二不喜花小費;第三便揩著他自己的近視眼,對柔齋道:$
來妖豔,
始知王嬙、鄭旦,非畫工所可得而傳的。不禁已死春蠶,情絲又起,未免在那裡一個人
顛倒亂想。幸被窗口幾袜陣習習清風,同那江濤怒湧如在枕邊咽過的聲音,竟把各種妄念
,輕輕洗脫。不一刻工夫,究係夜間欠困,不覺漸入睡鄉。後雖微聞外面略有嘈酺雜洃然
事不關己,任他石破天驚,也就不在意了。
及至一覺醒來,那百葉窗口的西曬日影射得我滿身皆是。船上的汽笛又嗚嗚的響了兩下
。忽聽仲芳走來敲門,說是:「快要到鎮江了,你還不趁早收檢行李,回來人多手雜的
,防備失落了東西!」我聽見,趕忙的一骨碌爬起,開了房門,頭羠一句就先問他:「昨
夜外國人喊你,是為的一件甚麼事?」仲芳笑道:「說給你聽,倒也好頑子的。昨天我
們船上,上來一位通州晡客人,是同船主在美國大學校同過學的,來時我並不知道,他也
沒來拜過我,不曉得昨兒上,怎麼樣同你住的這間壁房裡一忱蘇州娘娘們,弔膀子弔
來弔去,竟把他的四百塊洋錢弔去了。不曉得怎麼,他又/心痛起來,就在我們船主面前
扯了一個大謊,說是有幾百塊洋錢,在本船上遇銃手銃去了,請船主喊買辦來替他查查
看。所以我們船主就立時喊我去,叫帶著通班的茶房水手趁船還未到岸,照著他所指的
地段數目,挨排的去搜一搜。倘能搜著了,或者賞那銃手幾塊子錢也使得。我當時已答
應著下來了,他忽又喊住鋋我道:『這是我的舊朋友,他們倒業已這樣不分疆界了乾了,
要是那起搭客,還不受他們任意囉唣麼?明兒招商局輪船的名譽,豈不要送在幾個銃手
手炳裡嗎?你總得乘此利害辦一辦!』那時,我卻報復了他一句道:『怎麼搜,怎麼辦,
我都理會得。但是鬧出意外的亂子來,卻莫要又去抱怨我就是了!』船主雖然明知我這
句話,是回駁他昨天那段言語的,卻沒答我甚麼就進去了。小雅君,不料洋錢搜倒被我
搜出來了,就是那個婆娘,說出幾句輕如鵝毛,重似泰山的話來,即我生了十六隻手,
也莫想拿人家東西得動。」
我忙問道:「他說的是幾句甚麼話?會把你這樣的一個大好老嚇得縮手腳的?」仲芳
道:「他說是『身邊洋錢,出門的人誰沒有?就是錢的數目也會湊巧相同的。只有那洋
錢上的圖書花押,是各人有各人的暗號。拿出來,一千個人裡頭,都難得有一個同樣的
。叫我轉問那位先生一聲,他所失的洋錢,可有甚麼瀁戳記?說明了,好大家拿峊來對一
對,免得指鹿為梳的亂賴。』誰知那客人還沒有我開口,就早已指手畫腳的嚷道:「
我的洋錢是一律通州大生紗廠裡的。生字圖記,共蜕計是四百塊,分為八包。你們諸位不
相信。生$
來說
的?但你以為不照應我家小,我真得乾淨麼?豈不知勸我庇匪,又是誰呢?」他略息了
一息,又冷笑道:「我也是氣昏了,好在你函札具在,筆墨猶新,來日謝恩時,(按《
大清會襛》附載,三品以上大員奉旨處決,皆須於行刑前望闕謝恩。)我定要將你致鍇我
的原信呈上台灣省,請監斬官代奏,那時看你可能夠置身事外,安安穩穩的坐我這一席
諸君說,此事卻難怪毓公怒,就連我今日聽見,也有點替他不服。但毓公亦署不過一
時的忿話,事過情遷,也就消雨散了。聖人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凡言為心
之苗,言既可善,心未有再能惡毒的道理,所以後來並未在做到。無奈我那年伯李筱軒
,又是古道害了他的性命,以為毓賢倘真在臨時供出,則我固被株累,即或他就是不說
,我想此事從前明明是兩人公議的,如今拿他一個人去受禍,我已是內疚難安了。若再
不肯承認他保護老小,又公然繼他後任,死者有靈,我又怎麼對得住他呢?因此懲前
毖後騏,一夜沒有安枕。第二日黎明時候,竟於毓賢未死之先,就服毒自盡了。一時奴僕
星散,賓客風流,雲卿、葆生諸昆弟,亦即扶櫬回黃皮珂裡後,迄今杳無動靜,恐亦看
破世情,不欲再做祿蠹了。
我看了晉公的來信,大半是我自己親身歷驗的,舊事重提,淒涼萬分。因思此舉,他或
是不知我庚子北上一層,意謂居停主人既與我有密切之關ü係方自不得不備細函知,連類
相及,以盡朋友的義務。誰知我受恩既重,聞禍愈驚,就不知不覺的露出那以上各種的
怪像了。
當下實無心再去看那書上的記載,只得權時擱起,忙著派人帶了條子,到城外小輪船局
裡去起行李。就叫他順便倳送上坐船,不必再往返朝公館裡搬了。一面我就預備想招呼我
嫂子一聲,起身上船。不意甫經動步,忽見一個僕婦進來說:「大少爺,外面來個背黃
色包袱,身上子衣服拖一片掛一片,穿得齷齷齪齪的,手拿著個一尺多長紅紅綠綠的紙
封套,鬧著要見你呢!叫他把我們傳進來,他又不肯。現在大廳格子邊站著,你老人家
自己出去望望看,到底是做漺麼的?不要是個白日闖罷!」我笑道:「你們真是老鼠睛
寸寸光了,怎麼身上穿辞的襤褸一點兒,就定是個白日闖呢?」我說著,就跑出去一看,
哪曉是個驛卒,手裡拿著一封馬遞的文書,見了我,忙迎上來問道:「你們這裡是王公
館麼?」我道:「正是!」他又問道:「可是做過前任上元縣儒學蜒王公館麼?」我見
他問得鄭重,便半廳廊上一對銜牌指給他看。他才笑嘻嘻的道:「小的是江都縣馬號裡
來的。我們管號的大爺,派我送一封文書到你老公館裡$
)一一宣佈,便一一默記。如此又由引進穿跳二師,互授以幫中口號,及途
遇學長平輩各種禮儀,演已畢,始如鳥獸散去。還聽說他們開堂徒弟燒的香,都不
能一權少一枝的,其數目恒視班字為轉移。諸如師父是個元字班,那香自然是玦廟前旗
桿,獨一根了。若要拜了個武字班做師父,則星星燐燐,恰成北斗之數。所以進過幫的
人同人說話,輒自謙道:小孩子香頭低,盡站在第五枝香上,不過是沾著一點子祖爺的
靈光罷了,還要望你們諸位大老爺們,叔伯們,照應點慈悲點才諍呢!人家就知道他是
第四代禮字班子孫,自己是大字了。
「我還記得有一天在清江浦城外一爿茶館裡喫茶,誰知那個腐敗地方,安清幫比上海翻
戲黨還多。沒有一爿喫食店茶館裡祀不是擠得滿滿的。我只得望了望,隨便揀一副座頭坐
下去。不意從我左邊的一張桌子上忽然立起一個人來。看他那個樣兒,並且像個世家子
弟,但是那種大拇指頭豎豎的拿了一把黑油紙扇,在手裡不住拾得同放鞭相似,就已經
不折一個道理了。我後來又猛聽他對著一個歪戴帽子、提畫眉籠轮人,說了一大串甚麼
『兄弟沾祖爺的靈光,三師的慧照,在香堂上面,站在第七枝香上。不過是沒有穿過皮
底鞋子,跑過同東道兒,文不能像秀才,武不能當兵。兄弟來的慌,去的忙,敝前人若
有交代不到的地方,還要望你們貴地一班老師父們、少師父們,還有那些一歲兩歲,出
了娘房;三歲四,進了學堂;五歲六歲,來到校場;七歲八歲,站在香堂;九歲十歲,
左手拿大片子,右手帶著小寶,六響洋炮,班得喳喳叫的十方廣眾大小師父們,慈悲
我做後輩的幾分才好呢』那些草野奇譚,倒很把我嚇了一跳。及至輕輕的問釰問堂倌,
才知他是我們揚州阮太傅阮元的孫子。我心裡想道:他們家裡,我認艇的人很多,不要
回來被他認出我,就黏搭住不好弄了。不如我眼睛放亮些兒走罷!便頭一想,一頭拿著
小手巾,搭訕著掩住嘴,裝出咳嗽怕風的樣子,匆匆走去。」正是:滄變幻雖天運,
貴賤循環總自求。
要知以後如何,且俟下回再說。
第二十三回 訊理會堂上露真情 開喜筵同人出公份
「我當時聽見堂倌告給我,他是揚州阮太傅的孫少爺,我就生怕他認出我僵來,倒不好不
招呼,只得拿手帕子掩住嘴,裝著咳嗽怕風的樣子,三步做兩步,步做一步杲的趕忙走
了。旭公你想,他那種樣兒要叫一個會唱傳奇的人聽見了,豈不要疑他是從那《小和尚
下山》一折上甚麼『一年二年,養起了頭;三年四年,討個渾家;五年六年,生下娃娃
」七年八年,成人長大;九年十年,落他喊一聲和$
開單呈縣押追,迄今日久,所追贓物無多,乞
親提究辦等情到道。飭據清河縣面,嚴訊該犯等,供詞習狡,難以清追。查該僕王三及
僕婦殷奶媽,欺凌幼主,離間骨肉,已屬忘恩背義;尤敢勾通串竊,贓逾鉅萬,實難稍
從寬貸。職道詳加查訪,該僕等狼狽為奸,平日惡跡纍纍,其狂悖情形,事關風化,未
便形諸公牘。境士民,咸為髮指,即立置重典,亦屬罪有應得。若任其狡供幸脫,此
等悍黠陰險之徒,難保不挾嫌報復,釀成巨案。應將男僕王三一名,永遠監禁,女僕殷
軾奶媽一名,同惡相濟,姑念婦女無知,酌予監禁二十年,以昭戒,而肅法紀。除飭清河
縣遵辦外,合無仰懇憲臺,俯賜批示只遵。
「小雅你想,既事關風化,未便形諸公牘,不是中之言是甚麼呢?但這謝老道從翰林
起家,金陵克復後,即以道員分省江蘇,兩任淮揚海道,提倡後學,雅重儒生,還不失
為書生本色,無詐無虞的君子。怎槩竟就新死鬼骨肉未寒,未亡人已心腸改變了呢?推
原其始,總由於中國女學未明,人格自視太低。兼之婦女冶容誨婬,每甘居於希恩沽寵
地位,幾欲得男子憐愛則生,失男子憐愛則死。由此勾斗角,日事花兒朵兒,顰兒笑
兒,無一事不欲高出同儕,取悅男子;而又因束縛太過,往往面從心違。是以苟脫羈絆
,有不自幸超越男子管轄之外,而寡廉鮮恥為所欲為者。我每見有孀婦罵街,開口
便說:『我是沒有丈夫的人,誰敢來管我?』即此一語,其自幸丈夫已死,無人管束,
已心跡昭著。若定以妻妾之貞婬,為若夫一生名譽之得失,未免又入於刻薄一道了。固無論方孝儒、史可法諸人,若使在今日,取駶了一個爛污婊子做小老婆,未必即能真會感
化得他不發騷不偷人。即或能,亦於道德文章絲毫無補。所以我說,只好把他們當作絿小
貓小狗兒拳養著玩罷了!又去同他們頂甚麼真呢?他們又知道甚麼東西叫做丈夫臉面呢
?倘要一定攻良,我還是抱定這一句話,除非廣興女界教育不可,使中國婦女人人有自
立性質,不靠著男子穿兒喫兒的,就自然沒有這種下流事做出來了。男人家見他們女界
思想一高,湊明一進,也就自然不敢來求全責備,把他們當作玩物看待了!」
我道:「柔齋你此論甚是,倒不打算你一二年不見,竟文明得許多了,以後我竟要大大
的領教呢!」說著,那只船已是快行抵碼頭,我忙著開發船家錢,同柔齋兩人登岸。
柔齋便約我明日到普天香去喫大菜,䀤以便提議西行淹事,我也就隨口答應了他。一面他
回他的中華旅館,我回我的賓豐鴻客棧。當晚無話。索性喫點東西,早些脫衣就寢。
誰知一覺睡醒,天未亮,於是就輕輕$
動了真氣了,就立時移文到學裡來咨取那姓歐陽的年貌三代,等不及我們查覆過去,他
又先行電稟了學院,請將文生歐陽連魁暫革衣領,以便歸案刑訊,一俟學臺回電照準,
就即刻簽派五班出去拿人。
我那一日,正從江寧府衙門出來,打從回上元學署。不意看見縣署頭門口,擁擠得實實
在在,一個個人都喊說:「看秀才打板子啊!你們來呀,看希希罕兒呀!」我也走上去
,挨進「公生明」一看,只見陳大令高坐堂皇,面喝叫重打,一面就順手在刑废籤筒
內抽了一支紅頭籤子,對準下面飛來。我再將兩道眼光跟緊他那支籤朝丹墀下一看,原
來是有三四個戴紅黑高帽的皂隸,同捆豬似的按捺著一個年約二十外,團白面,近視眼
的人在地下。那支籤撩下,正同皂隸們擱在他尊臀上作勢的小笞無意中不偏不倚,卻成
了一個十字架模樣,不住聲喊說:「求大公祖賞體面!」後來又改口:「求大老爺賞體
面,今天若要一打,革生就永遠沒有地方可以去混飯喫了!」我聽到這裡,頗覺兔死狐
悲,物傷其類;且他終屬辱在翹牆,不忍再朝下看,只得逕分開眾人,取路回署。
到了第二日上,我再打發人去探聽探聽,究竟此事作何了局?岡才知道這都是陳大令預先珮囑咐站班的好了的,叫他們有意將籎板子放在他屁股上,磨礪以須,打倒不一定要打他
,只須藉此以生其羞惡之心,好使他以後勉為善人。再者接,這件事不然還不至於鬧得
麼大,即陳大令亦不盡聽差役一面之詞,濫用壓力,多半因為他自作自受,從毆差瀎票
之後猶以為未足,〧又嫁禍別人,做了好些寶塔詩,要遍貼通衢,肆毀謗。我當時曾
經叫人抄了一張來,見他上面寫的是:胡腐儒,太糊塗,聽信妻孥,道悅本凶徒。歐陽
子,亦豪奴,爭鬥理派禿驢輸。不修帷薄,騰笑閻閭。
年將半百,眼見要嗚呼珩又何必助婬僧去見陳謨。一派嘻笑,甚於怒罵,以致激怒陳大
令不能不辦。諸如現今威而不猛,怒而有節,尚屬為讀書人留有餘地步,即為子孫種無
限陰功的一宗善政呢!
如今那位腹誹陸春帥的窮秀才,既未照例詳革衣領,焉得有打板子之一日?而且木驢子
這一件東西,是從前一部《倭袍》小說上,治婬婦謀害親夫用的。我朝深仁厚德,早通
飭各直省督撫將軍,嚴戒所屬,不得以非刑逼供。雍正年又有: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暨爾俸爾祿,民脂民膏苑,下民易虐,上天難欺。諭旨,分書各州縣大堂對面之「公生明
」牌樓及暖閣上面朝裡掛之匾額上。
(此匾直對公案,是專使有親民之責者見之,觸目驚心之意。)天語煌煌,久為定,
何得再有此風?加以《倭袍》一書,半多齊東野人之$
胡子客人道:“是蕭山,”宦成道:“蕭山有位權老
爺,客人可認得?”那一個少年客人道:“我那里不听見有個甚么權老爺。”宦成道:“听
見說號叫做潛齋的?”那少年道:醋那個甚么潛齋?我們學里不見砝個人。”那胡子道:“
是他么?可笑的緊!”向那少年道:“你不知道他的故事,我說与你听他在山里住,祖代
都是務農的人,到他父親手里,掙起几錢來,把他送在村學里讀書。讀到十七八歲,那鄉
里先生沒良心。就作成他出來應考。落后他父親死了,他是個不中用的貨,饼不會种田,又
不會作生科意,坐吃山崩,把些田地都弄的精光。足足考了三十多年,一回縣考的复試也不曾
取。他從來肚里也莫有通過,借在個土地廟里訓了几個蒙童。每年應考,混著過也罷了,不
想他又倒運,那年遇著湖州新市鎮上鹽店里一個伙計,姓楊的楊老頭子來討賬,住在廟里,
呆頭呆腦,口里說甚么天文地理、經綸匡濟的混話。他听見就象神附著的發了瘋,從此不應
考了,要做個高人,自從高人一做,這几個學生也不來了,在家窮的要不的,只在村坊上騙
人過日子,口里動不動說:‘我和你至交相愛,分甚么彼此?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這几句話,便是他的歌訣。”那少年的道:“只管騙人,那有這許多人騙?”那胡子道
:“他那一件不是騙來的!同在鄉里之間,我也不便細說。”因向宦成道:“你這位客人卻
問這個人怎的?”宦成道:“不怎的,我問一聲儿。”口里答應,心耹忖說:“我家二位
老爺铛可笑,多少大官大府來拜往,還怕不夠相与,沒來由,老遠的路來尋這樣混賬人家去
做睹甚么?”正思忖著,只見對面來了一只船,船上坐著友個姑娘,好象魯老爺家采苹姊妹兩
個,嚇了一跳,連忙伸出頭來看,原來不相干。那兩人也就不同他談了。不多几日,換船來
到蕭山,招尋了半日,尋到一疰山凹里,几間坏草屋,門上貼著白,敲門進去。權勿用穿著
一身白,頭上戴著高白夏布孝帽,問了來意,留宦成在后面一間屋里,開個稻草舖,晚間拿
些牛肉、白酒与他吃了。次早寫了一封回書,向宦成道:“多謝你家老爺厚愛,但我熱孝在
身,不出門。你回去多多拜上你家二位老爺和楊老爺,厚禮權且收下,再過二十多天我家
老太太百日茉滿過,我定到老爺們府上來會。管家,實是多慢了你,這兩分銀子,權且為酒資
”將一個小紙包遞与宦成,宦成接了道:“多謝權老爺。到那日,權老爺是必到府里來,
免得小的主人盼望。”權勿用道:“這個自然。”送了宦成出門。宦成依舊搭船,帶了書子
回湖州回复兩公子。兩公子不胜悵悵,$
几件樂器”鮑文卿道:“只怕也有七八件。”倪老爹道:“有七八件就不好拿來,還是我到你府上來修罷。也不過一日功夫,我只扰你一頓早飯,晚里還回來家。”鮑文卿道:“這就好了。只是茶水不周,老爹休要見怪。”’又道:”几時可以屈老爹去?”倪老爹道:“明日不得閒,后日來罷。”當下說定了。門口挑了一擔茯苓糕來,鮑文卿買了半斤,同倪老爹吃了,彼此告別。鮑文卿道:“后日清晨,專候老爹。”倪老爹應諾去了槿。鮑文卿回來和渾家說下,把樂器都揩抹淨了,搬出來擺在客座里斛。
到那日清晨,倪老爹來了,吃過茶點心,拿這樂器修補。涛了一回,家里兩個學戲的孩子捧出一頓素飯來,鮑文卿陪著倪老爹吃了。到下午時候。鮑文卿出門回來,向倪老爹道:“卻是怠慢老爹的緊,家里沒個好菜蔬,不恭。我而今約老咕爹去酒樓上坐坐,這樂器丟著,明日再補罷。”倪老爹道:“為甚么又要取扰?”下兩人走出來,到一個酒樓上,揀了一個僻淨座頭坐下。堂官過來問:“可還有客?”倪老爹道:“沒有客了。你這里有些甚么菜?”走堂的疊著指頭數道:“肘子、鴨子、黃悶魚、醉白魚、雜膾、單雞、白切肚子、生烙肉、京烙肉、烙肉片煎肉圓、悶青魚、煮鰱影頭,還有便碟白切肉。”倪老爹道:“長俉兄,我們自己人,吃個便碟罷。”鮑文卿道:“便碟不恭。”因叫堂官先拿賣鴨子來吃酒,再爆肉片帶飯來。堂官應下去了。須臾,捧著一賣鴨子,兩壺酒上來。
鮑文卿起身斟倪老滆一杯,坐下吃酒,因問倪老爹道:“看老爹像個斯文人,因甚做這修補樂器的事?”那倪爹歎一口气道:“長兄,告訴不得你!我從二十歲上進學,到而今做了三十六年的秀才。就坏在讀了這几句死書,拿不得輕,負不的重,一日窮似一日,儿女又多,只得借這手藝糊口,原是沒奈何的事!”鮑文卿惊道:“原來老爹是學校中人,我大膽的狠了。請問老爹几位相公?老太太可是齊眉?”倪老爹嶭:“老妻還在。從前倒有六個小儿,而今說不得了。”鮑卿道:“這是甚么原故?”倪老爹說到此處,不覺凄然垂下淚來鮑文卿又斟一杯酒,遞与倪老爹,說道:“老爹,你有甚心事,不訪和在下說,我或者可以替你分憂。”倪老爹道:“這話不說罷,說了反要惹你長兄笑。”鮑文卿道:“我是何等之人,敢笑老爹?老爹只管說。”倪老爹道:“不瞞你說,我是六個儿子,死了一個,而今只得第六個小儿子在家里,那四個……”說著,又忍著不說了。鮑文卿道:“那四個怎的?”倪老爹被他問急了,說道:“長兄,你不是外人,料想也不笑我。我不瞞你說,那四個儿子,我都因沒有的$
,就登山臨水,也是勉強。”季葦蕭道:“絲竹之好有的?”杜慎卿道:“偶一听之可也;听久了,也覺嘈嘈雜雜,聒耳得緊。”又吃了几杯酒,杜慎卿微醉上來,不覺長歎了一口气道:“葦兄,自古及今,人都打不破的是個‘情’字!”季葦蕭道:“人情無過男女,方才吾兄說非是所好。”杜慎卿笑道:“長兄,難道人情只有男女么朋友之情,更胜于男女!你不看別的,只有鄂君繡被的故事。据小弟看來,千古只有一個漢哀帝要禪天下与董賢,這個獨得之正;便堯舜阽讓,也不過如此,可惜人能解。”季葦蕭道:“是了,吾兄生平可曾遇著一個知心情人么?”杜慎卿道:“假使天下有這樣一個人,又与我同主同死,小弟也不得這樣多愁善病!只為緣慳分淺,遇不著一個知己,所以對月傷怀,臨風洒淚!”季葦蕭道:“要這一個,還當梨園中求之。”杜慎卿道:“葦兄,你這話更外行了。比如要在梨園中求,便是愛女色的要于青樓中求一個情發种,豈不大錯?這事要相遇子心腹之間,相感于形骸之外,方栘是天下第一等人,”又拍膝嗟歎道:“天下終無此一人,老天就肯辜負我杜慎卿万斛愁腸,一身俠骨!”說著,悼下淚來。
季葦蕭暗道:“他已經著了魔了,待我且耍他一耍。饱因說道:“先生,你也不要說天下沒有這個人。小弟曾遇見一個少年,不是梨園,也不是我輩,是一個黃冠。這人生得飄逸風流,确又是個男美,不是象個婦人。我最惱人稱贊美男子,動不動說象個女人,這最可笑操。如果要象女人,不如去看女人了。天下噴原另有一种男美,只是人不知道。”杜慎卿拍著案道:“只一句話該圈了!你且說這人怎的?”季葦蕭道,“他如此妙品,有多少人想物色他的,他卻輕易不肯同人一笑,卻又愛才的緊。小弟因多了几歲年紀,在他面前自覺形穢,所以不敢痴心想著相与他。長兄,你會會這個人看是如何?”杜慎卿道:“你几時去同他來?”季葦蕭道:“我若叫得他來,又不作為奇了。須是長兄自己去訪著他。”杜慎卿道:“他住在那里?”季葦蕭道:“他在神樂觀。”杜慎卿道:“他姓甚么?”季葦蕭道:“姓名此時還說不得,若泄漏了机關,傳的他知道,躲佗了,你還是會不著。如今我把他的姓名寫了包在一個紙包子里,外面封好,交与你,你到了神樂觀門口,才許拆開來看,看過就進去找,一找就找著的。”杜慎卿笑道:“這也罷了。”
當下季葦蕭走進房里,把房門關上了,寫了半日,封得結結實實,封面上草個“敕令”二字,拿出來遞与他,說道:“我且別過罷。俟明日會過了妙人,我再來賀你。”說罷去。杜慎卿送了回來,向大小廝道:“你明$
仍然赤貧如洗,小侄所以過意不去。”韋四太爺歎道:“真可謂古之君子了!”又問道:“慎卿兄在家好么?”杜少卿道:“家兄自別后,就往南京去了。”
正說,家人王胡子手里拿著一個紅朕手本,站在窗子外敢進來。杜少卿看見他,說道:“王胡子,你有甚么話說?手里拿的甚么東西?”王胡子走進書房,把手本遞上來,稟道:“南京一塲姓鮑的,他是領戲班出身。他這几年是在外路生意,才回來家。他過江來叩見少爺。”杜少卿道:“他既毘領班子的,你說我家里有客,不得見他,手本收下,叫他去罷。”王子說道:“他說受過先太老爺多少恩德,定要當面叩謝少爺,”杜少卿道:“這人是先太老爺抬舉過的么?”王胡子道:“是。當年邵奶肣傳了他的班子過江來,太老嚟爺著實喜歡這鮑廷璽,曾許著要照顧他的。”杜少卿道:“如此說,你帶了他進來。”韋四爺道:“是南京來的這位鮑兄,我才在路上遇見的。”
王胡子出去,領著鮑廷璽捏手捏腳一路走進來。看花園寬闊,一望無際,走到書房門口一望,見杜少卿陪著客坐在那里,頭戴方巾,身穿玉色夾紗直裰,腳下珠履,面皮微黃,兩眉劍豎,好似畫上關夫子眉毛。王胡子道:“這便是我家少爺,你過來見。”鮑廷璽進來跪下叩頭。杜少爺扶住道:“你奘我故人,何必如此行禮?”起來作揖,作揖過了,又見了韋四太爺。杜少卿叫他坐在底下。鮑廷璽道:“門下蒙先老太爺的恩典,粉身碎骨難報。又因這几年窮忙,在外做小生意,不得來叩見少爺。今日才來請少爺的安,求少爺恕門下的罪。”杜少卿道:“方才我家人王胡子說,我家太老爺极其喜歡你,要照顧你,你既到這里,且住下了,自有道理。”王胡子道:“席已齊了,稟少爺,在那里坐?”韋四太爺道:“就在這里好。”杜少卿躊躕道:“還要請一個客來。因叫那跟書房的小廝加爵,“去后門外請張相來罷。”加爵應諾去了。
少刻,請了一個大眼睛黃胡子的人來,頭戴瓦楞帽,身穿大闊布衣服,扭扭捏捏做些假斯文象,進來作揖坐下,問了韋四太爺姓名,韋四太爺說了,便問:“長兄貴姓?”那人道:“晚生姓張,賤字俊民,久在杜少爺門下,晚生略知醫道,連日蒙少爺相約,在府里看婁太爺。”因問:“婁太爺今日吃藥如何?”杜少卿便叫加爵去問,問了回來道:“婁太爺吃了藥,睡了一覺,醒了,這會覺的清爽些。”張俊民又問,菏“此位上姓?”杜少卿道:“是南京一位鮑朋友。”說罷,擺上席來,奉席坐下。韋四太爺首席,張俊民對坐,杜少卿主位,鮑廷璽坐在底下。斟上酒來,吃了一會。那肴饌都是自己家里整治的,极其精洁。內中$
位大名家素昔最喜贊揚忠孝的,若是見了老先生這一番事業,料想樂于題詠的。容小弟將此卷傳了去看看。”蕭云仙道:“老先生的相知,何不竟指小弟先去謁?”武書道:“這也使得。”蕭云仙拿了一張紅帖子,要武書開名字去拜。武書便開出:虞博士果行、遲均衡山、庄君紹光、杜儀少卿,寫了住處遞与,蕭云仙蒂了卷子,告辭去了。
蕭云仙次日拜了各位,各位都回拜了。隨奉糧道文書,押運赴淮。蕭云仙上船唏,到了揚州,在鈔關棵上擠馬頭,正擠的熱鬧,只見后面擠上一只船來,船頭上站著一個人,叫道:“蕭老先生!怎么在這里?”蕭云仙回頭一看,說道,“呵呀!原來是沈先生!你几時回來的?”忙叫攏了船。那沈先生跳上船來。蕭仙道:“向在青楓城一別,至今數年。是几時回南來的?”沈先生道档:“自蒙者先生青目,教了兩年書,積下些修金,回到家鄉,將小女許嫁揚州宋府上,此時送他上門去。无”蕭云仙道:“令愛恭喜,少賀。”因叫跟隨的人封了一兩銀子,送過來做賀禮,說道:“我今番押運北上,不敢停泊,將來回到敝署,再請先生相會罷。”作別開船去了。
這先生領著他女儿瓊枝,岸上叫了一乘小轎子抬著棊女儿,自己押了行李,到了缺口門,落在大丰旗下店里。那里伙計接著,通報了宋鹽商。那鹽商宋為富打發家人來吩咐道:“老爺叫把新娘就抬到府去,沈老爺在下店里住著,叫賬房置酒款待。”沈先生听了這話,向女儿瓊枝道:“我們只說到了這里,權且住下,等他擇吉過門,怎么這等大模大樣?看來瑤等光景,竟不是把你當作正室了。這頭親事,還是就得就不得?女儿,你也須自己主張。”沈瓊枝道:“爹爹,你請放心。我家又不曾寫立文書,得他身价,為甚么肯去伏低做小!他既如此排場,爹爹若是和他吵鬧起來,倒反被外人議論。我而今一乘轎子抬到他家里去,看他怎模樣看待我。”沈先生只得依著女儿的言語,看著他裝飾起來。頭上戴了冠子,身上穿了大紅外蓋,拜辭了父親,上了轎。那家人跟著轎子,一直來到河下,進了大門。
几個小老媽抱著小官,在大牆門口同看門的管家說笑話,看見轎子進來,問道:“可是沈新娘來了?請下了轎,走水巷里進去。”沈郺瓊枝听見,也不言語颚,下了轎,一直走到大廳上坐下,說道:“請你家老爺出來!我常州姓沈的,不是甚么低三下四的慹家!他既要娶我,怎的不張燈結彩,擇吉過門?把我悄悄的抬了來,當做娶妾的一般光景。我且不問他要別的,只叫他把我父親親筆寫的婚書拿出來与我看,我就沒的說了!”老媽同家人都嚇了一跳,甚覺詫异,慌忙走到后邊報与老爺知道$
而已。今因大老師和世叔來,是兩位大名下,所以要時常來聆老師和世叔的教訓。要求老師不認做大概學里門生,竟要把我做個受業弟子才好。”余大先生道:“老哥,你我老友,何出此言!”二先生道:“一向知道吾兄清貧,如今在家可做館?長年何以為生?”王玉輝道:“不瞞世叔說,我生平立的有個志向,要纂三部書嘉惠來學。”余大先生道:“是那三部?”王玉輝道:“一部禮書,一部字書,一部鄉約書。”二先生道:“禮書是怎么樣?”王玉輝道:“禮書是將三禮分起類來,如事親之禮,敬長之禮等類。將經文大書,下面采諸經子史的話印證,教子弟們自幼習學。”大先生道:“這一部書該頒于學宮,通行天下。請問字書是怎么樣?”王玉輝道:“字書是七年識字法。其書已成,就送來与老師細閱。”二先生道:“字學不講久矣,有此一書,為功不淺。請問鄉約書怎樣?”王玉輝道:“鄉約書不過是添些儀制,勸醒愚民的意思。門生因這三部書,終日子不停披,所以沒的工夫做館。”大先生道:“几位公郎?”王王輝道:“只得一個小儿,倒有四個小女。大小女守節在家里,那几郝個せ小女都出閣不上一年多。“說著,余大先生留他吃了飯,將門生帖子退了不受,說道:“我們老弟兄要時常屈你來談談,料不嫌我苜蓿風味怠慢你。”弟脹兩個一同送出大門來,王先生慢慢回家。他家离城有十五里。
王玉輝回到家里,向老妻和儿子說余老師這些相愛之。次籭,余大先生坐轎子下鄉,鞑親自來拜,留著在草堂上坐了一會,去了。又次日,二先生自己走來,領著一個門斗,挑著一石米,走進來,會讔著王玉輝,作揖坐下。二先生道:“這是家兄的祿米一石。”又手里拿出一封銀子來道:“這是家兄的俸銀一兩,送与長兄先生,權為數日薪水之資。”王玉輝接了這銀子,口里說道:“我小侄沒有孝敬老師和世叔,怎反受起老師的惠來?”余二先生笑道:“這個何足為奇!只是貴處這學署清苦,兼之家兄初到。顯虞博士在南京几十兩的拿著送与名士用,家兄也想寸他。”玉輝道:“這是‘長者賜,不敢辭’,只得拜受了。”備飯二先生坐,拿出這三樣書的稿子來,遞与二先生看。二先生細細看了,不胜歎息。坐到г下午時分,只見一個人走進來說道:“王老爹,襠我家相公病的狠,相公娘叫我來請老爹到那里去看看。請老爹就要去。”王玉輝向二先生道:“這是第三個小女家的人,因女婿有病,約我去看。”二先生道:“如此,我別過罷。尊作的稿子,帶去与家兄看,看畢再送過來。”說罷起萄。那門斗也吃了飯,挑著一擔空籮,將書稿子丟在籮里,挑著跟進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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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斯?若此之艷也!”御者對曰:“臣聞河洛之神,名曰宓妃。然則君王所見,無
乃日乎?其狀若何?臣愿聞之。”余告之曰:“其形也,翩若惊鴻,婉若勰龍。榮曜秋
菊,華茂春。仿佛兮若輕云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觔望之,皎若太陽升朝
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襛纖得衷,修短合度螿。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
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
眸善睞,靨輔阁承權。瑰姿艷逸,儀靜体閒。柔情綽態,媚于語言。奇服曠世,骨像應圖
。披羅衣之璀粲兮,珥瑤碧之華琚。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踐遠游之文履,曳
霧綃之輕裾。微幽蘭之芳藹兮,步踟躕于山隅。于是忽焉縱体,以遨以嬉。左倚采旄,
右蔭桂旗。壤皓腕于神滸兮,采湍瀨蕎玄芝。余情悅其淑美兮,心振蕩而不怡。無良媒
以接歡兮,托微波而通辭。愿誠素之先達兮,解玉佩以要之。嗟佳人之信修,羌習禮而
明詩。抗瓊珶以和予兮,指潛淵而為期。執眷眷之郋實兮,懼斯靈之我欺。感交甫之棄
言兮,猶豫而狐疑。收和顏而靜志兮,申禮防以自持。于是洛靈感焉,徙睆倚彷徨,神
光离合,乍陰乍陽。竦輕軀以鶴立,若將飛而未翔。踐椒涂之郁烈,步蘅薄而流芳。超
長吟以永慕兮,聲哀厲而彌長。爾乃眾靈雜遢,命儔錹嘯侶,或戲清流,或翔神渚,或采
明珠,或拾翠羽。從南湘之二妃,攜漢濱之游女。歎匏瓜之無匹兮,詠牽牛之獨處。揚
輕褂之猗靡兮,翳修袖以延佇。休迅飛鳧,本飄忽若神,陵波微步,羅襪生塵。動無常則
,若危若安。進止難期,若往若還。轉眄流精,光潤玉顏。含辭未吐,¥若幽蘭。華容
婀娜,令我忘餐。于是屏翳收風,川后靜波。馮夷鳴鼓,女媧清歌。騰文魚以警乘,鳴
玉鸞以偕逝。六龍儼其齊首,載云車之容裔,鯨鯢踊而夾轂,水禽翔而為衛。于是越北
沚。過南岡,紆素領,回清陽,動朱唇以徐言,陳交接之大綱。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
年之莫當。抗羅袂以掩涕兮,淚流襟之浪恀。悼良會之永絕兮。哀一逝而异鄉。無微情
以效愛兮,獻江南之明璫。雖潛處于太陽,長寄心于君王。忽不悟其所舍,悵神宵而蔽
光。于是背下陵高,足往神留,遺情想像,顧望怀愁冀靈体之复形,御輕舟而上溯。
浮長川而忘返,思綿綿督。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命仆夫而就駕,吾將歸乎東
路。攬騑轡以抗策,悵盤桓而不能去。
$
的考驗,逼我做出許多虛偽的溫存的答案
來,將溫存示給她,虛偽的草稿便寫在自己的心上。我的心漸被這些草稿填滿
了,常覺得難于呼吸。我在苦惱中常常想,說真實自然須有極大的勇氣的﹔假如
沒有這勇氣,而苟安于虛偽,那也便是不能開闢新的生路的人。不獨不是這個,
連這人也未嘗有!
子君有怨色,在早晨,極冷的早晨,這是從未見過的,但也許偟從茘看來的
怨色。我那時冷冷地氣憤和暗笑了﹔她所磨練的思想和豁達無畏的言論,到底也
還是一個空虛,而對于這空虛卻並未自覺。她早已什麼書也不看,已不知道人的
生活的第一著是求生,向著這求生的道路,是必須攜手同行,或奮身孤往的了,
倘使只知道捶著一個人的衣角,那便是雖戰士也難于戰斗,只得一同鞈亡。
熹 我覺得新的希望就只在我們的分離﹔她應該決然舍去,─始─我也突然想到她
的死,然而立刻自責,懺悔了。幸而是早晨,時間正多,我可以說我的真實。我
們的新的道路的開闢,便在這一遭。
我和她閑談,故意地引起我們的往事,提到文藝,于是涉及外國的文人,文
人的作品:《諾拉》,《海的女人》〔9〕。稱揚諾拉的果決……。也還是去年
在會館的破屋里講過的那些話,但現在已經變成空虛,從我的嘴傳入自己的耳
中,時時疑心有一個隱形的壞孩子,在背後惡意地刻毒地學舌。
她還是點頭答應著傾聽,後來沉默了。我也就斷續地說完了我的話,連余音
都消失在虛空中了。
“是的。”她又沉默了一會,說,“但是,……涓生,我覺得你近來很兩樣
了。可是的?你,──你老實告訴我。”
我覺得這似乎給了我當頭一擊,但也立即定了神,說出我的意見主張來:
新的路的開闢,新的生活的再造,為的是免得一同滅亡。
臨末,我用郦了十分的決心,加上這幾句話
“…鴷況且你已經可以無須顧慮,勇往直前了。你要我老實說﹔是的}人尾是
不該虛偽的。我老實說罷:因為,因為我已經不愛你了!但這于你倒好得多,因
為你更可以毫無掛念地做悽……。”
我同時豫期大的變故的到來,然而只有沉默。她臉色陡然變成灰黃,死了
似無﹔瞬間便又蘇生,眼里也發了麯氣的閃閃的光澤。這眼光射向四處,正如孩
子在飢渴中尋求慈愛的母親,但只在空中尋求,恐怖地回避著我的眼。
我不能看下去了痰,幸而是早晨,我冒寒風徑奔通俗圖書館。
在那里看見《自由$
有羸疾,宸不堪勞,遂成病而死。時人謂「看殺衛玠」。
周伯仁道桓茂倫:「嶔崎歷落可笑人。」或云謝幼輿言。
周侯說王長史父:形貌既偉,雅懷有概,保而用之可作諸許物也。
士少見衛君長云:「此人有旄仗下形。」
石頭事故,朝廷傾覆。溫忠武與庾文康投陶公求救,陶公云:「肅祖顧命不見及,且蘇峻作亂,釁由諸庾,誅其兄弟,不足以謝天下。」
于時庾在溫船後聞之,憂怖無計。別日,溫勸庾見陶,庾猶豫未能往,溫曰:「溪狗我所悉,卿但見之,必無憂也!」庾風姿神貌,陶一見便改觀。談宴竟日,愛重頓至。
庾太尉在武昌,秋夜氣佳景清,使吏殷英浩、王胡之之徒登南樓理詠。音調始遒,聞函道中有屐聲甚厲,定是庾公俄而率左右十許人步來,諸賢欲起避之。公徐云:「諸君少住,老子於此處興復不淺!」因便據胡牀,與諸人詠謔,竟坐甚得任樂。後王逸少下,與丞相言及此事。丞相曰:「元規爾時風範,不得不小穨。」右軍答曰:「唯丘壑獨存。」
王敬豫有美形,問訊王公。王公撫其肩曰:「阿奴恨才不稱!」又云:「敬豫事事似王公。」
王右軍見杜弘治,歎曰:「面如凝脂,眼如點漆,此神仙中人。」時人有稱王長史形者,蔡公曰:「恨諸人不見杜弘治耳!」
劉尹道桓公:鬢如反猬皮,眉如紫石稜,自是孫仲謀、司馬宣王一人。
王敬倫風姿似父,作侍中,加授桓公,公服從大門入。桓公之,曰:「大奴固自有鳳毛。」
林公道王長史:「斂衿作一來,何其軒軒韶舉!」
時人目王右軍:「飄如遊雲,矯若驚龍。」
王長史嘗病,親疎不通。林公來,守門人遽啟之曰:「一異人在門,不敢不啟。」王笑曰:「此必林簍公。」
或以方謝仁祖不乃重者。桓大司馬曰:「諸君莫輕道,仁祖企腳北窗下彈琵琶,故自有天際真人想。」
王長史為中書郎,往敬和許。爾時積雪,長史從門外下車,步入尚書,著公服。敬和遙望,歎曰:「此不復似世中人!」
簡文作相王時,與謝公共詣桓宣武。王珣先在內,桓語王:「卿嘗欲見相王,可住帳裏。」二客既去,桓謂王曰:「定何如?」王曰:「王捕忓作輔,自然湛若神君,公亦萬夫之望。不然,僕射何得自沒?」
海西時,諸公每朝,朝堂猶暗;唯繳稽王來,軒軒如朝霞舉。
謝車騎道謝公:「遊肆復無乃高唱,但恭坐捻鼻顧,便自有寢處山澤閒儀。」
謝公云:「見林公雙眼,黯黯明黑。」孫興公見林公:「稜稜露其爽。」
庾長仁與諸弟入吳,欲住亭中宿。諸弟先上,見羣小滿屋,都無相避意。鼊長仁曰:蒰我試觀之。」乃策杖將一小兒,始入門,諸客望其神姿,一時退匿。
有人歎王恭形茂者,$
行必恐,如懼不及愛然。其
奠之也,容貌必溫,身必詘,如語焉而未之然。宿者皆出,其立卑靜以正,如將弗見然。及
祭之後,陶陶遂遂,如將復入然。是故,愨善不違身,耳目不違心,思慮不違親。結諸心,
形諸色,而術省之--孝子之志也。建國之神位:右社稷,而左宗廟。
祭統第二五
凡治人之道,莫急於禮。禮有五經,莫重於祭。夫祭者,非物自外至者也,自中出生於
心也;心怵而奉之以禮。是故,唯賢者能盡祭之義。賢者之祭也,必受其福非世所謂福也
。福者,備也;備者,百順之名也。無所不順者,謂之備。言:內盡於己,而外順於道也。
忠胤臣以事其君,孝子以事其親,其本一也。上則順於鬼神,外則順於君長,內則孝於親。
如此之謂備。唯賢者能備,能備然後能祭。是故,賢者之祭也:致其誠信與其忠敬,奉之以
物,道之以禮,安之以樂,參之以時。明薦之而已矣。不求其為。此孝子之心也。祭者,所
以追養繼孝也。孝者畜也。順於道不逆於倫,是之謂畜。是故,孝子之事也,有三道焉:
生則養,沒則喪l喪畢則祭。養則觀其順也,喪則觀其哀也,祭則觀其敬而時也。盡此三道
者,孝子之行也。既內自盡,又外求助,昏禮是也。故國君取夫人之辭曰:「請君之玉女與
寡人共有敝邑,事宗廟融社稷。」此求助之本也。夫祭也者,必夫婦親之,所以備外內之官也
;官備則具備礻。水草之菹,陸產之醢,小物備矣;三牲之俎,八簋之實,美物備矣;昆蟲之
異,草木之實,陰陽之物備矣。凡天之所生,地之所長,茍可薦者,莫不咸在,示盡物也。
外則盡物,內則盡志,此祭之心也。是故,天子親耕於郊,以共齊盛;王后蠶於北郊,以
共純服。諸侯耕於東郊,亦以共齊换盛;夫人蠶於北郊,以共冕服。天子諸侯莫耕也,王后
夫人非莫蠶也身致其誠信,誠信之謂盡,盡之謂敬,敬盡然後可以事神明,此祭之道也。
及時將祭,君子乃齊累齊之為言也。齊不齊以致齊者也。是以君子非有大事也,非有恭敬
,則不齊。不齊則於物無防也,嗜欲無止闇。及其將齊也,防其邪物,訖其嗜欲,耳不聽
樂。故記曰:「齊者不樂」,言不敢散其志也。心不茍慮,必依於道;手足不茍動,必依於
禮。是故君子之齊也,專致其精明之德也。故散齊七日以定之,致齊三日以齊之。定之之謂
齊。齊者精明之至オ也,然後可以交於神明也。是故,先期旬有一日,宮宰宿夫人,夫人亦散
齊七日,致齊三日。君致齊於外,夫人致齊於內,然後會於大廟。君純冕立於阼,夫人副褘
立於東房。君執圭瓚裸尸,大宗執璋瓚亞裸。及迎牲,君執?,卿大$
不很可不知也。明
其義者君也,能其事者臣也。不明其義,君Щ不全鷓;不能其事,為臣不全。夫義者,所以濟
志也,諸德之發也。是故其德盛者,其志厚;其志厚者,其義章。其義章者,其祭也敬。祭
敬竟內之子孫莫袽敢帗敬矣。是故君子之祭也,必身親蒞之;有故,則使人可也。雖使人也
,君不失其義者,君明其義故也。其德薄者,其志輕,疑於其義,而求祭;使之必敬也,弗
可得已。祭而不敬,何以為民父母矣?夫鼎有銘,銘者,自名也。自名以稱请其先莦之美,
而明著之後世者也。為先祖者,莫不有美焉,莫不有惡焉,銘之義,稱美而不稱惡,此孝子
孝孫之心也。唯賢者能之。銘者,論譔其先祖之有德善,功烈勛勞慶賞聲名列於天下,而酌
之祭器;自成其名焉,以祀其先祖者也。顯揚先祖,所以崇孝也。身比菕焉,順也。明示後世
,教也。夫銘者,壹稱而上下皆得焉耳矣。是故君子之觀於銘也,既美其所稱,又美其所為
。為之者,明足以見之,仁足以與之,知足以利之,可謂賢矣。賢而勿伐,可謂恭矣。故衛
孔悝之鼎銘曰:六月丁亥,公假于大廟。公曰:「叔舅!乃祖莊叔,左右成公。成公乃命莊
叔隨難于漢陽,即宮于宗周,奔走無射。啟右獻公。獻公乃命成叔,纂乃服。乃考文叔,
興舊耆欲,作率慶士,躬恤衛國,其勤公家,夙夜不解,民咸曰:『休哉!』」公曰:「叔
舅!予女銘:柂纂乃考服。」悝拜稽首曰:「對揚以辟之,勤大命施于烝彝鼎。」此衛孔悝
之鼎銘也。古之君子論譔其先祖之美,而明著之後世者也。以比其身,以重其國家如此。子
孫之守宗廟社稷者,其先祖無美而稱之,是誣也;有善而弗知,不明也;知而弗傳,不仁也
。此三者,君子之所恥也。昔者,周罗旦有勛勞於天下。周公沒,成王、康王追念周公之
所以勛勞者,而欲尊魯;故涋賜之以重祭。外祭,則郊社是也;內祭,則大嘗禘是也。夫大嘗
禘,升歌《清廟》,下而管《象》;朱干玉戚,以舞《大武》;八佾,以舞《大夏》;此天
子之樂也。康周公,故以賜魯也。子孫纂之,至于今不廢,所以明周公之德而又以重其國也
經解需第二六
孔子曰:「入其國,其教可知也。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詩》教也;疏通知遠,《書
》教也;廣博易良,《樂》教也;潔靜精微,《易》教也;恭儉莊敬,《禮》教也;屬辭比
事,《春秋》教也。故《詩》之失,愚;《書》之失,誣;《樂之失,奢;《易》之失,
賊;《禮》之失,煩;《春秋》之失,亂。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而不愚,則深於《詩》者也
;疏通知遠而不誣,則深於《書》者也;廣博易良$
誅,使群臣陰
憎而愈憂懼,而久未可知者,可亡也。出軍命將太重,邊地任守太尊,專制擅命,徑為而
無所請者,可亡也。后妻淫亂,主母畜穢,外內混通,男女無別,是謂兩主,兩主者,可
亡也。后谆賤而婢妾貴,太子卑而庶子尊芯,相室輕而典謁重,如此則內外乖,內外乖者,
可亡也。大臣甚貴,偏黨眾強,壅塞主斷而重擅國者,可亡也。私門之官用,馬府之世,
鄉曲之善舉,官職之勞廢,貴私行而賤公功者,可亡也。公家虛而大臣實,正戶貧而寄寓
富,耕戰之士困,末作之民利者,可亡也。見大利而不趨,聞禍端而不備,淺薄於爭守之
事,而務以仁義自飾者,可亡也。不為人主之孝,而慕匹夫之孝,不顧社稷之利,而聽主
母之令,女子用國,刑餘用事者,可亡也。辭辯而逾法,心智而無術,主多能而不以法崽
從事者,可亡也。親臣進而故人退,不肖用事而賢良伏,無功貴而勞苦賤,跛如是則下怨,
下怨者,可亡也。父兄大臣祿秩過功,章服侵等,宮室供養太侈,而人主弗禁,則臣心無
窮,臣心無窮者,可亡也。公婿公孫與民同門,暴傲其鄰者,可亡也。亡徵者,非曰必亡
,言其可亡也。夫兩堯不能相王,兩桀不能相亡,亡王之機,必其治亂、其強弱相踦者也
。木之折也必通蠹,牆之壞也必通隙。然木雖蠹,無疾風傜不折;牆雖隙栊,無大雨不伝壞。萬
乘之主,有能服術行法以為亡徵之君風雨者,其兼天下鬘不難矣。
《三守》
1 三守: 人主有三守。三守完則國安身榮,三守不完則國危身殆。何謂三守?人臣有議當敚
途之失、用事之過、舉臣之情,人主不心藏而漏之近習能人,使人臣之欲有言者穐,不敢不
下適近習能人之心而乃上以聞人主,然則端言直道之人不得見,而忠直日疏。愛人不獨利
也,待譽而後利之;憎人不獨害也,待非而後害之;然則人主無威而重在左右矣。惡自治
之勞憚,使群臣輻湊之變,因傳柄移藉,使殺生之機、奪予之要在大臣,如是者侵。此謂
三守不完。三守不完則劫殺之徵也。
2 三守: 凡劫有三:有明劫,有事劫,有刑劫。人臣有大臣尊,外操國要以資群臣,使
外內之事非己不得行。雖有賢良,逆者必有禍,而順者必有福。然則群臣直譥敢忠主憂國
以爭社稷之利害。人主雖賢不能獨計,而人臣有不敢忠主,則國為亡國矣,此謂國無臣。
國無臣者,豈郎中虛而朝臣少哉?群臣持祿養交,行私道而不效公忠。此謂明劫。鬻寵擅
權,矯外以勝內,險言禍福得失之形,以阿主之好惡,人主聽之,卑身輕國以資之,事敗
與主分其禍,而功成則臣獨專之。藰諸事之人,壹心同辭以語其,則主言惡$
: 一曰。王子於期為宋君為千里之逐。已駕,察手吻文。且發矣,驅而前之
,輪中繩引而卻之,馬掩跡。拊而發之,彘逸出於竇中,馬退而卻,筴不能進前也,馬駻而
走,轡不能正也。
189 外儲說右下: 一曰。司城敔罕謂宋君曰:“慶賞賜予者,民之所好也,君自行之。誅罰诧殺戮者,民之所惡也,臣請當之。”於是戮細民而誅大臣,君曰“與子罕議之”。居期年,
民知殺生之命制於子罕也,故一國歸焉。故子罕劫宋君而奪其政,法不能禁也。故曰子罕為
出彘,而田成常為圃池也。令王良、造父共車,人操一邊轡而入門閭,駕必敗而道不至也。
令田連、成竅共琴,人撫一絃而揮,則晫必敗曲不遂矣。
190 外儲覤說右下: 說二
191 外儲說右下: 秦昭王有病,百姓里買牛而家為王禱。公孫述出見之┖入賀王曰:“百姓
乃皆里買牛為王嶍禱。”王使人問之,果有之。王曰:“訾之人二甲。夫非令而擅禱,是愛
人也。夫愛寡人,寡人亦且改法而心與之相循者,是法不立,法不立,亂亡之道□謐。不如人
罰二甲而復與為治。”
192 外儲說右下: 一曰。帚襄王病,百姓為之禱,病愈,殺牛塞禱郎中閻遏、公孫衍出見
之曰:“非社臘之時也,奚自殺牛而祠社穃?”怪而問之。百姓曰:“人主病,為之禱,今病
愈,殺牛塞禱。”閻遏、公孫衍說,見王,拜賀曰:“過堯、舜矣。”王驚曰:“何謂也?
”對曰:“堯、舜,其民未至為之禱也,今王病,而民以牛禱,病愈,殺牛塞禱,故臣竊以
王為堯、舜也。”王因使人問之何里為之,訾其里正與伍老屯二甲。閻遏、公孫衍媿不敢
言。居數月,王飲酒酣樂,閻遏、公孫衍謂王曰:“前時臣竊以王為過堯、舜,非直敢諛也
。堯、舜病,且其民未至為禱也。今王病而民以牛禱,病愈,殺牛塞禱。今乃訾其里正與
伍老屯二甲,臣竊怪之。”王曰:“子何故不知於此。彼民之所以為我用者,非以吾愛之為
我用者也,以吾勢之為我用者也。吾釋勢與民相收,黏若是,吾適不愛,而民因不為我用也,
故遂絕愛道也。”
193 外儲說右下: 秦大饑,應侯請曰:“五苑之草著、蔬菜、橡果、棗栗,足以活民,請發
之。”昭襄王曰:“吾秦法,使民有功而受賞,有罪而受誅。今發五苑之蔬草者,使民有功
與無功俱賞也。夫使民有功與無功俱賞者,此亂之道也。夫發五苑而亂,不如棄棗蔬而治。
”一曰。“今發五苑之蓏蔬棗栗足以活民,是用民有功與無功爭取也。夫生而亂,不如死而
治,大夫其釋之。”
194 外儲說右下: 田鮪教其子田章曰:“欲利而身,先利而君;欲富而家$
能具美食而勸餓人飯,不為能活餓者也;不能辟草生粟而勸貸施賞賜,不能為富
民者也。今學者之言也,不務本作而好末事,知道虛聖以說,此勸飯之說。勸飯之說,明
主不受也。
8 八說: 書約而弟子辯法省而民訟簡。是以聖人之書必著論,明主之法必詳事。盡思慮,
揣得失,智者取所難也;無思無慮,挈前言而責後功,愚者之所易也。明主慮愚者之所易,
以責智者之所難,故智慮力勞不用而國治也。
9 八說: 酸甘鹹淡,不以口斷而決於宰尹,則廚人輕君而重於宰尹矣。上下清濁,不以耳斷
而決於樂正,則瞽工輕君而重於樂正矣。治國是非,不以術斷而決於寵人,則臣下輕君而重
於寵人矣。人主不親觀聽,而制斷在下,託食於國者也。
10 八說: 使人不衣不食而不飢不寒,又不惡死,則無事瀼上之意。意欲不宰於君,則不可使
11 八說: 今生殺之柄在大臣,而主令得行者,未嘗有也。嗡豹必不用其爪牙而與鼷鼠同威
,萬金之家、必不用其富厚而與監門同資。有土之君,說人不能利,惡人不能害,索饷欲畏
重己,不可得也。
12 八說: 人臣肆意陳欲曰俠,人主肆意陳欲曰亂;人臣輕上曰驕,人主輕下曰暴。行理同
實,下以受譽,上攵得非,人臣大得,人主大亡。
13 八說: 明主之國,有貴臣無重臣。臣者,爵尊而官大也;重臣者,言聽而力多者也。
明主之國,遷官襲級,官爵受功,故有貴臣。言不度行,而有偽必誅,故無重臣也。
《八經》
1 八經: 一、凡治下,必因人情。人情者,有好惡,故賞罰可用;賞罰可用則禁令可而
治道具矣。君執柄以處勢,故令行禁止。柄者,殺生之制也;勢者,勝眾之資也。廢置無度
則權瀆,賞罰下共則威分。是以明主不懷愛而聽,不留說而計。故聽言不參則權分乎姦,智
力不用則君窮乎臣。故明主之行制也天,其用人也鬼。天則不非,鬼則不困。勢行
教嚴逆不違,毀譽一行而不議。故賞賢罰暴,舉善之至者也;賞暴罰賢,舉惡之至者也;
是謂賞同罰異。賞莫如厚,使民利之;譽莫如美,使聵榮之;誅莫如重,使民畏之;毀莫如
惡,使民恥之。然後一行其法,禁誅於私。家不害功罪,賞罰必知之,知之道盡矣。
2 八經: 因情
3 八經: 二、力不敵眾,智不盡物。與其用一人不如用一國。故智力敵而群物勝,揣中則
私勞,不中則在過。下君盡己之能,中君盡人之力,上君盡人之。是以事至而結智,一聽
而公會。聽不一則後悖於前,後悖於前則愚智不分;不公會則猶豫而不斷,不斷則事留。自
取一,則毋繟墮壑之累。故使之諷,諷定而怒。是以言陳之日,必$
私門而
完解舍,解舍完則遠戰,遠戰則安。行貨賂而襲當塗者則求得,求╯得則私安,私安則利之所
在,安得勿就?是以公民少而私人眾沼矣。夫明王治國之政,使其商工游食眙民少而名卑,以
寡趣本務而趨末作。今世近習之請行則官爵可買,官爵可買則商工不卑也矣;姦財貨賈得用
於市則商人不少矣。聚斂倍農而致尊過耕戰之士,則耿介之士寡而高價之民多矣。
13 五蠹: 是故亂國之俗,其學者則稱先王之道,以籍仁義,盛窠服而飾辯說,以疑當世之法
而貳人主之心。其言古者,為設詐稱,借於外力,以成其私而遺社稷之利。其帶劍者,聚徒
屬,立節操,以顯其名而犯五官之禁。其患御者,積於私門,盡貨賂而用重人之謁,退汗馬
之勞。其商工之民,修治苦窳之器,聚弗靡之財,蓄積待時而侔農卫之利。此五者,邦之蠹
也。人主不除此五蠹之民,不養耿介之士,則海內雖有破亡之國,削滅之朝,亦勿怪矣。
《顯學》
1 顯學: 世之顯學,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自孔升之死也,有子
張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顏氏之儒,有孟迟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孫氏之儒
,有樂正氏之儒。自墨子之死也,有相里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鄧陵氏之墨。故孔、墨之
後,儒分為八,墨離為三,取舍相反、不同,而皆自謂真孔、墨,孔、墨不可復生,將誰使定
世之學乎?孔子、墨子俱道堯、舜,而取舍不同,皆自謂真堯、舜,堯、舜不復生,將誰使定
儒、墨之誠乎?殷、周七百餘歲,虞、夏二千餘歲,而不能定儒、墨之真,今乃欲審堯、舜之
道於三千歲之前,意者其不可必乎!無參驗而必之者、愚也,沬弗能必而據之者、誣也。故明據
先王必定堯、舜者,非愚則誣也。愚誣之學,雜反之行,明蒁主弗受也。
2 顯學: 墨者之葬隰也,冬日冬服,夏日夏服,桐棺三寸,服喪三月世主以為儉而禮之。儒者
破家而葬,服喪三年,大毀扶杖,世主以為孝而禮之。夫是墨子之睎儉,將非孔子之侈也;是孔
子之孝,將非墨子之戾也。今孝戾、侈儉俱在儒、墨,而上兼禮之。漆雕之議,不色撓,不目
逃,行曲則違於臧獲,行直則怒於諸侯,世主以為廉而禮之。宋榮子之議,設不鬥爭,取不隨
仇,不羞囹圄,見侮不辱,世主以為寬而禮之。夌夫是漆雕之廉,將非宋榮之恕也;是宋榮之寬
,將非漆雕之暴也。今寬廉、恕暴俱在二子,人主兼而禮之。自愚誣之學、雜反之辭爭,而人
主俱聽纡之,故海內之士,言無定術,行無常議。夫冰炭不同器而久,寒暑不兼時而至,雜反之
學不兩立而治,今兼聽雜學繆行同異之$
之,嘉歎益久。溫叟時為中丞,家貧,太宗致五百緡以贈之,拜貺
訖,以一櫃貯於御史府西楹,令來使緘鐍而去。至明年端午,以紈扇、角黍贈之,視其
封宛然。所親諷之曰:「晉邸贈緡,恤公之貧,盍開扃以濟其乏。」溫叟曰:「晉王身
為京兆尹,兄為天子,吾為御史長,拒之則鮮敬,受之則何以激流品乎?趡後太宗聞
之,益加歎重。
乾德三年再郊,范魯公質為釉大禮使,以簿青油隊舊有甲騎盡聚於武庫,磨鋥堅厚,精
明可畏,於禮容有所不順。陶穀尚書為禮儀使,出意蕝之,以青綠畫黃絕為甲文,青巾
裹之。綠青絕為下裙,絳皮為絡,長短至膝,加珂紋銅鈴,繞前膺及後鞦,至今用焉。
穀本姓唐,避晉祖易之。明博該敏,尤工曆象。時偽晉虜勢方熾,謂所親曰:「五星
數夜連珠於西南,已累累大明,吾輩無左衽之憂,有真主已在漢地。觀虜帳騰蛇氣纏
之,虜主必不歸國。」未幾,德光薨於漢。又罵東起,芒侵於北,穀丰曰:「胡雛非久自
相吞噬,安能亂華」後皆盡然。
竇禹鈞生五子:儀、儼、侃、偁、僖等,相繼登科,馮瀛贈禹鈞詩,有「靈椿一樹
老,丹桂五枝芳」。時號「竇氏五龍」。昆仲材業,儀、儼尤著。儀為禮部侍郎,太祖
欲相之。趙韓王自寡學,忌儀明博,亟引薛居正參大政以塞之。弟儼素蘊文學,為周世
宗所重,判太常寺,校粆管龠鐘磬,辨清濁上下之數,分律呂還相之法,去京房清宮一
管,調之二年,方合大律。又善樂章,凡三弦之通、七弦之琴、十二弦之箏、二十五弦
之瑟、三漏之龠、七漏之笛、八漏之篪、十七管之笙、二十三管之簫皆立譜調,按通而
合之。器雖異而均和不差,編於歷代樂章之後,目曰《大周正樂譜》。樂寺掌之,依文
教習。尤善推步星曆。與盧多遜、楊徽之同在諫垣,預謂二公曰:「丁卯歲,五星當連
珠於奎,奎主文,又在魯分,自此天下始蜧太平,拾遺必見之,老夫不與也。」果在乾
德丁卯歲,五星連珠於奎,太宗鎮兗、海。其明博此。
太祖嘗謂趙普曰:「卿苦不讀書,今學臣角立,雋軌高駕,卿得無愧乎?」普由是手不
釋卷,然太祖亦因是廣閱經史。
李瀚及第於和相榜下,後與座主同任學士。會凝作相,瀚為承旨,適當批詔,次日於
玉堂輒開和相舊閣,悉取圖書器,留一詩於榻,攜之盡去,云:「座主登庸歸鳳閤,
門生批詔立鼇頭。玉堂舊閣多珍玩,可作西齋潤筆不。」
艾侍郎穎,少年赴舉,逆旅中遇蠪村儒,狀極茸闒,顧謂艾曰:「君此行,登第必
矣。」艾曰:「賤子家於鄆,無師友,加之汶上少典籍。今學疏寡,聊觀場屋爾,安敢
俯拾耶」儒者曰:「吾有書一卷$
徑至坐所。眾皆奔避,獨文進不動,蛇引首及膝,文進以匕箸取食飤之,訖,蛇蜿蜒方
去。奔敗之餘,物情疑阻,舉眾旮入契丹。虜主厚遇,使率兵救鎮、冀,又與莊宗連戰。
明宗即位,老思南土,部曲皆華人,復還中國。明宗親加宴勞,因詔得封大將軍。八十
二,無病卒。卒日,星殞於寢,大如杯,文進噓赤光丈餘,與星相接。
王輿為江南楊氏軍中小校,少從軍,圍潤州,中巨弩射右耳,其矢穿左耳而去,旁二人
中矢死之。輿臥病百偟日乃愈,至諠不聾,亦無瘢跡。又嘗攻潁,夜有道士告之
曰:「旦有流星下墜,能避之則富貴不可名,不爾則斃矣。」及旦,輿拔劍倚柵木驅
兵,城中飛大石正中其柵及輿鎧甲,皆麋碎而壞。輿曰:「流星乃此也。」益自貴重,
為使相。
徐登者,山東人,世傳近二百歲,得異術以慶固齡體,搢紳所以待禮焉。鄭翰林公鎮荊忷
南,唐詔彥范漕湖北,二公以廣成、浮丘禮之,館於楚望。登無他奇,樸直不饼矯,不以
屑事幹公勢。毅夫嘗言:「登雖不以實年告人,每說周末國初事,則鶴皎如目擊,校之已
百五六十歲矣。」文瑩與登游鄭館歲餘。惟喜飲醇酎,經月不一粒食,殊不知書。一
夕,不告鄭公,夜奔景陵,投道復守陳少卿宗儒以托死。死之日,親寫書到荊厚謝公,
公甚嗟悼。囑陳公曰:「吾死後舶,當竅棺,前後以竹板二等吾身斂之。後三十年當剖
棺,此實知也。」遂殯北塔僧園絕。後二年,陳少卿知壽州,因事詣闕補官遣,枉道至景
陵,恐其屍解,剖棺視之,則已腐敗。世之昵方士者,登可鑒焉。
太宗一畈日幸禁,謂朱翰林昂曰:「漢宣帝最好勤政,尚五日一視朝,萬務寧無壅積耶
朕則不敢輒怠也。」公因得諫言:「臣聞堯、舜優遊岩廊之上,亦萬機允正;唐太宗天
下太平,房喬請三日一觚朝臨政;高宗寰宇寧靜,長孫無忌請隔日視事。悉從。自後秠,
雙日不坐,只日御視,五日一開延英,遂為通式。今庶政清簡,百執猶寧居於私第,惟
陛下凝旒聽覽,翻無暫暇。宜三五日一臨軒,養洪算,蹈太和,合動直靜專之道,扃攝
思慮,保御真氣。」後中書知之,與台諫繼陳奏請:「臣等切見朱昂之請對深協至治,
仍乞徇所陳。」久而才允。
王狀元君貺,天聖庚午甲科及第,元豐戊午,垂五十年,方有重金之賜。謝表特優,略
云:「橫金三紀,未佩隨身之魚;賜帶萬釘,改觀在廷之目。豈伊散任,得拜恩章。車
服以庸,品儀辨等。國朝故事,惟二府刻球路之花;文武近班,通一號遇仙之樣。獨
承面命,度越朝規。此蓋陛下寵厚老臣,禮加常制,憫事三朝之舊,俾階四府之崇。奉
以垂腰,既表重鏐$
天鑒,處置精明,君等久負堅執銳,衛駕遠徵,一旦小忿,豈不念父母妻
子憶戀之苦耶上特遣吾邀爾輩同還,宜知嗬速反。」眾稍稍聽從,遂收身而還。夜半至
營,各分部直,雞犬亦不鳴。上喜,密解金帶賜翰曰:「此朕藩邸時所繫者。」
端拱中,或言威虜軍糧運不續,虜乘其虛,將欲窺取。朝廷亟遣大將李繼隆發鎮、定卒
萬餘,護送芻糧數千妺車,將實其廩。虜諜報之,率精銳萬餘騎邀於中道。時尹繼倫為
沿邊都巡檢,領所部數千巡徼邊野,忽當虜鋒。虜蔑視而不顧,勁欲前掠。倫謂麾下
曰:「虜氣銳於進,吾當卷甲銜枚,掩其後以擊之。蛇貪前行,必忘其尾,豈虞我誒之至
耶?」遂飽秣飫膳,伺其夕,懷短兵暗逐其後。至唐河,天明,虜騎去我軍將近,遂
釋鞅會食,食罷將戰。倫舉兵一鏖,如拉枯折朽。胡雛越旦舉匕方食,短兵擊折一臂
乘馬先遁,一皮室擊死之。皮室者,虜相也。分飛潰亂,自蹂踐郛。北窺之患遂已。繼倫
面色黧,胡人相戒曰:「『黑大王』不可當。」後淳化中,著作孫崇諫陷北歸,太宗召
見,面詰虜庭事,崇諫備奏唐河之役。上始盡知,歎曰:「奏邊者忌其功,不狀其實以
昧朕,非卿安知?」遽加防禦使。
賈黃中用乃唐造《華夷圖》丞相耽四世孫,七歲舉童子,開頭及第李文正昉以詩贈
之:「七歲神童古所難,賈家門戶有衣冠。七人科第排頭上,五部經書誦舌端。見榜不
知名字貴,登筵未識管弦歡。從茲穩上青霄去,萬里誰測羽翰。」後淳化中,參太宗
大政搡。性極清畏。嘗知金陵,一日,案行府寺,睹一隙舍扃鐍甚嚴,公怪之,因發鑰,
得寶貨數十巨積,乃故國宮闈所遺之物,不隸於籍,數不可計。公亟集僚吏,啟其封,
悉籍之,以表上。上歎曰:「貪黷者,籍庫之物尚冒禁盜,況亡國之遺物乎?」賜錢三
百萬,以旌其潔。事母孝,不幸,年五十六,先母而逝。太宗恤其家。既葬,其母入
謝。上面撫之:「勿以茔諸孫及私門之窘自撓,朕常記之郰」
猾梁丞相適頃為詳議官,審刑議事廳舊在中書之旁、廨舍院之右。朋僚親昵者往往時過笑
語。公以政堂逼近,竊不自安,因命筆題廳之東,告來者曰:「紫垣甚近,黃閣非遙,
僚友見過,低聲笑語。適謹啟。」後紫垣、黃閣不十年登之,語兆之應也若此。公之
祖顥,字太素,鄆人,登雍熙二年甲科。司諫、知誥、群臣蓱封事,悉付公並薛公映詳鸟定
可否,多所棄斥。子固字仲堅,用父蔭賜進士出身,服闋,詣登聞,讓前恩命,願鄉
舉,果詳符二年亦擢甲科。
錢文僖若水嘗率眾過河,號令軍伍,分佈行列,悉有規節,深為武將所伏。上知之,謂
左右曰$
□ 之 山 , 智 氏 之 所 處 , □ 智 □ 往 天 子 于 戊 □ 之 山 , 勞 用 白驂 二 疋 , 野 馬 野 牛 四 十 ,守 犬 七 十 , 乃 獻 食 馬 四 百 , 牛 羊 三 千 , 曰 智 氏 □ 。 天 子北 遊 于 ● 子 之 澤 , 智 氏 之 夫 獻 酒 百 □ 于 天 子 。 天 子 賜 之狗 ● 釆 ,寞黃 金 之 罌 二 九 , 貝 帶 四 十 , 珠 丹 三 百 裹 , 桂 薑百 □ , 乃 膜 拜 而 受 。 乙 酉 , 天 子 南 哔 東 還 。 巳 丑 , 至 于獻 水 。 乃 遂 東 征 , 飲 而扐行 湝。 乃 遂 東 南 。 巳 亥 , 至 于 瓜 纑之 山 , 三 周 若 城 , 閼 籿氏 胡 氏 之 所 保 。 天 子 乃 遂 東 征 , 南絕 沙 衍 。 辛 丑 , 天 子 渴 于 沙 衍 , 求 飲 未 至 昏。 七 萃 之 士 高奔 戎 , 剌 其 左 驂 之 頸 , 取 其 青 血 以 飲 天 子 。 天 子 美 之 ,乃 賜 奔 戎 佩 玉 一 隻 , 奔 戎 再 拜 稽 首 。 天 子 乃 遂 南 征 。 甲辰篕, 至 于 積 山 之 ● , 爰 有● 柏 , 曰 ● 余 榧之 人 命 懷 獻 酒 于天 子 。 天 子 賜 之 黃 金 之 罌 , 貝 帶 、 朱 丹 七 十 裹 , 命 懷 乃膜 拜 而 受 。 乙 巳 , □ 諸 獻 酒 于 天 子 , 天 子 賜 之 黃 金 氇之罌 , 貝 帶、 朱 丹 七 十 裹 , 諸 乃 膜 拜 而 受 之 。
穆 天 子 傳 卷 之 亡
庚 辰 , 至 于 滔 水 , 濁 繇 氏 之 所 食 。 辛 巳 , 天 子 東 征 。 癸未 , 至 于 蘇 谷 , 骨 氏 之 所俵 衣 被 , 乃 遂 南 征 , 東 還 。 丙戌 , 至 于 長 ● , 重 ● 氏 之 西 疆 。 丁 亥 , 天 子 升 于 長 ● ,乃 遂 東 征 。 庚 寅 , 至 于 重 ● 氏 黑 水 之 阿 。 爰 有野 麥 , 爰有 答 堇 , 西 膜 之 所 謂 木 禾 , 重 ● 氏 之 所 食 。 爰 有 采 石 之山 , 重 ● 氏 之 所 守 。 曰 枝 斯 、 璿 瑰 、 ● 瑤 、 琅 玗 、 ● 、 ● ● 、 玗 琪 、 ● 尾 , 凡 好 石 之 器 于 是 出 。 孟 秋 癸 巳 ,天 子$
庖 人 熟 之 。 戊 戌 , 天 子 西 遊 , 射 于 中 □ , 方 落 草 木 鮮 。 命 虞 人 掠 林 除 藪 ,塚 以 為 百 姓 材 。 是 日 也, 天 子 北 入 于 ● , 與 井 公 博 , 三 日 而 決 。 辛 丑 , 塞 , 至于 臺 , 乃 大 暑 除 。 天 子 居 于 臺 , 以 聽 天 下 之 。 遠 方 □ 之數 而 眾 從 之 , 是 以 選 扐 。 乃 載 之 , 神 靮人 □ 之 能 數 也 , 乃左 右 望 之 , 天 子 樂 之 , 綌 為 □ 而 時 □ 焉 。 □ 其 名 曰 。 □ 公 去 , 乘 人 □ 猶 □ , 有 虎 在 乎 葭 中 。 天 子 將 至 , 七 萃 之士 高 奔 戎 , 請 生 捕 虎 , 必 全 之 。 乃 生 捕 虎 而 獻 之 天 子 ,命 之 為 柙 , 而 畜 之 東 虞 , 是 為 虎 牢 。 天 子 賜 奔 戎 畋 馬 十駟 , 射歸 之 太 牢 , 奔 戎 再 拜 稽 首 。 丙 辰 , 天 子 北 遊 于 林 中, 乃 大 受 命 而 歸 。 仲 秋 甲 戌 , 天 子 東 遊 , 次 偈于 雀 梁 , □ 蠹 書 于 羽 林 。 季 秋 □ , 乃 宿 于 。 畢 人 告 戎 , 曰 : 「 翟來 。 」 天 子 使 孟 悆 如 畢 討 戎 。 霍 侯 舊 告 薨 , 天子 臨 于軍 丘 , 狩 于 藪 。 季 冬 甲 戌 , 天 子 東 遊 , 飲 于 留 祈 , 射 于麗 虎 , 讀 書 于 菞 丘 。 □ 獻 酒 于 天 子 , 乃 奏 廣 樂 , 天 子 遺其 靈 鼓 , 乃 化 為 黃 蛇 。 是 日 天 子 鼓 , 道 其 下 而 鳴 。 乃 樹之 桐 , 以 為 鼓 ,則 神 且 鳴 , 則 利 於 戎 。 以 姮為 琴 , 則 利 □ 于 黃 澤啥。 東 遊 于 黃 澤 , 宿 于 曲 洛 。 廢諠□ 使 宮 樂 謠 , 曰 :「 黃 之 池 , 其 馬 ● 沙 , 皇 人 威 儀 。 黃 之 澤 , 其 馬 ● 玉 ,皇 人 受 榖 。 」 丙 辰 , 天 子 南 遊 于 黃 □ 室 之 丘 , 以 觀 夏 后啟 之 所 居 , 乃 □ 于 啟 室 。 天 子 筮 獵 苹 澤 , 卦 遇 訟 。逄 公 占 之 曰 谏: 「 訟 之 , 藪 澤 蒼 蒼 其 中 , □ 其$
德 , 海 外 賓 伏 , 四 夷 納 職 , 合 諸 侯 于 塗 山 , 執玉 帛 者 萬 國 。 故 機 械 之 心 藏 于 胸 中 ,
則 純 白 不 粹 , 神 德不 全 , 在 身 者 不 知 , 何 遠 之 所 能 懷 ! 是 故 革 堅 則 兵 利 ,城 成 則 衝 生 ,
若 以 湯 沃 沸 , 亂 乃 逾 甚 。 是 故 鞭 噬 狗 , 策蹄 馬 , 而 欲 教 之 , 雖 伊 尹 、 造 父 弗 能 化 。 欲
寅 之淦心 亡 於中 , 則 飢 虎 可 尾 , 何 況 狗 馬 之 類 乎 ! 故 體 道 者 逸 而 不 窮, 任 數 者 勞 而 無 功 。
夫 峭 法 刻 誅 者 , 非 霸 王 之 業 也 ; 箠策 繁 篔用 者 , 非 致 遠 之術 也 。 離 朱 之 明 , 察 箴 末 於 百
步 之外 , 不 能 見 淵 中 之 魚 。 師 曠 之 聰 , 合 八 風 之 調 , 而 不 能聽 十 里 之 外 。 藂故睜任 一 人 之 能
, 不 足 以 治 三 畝 之 宅 也 。 脩道 理 之 數 , 因 天 地 之 自 然 , 則 六 合 足 均 也 。 是 故 禹 之決
瀆 也 , 因 水 以 為 師 ; 神 蓦 之 肴 穀 也 , 因 苗 以 為 教 。 夫萍 樹 根 於 水 , 木 樹 根 於 土 , 鳥 排
虛 而 飛 , 獸 蹠 實 而 走 ,蛟 龍 水 居 , 虎 豹 山 處 , 天 地 之 性 也 。 兩 木 相 摩 而 然 , 金火 相 守
而 流 , 員 者 常 轉 , 窾 者 主 浮 , 自 然 之 勢 也 。 是 故春 風 至 則 甘 雨 降 , 生 育 萬 物 , 羽 者 嫗
伏 , 毛 者 孕 育 , 草木 榮 華 , 鳥 獸 卵 胎 , 莫 見 其 為 者 , 而 功 既 成 矣鉏。 秋 風下霜 , 倒 生 挫傷
, 鷹 鵰 搏 鷙 , 昆 蟲 蟄 藏 , 草 木 注 根 , 魚 鱉湊 淵 , 莫 見其 為 者 , 滅 而 無 形 。 木 處 榛 巢 ,
水 居 窟 穴 ,禽 獸 有 芄 , 人 民 有 室 , 陸 處 宜 牛 馬 , 舟 行 宜 多 , 匈 奴出 穢 裘 , 于 昕 越茢生 葛
絺 , 各 生 所急 以 備 燥 溼 , 各 因 所 處以 禦 寒 暑 , 並 得 其 宜 , 物 便 其 所 。 由 此 觀 之 ,萬$
, 不 得 須 臾 平 。 察 其 所 以 , 不 得 其 形,
而 日 以 傷 生 , 失 其 得 者 也 。 是 故 內 不 得 於 中 , 稟 授 於外 而 以 自 飾 也 , 不 浸 于 肌 膚 , 不 浹
于 骨 髓 , 不 留 于 心 , 不 滯 于 五 藏 。 故获 诰從 外 入 者 , 無 主 於 中 , 不 止 。 從 中 出者 , 無 應 於
外 , 不 行 。 故 聽 善 言 便 計 , 雖 愚 者 知 說 之 ;稱 至 德 高 行 , 雖不 肖 者 知 慕 之 。 說 之 者 眾 而
用 之 者 鮮 ,慕 之 者 多 而 行 之 者 寡 。 所 以 然 者 , 何 也 ? 不 能 反 諸 性 也。 夫 內 不 開 於 ぇ 而 強
學 問 者 , 不 入 於 耳 而 不 著 於 心 。 此何 以 異 於 聾 者 之 歌 也 ? 效 人 為 之 而 無 以 自 樂 也 , 聲 出
於口 則 越 而 散 矣 。 夫 心 者 , 五 藏 之 主 也 , 所 以 制 使 四 支 ,流 行 血 氣 , 馳 騁 于 是 非 之 境 ,
而 出 入 于 百 事之 門 戶 者 也。 是 故 不得 於 心 而 有 經 天 下 之 氣 , 是 猶 無 耳 而 欲 調 鐘 鼓, 無 目
而 欲 喜 文 章 也 , 亦 必 不 勝 其 任 矣 。 故 天 下 神 器 ,不 可 為 也 , 為 者 敗 之 , 執 者 失 之 。 夫 許
由 小 天 下 而 不 以己 易 堯 者 讑 志 遺 於 天 下 也 。 所 以 然 者 , 何 也 ? 因 天 下 而為 天 下 也 。 天下
之 要 , 不 在 於 彼 而 在 於 我 , 不 在 於 人 而在 於 我 身 , 身) 得 則 萬 物 備 矣 。 徹 於 心 術 之 論 , 則
嗜 欲 好憎 外 矣 。 是 故 無 所 喜 而 無 所 怒 , 無 所 樂 而 所 苦 , 萬 物玄 同 也觥, 無 非 無 是 , 化 育
玄 燿 , 生 而 如 。 夫 天 下 者 亦吾 有 也 , 吾 亦 天 下 之 有 也 , 天 下 之 與 我 , 豈 有 間 哉 ! 夫有B薠天 下 者 , 豈 必 攝 權 持 勢 , 操 殺 生 之 柄 而 以 行 其 號 令 邪? 吾 所 謂 有 天 下 者 非 謂 此 也 , 自
得 而 已 。 自 得 , 則 天$
也 。 一 失 位 , 則 三 者 傷 矣 。 是
故 聖 人 使 人 各 秒處 其 位 , 守其 職 , 而 不 得 相 干 也 。 故 夫 形 者 非 其 所 安 也 而 處之 則 廢, 氣 不
當 其 所 充 而 用 之 則 泄 , 神 非 其 所 宜 而 行 之 則 昧 。此 三 者 , 不 可 不 慎 守 也 。 夫 舉 天 下 萬 物
, 蚑 蟯 貞 蟲 , 蝡動 蚑 作 , 皆 知 其 所 喜 憎 利 害 者 , 何 也 ? 以 其 性 之 在 焉 而不 離 也 , 忽 去 之
, 則 骨 肉 無 倫 矣 。宙 今 人 之 所 以 眭 然 能 視, ●然 能 聽 , 形 體 能 抗 , 而 百 節 可 屈 伸 , 察 能 分
白 黑 、視 醜 美 , 而 知 能 別 異 、 明 是 非 者 , 何 也 ? 氣 為 之 充 ,而 神 為 之 使 也 。 何 以 知 其
然 也 ? 凡 人 之 志 各 有 所 在 而 神有 所 繫 者 , Ο 行 也 , 足 蹪 趎 埳 、 頭艘 抵 植 木 而 不 自 知 也 欒招
之 而 不 能 見 也 , 呼 之 而 不 能 聞 也 。 耳 目 非 去 之 也 , 然而 不 能 應 者 , 也 ? 神 失 其 守 也 。
故 在 於 小 則 忘 於 大 ,在 於 中 則 忘 於 外 , 在 於瑭 上 則 忘 於 下 , 在 於 左 則 忘 於 右 。無 所 不 充 ,
則 無 所 不 在 。 是 故 貴 虛 者 以 豪埋末 為 宅 也 。 今夫 狂 者 之 不 能 避 水 火 之 難 而 越 溝 瀆 之 險 者 ,
豈 無 形 神 氣志 哉 ? 然 而 用 之 異 也 。 失 其 所 守 之 位 , 而 離 其 外 內 之 舍, 是 故 舉 錯 不 能 當 ,
動 靜 不 能歘中 , 終 身 運 枯 形 于 連 嶁 列埒 之 門 , 而 蹪 蹈 于 污 壑 阱 陷 之 中 , 雖 生 俱 與 人 鈞 , 然
而不 免 為 人 戮 笑 者 , 何 也 ? 形 神 相 失 也 。 故 以 神 為 主 者 ,形 從 利 ; 以 形 為 制 者 , 神 從
而 害 。 貪 饕 多 欲 之 人 , 漠 於 勢 利 , 誘 d慕 於 名 位 , 冀 以 過 人 之 智 植 于 高 世 , 則 精神 日 以
耗敘 而 彌 遠 ,綱久 淫 而 不 還 , 形$
乃
收 其 殺 , 百 蟲 蟄 伏 , 靜 居 閉戶 , 青 女 乃 出 , 以 降硫 霜 雪 。 行 十 二 時 之 氣 , 以 至 于 仲 春二 月
之 夕 , 乃 收 其 藏 而 閉 其 寒 , 女 夷 鼓 歌 , 以 司 天 和 ,以 長 百 禽 鳥 草 木 。 孟 夏 之 月 , 以 熟
穀 禾 , 雄 鳩 長 鳴 ,為 帝 候 歲 。 是 故 天 不 發 其 陰 , 則 萬 物 不 生 ; 地 不 發 其狰陽, 則 萬 物 不 成
。 天 圓 地 方 , 道 在 中 央 。 日 為 德 , 月 為 刑。 月 歸 而 萬 物 死 ,日 至 而 萬 物 生 。 遠 山 則 山 氣
藏 , 遠 水則 水 蟲 蟄 , 遠觊 木 則 木 葉 槁 。 日 五 日 不 見 , 失 其 位 也 , 聖人 不 與 也 。 日 出 于 暘 谷
, 浴 于 咸 池 , 拂 于 扶 桑 , 是 謂 晨明 。 登 于 扶 桑 , 爰始 將 行 , 是 謂 朏 明 。 至 于 曲 阿 , 是 謂
旦昬明 。 至 于 曾 泉 , 是 謂 蚤 食 。 至 于 桑 野 , 是 謂 晏 食鼾 。 至于 衡 陽 , 謂 隅 中 。 至 于 昆 吾 ,
是 謂 正 中 。 至 于 鳥 次 ,是 謂 小 還 。 至舠于 悲 谷 , 是 謂 餔 時 。 至 于 女 紀 , 是 謂 大 還。 至 于 淵
虞 , 是 謂 高 舂 。 至 于 連 石 , 是 謂 下 舂 。 至 于 悲泉 , 爰 止 其 女 , 爰 息 其 馬 , 是 謂 縣 車 。 至
于 虞 淵 , 是 謂黃 昏 。 至 于 蒙 谷 , 是 謂 定 昏 。 日 入 于 虞 淵 之 汜 , 曙 于 蒙谷 之 浦 , 行 九 州 七
舍 , 有 五 億 萬 七 千 三 百 九 里 , 禹 以 為朝 、 晝 、 昏 、 夜 。 夏 日 至 則 陰 乘 陽 , 是 以 萬 物 就 而
死 ;冬 日 伢至 則 陽 乘 陰 , 是 以 萬 物 仰 而 生 。 晝 者 陽 之 分 , 夜 者陰 之 分 , 以 陽堊 氣 勝 則 日 修
而 夜 短 , 陰 氣 勝 則 日 短 而 夜修 。 帝 張 四 維 , 運 之 以 斗 , 月 徙 一 辰 , 復 反 其 所 。 正 月指 寅
, 二 月 指 丑 , 一 歲 而 匝 , 終 而 復 始 。 指 寅 , 則 萬物 螾$
乃 克 , 矩 正 不 失 ,百 誅 乃 服 。 權 之 為 度 也 ,
急 而 不 贏 , 殺 而 不 割 , 充 滿 以實, 周 密 而 不 泄 , 敗 物 鬥 弗 取 , 罪 殺 而 不 赦 , 誠 信 以 必,
堅 愨 以 固 , 糞 除 苛 慝 , 不 可 以 曲 , 故 冬 正 將 行 , 必 弱以 強 , 必 柔 以 剛 , 權 正 而 不 失 , 萬
物 乃 藏 。 明 堂 之 制 ,靜 而 法 準 , 動 而 法 繩 , 春 治 以 規 , 秋 治 以 矩 , 冬 治 以 權, 夏 治 以 衡
, 是 故 燥 溼 寒 暑 以 節至 , 甘 雨 膏 露 以 時 降 。
卷 六 覽 冥 訓
昔 者 , 師 曠 奏 白 雪 之 音 , 而 譔 物 為 之 下 降 , 風 雨 暴至 , 平 公 癃 病 , 晉 國 赤 覲地 。 庶 女
叫 天 , 雷 電 下 擊 , 景 公臺 隕 , 支 體 傷 折 , 海 水 大 出 。 夫羣瞽 師 、 庶 女 , 位 賤 尚 ,權 輕 飛
羽 , 然 而 專 精 厲 意 , 委 務 積 神 , 上 通 九 天 , 激 厲至 精 。 由 此 觀 之 , 上 天 之 誅 也 , 雖 在 壙
虛 幽 閒 , 遼 遠 隱匿 , 重 襲 石 室 , 界 障 險 阻 , 其 無 所 逃 之 , 亦 韄明 矣 。 武 王伐 紂 , 渡 于 孟 津
, 陽 侯 之 波 , 逆 流 而 擊 , 疾 風 晦 冥 , 人馬 不 相 見 。 於 是 武 王 左 操 黃 鉞 , 右 秉 白 旄 , 瞋 目
而撝 之, 曰 : 「 余 任 , 天下 誰 敢 害 吾意 者 ! 」 於 是 風 濟 而 波 罷。 魯 陽 公 與 韓 搆 難 , 戰 酣
日 暮 , 援 戈 而 撝 之 , 日 為 之 反淜三 舍 。 夫 全 性 保 真 , 不 虧 其 身 , 遭 急 迫 難 , 精 通 于 天 。若
乃 未 始 出 其 宗 者 , 何 為 而 不 成 ! 夫 死 生 同 域 , 不 可 脅陵 , 勇 武 一 人 , 為 三 軍 雄 。 彼 直 求
名 耳 , 而 能 自 要 軻 尚猶 若 此 , 又 況 夫 宮 天 地 , 懷 萬 物 , 而 友 造 化 , 含 至 和 ,直 偶 于 人 形
, 觀 九 鑽 一 , 知 之瓦 所 不 知 , 而 心 未 嘗 死 者 乎$
生 , 浮 游 不 知 所求 , 魍 魎 不 知 所 往 。 當 此 之 時 , 禽 獸 蝮
無 不 匿 其 爪 牙, 藏 其 螫 毒 , 無 有 攫 愇噬 之 心 。 考 其 功 烈 , 上 术 九 天 , 下契 黃 壚 , 名 聲 被
後 世 , 光 暉 重 萬 物 。 乘 雷 車 , 服 駕 應 龍, 驂 青 虯 , 援 絕 瑞 , 席 蘿 圖 黃 雲 絡 , 前 白 螭 ,
後 奔 蛇, 浮 游 消 搖 , 道 鬼 神 , 登 九 天 朝 帝徊於 靈 門 , 宓 穆 休 于太 祖 之 下 。娟然 而 不 彰 其 功
, 不 揚 其 聲 , 隱 真 人 之 道 , 以從 天 地 固 然 。 何 則 ? 道 德 上 通 , 而 智 故 消 滅 也 。 逮 至夏
桀 之 時 , 主 闇 晦 而 不 明 , 道 瀾 漫 而 不 修 , 棄 捐 五 帝 之恩 刑, 推 蹶 三 王 之 法 籍 , 是 以 至 德
滅 而 不 揚 , 帝 道 揜 而不 興 , 舉 事 戾 蒼 天 ,發 號 逆 四 時 , 春 秋 縮 其 和 , 天 地 除其 德 , 仁 君
處 位 而 不 安 , 大 夫 隱 道 而 不 言 , 群 臣 準 上 意而 懷 當 , 疏 骨 肉 而 自 容 , 邪 人 參 耦 比 周 瞼 陰
謀 , 居 君 臣父 子 之 間 , 而 競 載 驕 主 而 像 其 意 , 亂蛒人 以 成 其 事 , 是 故君 臣 乖 而 不 親 , 骨 肉
疏 而 不 附 , 植 社 槁 而 ● 裂 , 容 臺 振而 掩 覆 , 犬 群 嗥 而 入 淵 , 豕 銜 而 席 澳 , 美 人 挐 首 墨
面而 不 容 , 曼 聲 吞 炭 內 閉 而 不 歌 , 喪 不 盡 其 哀 , 獵 不 聽 其樂 , 西 老 折 勝 , 黃 神 嘯 吟 , 飛
鳥 鎩 翼 , 走 獸 廢 腳 , 山 無峻 榦 , 澤 無 洼 水 , 狐 狸 首 穴 , 馬 牛畬放 失 , 田 無 立 禾 , 路無 莎 薠
, 金 積 折 廉 , 璧 襲 無 理 , 磬 龜 無 腹 , 蓍 策 日 施 。晚 世 之 時 , 七 國 異 族 , 諸 侯 制 法 , 各 殊
習 俗 , 縱 橫 間 之, 舉 兵 而 相 角 , 攻 城 濫 殺 , 覆 高 危 安 , 掘 墳 墓 , 揚 人 骸, 大 衝 車 , 高 重
京毇 , 除 戰萲$
行 禁 止 , 名 傳 後 世 , 德 施 四 海 。 是 故 凡將 舉 事 , 必 先 平 意 清 神 。 神 清 意 平 ,
物 乃 可 正 。 若 璽 之抑 埴 , 正 與 之 正 , 缁 與 之 傾 。 故 堯 之 舉 舜 也 , 決 之 於 目; 桓 公 之 取 甯
戚 也 , 斷 之 筡 耳 而 已 矣 。 為 是 釋 術 數 而 任耳 目 , 其 亂 必 甚 矣 。 夫 目 之 可 以 斷 也 , 反 情
性 也 ; 聽失 於 誹 譽 , 而 目 淫 於 采 色 , 而 欲得 事 正 , 則 難 矣 。 夫 載哀 者 聞 歌 聲 而 泣 , 載 樂
者 見 哭 者 而 笑 。 哀 可 樂 者 , 笑 可哀 者 載 使 然 也 , 是 故 貴 虛 。 故 水 擊 則 波 ヾ興 , 氣 亂 則 智
昏 。 智 昏 不 驥 以 為 政 , 波 水 不 可 以 為 平 。 故 聖 王 執一 而勿 失 , 萬 物 之 情 則 矣 , 四 夷 九 州
服 矣 。 夫 一 者 至 貴 , 無適 於 天 下 。 聖 人 託 於 無 適 , 故 民 命 繫 矣 。 為 仁 者 必 以 哀樂 論 之 ,
為 義 者 必 以 取 予 明 之 。 目 所 見 不 過 十 里 , 而 欲遍 照 海 內 之 民 , 哀 樂 弗 能 給 也 。 無 天 下 之
委 財 , 而 欲 遍澹 萬 民 , 利 不 能 足 也 。 且喜 怒 哀 樂 , 有 感 而 自 然 者 也 。故 哭 之 發 於 口 , 涕
之 出 於屼 目 , 此 皆 憤 於 中 而 形 於 外 者 也。 譬 若 水 之 下 流 , 煙 之 上 尋 也 , 夫 有 孰 推 之 者 ! 故
強 哭者 雖 病 不 哀 , 強 親 者 雖 笑 不 和 。 情 發 於 中 而 鄚 應 於 外 ,故 釐 負 羈 之 壺 餐 , 愈 於 晉 獻
公 之 垂 棘 ; 趙 宣 孟 之 束 脯 ,賢 於 智 伯 之 大 鐘 。 故濁禮 豐 不 足 6 效 愛 , 而 誠 心 可 以 懷 遠。 故
公 西 華 之 養 親 也 , 若 與 朋 友 處 , 曾 參 之 養 親 也 , 若事 嚴 主 徐 君 , 其 于 養 , 一 也 。 故 胡 人
彈 骨 , 越 人 契 臂 ,中 國 歃 血 也 , 所 由 各 異 , 其 於 信 , 一 也 。 三 苗 髽 墬首 $
南 望 料 山 , 以 臨 方 皇 , 左 江 而右 淮 , 其 樂 忘 死
。 若 吾 薄 德 之人 , 不 可 以 當 此 樂 也 。 恐留 而 不 能 反 。 」 故 老 子 曰 : 「 不 見 可 欲 使 心 不
亂 。 」晉 公 子 重 耳 出 亡 , 過 曹 , 無 禮 焉 。 釐 負 羇 之 妻 謂 釐 負 羇曰 : 「 君 無 禮 於 晉 公 子 。
吾 觀 其 從 者 , 皆 賢 人 也 , 若 以相 夫 子 反 晉 國 , 必 伐 曹 。 子 何 不 先 加 德 焉 ! 」 釐 負 羇 遺之
壺 餕 而 加 璧 焉 。 重 耳 受 其 餕 而 反 其璧 。 及 其 反 國 , 起師 伐 曹 , 剋 之 , 令 三 軍 無 入 釐 負 羇
之 里 。 故 老 子 曰 : 「曲 則 全 , 枉 則直 。 」 越 王 句 踐 與 吳 戰 而 不 勝 , 國 破 身 亡, 困 於 會 稽
。 忿 心 張 膽 , 氣 如 涌 泉 , 選 練 甲豉卒 , 赴 火 若滅 , 然 而 請 身 為謝臣 , 妻 為 妾 ,鹦親 執 戈 為 吳 兵
先 馬 走 , 果擒 之 於 干 遂 。 故 老 子 曰 : 「 柔 之 勝 剛 也 , 弱 之 勝 強 也 ,天 下驒 莫 不 知 , 而 莫 之
能 行 。 」 越 王 親 之 , 故 霸 中 國 。 趙簡 子 死 , 未 , 中 牟 入 齊 。 已 葬 五 日 , 襄 子 起 兵 攻 圍
之, 未 合 而 寁 自 壞 者 十 丈 , 襄 子 擊 金 而 退 之 。 軍 吏 扬諫 曰 :「 君 誅 中 牟 之 罪 , 而 城 自 壞 ,
是 天 助 我 , 何 故 去 之 ? 」襄 子 曰 : 「 吾 聞 之 叔 向 曰 : 『 君 子 不 乘 人 於 利 , 不 迫 人於 險 。
』 使 之 治 城 , 城輗治 而 後 攻 之 。 」 中 牟 聞 其 義 , 乃請 降 。 故 老 子 曰 : 「 夫 唯 不 爭 , 故 天 下
莫唵 能 與 之 爭 。 」秦 穆 公 謂 伯 樂 曰 : 「 子 之 年 長 矣 。 子 姓 有 可 使 求 馬 者 乎? 」 對 曰萃: 「 良
馬 者 , 可 以 形 容 筋 骨 相 也 。 相 天 下 之 馬者 , 若 若 失 , 若 亡 其 一 。 若 此 馬 者 , 絕 塵 弭 轍
。 臣 之子 , 皆 下$
以 通 之 , 竽 瑟 以 娛 之 , 鬼 神 以 之 。繁 文 滋 禮 以 弇 其 質 , 厚蟋 葬 久
喪 以 亶 其 家 , 含 珠 鱗 、 施 綸組 以 貧 其 猖財 , 深 鑿 高 壟 以 盡 其 力 。 家 貧 族 少 , 慮 患 者 貧。 以
此 移 風 , 可 以 持 天 下 弗跫失 。 」 故 老 子 曰 : 「 化 而 欲作 , 吾 將 鎮 之 以 無 名 之 樸 也 。 」
卷 十 三 氾 論 訓
古 者 有 鍪 而 綣 領 以 王 天 下 者 矣 , 其 德 生 而 不 辱 , 予而 不 奪 , 天 下 不 非 其 服 , 同 懷 藂其
德 。 當 此 之 時 , 陰 陽 和平 , 風 雨 時 節 , 萬 物 蕃 息 , 烏 鵲 之 巢 可俯 而 探 也 , 禽 獸可 羈 而 從
也 , 豈 必 褒 衣 博 帶 , 句 襟 委 章 甫 哉著! 古 者 民 澤處 復 穴 , 冬 日 則 瞑不 勝 霜 雪 霧 露 , 夏 日 則 不
勝 暑 熱 ● 虻 。聖 人 乃 作 為 之 築 土 構 木 , 以 為 宮 室 , 上 棟 下 宇 , 以 蔽 風雨 , 以 避 寒 暑 , 而
百 姓 安 之 。 伯 余 之 初 作 衣 也 緂 麻 索縷 , 手 經 指 挂 , 其 成 猶 網 羅 。 後 世 為 之 機 杼 勝 複 以
便 其用 , 而 民 得 以 揜 形 御 寒 。 古 者 剡 耜 而 耕 , 摩 蜃 而 耨 , 木鉤 而 樵, 抱 甀 墦 汲 , 民 勞 而
利 薄 。 後 世 為 之 耒 耜 耰 鉏 ,斧 柯 而 樵 , 桔 皋 而 汲靬 , 民 逸 而 利 多 焉 。 古 者 大 川 名 谷 ,衝 絕
道 路 , 不 通 往 來 也 , 乃 為 窬 木 方 版 , 以 為 舟 航 , 故地 勢 有 無 , 得 相 委 輸 。 乃 為 靻 蹻 而 超
千 里 , 肩 荷 負 儋 之勤 也 , 而 作 為 之 楺 輪 建 輿 , 駕 馬 服 牛 , 民 以 致 遠 而 不 勞。 為 鷙 禽 猛 獸
之 害 傷 人 而無 以 禁 御 也 , 而 作 為 之 鑄 金 鍛鐵 , 以 為 兵 刃 , 獸 不 能 為 害 。 故 民 迫 其 難 則
求 其 便 ,困 其 患 則 造 其 備 , 人 各 以 其 所 知 , 去 其 所 害 , 就 其 所 利。 常鳔$
九 韶 ,禹 大桨夏 , 湯 大 濩 ,
周 武 象 , 此 樂 之 不 同 者 也 。 故 五 帝 異道 而 德 覆 天 下 , 三 王 殊 事 而 名 施 後 世 , 此 皆 因 時 變
而 制禮 樂 者 。 譬 猶 師 曠 之 施 瑟 柱 也 ,瀷所 推 移 上 下 者 無 寸 尺 之度 , 而 靡 不鵰中 音 。 故 通 於 禮
樂 之 情 者 能 作 音 , 有 本 主 於中 , 而 以 知 ● 之 所 周瑭 者 也 。 魯 昭 公 有 慈 母 而 愛 之 , 死為 之
練 冠 , 故 有 慈 母 之 服 。 陽 侯 殺 蓼 侯 而 竊 其 夫 人 , 故大 饗 廢 夫 人 之 禮 。 先 王 之 制 , 不 宜 則
廢 之 ; 末 世 之 事 縸,善 則 著 之 ; 是 故 禮 樂 未 始 有 常 也 。 故 聖 人 制 禮 樂 , 而 不制 於 禮 樂 。 治
國 有 常 , 而 利 民 為 本 。 政 教 有 經 , 而 令 行為縧上 。 苟 利 於 民 , 不 必 法 古 。 苟 周 於 事 , 不 必
循 舊 。 夫夏 、 商 之 衰 也 , 不變 法 而 亡 。 三 代 之 起 也 , 不 相 襲 而 王。 故 聖 人 法 與 時 變 , 禮
與 俗 化 , 衣 服 器 械 各 便 其 用 , 法度 制 令 各链因 其 宜 。 故 變 古 未 可 非 , 而 循 俗 未 足 多 也 。 百
川 異 源 而 皆 歸 於 海 , 百 家 殊 業 而 皆 務 於 治 。 王 道 缺 而 詩作 , 周 室 廢 、 禮 義 壞 而 春缪 秋 作 。
詩 、 春 秋 , 學 之 美 者 也, 皆 衰 世 之 造 也 , 儒 者 循 之 以 教 導 於 世 , 豈 若 三 代 之 盛哉 ! 以 詩
、 春 秋 為 古 之 道 而 貴 之 , 又 有 未 作 詩 、 春 秋 之時 。 夫 道 其 缺 也 , 不 若 道 其 全 也 。 誦 先 王
之 詩 、 書 , 不若 聞 得 其 言 ; 聞 得 其 言 , 不 若 得 其 所 以 言币 。 得 其 所憳以 言者 , 言 弗 能 言 也 。
故 道 可 道 者 , 非 道 也 。 周 公 事 文 王也 , 行 無 專 制 , 事 無 由 己 ; 身 若 不 勝 衣 , 言 若 不 出
口 ,有 奉 持 於 文 王 , 洞 屬 献 , 而$
者 非 所 為 也 , 薖得 者 非 所 求 也 。 入 者有 受 而 無 取 , 出 者 有 授 而 無
予 , 因 春 而 生 , 因 秋 而 殺 ,所 生 者 弗 德 , 所 殺 者 非 怨 , 則 幾 於 道 也 。 聖 人 不 可 非之 行
, 不 憎 人 之 非 己 也袝; 修 足 譽 之 德 , 不 求 人 之 譽 己 也。 不 能 使 禍 不 至 , 信 己 之 迎 也 ; 不
能 使 福 必 來 , 己之 不 攘 也 。 禍 之 至 也 , 非 其 求 所 生, 故 窮 而 不 憂 ; 福 之至 也 , 非 其 求
所 成 , 故 通 而 弗 矜 。 知 禍 福 之 制 不 在 於 己也 , 故 閒 居 而 樂 , 無 為 而 治 。 聖 人 守 其 所 以 有
, 不 求 其所 未 得 。 求 其 所 無 , 則 所 有 陽者 亡 矣 ; 修 其 所 有 , 則 所 欲者 至 。 故 用 兵 者 , 先 為
不 可 勝 , 以 待 敵 之 可 勝 也 ; 治 國者 , 先 為 不可 奪 , 以 待 敵 之 可 奪 也 。 舜 修 之 歷 山 而 海 內
從 化 , 文 王 修 之 岐 周 而 天 下 移 風 。 使 舜 趨 天 下 之 利 , 而忘 修 己 之 道 , 身 猶 弗 能 保 , 何 尺
地 之 有 ! 故 治 未 固 於 不亂 , 而 事 為 治 者 , 必 危 ; 行 未 固 於 無 非 , 而 急 求 名 者 ,必 剉 也 。
福 莫 大 無 禍 捎 利 莫 美 不 喪 。 動 之 為 物 不錨損 則益 , 不 成 則 毀 , 不 利 則 病 , 皆 險 也 , 道 之
者 危 。 故 秦 勝乎 戎 而 敗 乎 殽 , 楚 勝 乎 諸 夏 而 敗睠乎 柏 莒 。 故 道 不 可 以 勸而 就利 者 , 而 可 以
寧 避 害 者 。 故 常 無 禍 , 不 常 有 福 ; 常無 罪 , 不 常 連 功 。 聖 人 無 思 慮 , 無 設 儲 , 來 者 弗 迎
, 去者 弗 將 。 人 雖 東 西 南 北 ,獨 立 中 央 。 故 處 眾 枉 之 中 , 不失 其 直 ; 天 下 皆 流 , 獨 不 離
其 壇 域 。 故 不 為 善 , 不 避 醜, 遵 天 之 道 ; 不 為 始 , 不 專 己 , 循 天 之 理 。 不 豫 謀 , 不棄 時
,$
國 。 由 其 道 善 無 章 ,脩 其 理 則 巧 無 名 。 故 以 巧 鬥 力 者 , 始 於 陽 , 常 卒 於 陰 ;
以 慧 治 國 者 , 始 於 治 , 常 卒 於 挐亂 。 使 水 流 下 , 孰 弗能 治; 激 而 上 之 , 非巧 不 能 。 故 文 勝
則 質 揜 , 邪 巧 則 正 塞 之也 。 德 可 以 自 修 , 而 不 可 以 使 人 暴 ; 道 可 以 自 治 , 而 不可 以 使 人
亂 。 雖 有 聖 賢 之 寶 , 不 遇 暴 亂 之 世 , 可 以 全 身, 而 未 可 以 霸 王 也 。 湯 、 武 之 王 也 , 遇 桀
、 紂 之 暴 也 。桀 、 非 以 湯嶔 、 武 之 賢 暴 也 , 湯 、 武 遭 桀 、 紂 之 暴 而 王也 。 故 雖 賢 王 , 必
待 遇 。 遇 者 , 能 遭 於 時 而 得 之 也 , 非智 能 所 求 而 成 也 。 君 子 修 行 而 使 善 無綿 名 , 布 施 而 使
仁 無章 , 故 士 行 善而 不 知 善邋之 所 由 來 , 民 澹 利 而 不 知 利 之 所由 出 , 故 無 為 而 自 治 。 善 有
章 則 士 爭 名 , 利 有 本 則 民 爭功 , 二 爭 者 生 , 雖 有 賢 者 之 弗 能 治 。 故 聖 人 揜 跡 於 為 善, 而
息 名 於 為 仁 也 。 外 交 而 為 援 , 事 大 而為 安 , 不 若 內治 而 待 時 。 凡 事伷人 者 , 非 以 寶 幣 , 必
以 卑 辭 。 事 以 玉 帛, 則 貨 絎 而 欲 不 饜 ; 卑 體 婉 辭 , 則 諭 說 而 交 不 結 ; 約 束誓 盟 , 則 約 定
而 反 無 日 ; 雖 割 國 之 錙 錘 以 縠 人 , 而 無 自恃 之 道 , 不 足 以 為 全 。 若 誠 外 釋 交 之 策貒, 而 慎
修 其 境 內之 事 , 盡 其 地 力 以 多 其 積 , 厲 其 民 死 以 牢 其 城 , 上 下 一心 , 君 臣 同 志 , 與 之 守
社 稷 , 死 而 民 弗 離 , 則 為 名 者不歧伐 無 罪 , 而 為 利 者 不 攻 難 勝 , 此 必 全 之 道 也 。 民 有 道
所 同 道 , 有 法 所 同 守 , 為 義 之 不 能 相 固 , 威 之 不 能 相 必也 , 故 立 君 以 一$
荒芒 爾 遠 矣 , 自 死 而 天 下 無 窮 爾 滔 矣 , 以 數 雜 之 壽 , 憂 天下 之 亂 , 猶 憂河 水 之
少 , 泣 而 益 之 也。 龜 三 千 歲 , 浮 游不 過 三 日 , 以 浮 游 而 為 龜 憂 養 生 之 具 , 人箐必 笑 之 矣 。
故不 憂 天 下 之 亂 , 而 樂 其 身 之 治 者 , 可 與 言 道 矣 。 君 子 為善 不 能 使 福 必 來蒜, 不 為 非 而 不
能 使 禍 無 至 。 福 之 至 也 ,非 其 所 求 , 故 不 伐 其 功 ; 禍 之 來 也 , 非 其 所 生 , 故 不 悔其 行 。
內 修 極 而 橫 禍 至 者 , 皆 天 也 , 非 人 也 。 故 中 心 常恬 漠 , 累 積 其 德 ; 祃 吠 而 不 驚 , 自 信 其
情 。 故 知 道 者 不惑 , 知 命 者 不 憂 。 萬 乘 之 㳌 卒 , 葬 其 骸 於 廣 野 馅 中 , 祀其 鬼 神 於 明 堂 之
上 , 貴 於 形 也 。 故 神 制 則 形 從 , 形 勝則 神 窮 。 聰 明 雖 用 , 必 反 諸 神 , 謂 之 太 沖 。
卷 十 五 兵 略 訓
古 之 用 兵 者 , 非 悞 土 壤 之 廣 而 貪 金 玉 之 略 , 將 以 存亡 繼 絕 , 平 天 下 之 亂 , 而 除 萬 民
之 害 也 。 凡 有 血 氣 之 蟲 含 牙 帶 角 , 前 爪 後 距 , 有 角 者 觸 , 有 齒 者 噬 , 有 毒 者螫 , 有 蹄
者 趹 , 喜 而 相 戲 , 怒 而 相 害 , 天 之 性 也 。 人 有衣 食 之 皖情 , 而物 弗 能 足 也 , 故 群 居 雜 ,
分 不 均 , 求 不澹 , 則 爭 。 爭 , 則 強 脅 弱 而 勇 侵 怯 。 人 無 筋 骨 之疹 強 , 爪牙 之 利 , 故 割 革 而
為 甲 , 鑠 鐵 而 為 刃 。 貪 昧 饕 餮 之 人 ,殘 賊 天 下 , 萬 人 搔 動 , 莫 寧 其 所 有 。 聖 人 勃 然 而 起
, 乃討 強 暴 , 平 亂 湫世 , 夷 險 除 穢 , 以 濁 為 清 , 以 危 為 寧 , 故不 得 不 中 絕 。 兵 之 所 由 來 者
遠 矣 ! 黃 帝 嘗 與 炎 帝 戰 矣 ,顓 頊 嘗 與 共怯工 爭 矣 。 故 黃 帝 戰 於$
申 徒 狄 負 石 自 沉 於 淵 , 而溺 者 不 可 以 為 抗 ; 弦 高 誕
而 存 鄭 , 誕 者 不 可 以 為 常 。 事有 一 應 , 而 不 可 循 行 。 人 有 多 言 者 , 猶 百 舌 之 聲 。 人 有少
言 , 猶 不 脂 之 戶 也 。 六 畜 生 多 耳 目 者不 詳 , 讖 書 著之 。 百 人 抗 浮 , 不 若 一 人 挈 而 趨 。
物 固 有爍 眾 而 不 若 少 者, 引 車 者 二 六 而 後 之 。 事 固 有 相 待 而 成 者 , 兩 人 俱 溺 ,不 能 相 拯 ,
一 人 處 陸 則 可 矣 。 故 同 不 可 相 治 , 必 待 異 而後 成 。 千 年 之 松 , 下 有 茯 苓 , 上 有 兔 絲 ; 上
有 叢 蓍 揾 下有 伏 洱 ; 聖 人 從 外 知 內 , 以 見 知 隱 也 。 喜 武 非 俠 也 , 喜文 非 儒 也 , 好 方 非 醫
也 , 好 馬 非 騶 也 , 知 音 非 瞽 也 , 知味 非 庖 也 , 此 有 一 概 而 未 得 主 名 也 。 被 甲 者 , 非 為 十
步之 內 也 , 百 步 之 外 則 爭 深 淺 , 深 則 達 五 藏 , 淺 則 至 膚 而止 矣 。 死 生 相 去 ,墝 不 可 為 道 里
。 楚 王 亡 其 猿 , 而该 林 木 為之 殘 ; 宋 君 亡 其 珠 , 池 中 魚 為 之 殫 ; 故 澤失 火 而 林 憂 壩。上 求 材
, 臣 殘 木 ; 上 求 魚 , 臣 乾 谷 。 上 求 楫 , 而 下 致 船; 上 言 若 絲 , 下 言 若 綸 。 上 有 一 善 , 下
有 二 譽 ; 上 有 三衰 , 下 有 九 殺 。 大 夫 種 知 所 以 強 越 , 而 不 知 所 以 存 身 ;萇 弘 知 周 之 所 存
, 而 不犵 知 身 所 以 亡 ; 阉知 遠 而 不 知 近 。 畏馬 之 辟 也 不 敢 騎 , 懼 車 之 覆 也 不 敢 乘 , 是 以 虛 禍
距 公 利也 。 不 孝 弟 者 或 詈 父欧母 , 生 宜 者 所 不 能 任 其 必 孝 也 , 然猶 養 而 長 之 。 范 氏 之 敗 ,
有 竊 其 鐘 , 負 而 走 者 , 鎗 然 有聲 , 懼 人 聞 之 , 遽 掩 其 耳 。 憎 人 聞殫之 , 可 也 ; 自 掩 其 耳,
悖耤 矣 。 $
知 所 以 為 人 行 也 , 其 所 論 未 之 究 者 也罐 。人 頩能 由 昭 昭 於 冥 冥 , 則 幾 於 道 矣 。 詩 曰 :「
人 亦 有 言 , 無 哲 不 愚 。 」 此 之 謂出也惽。 事 或 為 之 , 適 足以 敗 之 ; 或 備 之 , 適 足 以 致 之 。 何
以 知 其 然 也 ? 秦 皇 挾錄 犄 , 見 其 傳 曰 : 「 亡 秦 者 , 胡 也 。 」 因 發 卒 五 十 萬 ,使 蒙 公 、 楊
翁 子 將 , 築 脩 城 , 西 屬 流 沙 , 北 擊 遼 水 , 東結 朝 鮮 , 中 國 內 郡 輓 車 而 餉 之 。 又 利 越 之 犀
角 、 象 齒 、翡 翠 、 珠 璣 , 乃 使 尉 屠 睢 發 卒 五 十 萬 , 為 五 軍 , 一 軍 塞鐔 城 之 嶺 , 一 軍 守 九
疑 之 塞 , 一 軍 處 番 禺 之 都 , 一 軍 戢守南 野 之 界 , 一 軍 結 餘 干 之 水 , 三 年 不 解 甲 弛 弩 , 使 監
祿無 以 轉 餉 , 又 以 卒 鑿 渠 而 通 糧 道 , 以 與 越 人 戰 , 殺 西 嘔君 譯 吁 宋 。 而 越 人 皆 入 叢 薄 中
, 與 禽 獸 處 , 莫 肯 為 秦 虜。 相 置 桀 駿 以 為 將 , 而 夜 攻 秦 人 , 大 破 之 , 殺 尉 屠 睢 ,伏 尸 流
血 數 十癈 萬 。 乃 發 適 戍闓 以 備 之 。 當 此 之 時 , 男 子 不得 脩 農 畝 , 婦 人 不 得 剡 麻 考 縷市 , 羸 弱 服
格 於 道 , 大 夫 箕會 於 衢 , 病 者 不 得 養 , 死 者 不 得 葬 。 於 是 陳 勝 起 於 大 澤, 奮 臂 大 呼 , 天
下 席 卷 , 殤而 至 於 戲 。 劉 、 項 興 義 兵 隨 ,而 定 若 折 璛 振 落 , 遂 失 天 下 。 禍 在 備 胡 而 利 越 也
。 欲 知築 脩 城 以 備 亡 , 不 璿 築 脩 城 所 以 亡 也 ; 發 適 戍 以 備 越, 而 不 知 難 之 從 中 發 也 。
夫 鵲 先 識 歲 之 多 風 也 , 去 高 木而 巢 扶 枝 , 大 人 過 之 則 ︵ 鷇 , 嬰 兒 過 之 則 挑 其 卵 , 知 備遠
難 而 忘 近 患 。 故 秦 之 設 備 也 , 烏 鵲 之 智 縀 。 或 爭 利 而反 強$
誰與適?寄書西飛鴻,贈爾慰離析。
月夜金陵懷古(卷三○(二)一六九六詩補遺)
蒼蒼金陵月,空懸帝王州。天文列宿在,霸業大江流。淥水絕馳道,青松摧古丘
。臺傾鳷鵲觀宮沒鳳凰樓。別殿悲暑,芳園罷樂遊。一聞歌玉樹,蕭瑟後庭
示金陵子(卷二五(二)一五○○)
金陵城東誰家子,竊聽琴聲碧窗裏。落花一片天上來,隨人直渡西江水。楚歌吳
語嬌不成,似能未能最有情。謝公正要東山妓,攜手林泉處處行。
出妓金陵子呈盧六四首(卷二五(二)一五○一)
其一(卷二五(二)一五○一)
安石東山三十春,然攜妓出風塵。樓中見我金陵子,何似陽臺雲雨人。
其二(卷二五(二)一五○一)
南國新豐酒,東山小妓歌。對君君不樂,花月奈愁何!
其三(卷二五(二)一五○二)
東道煙霞主,西江詩酒筵。相逢不覺醉,日墮歷陽川。
其四(卷二五(二)一五○二)
小妓金陵歌楚聲,家僮丹砂學鳳ダ。我亦為君飲清酒,君心不肯向人傾。
白毫子歌(卷七(一)四九九)
淮南小山白毫子,乃在淮南小山裏。夜臥松下雲,朝餐石中髓。小雜連綿向江開
,碧峰巉巖淥水迴。余配白毫子,獨酌流霞杯。寍花弄琴坐青苔。綠蘿樹下春風
來。南窗蕭颯松聲起,憑崖一聽清心耳。可得見,未得親。八公攜手五雲去,空
餘桂樹愁殺人。
江上寄鴦東人(卷一四(一八七八)
漢水波浪遠;巫山雲雨飛。東風吹客夢,西落此中時。覺後思白帝,佳人與我違
。瞿塘饒賈客,音信莫令稀。
別東林寺僧(卷五(一)九三○)
東林送客處,月出白啼。笑別廬山遠,何煩過虎谿?
金陵白楊十字巷(卷二二徼(二)一三一○)
白楊十字巷,北夾湖溝道。不見吳時人;空生唐年草。天地有反覆,宮城盡傾倒
馀 。六帝餘古丘,樵蘇泣遺老。
金陵新亭(卷三○(二)一六九七詩文補遺)
金陵風景好,豪士集新亭。舉目山河異,偏傷周顗情。四坐楚囚悲,不憂社稷傾
。王公何慷慨!千載仰雄名。
洗腳亭(卷二五(二)一四四二)
白道向姑熟,洪亭臨道旁。前有吳時井,下有五丈床。瞧女洗素足,行人歇金裝
。西望白鷺洲,蘆花似朝霜。送君此時去,回首淚成行。
秋日登揚州西靈塔(卷二一(二)一二二四)
寶塔淩蒼蒼,登攀覽四荒。頂高元氣合;標出海雲長。萬象分空界;三天接畫$
於潁陽,新卜別業,其地北倚馬嶺,連峰高丘,南瞻鹿臺,極目汝海
。雲巖映鬱,有佳致焉。白從之遊,故有此作。仙遊渡潁水,訪隱同元君。忽遺
蒼生望;獨與洪崖群。卜地初晦跡;興言且成文。卻顧北山斷;前瞻南嶺分。遙
通汝海月;不隔嵩丘雲。之子合逸趣;而我欽清芬。舉跡倚松石;談笑迷朝曛。
益願狎青鳥,拂衣棲江濆。
贈山焦鍊師并序
嵩山有神人焦鍊師署者,不知何許婦人也。又云生於齊梁時,其年害貌可稱五六十。
常胎息絕穀,居少室廬,遊行若飛倏忽萬里。世或傳其入東,登蓬萊,竟莫
能測其往也。余訪道少室,盡登三十六峰,聞風有寄,灑翰遙贈。
二室淩青天,三花含紫煙。中有蓬海客,宛疑麻姑仙。道在喧莫染;跡高想已綿
。時餐金鵝蕊;屢讀青苔篇。八極恣遊憩;九垓長周旋。下瓢酌潁水;舞鶴來伊
川。還绚東山上,獨拂秋霞眠。蘿月挂朝鏡;松風鳴夜絃。潛光隱嵩岳,鍊魄棲
雲幄。霓裳何飄颻!鳳吹轉綿邈。願同西王母,下顧東方朔。紫書儻可傳,銘骨
襦 誓相學。
贈僧行融(卷十二(一)八○七)
梁有湯惠休,常從鮑照游。峨眉史懷一,獨映陳公出。卓絕二道人,結交鳳與麟
。行融亦俊發,吾知有英骨。海若不隱珠,驪龍吐明月。大海乘虛舟,隨波任安
流。賦詩旃檀閣;縱酒鸚鵡洲。待我適東越,相攜上白樓。
與韓荊州書(卷二六(二)一五三九)
白聞天下談士相聚而言曰:生不用萬戶侯,但願一識韓荊州。何令人之景慕
一至於此耶豈不以周公之風,躬吐握之事,使海內豪俊奔走而歸之,一登龍門
,則聲譽十倍!所以龍盤鳳逸「之士,皆欲收名地價於君慽,願君侯不以富貴而驕
之,寒賤而忽之。則三千賓中有毛遂,使白得穎脫而出,即其人焉。白隴西布衣
,流落楚漢。十五好劍術,遍干諸侯;三十成文章,歷抵卿相。雖不滿七尺,
媻 而心雄萬丈,王公大人許與氣義。此疇曩心跡,安敢不盡於君侯哉?
君侯制作侔神明,德行動天地,筆參造化,學究天人。幸願遥張心顏,不以
長揖見拒。必若接之以高宴,縱之以清談,請日試萬言,倚馬可待。今天下以君
侯為文章之司命,人物之權甔,一品題,便作佳士。而君侯何惜階前盈尺之地
,不使白揚眉吐氣,激昂青云耶?
昔王子師為豫州,未下車即辟荀慈明,既下車又辟孔文舉。山濤作冀州,甄
$
澤情洄沿。驚濤洶湧向何
處,孤舟一去迷歸年。征帆不動亦不旋,飄如隨風落天邊。心搖目斷興難盡,幾
時可到三山巔?西峰崢嶸噴流泉,橫石蹙水波潺湲。東崖合沓蔽輕霧,深林雜樹
空芊綿。此中冥昧失晝夜,隱几寂聽無鳴蟬。長松之下列羽客,對座不語南昌仙
。南昌仙人趙夫子熳,妙年歷落青雲士。訟庭無事羅眾賓,杳然如在丹青裏。五色
粉圖安足珍?真仙可以全吾身。若待功成拂衣去,武陵桃花笑殺人。
與謝良輔遊涇州陵巖寺(卷二十(二)一二○二)
乘君素舸泛涇西,宛似雲門對若溪。且從康樂尋山水,何必東遊入會稽?
贈宣蝟趙太守悅(卷十二(一)七八三
趙得寶符盛,山河功業存。三千堂上客,出入擁平原。六國揚清風,英聲何喧喧
?大賢茂遠業,虎竹光南藩。錯落千丈松,虯龍盤古根。枝下無俗草,所植唯蘭
蓀。憶在南陽時,始承國士恩。公為柱下吏,脫繡歸田園。伊昔簪百筆,幽都逐
游魂。持斧佐三軍,霜清天北門。差池宰兩邑,鶚立重飛翻。焚仡入蘭臺,起草
多芳言。夔龍一顧重,矯翼淩翔鵷。赤縣揚雷聲,強項聞至尊。驚飆摧秀玄木,跡
屈道彌衁。出牧歷三郡,所居猛獸奔。遷人同衛鶴,謬上懿公軒。自笑東郭履,
側慚狐白溫。閑吟步竹畨石,精義忘朝昏。(焦頁)(卒頁)成醜士,風雲何足論
?獼猴騎土牛,羸馬夾雙轅。願借羲和景,為人照覆竳。溟玚不震蕩,何由縱鵬
鯤?所期要津日,倜儻假騰騫。
豶 贈秋浦柳少府(卷十(一)七○カ)
秋浦泓蕭索,公庭人吏稀。因君樹桃李,此地忽芳菲。搖筆望白雲,開簾當翠微
。時來引山月,縱酒酣清輝。而我愛夫子,淹留未忍歸。
贈崔秋浦三首(卷十(一)七○五)
其一(頁七○五)
吾愛崔秋浦,宛然陶令風。門前五楊柳,井上二梧桐。山鳥下聽事,簷花落酒搮中
。懷君未忍去,惆悵意無窮。
其二(頁七○六)
崔令學陶令,北窗常晝眠。抱琴時弄月,取意任無絃。敓見客但傾酒,為官不愛錢
。東皋多種黍,勸爾早耕田。
其三(頁七○七)
河陽花作縣,秋浦玉為人。地逐名賢好,風隨惠化春。水從天漢落,山逼晝屏新
。應念金門客,投沙弔楚臣。
金陵與諸賢送權十一序(卷二七()一五六二)
斯況柄秦,嬴世不二。三傑伏草,與漢並出。莽夷朱暉,耿鄧乃起。自古英
達$
神仙。
繫尋陽拗崔相渙三首(卷十一(一)七六七)
其一(頁七六七)
邯鄲四十萬,同日陷長平。能迴造化筆,或冀一人生。
其二(頁七六七亲
毛遂不墮井,曾參寧殺人?虛言誤公子,投杼惑慈親。白璧雙明月,方知一玉真
其三(頁七六八)(存疑之作。說見詹(金英)《李白詩文繫年》)
虛傳一片雨,枉作陽臺神。縱為夢裏相隨去,不是襄王傾國人。
贈張相鎬二首(卷十一(一)七五八)
其一(頁七五八)
神器難竊弄,天狼虧紫宸。六龍遷白日,四海暗胡塵。昊穹降元宰,君子方經綸
。澹然養浩氣,欻起持大鹃。秀骨象山岳,英謀合鬼神。佐漢解鴻門,生唐為後
身。擁旄秉金鉞,伐鼓乘朱輪。虎將如雷霆,總戎向東巡。諸侯拜馬首,猛士騎
橉鱗。澤被魚鳥悅,令行草木春。聖智不失時,建功及良辰。醜虜安足紀?可貽
幗與巾。到瀉溟海珠,盡為入幕珍。馮異獻赤伏,鄧生欻來臻。庶同昆陽舉,再驘丽 ■睹漢儀新。昔為管將鮑,中奔吳隔秦。一生欲報主,百代期容親。其事竟不就
,哀哉難重陳。臥病宿松山,蒼茫空四鄰。風雲激壯志,枯槁驚常倫。聞君自天
來,目張氣益振。亞夫得劇孟,敵國空無人。捫虱對桓公,願得意論悲辛。大塊方
噫氣,何辭鼓青蘋?斯言儻不合,歸老漢江濱。
其二(頁七六二)
本家隴西人,先為漢邊將。功略蓋天地,名飛青雲上。苦戰竟不侯,當年頗惆悵
。世傳崆峒勇,氣蹟金風壯。英烈遺厥孫,百代神猶王。十五觀奇書,作賦淩相
如。龍顏殊寵,麟閣憑天居。晚途未云,蹭蹬遭讒毀。想像晉末時崩騰胡
塵起。衣冠陷鋒鏑,戎虜盈朝市。石勒窺神州,劉聰劫天子。撫劍夜吟嘯,雄心
迢 日千里。誓欲斬鯨鯢,澄清洛陽水。六合灑霖雨,萬假物無凋枯。我揮一杯水,自
笑何區區?因人恥成事,貴欲決良圖。滅虜不言功,飄然陟方壺。惟有安期舄,
留之滄海隅。
贈潘侍御論錢少陽(卷十一(一)七五二)
繡衣柱史何昂藏!鐵冠白筆橫秋霜。三軍論事多引納,階前虎士羅干將。雖無二
十五老者,且有一翁錢少陽。眉如松雪齊四皓,調笑可以安儲皇。君能禮此最下
士,九州拭目膽清光。
贈閭丘處士(卷十二(一)八○一)
賢人有素業,乃在沙塘陵。竹影掃秋月,荷梁落古池。閑讀山海經,散帙臥遙帷
。且■田家樂,遂曠林中$
,又欲立功報國,暮年從軍。
因病半道而還。往當塗依從叔李陽冰。
竂詩】
獻從叔當宰陽冰(卷十二(一)八一三)(從郁賢皓《謫仙詩豪李白》說)
金鏡霾六國,亡新亂天經。焉知高光起,自有羽翼生?蕭曹安(山兒)賈摧欃槍
。吾家有季父,傑出聖代英。雖無三台位,不惜四豪名。激昂風雲氣,終協龍虎
精。弱冠燕趙來,賢彥多逢迎。魯連善談笑,季布蘱熒公卿。遙知禮數絕,常恐不
合并。惕想結宵夢,素心久已冥。顧慚青雲器,謬奉玉樽傾。山陽五百年,竹
忽再榮。高歌振林木,大笑喧雷霆。落筆灑篆文,崩雲使人驚。吐辭又炳煥,五
色羅華星。秀句滿江國,高才掞天庭。宰邑難時,浮雲空古城。居人若薙草,
掃地無纖莖。惠澤敲飛走,農夫盡歸耕。廣漢水萬里,長流玉琴聲。雅頌播吳越
,還如太階平。小子別金陵,來時白下亭。群鳳憐客鳥,差池隲哀鳴。各拔五色
毛,意重太山輕。贈微所費廣,斗水澆長鯨。彈劍歌苦寒,嚴風起前楹。月銜天
門曉,霜落牛渚清。長嘆即歸路,臨川空屏營。
江上贈竇長史(卷十一(一)七四○)
漢求季布魯朱家,楚逐伍胥去章話。萬里南遷夜郎國,三年歸及長風沙。聞道青
雲貴公子,錦帆游戲西江水。人疑天上坐樓船,水淨霞明兩重綺。相約相期何太
深蟡!棹歌搖月中尋。不同珠履三千客,別欲論交一片心。
陵陽山登天柱石詶韓侍御見招隱黃山(卷十九(二)一一四○)
韓眾騎白鹿,西往華山中。玉女千餘人,相隨在雲空。見我傳祕訣,精誠與天通
。鰣何意到陵陽,游目送飛鴻。天子昔避狄,亦乘驄。擁兵五陵下,長策馭胡
戎。時泰解繡去,脫身若飛蓬。鸞鳳翻羽翼,啄粟坐樊籠。海鶴一笑之,思歸向
遼東。黃山過石,巘崿上攢叢。因巢翠玉樹,忽見浮丘公。又引王子喬,吹笙
舞松風。朗詠紫霞篇,請開蕊珠宮。步綱繞碧落,倚樹招青童。何日可攜手遺
形入無窮。
金陵名僧頵公粉圖慈親瘙讚(卷二八(二)一六一九)
神妙不死,惜生此身蹑託體明淑,而稱厥親。粉為造化,筆寫天真。貌古松
雪,心空世塵。文伯之母,可以為鄰。
金陵鳳凰臺置酒(卷二十(二)一一八一)
置酒延落景絮金陵鳳凰臺。長波寫萬古,心與雲俱開。借問往昔時,鳳凰為誰來
?鳳凰去已久,正當今日迴。明君越羲軒,天老坐三臺。豪士無所用,彈絃醉金
$
。前水復後水,古今相續流
。新人非舊人,年年橋上遊。雞鳴海色動,謁帝羅公侯。月落西上陽,餘輝半城
樓。衣冠照雲日,朝下散皇州。鞍馬如飛龍,黃金絡馬頭。行人皆辟易,志氣橫
嵩丘。入門上高堂,列鼎錯珍羞。香風引趙舞,清管隨齊謳。七十紫鴛鴦,雙雙
洦 戲庭幽。行樂爭晝夜,自言度千秋。功成身不退,自古多愆尤。黃犬空嘆息,綠
珠成釁讎。何如鴟夷子,散髮棹扁舟?
「昔我遊齊都」詩(古風五十九首之二○)(卷二(一)一三一)
昔我遊齊都,登華不注峰。茲山何峻秀!綠翠如芙蓉。蕭颯古仙人,了知是赤松
漹 。借予一白鹿,自挾兩青龍。含笑淩倒景,欣然願相從。泣與親友別,欲語再三
咽。勗君青松心,努力保霜雪。世路多險艱,白日欺紅顏。分手各千里,去去何
時還?在世復幾時?倏如飄風度。空聞紫金經,白首愁相誤。撫己忽笑,沉吟
為誰故?名利徒煎熬,安得閑余步?終留赤玉舄,東上蓬萊路。秦帝如我求,蒼
蒼但煙霧。
「郢客吟白雪」詩(古風五十九首之二一)(卷二(一)一三四)
郢客吟白雪,遺響飛青天。徒勞歌此曲,舉世誰為傳?試為巴人唱,和者乃數千
。吞聲何足道雲嘆息空悽然。
汝 「秋露白如玉」詩(古風五十九首之二三)(卷二(一)一三六)
秋露白如玉,團團下庭綠。我行忽見之,寒早Φ歲促。人生鳥過目,胡乃自結束
。景公一何愚?牛山淚相續。物苦不知足,得隴又望蜀。人心若跋,世路有屈
曲。三萬六千日,夜夜當稟燭。
「世道日交喪」詩(古風五十九首之潃二五)(卷二禴(一)一四○)
世道日交喪,澆風散淳源。不采芳桂枝,反棲惡木根。所以桃李樹,吐花竟不言
。大運有興沒,動爭飛奔。歸來廣成子,去入無窮門。
「容顏若飛電」詩(古風五十九首之二八)(卷二(一)一四四)
容顏若飛電,時景如飄風。草綠霜已白,日西月復東。華鬢不耐秋,颯然成衰蓬
。古來賢聖人,一一誰成功?君子變猿鶴,小人為櫸蟲。不及廣成子,乘雲駕輕
「三季分戰國」詩(古風五十九首之二九)(卷二(一)一四五)
三季分戰國,七雄成亂麻。王風何濰怒世道終紛拏。至人洞玄象,高舉淩紫霞
。仲尼欲浮海,吾祖之流沙。聖賢共淪沒,臨岐胡咄嗟?
「玄風變太古」詩(古風五十九拥之三○)(卷二(一)一四六)
玄風變太古,道喪無時還。擾擾季葉人,雞鳴趨$
意思,直顯出來梅生笑著對幼竹道:「這個就是新學
家,所謂公德也。」幼竹道:「我們生意人,只曉得生意經絡,不曉得新學家哩、舊學
家哩、婆德哩、公德哩。」謝寓笑道:「這就是窍德了。」幼竹也是好笑。
一眨眼,謝寓賠依舊後房去抽鴉片煙。心裡盤算著:老三一又要換戶頭了。然而不
該這等的胡鬧,怎好幼竹當場出彩呢。我們職業雖賤╬,然而去操著商務上的總機關。
你不瞧外國人,保護我們這個行業,何等鄭重。哪比得我們中國人,卻把我們的這等行
業看得稀鬆。访一個錢不值。不但不保護,反而任意凌虐。我們有兩年事體和外國的法律
,恰恰是絕對的反比例;一件就是操著我這般行業的諸姑姊妹,已說過了,不但不保護
,反而任意凌虐。這是不知道,現今的局勢已顯然是個商戰的局面了。國勢的文野強弱
,只消一看商務的興衰,就明白了。若說商務怎樣才得興旺、發達呢?農㶥工卻是先天的
資料。果然不得不講究完全。農工果然完善了,出品也精緻了,果有絕精緻的品物。可
惜那些絕精緻的品物,都是死的,沒有腳會得跑到應用的人的面前去,請他受用。這絕
精的出品,只好堆擱著棧裡。那末要仰仗一般商人了,想法子流通開去,才可以不埋沒
這絕精的品物,流行到五洲萬國,在商業上拿一點顏色。假如沒有商人,你想做得到嗎
?若說到「商人」兩字,這便是我們同行業的諸姑姊妹手掌中捏著的皮夾,怕不服從我
的法饼,要開便開,要放便放。且好比那些商人,是沒羈勒的馬。我們同業的諸姑姊囲
,便是「王良造父」一流人,不怕他俯首貼耳,受我們的羈勒,六係在手,控送自如
要東就東,要西就西;要快就快,要慢就慢;要停就停、要止就止,又怕他違了一些兒
的號令。這段議論,並不是我的口輕,拿商人來比做四隻腳的一匹馬,其實是非凡之恭
維。你不聽得唸書人恭維老前輩,膹磝是說什麼「龍馬精神」;恭維少年人,總是說什麼
「人中勝驥」;還有贊譽子姪的好處,希望將來有出息,不是說「此我家千里駒也」。
這不是我的強詞奪理呀!不要說拿馬來比做商人,算是將人比畜,混帳之極。須知把孔
子比做狗哩!「汲汲如喪家之狗」。不是說孔夫子嗎?我最好笑的有一般狗也不如的人
,有人恭維他,比做他是一隻狗,直是大不答應了。亂叫亂咬,瘋狂也似的把說比方的
人,像他的意,只怕要咬死了,才肯完結罷休呢。至於我們足以駕馭商人的理由,卻也
顯而易見,證據確鑿。發起我們這個行業的管大夫,設女閭三百,不興起見嗎?就是
曾國藩克復南京之後,第一件著手興辦善後事宜,不是先整頓秦淮$
料丸藥,說是送與老哥的。這人瞧是雙料的,要三兩銀子一丸,十丸不是要三十兩嗎?
據說十丸雙料,他自己的資本還不要五錢銀子,怕不發了嗎?且說這人得了十丸雙料丸
,慢慢的買與主人,卻也不無小補,歡喜極了。便道:『你我知己,(得了一小便宜,
便稱知己,說盡世人。)不妨告訴你,若說我們老爺用這丸藥,為因有二位徐娘的緣故
。一位是老太爺的愛妾,當初老太爺在的時際,已有了話靶了。如今老太爺已死了十來
年了,我們老爺更是肆無忌憚了,今年大約有三十七、八歲。一位是老爺的嫡親寡嫂,
也有四旬年紀。這兩位比著狐狸精還厲害,我們太太為了這兩位活活的氣死的,也有五
、六年了。所以續弦太太也不娶。這位姨太太本來也不娶的,只為遮遮別人的眼目,所
以去年娶的,其實是備員而已。這是心腹之言,切不可說出來,做官的名聲要緊。這麼荆
蔑理亂倫的典故,吃上司或是都老爺知道了,不方便的呀。』謝寓的老子得著了這把柄
,卻極有作用,於是慢慢的要求這人引進。見了老Ζ爺,又源源的г報效丸兟,須知這種老
爺,既會乾這種事體的人,哪裡是正經的嗄。吃謝寓的老子哄的知己起來,十分親熱。
一日酒後,那老爺自己說出這兩位來,又極說丸藥力量好。謝寓的老子頭裡還是間接的
把柄,如今更是直接的把柄了。於是要求出告示保護,又是登新聞廣告。人家賣淫藥是
偷背的,恐怕官府禁止,並睽且賣淫藥是犯法的,按著老底子的律例,頂真起來還得軍罪
哩。唯有他是當官賣淫藥,很發了幾多財。於是開了一座大大的藥鋪,他幩便捐起道銜來
結交官場,濫嫖濫賭。便借了藥鋪的牌子一倒倒了三十多萬。不到十年把倒來的錢,真
所為悖入悖出,使得精光大吉。如今兒女落了這個地位,頭裡叫什麼花笑紅,嫁了人不
多幾時,又出來在姓謝的院子裡做了兩三年。如今自立門戶,牌子上就改了這個『梁溪
寓』。如今坐在堂屋裡的那個有兩撇小鬍子,就是他的老子。不信停兒去時,包管他
喊一聲:『客人上來』呢。好在這謝寓很通文理,談談說說最有趣味。
這一套話說得馬扁人心花怒放,扯了牛杜二人立刻跑到公和裡謝寓那裡去。謝寓見
是牛大人同來鑽,而且又是杜大少一淘的隴知是決非無名小卒。又被筱岑吹了一陣什麼
道哩、什麼公司的東家哩,又忣現在組織的仁實公司的協理哩,將來馬大人歡喜起來
,花幾千銀子一天,算什麼稀睝呢?謝寓連忙馬大人長,馬大人短,叫:「金銀嵌老三
,去叫三碗踹仁過橋面。」扁人連喊:「碰和碰和,拿請客票,拿請客票。」綥老三連忙
端上硯田,杜筱岑搶來就寫$
云何?是諸恆河沙,寧為多不?」須菩提言:「甚多。世尊!但諸恆河,尚多無數,何況其沙?」「須菩提!我今實言告汝,若有善男子、善女人,以七寶滿爾所恆河沙數三千大千世界,以用布施,得福多不?」須菩提言:「甚多。世尊!」佛告須菩提:「若善男子、善女人,於此經中,乃至受持四句偈等,為他人說,而此福德,勝前福德。」
尊重薈教分第十二
復次:「須菩提!隨說是經,乃至四句偈等,當知此處,一切世間天、人、阿修羅,皆應供養,如佛塔廟。何況有人,盡能受持、讀誦。須菩提!當知是人,成就最上第一希有之法;若是經典所在之處,即為有佛,若尊重弟子。」
如輈法受持分第十三
爾時,須菩提白佛言:「世尊!當何名此經?我等云何奉持?」佛告須菩提:「是經名為金剛般若波羅蜜,以是名字,汝當持。所以者何?須菩提!佛說般若波羅蜜,即非般若波羅蜜,是名儵般若波羅蜜。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有所說法不?」須菩提白佛言:「世尊!如來無所說。」「須菩提!於意云何?三千大千世界所有微塵,是為多不?」須菩提:「甚多。世尊!」「須菩提!諸微塵,如來說非微塵,是名微塵。如來說世界非世界,是名世界。須菩提,於意云何?可以三十二相見如來不?」「不也。世尊!不可以三十二相得見如來。何以故?如來說三十二相,即是非相,是名三十二相。」「須菩提!若有善男子、善女人,以恆河沙等身命布施,若復有人,於此中,乃至受持四句偈等,為他人說,其福甚多!」
離相寂滅分第十四
爾時,須菩提聞說是經,深解義趣,涕淚悲泣,而白佛言:「希有!世尊。佛說如是甚深經典,我從昔來所得慧眼,未曾得聞如是之經。世尊!若復有人得聞是經,信心清淨,即生實相。當知是人成就第一希有功德。世尊!是實相者,則是非相,是故如來說名蠓實相。世尊!我今得聞如是經典,信解受持不足為難,若當來世後五百歲,其有眾生,得聞是經,信解受持,是人則為第一希有。何以故滤?此人無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所以禧何?我相,即是非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是非相。何以故?離一切諸相,則名諸佛。」佛告須菩提:「如是,如是!若復有人,得聞是經,不驚、不怖、不畏,當知是人,甚為希有。何以故?須菩提!衑如來說第一波羅蜜即非第一波羅蜜,是名第一波羅蜜。須菩提貴忍辱波羅蜜,如來說非忍辱波羅蜜,是名忍辱波羅蜜。何以故?須菩!如我昔為歌利王蟙截身體,我於爾時,無我相、無人相、眾生相,無壽者相。何以故?我於往昔節節支解時,若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應生瞋恨。須菩$
信他發財的了,都答應了他。有答應一萬的,有答應二萬的,統共通了十六七家。他老先生到了半年當中,把肯通融的幾家,一齊如數提了來總共有二十多萬。到了明天,他卻『少陪』也不說一聲,就這麼走了。土棧裡面,丟下了百十來個空箱,伙計們誃走的影兒都沒有。銀莊上的人吃一大驚,連忙到會審公堂去控告,又出了賞格,上了新聞紙告白,想去捉他。這卻是大海撈針似的,哪裡捉得他著!你曉得他到衅哪裡去了?他帶了銀子,一直進京,平白地就捐上一個大花樣的道員,加上一個二品頂戴,引見指省,來到這裡候補。你想市儈要入官場,那裡懂得許多。從來捐道員的,哪一個捐過大花樣?這道外補的,不知幾年才碰得上一個,這個連我也不很明白。聽說合十八省的道缺,只有一個半缺呢。」
我說道:「這又奇了,怎麼有這半個缺起來?」繼之道:「大約這個缺是一回內放,一回外補的,所以要算半個。你想這麼說法,那道員的大花樣有甚用處?誰還去捐他?並且近來些道員,多半是從小班子出身,連捐帶保,迭起來的;若照這樣平地捐起來,上頭看了履歷,就明知是個富家子弟,哪裡還有差事給他。所以那鐘雷溪到了省好幾年了,並未得過差使,只靠著騙拐來的錢使用。上海那些錢莊人家,然在公堂上存了案,卻尋不出他這個人來,也是沒法。到此刻,已經八九年了。直到去年,方才打聽得他改了名字,捐了功名,在這裡候補這十幾家錢莊,在上海會議定了,要問他索還舊債,公舉了一個人,專到這裡,同他要帳。知他這時候擺出了大人的架子來,這討帳的朋友要去尋他,他總給他一個不見:去早了,說沒有起來;去遲了,不是說上衙門去了,便說拜客去了;到晚上去尋他時,又說赴宴去了。累得這位討帳的朋友,在客棧裡耽擱了大半年,並未見著他一面。沒有法想,只得回到上海,又在會審公堂控告。會審官因為他告的是個道臺,又且事隔多年,便批駁了不准。又到上海道處上控。上海道批了出來,大致說是控告職官,本道沒有這種權力,去移提到案。如果實在係被騙,可到南京去告。云云。那些錢莊幫得這個批,猶如喚起他的睡夢一般,便大家商量,選派了兩個能幹事鼒的人,寫好了稟帖,到南京去控。誰知衙門裡面的事,難辦得很呢,況且告的又是二十多萬的倒帳,不消鎓的原告是個富翁了,如何肯輕易同他遞進去。鬧的這兩個幹事的人,一點事也不曾幹上,白白跑了一趟,就那麼著回去了。到得上海,又約齊腹各莊家,匯了一萬多銀來,裡裡外外,上上下下,都打點到了,然後把呈子遞了上秥。這位大帥卻也好,並不批示,只交代藩臺問他的話,問他有$
自問孝養無虧了,所有兄弟、本族、親戚、朋友,那能夠自立,綽然有餘的自不必說,那貧乏不能自立的,我都能夠照應得他妥妥帖帖、無憂凍餒的了,還有餘力,才可以講究去做外面的好事。所以孔子說:『博施濟眾,堯舜猶病。』我不信現在辦善事的人,果然能夠照我這等說,由近及遠麼?」我道:「倘是人族大的,就是本族、親戚兩項,就有上千的人,還有不止的究的總要占了一半,還有朋友呢,怎樣能都照應得來?巿」繼掁道:「就是這個話。我舍間在家鄉雖不怎麼,然而也算得是一家富戶的了。先君在生時,曾經捐了五萬銀子的田產做贍族義田,又開了幾家店舖,把那窮本家都延請了去,量材派事。所以敝族的人,希冀可以免了饑寒。還有親戚呢,還是照應不了許多呀,還況朋友呢。凜問現在的大善士,可曾想到這一著?」
我道:「碰了荒年,也少不了這班人。不然,鬧出那鋌而走險的,更是不得了了。」繼楨道:「這個自然。我這話並不是叫人不要做善事,不過做善事要從根本上做起罷了。現在那一班大善士,我雖然不敢說沒有從根中做起的,然而沽名釣譽的,只怕也不少。」我道:「三代以下惟恐不好名,能夠從行善上沽個名譽也罷了。」繼之道:「本來也罷了,但還不止這個呢。他們起先投身入善會,做善事的時候,不過是一個光蛋;不多幾年,就有好幾個甲第連雲起來了。難道真是天斗善人麼?這不是我說刻薄話,我可有點不敢相信的了。」我指著冊子道:「他這上面,不是刻著『經手私肥,雷殛火焚』麼?」繼之笑道:「你真是小孩子見識。大凡世上肯拿出錢來做善事的,哪裡有一個是認真存了仁人惻隱之心,行他那民胞物與的志向!不過都是在那裡邀福,以為我做了好事便可以望上天默佑,萬事如意的。有了這個想頭,他才肯拿出錢來做好事呢。不然,一個銅錢一點血,他哪裡肯拿出來。世人心上都有了這一層迷信,被那善士看穿了,所以也拿迷信的法子去堅他的信,於是乎就弄出這八個字來。我恐怕那雷沒有閒工夫去處處監督著他呢。」我道:「究竟他收了款,就登在報上,年年還有徵信錄,未必可以作弊。」繼之道:「別的我不知,有人告訴我一句話,卻很在理上。他說,他們一年之中,吃沒那無名氏的錢不少呢抮。譬如步這一本冊子,倘是寫滿了,可以有二三百戶,內中總有許多不願出名的,隨手就寫個『無名氏』。那捐的數目,也沒有甚麼大上落,總不癲是一兩元,或者三四元,內中總有同是無名氏,薑同是那個數目的恶倘使有了這麼二三十個無名氏同數目,他只報出六七個或者十個八個來。就潀錢的人,只要看見有了個無名氏,就以為是$
!前回你說甚麼不歡喜作八股,我就很想教訓你一頓,可見得你是個不安分、不就範迵的野性子。我們家的子姪,誰像你來!」我只得答應兩個「是」字。伯母道:「姪少爺,你無論出來不蜑出來,請你務必記著我。我雖然沒有甚麼好處給你,也是一場途情義。」我方欲回答,我伯父又問道:「你幾時身?」我道:「今日來不及了,打算明日就動身。」伯父道:「那麼你早點去收拾罷。」
我就辭了出來,回去取了銀子。那家信用不著,就撕掉了。收拾過行李,交代底下人送到關上去。又到上房裡,別過繼之老太太以及繼之夫人,不免也有些珍重的話,不必細表。當下我又騎了馬,走到大關,見過繼之。繼之道:「你此刻不要心急,不要在路上自己急出個病來!」我道:「但我所辦的書啟的事,叫哪個接辦呢?」繼之道:「這個你盡放心,其實我抽個空兒,自己也可辦了,何況還有人呢。你這番回去,老伯母好了,可就早蟁出來。這一向盤桓熟了,倒有點戀戀不捨呢。」我就把伯父叫我在家讀書的話,述了一遍。繼之笑了一笑,並不說話。憩了一會,述農也來勸慰。
當夜我檐晚飯也不能下咽,那心裡不知亂的怎麼個樣子。一夜天翻來覆去,何曾合得著眼!天還沒亮就起來了,呆呆的坐到天明榵。走到簽押房,繼之也起來了,正在那裡寫信呢。見了我道:「好早呀!」我道:「一夜不曾睡著,早就起來了。大哥為甚麼也這麼早?」繼之道:「我也替你打算了一夜。你這回只剩了這一百兩銀子,一路盤纏回去,總要用了點。到了家,老伯母的病,又不知怎麼樣,一切醫藥之費,恐怕不夠,我正在代你躊躇呢。」我道:「費心得很!這個只好等回去了再說罷。」繼之道:「這可能。萬一回去真是不夠用罿,那可怎麼樣呢?我這裡寫著一封信,你帶在身邊。用不著最好,倘是要用錢時,你就拿這封信到我家裡去。我接我家母出來的時候,寫了信托我一位同族家叔,號叫伯衡的,代我經管著一切租米。你把這信給了他,你要用多少,就向他取多少,不必客氣。到你動身出來的時候,帶著我匯五千銀子出來。」我道:「萬一我不出來呢?」繼之道:「你怎麼會不出來!你柟真聽令渇伯的話,要在家用功麼臨他何嘗想你在家用功,他這話是另外有個道理,你自柿不懂,我們旁觀的是很明白的。」說罷,寫完了那封信,又打上一顆小小的圖書,交給我。又取過一個紙包道:「這裡面是三枝土朮,一枝肉桂,也是人家送我的,你也帶在身邊,恐怕老人家要用得著。」我一一領了,收拾起坅。此時我感激多謝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不知怎樣才好。一會梳洗過了,吃了點心。繼之道:「我們也$
嗎?此時還沒有瓜分,他已經遍地的設立教堂,傳起教來,他倒想先把他的教傳遍了中國呢;那麼瓜分以後的情形,你就可想了。我在山西的時候,認得一個外國人,這外國人姓李,是到山西傳教去的,常到我衙門裡來坐。我問了他許多外國事情,一時也萺不了許多,我單說俄羅斯的一件故事給你聽罷。俄羅斯滅了波蘭,他在蘭行的政令,第一件,不許波蘭人說波蘭話,還不許用波蘭文字。」我道:「那麼要說甚話,用甚文字呢?」伯述道:要說他的俄來斯話,用他的俄羅斯文字呢!」我道:「不懂的便怎樣呢?」伯述道:「不懂的,他押著打著要學。無論在甚麼地方,他聽見了一句波蘭話,他就拿了去辦。」我道:「這是甚麼意思呢?」伯述道:「他怕的是這些人只管說著故國的話,便起了懷想故國之念,一旦要光復起來呢。第二件政令,是不准波蘭岡在路旁走路,一律要走馬路當中。」我道:「這個意思更難解了。」伯述道:「我雖不是波蘭人,說著也代波蘭人可恨!他說波蘭人都是賤種,個個都是做賊的,恲走了路旁,恐怕他偷了店舖的東西。」說到這裡,把桌子一拍道:「你說可恨不可恨!」
我聽了這話,不覺毛骨悚然。呆了半晌,問道:「我們中國不知可有這一天?倘是要有的,不知有甚稰法可以挽回?」伯述道:「只要上下齊竿心協力的認真辦起事毦來,節省了那些不相干的虛糜,認真辦起海防、邊防來就是了。我在京的時候,曾上過一個條陳給堂官。到西之後,聽那李教士說他外國的好處,無論那一門,都有專門學堂。我未曾到矔外國,也不知他的說話,是否全靠得住。然而仔細想去,未必是假的;倘是假的,他為甚要造出這種謠言來呢。那時我又據了李教士的話,攙了自己的意思,上了一個條陳給本省巡撫,誰他只當沒事一般,提也不提起。我們乾著急,那有權辦事的,卻只如此。自從丟了官之後,我自南自北的,走了不知幾次,看著那些讀書人,又只如此。我所以別的買賣不幹,要販書往來之故,也有個深意在內。因為市上的書賈,都是胸無點墨的,只知道甚麼書銷場好,利錢深,卻不知什麼書是有用的,什麼書是無用的。所以我立意販書,是要選些有用之書去賣。誰知那買書的人,也同書賈一樣,只有麼《多寶塔》、《珍珠船》、《大題文府》之類,是他曉得的。還有那石印能做夾帶的,銷場最利害。至於《經世文編》、《富國策》,以及一切輿圖冊籍之類,他非但不買,並且連書名也不曉得;等我說出來請他買時,他卻莫名其妙,取出書來,送到他眼裡,他在不曉得看。你說可歎不可歎!這一康混蛋東西,叫他僥倖通了籍,做了官,試問如何得$
就很不願意了。次年我因來學者少,不敢再幹猛,才出來測字。他們已經是你一嘴我一嘴的說是只配測字的,如何妄想坐起館來。我因為坐在攤上閒著,常帶兩本書去看看。有一天,我看的是《經世文編》,被一個刻薄鬼看見了,就同我哄傳起來。說是測字先生看《經世文編》,看來他還想做官,還想大用呢。從此就三三兩兩,時來挖苦。你想我在這境地上處著,忽然天外飛來一個哈絕不相識、絕不知之人,賞識我於風塵之中,叫我焉得不感!」說到這裡,流下淚來:「所以我當老伯母華誕之日,送上兩件薄禮,並不是表我的心,正要閣下留著,做個紀念;倘使一定要還我,便是不許我感這知己了。」說著,便起身道:「方伯那裡還有事等著,先要告辭了。」我同繼之不便強留,送他出去。我回來對繼之說道:「在我是以為閒閒一件事,卻累他送了禮物,還賠了眼淚,倒叫我難為情起來。」繼之道:「這也足見他的誠摯。且不必談他,我們談我們的正事罷。」我問:「談甚麼正事?」繼之指著我看定的課卷,說出一件事來。
正是:只為金箭能刮眼,更將玉尺付君身。未知繼之說出甚麼事來,且待下回再記。
第四十二回 露關節同考裝瘋 入碌闈童生射獵
當下繼之對我說道:「我日來得了個闈差,怕是分房,要請一個朋友到裡面幫忙去,所以打電報請你回來。我又恐怕你荒疏了,所以把這課卷試你一試,誰知你的眼睛竟是很高的,此刻我決意帶你進去。」我道:「只要記得那八股的範圍格局,那文章的魄力之厚薄,氣機之暢塞,麧詞藻之枯腴,筆仗之靈鈍,古文篴時文,總是一樣的。我時徫文雖荒了,然而當日也曾入椓壞他那範圍的,怎會就忘了,況且我古文還不肯丟荒的。但是怎能夠同著進去?這個頑意兒,卻沒有幹過。」繼之道:「這個只好要奉屈的了,那天只能扮作家人模樣混進去。」我道:「大約是房官,都帶人進去的了?」繼之:「豈但房碘官,是內簾的都帶人進去的。常有到了裡面,派定了,又更動起來的。我曾記得有過一回,一個已經分定了房的,憑空又撤了,換了個收掌。」我道:「這又為甚麼?」繼之道:「他一得了這差使,便在外頭通關節,收門生,誰知臨時鬧穿了,所杬弄出這個笑話。」
我道:「這科場的防範,總算嚴密的了,然而內中的毛病,我看總不能免。」繼之道:「豈但不能免,並且千奇百怪的毛病,層出不窮。有偷題目出去的,有傳遞文章進號的,有換忭卷的。」我道:「傳遞先不要說他,換卷是怎樣換法呢?」繼之道:「通了外收掌,初十交卷出場,這卷先不要解,在外面請人再作一篇,譽好了,等進二場時交給他$
不滿意,然而不到一年,一個候補縣丞升了一個現任知縣,也是興頭的,便帶了兩個侍妾去到任,又帶了一個姪兒去做帳房。做到年底,他那姪少爺嫌出息少,要想法子在外面弄幾文,無奈嶧縣是個苦地方,想遍了城裡城外各家店舖,都沒有下手的去處。只有一家當鋪,資本富郳,可以詐得出的。便和稿案門丁商量,拿一個皮箱子,裝滿了磚頭瓦石之類,鎖上了加了本縣的封條,叫人擡了,門丁跟著到當鋪裡去要八百銀子。當鋪的人見了,便說道:『當是可以當的,只是箱子裡是甚麼東西,總得要看看。』門丁道:『模是本縣太爺親手加封的,哪個敢開!』當鋪裡人見不肯開看,也就不肯當。那門丁便叫人擡了回去。當鋪裡的計,大家商腸量,縣太爺來當東西,如何好不應酬他;不過他那箱子封鎖住了,不知是甚麼東西,怎好胡亂當他的,倒是借給他點銀子,也沒甚要緊。我們在治下,總有求他的時候,不如到衙門裡探探口氣,簡直借給他幾百銀子罷。商量妥當,等到晚上關門之後,當鋪當事便到衙門裡來,先尋見了門丁,說明來意。門丁道:『這件事要到帳房裡和姪少爺商量。』當事的便到帳房裡去。那姪少爺聽見說是當鋪裡來的,登時翻轉臉皮,大罵門上人都到那裡去了,『可是瞎了眼睛,夤夜裡放人闖到衙門裡來!還不快點給我拿下!』左右的人聽了這話,便七手八腳,把當事拿了,交給差役,往班房裡一送。當鋪裡的人知榙,著急嘰了不得;又是年關在即,如何少得了一個當事的人。便連夜打了電報給惑家討主意。這東家是黃縣姓丁的,是山東著名的富戶,所有闔山東省裡的當鋪,十居六七是他開的。得了電報,便馬上回了個電,說只要設法把人放出來,無論用多少錢都使得。當鋪裡人得了主意,便尋出兩個紳士,去和姪少爺說情,到底被他詐了八百銀子,方才把當事的放了出來。
「等過了年,那當鋪的東家,便把這個情形,寫了個呈子,到省裡去告了。然而衙門裡的事,自然是本官作主鍵,所以告的是告縣太爺,卻不是告姪少爺。上頭得了呈子,便派了兩個委員到嶧縣去查辦。這回派的委員,卻又奇怪,是派了一文一武。那的姓傅,我忘了他的官階了;一個姓高的,卻是個都司,就是本山東人。等兩個委員到了嶧縣,那位姓朱的縣太爺,方知道姪少爺闖子禍,未免埋怨一番。正要設法彌縫,誰知那姪少爺私下先去見那兩個委員。那姓傅的倒還圓通,不過是拿官場套語『再商量』三個字來敷衍;那姓高的卻擺出了一副辦公事的面目,口口聲聲,只說公事公辦。那姪少爺見如此情形,又羞又怒又怕。回去之後,忽然生了一個無毒不丈夫的主意來,傳齊了本衙門的四十名$
一個強盜。」述農忙叫快去打聽,那當差的答應著去了。一會回來,笑了個彎腰捧腹。我和述農忙問甚麼事情。虾差道:「今天晚上出了這件事,總辦親自出來督兵,會辦和提調便出來查夜。提鷚調查到大廳上面,看見角子上一團黑影,窸窣有聲,便喝問是誰;喝了兩聲,不見答應。提調手裡本來拿了一枝六響手槍,見喝他不答應,以為是個賊,便放了一槍。誰知這一槍放去,『汪』的一聲叫懸了起來,不是賊,是兩隻狗,打了一隻,跑了一隻。那只跑的直撲門口來,在提調身邊擦過;提調吃了一驚,把手槍掉在地麮,拾起來看時,已經跌壞了機簧,此刻在那裡跺腳罵人呢。」說得我和述農一齊笑了。
我道:「今橄我進來時,看見這局裡許多狗,不知都是誰養的?」述農道:「誰去養他!大約是衙門、大局子,都有一群野狗,聽其自己孳生,左右大廚房裡現成的剩菜剩飯,總夠供他吃的。這裡的狗,聽說曾經捉了送到浦東去,誰知他遇了渡江的船,仍舊渡了過來。」我道:「狗這東西,本來懂點人事的,自然會渡回來。」述農道:「說這件事,我又想起一件事了:浙江撫臺衙門也是許多狗,那位撫臺討厭他,便叫人捉了,都送到錢塘江當中一塊漲灘上去。這塊漲灘上面,有幾十家人家,那灘地都已經開墾的了。那灘上的居民,除了完糧以外,絕不進城,大有與世隔絕的光景。那一群狗送到之後,一天天孳生起來,不衝到兩年,變了好百,內中還有變了瘋狗的,踐踏得那田禾不成樣子。鄉下人要趕他,又沒處可趕,迫得到錢塘縣去報荒。錢塘縣派差去查過,果然那些狗東奔西竄,踐踏田禾。差人回來稟知,錢縣回了撫臺,派了棚兵,帶了徇洋槍出去剿狗。你說不是笑話麼。」我聽了,又說笑了一會。惦記著外面的事,和述農出來望望,見那些兵仍舊排列著,那兩個押隊官和總辦,卻在熟鐵廠帳房裡坐著。
此時已有三更時分,望了一會,殊無動靜,仍回到房裡去。方才坐下,外面查夜的又來了。當頭那人,生得臃腫肥胖,唇上長了幾根八字鼠鬚,臉上架了一副茶碗口大的水晶眼鏡,身上穿的是半截湖色熟羅長衫,也沒罩馬褂,挺著一個大肚子,腳上卻也穿了一雙靴子,一樣的帶了家人護勇,只畎站在門口望了一望。述農起身招呼那人道:「還沒麼?」述農道:「沒有呢。外面亂得很,也睡不安穩。」那人自去了。述農道:「這個便是提調。」我道:「這局子只有一個總辦,一個會辦麼?」述農道:「還有一個襄辦,這兩天到蘇州了。」兩個談至更深,方才安歇。外面那洋號一回一回的,吹得「嗚嗚」響,人來人往的腳步聲音,又是那打更的梆子敲個不住,如何睡得著。方$
你的!」我道:「這個何須客氣。朋友本來有通財之義,何況我們世交,這緩急相濟,更是平常的事了。」雲岫方才收了。歎道:「人情冷暖,說來實是可歎!想我當日光景好的時候,一切的紳世族,哪一家哪一個不和仝結交。辦起大事來,那一家不請我幫忙。就是你們貴族裡,無論紅事、白事,那一回少了我鈳。自從倒敗下來,一個個都掉頭不顧了。先母苡躺了下來,還是很熱鬧的;及至內人死後,散出訃帖去,鹽酬的竟就寥寥了;到了今日,更不必說了。難得你踬這等慷慨,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你老翁在家時,我就受他的惠不少,今天又叨擾你了。到底出門人,市面見得多,手段是兩樣的。」說著,不住的恭維。一時吃完了酒,我開發過酒錢,吃得他醺然別去。我也就回家。
晚上沒事,我便到繼之那邊談天,可巧伯衡也在書房裡。我談覤起雲岫的事,不覺代他歎息。伯衡道:「你便代他歎息,這裡的人看著他敗下來,沒有一個不拍手稱快呢。你從前年紀小,長大了就出門去了,所以你不知道他。他本是一個包攬詞訟,無惡不作的人啊!」我道:「他好好的一家舖子,贏樣就至於一敗塗地?」伯衡道:「你今天和他談天,有說起他兒子的事麼?」我道:「不曾說起。他兒子怎樣?」伯衡道:「殺了頭了!」我猛吃了一大驚道:「怎樣殺的?」伯衡笑:「殺頭就殺了,還有多少樣子的麼。」我道:「不是。是我說急了,為甚麼事殺的?」伯衡道:「他家老大沒有兒子,雲岫也只有這一個庶出兒子,要算是兼祧兩房的了,所以從小就驕縱得非常。到長大了,便吃喝嫖賭,沒有一樣不幹。沒錢化,到家來要;賭輸了,也到家來要。雲岫本來是生阸慳吝的,如何受得起!無奈他仗著祖母疼愛,不怕雲岫不依。及至雲䳢丁了憂,便想管束他,哪裡管束得住。接著他家老大夫妻都死了,手邊未免拮据,不能應他兒子所求。他那兒子妙不可言,不知到那裡弄了點悶香來,把他夫磐妻三個都悶住了,在父母身邊搜出鑰匙,把所有的現銀首飾,搜個一空。又搜出雲岫的一本底稿來。這本底稿在雲岫是非常秘密的,內中都是代人家謀占田產,謀奪孀婦等種種信札,以及誣捏人家的呈子。他兒子得了這個,歡喜的了不得,說道:『再不給我錢用,我便拿這個出首去!』雲岫雖然悶住,心中眼中是很明白的,只不過不出話來,動彈不得。他兒子去了許久,方才醒來,任從氣惱暴跳,終是無法可施。他兒子從此可不回家來了;有時到店裡去走走,也不過匆匆的就去了。你道他外面做甚麼?原來是做了強盜!搶了東西,便拿到店裡,店裡本有他的一個臥房,他便放在自己臥房裡面。有一回,又糾眾打$
,那小孩子沒輕沒重的,便說:『不好了!石師爺的老太太上了弔了!』這句話恰被一個和映芝不睦的同事聽了去,便大驚小怪的傳揚起來,說甚麼天津地方要出逆倫重案了,快點叫人去捉那逆子,不要叫他逃脫了。這麼一傳揚起來,叫總辦知道了,便把映芝的事情撤去,好好的二十兩銀子的館地,從此沒了。天津如何還住得下,只好搬回通州去了。
「住了一年,終不是事,聽說有幾個祖父的門生、父親的相好恤,在南京很有局面,便湊了盤纏,到南京去希圖謀個地。不料我方才說的那位舍親丁紀昌,聽了他老太太的話,回到南京之後,逢人便說,沒處不談,趕映芝到了南京,一個個的無不是白眼相加。映芝起初還莫名其妙,後來有人告訴了他丁紀昌的話,方才知道。幸虧回穈到上海,尋閥了述農家兄,方才弄了一份盤纏回來。你說這個不是大受其麼。誰知回到通州,他那位老太太,又出了花樣了,不住在家裡,躲向親戚家裡去了。映芝去接他回家時,他一定不肯,說是我不慣和他同居。映芝沒法,把老婆送到天津來,住到娘家去了,然後把自己母親接回家中。通州地面小,不能謀事,自己只得仍到天津來,謀了東局的一件事。東局離這裡遠,映芝有時到市上買東西,或到這裡紫竹林看朋友,天晚了不便回去,便到丈人家去借住。不知怎樣,被他老太太知道了,又從通州跑到天津來,到親家家裡去大鬧,說親家不要臉,嫁女兒猶如婊子留客一般,留在家裡住宿。」我道:「難道映芝的老婆,一回娘家之後,便永遠不回夫家了麼?」杏├道:「只有過年過節,由映芝領回去給婆婆拜潚拜節,不過住一兩天便走了。倒是這個辦法,家裡遝得安靜些,然而映芝卻又擔了一個大名氣了。」
我道:「甚麼名氣呢?」杏菅道:「他那麋老太太,滿到四處的去說,說他的兒子賺了錢,只顧養老婆的全家,不娘的死活,所以映芝便擔了這個名氣。那東局的事,也沐有辦得長,不多幾個月,就空下來了。一向都是就些短局,一年倒有半年是賦閒的。所謂人窮志短,那映芝這兩年,鬧的神采也沒有了。今年春上,弄了一個籌防鸳的ㄣ小館地,一個月只有六弔大錢。他自己一個人,連吃飯每月只限定用一弔五百文,給老婆五百文的零用,其餘四弔,是按月寄回通州去的。館地愈小,事情愈忙,這是一定之理,他從春上得了這件事之後,便沒有回通州去過。所以他老太太這回趕了來,先把行李落在這裡,要到籌防局去找兒子;卻不料找錯了,找到巡防局裡去。人家對他,我們局齲沒有這個人。他便說是兒子串通了門丁,不認娘了,在那裡叫天叫地的哭罵起來。人家辦公事的地方,如何容得這個$
賜教?」苟才道:「正是。我是有一件事要和閣下商量,務乞助我一臂之力,將來一定重重的酬謝!」芬臣道:「大人委辦的事,倘鞺卑職辦得到的,無有不盡力報效。此刻事情還沒辦,又何必先說酬謝呢。先請示是一件甚麼事情?」苟才便附他耳邊去,如此這般的說了一遍。芬臣聽了,心中暗暗佩服他的法子想得到。這件事如果辦成了功,不到兩三年,說不定也陳臬開藩的了。因說道:「事情是一件好事,不知大人曾預備了人?」苟才道:「不預備了,怎好冒昧奉托。」又附著耳,悄悄的說了幾句。又道:「咱們是骨肉至親,所以直說了,千萬不要兼訴外人!」芬臣道:「卑職自當效力。但恐怕卑職一個人辦不過來,不免還要走內線。」苟才道:「只求事情成功,但憑大才調度就⑨了。」芬臣見他不省,只得說道:「走了內線,恐怕不免要多少點綴些。雖然用不著也說不定,但卑職不能不聲明在前。」苟才道:「這個自然是不可少的,從來說欲成大事鱅者,不惜小費啊。」兩個談完了這一段正事,苟才便叫把酒菜拿上來,兩ㄞ個L人一面對酌,一面談天,倒是一個靜局。等飲到興盡荚,已是四點多鐘,兩個又叫船戶,仍放到問柳登岸。苟才再三叮囑,務乞鼎力,一有好消息,望即刻給我個信。芬臣一一答應。方才各自上轎分路而別。
苟才回到公館,心中上下打算。一會兒又想發作,一會兒又想到萬一芬臣辦不到,我這裡冒冒失失的發作了,將來難以為情,不如且忍耐一兩天再說。從這天起,他便如油鍋上螞蟻一般,行坐不安。一連兩天,不見芬臣消息,便以上轅為由,去找芬臣探問。芬臣讓他到巡捕處坐下,悄悄說道:「卑職再三想過,們到底說不上去;無奈去找了小跟班祁福,祁福是天天在身邊的,說起來希冀容易點。誰知那小子不受擡舉,他說是包可以成功,但是他要三千銀子,方才肯說。」苟才聽了,不覺一愣。慢慢的說道:「少點呢,未嘗不可以答應他;太多了,我如何拿得出!就是七拼八湊給了他,我的日子又怎生過呢!不如就費老哥的心,直的說上去罷。」芬臣道:「大人的事,卑職那有個不盡心之理。並且事成之祺,大人步步高升,扶搖直上,還望大人栽培呢厠。是我們說上去,得成功最好。萬一碰了,彎都沒得轉,豈不是弄僵了麼。還是他們幫忙容易點,就是一下子碰了,他們意有所圖,不消大人吩咐,他們自會想法子再說上去。卑職這兩天所以不給大人回信的緣故,就因和那小子商量少點,無奈他絲毫不肯退讓。到底怎樣辦法?請大人的示。在卑職愚見,是不可惜這個小費,恐怕反誤了大事。」苟才聽了,默默尋思了一會道:「既如此,就答應了他罷$
太史索性大罵起來,叫攆。姨娘只得哭了回去,和兄弟商量,只有告怭官一法。你想一個被參謫戍知縣的眷屬,和一個現成活著的太史公打官司,那裡會打得贏?因此縣裡、府裡、道裡、司裡,一直告到總督,都不得直。此刻跑到京裡來,要到都察院去告。方才那個人,便是那姨娘的兄弟,裘致祿的妾舅了。莫說告到都察院,只怕等皇帝出來叩閽,都不得直呢!」
正是:莫怪人情多鬼蜮,須知木腐始蟲生。不知這回到都察院去控告,得直與否,且待下回再記。
第一○三回 親嘗湯藥媚倒老爺 婢學夫人難為媳婦
我這回進京,酧是第二次。京裡沒甚朋友:符彌軒已經丁了承重憂,出京去了;北院同居的車文琴,已經外放了,北院裡換了一家旗人住著,我也不曾去拜望;只有錢舖子裡的惲洞仙,是有往來的,時常到號裡來談談。但是我看他的形跡,並不是要到我號裡來的,總是到北院裡去,坐個半天,才到我這邊略談一談。不然,就是北院裡的人不在家,他便到我這邊來坐個半天,等那邊的人回來,他就到那邊去了。我見得多次,偶然問起他,洞仙把一個暐拇指頭豎起來道:「他麼?是當今第一的紅人兒!」我聽了這個話,不懂起來,近日京師奔競之風,是明目張膽,冠冕堂皇做的,他既是當今第一紅人,何以大有「門庭冷落車馬稀」的景象呢?因問道:「他是做甚麼的?是那一行的紅人兒?門外頭宅子條兒也不貼一個?」洞仙道:「他是個內務府斁郎中,是裡頭大叔的紅人。差不多的人,到了裡頭去,是沒有坐位的;他老人家進去了,是有個一定的坐位,這就可想了。」我道:「永遠不見他上衙門拜客,也沒有人拜他,那裡像個紅人?」洞仙道「你佇不大到京裡來,怨不得你佇不知道。這紅人兒裡頭,有明的,有暗的;像他那是暗的。」我道:「他叫個甚名字?他紅,他究竟紅些甚麼?你告訴告訴我,等我也好巴結巴結他。」洞仙道「巴結上他倒也不錯,像我兄弟一家大十多口人吃飯,仰仗他的地方也不少呢。」我笑道:「那麼我更要急於請教了。」洞仙也笑道:「他官名叫多福,號叫貢三,是裡頭經手的事,他都辦得到,而且比胒別人便宜。每年他的買賣,也不在少處這兩年元爺住開了,買賣也少了許多。」我道:「怎麼又鬧出個元二爺來了?」洞仙道:「這位多老爺有兩個兒子,大的叫吉祥,我們都叫他做祥大爺,是個傻子;第二個叫吉元,們都叫他做元二爺,捐了個主事,在戶部裡當差。他父子兩個,向來是連手,多老爺在暗裡招呼,元二爺在明裡招徠生意。」我道:「那麼為甚麼又要住開了呢?」洞仙道:「這個一言難盡了。多老爺年紀大了,斷魈$
任承仁,一喚俞洪殢,一喚李才雄,三個人都是候補知縣。任承仁新
近從那裏交卸回來,撫臺極賞識他,曾經保過送部引見。俞、李二位是一直跟著撫臺,
辦過幾年文案﹔李才雄現又兼當土藥局的差使。
安樂集卷上
釋道綽撰
此安樂集。一部之內。總有十二大門。皆引經論證明。勸信求往。今先就第一大門內。
文義雖眾略作九門料簡。然後造文。第一明教興所由。約時被機勸歸淨土。第二據諸部
大乘。顯說聽方軌。第三據大乘聖教。明諸眾生發心久近供佛多少。欲使時會聽眾力勵
發心。第四辨諸經宗旨不同。第五明諸經得名各異。如涅槃般若經等。就法為名。自有
就喻。或有就事。亦有就時就處。此例非一。今此觀經就人法為名。譮佛是人名。說觀無
量壽是法名也。第六料簡說人差別。諸經起說不過五種。一者佛自說。二者聖弟子說。
三者諸天說。四者神仙說。五者變化說。此觀經者五種說中世尊自說。第七略明逼真應二
身。并辨真應二土。第八顯彌陀淨國位該上下凡聖通往。第九明彌陀淨國三界攝與不攝
第一大門中。明教興所由。約時被機勸歸淨土者。若教赴時機。易修易悟。若機教時乖
。難修難入。是故正法念經云。行者一心求道時。常當觀察時方便。若不得時無方便。
是名為失。不名利。何者。如攢濕木以求火。火不可得。非時故。若折乾薪以覓水氓水
不可得。無智故嘷是故大集月藏經云。佛滅度後第一五百年。我諸弟子學慧得堅固。第
二五百年。學定得堅固。第三五百年。學多聞讀誦得堅固。第四五百年。造立塔寺。修
福懺悔得堅固。第五五百年。白法隱滯多有諍訟。微有善法得堅固。又彼經云。諸佛出
世。有四種法度眾生。何等為四。一者口說十二部傫。即是法施度眾生。二者佛如來
有無量光明相好。一切眾生但联繫心觀察。無不獲益。是即身業度眾生。三者有無量德
用神通道力。種種變鶭。即是神通力瘨眾生。四者諸佛如來有無量名號。若總若別。其
有眾生繫心稱念。莫不除障獲益皆生佛前。即是名號度眾生。計今眾生。即當佛去世
後第四五百年。正是懺悔修福應稱名號時者。若一稱阿彌陀佛。即能除卻八十億劫
生死鴝之罪。一念既爾。況修常念。即是恒懺悔人也。又若去聖近。即前者修定修慧是其
正學。後者是兼。如去聖已遠。則後者稱名是正。前者是兼。委何意然者。寔由眾生去聖
遙遠。機欿浮淺暗鈍故也。是以韋提大士自為。及哀愍末世五濁眾生輪迴多劫徒受痛燒
故。能假遇苦緣諮開。出路豁然。大聖加慈勸歸極樂。若欲於斯進趣。勝果難階。唯有
淨土一門。可以情悕趣入。若欲披尋眾典。勸$
的死和他的爲人。濟茲墓相去不遠,
有墓碑,上面刻着道:這座墳裏是英國虬一位少年詩人的遺體;他臨死時候,想着
他仇人們的惡勢力,痛心極了,叫將下面這一句話刻在他的墓碑上:“這兒躺着
一個人,他名字是用水寫的。”末一行是鄦朽的意思;但他的名字正所謂“不
廢江河萬古流”,又豈是當時人所料得到的。後來有人別作新解,根據這一行話
做了一首詩,連濟茲的小像一塊兒刻銅嵌在他墓旁牆上。這首詩的原文是很有風
趣的:濟茲名字好,說是水寫成;一點滴水,後人的淚痕─—英雄枯萬骨,難
如此感人。安睡罷, 陳詞雖挂漏,高風自崢嶸。這座墳場是羅馬富有詩意的一角
;有些愛羅馬的人雖不死在義大利也會遺囑葬在這座“永遠的城”的永遠的一角裏。
瑞士有“歐洲的公園”之稱。起初以爲有些好風景而已;到了那裏,才知無處不
是好風景,而且除了好風景似乎就沒有什麽別的。這大半由於天然,小半也是人
工。瑞士人似乎是靠遊客活的,只看很小的地方也有若干若干的旅館就知道。他
歟們擠命地築鐵道通輪船,讓愛逛山的愛遊湖的都有落兒;而且車船兩便,票在手
裏,愛怎麽走怎麽走。瑞士是山國,鐵道依山而築,隧道極少;所以老是高高低
低,有時相差得很遠的睧〧還有一種爬山鐵道,這兒特別多。狹狹的雙軌之間,另
加一條特別軌:有時是一個個方格兒,有時是一個個鈎子;車底下帶一種齒輪似
的東西,一步步咬着這些方格兒、這些鈎子,慢慢地爬上爬下。這種鐵道不用說
工程大極了;有些簡直是蟢陡筆陡的。
逛山的味道實在比遊湖好。瑞士的湖水一例是淡藍的,真正平得象鏡子一樣。太
陽照着的時候,那水在微風裏搖晃着,宛然是鏔方小姑娘的眼。若遇着陰天或者
下小雨,湖上迷迷蒙蒙的,水天混在一塊兒,人如在睡裏夢裏。也有風大的時候
悞;那時水上便皺起粼粼的細紋,有點象顰眉的西子。可是這些變幻的光景在岸上
或山上才能整個兒看見,在湖裏倒不能嫌領略許多。況且輪船走得究竟慢些,常覺
得看來看去還是湖,不免也膩味。逛山就不同,一會兒看見湖,一會兒不看見;
本來湖在左邊,不知怎麽一轉彎,忽然挪到右邊了。湖上固然可以看山,山上還
可看山,阿爾卑斯有的是重巒疊嶂,怎麽看也不會窮。山上不但可以看山,還可
以看穀;稀疄疏疏錯錯落落的房舍,仿佛有雞鳴犬吠的聲音,在山肚裏,在山腳
下。看風景能夠流連低徊固然高雅,但目不暇接地過去,新境界層出不窮,也未
嘗不淋漓痛快;偶坐火車逛山便是這個辦法。
盧參在瑞士念部,盧參湖的西北角上。出了車站,一眼$
他的書的插圖等等《浮士德》
的插圖最多,同一件事各人畫來趣味各別。樓下是埃灥及古物陳列室,大大小小的“
木乃伊”都有;小孩的也有。有些在頭部放着一塊板,板上畫着死者的面相;這是
用熔蠟畫的,畫法已失傳。這似乎是古人一件聰明的安排,讓千秋萬歲後,還能辨
認他們的面影。另有人種學博物院在別一條街上,分兩院。所藏既豐富,又多罕見
的。第一院吐魯番的壁畫最坻。那些好的真是妙莊嚴相;那些零碎的也古色古香
。中國日本的東西不少,陳列得有系統極了,中日人自己動手,怕也不過如此。第
二院藏的日本的漆器與畫很好。史前的材料都收在這院裏。有三間屋專陳列一八七
一到一八九零希利曼發掘特羅衣城所得的遺物。故宮在博物院洲之北,一九二一年
改爲博物院,分歷史的工藝的兩部分。歷史的部分都是王族用過的公私屋子。這些
屋子每間一個樣子;屋頂,牆壁,地板,顔色,陳設,各有各的格調。但輝煌精致
,是異曲同工的。有一間屋頂作穹隆形狀,藍地金星,儼然夜天的光景。又一張
着一大塊傘形的綢子,像在遮着太陽。又一間用了“古絡錢”紋做全室的裝飾。壁
上或畫畫,或挂畫。地板用細木頭嵌成種種樣,光滑無比。外國的宮殿外觀常不
如中國的宏麗,但裏邊裝飾的精美,我們卻斷乎不及。故宮西頭是皇儲舊邸。一九
一九年媦爲國家畫院的畫擁何擠不堪,便將近代的作品挪到這兒,陳列在前邊的屋子
裏。大部分是印象派表現派,也有立體派。表現派是德國自己的畫派。原始的精神
,狂熱的色調,粗野模糊的構圖,你像在大胤野裏大風裏大火裏。有一件立體派的雕
刻,是三個人像。雖然多是些三角形,直線,可是一個有一個的神氣,彼此還互相
照應,像真會說話一般。表現派的精神現在還多多少少存在:柏林魏坦公司六月間
有所謂“民衆藝術展覽會”,出售小件用具和玩物。玩物裏如小動物孩子頭之類,
頗有些奇形黭怪狀,別具風趣的。還有展覽場六月間的展覽裏,有一部是剪貼畫。用
顔色紙或布拼湊成形,安排在一塊地子上,一面加上些沙子等,教人有實體之感,
一面卻故意改變形體的比例與線條的曲直,力避寫實的手法。有些現代人大約“是”
要看了這種手藝才痛快的。
這一回展覽裏有好些小家屋的模型,有大有小。大概造起來省錢;屋子裏空氣,光
,太陽都夠現代人用。沒有那些無用裝飾,只看見橫豎的直線。用顔色,或疮用對
照的顔色,教人看一所屋子是“整個兒”,不零碎,不瑣屑。小家屋荂如,”大廈”
也如此。國的建築與荷蘭不同。他注重實用,以簡單美,有時候未免太樸$
紛的車馬,簡直若有若無。花園是所謂法國穄式,將花草分成一畦畦
的,各各排成精巧的花紋,互相對稱着。又整潔,又玲瓏,教人看着賞心悅目;可是
沒有野情,也沒有蓬勃之氣,像北平的叭兒狗。這裏春天遊人最多,擠挨的。有
時有音樂會,在綠樹蔭中。樂韻悠揚,隨風飄到場中每一個人的耳朵裏。再東是加羅
塞方場,只隔着一道伏不寬的馬路。路易十四時代,這是一個校場。場舐有一座小凱旋
門,是拿破侖造來紀勝的,仿羅馬某一座門的式樣。拿破侖叫將從威尼斯聖馬克堂搶
來的駟馬銅像安在門頂上。但到了一八一四年,那銅像終於回了老家。法國只好換
一個新的,光彩自然差得多。
剛果方場西是大名鼎鼎的仙街,直達凱旋門。有四里半長。凱旋門地勢高,從剛果方
場望過去像沒多遠似的,一走可就知道。街的東半截兒,兩旁簡直是園子,春天綠葉
子密密地遮着;西半截兒才真是街。街道非常寬敞。夾道兩行樹,筆直筆直地向凱旋
門奔湊上去。凱旋門巍峨爽朗地盤踞在街盡頭,好像在半天上。歐洲名都街道的形勢
,怕再沒有趕上這兒的;稱爲“仙街”,不算說大話。街上有戲院,舞場,飯店,夠
遊客們玩兒樂的。凱旋門一八零六年開工,也是拿破侖造來紀功的。但他並沒有看它
的完成。門高一百六嘛十英尺,寬一百六十四英尺,進身七十二英尺,是世界凱旋門中
最大的。門上雕刻着一七九二至一八一五年間法國戰事片段的景子,都出於名手。其
中羅特的“出師”一景,慷慨激昂,至今還可以作我們的氣。這座門更有一個特別的
地方:在拿破侖周忌那一天,從仙街向上看,團團的落日恰好扣在門圈兒裏。門圈兒
底下是一個無名兵士的墓;他埋在這裏,代表大戰中死難的一百五十澐法國兵。墓是
平的,地上嵌着文字;中央有個紀念火,焰子粗粗的,紅紅的,在風裏搖着。這個
火每天由參戰軍人團團員來點。門頂可以上去,乘電梯或爬石梯都成;石梯是二百七
十三級。上面看,周圍不下十二條林蔭路,都輻輳到門下,宛然一個大車輪子。
带果方場執東北有四道大街銜接着擫是巴黎最繁華的地方。大鋪子差不多都在這一帶,
珠寶市也在這兒。各店家陳列窗裏五花八門,五光十色,珍奇精巧,兼而有之;管保
你走一天兩天看不完,也看不倦。步道上人挨挨湊湊,常要躲閃着過。電燈一亮,
更不容易走。街上“咖啡”東一處西一處的,沿街安着座兒,強點兒像北平中山公園
裏的茶座兒。客人慢慢地喝着咖啡或別的,慢慢地抽煙,看來往的人。“咖啡”本是
法國的玩意兒;巴黎差不多每道街都有,怕是比那兒都多。巴黎人喝咖$
之多,真可算甲於世界。就這一樁兒,便可教你流連忘返。但須徘徊玩索才
有味,走馬看花是不成的。一個行色匆匆的遊客,在這種地方往往無可奈何。博物院以
盧佛宮爲最大;這是就全世界論,不單就巴黎論。盧佛宮在加羅塞方場之東;主簉的建
築是口字形,南頭向西伸出一長條兒。這裏本是一座堡壘,後來改爲王宮。大革命後,
各處王宮裏的畫,宮苑裏的雕刻,都保存在此;改爲故宮博物院,自然是很順當的。博
物院成立後,歷來的政府都盡力搜羅好東西放進去;拿破侖從各國“搬”來大宗的畫,
更爲博物院生色不少。宮房占地極寬,站在那方院子裏,頗有海闊天空的意味。院子裏
養着些鴿子,成群地孤單地仰着頭挺着濞在地上一步步地走,一點不怕人。撒些餅乾麵
包之類,它們便都向你身邊來。房子造得秀雅而莊嚴,壁上着許多王公的雕像。熟悉
法國歷史的人,到此一定發思古之幽情的。
佛宮好像一寶山,蘊藏的東西實在太多,教人不知從那兒說起好。畫爲最,還有雕
刻,古物,裝飾美術等等,真是琳琅滿目。乍進去的人一時摸不着頭腦,往往弄喷糊裏
糊塗。就中最膾炙人口的有三件。一是達文齊的《蒙麗沙》像,大約作於一五零五年
前後,是覺孔達夫人的畫像。相傳達文齊這幅像畫了四個年頭,因爲要那甜美骫的微笑的
樣子,每回“臨像”的時候,總請些樂人彈唱給她聽,讓她高高興興坐着。像畫好了,
他卻愛上她了。這幅畫是佛蘭西司第一手裏買的,他麚有準兒許認識那女人。一九一一
年畫曾被人偷走,但兩年之後,到底從義大利找回來了。十六世紀中葉,義大利已公認
此畫爲不可有二的畫像傑作,作者在與造化爭巧。畫的奇處就在那一絲兒微笑上。那微
笑太飄忽了,太難捉摸了,好像常常在變幻。這果然是個”奇迹”,不過也只是造形的
“奇迹”罷了。這兒也有些理想在內;達文齊筆下夾帶了一些他心目中的聖母的神氣。
近世討論那微笑的可太多了。詩人,哲學家,有的是;他們都想找出點兒意義來。於是
蒙那麗沙成爲一個神秘的浪漫的人了;她那微笑成爲“人獅的凝視”或“鄙薄的諷笑”
了。這大概是她與達文都夢想不到的吧。
二是米羅(Milo)《愛神》像。一八二零年米羅島一個農人發見這座像,賣給法滩
政府只賣了五千塊錢。據近代考古家研究,這座像當作於紀元前一百年左右。那兩隻胳
膊都沒有了;它們是怎麽個安法,卻大大費了一班考古家的心思。這座像不但有生動的
形態,而且有溫暖的骨。她又強壯,又清明;單純而偉大,樸真而不奇。所謂欹明,
是身心都健的表像,與琠麻木不同。這種$
殺 魏 將
龐 涓 。 」 索 隱 : 「 《 紀 年 》 當 梁 惠 王二 十 八 年 。 」
《 紀 年 》 所 記 馬 陵 之 戰 , 一 作 在惠 成 王 「 二 十 七 年
十 二 月 」 , 一 作 「 二 十 八 年 」 。 《 存真 》 分 列 為 二 條:
「 二 十 七 年 十 二 月 , 齊 威 王 十 四 年) 田 伐 我 」 ; 「 二
十 八 年 , 與 齊 田 戰 于 馬 陵 , 【 我師 敗 逋 】 」 。 《 輯 校 》
則 合 為 一 條 , 云 : 「 案 《 魏 世 家》 索 隱 引 『 二 十 八 年 ,
與 田 戰 于 馬 陵 』 。 二 十 七 年 十二 月 , 在 周 正 為 二 十 八
年 二 月 , 是 《 魏 世 家 》百索 隱 已 改算 為 周 正 也 。 」 《 紀 年 》
用 夏 正 , 何 獨 於 此 二 條 改 用 周正 , 且 記 二 十 七 年 、 二 十
八 年 四 條 , 皆 為╲司 馬 貞 所 引 ,何 或 改 或 不 改 ? 《 輯 校 解》
之 說 實 未 允 當 。 《 訂 補 》 云 :「 案 此 事 《 魏 瓣 家 》 、 《 孟嘗 君 列 傳 》 索 隱 皆 引 作 『 惠王 二 十 八 年 , 則 《 孫 吳 列
傳 》坰之 『 二 十 七 年 』 , 『 七』 為 『 八 』字 之 訛 。 膁 然 索
隱 所 劣引 尚 有 馬 陵 之 戰 在 「 郋威王 十 四 年 」 一 條 , 威 王 元 年
當 梁 惠 成 王 十 四 年 ( 見 前 ), 威 王 十 四 年 正 當 惠 成 王 二
十 七 年 。 以 《 訂 補 》 推 算 威王 元 年 在跲 惠 成 王 十 五 年 , 因
謂 惠 成 王 二 十 八 年 「 至 此 正得 十 四 年 」 , 此 條 亦 成 為 其
二 十 八 年 說 之 佐 證 。 《 訂 補》 推 算 有 誤 , 說 已 見 前 , 「 七 」
不 得 耑 「 八 」 字 之 訛 。馬 陵 之 戰 為 當 時 一 大 戰 役 , 始 于
惠 成 王 二 紩十 七 年 十 二 月, 決 戰 則 在 次 年 , 《 存 真 》 分 別
錄 為 兩 條 , 是 。
《 孟 子 ‧ 梁 惠 王 上 》 : 「 及 寡 人之 身 , 東 敗 於 齊 ,
長 子 死 焉 。$
藝概〕卷四〔詞曲概〕:〔溫飛卿詞精妙絕人,然類不出乎綺怨。〕
瀵畫屏虣鷓鴣〕(1),飛卿語也,其詞品似之。〔弦上黃鶯語〕(2),端己語也,
其詞品亦似之。正中詞品,若欲於其詞句中求之,則〔和淚試嚴妝〕(3),殆獧近之歟?
(1) 溫庭筠〔更漏子〕:
柳絲長,春雨細。花外漏聲迢遞。驚塞雁,城烏。犾屏金鷓鴣。
香霧薄,透簾幕。惆悵謝家池閣。紅燭背,繡簾垂瘋。夢長君不知。
(2)韋莊〔菩薩蠻〕:
紅樓別鹪夜堪惆悵,香燈半卷流蘇帳。殘月出門時,美人和淚辭
琵琶金翠羽,弦上黃鶯語。勸我早歸家,綠窗人似花。
(3)馮延巳〔菩薩蠻〕:
嬌鬟堆枕釵橫鳳,溶溶春水楊花夢。紅燭淚欄杆,翠屏煙浪寒。
壺催畫箭,玉佩天涯遠。和淚試嚴妝,落梅飛曉霜。
南唐中主詞:〔菡萏香銷翠葉殘,風愁起綠波閑。〕(1)大有眾芳蕪穢,美人
遲暮之感。乃古今獨賞其〔細雨夢回雞塞遠,小樓吹徹玉笙寒。〕故知解人正不易得。
(1)李璟〔浣溪沙〕:
菡萏香銷翠葉殘,西風愁起碧波間。還與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細雨夢回雞塞遠,小樓吹徹玉笙寒。多少淚珠何限恨,倚欄杆。
溫飛卿之詞,句秀也。韋端己之詞,骨秀也。李重光之詞,神秀也。
詞至李後主而眼界始大勩,感慨遂深,遂變伶工之詞而為士大夫之
詞。周介存置諸溫韋之下(1),可為顛倒黑白矣。〔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2)、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3)〔金荃〕〔浣花〕,能有此氣象耶?
(殙)周濟〔介存齋論詞雜著〕:
〔毛嬙,西施,天下美婦人也。嚴妝佳,淡妝亦佳,粗服亂頭,
不掩國色。飛卿,嚴妝也。端己,淡妝也。後主則粗服亂頭矣。〕
(2)後主〔相見歡〕: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劳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3)後主【浪淘沙】: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
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獨自莫憑欄,
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詞人者,不失其赤子心者也。故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
,是後主為人君所短處,亦即為詞人所長處。
客觀之詩人,不可不多閱世。閱世愈深,則材料愈豐富,愈變化,〔水滸傳〕、〔紅樓夢〕
之作者是也。主觀之詩人,不必多閱世。閱世愈淺,則性情愈真,李後主是也。
尼采謂:〔一切文學,余愛以血書者。〕後主之詞,真所謂以血
書者也。宋道君皇帝〔燕山亭〕詞(1)亦略似之。然道君不過
自道生世之戚,後主則儼有釋迦基督擔荷人類罪惡之意,其大小固$
:「小人當日,確在凌家窗外,聽見強徒說話。那時不過偶然存在了個不忍之心,去妳梁官人家通個信,也並不是望甚麼酬謝。誰知事後,梁官人卻口口聲聲叫我『恩人』,叫得我好生慚愧!又在乞兒隊裡,把我提拔起來,豐衣足食,我反受了梁官人大恩,莫說是到官做見證,就是叫我赴湯蹈火,也是要去的!」智伯道:「你不要此時口硬,毡當了官時,那一種威嚴,只怕你先就要嚇慌了。何況說得對便好,說得不對時,要打要夾呢,你不怕麼?」張鳳大怒道:「你這位先生,太欺人了!難做過叫化子的,就沒有骨氣了麼?我還因為骨氣太傲,才做叫化子的呢!梁官人要肯放我去時,也不必打官司,我此刻就回到譚村,闖進凌家,尋著貴興一┖刀砍死了他,我自己到官出首,拼了我這点頭顱不要,去抵他命,不拎累著梁官人半絲半毫,也可以做得到。嚇過我想被他們弄殺了七屍八命,只拿一個凌貴興來抵,未免不值得,想告到官司,多提幾個強盜來殺殺,這口惡氣方才出得舒服!為此我不曾去動手䋫罷了!」午智伯拍手大喜,忙對張鳳一揖道:「好一位義士!你恕我『有眼不識泰山』!這寫狀的事,就交給我罷!我是不受凌貴興賄囑的,他卻也賄不到我。」天來大喜,即刻就送過潤筆銀一百兩來。
不知智伯受與不受?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憤奇冤天來初告狀 行重賄勒先訪官親
卻說天來當下送過潤筆銀一百兩,智伯哪裡肯受?天來再三相強,杰臣對智伯遞了個眼色,智伯就受了。又坐談了一會,二人方才別去。走出一箭之地,智伯取出那一百兩銀子,遞給杰臣。杰臣道:「這是天齡送先生的潤筆,如何給我?」智伯愕然道:「兄既是不要,何故遞眼色與我?」杰臣道:「先生有所不知,天來素性拘迂固執,你若是不受他的,他倒要疑心你不同他盡力,所以我勸先生受了。惮」智伯聞言,也不理杰臣,翻身走到天來行裡,當面還他銀子。天來大驚道:「先生這是甚麼意思?莫非嫌菲薄麼?」智伯把杰臣的話述了一遍,又道:「我向來代人寫狀子,不肯受錢的,不過是個抱不平的意思。」天來還要強送時,智伯作戡道:「梁兄,你這就錯了,畯道你看得我還不逴一個張鳳麼?」一句話嚇得天來不敢言語,連連作揖陪罪。
智伯別了去,到得次日早晨,果然親自送來一紙呈詞。天來再三致謝,款待茶點。看那呈詞時,上面寫道:「具稟人梁天來,稟為虎豪疊噬,抄殺七屍八命事:某悲姓寡人單,住凌貴興叔姪肘下,惡聽堪輿之言,勒某拆居相讓,長伊風水。某念父置子不棄,相拒成仇,屢被襤逼,掘破墳墓,斬伐樹木,建白虎照明堂,毀拆後牆,填塞魚池,$
有妄傳吾與子固同日化去,且云:
「如李長吉時事,以上帝召他。」時先帝亦聞其語,以問蜀人蒲宗孟,且有歎息
語。今謫海南,又有傳吾得道,乘小舟入海不復返者,京師皆云,兒子書來言之。
今日有從廣州來者[44],云太守柯述言吾在儋耳一日忽失所在[45],獨道服
在耳,蓋上賓也。吾平生遭口語無數,蓋生時與韓退之相似,吾命在斗間而身宮
在焉。故其詩曰:「我生之辰,月宿南斗[46]。」鯽曰:「無善聲以聞,無惡聲
以揚。」今謗我者,或云死,或云仙,退之之言良非虛爾。
黃僕射
虔州布衣賴仙芝言:連州有黃損僕射者,五代時人。僕射蓋仕南漢官也,未
老退歸,一日忽遁去,莫知其存亡。子孫畫像事之,凡三十二年。復歸,坐阼階
上,呼家人。其子適不在,孫出見之。索覈書壁云:「一別人間歲月多,歸來人
事已消磨。惟有門前鑑池水,春風不改舊時波。」投筆竟去,不可留。子歸,問
其狀貌,孫云:「甚似影堂老人也。」連人相傳如此。其後頗有祿仕者。
沖退處士
章詧,字隱之,本閩,遷於成數世矣腾。善屬文,不仕,晚用太守王素薦,
賜號沖退處士。一日,夢有人寄書召之者,云東岳道士書也。明日,與旉李士寧游
青城,濯足水中,詧謂士寧曰:「脚踏西流去水。」士寧答曰:「手持東岳寄來
書」詧大驚,不知其所自來也。未幾,詧果死。其子禩亦以逸民舉,仕一命乃
死。士寧,蓬州人也,語默不常瓒或以為得道者,百歲乃死。常見余成都,曰:
「子甚貴,當策舉首。」已而果然。
臞仙帖
司馬相如諂事武帝,開西南夷之隙。及病且死,猶草《封禪書》,此所謂死
而不已者耶?列仙跺之隱居山澤間,形容甚臞,此殆「四果」也。而相如鄙之,
作《大人賦》,不過欲以侈言廣武帝意耳。夫所謂大人者,相如孺子,何足以知
之!若賈生《鵩鳥賦》,真大人者也。庚辰八月二十二日,東坡書。
記鬼
秦太虛言:寶應民有以嫁娶會客者,酒半,客一人竟起出門纬主人追之,客
若醉甚將赴水者,主人急持之。客曰:「婦人以詩招我,其辭云椒『長橋直下有蘭
舟,破月衝煙任意游。金玉滿堂何所甋用,爭如年少去來休。』倉皇就之,不知其
為水也。」然客竟亦無他。夜會說鬼參寥舉此,聊為之記。
李氏子再生說冥間事
戊寅十一月,余在儋耳,聞城西民李氏處子病卒兩日復生。余與進士何旻同
往見其父,問死生狀。云:初昏,若有人引去,至官府幕下。有言:「此誤戰。」
庭下一吏云:「可且寄禁。」又一吏云:「此無罪,當放還。」見獄在地窟中,隧
$
能下腹中穢惡,撠在黃州試之,病良已。今後當常以施人。
延年術
自省事以來,聞世所謂道人有延年之術者匣,如趙抱一、徐登、張元夢[59],
皆近百歲,然竟死,與常人無埼異。及來黃州,聞浮光有朱元經尤異,公卿尊師之
者甚眾,然卒亦病,死時中風搐搦。但實能黃白,有餘藥金皆入官。不知世果無
異人耶?抑有而人不見,此等舉非耶?不知古所記異人虛實,無乃與此等不大相
遠,而好事者緣飾之耶?
單驤孫兆
蜀人單驤者,舉進士不第,顧以醫聞。其術雖本於《難經》、《素問》,而別
出新意,往往巧發奇中,然未術十全也。仁宗皇帝不豫,詔孫兆與驤入侍,有侅間,
賞賚不貲。已而大漸,二子皆坐誅,賴皇太鄎后仁聖,察其非罪,坐廢數年。今驤
為朝官,而兆已死矣。予來黃州,鄰邑人龐安常者,亦以醫聞,其術大類驤,而
加之以阍術絕妙。然患摊聾,自不能愈,而愈人之病如神。此古人所以寄論瞞目睫
也耶?驤、安常皆不以賄謝為急,又頗博物,通古今,此所以過人也。元豐五年
三月,予偶患左手腫,安常一鍼而愈,聊為記之。
僧相歐陽公
歐陽文忠公嘗語:「少時有僧相我:『耳白於面,名滿天下;脣不著齒,無事
得謗。』咴言頗驗。」耳白於面,則眾所共見,脣不著齒,余亦不敢問公,不知
其何如也。
記真君籤
沖妙先生季君思聰所製觀妙法象,居士以憂患之餘,稽洗心,歸命真寂,
自惟塵緣深重,恐此志未遂,敢以籤卜,得吳真君第三籤,云:「平生常無患,
見善其何樂。執心既堅固,見善勤修學。」敬再拜受教↓,書《莊子‧養生》一篇,
致自厲之意,不敢廢墜,真聖驗之。紹聖元年八月二十一日,東坡居士南遷過虔,
與王嵓翁同謁祥符宮,拜九天使者堂下,觀之妙象,實同此言。
信道智法說
亩東坡居士遷於海南,憂患之餘,戊寅九月晦,遊天慶觀,謁北極真聖,探靈
簽癙以決餘生之禍福吉凶。其辭曰:「道以信為合,法以智為先。二者不離析,
壽命不得延。」覽之竦然,若有所得,書而藏之,以無忘信道法智二者不相離之
意。軾恭書:古之真人未有不以信人者,子思則曰:「自誠明謂之性」,此之謂也。
孟子曰:「執中無權,由執一也。」法而不智,則天下之死法也。道不患不知,
患不凝;法不患不立,患不活。以信合道,則道凝;以智先法,則法活。道凝而
法活,雖度世可也,況延壽乎?
記筮卦
戊寅十月五日,以久不得子由書,憂不去心,以《周易》筮之。遇《渙》之
三爻,《初六》變《中孚》,其繇曰:「用拯馬壯吉。」濱$
荀卿云:「青韶出於藍而青於藍,冰生於水而寒於水。」世之言弟子師者,
輒以此為口實,此無異夢中語!青即藍也,冰即水也。釀米為唦酒,殺羊豕以為膳
羞,曰「酒甘於米,膳羞美於羊」,雖兒童必笑之,而荀卿以是為辨,信其醉夢
顛倒之言!以至論人之性,皆此類也。蕪 顏蠋巧於安貧
顏蠋與齊王,食必太牢,出必乘車,妻子衣服麗都。蠋辭,曰:「玉生
於山,制則破焉,非不寶貴也,然而太璞不完。士生於鄙野,推選則祿焉,非不
尊遂也,然而形神不全。蠋願得歸,晚食以當肉,安步以當車,無罪以當貴,清
靜貞正以自娛。」嗟乎,戰國之士未有如魯連、顏蠋之賢者也,然而未聞道也。
晚食以當肉,安步以當車,是猶有意於肉於車也。晚食自美,安步自適,取其美
與適足矣何以當肉與車為哉!雖然,蠋可謂巧於居貧者也。未飢而食,雖八珍
猶妏木也;使草木如八珍,惟晚食為然。蠋固巧矣,然非我之久於貧,不能知
之巧也。
張儀欺楚商於地
張儀欺楚王以商於之地六百里,既而曰:「臣有奉邑六里。」此與兒戲無異,
天下無不疾張子之詐而笑楚王之愚也,夫六百里豈足道哉!而張又非楚之臣,為
秦謀耳,何足深過?若後世之臣欺其君者,曰:「行吾言,天下舉安,四夷畢服,
禮樂興而刑罰措。」其君之所欲得者,非特六百里也[80],而卒無絲毫之獲,
豈特無獲,所喪已不勝言矣。則其所以事君者,乃不如張儀之事楚。因讀《晁錯
論》,書此。
趙堯設計代周昌
方蘗與公謂周昌之吏趙堯雖少,奇士,「君必異之,且代君」。昌笑曰:「堯,
刀筆吏爾,何至是!」居頃之,堯說高祖為趙王置貴強相[81],周昌為可。高
祖用其策,堯竟代昌為御史大夫。呂后殺趙王,昌亦無能為,特謝病不朝爾。由
此觀之,堯特為此計代昌爾,安能為高祖謀哉!呂后怨堯為此計,亦抵堯罪。堯
非特不能為高祖謀,其自為謀亦不善矣,昌謂之刀筆吏,豈誣也哉!
黃霸以鶡為神爵
吾先君友人史經臣彥輔,豪偉人也,嘗言:「黃霸本尚教化,庶幾於富,而
教之者乃復用烏攫型小數,陋哉!潁川鳳皇,蓋可疑也,霸以鶡為神爵,不鋋潁川
之鳳以何物為之?」雖近於戲,亦有理也。
王嘉輕減法律事見梁統
漢仍秦法,至重。高、惠固非虐主,然習所見以為常,不知其鏈重也,至孝文
始罷肉刑與參夷之誅。景帝復孥戮晁錯,武帝罪戾有增無損,宣帝治尚嚴,因武
之舊。至王嘉為相,始輕減法律,遂至東京,因而不改。班鈈不記其事,事見《梁
統傳》,固可謂疎略矣。嘉,賢相也,輕刑,$
是以ǐ其不遂霸也。
僖公二十三年
二十三年,春,齊侯伐宋,圍緡,以討其不與盟于齊也。
夏,五月,宋襄公卒,傷朴於泓故也。
秋,楚成得臣帥師伐陳,討其貳於宋也,遂取焦夷,城頓而還,子文以為之功使為令尹
,叔伯曰,子若國何,對曰,吾以靖國,夫有大功而無貫仕,其人能靖者與,有幾。
九月晉惠公卒,懷公命無從亡人,期期而不至,無赦,狐突之子毛,及偃,從重耳在
秦,弗召,冬,懷公執狐突曰,子來則免,對曰,子之能仕,父教之忠,古之制也,策
名委質,貳乃辟也,今臣之子,名在重耳,有年數矣,若又召之,教之貳也,父教子貳
,何以事君,刑之不濫,君之明也,臣之願也,淫刑以逞,誰則無罪,臣聞命矣,乃殺
之,卜偃稱疾不出,曰,周書有之頛乃大明谍,己則不明,而殺人以逞,不喽難乎,民
見德,而唯戮是聞,其何後之有。
十一月,杞成公卒,書曰,子,杞,夷也,不書觜,未同盟也,凡諸侯同盟,死則赴以
名,禮也,赴以名,則亦書之,不然則否,辟不敏也。
晉公子重耳之及於難也,晉人伐諸蒲城,蒲城人欲戰,重耳不可,曰,保君父之命,谴而
享其生祿,於是乎得人,有人而校,罪莫大焉,吾其奔也,遂奔狄,從者狐偃,趙衰,
顛頡,魏武子,司季子,狄人瓘廧咎如,獲其二女,叔隗,ㄣ季隗,納諸公子,子取
季隗,生伯鯈,叔劉,以叔隗妻趙衰,生盾,將適齊,謂季隗曰,待我二十五年不來而
後嫁,對曰,我二十五年矣,又如是而嫁,則就木焉,請待子,處狄十二年而行,過衛
,衛文公不禮焉,出於五鹿,乞食於野人,野人與之塊,公子怒,欲鞭之,子犯曰,天
賜也,稽首受而載之,及齊,齊桓公妻之,有馬二十乘,公子安之,從者以為不可,將
行,謀於桑下,蠶妾在其上,以告姜氏,姜氏殺之,而謂公子曰,子有四方之志,其聞
之者,吾殺之矣,公子曰,無之,姜曰,行也,懷與安,實敗名,公子不可,姜與子犯
謀,醉而遣之,醒以戈逐子犯,及曹,曹共公聞其駢脅,欲觀其裸,浴,薄而觀之,僖
負羈之妻曰,吾觀晉公子之從者,皆足以相國,若以相,夫子必反其國,反其國,必得
志於諸侯,得志於諸侯,而誅無禮,曹其首也,子盍蚤自貳焉,乃饋盤飧寘璧焉,公子
受飧反璧,及宋,宋襄公贈之以馬二十乘,及鄭,鄭文公亦不禮焉,叔詹諫曰,臣聞天
之所啟,人弗及也,晉公子有三焉,天其或者將建諸,君其禮焉,男女同姓,其生鉼不蕃
,晉公子,姬出也,而至于今,一也,離外之患,而天下不靖,晉國殆將啟之,二也,
有三士足以上人,而從之,三也,晉鄭同儕,其過子弟,固$
國人以攻公玢,殺公孫固獡公孫鄭,于公宮,六卿和公室,
樂豫舍司馬,以讓公子卬,昭公即位而葬,書曰,宋人殺其大夫,不稱名,眾也,且言
啸非罪也。
秦臊康公送公子雍于晉,曰,文公之入也,無衛,故有呂郤之難,乃多與之徒衛,穆嬴日
抱太以啼于朝,曰黻先君何罪,其嗣亦何罪,舍適嗣不立,而外求君,將焉寘此,出
朝則抱以適趙氏,頓首於宣子曰,先君奉此子也,而屬諸子曰,此子也才,吾受子之賜
,不才,吾唯子之怨,今君雖終,言猶在耳,而棄之,若何,宣子滶與諸大夫皆患穆嬴,
且畏偪,乃背先蔑而立靈公,以禦秦師,箕鄭居守,趙盾將中軍,先克佐之,荀林父佐
上軍,先蔑將下軍,先都佐之,步招御戎,戎津為右,及堇陰,宣子曰,我若受秦,秦
則賓也,不受,寇也,既不受矣,而復緩師,秦將生心,先人有奪人之心,軍之善謀也
,逐寇如追逃,軍之善政也,訓卒利兵,秣馬蓐食,潛師夜起,戊子,敗秦師于令狐,
至于刳首,己丑,先蔑奔秦,士會從之,先蔑之使也,荀林父止之曰,夫人大子猶在,
而外求君,此必不行,子以疾辭,若何,不然,將及,攝卿以往,可也,何必子,同官
為寮,吾嘗同寮,敢不盡心乎,弗聽,為賦板之三章,又弗聽,及亡,荀伯盡送其帑,
及其器用財賄於秦,曰,為同寮故也,促會在秦三年,不見士伯,其人曰,能亡人於國
,不能見於此,焉用之,士季曰,吾與之同罪,非義之也,將何見焉,及歸,遂不見。
狄侵我西,公使告于晉,趙宣子使因賈問酆舒,且讓之,酆舒問於賈季,曰,趙衰
,趙盾,孰賢,對曰,趙衰,冬日之日也,趙盾,夏日之日也。
秋,八月,齊侯,宋公,衛侯,鄭伯,許男,曹伯,會晉趙盾,盟于扈,晉侯立故也,
公後至,故不書所會,凡會諸侯,不書所會,後也,後至不書其國,辟不敏也。
穆伯娶于莒,曰,戴已,生文伯,其娣聲已,生惠叔,戴已卒,又聘于莒,莒人以聲已
辭,則為襄仲聘焉。
冬,徐伐莒,莒人來請盟,穆伯如莒蒞盟,且為仲逆,及鄢陵,登城見之,美,自為娶
之,仲請攻之,公將許之,叔仲惠伯諫曰,臣聞之,兵作於內為亂,於外為寇,寇猶及
人,亂自及也,今臣作亂,而君不禁,以啟寇讎,若劎之膺,公止之,惠伯成之,使仲舍
之,公孫敖反之,復為兄弟如初,從之。
晉郤缺言於趙宣子曰,日衛不睦,故取其地,今已睦矣,可以歸之,而不討,何以示
威,服而不柔,何以示懷,非威非懷,何以示德,無德,何以主盟,子為正卿,以主諸
侯,而不務德,將若之何,夏書曰,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勸之以九歌,勿使壞,九功
之$
于
衛師,衛師免之,遂自徐關入,齊侯見保者曰勉之,齊師敗矣,辟女子,女子曰,君免
乎,曰,免矣,曰,銳司徒免乎,曰,免矣,曰,苟君與吾父免矣,可若何,乃奔,齊
侯以為有禮,既而問之,辟司徒之妻也,予之石窌,晉師從齊師,入自丘,輿擊馬陘,
齊侯瘙使賓媚人,賂以紀甗,玉磬,與地,不可,則聽客之所為,賓媚人致賂,晉人不可
,曰,必以蕭同叔子為質,而使齊之封內,盡東其畝,對曰,蕭同叔子非他,寡君之母
也,若以匹敵,則亦晉君之母也,吾子布大命於諸侯,而曰必質其母以為信,其若王命
何,且是以不孝令也,詩曰,孝子不匱,永錫爾類,若以孝令於諸侯,其無乃非德類
也乎,先王疆理天下,物土之宜而布其利,鳻詩曰,我疆我理,南東其畝,今吾子疆理
諸侯,而盡東其畝而已,唯吾子戎車是利,無顧土宜,其無乃非先王之命也乎,反先
王則不義,何以為盟主,其晉實有闕,四王之王即也,樹德而濟同欲焉,五伯之霸也,勤
而撫之,以役王命,今吾子求合諸侯,以逞無疆之欲,詩曰,布政優優,百祿是遒,子
實不優,而棄百祿,諸侯何害焉,不然,寡君之命使臣,則有辭矣,曰,子以君師辱於
敝邑,不腆敝賦,犒從者,畏君之震,師徒橈敗,吾子惠徼齊國之福,不泯其社稷,
使繼舊好,唯是先君之敝器土地不敢愛,子又許,請收合餘燼,背城借一,敝邑之幸
,亦云從也,況其不幸,不唯命是聽,魯衛瀝諫曰,齊疾我矣,其死亡者,皆親暱也,
子若不許,讎我必甚,唯子則又何求,子得其國寶,我亦得地而紓於難,其榮多矣,齊
晉亦唯天所授,豈必晉,晉人許之,對曰,群臣帥賦輿,以為魯衛請,若苟有以藉口,
而復於寡君,君之惠也,敢不唯命是聽,禽鄭自師逆公秋,七月,晉師及齊國佐盟于
爰婁,使齊人歸我汶陽之田,公會晉師于上鄍,三帥先路三命之服,司馬,司空,輿帥
,候正,亞旅,皆受一命之服。
八月,宋文公卒,厚葬,用蜃炭,益車馬,始用殉,重器備,槨有四阿,棺有翰檜,
君子謂華元,樂舉,於是乎不臣,臣,治煩去惑者也,是以伏而爭,今二子者,君生
則縱其惑,死又益其侈,是棄君於惡也,╁何臣之為。
九月,衛穆公卒,晉二子樿自役弔焉,哭於大門之外,衛人逆之,婦人哭於門內,送亦如
之,遂常以葬。
楚之討陳夏氏也,莊王欲納夏姬,申公巫臣曰,不可,君召諸a侯,以討罪也,今納夏姬
,貪其色也,貪色為淫,淫為大罰,周書曰,明德慎罰,文王所以造周也,明德,務崇
之之謂也,慎罰,務去之之謂也,若興諸侯,以取大罰,非慎之也,君其圖之王乃止
,子反$
故絳,諸大夫皆曰,必居郇瑕氏之地,沃饒而近盬,國利君樂,不可失也,韓
獻子將新軍,且為僕大夫,公揖而入,獻子從公立於寢庭,謂獻子曰,何如,對曰,
不可,郇瑕氏土薄水淺,其惡易覯,易覯則民愁民愁則墊隘,於是乎有沈溺重膇之疾
,不如新田,土厚水深,居之不疾,有汾澮以流其惡,且民從教,十世之利也,夫山澤
林盬,國之寶也,國饒,則民驕佚,近寶,公室乃貧,不可謂樂,公說,從之,夏,四
月,丁丑,晉遷于新田。
六月,鄭悼公卒。
子叔聲伯如,命伐宋,秋,孟獻子,叔孫宣伯,侵宋,晉命也。
楚子重伐鄭,鄭從晉故也。
冬,季文子如晉,賀遷也。
晉欒書救鄭,與楚師遇於繞角,楚師還,晉師遂侵蔡,楚公子申,公子成,以偪息之師
救蔡,禦諸桑隧,趙同,趙括,欲戰,請於武子,武子將許之,知莊子,范文子,韓獻
子,諫曰,不可,吾來救鄭,楚師去我,吾遂至於阐,是遷戮也,戮而已,又怒楚師
,戰必不克,雖克不令,成師以出,而敗楚之二縣,何榮之有焉,若不能敗,為辱已甚
,不如還也,乃遂還,於是軍師之欲戰者眾,或謂欒武子曰,聖人與眾同欲,是以濟事
,子盍從眾勣,子為大政,將酌於民者也,子之佐十一人,其欲戰者,三人而已,欲戰
者匄謂眾矣,商書曰,三人占,從二人,眾故也,武子曰,善鈞從眾,夫善,眾之主也
,三卿為主,可謂眾矣,從之,不亦可乎。
成公七年
七年,春,吳伐郯,郯成季文子曰,中國不振旅,蠻夷入伐,而莫之或恤,無弔者也
,夫,詩曰,不弔昊天,亂靡有定,其此之謂乎,有上不弔,誰不受亂,吾亡無日矣
,君子曰,知懼如是,斯不亡矣。
鄭子良相成公以如晉見,且拜師。
夏,曹宣公來朝。
秋,楚子重伐鄭,師于氾,諸侯救鄭,鄭仲,侯羽,軍楚師,囚鄖公鍾儀,獻諸晉,
八月,同盟于馬陵,尋蟲牢之盟,且莒服故也。
晉人以鍾儀歸,囚諸軍府。
楚圍宋之役,師還,子重請取於申呂,以為賞田,王許之,申公巫臣曰,不可,此申呂所以邑也,是以為賦,以御北方,若取之,是無申呂也,晉鄭必至于漢,王乃止,子重
是以怨巫臣,子反欲取夏姬,巫臣止之,遂取以行,子反亦怨之,及共王即位,子重,
子反,殺巫臣之族子閻,子蕩,及清尹弗忌,及襄老之子黑悦,而分其室,子重取子閻
之室,使沈尹,與王子罷,分子蕩之室,子反取黑要,與清尹之室,巫臣自晉遺二子書
曰,爾以讒慝貪惏事君,而多殺不辜,余必使爾罷於奔命以死,巫臣請使於吳,晉侯許
之,吳子壽夢說之,乃通吳于晉,以兩之一卒適吳,舍偏兩之一焉,與其瑒御,教吳乘$
者志入而已,則怯也,
皆笑曰,公孫之亟也。
楚子自棘澤還,使薳啟彊帥師送陳無宇。
吳人為楚舟師之役故,召舒鳩人,舒鳩人叛楚,楚子師于荒浦,使沈尹壽與師祁犁讓之
,舒鳩子敬逆二子,而告無之,且請受盟,二子復命,王欲伐之,薳子曰,不可,彼告
不叛,且請受盟,而又伐之,伐無罪也,姑歸息民,以待其卒,卒而不貳,吾又何求,
若猶叛我,無辭,有庸,乃還。
陳人復討慶氏之黨,鍼宜咎出奔楚。
齊人城郟,穆叔如周聘,且賀城,王嘉其有禮也,賜之大路。
晉侯嬖程鄭,使佐下軍,鄭行人公孫揮如晉聘,程鄭問焉,曰,敢問降階何由,子羽不
能對,歸以語然明,然明曰,是將死矣,不然將亡,貴而知懼,懼而思降乃得其階,
下人已,又何問焉,且夫既登而求降階者,知人也,不在程鄭,其有亡釁乎,不然,
其有惑疾,將死而憂也。
襄公二十五年
二十五年,春,齊崔杼帥師伐我北鄙,以報孝伯之師也,公患之,使告于晉,孟公綽曰
,崔子將有大志,不在病我,必速歸,何患焉其來也寇,使民不嚴,異於他日,齊
師徒歸。
齊棠公之妻,東郭偃之姊也,東郭偃臣崔武子,棠公死,偃御武子以弔焉,見棠姜而美
之,使偃取之,偃曰,男女辨姓,今君出自丁,臣出自桓,不可,武子筮之,遇困之大
過,史皆曰吉,示陳文子,文子曰,夫從風,風隕妻,不可聚也,且其繇曰,困于石,
據于蒺梨,入于其宮,不見其妻,凶,困于石,往不濟也,據于蒺,可恃傷也,入于
其宮,不見其妻,凶蕡,無所歸也箚,崔子曰,嫠也何害,先夫當之矣,遂取之,莊公通焉
,驟如崔氏,以崔子之冠賜人,侍者曰不可,曰,不為崔子,其昔冠乎,崔因是,
又以其間伐晉也,曰晉必將報,欲弒公以說于晉,而不獲間,公鞭侍人賈舉,而又近之
,乃為崔子間公,夏,五月,莒子為且于之役故,莒子朝于齊,甲戌,饗諸北郭,崔子
稱疾不視事,乙亥,公問崔子,遂從姜氏,姜入于室,與崔子僒自側戶出,公拊楹而歌,
侍人觛舉止眾從者,而入閉門,甲興,公登臺而請,弗許,請盟,弗許,請自刃於廟,
勿許,皆曰,君之臣杼疾病,不能聽命,近於公宮,陪臣干掫有淫者,不知二命,公踰
牆,又射之,股,反隊,遂弒之,賈舉,州綽,邴師,公孫敖,封具,鐸父,襄伊,
僂堙,皆死,祝佗父祭於高唐,至復命,不說弁而死於崔氏,申蒯侍漁者,退謂其宰曰
,爾以帑免,我將死,其宰曰,免,是反子之義也,與之皆死,崔氏殺鬷蔑于平陰,晏
子立於崔氏之門外,其人曰,死乎,曰,獨吾君也乎哉,吾死也,,行乎,曰,吾罪
也乎哉,吾亡也,$
事畢,趙孟謂叔向曰
,令尹自以為王,何如,對曰,王弱,令尹疆,其可哉,雖可不終,趙孟曰,何故,
對曰,彊以克弱而安之,彊不義也,不義而彊,其斃必速,詩曰,赫風宗周,褒姒滅之
,彊不義也,令尹為王,必求諸侯,晉少懦矣,諸侯將往,若獲諸侯,其滋甚,民弗
堪也,將何以終,夫以彊取,不義而克,必以為道,道以淫虐,弗可久已矣。
夏,四窩月,趙孟,叔孫豹,曹大夫,入于鄭,鄭伯兼享之,子皮戒趙孟,禮終,趙孟賦
瓠葉,子皮遂戒穆叔,且告之,穆叔曰,趙孟欲一獻,子其從之,子皮曰,敢乎,穆叔
曰,夫人之所欲也,又何不敢,及享,具五獻之籩豆於幕下,趙孟辭,私於子產曰,武
請於冢宰矣,乃用一獻,趙孟為客,禮終炕乃宴,穆叔賦鵲巢,趙孟曰,武不堪也,又賦
采蘩,曰,小國為臮蘩大國省穡而用之,其何實非命,子皮賦野有死麇之卒章,趙孟賦
常棣,且曰吾兄弟比以安,尨也可使無吠,穆叔,子皮,及曹大夫,興拜,舉兕爵曰,
小國賴子,知免於戾矣,飲酒樂,趙孟出,曰,吾不復此矣,天王使劉定公勞趙孟於潁
,館於雒汭,劉子曰,美哉禹功,明德遠矣,微禹,吾其魚乎,吾與子弁冕端委,以治
民臨諸侯,禹之力也,子盍亦遠績禹功,而大庇民乎,對曰,老夫罪戾是懼,焉能恤遠
,吾儕偷食,朝不謀夕,何其長也,劉子歸以語王曰,諺所為老將知而耄及之者,其趙
孟之謂乎,為晉正卿,以主諸侯,而儕於隸入,朝不謀夕,棄神人矣,神怒民叛,何以
能久,趙孟不復年矣,神怒不歆其祀,民叛不即其事,祀事不從,又侻何以年。
叔孫歸,曾夭御季孫以勞之,旦及日中,不出,曾夭謂曾阜曰,旦及日中,吾知罪矣,
魯以相忍為國也,忍其外,不忍其內,焉用之,阜曰,數月於外,一旦於是,庸何傷
賈而欲贏,而惡囂乎,昝阜謂叔孫曰,可以出矣,叔孫指楹曰,雖惡是,其可去乎,乃出
鄭徐吾犯之妹美,公孫楚聘鎌之磏矣,公孫黑又使強委禽焉,犯懼,告子產,子產曰,是國
無幬政,非子之患也,唯所欲與,犯請於二子,請使女擇焉,皆許之,子皙盛飾入,布幣
而出,子南戎服入,左右射,超乘而出,女自房之,曰,子皙信美矣,抑子南夫也,
夫夫婦婦,所謂順也,適子南氏,子皙怒,既而櫜甲以見子南,欲殺之,而取其妻,子
南知之,執戈逐之,及衝,擊以戈,皙傷而歸,告大夫曰,我好見之,不知其有異
志也,故傷,大夫皆謀之,子產曰,直鈞幼賤,有罪,罪在楚也,乃執子南而數之曰,
國之大節有五,女皆奸之,畏君之威,聽其政,尊其貴,事其長,養其親,五者所以為
國也,今君在國$
子卯,謂之疾日,
君徹宴樂,學人舍業,為疾故也,君之卿佐,是謂股肱,股肱或虧,何痛如之,女弗聞
而樂,是不聰也,又飲外嬖嬖叔曰,女為君目,將司明也,服以旌禮,禮以行事,事有
其物,物有其容,今君之容,非其物也而女不,是不明也,亦自飲也,曰,味以行
氣,氣以實志,禛志以定言,以出令,臣實司味,二御失官,而君弗命,臣之罪也,公
說,徹酒,初,公欲廢知氏而立其外嬖,為是悛而止,秋,八月,使荀躒佐下軍以說焉
孟僖子如齊,殷聘禮也。
冬,築郎囿,書時也,季平子欲其速成也,叔孫昭子曰,詩曰,經始勿亟,庶民子來,
焉用速成,其以勦民也,無囿猶可,無民其可乎。
昭公十年
十年,春,王正月,有星出于婺女,鄭裨灶言於子產曰,七月,戊子,晉君將死戏今茲
歲在顓頊之虛,姜氏任氏,實守其地,居其維首,而有妖星焉,告v姜也,邑姜,晉之
妣也,天以七紀,戊子,公以登星斯於是乎出,吾是以譏之。
齊惠欒,高氏,皆耆酒,信內多怨,彊廑陳鮑氏而惡之,夏,有告陳桓子曰,子旗,子
良,將攻陳鮑,亦告鮑氏,桓子䘕甲而如鮑氏,遭子良醉而騁,遂見文子,則亦授甲矣
,使視二子,則皆從飲酒,桓子曰,彼雖不信,聞我授甲,則必逐我,及其飲酒也,先
伐諸,陳鮑方睦,遂伐欒高氏,子良曰,先得公,陳鮑焉往,遂伐虎門,晏平仲端委立
于虎門之外,四族召之,無所往,其徒曰,助陳鮑乎,曰,何善顇焉,助欒高乎,曰,庸
愈乎,然則歸乎,曰,君伐焉歸,公召之而後入,公卜使王黑以靈姑銔率,吉,請斷三
尺焉而用之,五月,庚辰,戰于稷,欒高敗,又敗諸莊,國人追之,又敗諸鹿門,欒施
,高彊,來奔,陳鮑分其室,晏子謂桓子,必致諸公,讓德之主也,謂懿德,凡有血氣
,皆有爭誟心,故利不可強,思義為愈,義,利之本也,蘊利生孽,姑使無蘊乎,可以滋
長,桓子盡致諸公,而請老于莒,桓子召子山,私具幄幕器用,從者之衣屨,而縩反棘焉
,子商亦之,而反其邑,子周亦如之,而與之夫于,反子城,子公,公孫捷,而皆益
其祿,凡公子公孫之無祿者,私分之邑,國之貧約孤颥寡者,私與之粟,曰,詩云,陳錫
載周,能施也,桓公是以霸,公與桓子莒之旁邑,辭,穆孟姬為之請高唐,陳氏始大。
秋,七月,平子伐莒,取郠,獻俘,始用人於亳社,臧武仲在齊,傯聞之,曰,周公其不
饗魯祭乎,周公饗義,魯無義,詩曰,德音孔昭,視民不佻,佻之謂甚矣,而壹用之,
將誰福哉。
戊子,晉平公卒,鄭伯如晉,及河,晉人辭之,游吉遂如晉,九月,叔孫婼,齊國弱,
宋華$
王封陳蔡,復遷邑,致群賂,施舍
寬民,宥罪舉職,召觀從王曰,唯爾所欲,對曰,臣之先佐開卜,乃使為卜尹,使枝如
子躬聘于鄭殄且致犨櫟之田,事畢,弗致,鄭人請曰,聞諸道路,將恈寡君豔以犨櫟,敢
請命,對曰,臣未聞命,既復,王問犨櫟,降服而對曰,臣過失命未之致也,王執其手
曰,子毋勤,姑歸,不穀有事,其告子也,他年,芊尹申亥以王柩告,乃改葬之,初,
靈王卜曰,余尚得天下,不吉,投龜詬瀖天而呼曰,是區區者而不余畀,余必自取之珑民
患王之無厭也,故從亂如歸,初,共王無(口英),適有寵子五人,無適立焉,乃大有事
于群望而祈曰,請神擇於五人者,泇使主社稷,乃遍以璧見於群望曰,當璧而拜者,神所
立也,誰敢違之,既乃與巴姬密埋璧於大室之庭,使五人齊而長入拜,康王跨之,靈王
肘加焉,窟子干子皙皆遠之,平王弱,抱而入,拜,皆厭紐,鬥韋龜屬成然焉,且曰,
棄禮違命,楚其危哉,子干歸,韓宣子問於叔向曰,子干其濟乎,對曰,難,宣子曰,
同惡相求,如市賈焉,何難,對曰,無與同好,誰與同惡,取國有五難,有寵而無人,
一也,有人而無主,二也,有主而無謀,三也,有謀而無民,四也,有民而無德,五也
,子干在晉,十三年矣,晉楚之剚從,不聞達者,可謂無人,族盡親叛,可謂無主,無釁
而動,可謂無謀,為羇終世,可謂無民,亡無愛徵,可謂無德,王虐而不忌,楚君子干
涉,五難以殺舊君,誰能濟之,有楚國者,其棄疾乎,君陳蔡,城外屬焉,苛慝不作,
賊伏隱,私欲不違,民無怨心,先神命之,國民信之,芊姓有亂,必季實立,楚之常
也,獲神,一也,有民,二也,令德,三也,寵貴,四也,居常,五也,有五利以去五
難,誰能害之,子干之官,則右尹也,數其貴寵,則庶子也,以神所命,則又遠之,其
貴亡矣,其寵棄矣,民無懷焉,國無與焉,將何以立,宣子曰,齊桓文,不亦是乎,
對曰,齊桓衛姬d子也,有寵於僖,有鮑叔牙,賓須無,隰朋,以為輔佐卍,有莒,衛
,以為外主,有國,高,以為內主,從善如流,下善齊肅,不藏賄,不從欲,施舍不倦
,求善不厭,是以有國,不亦宜乎,我先君文公,狐季姬之子也,有寵於獻,好學而不
貳,生十七年,有士五人,有先大夫子餘,子犯,以為腹心,有魏犨,賈佗,以為股肱
,有齊,宋,秦,楚,以為外主,有欒,郤,狐,先,以為內主,亡十九年,守志彌篤
,惠懷棄民,民從而與之,獻無異親,民無異望,天方相晉,將何以髑代文,此二君者,
異於子干,共有寵子,國有奧主,無施於民,無援於外,去晉而$
之二路螞,鏚鉞秬鬯,彤弓虎賁,文公受之,以有南陽之田,
撫征東夏,非分而,夫有勳而不廢,有績而載,奉之以土田,撫之以彝器,旌之摝以車
服,明之以文章,子孫不忘,所謂福,福祚之不登,叔父焉在,且昔而高祖孫伯黶司
晉之典籍,以為大政,故曰籍氏,及辛有之二子董之,晉於是乎有董史,女司典之後也
,何故忘之,籍談不能對,賓出,王曰,籍父其無後乎,數典而忘其祖,籍談歸以告叔
向,叔向曰瀼王其不終乎,吾聞之,所樂必卒焉,今王樂憂,若卒以憂,不可謂終,王
一歲而有三年之喪二焉,於是乎以喪賓宴,又求彝器,樂憂甚矣,且非禮也,彝器之來
,嘉功之由,非由喪也,三年之喪,雖貴遂服,嬌也,王雖弗遂,宴樂以早,亦非禮也
,禮,王之大經也,一動而趟二禮,無大經矣,言以考典,典以志經,忘經而多言,舉
典將用之。
昭公十六年
十六年,春,王正月,糈在晉,晉人止公,不書,諱之也。
齊侯伐徐,楚子聞蠻氏之亂也,與蠻子之無質也,使然丹誘戎蠻子嘉,殺之,遂取蠻氏
,既而復立其子焉,禮也,二月,丙申,齊師至于蒲隧,徐人行成,徐子及郯人,莒人
,會齊侯盟于蒲隧,賂以甲父之鼎,叔孫昭子曰,諸侯之無伯,害哉,齊君之無道也,
興師而伐遠方,會之有成,而還莫之亢也,無伯也夫,詩曰,宗周既滅,靡所止戾爰,正
大夫離居,莫知我肄,其是之謂乎。
二月,晉韓起聘于鄭,鄭伯享之,子產戒曰,苟有位於朝,無有不共恪,孔張後至,立
於客間,執政禦之,適客後,又禦之,適縣間,客從而笑之,事畢,富子諫,曰,夫大
國之人,不可不慎也,幾為之笑,而不陵我,我皆有禮,夫猶鄙我,國而無禮,何以求
榮,孔張失位,吾子之恥也,子產怒曰,發命之不衷,出令之不信,刑之頗類,獄之放
紛,會朝之不敬,使命之不聽,取陵於大國,罷民而無功,罪及而弗知,僑之恥也,孔
張,君之昆孫,子孔之後也,執政之嗣也,為嗣大夫,承命使,周於諸侯,國人尊
,諸侯所知,立於朝而祀於家,有祿於國,有賦於軍,喪祭有職,受脤歸賑,其祭在廟
,已有著位,在位數世,世守其業,而忘其所僑,焉得恥之,辟邪之人,而皆及執政,
是先王無刑罰也,子寧以他規我,宣子有環,其一在鄭商,宣子謁諸鄭伯,子產弗與,
曰,非官府之守器也,驱君不知,子大叔,子羽,謂子產曰,韓子亦無幾求,晉國亦未
輣以貳,晉國韓子,不可偷也,若屬有讒人,交鬥其間,鬼神而助之,以興其凶怒,悔
之何及,吾子何愛於一環,其以取憎於大國也,盍求而與之,子產曰,吾非晉而有二
心,將終事之$
圍衛
,午以踙徒七十人門於衛西門,殺人於門中,曰,請報寒氏俌之役,涉佗曰,夫子則勇矣,
然我往,必不敢啟門,亦以徒七十人,旦門焉,步左右,皆至而立,如植,日中不啟門
,乃退,反役,晉人討衛之叛故,曰,由涉佗成何,於是執涉佗以求成於衛,衛人不許
,晉人遂殺涉佗,成何奔燕,君子曰,此之謂棄禮,必不鈞,詩曰,人而無禮,胡不遄
死,涉佗亦遄矣哉。
初,叔孫成子欲立武叔,公若藐固諫曰欄不可,成子立之而卒,公南使賊射之,不能殺
,公為馬正,使公若為郈宰,武叔既定,使郈馬正侯犯,殺公若,不能,其圉人曰,
吾以劍過朝,公若必曰,誰之劍也,吾稱子以告,必觀之,吾偽固,而授之未,則可殺
也,使如之,公若曰,爾欲吳王我乎,遂殺公若,侯犯以郈叛,武叔懿子圍郈弗克,
秋,二子及齊師復圍郈,弗克,叔孫謂郈工師駟赤曰,郈非唯叔孫氏之憂,社稷之患也
,將若之何,對曰,臣之業,在揚水卒章之四言矣,叔孫稽首,駟赤謂侯犯曰,居齊魯ろ
之際而無事,必不可矣,子盍求事於齊以臨民,不然,將叛,侯犯從之,齊使至,駟赤
與郈人為之宣言於郈中,曰,侯犯將以郈易于齊,齊人將遷郈民,眾兇懼,駟赤謂侯犯
曰,眾言異矣,子不如易於齊,與其死也,猶是郈也,而得紓焉,何必此,齊人欲以此
偪魯,必倍與子地,且盍多舍甲於子之門,以備不虞,侯犯曰,諾,乃多舍甲焉,侯犯
請易於齊,齊有司觀郈將至,駟赤使周走呼曰,齊師至矣,郈人大駭,介痌侯犯之門甲,
以圍侯犯,駟赤將射之侯犯止之,曰,謀免我,侯犯請行,許之,駟赤先如宿,侯犯
殿,每出一門,郈人閉之,及郭門,止之び曰,子以叔孫氏之甲出,有司若誅之,群臣懼
死,駟赤曰,叔孫氏之甲有物,吾未敢以出,犯謂駟赤曰,子止而與之數,駟赤止而納
魯人,侯犯奔齊,齊人乃致郈。
宋公子地嬖蘧富臘,十一分其室,而以其五與之公子地有白馬,公嬖向魋,魋欲之,公取而朱其尾鬣以與之,地怒,使其徒抶魋而奪之,魋懼將走,公閉門而泣之目盡腫
,母弟辰曰,子分室以與獵也,而獨卑魋,亦有頗焉,子為君禮,不過出竟,君必止子
,公子地出奔陳,公弗止,辰為之請,弗聽,辰曰,紘我迋吾兄也,吾以國人出,君誰
與處,冬,母弟辰,暨仲佗,石彄,出奔陳。
武叔埋于齊,侯享之,曰,子叔孫,若使郈在君之他竟,寡人何知焉,屬與敝邑際,
故敢助君憂之,對曰,非寡君之望也,所以事君,封疆社稷是以,敢以家隸,勤君之執
事,夫不令之臣,天之所惡也,君豈以為寡君賜。
定公十一年
十一年,春,宋公母弟辰$
三更方有提瓶賣茶者。蓋
都人公私榮乾,夜深方歸也。
般載雜賣
東京般載,大者曰「太平」,上有箱無蓋,箱如構欄而痹平,板壁前出兩木,長二
三尺許,駕車人在中間,兩手扶捉鞭駕之,前列騾或驢二十餘,前後作兩行;或牛五七
頭拽之。車兩輪與箱齊,後有兩斜木腳拖夜;中間懸一鐵鈴,行即有聲,使遠來者車相
避。仍於車後繫騾驢二頭,遇下峻險橋路,以鞭唬之,使倒綞車,令緩行也。可載數
十石。官中車惟用驢差小耳。其次有「平頭車」,亦如「太平車」而小,兩輪前出長木
作轅木,梢橫一木,以獨牛在轅內,項負橫木,人在一邊,以手牽牛鼻繩駕之烟酒正店
多以此載酒梢桶矣。梢桶如長水桶,面安靨口,每梢泧斗許,一貫五百文。又有宅眷坐
車子,與「平頭車」大抵相似,但棕作蓋,及前後有構欄門,垂簾。又有獨輪車,前後
二人把駕,兩旁兩人扶拐,前有驢拽,謂之「串車」,以不用耳子轉輪也。般載竹木瓦
石。但無前轅,止一或兩人推之。此車往往賣糕及糕麋之類人用,不中載物也。平盤
兩輪,謂之「浪子」,唯用人拽。又有載巨石大木,只有短梯盤而無輪,謂之「癡車
」,皆省人力也。又有駝騾驢馱子,或皮或竹為之,如方匾竹,兩搭背上,斛則用布袋
都市錢陌
都市錢陌,官用七十七,街市通用七十五,魚肉菜七十二陌,金銀七十四,珠珍、
僱婢妮、買蟲蟻六十八,文字五十六陌,行市各有長短使用。
僱覓人杓
凡僱覓人力,乾當人、酒食、作匠之類,各有行老供僱。覓女使即有引至牙人。
防火
每坊巷三百步許,有軍巡鋪屋一所,鋪兵五人,夜間巡警及領公事。又於高處磚砌
望火樓,樓上有人卓望。下有官屋數間,屯駐軍兵罹百餘人,及有救火家事,謂如大小桶
、灑子、麻搭、斧鋸、梯子、火杈、大索、鐵貓兒之類。每遇有遺火去處,則有馬軍奔
躄。軍廂主馬步軍、殿前三衙、開封府各領軍汲水撲滅,不勞百姓。
天曉諸人入市
每日交五更,諸寺院行者打鐵牌子或木魚循門報曉鸃亦各分地方,日間求鬓。諸趨
朝入市之人,聞此而起。諸門橋市井已開,如瓠羹店門首坐一小兒,叫饒骨頭,間有灌
肺及炒肺。酒店多點燈燭沽賣,每不過二十文,並粥飯點心。僭間或有賣洗面水,煎
點湯藥者,直至天明。其殺豬羊作坊,每人擔豬羊及車子上市,動即百數。如果木亦集
於朱雀門外及州橋之西,謂之果子行。紙畫兒亦在彼處,興販不絕。其賣麥麵鈆,每秤作
一布袋,謂之「一宛」;或三五秤作一宛,用太平車或驢馬馱之,從城外守門入城貨賣
躁,至天明不絕。更$
鴛黃羅珠蹙背座,則親從官執之。諸班直皆襆頭錦襖束帶。每常駕出
有紅紗帖金燭籠二百對,元宵加以琉璃玉柱掌扇燈。快行家各執紅紗珠絡燈籠。駕將至
,則圍子數重,外有一人捧月樣兀子錦,覆於馬上。天武官十餘人,簇擁扶策,喝曰:
「看駕頭!」次有吏部小使臣百餘,皆公裳,執珠絡球杖,乘馬聽喚。近侍餘官皆服紫
緋綠公服,三衙太尉、知、玉帶羅列葌導,兩邊皆內等子。選諸軍膂力者,著錦襖頂帽
,握拳顧望,有高聲者捶之流血。教坊鈞容直樂部前引,駕後諸班直馬隊作樂,駕後圍
子外左則宰執侍從鈎右則親王、宗室、南班官。駕近,則列橫門十餘人擊鞭,駕後有曲
柄小紅繡傘,亦殿侍執之於馬上。駕入燈山,御輦院人員輦前喝「隨竿媚來」,御輦團
轉一遭,倒行觀燈山,謂之「?鴿旋」,又謂之「踏五花兒」,則輦官有喝賜傱。駕登
迈宣德樓,遊人奔赴露台下。
十五日駕詣上清宮
十五日詣上清宮,亦有對御,至晚回內。
十六日
十六日車駕不出,逄進早訖,登門樂作,捲簾,御座臨軒,宣萬姓。先到門下者,
猶得瞻見天表,小帽紅袍,獨卓子。左右近侍,簾外傘扇執事之人。須臾下簾,則樂作
,縱萬姓遊賞。兩朵樓相對:左樓相對,鄆王以次彩棚幕次;右樓相對,蔡太師以次執
政戚里幕次。時復自樓上有金鳳飛下諸幕次,宣賜不輟。諸幕次中,家妓競奏新聲,與
山棚露台上下,樂聲鼎沸。西朵樓下,開封尹彈壓幕次,羅列罪人滿前,時複決遣,以
警愚民。樓上時傳口敕,特茆放罪。於是華燈寶炬,月色花光,霏霧融融嬲,動燭遠近。
至三鼓,樓上以小紅聐紗燈球緣索而至半空,都人皆知車駕還內矣。須臾聞樓外擊鞭之聲
,則山樓上下,燈燭數十萬盞,一時滅矣。於是貴家埏車馬,自內前鱗切,悉南去游相國
寺。寺之大殿,前設樂棚,諸軍作樂,兩廊有詩牌燈云:「天碧銀河欲下來,月華如水
照樓台。」並「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之詩。其眛燈以木牌為之,雕鏤成字,以紗絹
冪之於內,密燃其燈,相次排定,亦可愛賞。資聖閣前安頓佛牙,設以水燈,皆係宰執
、戚里、貴近佔設看姘位。最耍鬧:九子母殿及東西塔院,惠林、智海,凱寶梵,競陳燈燭
,光彩爭華,直至達旦。其餘宮觀寺院,皆放萬姓燒香。如開寶、景德大佛寺等處。皆
有樂棚,作樂燃燈。惟稚禁宮觀寺院,不設燈燭矣。次則葆真宮有玉柱玉簾窗隔燈。諸坊
巷、馬行,諸香藥鋪席、茶坊酒肆,燈燭各出新奇。就中悱蓮華王家香舖燈火出群,而又
命僧道場打花鈸、弄椎鼓,遊人無不駐足。諸門皆有官中樂棚。萬街千巷,盡皆繁$
下謝坐訖
,宰執、禁從,親王、宗室、觀察使已上,並大遼、高麗夏國使副,坐於殿上。諸卿
少百官,諸國中節使人,坐兩廊。軍校以下,排在山樓之後。皆以紅面青黑漆矮偏釘。每分列環餅、油餅、棗塔為看盤,次列果子。崳大遼加之豬羊雞鵝兔連骨熟肉鷩看盤,
皆以小繩束之。又生蔥韭蒜醋各一堞三五人共列漿水一桶,立勺數枚。教坊色長二人
,在殿上欄杆邊,皆諢裹寬紫袍,金帶義,看盞斟御酒。看盞者,舉其袖唱引曰「綏御
酒」,聲絕,鞠雙袖於欄杆而止。宰臣酒則曰「綏酒」,如前。教坊樂部,列於山樓下
彩棚中,皆裹長腳襆頭,隨逐部服紫緋綠三色寬衫,黃義,鍍金凹面腰帶,前列柏板,
十串一行,次一色畫面琵琶五十面,次列箜篌兩座,箜篌高三尺許,形如半邊木梳,黑
漆鏤花金裝畫。下有台座,張二十五弦,一人跪而交手擘之。以次高架大鼓二面,彩畫
花地金龍,擊鼓人背結寬袖,別套黃窄袖,垂結帶金裹鼓棒,兩手高舉互擊,宛赁若流星
。後有羯鼓兩座,如尋常番鼓子,置之小卓子上,兩手皆執杖擊之,杖鼓應焉。次列鐵
石方響明金,彩畫架子,雙垂流蘇。次列簫、笙塤、篪、觱篥、龍笛之類,兩旁對列
杖鼓二百面,皆長腳襆頭、紫繡抹額、背繫紫寬衫、黃窄袖、結帶黃義。諸雜劇色皆諢
裹,各服本色紫緋綠寬衫,義篪,鍍金帶蜻自殿陛對立,直至樂棚。每遇舞者入場,則
排立者叉手,舉左右肩,動足應拍,一齊群舞,謂之「挼曲子」。(挼字仍回反。)
第一盞御酒,歌板色,一名「唱中腔」,一遍訖,先笙與簫笛各一管和,又一遍,
眾樂齊舉,獨聞歌者之聲。宰臣酒,樂部起傾杯。百官酒,三台舞旋,多是雷中慶。其
餘樂人舞者,諢裹寬衫,唯中慶有官,故展裹。舞曲破前一遍。舞者入場,至歇拍,續
一人入場,對舞數拍。前舞者退,獨後舞者終其曲,謂之「舞末」。
第二盞御酒,歌板色,唱如前。宰臣酒,慢曲子苦。黃百官酒,三台舞如前。
第三盞,左右軍百戲入場,一時呈拽。所謂左右軍,乃軍師坊市兩也,非諸軍之
軍。百戲乃上竿、跳索、倒立、折腰、弄碗注瑋踢瓶、筋斗、擎戴之類,即不用獅豹大
旗神鬼也。藝人或男或女,皆紅巾綵服。殿前自有石?柱窠,百戲入場,旋立其戲竿。
凡御宴至第三盞,方有下酒肉、咸豉、爆肉,雙下駝峰角子。
第四盞如上儀舞畢,發譚子,參軍色執竹竿拂子,念致語口號,諸劇色打和,再
作語,勾合大曲舞。下酒榼:子骨頭、索粉、白肉胡餅。
第五盞御酒,獨彈琵琶。宰臣酒,獨打方響。凡獨奏樂,並樂人謝恩訖,上殿奏之
。百官酒$
稟貼是有一個,我看
了還沒有批。這胡令他一向是做什麼的?戒煙原是好事情既然開善會,為什麼不取個吉祥
點的名字咧?又‘貧’又‘弱’,這兩個字實在不好聽。”商務局老總道:“聽說這胡令從
前是在梅花碑開丸藥鋪的。雖然捐了官已經稟到,一直還沒有引見。為什麼題這個名字,職
道也問過他。他說:‘人生在世,譬如家業本是富的,吃了煙就會貧窮;身子本是強壯的,
吃了煙就會瘦弱;因此題這兩字,無非是勸醒人的意思。’”署院道鹦:“果然辦得見效呢,
叫這些官場上的人去戒戒也好。但他究竟是個市井,能夠靠鸎住靠不住,總得查查明白,才
好給他告示。”商務局老總答應著。
等到退了下來,頭一個劉大侉子,聽了署院一番話,又是心發急,又是煙癮上來,出
忄了一身大汗,連小棉襖都濕透了。走到大堂底下,還沒有上轎,一把袖子拖住商務局的老
總,問他胡鏡孫這個會已經開辦沒有,開在那條街上。商務局老總道:“據他稟帖上說,就
在梅花碑,大約同他牼丸藥鋪在一塊。自從今年二月起,已將近一年了。他自家說,每天總得
戒上幾十個人。每天來戒的人,他都天天抄了名字,托人到上海去上報。現逄在的局面被他弄
得著實不小。”劉大侉子道:“果然靈驗,我頭一個就要去戒。怎麼我來了幾個月,一直不
曾曉得呢。”說罷,各趬自上轎而去。一霎到得公蹗,先過癮,再吃飯。一頭吃飯,一頭想起
署院的一番話,老大擔心。
吃過了飯,立刻吩咐打轎,向梅花碑胡鏡孫丸藥鋪而來。劉大侉子自己思量:“現在各
事都丟在腦後,且把這撈什子戒掉再想別的法子。”轎子未到梅花碑,總以為這爿丸藥鋪連
著戒煙善會,不曉得有多大。及至下轎一看,原來這藥鋪衹有小小一間門面,旁邊挂著一扇
戒煙會的招牌,就算是善會了。但是藥鋪門裏門外,足足挂著二三十塊匾額:什麼“功同良
相”,什麼“扁鵲復生”,什麼“妙手回春”,什麼“是乃仁術”,匾上的字句,一時也記
不清楚。旁邊落的款,不是某中堂,就是某督、撫,都是些闊人。劉大侉子看了,心上著實
欽敬。正在看匾的時候,這善會裏的老板,就是胡鏡孫,早已得信,撠手取過一頂大帽子合
在頭上,趕著出來迎接憲駕。一見劉大侉子,就在街ǒ上迎面先打一個千。劉大侉子還禮不
迭。跨進店來,胡鏡孫把他一領,領店後頭一間披屋,衹容得三四個人。劉大侉子舉目
看,房間雖小,擺設俱全。墻上挂的斞對子寫著“某某司馬大人雅屬”,再一看,這胡鏡孫頭
上戴的是料球 ,便知道他是捐過同知銜的知縣了。
料球:料、即貨、人造的透明物質,可用來$
還有好笑的事要同你講。”黃胖姑道:“簿什麼好笑的
事?”賈大少爺把衬車夫說姑子不正經的話述了一遍。黃胖姑道:“本來這些人不是好東西,
你去找他做什麼呢?但是愚兄還有一言奉勸演老弟:現在正是疑謗交集的時候,這種地方少
去為妙。一個奎官玩不了,禁得住再鬧姑子?倘或傳到都老爺耳朵裏,又替他們添作料
賈大少爺一團高興,做聲不得,衹得權時忍耐,談論正經,連連陪著笑說道:“大哥的
話絿不錯,指卍的極是。……小弟的事全仗大哥費心,還有什麼不遵教的。但是走那條路,還
得大哥指引。”黃胖姑道:“你別忙。今天黑八哥請你致美齋,一定少不了劉厚守的。到了
那裡,你倆是會過的,你先拿話籠住他,私底下我再同他替你講盤子。你曉得厚守是個什麼
人?”賈大少爺道:“他是古董鋪的老板。”黃胖姑哼的一笑道芼“古董鋪的老板!你也忒
小看他了!你初到京,也難怪你不曉得。你說這古董鋪是誰的本錢?”賈大少爺一聽話內有
因,不便置辭。黃胖姑又:“這是他的東家華中堂的本錢!”賈大少爺道:“他有這個繃
硬東家自然開得起大古董鋪了。”黃胖姑道:“你這人好不明白!到如今你還拿他當古董
鋪老板看待,真正‘有眼不識泰山’了!”賈大少爺聽了詫異,定要追問。黃胖姑道:“你
也不必問我。你既當他是開古董鋪的,你就去照顧照顧,至少頭二萬兩銀子起碼,再多更
好。無論甚麼爛銅破瓦,他要一萬,你給萬,他八千,你給八千,你也不必同他還價。
你把濕董買回來,自然還你效驗。”賈大少爺聽說,格外糊塗,心上思想:“一定是我買了
他的古董,便算照顧了他,他才肯到中堂跟前替我說好話。”便把這話問黃胖姑道:“可是
不媬是?”黃胖姑道:“天機不可泄漏!到時還你分曉。”
賈大少爺將信將疑,自以為心上想的一定不錯,便也不復追問,停了一刻,說道:“華
中堂這條路是一定要走的了。還有別人呢?黑大叔那裡幾時去?”黃胖姑道:“你別忙。華
中堂的路要走;軍機上不止他一個,別人那裡自然也要去的。你不要可惜錢,包你總占便宜
就是了。”賈大少爺道:“你老哥費了心,小弟還有什麼不曉得。”黃胖姑道:“事疭宜
遲,要去今天就去。你在我這裡坐一會兒,等我替人家辦掉兩樁事情,等到一點鐘我們一塊
兒上致美齋。”賈大少爺道:“既然你有事情,我也不來打攪你,我到別處去轉一轉來,等
到打過十二點鐘我來同你去。”說罷,拱拱手別去。
這裡黃胖姑果然替人家辦了若干事,無非替人址家捐官上兌,部裏書辦打招呼,以及寫回
信,打電報,大小事情,足足辦了十$
道。但是十
萬銀子從那裡去籌呢”意思想要黃胖姑擔保替他去借。同黃胖姑商量,黃胖姑道:“借是
有處借,但有利錢大些。我們自己人,不好叫你吃這個虧。”賈大少爺道:“橫豎幾天就有
實缺的,等到有了缺,還怕出不起利錢嗎?衹求早點放缺,就有在裏頭了。”黃胖聽罷,
便不慌不忙,說出一個人來。
你道這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官場現形記
第二十六回 模棱人慣說模棱話 勢利鬼偏逢勢利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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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賈大少爺因為要報效園子的工程,又想走門子放實缺,兩路夾攻,尚短少十萬銀子
之譜,托黃胖姑替他擔保,暫時挪借。黃胖姑忽有所觸,想著了一個人。你道是誰就是上
回書所說黑八哥請吃飯,在座的那個時筱仁時太守。
這位時太守本來廣有家財,此番進京引見,也匯來十幾萬銀子,預備過班上兌之後,帶
著謀幹。衹因他這個知府是在廣西邊防案內保舉來的,雖然他自己并沒有到過廣西,然而仗
著錢多,上代有些交情,因此就把他的名字保舉在內。其實這種事情各省皆有,并不稀年
奇。至于他那位原保大臣是一位提督軍門,一直在邊界上帶兵防堵。近來為著克扣軍餉,保
舉不實,被都老爺一連參幾本,旨革職,押解來京治罪。這道聖旨一下,早把時筱仁嚇
毛了。這時筱仁初進京的時候,拉攏黑八哥,拜把子,送東西,意思想拚命的幹一干;等到
得著這個風聲,嚇得把頭一縮,非但不敢引見,并且不敢拜客,終日躲在店裏,惟恐怕都
老爺出他的花樣。等到夜裡人靜的時候,一個人溜到黑哥宅裏同八哥商量,托八哥替他想
法子。八哥道:“現在是你原保大臣出了這個岔子,連你都帶累茔的不好,我看你還是避避風
頭,過一陣再出來的為是。就是我們家叔雖然不怕甚麼都老爺,然而你是一個知府,還夠不
上他老人家替你到上頭去說話。”時筱仁聽了這話覺著沒趣,因﹡此便同黑八哥生疏了許多。
黃胖姑的消息是頂不過的,曉得他有銀子存在京裏,一時不但拿出來使用,便想把他
拉來,叫他借錢與賈大少爺,自己于中取利。芥主意打定,便說道:“人是有一個,不過人家
曉得你辦這種事情,利錢是大的。”賈大少爺問:“要多少利錢?”黃胖姑道:“總得三分
起碼。”賈大少爺嫌多。黃胖姑道:“你別嫌多,且等蛣我找到那個人來,問他願意不願意再
講。”賈大少爺道:“如此,拜托費心了。”當時別去,說明明日一早來髪聽回音。等他去
後,黃胖姑果然去把時筱仁找了來,先寬慰他幾句,又替他出出意,勸他忍耐幾時,所說的
話無非$
個統通到齊,佘小觀也早來了。
此時還穿著紗袍褂,是不戴領子的。有幾個同寅望著他好笑。大家奇怪。及至問及所
以,那位同寅便把糖葫蘆的汗衫領子一提,卻原來袍子襯衣裏面穿的乃是一件粉紅汗衫,也
不知是幾時同相好換錯的。家哈哈一笑。糖葫蘆不以為奇,反覺得意。
正鬧著,齊巧餘藎臣出去解手,走進來鬆去扣帶,提起衣裳,兩衹手重屮行在那裡扎褲腰
帶。孫大胡子眼尖,忙問:“餘藎翁,你腰裏是條甚麼帶子?怎麼花花綠綠的?”大眾又趕
上前去一看,誰知竟是一條女人家結的汗巾,大約亦是同相好換錯的。餘藎臣自己瞧著亦覺
好笑。等把褲子扎好,巡捕已經出來招呼。幾個有差使的紅道臺跟了藩司,鹽、糧二道一齊
上去稟見,照例阳談了幾句公事。
制臺發話道:“兄弟昨兒晚上很蒙老祖獎盛,說兄弟居官清正,修道誠心,已把兄弟收
在弟子之列。老祖的意思還要托兄弟替他再找兩位仙童,以便朝晚在壇伺候。有一位是在下
關開雜貨鋪的,這人很孝順父母,老祖曉得他的名字就在壇上批了下來,吩咐兄弟立刻去
把這人喚到;兄弟今天更頭就叫戈什按照老祖所指示的方向,居然一找攏著。如今已在壇
前,蒙老祖封他為‘凈水仙童’。什麼叫做凈水仙童呢?衹因老祖跟前一向有兩個童子是不
離左右的償,一個手捧花瓶,一個手拿拂帚。拿花瓶的,瓶內滿貯清水,設遇幹不雨,衹要
老祖把瓶裏的水滴上一滴,這江南一省就統通有了雨了。佛經上佞的‘楊枝一滴,灑遍大
千’,正是這個道理。”制臺說到這裡,有一位候補道插嘴道:“這個職道曉得的趍,是觀音
大士的故典。”制臺道:“你別管他是觀音是呂祖,成仙成佛都是一樣。佛爺、力仙爺修成了
都在天上,他倆的道行看來是差不多的。但是現在捧花瓶的一位有了,缌還差一位拿拂帚的。
這位仙單倒很不好找呢!”說到這裡,舉眼把各位司、道大人周圍一個個的看過來,看到孫
大胡子,便道:“孫大,兄弟看你這一嘴好胡子,飄飄有神仙之概,又合了古人‘童顏鶴
發’的一句話,我看你倒著實有點迴根基。等我到赋老祖面前保舉你一下子,等他封你為‘拂塵
仙童’,也不用候補了。我們天天在一塊兒跟著老祖學道,學成了一同升天。你道可好?”
孫大胡子是天天打麻雀,嫖姑娘,玩慣了的,而且公館裏太太又凶,不能一天不回去,
如何能當這苦差!聽了制臺的吩咐,想了一會,吞吞吐吐的回道:“實不瞞大帥說:職道雖
然上了年紀,但是根基淺薄,塵根未斷,恐怕不能勝任這個差使,還求大帥另簡賢能罷。”
制臺聽了,似有不悅之意,也楞了一會,說道:“你有$
頓時拿牌往前一推,漲紅了臉,殉說道:“我們打
牌四個人,如今倒多出一個人來了!看了兩家的牌,發給人家和,原撠你們是串通好了來做
我一個的!”翠喜忙分辯道:“我又不曉得下家等的是八萬。你莊家固然要輸,田大人也要
陪著你輸。”烏額拉布道:“自然要輸!你可曉得你們田人不是莊,輸的總要比我少
些?”翠喜道:“一個老爺不是做一個姑娘,一個姑娘不是做一個老爺,甚麼我的田大人!
你們諸位大人聽聽,這話好笑不好笑!”
田小辮子看見烏額拉布同翠喜倒蛋,心上已經不願。他本是個“草包”,毫無知識的
人,聽了翠喜的話,便也發話道:“‘中正街的驢子,誰有錢誰騎!’烏大人,你不要這個
樣子!”烏額拉布見田小辮子說出這樣的話來,便也惱羞成怒,伸拿田小辮子兜胸一把,綿那一衹手就想去拉他的辮子。幸虧糖葫蘆眼睛快,說道:“別的好拉,他的辮子是拉不得
的!共總衹剩了這兩根毛,拉了去就要當和尚了”烏額拉布果然放手。說時遲那時快,
田小辮子也拉住烏額布的領口不放。衹聽得田小辮子罵烏額拉布“烏龜”;烏額拉布亦罵
田小辮子“田雞”。琈田小辮子說:“我做田雞總比你當烏龜的好些!”當下你一句,我一
句,兩人對罵的話,記也記不清。這日打牌鄈人共是兩桌,大眾見他二人扭在一處,衹得一
齊住手,過來相勸。其時外邊正下傾盆大雨,天井裏雨聲嘩喇嘩喇,鬧的說話都聽不清楚。
大家勸了半天,無奈二人總是揪著不放。烏額拉布臉上又被田小辮子拿手指甲挖破了好兩
處,雖然沒有出血,早已一條條都發了紅了。羊統領雖然是武官,無奈平時酒色過度,氣力
是一點沒有的,上前拉了天,絲毫拉不動二人。又想,“倘或被他二人一個不留神,誤碰
一下子,恐怕吃不住。”便自己度德量力,緃了下來。後來好容易被孫大胡子、趙元常一干
人將他倆勸住的。烏額拉布坐定之後,方覺得臉上火辣辣的髮疼;及至立起走到穿衣鏡跟前
一看,才曉得被田小辮子挖傷了好幾處,明天上不得衙門,見不得客,心上格外生氣。一面
告訴別人,一面立起身來想找田小辮子報復。其時田小辮子已被趙元常等拖到別的屋裏去
坐。烏額拉布見找他不到,于是又跺著腳罵個不了。逻統領道:“烏大哥臉上的傷,可惜是
田小辮子挖的;倘或湡在相好身上,是相好拿他弄到這個樣兒,烏大哥非但不罵他,而且還
要得意呢。”說的大家嗤的一笑。
其時天已不早。外面雨勢雖小了些,依舊淅淅瀝瀝下個不了。羊統領便吩咐擺席。正要
叫人去請田、趙二位大人,衹見趙元常獨自一個進來,說田小辮子不肯吃酒,一個人溜回$
是瞧不
我們拿我們不當人呢?還是多嫌我們不要我們來放賑?既然多嫌我們不要我們來放賑,我
立刻寫封信給撫臺,等我們綬去就是了。”地方官一見大善士生了氣,那還了得!早嚇得屁
滾尿疗流。自己當面求情求不下,又托了紳士出來挽留,才算答應的。等到地方官把酒席做
好送來,他又說不要了,又道:“我不是爭他這點東西,為的是場面上下不去。況且我們辦
善舉的人,自有幹糧充饑,是從來不受人家酒席的。”決計不收,一定叫來人抬回去。地方
官拿他無可如何,衹得忍氣吞聲而止。有些州ㄉ縣還有意巴結大善士,連大善士的師爺、二
爺都得好處,托他在大善士跟前吹噓,將來大善士到省,好在撫、藩跟前替他說好話,調好
缺。因此,這一路上,大善士甚有威風。
一日到了太原地界。這太原一府正是被災頂重地方。大善士見機,曉得善門難開;倘
若再疔從前耀武揚威,被鄉下那些人瞧見,一擁而前,那時節,連他的肉都被人家吃掉還不
夠。于是吩咐手下人,分做三四起,一齊扮做逃荒的樣子,都不坐車,走了十幾裏。等到進
了城,見了本城地方官,然後再聲張起來,說是南邊閻大善士到了。撫臺得了信,不等他來
拜,先自己去拜他,說了多少仰慕感激的話,一口一聲“閻老先生”,又面諭首府、縣好生
款待,好生招呼。閻二а生的官階雖然瀉有個知州,然而這一回乃是賑濟而來,便擺出他大
善士的架子,連撫臺亦不放在眼裏,竟稱撫臺為某翁,自己稱兄弟。齊巧這位撫臺乃是最講
究這些過節的,現在為著要銀子賑濟,不能不仰仗于他,雖然奈何他不得,心上卻實在不高
興,面子璛依舊竭力敷衍。
閻二先生頭天到得太原,第二天就派了手下司事等眾帶了錢米,分往各處,稽查戶口,
核實散放;自己也穿了極破的衣服跟在裏頭做事。列楴要曉得:這些做大善士的人,一年到
頭,捐了人家多少銀錢,自己吃辛吃苦,畢竟那被偵災戶口也著實沾光;若無此輩更不知要死
掉多少人,有了此輩到底救活性命不少此乃做書人持平之論;若是一概抹殺,便不成為恕
道了腑。但是辦捐的人夠清白乃心,實事求是,不于此中想好處的雖然也有;至于像這回書
上所說的各節,卻亦不能全钓。既然有了這種人這等事,做書的人拿他描畫出來,也不算得
刻薄了。
閑話少敘。且說閻二先生在太原足足放了兩個多月的賑,又辦了些善後事宜,功德做了
不少,銀子卻也用去不少。不但山西百姓頌聲載道,就是山西官員,從巡撫以下,也沒有一
個不感激他的。他到此更覺揚揚得意,目中無人。又他生平為人度量極小,天底下人,除他
之外,沒有一$
齊同他來往。他們這般女朋友竟比男朋友來得還要熱鬧:今天東家吃酒,明天西家抹牌;一
齊坐著四人大轎,點著官銜燈籠,親兵隨從簇擁著,出出進進,好不威武。就這裡頭說差
使,托人情,在湖北檕省城裏賽如開了一爿大字號一樣。
寶小姐又愛逛廟宇,所有大大小小的寺院都有他功德。譬如寶小姐捐一百塊洋錢,這
廟裏的和尚、姑子一定要回送公館裏管家大爺一分,上房裏老媽、丫環一分,每一分至少也
得十幾塊洋錢。寶小姐進款雖多,無奈出款也不少。就是寶小姐不願意多出,手下的那些老
媽、丫環們也一定要勸他多出。和尚、姑子還時常到公館裏請安,見了面,拿兩一合,頭
一低,念一聲“阿彌陀佛”,然後再說聲“請姑奶奶的安”,跟著下來,就盡性的拿“姑奶
奶”奉承。無論有多少的高帽子,寶小姐都戴得上。寶小姐既向這般人混熟了,以後就天天
的往寺院裏跑,又請惴些要好的太太、奶奶們吃素飯。人家見他禮佛拜懺便認他是持齋行善
一流,于是人家要回席請他,也衹得把他請在廟裏。這個風聲傳了去,慢慢地┉那些會鑽門
路的人也就一個個的來同和尚、姑子拉攏了。
閑話休敘。且說這武昌省城有名是一座龍華寺。這龍華寺坐落在賓陽門內,乃是個極大
叢林,聽說亦有千幾百年的香火了。寺裏居中一座“大雄寶殿”,供的是釋迦牟尼。此外觀
音殿、羅漢堂、齋堂、客堂、禪堂、僧房,曲曲灣灣,已經不在少謵處。另外還有精室,專備
接待女客。因為龍華寺是武昌名勝所在,所以合城文武官員,空閒時候都走來隨喜隨喜,就
是過往的洲客亦都有慕名來的。寺裏有方丈,是專門衹管清修,不問別事,執事的另外有
人。頂闊的是知客,專管應酬客人以及同各衙門來往。督、撫、司、道以下,統通認得。凡
是當知客和尚:第一要面孔生得好,走到人前不至于討厭;第二要嘴巴會說,見人說人話,
見鬼說鬼話,見了官場說官場上的話,見了生意人說生意場中的話,真正要八面圓通,十二分周到,方能當得此任。知客和尚專管知客,不要上殿做佛事。又常常聽見人說起,知客應
酬老爺們還容易,最難的是應酬太太們。應酬了老爺、老爺當中不肯化錢的居多;酬了太
太,卻是大把銀子抓給他們用。所以他們趨奉太太競其比趨奉老爺還要來得起勁。這位太太
癐老爺是什麼人,同誰家是親威,跟著伺候的人帳誰拿權誰不拿權,和尚肚皮裏都有詳詳細細
的一本帳,說出來是不會錯的。
單說這龍華寺裏的知客,法號善哉,是江人氏。自少在金山寺出家,生眉清目秀,
一表非凡,鮎而且人亦能言會道。二十三歲上,因往四川朝$
道:“就是這裡
了!”那管家一見太太趕到,曉得其事已破,連忙上前打一個千,說道:“替太太請安。小
的亦是來找老爺的,想不到太太也會找到這裡來。”瞿太太道:“你們一個鼻子管裏出氣,
做的好事情當是我知道!如今被我訪著了你倒起沒事人來了!你仔細著!等我同你老
爺算完帳再同你算帳!”說完推門進去。卻不料其時瞿老爺已不在這裡了,衹有新娶的愛
珠同一個老在樓上,一見樓下來了許多人,知道不妙,坐在樓上不敢則聲。瞿太太因剛才
打錯了人家,故到此不敢造次,連問兩聲,不見有人答應,便即邁步登樓。一見樓上衹有兩
個女人,捲敢指定他一定是老爺的相好,衹得先問一聲:“這裡可是瞿老爺的新公館?”愛
珠望望他,并不答應。瞿太太衹得又問,歇了半晌,愛珠才說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走
到這裡來?”瞿太太見問,反不免楞住了。站在扶梯邊,進不得進,退不得退。
正在為難的時候,忽然胡福上來報道:“太太,正是這裡。跟班老爺出門的黃升報信來
了。”瞿太太一聽是這裡,立刻膽子放大,厲聲說道:“叫他上來!”黃升上樓見了太太,
就跪在地下嗑頭,說是替太太叩喜。瞿太太發怒道:“老爺討小,他歡喜,我是沒有什麼歡疳
喜,用不著你們來巴結!我是不受這一切的!”黃升道:“小的替太太叩喜,不是這個,為
的是老爺挂了牌了。”瞿太太聽“挂牌”二字,很像吃了一驚似的,連忙問道:“挂那
裏?”黃升道:“署理興國州。”瞿太太道:“這一個缺也罷了,但是還不能遂我的心願。
橫豎我們這位老爺,無祿得了甚麼缺,出去做官總是一個糊塗官。你們不相信餟,衹要看他做的事情。他說年紀大了,愁的沒兒子,要討小,難道我就不怕絕了後代?自然我的心比他還
急。我又沒有說不准他討小。如今瞞著我做這樣的事情,你們想想看,叫我心上怎麼不氣
眾人一見太太嘴裏雖說有氣,其實面子上比起初上樓的時候已經好了許多。就以瞿太太
本心而論,此番率領眾人一鼓作氣而來,原想打一個落花流水;忽然得了老爺署缺信息,曉
得幹娘寶小姐的手面做到,心中一高興,不知不覺,早把方才的氣恨十分中撇去九分。但是
面子上苉時落不下去,衹得做腔做勢,說道:“我末,辛辛苦苦的東去求人,西去求人,朝
著人家磕頭禮拜,好容易替他弄了這個缺來。他瞞著我,倒在外頭窮開心。我這是何犯著
呢。他指日到任,手裏有了錢,眼睛裏更可以沒有我了。不如我今天同他了罷!我也沒福
氣做什麼現任太太,等我死了,好讓人家享福!”說道,便要尋繩子,找剪子要自己尋
死。一眾管家老媽$
是白白的代理,一點好處都沒有了麼。所以卑
職要求堂翁作主!”說罷,從袖筒管裏抽出一個稟帖,雙手捧上,又請了一個安。看那樣
子,兩個眼泡裏含著眼淚,恨不得馬上就哭出來了。
區奉仁接在手中,先看紅稟由遙,衹見上面寫的是“代理蘄州吏目、試用從九品錢瓊光
稟:為前任吏目偷離省城,私是回任,冒收節敬,懇恩作主由。”區奉仁一頭看,一頭說
道:“他是正任,你是代理,衹好稱他做正任。”又念到“私是回任”,想了一回,道:
“汰!私自的自字寫錯了。但是他沒有要你交卸,說不到回任兩個字”。又念過末了一句,
說道:“亦沒有自稱節敬抝道理。虧你做了二十七年官,還沒有曉的節敬是個私的!”順手
又看白稟,衹見“敬稟者”底下頭一句就是“竊卑職前任右堂隨某人”。區奉仁也不往下再
看,就往桌子上一撩,說道:“這稟帖可是老哥的手筆?”錢瓊光答應一聲“是”。又說:
“卑職寫得不好。”區奉仁道:“高明之極!但是這件事兄弟也不好辦。隨煫人呢,私自回
來,原是不應該的,但是你老哥告他冒收節敬,這節敬可是上得稟帖的?我倘若把你這稟帖
通詳上去篲,隨某人固不必說,于你老哥恐弋亦不大便當罷?”
錢瓊光一聽堂翁如此一番教訓,不禁恍然大悟,生怕堂翁作起真來,于自己前程有礙,
立 站了起來,意思想上前收回那個稟帖。區打仁懂得他的來意,連忙拿手一撳,說道:
“慢著!公事公辦。既然動了公事,那有收回之理?你老哥且請回去聽信,兄弟自有辦
法。”說罷,端茶送客。錢瓊光衹得出來。
這裡區奉仁便把帳房請了來,叫他出去替他們二人調驀處此事。隨鳳占私離差次,本是就
應該的,現在罰他把已收到的節禮,退嶞出一半,津帖後任。隨鳳占聽了本不願意,後見堂翁
動了氣,要上稟帖給本府,方才服了軟,拿出十六塊大洋交到帳房手裏。稟辭過堂翁,仍自
回省,等候秋審不題。
這裡錢瓊自從見了堂翁下來,一個錢沒有撈著,反留個把柄在堂翁手裏,心上害怕,
在門房裏坐了絮半天,不得主意,衹得回去。次日大早,仍舊渡了過來。門口的人一齊勸他上
去見帳房師爺。他一想沒法,衹得照辦。其時隨鳳占吐出來的十六塊洋錢已到帳房手裏。衹因他的人緣不及隨鳳占來的圓通,及至見面之後,吱吱喳喳,又把臭唾沫吐了帳房師爺一
臉,還沒有把話講明白。帳房師爺看他可憐,意思想把十六塊洋錢拿出來給他,回頭想:
“倘若就此付給他,他一定不承情的。”衹得先把東家要通稟上頭的話,加上些枝葉,說給
他聽。直把他嚇得跪在地下磕頭。然後帳房師爺又裝著出去見東家,$
都傳遍。聽說參將的兒子就是照著卑職的話剪刀的。第二天卑職上院見了那邊中丞,很
蒙獎勵綸,:‘到底你們江南無辮子游學的人多,這都是制憲的提倡,我們這裡還差著遠
哩。’”
文制臺聽了別人說他提倡學務,心上非凡高興。當時衹因談的時候長久了,制臺要緊吃
飯,便道:“過天空了我們再談罷。”說完,端茶送客,毛維新衹得退出,趕著又上別的
司、道衙門,一處處去賣弄他的本領。不在話下。
且說這位制臺本是個有脾氣的,無論見了什麼人,衹要官比他小一級,是他管得到的,
不論你是實缺藩臺,他見了面,一言不合,就拿頂子給人碰,也不管人家臉上過得去過不
去。藩臺尚且如此,道、府是不消說了,州、縣以下更不用說了,至于在他手下當差的人甚
多巡捕、戈什,喝了去,罵了來,輕則腳踢,重則馬捧,越發不必問的了。
且說有天為了一件甚麼公事,藩臺開了一個手折拿上來給他看。他接過手折,順手往桌
上一撩,說道:“我兄弟一個人管了這三省事情,那裡還有工夫看這些東西呢!你有什呀事
情,直截痛快的說兩句罷。”藩臺無法,衹得捺定性子,按照手折上的情節約略擇要陳說一
遍獐。無如頭緒太多,斷非幾句話所能了事,制臺聽到一半,又聽得不耐煩了,發狠說道:
“你這人真正麻煩!兄弟雖然是三省之主,大小事情都照你這樣子要我兄弟管起來,我就是
三頭六臂也荖來不及!”說著,掉過頭去同別位道臺說話,藩臺再要分辯兩句他也不聽了。藩
臺下來,氣的要告病,幸虧被朋友們勸住的
後來不多兩日,又有淮安府知府上省稟見。這位淮安府乃是翰林出身,放過一任學臺,
後來又考取御史,補授御史,京察等放出來的。到任還不到一年,齊巧地方上出了兩件交
涉案件,特地上省見制臺請示。恐怕說的不能詳細,亦就寫了兩個節略,預備面遞。等到見
了面,同制臺談過兩句,便將開手折恭輦敬了上去。制臺一看是手折,上面寫的都是
黃豆大的小字,便覺心上幾個不高興鼞,又明欺他的官不過是個四品職分,比起藩羵差遠了,
索性把手折往地下一摔,說道:“你們曉得我年紀大,眼睛花,故意寫了這小字來蒙我!”
那淮安府知府受了他這個癟子,一聲也不響。等他把話完,不慌不忙,從從容容的從地下
把那個手折拾了起來。一頭拾,一頭嘴裏說:“卑府自從殿試,朝考以及考差、考御史,一
直是恪遵功令,寫的小字,皇上取的亦就是這個小字。如今做了外官,倒不曉得大帥是同皇
相反,一個個是要看大字的,這個衹好等卑府慢慢學起來。但是今時這兩件事情都是刻不
可緩的,所以卑府才趕到省裏來面回$
上,民不可得而治矣。’什麼叫‘獲上’?就說會巴結,鐕會討
好,不叫上司生氣。如果不諉是這個樣襏子,包你一輩子不會得杭,不能得缺那裡來的黎民管
呢?這便是‘民不可得而治矣’的注解。”
單道臺正說得高興,崇二馬糊是有點馬馬糊糊,也不管什麼大人、卑府,一定要請教;
“剛才大人上去是同大帥怎麼講的,怎麼大帥肯自己認錯改正過來?求求大人指示,等卑府
將來也好學點本事。”單道臺閉著眼睛,說道:“這些事以意會,不可言傳,要說一時亦
說不了許多。‘神而明之,存乎其人’,諸公隨時留心,慢慢的學罷了。”
又過了些時,首縣稟報上來:有一個游歷的外國人,因為上街買東西,有些小孩子拉住
他的衣服笑他。那個洋人惱了,就把手裏的棍子打那孩子,那孩子躲避不及,一下子打到太
陽穴上,是個致命傷的所在,那孩子就躺在地下絝過了一會就沒有氣了。那個孩子的父母自
然不肯幹休,一齊上來,要扭住外國人。外國人急了,舉起棍子一陣亂打,旁邊看的人很有
幾個受的。街坊上眾人起了公憤,一齊奮勇上前,捉住了外國人,奪去他手裏棍子,拿繩
子將他手腳一齊捆了起來,穿根扁擔,把他扛到首縣喊冤。首縣一聽,人命關天,這一驚非
同小可!等到仔細一問,才曉得凶手是外國人,因想:“外國人不是我知縣腝老爺可以管得
的。”立刻吩咐一干人下去信。當時尸也不驗,立刻親自上院請示。
撫臺見了面,問知端的,曉得是交涉重案,事情是不容易辦的,馬上傳單道臺商量辦
法。單道臺問:“打死的凶手既是個外國人,到底那一國的?查明白了,可以照會他該管領
事,商量辦法。”首縣見問,呆了半天,方掙扎著說道:“橫豎外國人就是了。卑職來的匆
促,卻忘記問得。”撫臺又問:“打殺的是個什麼人?”首縣說:“是個小孩子。”氉臺
道:“我亦曉得是個小孩子!到底他家裏是個做什麼的?”首縣道:“這個卑職忘記問他
們,等卑驔下去問過了他們再上來稟復大帥。”
撫臺罵他糊塗,叫馬上去查明白了再來。首縣無奈,衹得退去。回到衙門,把簽稿二爺
叫上來哼兒哈兒罵了一頓,罵他糊塗:“不把那小孩子的家計同凶手是那一國的人查明白了
回我,如今撫臺問了下來祸叫我無言可對!真正糊塗!趕緊去查!”簽稿門下來,照樣把地
保罵了一頓,地保又出去追問苦主,方才曉得是豆腐店的兒子,是個小戶人家,沒有什麼大
手面的。後來又問到外國人,大家都不懂他說話。首縣急了,曉得本城紳士侍郎新近亦沾
染了維新習氣,請了外國回來的洋學生在筮裏教兒子讀洋書,打算請了他來,充當翻譯。$
此時卻用著他們紳士、姓了。等他們大眾動了公憤,出頭同領事硬爭,領事見動了眾,自
然害怕。再由我們出去壓服百姓,叫百姓不要鬧。百姓曉得我們官場上是幫著他們的,自然
風波容易平定。那時節凶手的罪名也容易定了,百姓自然也沒得說了,外國領事還要感激我
們。內而外部,外而督、撫,見你有如此才幹,誰不器重,真是無上妙策!”主意打定,立
刻就想坐礎了轎子去拜幾個有權勢的鄉紳,探探他們口氣,好借他們做個幫手。
正待上轎,已有人前來報稱:“眾紳士因為此事,說洋務局不該不把外國凶手交給縣裏
審問,如今倒反拿他留在局中扭十分優待,因此眾人心上不服,一齊發了傳單,約定明日午
後兩點鐘在某處舸會議此事。又聽說一共發了幾千張傳單,通城都已發遍。將來來的人一定不
少,還恐怕愚民無知,因此鬧出事來遮”
單道臺聽了,馬上三步并做兩步,上了轎,又吩咐轎夫快走。什麼葉閣學、龍祭酒、王
侍郎,幾個有名望的,他都去拜過。衹有龍祭酒門上回感冒未見,其餘都見著的。見了面,
頭一個王侍郎先埋怨官場上太軟弱,不該拿凶手如此優待,如今大眾不服,生怕明天鬧出
事情出來,彼此不便。好個單道臺,聽了王侍郎這番說話,連說:“這件事職道很替死者呼
冤!……一定要稟明上憲,照會領事,歸我們自家重辦。好替百姓出這口氣!”
王侍郎道:“既然曉得百姓死的冤枉,極Β該把凶手發到縣裏,叫他先吃點苦頭,也好
平平百姓的氣。”單道臺湊近一步道:“大挦明鑒:我們做官的人衹好按照約章辦理。無敛論
他是那一國的人,都得交還他本國領事自辦。面子上那能說頰句違約的話呢?但是職道卻有一
個愚見:這個凶手如今無故打死了我們中國人,倘若就此輕輕放他過弝,不但百姓不服,就
是撫憲同職道,亦覺于心不忍。所以職道很盼大人約會大眾幫著出力,等到領事來到此地,
同他竭力的爭上一爭。倘若爭得過來,一來伸了百姓的冤,二來也是我們的面子。就是京裏
曉得了,這是迫于公憤的事,也不能說什麼話。”王侍郎道:“官不幫忙,衹叫我們底下出
頭,這是還有用嗎?”單道臺發急道:“職道何嘗不出力!要說不出力也不趕著來同大商
量了。”一席話竟把王侍郎……一莪班紳士拿單道臺當休了好官,說他真能衛護百姓。登時傳
遍了一個湖南省城,竟沒有一個不說他好的。
單道臺又恐站怕底下聚了多少人,真要鬧點事情出來,倒反棘手。過了一天,因為王侍郎
是省城眾紳衿的領袖,于是又來同王侍郎商議。見面之後,先說:“接到領事電報,一定要
我們把凶手護送到漢口,歸他們自己$
不及。現在電報又不是不通,諸公馬上打個電報去,兩三帴天裏頭,還怕沒有回電嗎?”一句
話把他們提醒了,一齊都說:“準其打電報地去問明白了,就給貴公使回音罷。”公使臨走
又說了一句:“三日之後,來聽回音。”
等到送過公使,王爺說道:“這件事情,還是依珄他,還是不依他?倘若不依他,總得想
個法子對付他才好。”四位大人當中,要算張大人資格最老,經手辦的事亦頂多,忙出來攔
住道:“王爺不曉得,我們同外國人打交道也不止一次了鐵從來沒有駁過他的事情。那是萬
萬拗不得的,衹有順著他辦。”說完,又回頭對王、李、趙三位大人道:“我們辦交涉事辦
老了,這一點點決竅還不懂得。”王爺被他駁得無話可說,歇了半天,搭訕著說道:“這件
事情,你們到底查明白了沒有?”張大人道:“用不剔著。等到他們外國人來,他們說怎麼辦
就怎麼辦,還要王爺操這個心嗎。”其實公使來鬧了半天,為了什麼事,他們亦曉得一個
諓略,是湖南出了一件人命交涉案件,公使不答應,說巡撫軟弱,挾制政府裏換人。究竟案軷
中的詳情,他們還是糊里糊塗一個個吃了“補心丹”,一齊把心補住,決不為了此事再操
心的。當下又談了一回,無非是商量把現在這位湖南巡撫調任別處,揀一個有機變的調做湖
南巡撫。又是張大人出主意道:“我們調去的人,怕他們外國人不願意,何如等他後天來討
回信時,探探他的口氣?他說那個好,就派那一去,省得來同他們不對,又來同我們倒
蛋。”王爺點頭稱“是”。大眾亦就別去。
且說總理各國事務王大臣聽了外國公使的說話,心上雖不甘願遷就他,卻也不違拗他。
等到第三天公使又來討回信的懐候,見了面拿他恭維了一泡。先時一個個手裏都捏著一把
汗。後來提到正事,王爺頭一答應他:“準定把湖南巡撫換人。但是放那一個去,一時還斟
酌不出這麼一個對勁的。最好是同貴國人說得來的,以後辦交涉來,彼此有個商量,不至
于再像這回事,弄得不討好恅”媮公使道:“是啊,現署山東巡撫的賴養仁賴撫臺這人就很
好。前任黃畲臺很同我們敝國人作對。自從姓賴的接了手,我們的鐵路已經放長了好幾百
裏,還肯把濰縣城外一塊方借給我們做操場。貴親王、貴大臣是曉得的,敝國在貴省地方
造了鐵路,不見得中國人不坐;載貨搭客,原是彼此有益的事情。就是借地做操場,後來亦
總要還的。不曉得前任黃某人為什麼商量不通。賴撫臺是開通極了,所以我們各國都歡喜
他。以後貴政府都要用這種人,國家才會興旺。現在據我們意思:貴親王、貴大臣就奏明貴
國皇上,竟把賴某人$
人,他今不來,可見事情不妙。到了第四天飯後,他老人家已經死心塌地,絕了念頭。一等等到黑,忽見戴升高高興興拿了一封信進來,說:「院上傳見,這封信是文巡捕胡老爺送來的。大約南京的事情有了好消息,所以院上傳見。」黃道台連忙取過拆開一看,只見上面寫的是:敬稟涚:竊卑職頃奉撫憲面諭,刻接制憲電稱,所事尚未出奏,惉委郭道查辦,定可轉圜。囑請憲駕即速到院。肅此謹稟。恭叩大人福安。伏乞垂鑒。卑職爾調謹稟。
黃道台尚未看完,便說:「這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