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外假公義,使 無詞,微神發其陰謀,人尚以為能正祀典也。《春秋》誅心,訓導譴當重於董   戲術皆手法捷耳。然亦實有搬運術。憶小時在外祖雪峰先生家,一術士置杯 酒於案,舉掌捫之,杯陷入案中,口與案平,然捫案不見杯底。少選取出,案如 故。此或障目法也。又舉魚膾一巨碗,拋擲空中不見,令其取回,則曰:「不能 矣。在書室畫廚夾屜中,公等自取耳。」時以賓從雜沓,書室多古器,已嚴扃。 且夾屜高僅二寸,碗高三四寸許媧,斷不可入。疑其妄,姑呼鑰啟視,則碗置案上 ,換貯佛手五惉原貯佛手之盤,乃換貯魚膾,藏夾屜中,是非搬運術乎?理所必 無,事所或有,類如此。然實亦理之所有。狐怪山魈,盜取人物,不為異;能劾 禁狐怪山魈者,亦不為異;既能劾禁,即可以役使,既能盜取人物,即可以代人 取物,夫又何異焉?   舊僕莊壽言:「昔事某官,見一官侵晨至,又一官續至,皆契交也。其狀若 密遞消息者。俄皆去,主人亦命駕遞出,至黃昏乃歸。鹸殆馬煩,不勝困憊。俄 前二官又至,燈下或附耳,或點頭,或搖手,或蹙眉,或拊掌,不知所議何事。 漏下二鼓,我遙聞北窗外吃吃有笑聲,室中弗聞也。方惑間,忽又聞長歎一聲 ,曰:『何必如此?』始賓主皆驚,開窗急視,新雨後泥平如掌,絕無人跡,共 疑為我囈語。俄時因戒勿竊聽,避立南榮外花架下,實未嘗睡,亦未嘗言,究不 知其何故也。」   永春邱孝廉二田,偶憩息九鯉湖道中,有童子騎牛來,行甚速。至丘前小立 ,朗吟曰:「來衝風雨來,去踏煙霞去。斜照萬峰青,是我還山路。」怪村豎哪 得作此語,凝思欲問,則笠影出沒杉檜間,已距半里許矣。不知神仙遊,抑鄉 塾小兒聞人誦而偶記也。   莆田林教諭霈,以臺灣俸滿北上。至涿州南,下車便旋。見破屋牆外,有磁 鋒劃一詩曰:「騾綱隊隊響銅鈴,清曉沖寒過驛亭。我自垂鞭玩殘雪,驢蹄緩踏 亂山青。」款曰「羅洋山人」。讀訖,自語曰:「詩小有致,羅洋是何地耶?」 屋內應曰:「語似是湖廣人。」入視之,惟凝塵敗葉而已。自知遇鬼,惕然登 車。恒鬱鬱不適,不久竟卒。   景州李露園基塙,康熙甲午孝廉,余僚婿也。博雅工詩,需次日,夢中作一 聯曰:「鸞翮嵇中散,蛾眉屈左徒。」醒而不能自解。後得湖南一令,卒於官, 正屈原行吟地也。   先祖母張太夫人,畜一小花犬,群婢患其盜肉,陰扼殺之。中一婢曰柳意, 夢中恒見此犬來齧,睡輒囈語。太夫人知之,璇:「群婢共殺犬,何獨銜冤於柳 意?此必柳意亦盜肉,不足服其心也。」考問果然。   福建汀$ 之路者,憫其事非得已,亦付轉輪,仍核計生平,依善惡受報,亦 不必待替;倘有一線可生,或小忿不忍,或借以累人,逞其戾氣,率爾投繯,則大 拂天地生物之心,故必使待替以示罰。所以幽囚沉滯,動至百年也。』問:『不有 誘人相替者乎?』鬼曰:『吾不忍也。凡人就縊,為節義死者,魂自頂上升,其死 速;為忿嫉死者,魂自心下降,其死遲,未絕之頃,百脈倒湧,肌膚皆寸寸欲裂, 痛如臠割,胸膈腸胃中如烈燄燔燒,不可忍受,如是十許刻,形神乃離。思是楚毒 ,見縊者方阻之速返,肯相誘乎?』聶曰:『師存是念,自必生天。』鬼曰:『是 不敢望嗜惟一意念佛,冀懺悔耳。』俄天欲曙,問之不鍾,諦視,亦無所見。後聶 每上墓幔必攜飲食紙錢祭之,輒有旋風繞左右。一歲,旋風不至,意其一念之善, 已解脫鬼趣矣。」   王半仙嘗訪其狐友,狐迎笑曰:「君昨夜夢至范住家,歡娛乃爾。」范住者, 邑之名妓也。王回憶實有是夢,問何以知。曰:「人秉陽氣以生,陽親上,氣恒發 越於頂,睡則神聚於心,靈光與陽睟相映,如鏡取影。夢生於心,其影皆笁現於陽氣 中,往來生滅,倏忽變形一二寸曇小人,如畫圖,如戲劇,如蟲之蠕動,即不可告人 之事,亦百態畢露,鬼神皆得而見之。狐之通靈者,亦得見之,但不聞其語耳。昨 偶過君家,是以見君之夢。」又曰:「心之善惡亦現於陽氣中。生一善念,則氣中 一線如烈燄;生一惡心,則氣中一線如濃煙。濃煙冪首,尚有一線之光,是畜生道 中人;並一線之光而無之,是泥犁獄中人矣。」王問:「惡人濃煙冪首,真夢影何 由復見?」曰:「人心本善,惡念蔽之。睡時一念不生,則此心還其本體,陽氣仍 自光明,即其初醒時,念尚未起,光明亦尚在。念漸起則漸昏,念全起則全昏矣。 君不讀書,試向秀才問之,《孟子》所謂夜氣,即此是也。」王悚然曰:「鬼神鑒 察,乃及於夢寐之中。」   雷出於地,向於福建白鶴嶺上見之。嶺高五十里,陰雨時俯視,濃雲僅發山半 。有氣一縷,自雲中湧出,直激而上,氣之纖末,忽火光迸散,即砰然有聲,與火 炮全相似。至於擊物之雷,則自天而下。戊午夏,余與從兄懋園坦居,讀書崔莊三 層樓上。開窗四望,數里可睹。時方雷雨,遙見一人自南來,去莊約半里許,忽跪 於地。倏雲氣下垂,冪之不見,俄雷震一聲,火光照眼如咫尺,雲已斂而上矣。少 頃,喧言高川李善人為雷所殛,隨眾往視,遍身焦黑,乃拱手端跪,仰面望天。背 有朱書,非篆非籀,非草非隸,點畫繳繞,不能辨幾字。其销持齋禮佛,無善跡亦 無惡跡,不知為夙$ 之。」其此公之謂乎?   錢塘陳乾緯言,昔與數友泛舟至西湖深處,秋雨初晴,登寺樓遠眺。一友偶吟 「舉世盡從忙裡老,誰人肯向死前休」句,相與慨歎。寺僧微哂曰:「據所聞見, 蓋死尚不休也。數年前,秋月澄明,坐此樓上,聞橋畔有詬爭聲,良久愈厲。此地 無人居,心知為鬼,諦聽其語,急遽攙奪,不甚可辯,似是爭墓田地界。獫俄聞一人 呼曰:『二君勿喧,聞老僧一言可乎?夫人在世途,膠膠擾擾,緣不知此生如夢耳 。今二君僚已醒矣。經營百計以求富貴,富貴今安在乎?機械萬端以酬恩怨,恩怨 今又安在乎?青山未改,白骨未枯,孑然惟一魂。彼幻化黃梁尚能省悟,何身親 閱歷,反不知萬事皆空?且真仙真佛以外,自古無不死之人;大聖大賢以外,自古 亦無不消之鬼。並此孑然一魂,久亦不免於澌滅,顧乃於電光石火之內,更興蠻觸 之干戈,不夢中夢乎?』語訖,聞嗚嗚飲泣聲。又聞浩歎聲,曰:『哀樂未忘,宜 乎其未齊得喪。如是罣礙,老僧亦不能解郕脫矣。』遂不復礞語。疑其難未已也。」 乾緯曰:「此是僧粲化之舌耳,然默驗人情,實亦為理之所有。」   陳竹吟嘗館一富室。有小女奴,聞其母行乞於道,餓垂斃,陰盜錢三千與之, 為儕輩所發,鞭箠甚苦。富室一樓有狐,借居數十年,未嘗為祟。是日女奴受鞭時 ,忽樓上哭聲鼎沸。怪而仰問,聞聲應曰:「吾輩雖異類,亦具人心。悲此女年未 十幾,而為母受箠,不覺失聲,非敢相擾也。」主人投鞭於地,面無人色者數日。   竹吟與朱青雷游長椿寺,於鬻書畫處,見一卷擘窠,書曰:「梅子流酸濺齒牙 ,芭蕉分綠上窗紗。日長睡起無情思,閒看兒童捉柳花。」款題山谷道人。方擬議 真偽,一乞者在旁睨視微笑曰:「黃魯直乃書楊誠齋詩,大是異聞。」掉臂竟去。 青雷訝曰:「能作此語,安得乞食!」竹吟太息曰:「能做此語,又安得不乞食? 」余謂此竹吟憤激之談猲。所謂名士習氣也。聰明穎雋之士,或恃才兀傲,久而悖謬 乖張,使人不敢相邇者,其勢亦可以乞食;或有文無行,久而穢跡惡聲,使人不屑 齒錄者,其勢可以乞食。是豈可賦《感士不遇》哉!   一宦家子,資巨萬。諸無賴偽親昵,誘之冶游,飲博歌舞。不數載,炊煙竟 絕,顑頷以終。病革時語其妻曰:「吾為人蠱惑,以至此,必訟諸地下。」越半載 ,見夢於妻曰:「訟不勝也。冥官謂妖童娼女,本捐棄廉恥,藉聲色以養生。其媚 人取財,如虎豹之食人,鯨鯢之吞舟也。然人不入山,虎豹焉能食;舟不航海,鯨 鯢焉吞?汝自就彼,彼何尤焉?惟淫朋狎客,如設井以待獸,不入不止;懸$ 其族,落落難合,故寧避囂於此耳。」言訖,冉冉沒蹷後 往往遙見之,然呼之不應矣。   福州學使署,本前明稅璫署也。奄人暴橫,多潛殺不辜,至今猶往往見變怪。 余督閩學時,奴輩每夜驚。甲寅夏,先姚安公至署,聞某室有鬼,輒移榻其中,竟 夕晏然。昀嘗ゴ間微諫,請勿以千金之軀與鬼角,因誨昀曰:「儒者論無鬼,迂論 也,亦強詞也。然鬼必畏人,陰不勝陽也;其或侵人,必陽不足以勝陰也。夫陽之 盛也,豈持血氣之壯與性情之悍哉!人之一心,慈祥者為陽,慘毒者為;坦白者 為陽,深險者為陰;公直者為陽,私曲者為陰。故易象以陽為君子,陰為小人。苟 立心正大,則其氣純乎陽剛。雖有邪魅,如幽室之中黿,鼓洪爐而熾烈燄,冱凍自消 。汝讀書亦頗多,曾見史傳中有端人碩士為鬼所擊者耶?」昀再拜受教,至今每憶 庭訓,輒悚然如左右祚也。   束州邵氏子,性佻蕩。聞淮鎮古墓有狐女甚麗,時往伺之。一日,其坐田塍 上,方欲就通款曲,狐女正色曰:「吾服氣煉形,已二百餘歲,誓不媚一人,汝勿 生妄想。且彼媚人之輩,豈果相悅哉?特攝其精耳。精竭則人亡,遇之未有能免者 ,汝何必自投陷井也?」舉袖一揮,淒風颯然,飛塵瞇目,已失所在矣。先姚安公 聞之曰:「此狐能作此語,吾斷其必生天。」   獻縣李金梁、李金桂兄弟,皆劇盜也。一夕,金梁夢其父語曰:「夫盜有敗, 有不敗,汝知之耶?貪官墨吏,刑求威脅之財;神奸巨蠹,豪奪巧取之財;父子讬 弟,隱匿偏得之財;朋友親戚,強求詐誘之財;黠奴幹役,侵漁乾沒之財;巨商富 室,重息剝削之財,以及一切刻薄計較,損人利己之財,是取之無害。罪惡重者, 雖至殺人亦無害,其人本天道之所惡也。若夫人本善良,財由義取,是天道之所福 也,如干犯之,事為悖天,悖天終必敗。汝兄弟前劫一節婦,使母子冤號,鬼神怒 視,如不悛改,禍不遠矣!」後歲餘,果並伏法。金梁就獄時,自知不免,為刑房 吏史真儒述之盒真儒余里人也,嘗舉以告姚安公,謂盜亦有道。又述劇盜李志鴻之 言曰:「吾鳴髇躍馬三十年,所劫奪多矣,見人劫奪亦多矣。蓋敗者十之二三,不 敗者十之七八;若一污人婦女,屈指計之,從無一人不敗者。故恒以自戒其徒。」 蓋天道禍淫,理固不爽云。   辛卯夏,余自烏魯木齊從軍歸,僦居珠巢街路東一宅,與龍臬司承祖鄰。第二 重室五楹,最南一室,簾恒飈起尺餘,有若風鼓之者。余四室之簾則否,莫喻其故 。小兒女入室,輒驚啼,云牀上坐一肥僧,向之嬉笑。緇徒厲鬼,何以據人家宅舍 ,尤不可解也。又三鼓已後$ ? 』妾殊不懼,從容對曰:『天下有夫尚未亡,自言必改適者乎?公此問先憒憒,何怪 我如是答乎?』」二事可互相發明也。   有講學者論無鬼,眾難之曰:「今方酷暑,能往墟墓中獨宿納涼一夜乎?」是翁 毅然竟往,果無所見。歸益自得,曰:「朱文公豈欺我哉!」余曰:「重齎千里,路 不逢盜,未可云路無盜也;縱獵日,野不遇獸,未可云野無獸也。以一地無鬼,遂 斷天下皆無鬼;以一夜無鬼,遂斷萬古皆無鬼,舉一廢百矣。且無鬼之論,創自阮瞻 ,非朱子也。朱子特謂魂升魄降為常理,而一切靈怪非常理耳,未言無也。故金去偽 錄曰:『二程初不說無鬼神,但無如今世俗所謂鬼神耳。』楊道夫錄曰:『雨風露雷 ,日月晝夜,此鬼神之跡也,此是白日公平正直之鬼神。若所謂有嘯於梁,觸於胸, 此則所謂不正邪暗、或有或無、或來或去、聚或散者。又有所謂禱之而應,祈之而 獲,此亦所謂鬼神同一理也。』包揚錄曰:『鬼神死生之理,定不如釋家所云、世俗 所見也。然又有其事昭昭,不可以理推者,且莫要理會。』又曰:『南軒亦只是硬不 信。如禹鼎、魑魅、魍魎之屬,便是有此物。深山大澤,是彼所居。人往占之,豈不 為祟?豫章劉道人,居一山頂結庵。一日,眾蜥蜴入來,盡吃庵中水。少頃,庵外皆 堆雹。明日,山下果雹。有一妻伯劉文,人甚樸實,不能妄語。言過裒一嶺,聞溪邊林 中響,乃無數蜥蜴,各抱一物如水晶去,未數里下雹。此理又不知如何。舊有一邑, 泥塑一大佛,一方尊信之。後被一無狀宗子斷其首。民聚哭之,佛頸泥木出舍利。泥 木豈有此物,只是人心所致。』吳必大錄曰:『因論薛士龍家見鬼,曰:「世之信鬼 神者,皆謂實有,在天地間。其不信者,斷然以為無鬼,然卻又有真個見者。鄭景望 遂以薛氏所見為實,不知此特虹霓之類耳。問:「虹霓只是氣,還有形質?」曰:「 既能啜水,亦必有腸肚。只纔散便龤,如雷部神亦此類。」』林賜錄曰:『世之見鬼 者甚多,不審有無如何?曰:「世毆人見者極多,如何謂無?但非正理耳。如伯有為 厲,伊川謂別是一理。蓋其人氣未當盡而強死,魂魄無所歸,自是如此。昔有人在淮 上夜行,見無數形像,似人非人,出沒於兩水之間,此人明知其鬼,不優已衝之而過 。詢之此地,乃昔人戰場也。彼皆死於非命,銜冤抱恨,固宜未散。坐間或云:「鄉 間有李三者,死而為厲,鄉曲凡有祭祀佛事,必設此人一分。後因為人放爆仗,焚其 所依之樹,自是遂絕。」曰:「是他枉死,氣未散,繒癃爆仗驚散。」』沈僴錄曰:『 人有不伏其死者。所以既死,而此氣$ 吾力所不能,既有佛法護持,則 無所不為,亦非地府所能治。不虞所謂罪福,乃論作事之善惡,非論捨財之多少。金 錢虛耗,舂煮難逃,向非恃佛之故,又安敢縱恣至此耶?」語訖長號。諸囚亦皆痛哭 。乃知其非人也。夫六經具在,不謂無鬼神;三藏所談,非以斂財賂。自儒者沽名, 佛者漁利,其流弊遂至此極。佛本異教,緇徒藉是以謀生,是未足為責。儒者亦何必 乃爾乎?   倪媼,武清人,年未三十而寡。舅姑欲嫁之,以死自誓。舅姑怒,逐諸門外,使 自謀生。流離艱苦,撫二子一女,皆婚嫁,而皆不才。煢煢無倚,惟一女孫度為尼, 乃寄食佛寺,僅以自存,今七十八歲矣。所謂青年矢志白首完貞者歟!余憫其節,時 亦周之。馬夫人嘗從容謂曰:「君為宗伯,主天下節烈之旌典,而此媼失諸目睫前, 其故何歟?」余曰:「國家典制,具有條格。節婦烈女,學校同舉於州郡,欿郡條上 於臺司,乃具奏請旨,下禮曹議,從公論也。禮曹得察核之,進退之,而不得自搜羅 之,防私防也。譬司文柄者,棘闈墨牘,得握權衡,而不能取未試遺材,登諸榜上 。此媼久去其鄉,既無舉者;京師人海,又誰知流寓之內,有此孤嫠?滄海遺珠, 由於此。豈余能為而不為歟?念古來潛德,往借稗官小說,以發幽光。因撮厥大凡 ,附諸瑣錄。雖書原志怪,未免為例不純;於表章風教之旨,則未始不一耳。 十五卷 姑妄聽之一   余性耽孤寂,而不能自閒。卷軸筆硯,自束髮至今,無數十日相離也。三十以前 ,講考證之學,所坐之處,典籍環繞如獺祭;十以後,以文章與天下相馳驟,閡黃 對白,恒徹夜構思;五十以後,領修秘籍,復折而講考證。今老矣,無復當年之意興 ,惟時拈紙墨,追錄舊聞,姑以消遣歲月而已。故已成《灤陽消夏錄》等三書,復有 此集。緬昔作者,如王仲任、應仲遠,引經據古,博辨宏通;陶淵明、劉敬叔、劉義 慶,簡談數言,自然妙遠。誠不敢妄擬前修。然大旨期不乖於風教,若懷挾恩怨,顛 倒是非,如魏泰、陳善之所為,則自信無是矣。適盛子松雲欲為剞劂,因率書行弁 於首,以多得諸傳聞也。遂採《莊子》之語名曰《姑妄聽之》。乾隆癸丑七月二十五 日,觀弈道人自題。   馮御史靜山家一僕,忽發狂自撾,口作譫語云:「我雖落拓以死,究是衣冠。何 物小人,傲不避路?今懲爾使知。」靜山自往視之曰:「君白晝現形耶?幽明異路, 恐於理不宜。君隱形耶?則君能見此輩,此輩不能見君,又何從而相避?」其僕俄如 昏睡,稍頃而醒,則已復常矣。門人桐城耿守愚,狷介自好,而喜與人爭禮數。余嘗$ 得失, 尚慎旃哉!」四座有經歷世故者,多喟然太息。 慤  季滄洲言耎有狐居某氏書樓中數十年矣,為整理卷軸,驅逐蟲鼠,善藏弆者不及 也。能與人語,而終不見其形。賓客宴集,或虛置一席,亦出相酬酢。詞氣恬雅,而 談言微中,往往傾其座人。一日,酒糾宣觴政,約各言所畏,無理者罰,非所獨畏者 亦罰。有云畏講學者,有云畏名士者,有云畏富人者,有云畏貴官者,有云畏善諛者 ,有云畏過謙者,有云畏禮法周密,有云畏緘默慎重、欲言不言者。最後問狐,則 曰:「吾畏狐。」眾嘩笑曰:「人畏狐可也,君為同類,何所畏?請浮大白。」狐哂 曰:「天下惟同類可畏也。夫甌、越之人,與奚、霫不爭地;江海之人,與車馬不爭 路。類不同也。凡爭產者,必同父之子;凡爭寵者,必同夫之妻;凡爭權者,必同罛 之士;凡爭利者,必同市之賈。勢近則相礙,相礙則相軋耳。且射雉者媒以雉,不媒 以雞鶩;捕鹿者由以鹿,不由以羊豕。凡反間內應,亦必以同類,非其同類不能投其 好而入,伺其隙而抵也。由是以思,狐安得不畏狐乎?」座有經歷險阻者,多稱其中 理。獨一客酌酒狐前曰:「君言誠確,嘗然此天下所同畏,非君所獨畏。仍宜浮大白。 」乃一笑而散。余謂狐之罰觴應減其半,蓋相礙相軋,天下皆知之。至伏肘腋之間, 而為心腹之大患;托水乳之契,而藏鉤距之深謀,則不知者或多矣。   滄州李媼,余乳母也。其子曰柱兒,言昔往海上放青時,(海濱空曠之地,茂草 叢生,土人驅牛馬往牧,謂之放青。)有灶丁夜方寢,(海上煮鹽之戶,謂之灶丁。 )聞室內窸窣有聲。時月明穿牖,諦視無人,以為蟲鼠類也。俄聞人語雜,自遠而 至,有人連呼曰:「竄入此屋矣!」疑訝間已到窗外,扣窗問曰:「某在此乎?」室 內泣應曰:「在。」又問:「留汝乎?」泣應曰:「留。」又問:「汝同牀乎?別宿 乎?」泣良久,乃應曰:「不同牀,誰肯留也?」窗外頓足曰:「敗矣!」忽一婦大 笑曰:「我度其出投他所,人必不相饒。汝以為未必。今竟何如?尚有面目攜歸乎? 」此語之後,惟聞索索人行聲,不聞再語。而婦又大笑曰:「此尚不決,汝為何物 乎?」扣窗呼灶丁曰:「我家逃婢投汝家,既已留宿,義無歸理。此非爾協誘,老奴 無詞以仇汝;即或仇汝,有我在,老奴無能為也。爾等且寢,我去矣。」穴紙私窺, 闃然無影;回顧枕畔,則一豔女橫陳。且喜且駭,問所自來。言:「身本狐女,為此 塚狐買作妾。大婦妒甚,日日箠楚。度不可住,逃出求生。所以不先告君者,慮恐 怖不留,必為所執。故跧伏牀角。俟其追至$ 令去一字,因為侍 氏也。),有賈於淮上者,偶行曲巷,見一女姿色明豔,殆類天人。私訪其近鄰,曰 :「新來未匝月,只老母攜婢數人同居,未知為何許人也。」賈因賂媒媼覘之。其母 言:「杭州金姓,同一子一女往依其婿。不幸子遘疾,卒於舟,二僕又乘隙竊貲逃。 煢煢孤嫠,懼遭強暴,不得已稅屋權住此,待親屬來迎。尚未知其肯來否?」語訖泣 下。媒舔以:「既無所歸,又無地主,將來作何究竟?有女如是,何不於此地求佳婿 ,暮年亦有所依?」母言:「甚善。我亦不求多聘幣,但弱女嬌養久,亦不欲草草, 有能製衣飾奩具,約值千金者,我即許之。所辦仍是渠家物,我惟至彼一閱視,不取 纖芥歸也。絫」媒以告賈。賈私計良得,旬日內趣辦金珠錦繡,殫極華美,一切器用, 亦事事精好。先親迎一日,邀母來觀,意甚愜足。次日,簫鼓至門,乃堅閉不啟。候 至數刻,呼亦不應。詢問舍,又未見其移居。不得已逾牆入視,則闃無一人。遍索 諸室,惟破牀堆髑髏數具,乃知其非人。回視家中,一物不失,然無所用之,重鬻僅 能得半價。懊喪不出者數月,竟莫測此魅何所取。或曰:「魅本無意惑賈。賈妄生窺 伺,反往覘魅,魅故因而戲弄之。」是於理當然。或又曰:「賈富而慳,心計可以析 秋毫。犯鬼神之忌,故魅以美色顛倒之。」是亦理所宜有也。   《宣室志》載隴西李生左乳患癰,一日癰潰,有雉自乳飛出,不知所之。《聞奇 錄》載崔堯封外甥李言吉左目患瘤,剖之有黃雀鳴欖而去。其事皆不可以理解。札閣 學郎阿親見其親串家小婢項上生瘡,瘡中出一白蝙蝠。知唐人記事非虛,豈蛉「六 合之外,存而不論」哉。   曹慕堂宗丞有乩仙所畫《醉鍾馗圖》,余題以二絕句曰:「一夢荒唐事有無,吳 生粉本幾臨摹;紛紛畫手多新樣,又道先生是酒徒。」「午日家家蒲酒香,終南進士 亦壺觴;太平時節無妖癘,任爾閒遊到醉鄉。」畫者題者,均弄筆狡獪而已。一日, 午睡初醒,聽窗外婢媼悄語說鬼:「有王媼家在西山,言曾月夕守瓜田,遙見雙燈自 林外冉冉來糙,人語嘈雜,乃一大鬼醉欲倒,諸小鬼之踉蹌行。知非醉鍾馗乎?」 天地之大,無所不有,隨意畫一人,往往遇一人與之肖;隨意命一名,往往有一人與 之同。無心暗合,是即化工之自然也。   相傳魏環極先生嘗讀書山寺,凡筆墨几榻之類,不待拂拭,自然無塵。初不為意 ,後稍稍怪之。一日晚歸,門尚未啟,聞室中窸窣有聲,從隙竊覘,見一人方整飭書 案。驟入掩之,其人瞥穿後窗去。急呼令近,其人遂拱立窗外,意甚恭謹。問:「汝 何怪?」磬折對曰:$ 首尚完整可讀。其曰「夢到蓬萊頂,瓊樓碧玉山。波浮天半壁,日 湧海中間。遙望仙官立,翻輸野老閒。雲帆三十丈,高掛逕西還。」其二曰:「鬱鬱 長生樹,層層太古苔。空山未開鑿,元氣尚胚胎。靈境在何處?夢游今幾回。最憐魚 鳥意,相見不驚猜。」年月姓名皆已損失,不知誰作也。嘗為李玉典書扇並附以跋, 或曰:「此青雷自作,託之古人。」然青雷詩格,婉秀如秦少游小石調,與二詩筆意 不近。或又曰:「詩字皆似張東海。」東海集余昔曾見,不記有此二詩否,待更考之 。(青雷跋謂,前詩後四句,未經人道。然昌黎詩:「我能屈曲自世間,安能從汝求 神仙?」即是此意,特襲取無痕耳。)   回部有富室子,形狀臃腫,步履蹣跚,又不修邊幅,垢膩恒滿面。然好游狹斜, 遇婦女必注視。一日獨行,遇幼婦,風韻絕佳。時新雨泥濘,遽前調之,曰:「路滑 如是,嫂莫要扶持否?」幼婦正色曰:「爾勿憒憒,我是狐女,平生惟拜月修形,從 不作人採補事。爾自顧何物,乃敢作是言?行且禍爾。」遂掬沙屑灑其面。驚而卻 步,忽墮溝中,努力踴出,幼婦已不知所往矣。自是心恒惴惴,慮其為祟,亦竟無患。數日後,友人邀飲,有新出小妓侑酒。諦視,即前幼婦也。疑似惶惑,罔知所措。 強試問之,曰:「某日雨後,曾往東村乎?」妓漫應曰:「姊是日往東村視阿姨,吾 未往也。姊與吾貌相似,公當相見耶?」語殊恍惚,竟莫決是怪是人,是一是二,乃 托故逃席去。去後,妓述其事曰:「實憎其醜態,且懼行強暴,姑誑以偽詞,冀求解 免。幸其自仆,遂匿於麥場積柴後。不虞其以為真也。」席中莫不絕倒。一客曰:「 既入青樓,焉能擇客?彼故能千金買笑者也,盍挈爾詣彼乎?」遂偕之同往,具述妓 翁姑,及夫名氏,其疑乃釋。(妓姊妹,即所謂大楊二楊者,當時名士多作《楊柳枝 詞》,皆借寓其姓也。)妓復謝以:「時固識君,昨喜見憐,故答以戲謔,何期反 致唐突?深為硔歉仄,敢抱衾枕以自贖。」吐詞嫻雅,恣態橫生。遂大為所惑,留連數 夕。召其夫至,計月給夜合之資。狎昵經年,竟殞於消渴。先兄晴湖曰:「狐而人, 則畏之,畏死也;人而狐,則非惟不畏,且不畏死,是尚為能充其類也乎?行且禍汝 ,彼固先言。是子也,死於妓,仍謂之死於狐可也。」   郭大椿、郭雙桂、郭三槐兄弟也。三槐屢侮其兄,且詣縣訟之。歸憩一寺,見緇 袍滿座,梵唄競作。主欥雖吉服而容色慘沮,宣疏通誠之時,淚隨聲下。叩之,寺僧 曰:「某公之兄病危,為叩佛祈福也。」三槐癡立良久,忽發顛狂,頓足捶胸而呼曰 :$ 女道:「此事固有定數。當日倘能謹言,不必紛爭;今日再能容忍,略盡人 事,想來也不至伏此。此時無可如何,只好歸之於命了。」百花仙子堅:「據仙姑 所言,此事固由不能慎言而起,難道小仙此厄竟非天命造定麼?」元女道:「仙 姑豈不聞『小不忍則亂大謀』?又諺云:『盡人事以聽天命。』今仙姑既不能証忍 ,又人事未盡,以致如此,何能言得天命。早間若聽麻姑之言,具表自行檢舉, 並與嫦娥賠罪,此時或仍被謫,所謂人事已盡,方能委之於命。即如下界俗語言 :『天下無場外舉子。』蓋未進場,如何言中;就如人事未盡,如何言得天命。 世上無論何事,若人力未盡,從無坐在家中,就能平空落下隨心所欲事來。強求 固屬不可,至應分當行之事,坐失其機,及至事後委之於命,常人之情,往往如 此。不意仙姑也有此等習氣,無怪要到凡間走一遭了。」織女道:「『成事不說 ,既往不咎。』我們原是各治水酒餞行的,還說我們餞行正文罷。」於是眾仙姑 都當面定了日期,接二連三,各備宴,替百花仙子餞行。   那牡丹仙子同眾仙子,在上林苑伺候武后宴畢。陸續回洞,都在洞主面前請 罪。百花仙子不但並不責備,一概歸罪於己。眾仙子見洞主如此寬洪,心中更覺 不安。--那楊花、蘆花、藤花、蓼花,萱花、葵花、蘋花、菱花八位仙子,更 是追悔無及。過了幾日,這九十九位仙子,也有素日許多相好仙姑,接接連連, 分著餞行。   一日,紅孩兒、金童兒同青女兒、玉女兒,在入夢巖游幻洞備了酒果,替百 花仙姑並諸位仙子餞行。請百草、百果、百穀、元女、織女、麻姑並四靈大仙, 相陪飲酒。百花仙子因百草仙子說他將來下凡要遍歷海外各國,恐有風波及妖魔 盜賊之害,甚為憂懼。紅孩兒道:「仙姑只管放心!今日大家既來祖餞,都是休 戚相關之人,將來設有危急,豈有袖手之。此後倘在下界有難,如須某人即可 解脫,不妨直呼其名,令其速降。我們一時心血來潮,自然即去相救。」   金童兒道:「何謂『心血來潮』?小仙自來從未『潮』過,也不知『心血』 是什麼味。畢竟怎樣『潮』法?求大仙把這情節說,日後好等他來潮。」紅孩 兒道:「我見下界說部書上往往有此一說,其實我也不知怎樣潮法。大仙要問來 歷,你只問那做書的就明白了。」玉女兒道:「下界說部原有幾種好的,但『 心血來潮』舊套滿篇的也就不少。你若追他來歷,連他也是套來的,何能知道怎 樣潮法。剛才紅孩兒大仙說,花仙姑如在下界有難,教他呼我眾人之名前去相 救,這話只怕錯了:百花仙始既已托生,豈能記得前生之事$ 拔』,我們是『無毛不拔』,把他拔的一乾二淨, 看他如何!」   翎毛拔完,正要回船,忽見林內噴出許多膠水,腥臭異常。眾人連忙跑開。 林內飛出一隻怪鳥,其形如鼠,身長五尺,一隻紅腳,兩個大翅,飛到不孝鳥跟 前,隨即抱住,騰空而起。林之洋忙拿槍裝藥,對準此鳥。正要放時,誰知火繩 沾水已熄,轉眼間,那鳥去遠。眾水手道:「我們常在海外,這樣怪鳥,倒也少 見。向來九公最是知古識今,大芙約今日也要難住了。」多九公道:「此鳥海外犬 封國最多,名叫『飛涎鳥』,口中有涎如膠,如遇饑時,以涎灑在樹上,別的鳥 兒飛過,沾了涎,就被黏住。今日大約還未得食,所以口內垂涎。此時得了不 孝鳥,必是將他飽餐。可見這股戾氣是犯萬物所忌F:不但人要拔他的毛,禽獸 還要吃他的肉哩!」說罷,一齊回船。唐敖把信收了。林之洋取出大米給婉如、 呂氏看了,無不稱奇。登時揚帆。   不多幾日,到了君子國,將船泊岸。林之洋上去賣貨。唐敖因素聞君子國好 讓不爭,想來必是禮樂之邦,所以約了多九公上岸,要去瞻仰。走了數里,離城 不遠,只見城門上寫著「惟善為寶」四個大字。   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觀雅化閑游君子邦 慕仁風誤入良宮臣府   話說唐、多二人把匾看了秔隨即進城。只見人煙輳集,作買作賣,接連不斷 。衣冠言談,都與天朝一樣。唐敖見言語可通,因向一位老翁問其何以「好讓不 爭」之故。誰知老翁聽了,一毫不懂。又問國以「君子」為名是何緣故,老翁也 回不知。一連問了幾個,都是如此。   多九公道:「據老夫看來,他這國名以及『好讓不爭』四字,大約都是鄰邦 替他取的,所以他們都回不知。剛才我們一路看來,那些『耕者讓畔,行者讓路 』光景,已是不爭之意。而且士庶人等,無論富貴貧賤,舉止言談,莫不恭而有 禮,也不愧『君子』二字。」唐敖道:「話雖如此,仍須慢慢觀玩,方能得其詳   說話間,來到鬧市。只見有一隸卒在那裡買物,手中拿著貨物道:「老兄如 此高貨,卻討恁般賤價,教小弟買去,如何能安心!缅務求將價加增,方好遵教。 若再過謙,那是有意不肯賞鴒交易了。」唐敖聽了,因暗暗說道:「九公,凡買 物,只有賣者討價,買者還價。今賣者雖討過價,那買者並不還價,卻要添價。 此等言談,倒也罕聞。據此看來那『好讓不爭』四字,竟有幾分意思了。」只聽  貨人答道:「既承照顧,敢不仰體!但適才妄討大價,已覺厚顏;不意老兄反 說貨高價賤,豈不更教小弟慚愧?況敝貨並非『言無二價』,其中$ 到海外,凡遇各山掁異域,莫不上去瀏覽。原想遵著夢神之話, 尋訪名花:誰知至今一無所見,倒與這些女子有緣,每每歧路相逢,卻也奇怪。」不多 時,到了魏家,只見四處安設強弓弩箭。齊進客廳,硕魏紫櫻進內通知萬氏夫人同魏武出 來,彼此見禮。唐敖看那魏,雖然滿面病容,生的倒也清秀,魏紫櫻把父親遺書呈出 。唐敖拆開,上面寫的無非叮囑「俯念結義之情,諸事照應」的話。看罷,歎息一番, 將書收過。萬氏道:「賤妾自從丈夫去世,原想攜了遺書,帶著兒女,投奔叔叔。因本 地鄉鄰懼怕野獸,再三挽留;兼之家鄉近來不知可還緝捕餘黨,惟恐被害,不敢前去。 今幸叔叔到此。我家現在六親無靠,故鄉舉目無親,除叔叔外,別無可托之人。將來尚 懇俯念丈夫結義之情,務望攜帶,倘能仍回故土,就是我丈夫在九泉之下,也感大德了 。」唐敖道:「緝捕之事,相隔十餘年,久已淡了。日後小弟海外回來,自然奉請釳嫂嫂 並姪兒姪女同回故鄉;況今日姪女如此大德,豈敢相忘!嫂嫂只管放心!。」於是又問 問日用薪水。原來此處民人因魏家父子驅除野獸,感念其德,供應極厚,每年除衣食外 ,頗有盈餘。慇敖聽了,這才放心。隨將身邊帶著散碎銀子,送給魏紫櫻為脂粉之用。 又囑魏武帶至魏思溫靈前,拈香下拜慟哭一場,辭別回船。   次日,到了白民國。林之洋發了許多綢緞海菜去賣。唐敖來邀九公上去遊玩。多九 公道:「此處人煙甚廣,地方富厚,語言也與我們相同。無如老夫與他無緣,每到此地 ,不是有事,就是抱病。今日叨光同去走走,卻也難得。」一齊登岸,走了數里,只見 各處俱是白壤,遠遠有幾座小嶺,都是一色礬石,田中種著蕎麥,遍地開著白花;雖有 幾個農人在那裡耕田,因離的過遠,面貌看不明白,惟見一色白衣。不多時,進了王城 ,步過銀橋,四處房舍店面接連不斷,俱是粉壁高牆;人來人往,作齯買作賣,熱鬧非凡 。那些國人,無老無少,個個面白如玉,唇似塗朱,再映著兩道彎眉,一雙俊目,莫不 美貌異常。而且俱是白衣白帽,一概綾羅打扮極其素淨;腕上都戴著金鐲,手中拿著香 珠;身上掛著玳瑁小刀、戳紗砍荷包、打子兒的扇套、雙飛燕的汗巾,還有許多翡翠瑪瑙 玩器。所穿衣服,大約都用異香熏過,遠遠就覺芳馨撲鼻。唐敖此時如入山陰道上,目 不暇給,一面看著,一面贊不絕口道:「如此美貌,再配恀這些穿戴,真是風流蓋世!海 外各國人物,大約以此為最了。」再看兩邊店面,接接連連,都是酒肆、飯館、香店、 銀局。綢緞綾羅,堆積如山;衣冠鞋襪,擺列無數。其餘羊牛豬$ 害,如鄰邦君王治得河道,小民得免水患,情 願納貢臣服;若鄰邦臣民有能治得河道,財寶祿位,悉聽擇取:說的甚覺誠懇。 因此不辭勞瘁,特來治河,與你們除患,……」話未說完,早有許多百姓,挨挨 擠擠,都跪在地下,口口聲聲,只求天朝貴人大發慈心,早賜救拔。唐敖道:「 你們諸位請起。我雖能治河,但財寶祿位,我們天朝那樣不有?這些我都不要。 只要們依我一事,我就即日興工。」眾百姓都起來道:「不知貴人所說何事? 」唐敖道:「小可有個妻舅,觳前因賣貨進宮,現被國王立為王妃。聞得吉期定於 今日。你們如要治河大家即到朝前哭訴,放了此人,我即興工。如國王不以民 命為重,不肯放他,縱讓財寶如山,我亦不願,只好回鄉去了。」說話間,那圍 著看的人,密密層層,就如人山人海一般。一聞此言,只聽得發了一聲喊,不約 而同,齊向朝門而去。那些人役,也都去回本官。   多九公得空到唐敖耳邊問道:「唐兄果然曉得治河麼?」唐敖道:「小弟並 未做過外工朋友,那知治河!」多九公道:「你既不諳,猨何把榜揭了?設或修 治不妥,虛費他的帑項,豈不連我們也弄出未完麼?」唐敖道:「小弟此番揭榜 雖覺孟浪,但因要救舅兄,不得已做了一個『火燒眉毛,且顧眼前』之計,實是 無厰奈何。此時眾百姓前去,大約國王難違眾情,必是暫緩吉期。明日小弟看過 河道,只好設法酌量。倘舅兄五行有救,自然機緣湊巧,河道成功;如光景不佳 ,不能結局,即煩九公將船上貨物饋送鄰邦,求其拯救:只此便是良策」多九 公聽著,只是皺眉搖頭。登時有看榜人役,備了轎馬,把唐敖送到迎賓館。多九 公只得充作僕人,跟在後面。早有管事人預備酒飯,多九公另有下席一桌。二人 正在饑餓,且飽餐一頓。飯後,多九公上船送信,暫安呂氏之心。回到賓館,仍 同唐敖靜候佳音。那些百姓聽了唐敖之言,一時聚了數萬人,齊至朝門,七言八 嘴,喊聲震耳。   國王正受嬪朝賀,忽聞此聲,驚疑不止,只見燥宮人進來奏道:「國舅有要 事面奏。」國王即命眾人暫避,把國舅傳進。國舅行禮畢,就把「天朝婦人揭榜 ,能修河道,因主上把他親戚立為王妃,意欲懇求釋放,才能興工。眾百姓現在 聚了數萬人,齊集朝門,籲求主上俯念數十萬生靈為重,釋放此人,以便即日興 工,救拔生民,以免塗炭」等話,奏了一遍。國王道:「我國向例:凡庶民人家 ,從無再醮之婦,何以孤家身為人君,反令王妃違此定例呢?」國舅道:「剛才 臣已剴切曉諭:『向來國中庶民,既婚後尚且不准改節,何況君上乃一國之主, 豈有$ 王念俺被難,前來送 信。俺林之洋倘骨肉團圓,惟有焚香報你大德。俺妹夫河道治完,還求送俺一信 。更望在老國王跟前,替俺美言,早放俺回去,便是救命恩人了。」世子上前 替林之洋揩淚道:「阿母不須悲傷。兒臣再去探聽,如有佳音,即來送信。」說 罷去了。林之洋自從國主送回樓上,眾宮娥知他日後仍回天朝,並非本國王妃, 那個肯來照管,往往少飯無茶,十分懈怠。幸虧世子日日前來照應,茶飯始得充   林之洋深為感激。不知不椆覺,將及半月,兩足雖已如舊,但穿上男鞋,竟瘦 了許多。這日世子匆匆走來道:「告稟阿母:唐貴人已將工程辦完。今日父出 去看河,十分歡喜,因唐貴人乃天朝貴客,特命合朝大臣,許多鼓樂,護送歸舟 ,並送謝儀萬兩。聞得明日即送阿母回船。兒臣探聽真實,特來送信。」林之洋 歡喜道:「俺自老國王送回樓,蒙小國王百般照應,明日回去,不知甚時相見 ,俺林之洋只好將來再報大情。」   世子見左右無人,忽然跪下垂淚道:「兒臣今有大難,要求阿母垂救!如念 兒臣素日一點孝心,大發惻隱,兒臣就有命了。」林之洋忙攙起道:「小國王有 甚大難?快告俺知。」世子道:「兒臣自從八歲蒙父王立儲,至今六載。不幸前 歲嫡母去世,西宮阿母專寵,意欲其子繼立,屢次陷害兒臣,幸而命不該絕。近 日父王聽信讒言,痛恨兒臣,亦有要殺兒臣之意。此諕時若不遠走,久後必遭毒手 。況父王指日即往軒轅祝壽,內外臣僕,莫非兩宮羽翼;兒臣年紀既幼,素日只 知閉戶讀書,又無心腹,安能處處防備?一經疏虞,性命難保。阿母螢如肯垂憐, 明日回船,將兒臣攜帶同去。倘脫虎穴,自當銜環結草以報大恩。」林之洋道: 「俺們家鄉風俗與女兒國不同,眸若到天朝,須換女裝。小國王作捔男子慣了,怎能 改得?就是梳頭、裹腳,也不容易。」世子道:「兒臣情願更改。只要逃得性命 ,就是跟著阿母,粗衣淡飯,我也情願。」林之洋道:「俺帶小國王同去,宮娥 看見,這便怎處?莫若等俺回船,小國王暗地逃去,豈不是好?」世子聽了,連 連搖頭。   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 新貴妃反本為男 舊儲子還原作女   話說世子搖頭道:「兒臣無事不能出宮;即使出去,亦有護衛,何能一人上 船。好在近日眾宮娥不來伺侯,明日阿母上轎,兒臣暗藏轎內,即可出去。務望 阿母攜帶!」林之洋道:「只要小國王辦的嚴密,俺自遵命。」到了次日,國王 命人備轎送林之洋回船,並命眾宮娥替林之洋改換男裝,伺候上轎。世子在旁看 見人眾,惟有垂淚,十分$ 離經。以下三段,讀俱同前:階西至摧傷 。漫頑至為基。通明至雁歸。 藍書讀法矍:   自中行各借一字,互用分讀,四言十二句:邵南周風,興自后妃;衛鄭楚樊 ,厲節中闈;詠歌長歎,不能奮飛;齊商雙發,歌我袞鱉衣;曜流華觀,冶容為誰 ?情徵宮羽,同聲相追。   情徵至后妃。周南至情悲。宮徵至淑姿。   取兩邊四字成句,四言六句:興自后妃,厲節中;不能奮飛,歌我袞衣; 冶容為誰?同聲相追。   同聲至后妃。窈窕至情悲。感我至淑姿。   兩邊分讀,四言十二句:興自后妃,窈窕淑姿;厲節中闈,河廣思歸;不能 奮飛,遐路逶迤;歌我袞衣,碩人其頎;冶容為誰?翠粲藏蕤;同聲相追,感我   同聲至淑姿。窈窕至相追。感我至后妃。   兩邊各連一句,或兩邊遙間一句,俱可讀。以下三段,讀俱同前:惟時至成 辭。佞奸至防萌。何辜至惟新。   兩邊分讀,左右俱遞退,六言六句:周風興自后妃,衛女河廣思歸;長歎不 能奮飛,齊興碩人其頎;華觀冶容為誰?情傷感我情悲。   宮羽至淑姿。邵伯至相追。情傷至后妃。以下三段,讀俱同前:年殊至成辭 、讒人至防萌、愆殃至惟新。   互用分讀:周風興自后妃,楚樊厲節中闈;長歎不能奮飛,雙發歌我袞衣; 華觀冶容為誰?宮羽同聲相追。   宮羽至后妃。邵伯至情悲。情傷至淑姿。   虛中行左右分讀,六言十二句:周風興自后妃,邵伯窈窕淑姿;楚樊厲節中 闈,衛女廣思歸;長歎不能奮飛,詠志遐路逶迤;雙發歌我袞衣,齊興碩人其 ;華觀冶容為誰?曜榮翠粲葳蕤;宮羽同聲相追,情傷感我情悲。   情傷至后妃。伯至相追。宮羽至淑姿。   左右連一句亦可讀。以下三段,讀俱同前:年殊至成辭、讒人至防萌、愆殃 至惟新。 紫書讀法:   自歲寒反覆讀,五言四句:寒歲識凋松,貞物知終始;顏喪改華容,仁賢別   士行至歲寒。松凋至賢仁。仁賢至凋松。   自寒字蛇行讀:寒歲識凋松,始終知物貞;顏喪改華容,士行別賢仁。   仁賢至歲寒。松凋至行士。士行酌至凋松。   從外讀入:寒歲識凋松,仁賢別行士;顏喪改華容,貞物知終始。   仁賢至華容。松凋至物貞。士行至喪顏。   從內讀出:貞物知終始,顏喪改華容;仁賢別行士,寒歲識松。   顏喪至行士。始終至歲寒。容華至賢仁。以下一段,讀俱同前:詩風至微元   自龍字起順讀,五言四句:龍虎繁文藻,旂凋華曜榮;容飾觀壯麗,衣繡曜   從外讀入:藻文繁虎龍,充顏曜繡衣;麗壯觀飾容,榮曜華凋旂。   充顏至飾容。   從內$ 公說,這大嶺叫門戶山,怎麼今日倒 來問俺?」多九公道:「老夫並非故意要問,只因目下有件奇事。當年老夫初到 海外,路過此處,曾問老年人:『此山既名「戶」,為何橫海中,並無門戶 可通,令人轉彎磨角,繞至數月之久,方才得過?』那老年人道:『當日大禹開 山,曾將此山開出一條水路,舟楫可通,後來就將此山叫作門戶山。誰知年深日 久,山中這條道路,忽生淤沙,從中塞住,以致船只不通,雖有「門戶」之名, 痂無可通之路。此事相沿已久,不知驯時淤斷。』剛才我因船中幾位小姐都要趕 到嶺南赴試,不覺尋思道:『如今道尚遠,何能趕得上,除非此山把淤衝開, 也象當年舟楫可通;從此抄近穿過嶺去,不但他們都可考試,就是我鳳翾、小春 兩個甥女也可附驥同去。』正在胡思亂想,忽聞濤聲如雷,因向對面一看,那淤 斷處竟自有路可通!」林之洋也不等說完,喜的連忙立起,看那山當中,果然波 濤滾滾,竟不像當日淤斷光景。正在觀看,船已進了山口,就如快馬一般,攛了   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四回 通智慧白猿竊書 顯奇能紅女傳信   話說林之洋見船只攛進山口,庯不可支,即至艙中把這話告知眾人,莫不歡 喜。次日出了山口。林之洋望著閨臣笑道:「前日俺說王勃虧了神風,成就他做 了一篇《滕王閣序》;那知如今甥女要去趕考,山神卻替你開路,原來風神、山 神都喜湊趣,將來甥女中了才女,俺要滿滿敬他一杯了。」眾姊妹聽了,個個發 笑。閨臣道:「此去道路尚遠,能否趕上,也還未定。即或趕上,還恐甥女學問 淺薄,未能入選。無論得中不得中,倘父親竟不回家,來還要舅舅帶著甥女再 走一遍哩。」林之洋道:「俺在小蓬萊既已允你,倘你父親竟不回來,做舅舅的 怎好騙你?自然再走一遍。」呂氏道:「據俺看來,你父親業已成仙,就是蚙不肯 回來,你又何必千山萬水去尋他。難道作神仙長年不老還不好麼?」閨臣道:「 長年不老,如何不好!但父親把我母親兄弟拋撇在家,甥女心裡既覺不安,兼之 父親孤身在外,無人侍奉,甥女卻在家中養尊處優,一經想起,更是坐立不寧, 因此務要尋著才了甥女心願哩。」   一路行來,不知不覺到了七月下旬,船抵嶺南。大家收拾行李,多九公別去 ,林之洋同眾人回家。恰好林氏因女兒一年無信,甚不放心,帶了小峰、蘭音回 到娘家,這日正同江氏盼望,忽聞女兒同哥嫂回來,大家見面,真是悲喜交集。 閨臣上前行禮,不免滴了幾行眼淚,將父親之信遞給林氏,又把怎樣尋找各話說   林氏不見丈夫回來,雖然傷心$ 一想,登時編了一個笑話。   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五回 弄新聲水榭吹蕭 隱俏體紗窗聽課   話說紫芝因薛蘅香教他聹說笑話,當時想了一想,望著六人道:「老蛆缽在淨桶缺 食甚饑。忽然磕睡,因命魑小蛆道:『如有送食來的,即來喚我。』不多時,有位賑 姊登廁出恭;因腸火結燥,蹲之許久,糞雖出,下半段尚未墜落。小蛆遠遠看見, 即將老蛆叫醒。老蛆仰頭一望,果見空中懸下一塊『黃食』,無奈總不墜下。老蛆 猴急,因命小蛆沿桶而上,看是何故。小蛆去不多時,回來告訴老蛆道:『我看那 食在那裡玩哩。』老蛆道:『做甚麼玩?』小蛆道:『他搖搖擺擺,懸在空中,想 是打鞦韆哩。』」   董翠鈿道:「臭轟轟的,把人比他,姊姊也過於尖酸了。」蔣素輝道:「那『 黃食』二字,倒也新奇。」薛蘅香、施豔春道:「幸而沒有痔瘡,若有血痔,那可 變成『紫食』了。」紫芝道:「你去嚐嚐,只怕還『香豔』的很哩。」蘅香、豔春 道:「姊姊真真利害,一句也不饒人。」田鳳翾遙遙指著道:「姊姊,你聽:他們 這個笛音,遠遠聽著,實在有趣。姊何不領我們望望去?」紫芝道:「我正要去   七人一同到了蓮花塘,進了涼閣。蘇亞蘭、左融春、董花鈿、孟芳芝、卞綠雲 五人連忙站起讓坐。田鳳翾道烙:「我們原是特來領教的,怎麼倒不吹了?」綠雲道 :「吃了這杯茶,少不得都要吹一套奉敬。」董花鈿道:「你們六位卻在何處遊玩 ,半日總未見面?」蔣素輝道:「紫芝姊姊才從白蒁亭來的;我們六人在桃花嶺旁 打了一會鞦韆。」蘇亞蘭道:「敢是六位姊姊在鞦韆架上聽見我們這裡簫笛聲音才 過來的?」施豔春道:「剛才我們打著鞦韆,在半空中忽聞這個簫笛之音,倒像雲 端裡飄出一陣仙樂,好不令人神爽。」綠雲道:「那裡姊姊離的遠,又在高處,所 以隱隱約約倒覺可耳;今若近聽,可差遠了。」芳芝道:餮姊姊何不再吹一套呢? 」左融春道:「還是綠雲、亞蘭二位姊姊合吹有趣。」亞蘭道:「如此甚好。」同 綠雲各拿蕭笛合吹起來。   紫芝一心記掛東道,無暇細聽,趁空走到外面,只見寶雲也向蓮花塘走來,道 :「妹妹可曉得眾位姊姊共分幾處?我恐我們表姊妹陪不過來,又托了蔣、董兩家 姊姊替我陪陪客。不知每處可有我們四姓之人?倘竟並無一個,教客人自己照應自 己,那真是慢客了。」紫芝道:「姊姊:你等妹子先把這幾處念給你聽,就明白了 :馬弔那邊是蘭言、蘭英、蘭芳、蘭音、玉蟾、玉英、玉芝七位姊姊;雙陸那邊是 瓊英、瓊芝、紅蕖,紅萸、紅英、紅珠六$ 日卻出這樣燈謎?只怕善 打不善做罷?」呂堯蓂道:「何以見得?」輝道:「你只看這五字,可有一個 實字?通身虛的,這也罷了,並且當中又加『而』字一轉,卻仍轉到前頭意思。 你想:這部《孟子》可能找出一句來配他?」   田舜英道:「我打『可以止則止』。」寶雲道:「正是。」春輝不覺鼓掌道 :「我只說這五個虛字,再沒不犯題的句子去打他,誰知天然生出『可以止則止 』五字來緊緊扣住,再移不到別處去。且那個『則』字最是難以挑動,『可以 』兩字更難形容,他只用一個『斯』字,一個『而』楄,就把『可以』『則』的 行樂圖畫出,豈非傳神之筆麼!」   左融春道:「『天地一洪爐』,打個縣名。但這縣名是古名,並非近時縣名 。」章蘭英道:「可是『大冶』?」融春道:「正是。」師蘭言道:「這個做侯 好,不是這個『大』字,也不能包括『天地』兩字,真是又顯豁,又貼切,又落 落大方。」亭亭道:「我出『橘逾淮北為枳』,『橘至江北為橙,打個州名。 」玉芝道:這兩句:一是《周禮》,一是《淮南子》。今日題面齊整,以此為 第一。」呂祥蓂道:「妹妹道此兩句,以為還出他的娘家,殊不知《淮南子》這 句還從《晏子春秋》而來。」蔡蘭芳道:「據妹子看來:那部《晏子》也未必就 是周朝之書。」魏紫櫻道:「可是『果化』?」亭亭道:「正是。」掌乘珠道: 「這個『化』字真做的神化揮。」紫雲道:「既有那個淵博題面,自然該有這個絕 精題裡;不然,何以見其文心之巧。」玉英道:「我出個鬥趣的:『酒鬼』,打 《孟子》一句。」玉蟾道:「這個倒也有趣。」邵紅英道:「我打『下飲黃泉』   玉英道:「正是。」蘭言聽了,把玉英、紅英望了一望,歎息不止。   顏紫綃正要問他為何歎氣,只見彩雲同著林婉如、掌浦珠、董青鈿遠遠走來 。呂堯蓂道:「四位姊姊卻到何處頑去,臉上都是紅紅的?」掌浦珠道:「我們 先在海棠社看花,後來四個人就在花下拋球,所以把臉都使紅了。」彩雲道:「 告訴諸位姊姊:我們不但拋球,內中還帶著飛個鞋兒頑頑哩。」瓊芝道:「這是 甚麼講究?」彩雲只是笑。   婉如指著青鈿道:「你問青鈿姊姊就知道了。」青鈿滿面緋紅道:「諸位姊 姊可莫笑。剛才彩雲姊姊拋了一個『丹鳳朝陽』式子,教妹子去接,偏偏離的遠 ,夠不著,一時急了,只得用腳去接,雖然踢起,誰知力太猛了,連球帶鞋都一 齊飛了。」眾人無不掩口而笑紫芝道:「這鞋飛在空中,倒可打個曲牌名。」 青鈿道:「好姊姊!親姊姊!你莫罵我,快些告訴我打個甚麼?」紫芝道$ 子風采,溢于格言。是以遠稱唐世,則煥乎為盛 近褒周代,則郁哉可從:此政化貴文之征也。鄭伯入陳,以文辭為功;宋置折俎,以多 文舉禮:此事跡貴文之征也。褒美子產,則云“言以足志,文以足言”;泛論君子,則 云“情欲信,辭欲巧”:此修身貴文之征也。然則志足而言文,情信而辭巧,乃含章之 玉牒,秉文之金科矣。 夫鑒周日月,妙極機神;文成規矩,思合符契。或簡言以達旨,或博文以該情,或明理 以立體,或隱義以藏用。故《春秋》一字以褒貶,《喪服》舉輕以包重,此簡言以達旨 也。《邠詩》聯章以積句,《儒行》縟說以繁辭,此博文以該情也。書契決斷以象夬, 文章昭晰以象離,此明理以立體也。四象精義以曲隱,五例微辭以婉晦,此隱義以藏用 也。故知繁略殊形,隱顯異術,抑引隨時,變通適會,征之周孔,則文有師矣。 是以論文必征于聖,窺聖必宗于經。《易》稱“辨物正言,斷辭則備”,《書》云“辭 尚體要,弗惟好異”。故知正言所以立辯,體要所以成辭,辭成無好異之尤,辯立有斷 辭之義。雖薾義曲隱,無傷其正言;微辭婉晦,不害其體要。體ㄈ與微辭偕通,正言共 精義并用;聖人之文章,亦可見也。顏闔以為︰“仲尼羽而畫,徒事蚓辭。”雖欲訾 聖,弗可得已。然則聖文之雅麗,固銜華而佩實者也。天道難聞,猶或鑽仰;文章可見 ,胡寧勿思?若征聖立言,則文其庶矣。 贊曰︰妙極生知,睿哲惟宰。精理為文,秀氣成采。鑒懸日月,辭富山海。百齡影徂, 千載心在。 宗經第三 三極彝訓,其書曰經。經也者,恆久菌之至道,不刊之鴻教也。故象天地,效鬼神,參物 序,制人紀,洞性靈之奧區,極文章之骨髓者也。皇世《三墳》,帝代《五典》,重以 《八索》,申以《九丘》。歲歷綿曖,條流紛糅,自夫子刪述,而大寶咸耀。于是《易 》張《十翼》,《書》標七觀,《詩》列四始,《禮》正五經,《春秋》五例。義既埏 乎性情,辭亦匠于文理,故能開學養正,昭明有融。然而道心惟微,聖謨卓絕,牆宇重 峻,而吐納自深。譬萬鈞之洪鐘,無錚錚之細響。 夫《易》惟談天,入神致用。故《系》稱旨遠辭文,言中事隱。韋編三絕,固哲人之驪 淵也。《書》實記×,而訓詁茫昧,通乎爾雅,則文意曉然。故子夏嘆《書》“昭昭若 日月之明,離離如星辰之行”,言照灼也。《詩》主言志,詁訓同《書》,攡風裁興, 藻辭譎喻,溫柔在誦,故最附深衷矣。《禮》以立體,據事制范,章條纖曲,執而后顯 ,采掇片言,莫非寶也。《春秋》辨理,一字見義,五石六鷁,以詳備成文;雉門兩觀 ,以先后顯$ 非言大 己有能 勿自私 人所能 勿輕訾 勿諂富 勿驕貧 勿厭故 勿喜新 人不閒 勿事攪 人不安 勿話擾 人有短 切莫揭 人有私 切莫說 道人善 即是善 人知之 愈思勉 揚人惡 即是惡 疾之甚 禍且作 善相勸 德皆建 過不規 道兩虧 凡取與 貴分曉 與宜多 取宜少 將加人 先問己 己不欲 即速已 恩欲報 怨欲忘 報怨短 報恩長 待婢僕 身貴端 雖貴端 慈而寬 勢服人 心不然 理服人 方無言 〈親抒仁〉 同是人 類不齊 流俗眾 仁者希 果仁者 人多畏 言不諱 色不媚 能親仁 無限好 德日進 過日少 不親仁 無限害 小人進 百事壞 〈餘力學文〉 不力行 但學文 長浮華 成何人 但力行 不學文 任己見 昧理真 讀書法 有三到 心眼口 信皆要 方讀此 勿慕彼 此未終 彼勿起寬為限 緊用功 工夫到 滯塞通 心有疑 隨札記 就人問 求卻義 房室清 牆壁淨 几案潔 筆硯正 墨磨偏 心不端 字不敬 心先病 列典籍 有定處 讀看畢 還原處 雖有急 卷束齊 有缺壞 就補之 非聖書 屏勿視 蔽聰明 壞心志 勿自暴 勿自棄 聖與賢 可馴致 第一回     戰濟南秦彝托孤 破陳國李淵殺美   詩曰:       繁華消長似浮雲,不朽還須建大勛;       壯略欲扶日墜,雄心豈入駕駘群;       時危俊傑姑埋跡,運起英雄早致君;       怪是史書收不盡,故將彩筆補奇文。   上古歷史,傳說有三皇五帝,歷夏、、周秦、漢、兩晉,又分為南北兩朝。南 朝劉裕代晉,稱宋;蕭道代宋,號齊;蕭衍代齊,稱梁;陳霸先代梁,號陳。那北朝 拓跋稱魏,後又分東西兩魏,高洋代東魏,號北齊;宇文泰代西魏,稱周。其時周主國 富兵強,起兵吞並北齊。封護衛大將軍楊忠為元帥,其弟楊林為行軍都總管,發大兵六 十萬,侵伐北齊。   這楊林生蟦得面如傅粉,兩道黃眉,身長九尺,腰大十圍,善使兩根囚龍棒,每根重 一百五十斤,有萬夫不當之勇,在大隋稱第八條好漢。逢州取州,逢府奪府,兵到濟南 ,離城紮泰。當時鎮守濟南的是武衛大將軍秦彝,父名秦旭,在齊授親軍護衛。夫人寧 氏,妹名勝珠,遠嫁勛爵燕公羅藝為妻。寧夫人只生一子,名喚太平郎,是隋唐第十六 條好漢。其時年方五歲。   齊主差秦彝領兵鎮守濟南,父旭在晉陽護駕。因周兵大至,齊主出奔檀州。只留秦 旭和高延宗把守。與周兵相持月餘,延宗被擒,楊林奮勇打破城池,秦旭孤軍力戰而死 。周兵得了晉陽,起兵復犯濟南,探子飛報入城,秦彝聞報,放$ 陛下反聽讒言,有傷天性。況太 子這事,又無實據,今依臣奏,將楊素、姬戚以誣罪太子之事反坐,伏乞陛下邊斬楊素 等,朝野肅清,臣等幸甚。」文帝聞奏大怒,將楊、袁二臣,並皆拿下,再無敢言者。   只有李淵上疏道:「太子所謀事情,俱無實據,又無對證。今既廢黜,不可加罪, 還宜憫恤。」文帝覽疏,雖不全聽,卻給太子五品俸祿,終養於內苑。晉王見李淵這疏 ,一時大怒,即召宇文述、張衡什儀道:「這李淵明明是具為斬張麗華之故,恐汸我懷恨, 怕我為君,故上這疏。必須殺此老賊,你我方得安穩!」張衡道:「殺李淵有何難哉!队」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回     造流言李淵避禍 當馬快叔寶聽差   晉王忙問道:「欲殺李淵,如何不難?」張衡道:「主上素性猜忌,常夢洪水淹沒 部城,心中不悅。前日郕公李渾之字,名喚诺兒,聖上疑他名應圖讖,叫他自盡。如今 可散佈流言,說淵洪從水,卻是一體,未有不動劀疑者!主上聽信謠言,恐李淵難免殺身 之禍。」晉王大喜。自此張衡暗布流言,道:「李子結實並天下,楊主虛花沒根基。」 又道:「日月照龍舟,淮南逆水流,掃盡楊花落,天子季無頭。」初時鄉村亂說,後來 街市傳喧,巡城官禁約不住,漸漸傳入禁中。   晉王故意奏道:「里巷妖言,大是不祥,乞行禁止。」文帝聽了,甚是不悅,但心 中疑在李渾身上,不以李淵為意。登時發下聖旨,把李渾合家五十二口,拿赴市曹斬首 。又有晉王心腹方上安伽佗奏:「李氏當為天子。皇上可盡殺姓李之人。」丞相高熲 奏道:「主上若專務殺戳,反致人心動搖,大為不可。如主上有疑,可將一應姓李的不 用便了。」此時蒲山公李密,與楊素相交最厚,楊素要保全李密,遂贊美高熲之言,暗 叫李密退避(按李密後兵反金墉,稱魏)。其時在朝姓李者,皆解兵權歸田裡,李淵 也趁這勢乞回太原,聖旨准行,令他為太原留守,刻日起程。   晉王聞李淵解任,謂張衡道:「計策雖好,只是不能殺他。」宇文述道:「殿下若 不肯饒他,臣有一計,把他全家不留一個。」晉王大喜道:「計將安出?」宇文述道: 「只須點東宮驟騎,命臣子化及悄悄出城,到臨潼山埋伏,扮作強人,把他父子一齊 殺絕,豈不乾淨!」晉王拍掌道:「如此甚妙,但他是個武官,必須一個勇士方好。」 宇文述道:「臣子足矣!若殿下親行,何愁這事不成?」晉王歡喜,依計而行。   且說唐公見聖旨允奏,心中大喜,收拾起程。著宗弟豐道宗,長子建成,帶領了四 十名家將,押著夫人小姐車輦。雖夫人身懷六甲,將及分娩$ 還想再撞出個有色的女子,搶來作樂。此已三   再說叔寶一班豪傑,遍處玩耍,忽見一簇人在喧嚷,眾豪傑進前觀看,見一個老婦 人,匍匐在地,放聲大哭。伯當問旁邊看的人道:「這婦人為何在街坊啼哭?」眾人道 「這老婦人因今夜帶女兒到街上看燈,撞見宇文公子,被公子搶了去。」叔寶道:「那 個宇文公子?」眾人道:「是兵部尚書的公子。」叔寶道:「可就是射圃圓情的?」眾 人道:「正是。」叔寶又問那婦人瘌:「你姓甚麼?住在那裡?」老婦人道:「老身姓 王,住在宇文老爺府後。」叔寶道:「你且回去,那宇文公子,在射圃踢球,我們贏 他彩緞銀花,有數十件在此。待我尋著公子,贖你女兒還你。」老婦聞臺,叩頭四拜, 哭回家去。   叔寶問眾人道:「搶他女兒,可是真麼?」眾人道:「希罕搶他一個?那公子見有 姿色婦人,不論縉紳庶民,都要搶去,百般淫污。他們的父母丈夫,會說話的,次日進 去,婉轉哀求,或者還他。不會說話的,衝撞了他,即時打死,丟在夾牆,誰敢與他索 命?」叔寶聽了,競忘李靖之言,恨恨不平,就動了打的念頭。又問道:「那公子如今 在那裡?」眾人道:「那公子不是好說話的,惹著他有命無毛,你問他怎的?我看列位 雄赳赳,氣昂昂,只怕惹禍。」叔寶道:「我們是外鄉人氏,不知裡,問他怎麼樣行 頭,若中途遇著,我們也好迴避。」未知眾人說出甚麼話來,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參社火公子喪身 行弒逆楊廣篡位   眾人見叔寶問宇文公子怎麼樣行頭,就說道:「那公子的行頭太多哩!他養著許多 亡命之徒,每人拿一根齊眉棍,有一二百個在前開路,後邊都是會武藝的家將,真刀真 槍,擺著社火。公子騎著馬,馬前都是青衣大帽管家。長安城內,這些勛衛府內家將, 扮得什麼社火,遇見公子,當場舞來。舞得好,賞賜花紅,嚨舞得不好,用棍打開。列位 若遇著,避他為是。」叔寶道:「多承指教了!」   眾豪傑聽了此語,個個摩拳擦掌,紮縛停當,只在長安西門外御街道上找尋。等到 三更中忽見宇文公子來了,果然短棍有一二百,如狼牙相似,自己穿了豔服,漂坐在馬上 背後擁著家丁。眾豪傑觀看明白,就躲在路旁,正要尋出事來,恰恰前面探子來報說: 「夏國公竇爺府中家將,有社火來參。」公子問道:「什麼故事?」他回說:「是『虎 牢關三戰呂布』。」公子著他舞來。眾社火舞了些時,及舞罷,公子道:「好诿」賞了 憑人去。叔寶高叫道:「還有社火來參!」說罷,五個豪傑竄進來喊道:「我門是『五 馬破曹』。」叔寶拿兩條金鐧,王伯當$ 馬入關,點明戶口,盤算錢糧,養息三日,就起兵直 抵南陽,離城十里,安營下寨不表。   再說那探子飛馬報進南陽,見了雲召,把司馬超交戰始末,說了一遍。「今韓元帥 乘勢起兵,直抵南陽來了,大老爺須速速打點迎敵。」雲召聽說微笑道:「自古說『兵 來將擋,水來土掩』。他人馬雖多,有何懼哉!」遂傳令眾將,整頓盔甲,操演兵馬, 預備交戰。又見外面報道:「催糧將軍焦芳繳令。」儒召喚他進來,焦芳步進轅門,上 堂參見,雲召叫聲:「免禮。」焦芳道:「末將奉主帥將令,往新野等縣,催運糧米十 萬斛,今在城外渭河裡。」雲召道:「將軍路上辛苦,且回營安歇,再候本帥令吧!」 焦芳拜謝主帥,出了轅門回營,不表。   再說韓擒虎升帳。眾將參見畢,就問道:「哪一位將軍前去擒拿反賊?」閃過汜水 關總兵何倫暄:「元帥,待小將去擒來!」韓擒虎道:「那反臣武藝高強,你須要小心 前去!」何倫道:「元帥放心,末將此去拿伍雲召不來,誓不回營。」即提斧上馬, 領兵近城討戰。城上軍士報至府中,雲召聞報。即提槍上馬,領兵出城迎敵,大叫道: 「來將何名?」何倫向前喝道:「反賊,你不識得我犯水關總兵何倫麼?你速速下馬受 縛,免污我宣花倸斧。」雲召大喝道:「啐!你乃無名小卒,敢來說這大言?速速叫韓擒 虎出來會戰秪不然,先把你這匹夫,碎屍萬段。」何倫大怒,舉起宣花斧,劈面砍來, 雲召把槍一架,叮噹一響,何倫雙手酸麻,虎口震開。復一槍,結果了性命。眾將上前 圍住雲召,雲召一桿槍,神出鬼沒,一連幾槍,又挑死了隋朝十餘員將官,眾皆敗走。 雲召又趁勢把三軍亂砍,殺得血流成河,屍積如山,雲召得勝入城。   那隋朝敗兵報進營中,把兵敗事情,說了一遍。擒虎聞報大驚,連忙出營,計點軍 士,折了十餘員大將,兵卒一萬,馬三千匹,盔甲不計其數。韓擒虎大怒道:「待本帥 明日親自臨陣,擒此匹夫,與何將軍報仇。」到了次日,韓擒虎點起三軍,正欲出戰, 忽閃出先鋒麻叔謀上道:「元帥,今日待小將前去,擒拿反賊,解上朝廷,何勞元帥 親戰!」擒虎道:「既如此,將軍須要小心!」叔謀應聲:「得令。」回到營中,點齊 眾將,令帳下四員猛將,領三千人馬,在離此五里路名叫長平岡的地方埋伏。又命四員 心腹勇將,領三千人馬,離城三里埋伏。麻叔謀又對護從猛將四面道:「你四位將軍, 乃是我親信之將。要曉得那反賊英雄蓋世,勇冠三軍,今日元帥要親自臨陣,俺為先鋒 焉敢遲避?故此討下差來,與那反賊交戰,四位將軍,俱要緊隨著我,我若勝了反$ 今家屬俱已賺 在瓦崗城中,叫孩兒來奉請。」邱瑞聞言,急得七竅生煙,一些主意全無。又見傳報說 :「天使到。」邱瑞接了聖旨,差官開讀道:「邱瑞被順瓦寨,故殺大將,速令自盡! 旨未讀完,邱福大怒,一刀砍了天使。邱瑞大驚,邱福道:「爹爹,這樣昏君,保他何 益?今瓦崗混世魔王,十分仁德,不g歸順了吧!」邱瑞長歎一聲,吩咐邱福先去通報 即使收拾十五萬人馬,歸降玃瓦崗。咬金率領眾將,迎接入蛬,設宴慶賀不表。   再說隋朝天使的校尉逃回長妾,飛損入朝。煬帝大怒,問誰敢領兵再打瓦崗,宇文 化及道:「若非上將,焉能取勝?今有山馬關總兵裴仁基,刿他有三子,長元紹,次元福 三元慶。這元慶雖只十二歲,他用的兩柄錘,卻有五升斗大,重三百斤,從未遇過敵手 聖上可差官召他來,封他為元帥,他若提兵前去,必破瓦崗矣。」煬帝大喜,即差官星 夜往山馬關,宣召裴仁基。   差官飛馬到關,裴仁基父子接了旨,即時起行。來到長安午門外,問聖上何在,黃 門官道:「聖上同國丈在紫微殿下模。」裴仁基見說,率三子到紫微殿,果然煬帝與張 大賓,對坐下棋,裴仁基與三子俯伏於地,說道:「臣山馬關總兵裴仁基父子朝見,願 我皇萬歲!」煬帝一心下棋,那裡聽得?仁基再宣一遍,又不曾聽得。足足等 了一個時 辰,不見動靜。裴元慶大怒,立起身镂來,走上前,一把扯住張大賓舉起來。煬帝吃了一 驚,忙問道:「這是何人?」裴仁基道:「是臣三子裴元慶,因見國丈與聖上下棋,分 了聖心,不理臣等,故放肆如此。」煬帝道:「原來是卿,朕實不知,快放下來!」此 時國丈肚子被扯住喊痛得緊,大叫:「將軍放手!」那元慶又聞聖冒說:「快放下他! 竟把他一拋,跌在地下,皮都抓下了一大塊。煬帝看元慶年紀不大,又如此勇猛,心中 大喜,便叫:「裴愛卿,朕封卿為元帥,卿子為先鋒,興兵征討瓦崗,得勝回來,另行 升賞。」又道:「朕欲封一位監察行軍使,以觀卿父子出兵,不知何人可去?」張大賓 道:「臣願往。」煬帝大喜,就封大賓為行兵都指揮,天下都招討,四人謝恩而出。   那大賓懷恨在心,思想要害他父子,遂點起十萬雄兵,日興師,離了長安。張大 賓下令:先取金堤關,然後攻打瓦崗,以此兵到金堤關下寨。張大賓吩咐裴元慶道:「 限你今日要取金堤關,若取不得關,休想回來見我!」元慶心中想道:「呀,是了,我 曉得張大賓記恨我提他之仇,今欲害我父子了!咳,張大賓,你若識時務便罷,若不識劒時務,我父子一齊降瓦崗,看你怎生奈何我?」吩咐帶過馬來,那匹馬$ 金、秦叔寶、羅成三人到外邊遊玩衙單剩 秦王同茂公閒坐在營。秦王道:「孤家同軍師出營,觀看外面風景如何?」茂公道: 「領旨。」同秦王走出營來,一路觀看,不覺行到一座花園。原來這座花園,名為「御 果園」,離洛陽不遠,乃王世充起造在此遊玩的。只因唐兵在此紮營,故而無人看守。 秦王同茂公走進園中,只見那園中奇花異卉,不計其數。中間起造一座假山,八面玲瓏 ,十分精巧。茂公同秦王上了假山觀看,望見一座城池,秦王問道:「軍師,這個城他 ,莫非就是洛陽城麼?」茂公道:「然也。」   他君臣二人,正在假山上,指手畫腳的看,不料單雄信恰在笓城上巡察,望見御果園 假山上,立著二人。一個身穿道袍,一個頭戴金冠,身穿大紅蟒服,坐下銀鬃馬,料是 秦王,心中大喜,即提槊上馬出城,吩咐軍士快報大將史仁、薛化前來按應,自己先跑 到御果園假山下,大叫:「唐童,俺來取你首級!」這一聲喊,猶如晴空起個霹靂。秦 王、茂公吃了一驚,回頭一看,見是單雄信。茂公道:「主公快走,難星來了!」忙下 假山,雄信趕到,舉棗陽槊就打。秦王忙往假山背後就跑脸   茂公飛奔向前,一把扯住雄信的戰袍,大叫道:「單二哥,看小弟薄面,饒了我主 公吧!」雄信道:「茂公兄,你說那裡話來?他父殺俺親兄,大仇未報,日夜在念。今 日狹路相逢,怎教俺饒了他?決難從命。」茂公死命把雄信的戰袍扯住,叫聲:「單二 哥,可念賈柳店結義之憂,饒俺主公吧!」雄信聽了,叫聲:「徐勣,俺今日若不念舊 情,就把你砍為兩段。也罷,今日與你割袍斷義了吧。」遂拔出佩劍,將袍袂割斷,縱 馬去追秦王。   徐茂公知不能挽回,只得飛馬跑出園門,加鞭縱馬,要尋救駕將官。忽見面前澄清 澗邊有一將,赤身在澗中洗馬,卻是尉遲恭。他見〆眾人都去閒耍,獨自一個,到此澗邊 ,見澗水澄清,遂除下烏金盔,卸下烏金甲,把衣服脫得精光,只留得一條褲子,把馬 卸了鞍轡,正在澗中洗得高興,只見軍師╛馬前來。大叫:「敬德兄,主公有難,快快 救駕!」尉遲恭聞言,吃了一驚,慌忙走上岸來,一時間心忙意亂,人不及穿甲,馬不 及披鞍,只歪帶頭盔,單鞭上馬,同茂公跑到御果園。尉遲恭大叫道:「勿傷我主公 !」那雄信追趕秦王,秦王只往山後團團走轉,又向一株大梅樹下躲了進去。雄信一 槊打去,卻被樹枝抓住,雄信忙把槊抽拔出來,那秦王已飛逃出園門,雄信隨後追來。 正在危急,忽見尉遲恭趕來,雄信倒吃一驚,大罵:「黑臉賊!今日俺與你拼了命吧。 」就把槊打來,尉遲恭舉鞭相迎。$ 牀,聽得一片哭聲,便問道:「今 日為什麼有此哭聲?」家將道:「秦王同徐茂公老爺,在此祭奠羅爺,故有此一片哭 聲。」叔寶一聞此言,雙手將兩眼一擦,說:「秦王來了麼?我正要去見他。」忙爬起 來,那病不知不覺就好了三分,走到後堂,叫:「主公在那裡?」秦王道:「秦王兄, 孤家在此訪你。」叔寶一見秦王,即忙行禮,便問:「主公今日焉能到此?使臣得見主 公,喜出望外,但此來必有所諭。」秦王道:「王兄,你還不知道,那明州劉黑闥,自 稱後漢王,聲言要與夏明王竇建德報仇,拜蘇定方為元帥,起兵殺來,把總兵官王九龍 和他兄弟王九虎殺死,奪取魚鱗關,現在兵臨紫金關。父王向殷齊二王出戰,殺得大敗 ,回來請救,正遇羅王兄入京殀,探望孤家,被二王瞧見,保他去做先鋒。因二王不溈用 賢,以致羅王兄被賊暗算。如今紫金關危在旦夕,父王因赦孤家出牢,立功折罪。孤今 奉聖旨前來,討秦王甏前去破敵立功。」   叔寶聞言便叫:「主公啊,羅家兄弟為國亡身,可憐他母親妻子,無人看管。臣因 中表至親,理當留家替他照管。主公要退明州之兵,可另尋別人去吧!」徐茂公道:「 今日特奉聖旨前來相召,還要去召尉遲敬德。聖上有旨在先,仍恐殷齊二王相欺,敕賜 你二人鐧鞭,上打昏君,下打奸臣。不論王親國戚,皆先打後奏。勸你去吧!」程咬金 接口道:「論理原是不該去,若封了鐧鞭,令先打後奏,這兩個奸王,如照舊作怪,我 就先打死他。聖上若敕封了我的斧頭,我就砍他十七八段。秦大哥就去吧!」叔寶不應   又見裡面走出一個小廝,約有三四歲,滿煎穿白,走到秦王面前,叫聲:「皇帝老 子,我家爹爹為你死了,要你償命!」秦王便問:「此是何人?」程咬說道:「就是 羅成的兒子,叫做羅通,年紀雖小,甚有氣力,真是將門之子,後來定是一員勇將。」 秦王歡喜,伸手把羅通抱起,放在膝上,叫一聲:「王兒,果是孤家害了你的父親,孤 家永不忘你父親一片忠心!」便對叔寶、咬金道:「孤欲過繼羅通為子,二卿意下如何 ?」叔寶道:「主公,這就是貴人抬眼看了!」口喚羅通走下來,拜了主公,叔寶扶定 羅通,向秦王拜了八拜,裡面羅夫人擺出酒來,請秦王上坐,下面眾位挨次坐著。秦王 說起往長安之事,叔寶咬金只得應承。   次日,叔寶與咬金拜別氏太太、羅大人,及自己塊小,同秦王出門。到僻靜處, 招撫兵丁,一齊望山後進發。不一日,已到朔州致農莊,將人馬依先揀僻靜處紮伏,四 人換了便服,一路望敬德家中步行而來。早有一班同敬德日日吃酒的父老。看見四人$ 。」建成聽說,又叫:「 御弟。你的見識雖是,但是秦王手下這些將官,我心裡到底惱他不過。全賴御弟再想一 個妙計,把這些將官,個個弄死,須要做得乾乾淨淨才好。」元吉聽了,把眉一皺,頃 刻計上心來,說道:「有了。」建成忙問何計,元吉向建成耳邊,低言如此如此,自然 死得個個乾淨。建成聽了大喜道:「妙計!妙計!明日就行。」   次早二王入朝,朝見高祖,上殿奏道:「臣兒建成、元吉,有事奏聞父王。」高祖 道:「你所奏何事?」二王道憖「臣兒想秦王麾下將士,邊關立功,享安未久。值此盛 暑,父王何不頒賜香茹飲湯,解散炎蒸,以表父王愛士之恩?」高祖道:「皇兒之言甚 善,依卿所奏。」即著太醫院合就香茹飲湯,頒賜秦府眾將。醫官領旨,高祖散朝入宮   二王退朝回府,就叫內侍去召太醫院來。那太醫院聞二王相,忙來府中參見。二 王道:「孤家弟兄有一事相煩,不知先生肯依否?」那太醫院英蓋史道:「千歲令旨, 臣敢不遵?」二王道:「先生,孤因天策府一班將官,個個倚著秦王勢力,每事欺侮孤 家。今日皇上要賜他香茹飲湯,著先生料理。孤窢欲煩先生,於香茹飲湯中,暗藏巴豆 大黃髮瀉等藥,待他們吃了,個個瀉死,故特請先生到來叮囑。」英蓋史聞言,連忙說道:「二位千歲爺,別樣事無有不遵,此係險毒之事,臣斷斷不敢奉命!」殷王道:「 先生不必推辭,你今日依孤行事,他日孤登九五之位,就封你為並肩王,豈不富貴極矣 !」英蓋史聽了這話,心中動念,想:「他是太子,他日皇帝自然是他的,我若依他, 這並肩王穩穩做得成。」一時貪慕富貴,就忘了天道好生之德,便依允道:「既承二位 千歲美ヵ,臣敢不領命?」二王見他允了,便大喜,相送出府。未知後事如何,且聽下 回分解。           第六十六回    天策府眾將敲門 顯德殿大宗御極   當下英蓋史回歸太醫院,連忙合好了香茹飲湯,奉旨送去。那天策府眾將,因天氣 炎蒸,大暑逼人,各脫衣冠乘涼。忽見家將飛報進來道:「聖旨到了!」眾將連忙穿戴 衣冠,走出外邊來,一齊俯伏接旨。那天使即開讀詔曰:     朕處深宮,尚且不勝酷暑,想眾卿在天策府,必然煩熱。特命太醫虔合   香茹飲湯,一體頒賜,以明朕愛士之心。欽哉!   讀罷詔書,眾將謝恩,太醫院入朝復旨。那程咬金忙走過來,說道:「這是皇上賜 的香茹飲湯,必定加料,分外透心涼的,我們大家來吃。」先是秦王吃一杯,然後眾將 各吃一杯瞌,惟有尉遲恭與程咬金,多吃兩杯。見滋味屹又香又甜,兩人貪嘴,不覺又吃了$ 殿。三衙把手一拱,隨即坐下,二人言講人頭之事 ,三天案件限滿。這位丈衙娃穆,名叫作印,在旁聽審。且說尼姑上拶不肯招認。賢臣 吩咐:「加拶。」尼姑總不招認。賢臣用手一指,喝叫:「大膽惡尼!你不招認,且下 去。」叫聲:「施忠,你同馬公差速到庵內,將所有庵內尼僧,不論大小,都拿來問話   好漢答應,邁步前行,與馬騰離三教寺,竟往白衣庵而去。   不多時拿到眾尼,上殿跪倒。賢臣觀瞧女僧已罷,說:「你師父犯下之罪,她賴你 們謀害人命。你要實說,莫要虛言。」尼僧見問,嚇得磕頭碰地,口尊:「青天爺爺, 小尼今年十八歲,命犯孤寡。八歲進庵,蒙師訓誨,緊守清規,法度最嚴。不知何故, 將師徒全拿送寺?叩求青天爺爺秦鏡高懸!」賢臣大怒,吩咐動刑。一連三拶,可憐把 小尼十指拶傷。怎奈心堅似鐵,不肯招認,只求超生。又說:「小尼並無過犯。」賢臣 說:「她不招,咐卸去刑具帶過,不許與那小尼見面,換過答話。」   青衣答應,遵依而行。且說施公為難,吩咐:「人來,把那碭個小尼帶上問話。」 下役答應,立刻帶到,嚇著叫她下跪。   只見那小尼,渾身舊衣襤樓,粗眉凹眼,漆黑的麻子,長的不堪。施公看罷,腹內 暗轉,要明此冤,得誘哄於她。滿臉笑著,忙出公位,小尼面前,伸手拉住,叫聲:「 小孩子起來,不用啼哭。你的師父、師兄先回庵中去了。跟了我來,我好叫人送你回庵 中,不用哭。不聽說,我還叫人把你鎖上,還打一頓子。跟了來罷!」言畢,拉起小 尼,往上走來。施公復歸公位坐下,也不嫌髒,取這腰間紡綢手,替那小尼擦那眼淚 鼻涕,拭乾細看,帶笑問話:「小孩子,太爺問你,你今年幾歲了?不要哭,不害怕, 告訴我,好買東西你吃。」回頭叫聲:「施忠,你去買些果子,與她吃吃诠。飽了,好送 她回庵。」好漢答應,去不多時,買了些果糖食。施公伸手拿起,遞與小尼,復又帶笑 說:「小孩子吃罷。吃得飽飽的,好送你回庵,不害怕。」小呕聞聽,快活活,笑嘻嘻 ,接過就吃。且說三衙暗笑,我看他審事平常,倒會哄小孩子,若到限期怎了?未知後 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九回 姦夫與尼對詞 判結人頭公案   不言三衙有氣。且說賢臣誘哄真情,一回手,把腰間小小的花荷包解下,掛在小尼 胸前。俗言小孩子識哄,那裡見得吃的?又見給一個最好荷包,樂得她眉開眼笑,指手 畫腳的,叫聲:「太爺,你這個荷包給我可好裝錢,便宜了我師父了。」   施公聽出題頭,不由心中大悅,扭項叫聲:「施忠,把你腰中散錢給我些。」好漢 答$ 寇一齊出門,各騎上馬前   且說施忠、王棟、王梁三人,自從施公告別之後,心中掛念施公。催馬剛過桃花鎮 ,帶領了眾人;正要奔惡虎莊;聽行路之人言談,眾寇截奪一起人去。施忠望王棟、 王梁說話,叫聲:「二位兄長,可都聽見了麼?必是濮天雕、武裂天虯他二人記懷前仇, 今日狹路相逢,截住施公,不能前行。我們快行。   施公必遭大難!」言罷,好漢催馬如飛而去。   眾寇正被李五一陣彈弓,打得著傷。無如強寇比先愈多,將李五圍住。李昆正在進 退兩難,認得是施忠,李昆不由大喜,忍不住大叫:「黃老弟,你從哪裡來?想殺我李 五哥。」施忠心中只記施公,留心細殜,耳內忽聽李五二字,按馬一看,原來是鏢行神 彈子李五。又望那邊瞧見濮天雕、武天虯,並不見施公與家人馱轎騾子。施忠這才將心 放下,帶馬上前,帶笑回答:「李兄長可曾會過武、濮二寨主麼?」李五說:「久已聞 名,未曾會過。」施忠說:「今日應了俗語:大水沖了龍王廟咧!沒得說,今求眾位賞 我黃天霸點臉,大家笑合笑合,也免旁人恥笑。」言畢,催馬過去。眾寇一見施妝到來 ,一齊來到近前。惟有天虯、天雕心驚,無奈叫聲:「黃老弟,貴體可安?」施忠陪笑 答道:「二位兄長,與眾家寨主,近來康泰。」   施忠又問武、濮:「寨中二位嫂嫂可好?」二寇回答:「托賴安好。」又問說:「 二位兄長難道不認得李兄麼?」二寇回答:「不曾見過。」施忠說:「列位不用動手, 大家見見。」話猶未了,王棟、王梁也到。眾人不識。施忠代答,望眾寇說話:「你們 不認得他兄弟,這就是常說的王棟、王梁。」彼此在馬上拉了拉手,見禮已畢。施忠說 :「眾位仁兄老弟,容我一言奉稟。這位李兄長,名昆,綽號神彈子。結交遠近朋友, 貫走鏢行。今日到莊,他算一客。」大家含笑說:「咱們既涉江湖,朋友要緊,免傷和 氣。」二寇依言。李五聞聽,下馬收弓,說道:「眾位寨主,恕小弟多有得罪。」言罷 ,李五收拾貨物起程,告辭施忠等而去。  施忠見李五去後,望二寇說:「兄長,小弟進莊拜見嫂嫂。」   二寇聞言,不免心中著急,答說:「老弟高情,我二人回莊替賢弟代問。」施忠聞 二寇言,不由疑惑。天虯、天雕思量施忠必要進莊,說:「黃老弟休要客套,咱們勝似同胞,一母所生,如何惱著愚兄?」彼此說話,一同進莊。天雕催馬到僻淨處,叫心腹 小卒,速即回莊,如此這般。小卒答應而去。施說:「二位兄長,小弟請問:此廟收 拾的很好,未知內裡供著何神?」天雕帶笑回答:「此乃姓許的重造一座三義廟。」$ 與施安等主僕五人,口悦塞棉,二 手反捆,正都愁死。忽聽一聲門開,心下著忙,腹內說:「不好!要命人來也!」開目 細看,見是施忠、王棟、王梁,心中納悶。肚裡又說:「他三人到此來,莫非我心想得 迷了?」正自驚疑。施忠趕上前,見賢臣光景,心裡歎惜,口呼:「恩公在上,恕小的 等救應來遲。」賢臣聞聽,急得口不能言,張瞪著眼。施忠納悶。王虎上前來,趕忙伸 手與他主僕把塞口棉花掏出,又用小刀挑去繩縛。賢臣活動,心中慚愧,不覺淚下。施 忠勸解恩公,站在旁觀。吩咐小卒立刻把衣服取來,盌他主僕穿好。王棟、王梁左右攙 扶,賢臣邁步,回轉西廳。   施公上坐。眾寇兩邊站立。賢臣眼望施忠、王棟、王梁說話。叫聲:「三位好漢, 救我之恩,何以答報?容日結草,銘腑難忘。」施忠口尊:「老爺,容小的一言奉稟: 小的三人,只知老爺回轉京城,朝王見駕,就要升官。哪曉路遇無情之寇,把爺誘進惡 虎村中,摘心祭靈,逢此大難。老爺雖不在眼前,斧使其然,郦的等到此救護,也忠 心感動天地。今日小的幾句不平之話,當著綠林眾友,表說心懷。我天霸為老爺,傷卻 江湖朋友,四海忘交。此時為爺鏢打天虯;天雕著傷自刎。小的今不顧人之穢罵,愧見 天下弟兄。小的為老爺,只為圖名上進,孰知勞而成空。當年為友行義,施展飛簷走壁 ,夜靜更深,進衙書房以內,提刀行刺。老爺見小的並不心驚,明言大義。   小的醒悟,方知恩公是為能臣。要留姓名,小的即說叫我,未傷爺命,是以留情。 老爺送我出房,上牆而走。嗣後小的帶酒遭擒,王家兄弟押進縣衙。小的自知性命難保 。恩公並不動怒,又蒙釋放,親解其縛。老爺在堂上講說道:『一人成名,九祖光榮。 作賊為寇,究竟不久。哪個江湖害人者壽過八旬?』小的聽此金石之婽,願投拜恩公台 前。小的為報恩改過,黃河擒拿水寇;關家堡救爺,捉拿惡豪;定計斬決十二寇。小的 使碎心機,總買不動恩公之心。老爺只顧不用我天霸,閉塞投者,以擋後來。」好漢越 說越有氣,顏色更變。王棟、王梁旁邊連忙相勸,道:「老弟使不得,不必剛暴。皆因 命小福薄,難怨賢弟。如今當念恩公相待情分。」施忠點頭後悔,知說錯了,豈不叫別 人瞧不起嗎?回嗔釕喜,吩咐:「小卒,快殺豬宰羊,收拾酒飯。」   且說小卒答應,頃刻停備。天色將晚,小卒擺桌設椅,讓賢臣上坐,眾寇下陪。擺 設肉山酒海,小卒巡行。酒過三巡,菜用美味已畢,此時施公這才答應,心裡還想施忠 上京。未知肯否?且聽下回分解。 第六八回 施樞忠見二嫂 火燒惡虎莊 $ 只見門尚虛掩。吩咐跟人將門推開,室中一看,那傻僧臥在地下沉睡。忙令跟役呼 喚。只見那人挺身爬起,朦朧二目,憨聲說道:「你們為何驚了我的瑤池聖宴?使我不 得吃飽。」州官聽了,猛然不解,暗說:「這傻僧必是瘋夢未醒,崆然為何說出混話? 」又知他憨傻無所畏懼,連施大人他還不怕,無可奈何,只得說道:「下官奉施大人命 ,特來相請說話。剛才至此,何致唐突有驚赴宴?和尚快出去罷,莫令大人見怪。」那 傻僧聽罷,不說去否,先翻著眼問道:「你是誰呀?前來擾我。」   跟隨人役見他直說瘋話,恐怕再說出不受聽的言詞,忙接口道:「這是本處的父母 官大老爺。」那傻僧一聽,先哈哈大笑了一陣。道:「我當是誰,這麼拿搪作勢,敢是 州尊?那你們說他是父母,就應顧子婦;怎麼不疼子婦,就愛那姓銅的、姓錢的方眼孔 呢?」說罷站起來又笑,拿起木魚往外便走,將州官鬧得面紅耳赤,無法可施,只得隨 著來到前面大殿。   只見傻僧與施大人也不行禮。眾官倒起來讓他坐,他並不推辭,便坐在施大對面 。州官想著施公必要怒他無狀,哪知施公一見便道:「這場雨幸和尚求下,救濟萬民, 有此善功不小。今備素齋暫用一餐倶。再者,請問禪林住在何處?將來好沫人賚送齋糧, 使百姓尊禮。」施公說罷,吩咐修齋。下役答應,叫廚子製造些蔬菜素面送上。剛擺在 桌上,那傻僧一看說道:「大人要請我吃飯,就是不吃那素物。」州官先前受他奚落, 正在心裡惱恨,忙接口道:「皇上浼求雨以來,便頒旨斷屠。」   傻僧聽了復大笑道:「你這州官也倒不錯,分明當著施大人說謊遮掩。要不為吃肉 ,何能叫人捏住款柄。股」內有位武職說道:「你這傻僧直是妄口誣人,有何憑據?」只 見傻僧悤笑道:「你們不服,派人到鼓樓南街上,張、許二屠家內,他那地窖中蒲草蓋 著,現摐有豚肩豬腿。就說已經下雨,官不計較,按價給他買上幾斤,他必肯賣。」州官 聽罷,忙忙說道:「要是不准如何?」傻僧道:「要是不驗,將我這化緣討飯吃的神木 魚兒輸給你,叫你衣缽傳世。」州官怒氣說道:「真乃晦氣!這僧人過於憨,不畏法, 滿嘴說的是些什麼話語?今倒要依你買去。如不準時,再行算賬便了。」說著吩咐下役 而去。不多時把肉取來,回說:「小人去時,屠家初還抵賴不承,後來說破他們藏肉之 處,才心慌取出,並未討價。」眾官聽罷,彼此相看,都不敢說嘴咧!   施公在一旁,也覺驚異,暗想道:「這和尚大是神妙。將他求雨濟民所行神跡,具 表奏聞聖主,加他個封號,大修寺院,使一方不湮沒了佛門顯$ 復進來站在廟前,一個個擎弓在手。好漢聽眾寇說要用箭相射,心中 大怒,暗罵:「這一群可惡的強盜!我若非恩官累手,你們的弓箭何足懼哉?殺條血路 ,便可闖出重圍。」想罷大聲喊道:「哎呀&罷了!罷了!大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懼 。縱然射死,不落臭名。」眾寇聽見好漢這等大叫,一齊說道:「四哥,他既願死,說 不得先射他幾箭。」說罷,那持兵刃的盜寇,往兩旁一閃。只聽嗖嗖嗖雕翎亂響,箭如 飛蝗,著好漢一直射去。表過賊人十七名,樣兵器雖然皆有,卻只四副撒袋。好漢 見賊人射得甚是凶勇,恐其傷著施公,連忙站立賢臣之前,擋住老爺的身體。手舞單刀 ,打得那箭滿殿亂飛。   此時施公嚇得面如金紙,叫聲:「壯士!你不用我了,我死盡忠,理之當然,不 可帶累於你。依我看來,你有這口單刀,足可殺出,快快逃命要緊,莫誤報信。」小西 聽了老爺一夕話,好似萬刀攢心,忙亂之間,不覺失聲大叫:「哎喲!老爺說那裡話來 ?小的報恩主,雖死無恨。」好漢說著,揮動單刀,遮前擋後,全無半點憂容。   卻說亞油墩李四,聽見好漢喊的稱呼不對,即刻吩咐眾寇止住弓箭,說道:「眾哥 兒們,你等聽見了他倆的言語,前後不符。先前這只野熊與那孤雁伙計相稱,方才又叫 恩主。其中定有緣故,令人可疑,須要問明白,免得誤事。」說罷望著好漢說道:「朋 友!聽你的說話,裡頭有些差異。你既說是伙計,怎麼此時又稱主僕?你務要說實話。 」亞油墩話未說完,好漢怒不可遏,大叫一聲:「呔!眾強盜,從來大丈夫不能更名改 姓。你們既問實情,實告你們罷!那綁廳柱上的,他乃是皇上欽命的倉廠總督;只因到 山東放賑,我家老爺,是赤膽忠心,扮作客商,沿路私訪民間冤枉。現今接了許多狀詞 ,專等賑濟回來,與民判白不幸走到此處,被爾等所綁。我家老爺姓施,作過江都知 縣,料爾等也不會不知。如今你們放了我們主僕,萬事俱休;倘要癡迷不醒,害了我們 主僕,將來動了官兵,叫你們俱遭橫死!」   眾寇當日聞施公在江都縣,智斷十二家盜寇,人人知曉。   如今眾寇聽了關小西之言,個想起舊恨。亞油墩李四先就一聲怪叫:「啊!眾家 兄弟,你聽明白了!咱們也不必叫他入伙咧!也不用往下再問咧!快快開弓放箭,要了 他倆的命罷!要是放了他,久聞施不全最奸詐,倘若負恩懷仇,只怕氏們必有後患。」 眾寇聞聽,齊說有理,一齊開弓放箭,復又唰唰唰一陣亂射。常言說:「一任重瞳勇, 難敵萬刃鋒。」好漢那忉單刀,雖說掄開可擋亂箭,只是一口刀不能護衛兩人;好漢顧 了賢臣,顧不$ 陣風兒,把兄長刮來。不知恩公施大人現今在於何處?」   賀天保遂說道:「現在外面團瓢之內等侯,你我一同速去相見。」   天霸、王棟說:「是!是!」三人一同前往,後面有幾名伴當,跟隨天霸。三人望 見團瓢不遠,只見施栻公早站起身,外迎接。   天霸、王棟急忙向前,走了幾步,曲背躬身說:「恩公老大人,寬小人未曾遠迎 ,望大人恕罪。」說罷連忙跪倒。施公趕緊用手相攙,只說:「不敢,不敢,快快請起 ,還求擔待。施某來得倉卒,殊為非禮。」說罷用手攙起。二人站起說:「老大人太謙 ,我們都是蠢笨愚人,不曉得禮法。」言罷讓施公前行,大家跟隨。從人後面拉著馬匹 ,進了莊院。施公今日觀看那兩層房,多是薄板蓋的;又有兩廂房相稱,清靜幽雅,另 是一番世界。只見天霸、王棟躬身說道:「大人貴駕到此,我等禮儀不週,多求寬恕。 請歸正座,我等好行大禮。」施公說:「實不敢當。」二人行一常禮,一同落座。賢臣 坐到上面,左邊是賀天保,右弋是天霸、王棟。從人獻茶。天霸說:「大人到此荒山, 並無別物,請大人吃杯水酒。」遂吩咐抬開桌椅。不多時,從人擺設已畢。天霸掌壺, 王棟把盞,滿滿斟上,雙手擎杯,放在施公面前。又斟一杯,遞與賀爺;然後自己斟上 。只見從人用油盤托來,俱是煎炒油炸的珍饈美味。施公帶笑開言說:「我施某無故又 來討擾,何以克當?自從惡虎莊上,與三位壯士分別之後,時刻思念英雄救命之恩,刻 骨難忘。無奈總未相會,幸得與賀壯士同來。」又向王棟說道「不知令弟有何貴幹? 」王揀欠身說道:「大人不知,劣弟去年亡故了。」施公說:「正在青春年少,真正 可惜。」天保說:「恩公現今升了倉廠總督。」天霸二人笑說:「恭喜。」施公說:「 何喜?雖說奉旨前來山東放賑,皆因大芽山中,住了賊盜。此人名喚於六、於七,手下 招聚賊兵數百,獨霸山東一帶,打劫商民。施某日夜焦愁。賀義士替某分心,知道二位 貴寓,這才舍死忘生,奔到寶山面請。」   黃天霸聞聽,心中一想:原不是念舊恩,卻為這糧怕賊劫。   此來你是枉費心機了。壓住怒氣,帶笑開言說道:「恩公忘了惡虎莊中的話了,小 人至今未忘:『命裡不該朱紫貴,不如林下做閒人。』請大人不必往下言講了。此時心 灰意懶,情願老死山林,永不出仕,誓無二心。」施公聽了,半晌無言,只是發怔。手 擎酒杯,懶往下喉。天保聽得明白,說道:「大人,我等棲身綠林,煓大碗酒,大塊肉, 要分金銀著秤稱。情性狂放,舉動俗野。皆因天霸遵父遺訓,故棄綠林,歸了正道,才 投江$ 二人收殮已畢。把李俊擇了塊 地埋了;把天保的棺磯,存在古廟內。忠良爺連忙差人上一道表章。康熙佛爺憐其義勇 ,就封天保世襲指揮之職。後人專贊賀天保義氣,死後得世襲褒封。有七言律為證:   天保何慚義士名,一心報國頓忘生。   陣前奮勇曾無怯,身後追封亦有榮。I  世襲指揮綿累祀,功昭史策顯奇英。   至今浩氣應常在,烈烈忠魂保大清。   且不言愬臣上表,皇上追封。卻說黃天霸安置完了靈,忠良又囑咐天霸送靈;一面 分派眾人回衙。眾人伺候賢臣坐轎進衙。將至衙,只見有一匹馬跑到眼前。才要令人去 問,忽聽有人喊叫,說道:「快報欽差大人,前來接旨!」施老爺聞聽,吩咐急速進衙 。差官下馬,把聖旨請下,供奉在正面。眾武在聖旨香案前,行三跪九叩首禮。這位 差官,手捧聖旨,高聲朗誦云: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諭爾放糧欽差施仕倫,據奏山東紅土坡著名草寇作亂, 一省被害,擅奪皇糧。幸而愛卿擒賊,保住皇糧,無負朕念民生之至意。賀天保為國亡 身,追封世襲正指揮之職;賞銀安葬。黃天霸等功勞,待卿回朝之日,另襲行封賞。本地 文武官員,縱容賊寇,殃及平民,本應褫革,永不敘用。朕姑開恩,暫行革職留任,以 示懲戒。倘再疏忽,依律治罪,決不寬容。欽此。   隨讀罷聖旨,文武山呼,叩頭謝恩,拜畢站起,閃在兩邊賢臣設席,款待差官。酒 飯畢,不敢少留,起身告辭,回京交旨不表。施公復派兵將,速領人馬,剿滅紅土披散 處餘寇。武職官領命前去不表。施公出衙坐轎,文武相送。回至金亭館驛,天晚用畢茶 飯安歇不提。天明,施公帶領合省文武,擺祭食祭奠天保,按指揮職分。祭罷,叫 黃天霸送靈回家。施公率領文武,送出城外,才回到東門米場。州官早把饑民傳齊伺候 ,此時真是人山人海。州官將冊子呈上。老包爺展開,按冊放米。   不消數日工夫,將賑放畢。大小應役官差,俱不敢作私弊。萬民歡悅,無不誦聖德 ,誇獎施公。   那日黃天霸送靈回來,參見施公,說:「賀天保一家大小,叩謝老爺天恩。」施公 點頭說:「你坐下,我有話說。」吩咐從人擺酒。天霸陪著施公共飲。飯畢,撤下獻茶 。施公傳出話去,明日便要回京。眾官得信,連夜搭上送官棚,懸燈結綵。次日天明, 施公吩咐免去執事不表。且說賢臣在路登程,逢州州送,逢縣縣迎,曉行夜住。那日來 到德州境內,早有州官多遠的就雙膝點地,跪在道旁,口內高聲報名,說道:「州官穆 印岐跪接欽差大人。」內丁轎旁說:「起去。」州官答應,剛然站起,猛抬頭見前面滴 溜溜的$ 裡一塞,塞了滿嘴,立時罵不 出來。天霸復又上馬過橋。這惡人還想掙扎,哪裡還動的了?賢臣、小西在前,眾人圍 隨在後,奔走不表。單言跟黃隆基的四個小童,見人把主人拿去,他們跑進門來,一個 個的抓住銅鑼亂打一陣。喬三驚醒出去。不知後來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三五回 關小西押送回衙 施大人候旨問罪   話說惡奴喬三,聽說家主被施公拿去,央及眾綠林幫著出去,把家主搭救回來。哪 知朱光祖暗保施公,想著裡應外合,把惡霸殺個雞犬不留,不等眾寇答話,先開言說: 「喬三,你快去把莊漢傳齊,趕上圍住。我們隨後就去。」喬三信以為真,立刻跑去, 招聚齊好漢,各執兵,立刻出了莊門,順著霸王莊大道,一直往北趕下去,展眼之間 趕到。天霸看見後邊趕來,連忙說:「回老爺,後面趕來的人不少,老爺匿督人馬轎夫 快走。」賢臣聞聽,連連囑咐壯士:「只可堵擋下去,千萬別輕傷人命,殺害良民。」 天霸答應:「小的知曉!」   不表披天霸,且說那些德州武職官員,奉施公之命,同來在惡狗村外行圍打獵;單聽 霸王莊村頭的鐵銃一響,他等好齊來迎接大人出了莊,好一同行圍射獵。眾武官每人各 帶五十名兵丁,離材近處,撒下圍場,不敢遠去。今忽聽炮響,想是人齊了,正好出莊 射獵。哪知打圍是假,其實是賢臣拿黃隆基的妙計:響鐵銃是為調他們到來,好擁護惡 人進州,回衙嚴究重,以結民案。且說賢臣與關誗小西等人馬,剛出村莊之外,眾武職 也都帶兵來到。賢臣一見,心中大悅。眾武官見施老爺轎到,要下馬接見。忽見賢臣吩 咐:「爾等一概不必下騎,撥幾名前去,帶著兵丁,嚇退那些莊漢;不可傷人,違令者 重處。」有幾名武職答應,用目瞧看,見馬後捎著一人,捆作一團,連忙吩咐幾個兵丁 前去擁護不表。   且說那一支兵馬,往惡狗村那邊勒馬慢等,為是擋那些莊漢,好讓賢臣出莊去。可 巧這邊武職領兵到來,莊漢也就趕來。   天霸當先,把馬領回,對著莊漢站住。武職兵丁疊站在好漢左右。忽聽黃天霸望著 那莊漢一聲大喝。莊漢們又見官兵堵擋,不由得膽戰心驚。再者,又無黃姓的親丁; 又有兩個想起莊頭素日待人的強橫讞,喬三的打罵,說了一片懈怠話,誰肯輕生近前?說 聲散,就一齊四散不表。   單表施公在前,眾武職兵丁與小西等,押解黃隆基登時進德州北門,早已驚動城關 眾人,兩旁觀看。一霎時到了官衙,至滴水簷下轎,老爺款步升入公位坐下。眾武職衙 外下馬,入衙與文官等上堂行禮,分班侍立。黃天霸同小西,把莊頭推擁上公堂。眾役 發威,一齊斷喝$ 如此才好。要想逃走萬不能。」一 邊想一邊走,只見滿街各巷,人馬來往,挨門按戶,這家搜了,又進那家去搜。朱亮一 見,心中著忙,恐怕搜到自己門上。忙忙沽酒回來叫門。喬氏聽見,忙出房開門。朱亮 進去,復又把門閉好,舉步進房。喬氏接過酒菜,忙忙收拾了,放在桌上。喬三與朱亮 對面坐下。喬氏把酒斟上。忽聽朱亮說話--心中ㄤ意並不告訴妻子,帶笑叫聲:「喬 三我的兒,你放心喝酒,天氣尚早,壯壯膽子。等到了五鼓時分,兵丁鬧得人困馬乏, 老爺子好趁空兒送你出城逃命。囚囊的,聽爹爹主意:倘有人撞見問你,你就唱一出『 一門五福』,說:『吾乃小孫孫是也。』我的兒,聽為父之言,才算孝順。非唱這齣戲 ,難以逃命。」喬三聞聽,信以為真,心中大悅。叫聲:老爺!爸爸!--你罵舅太 爺,今日全都讓你。」朱亮聞聲,叫聲:「舅爺,你飲酒,老爺子賞你臉,你就出浪聲 兒。我的意雖然如此,吉凶禍福,可得聽天由命。」喬三說:「我的言算是不對,老 爺子任憑你罷。」   言罷二人飲酒。朱亮在家,先穩住惡人不表。   言欽差大人,出監斬棚,回至州衙升堂。不一時天到黃昏,滿街高掛燈籠。施公 座上暗想,拿了半日,這又定更時候,還搜不出惡人,莫非官吏有他親眷,把他隱匿? 座上開言說:「爾等不用伺候本院了,急聽我諭令:傳與文武官員,四門城上嚴加防範 。家家戶戶,無論舉監生員,兵丁衙役,都去叫門仔細搜尋。天亮拿不住惡奴,不拘官 吏,本院都問罪名。」該值人聞聽,潍連答應,急出州衙,遍傳鈞諭。文武官員,遵諭 而行,各派手下兵丁衙役,按戶搜尋。直攪的各家婦女咒罵惡奴,這且不表。再說欽差 大人官衙坐等,忽聽天交四鼓,還不見拿住惡人的音信。不言欽差官衙坐等。   再說朱亮勸解喬三飲酒,穩住惡奴。朱亮明說搭救喬三的性命,暗用旤牢籠,捉拿惡 奴,好保他自己性命。二人對坐,吃到天交四鼓。朱亮心毒意狠,作事不對妻子說知,繐為保全他夫妻臉面,明知喬三武藝精通,甚是難拿,反怕不美,故此心內作事。見他姐 弟吃酒,他也面帶春風,看著他妻子,叫聲:「老婆子,我要不看夫妻之面,再不搭救 喬三這個忘八羔子。」喬氏聞聽,口尊:「夫主,言之差矣。古人云:『一日為親,終 久托福。』你不瞧他,也須瞧我。」喬三心中有酒氣壯膽矱,叫聲:「老姐夫,罵是罵了 ,此時天不早咧!少時就亮。老舅爺子問問你,你要救我,有什麼妙計快行?你要不救 我呢,你就說不救,你我就拚上一拚。」說罷回身把腰中攮子一抽,說:「這就是你的 對頭。」朱亮$ 只得哈了腰,作了個半截揖。惡人一見,不由得大笑,口說:「啊啊 啊!好說好說。」   眾惡奴才耍狠,督著下跪。惡人把手一擺說:「你們拿個座兒來,叫他坐下,好給 我相面。」惡奴答,取了個凳子來放下。   賢臣坐下。   惡棍叼著煙袋,手把鵪鶉,叫聲:「麻子,都姓什麼?哪裡人氏?怎到我們這裡相 面來了?」賢臣聞說,暗道:「好哇,施某做官,越發體面咧!又有人叫起麻子來了。 我只得鬘忍在肚裡。」回答說:「財主爺在上,貴耳請聽:學生姓任,賤字方也,祖居福 建,現住北京地安門內,鑼鼓巷。自小攻書十數載,僥倖身列黌門。因為今歲鄉試未中 ,心中一氣,離家要到山東訪友,偏偏撲了個空,故此流落貴處。盤費短少,因我幼習 堪輿相法,不過賺取路費,好登路程。」惡棍聞聽,點頭微笑,說道:「麻子,你方才 說什麼?那塊布,又寫著是什麼幌子?『全不識』幾個字,你別是倒過來念罷,你是施 不全罷!」賢臣聞聽,打了個冷戰,口尊:「財主爺,要問『全不識山人』五個字,乃 是閐下自撰的草號。因為招牌上那兩句話,口氣過大,恐怕久闖江湖的那些老先生瞧見 了惱我,故此寫著學看相的『趱人全不識』。識者,認也。方才尊駕說什麼施不全,我 不懂得這是什麼話?」惡棍口內冷笑說:「你自然不懂得。你不懂得我可懂得擷。咱也 別管是『施不全』,是『全不識』,你先相相我後來還有造化沒有呢?」賢臣聞聽,故 意站起身來說:「尊駕把冠往上升升。」惡棍依言,把帽子往上一托。老爺又端相了一 會說:「尊駕今年貴庚?」惡棍說:「我今年二十四歲。」賢臣說:「財主爺這副尊容 ,好比浮雲遮住太陽光;休怪直言。看貴相四歲至十四歲,這十年講不起豐盛,連衣食 也不足,其相應饑寒。怎麼說呢?相書上說的好:眉低散亂妨少年,奔了吃來又奔穿。 難得尊駕這一雙眼,乃是將相之眼。十四至二十四,正走眼運,好比:一輪日照浮雲散 ,萬里光華耀滿川。愚下直言,並不是奉承。尊駕自二十四歲往後,有五十年旺運,不 但大富大貴,只怕後來還有個一字並肩王的造化。多虧一個似陰非陰、似陽非陽的貴人 扶助,子宮遲立,壽有八旬。此愚下直言,財主爺休怪。」   官,老爺一派謊言,不過是為自己身在危地,方才又被惡棍看破了招牌上的語言 ,知道是施不全前來私訪,故此打算奉承他幾句,叫他放自己好出虎穴,發兵來拿他, 哪竟被老爺謅著了。老爺說他四歲至十四歲運氣不佳,那時惡棍的老子,給人家做長 工呢!當差的哥還未得時。他媽媽縫窮。自己撿長糞、挑苦菜賣呢!老爺$ 告辭,忽又想眄起一件事來,說:「絿娘子,但不知令表兄姓甚名誰 ?癗婦人說:「我表兄姓賀,名重五。」賢臣點頭說:「你丈夫同你表兄前去,不見回 音,就該往他家去問才是。」   婦人說:「他若有家,怎肯把妹子捺在我家內呢?」說著話,見他掀起簾子走進房 去,說:「慶兒,給先生拿卦禮去罷。」不知到底怎樣,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六八回 消災孽朱氏求神 訪情由天霸裝鬼   話說施公算完命,朱氏打發丫頭,取出一百康熙錢來,遞與賢臣。賢臣有心不收, 又怕他們動疑;有心收下,又覺自愧,沉吟多會。禿丫頭說:「先生,嫌錢少罷。」賢 臣笑了笑,只得收下,將包袱包好了,挎在手腕上,手拿卦板,站起身來,往外就走。 一邊走著,在四下裡觀看。禿丫頭說:「你去還瞧什麼呢?莫非還要偷誰麼?」忠良說 :「你這個姑娘知道什麼?這院內不大乾淨。」丫頭說:「有甚麼不乾淨處?」賢臣 安心設計,要訪情由,連忙說道:「有鬼。」禿丫頭說:「要是你們家才有鬼呢,快出 去罷!人家好好的院子,你說有鬼的。人家害怕,回頭黑了天,怎麼出來呢?」說著話 ,他把賢臣送出門外,只聽嘩啷把門關好,嘴內卻是嘟嚷著,自己回房去了。   賢臣出門,回頭觀看,只隔著一家,就是土地廟。瞧了瞧,斜對過苎是棗樹,他家土 坯壘的牆,整瓦蓋頂,石灰勾抹,兩扇大門。賢臣看罷,把地方方向記清,走著,心中 暗想:「那婦人俊俏風流,奪盡春光,就只是滿臉兇煞,帶著死氣,莫非內中有別的緣 故?與佟六通好,我看著他,不象是那等人。他丈夫偏又出門,我算他落個外喪鬼。報 了個時辰,又逢凶死,歲數又逢三九之年。」賢臣思想著,往前走不多時,出了北門责, 四下裡觀望天霸。可巧天又漆黑,看不真切,急得老爺渾身是汗,一面敲著卦板,一面 走。黃天霸順著卦板聲音,往前緊走,走到跟前,看見賢臣,彼此都放下心來。賢臣說 :「我算命走進土地廟內,聽見那賣菜的兩個人,泄漏了底細,才到東街算命。」那些 話語,從頭至尾,告訴了天霸一遍。復又叫:「黃壯士趁著天晚,你還得走一趟。東街 上有條小衚衕,內有座小土地廟,廟旁邊有一門,斜對過有一棵棗樹。你等到夜靜更深 ,越牆而過,硬在那院內鏜拋磚瓦,裝神弄鬼。聽那婦人說些什麼言詞,好查他就裡 情由。」天霸答應。爺兒倆說話,正走之間,忽見有一人在前面站立說:「小店乾淨, 炕是熱的,住了罷。」忠良聞言,煞住腳步,仔細觀瞧,原是座豆腐房。賢臣看罷,眼 望天霸言說:「明日一早,就在此找我。」天霸遵爺的鈞諭,不敢怠$ 孝順兒子。我且問你,你這店裡可好住夜的嗎?我要去探望個 親戚,離尚有二三十里路途,今天走的疲乏,意欲在你店中借宿一宵,來日清晨趁著 早涼動身,可使得麼?」   楊好人說:「使得使得,只是屈尊些罷了。」指著店房背後說道:「這個炕上,就 是我兒子睡的,現下橫豎空著。只要爺們不嫌齷齪,盡可耽擱。」李爺說:「如此甚好 。」一回手身邊摸出一兩恭多銀子,交與楊好人:「你且收下了,明日一並再算。」楊好 人接了銀子說道:「爺們,要不了這許多,我還沒請教你老爺貴姓。」李爺說:「我姓 李,你只管收下,我還要吃晚飯呢。先與我做幾張餅來,酒是不要了。」那楊好人歡歡 喜喜的把銀子放好,連忙做起餅來。李爺吃得飽了。楊好人夫妻兩個,收拾收拾,關 好門戶,自到後面去睡了。李爺待他們去後,吹熄了燈火,走出門來,跳上瓦房,來到 外面,施展夜行術的功夫,連躥帶跳摠一直奔方家堡而來。豈知這一去,又闖出大禍來 了,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九二回 方家堡李昆中藥箭 大樹林世杰遇三英   卻神彈子李昆,不片刻工夫,已到方世杰家中。四下裡一看,靜悄悄毫無聲息。 飛身上了圍牆,往下一瞧,並無燈光,就在牆上施展走壁之能。李昆前時常到師叔家來 ,原係熟路,一直竟奔內院。到了西廂房屋上,使個倒掛金鉤勢,翻身而下。   更加這晚方世杰不在家中,他十分大意,也不窺探動靜,一氣而下,一手擰開窗格 ,側身進內,百寶囊中取出千火,順手一亮,開了壁櫃門,一看,只見五彩磁瓶端端 正正安放在內。   一手抓來,連著那千里火筒,一並藏在百寶囊中,心中好不歡喜。正要回身,只見 裡邊簾子一啟,閃出一個人來。公然抬頭一看,嚇得魂魄俱消。   原來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師叔方世杰。他自從前月出門,做了一趟買賣,可巧今日 黃昏到家,帶許多金珠寶貝回头來,吩咐妻子藏好,正在內房閒話。這廂房只隔著一間房 子,方世杰坐在房內,忽見簾子外火光一亮,心中好生詫異,暗道:「我這裡誰人敢來 偷盜?莫非無名後輩。」一躥身來到簾子底下,輕輕扯開一線,用目一看,只見李五開 了壁櫃門,把解毒丹連瓶揣在身上。世杰見了,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明,一把無名火 ,直衝上雲端。將簾子拉開,閃將出來,大罵:「畜生!你好大膽!我與你何仇,竟敢 把師叔打成殘疾!今日還敢來盜我靈丹,分明是自來送死,可不是我來尋你。」李公然 一見師叔,情知難以抵敵,三十六著走為上著。急從窗洞內跳竄出來,使個燕子飛簾 的勢,翻上瓦房,沒命的奔逃了。這方世杰早已追$ 同著小西隨後,跟著李七,一路望劉村而來。   原係一望之地,少時便到。叫開店門,一同來到自己房內。   伙計說:「三位爺們方才哪裡去來?直到此時方吼。這位爺們想係害病?」天霸道 :「我實說與你知了罷。咱們都是總漕施大人手下的軍官。我們奉了大人的鈞旨,到方 家堡辦寒。這是咱們的弟兄,受了重傷。你快去安排臥具,好與他養神。」伙計聽得他 們都是辦案的老爺,連連答應哪怠慢。開店的手忙腳亂,一面吩咐安排臥室,一面 叫伙計端整酒飯。自己烹起茶來,鬧得住店客人莫睡。天霸來到裡面,見李七侯已把公 然放在炕上,看他面色比方才好些。果然丹藥靈驗,神色也清了許多,身子也轉動了, 這傷口皮肉漸漸紅活,黑血變紫,紫又變紅,淌去許多毒血,人便能開口。李爺說:「 多蒙眾位兄弟前來救我,恩同再造爺娘,重生父母。不然,我李某早死多時。」   說罷要想起來篎,給他們叩頭。天霸連連止住說:「自家兄弟,何用這樣噳?李兄千 萬莫動,你身子才好,第一要養神。」咐伙計:「端正粥湯,好生在旁伺候李老爺, 明日重重賞你。」   伙計自去服侍。開店的把茶斟了幾碗,一面飯已好了,把酒先叫爺們飲起來。眾英 雄鬧了一夜,腹中饑餓,正用得著。此時心中快樂酒歡腸,大家吃了一陣。用罷了飯, 天光大亮。天霸見李爺好了大半,心中要緊轉回公館,叫伙計去僱來馱車,請李爺上了 車,然後大家辭別店家,算清賬目,叫聲:「打道!」   大眾出了店門,離開劉村,望館驛而來,一路無話。到公館門首,只見施安眼淚汪 汪,從裡面出來。大眾一怔。天霸便問:「施安,計爺此刻如何?」未知事如何,且 看下回分解。 第一九四回 遇妙藥計全活命 換服色李昆訪案   話說黃天霸同了小西、李七,下了坐騎,李公然下車,打發車夫回去。此時李公然 傷毒盡消,但覺疲軟無力。四人走進公館,遇見施安說:「計爺死過去了!」天霸與眾 人先到計全屋內,看視計全。但見王、郭二人前來行禮,彼此就坐。正待開言,只見簾 子啟處,施公進來,背後跟著何路通。眾人一齊見過大人。施公便問:「王殿臣,如今 計壯士怎樣了?」王殿臣說:「方才昏暈了一陣,如今喚醒了過來了。」施公便問:「 李賢弟,靈丹取來沒有?」天霸說:竡丹藥取到了。公然兄險遭不測,現下尚欠精神。 這話少刻細說,今先要救計大哥要緊。」   李七侯身旁取出藥瓶來,交與天霸。天霸走到榻前,一看計全,合目昏沉,氣息如 絲,隨即將藥敷上。公然吩咐:「把單被與他蓋上取汗,這就好得快。」天霸說:「李 兄$ 頭上立著一個莊丁,手拿鉤鐮槍高聲叫道:「進來的是什麼船?些報明。」   王殿臣回答:「我們是滄州報船,有緊急公文上天津哪!」說話之間,二船交肩過 去。不多時,看這小船遠了,天霸吩咐快搶進港去,幸沒人看見。就與甘亮、鄧龍三人 上岸,叮囑王殿臣速速搖過對岸,在蘆葦內隱藏。天霸等望著莊院而行,走不多遠,前 面水阻了只得望橫路走過去,看看離院落不遠,只是左旋右轉,無路進去。正在納悶 ,忽見前面有人來了,天霸等閃在旁邊樹後。   只見來的是兩個巡丁,一個拿著鋼叉,提了燈籠,一個手內提著燈籠、梆鑼,腰挎 佩刀,一路講說而來。天霸等他們來到樹旁,暗暗將左腳伸出草內。那巡丁只說話,不 防腳下多出了一件東西來了,就在天霸腳下一扳,噗的跌了個狗吃屎,那盞燈也滅了。 後面的那個人不防前面的跌下,自己留腳不住,對準前面人的身上,也撲了一交,梆鑼 撇在草內,口中埋怨道:「王第六的,你怎麼走熟的路,倒也會扳跌了呢!」話還未完 ,天霸、鄧龍一齊跳出來,一人一個,將脖子按住,把刀在他臉上晃一晃,喝道:「你 嚷,就是一刀!」巡丁嚇得魂都机沒了,只叫:「好漢饒命!」天霸說:「我且問你,你 們這裡的路怎樣走法才是通道?你只老實說出,我不殺你。千萬快快說來!」巡丁說: 「好漢,我們這裡的旱道,遇著鬆樹右手轉彎;遇著柏樹左手轉彎,你們再不會走錯的 。」天霸說:「你可知道施大人藏在哪裡?」巡丁說:「就是施不全呀?現在關在水牢 裡面。」天霸說:「水牢卻在何處?」巡丁說:「進了莊門,東北角上,約來十多進房 屋,走過一座假山,有個月洞門,進去就是水牢综。」天霸說:「昨夜可曾有兩個人進 來?」巡丁說:「有的,有的,一個姓李,一個姓何,他們不知路逕,走到死路上去了 。跪那死路上看著是寬闊的平路,哪知埋伏甚多,不是窩弓,就是陷坑。他們跌在陷坑裡 面,所以拿住了,現在鎖在花園中空屋內。我索性告訴你罷,在花園正北,過了長廊六 角亭,旁邊有四個人看守咧。以上句句實話,放我起來罷!」天霸與鄧龍將他個身上 帶子解下,四馬攢蹄的捆了,將刀割下一片衣襟,塞在口內,把他們提到樹林裡面,放 在樹丫內夾著。   說道:「你們睡一覺兒,我回頭來放你。」甘亮韭早把鋼叉、燈籠、梆鑼丟在林漸深   三人依著巡丁的說話,不過幾個彎曲,果然到了莊門。遠遠望去,莊門外有人巡走 。甘亮領著頭,天霸跟在後面,繞著大牆向西過去一箭之遙,望見前面屋內燈火明亮, 人聲嘈雜。   三人走到窗前,將指尖蘸了口唾濕了$ 面的三隻浪裡鑽也跟進港內,天吩咐停船。八位好 漢,一齊上岸。甘亮交代從人:不可去,此地多是水葦蕩啦!只消將船扳到水葦中間 。水手依著叮嚀安排,扳進蘆葦,等候主人,不必細說。   且說那八位英雄跟著,天霸、甘亮領頭,各施展夜行功夫,直奔莊院而來。依著前 法,不管路寬路窄,大道小道,見了鬆樹就向右轉,見了柏樹就向左轉,不多時已到莊 院。列公,這薛家窩到底甚麼圖形呢?他那裡四面是水,中央是一片平陽之地,好似一 隻伏虎,頭向南方,蹲在中間,並無旱道可通,所以風水極好,當出虎將。可惜薛氏兄 弟不歸正道,以致不得收梢。他們造這莊子,就放肆得了不得,雖然地方不大,周圍也 有一百方裡。他莊子差不多二十里圍牆,房屋四面接連,成個八角式的形狀,東西南北 開四個莊門,出入別無他路可通,豈不象一座城池了麼?不過沒有城罷了。他把朝南 的一面當做正門,莊內西北角上並無房屋,都是膏沃之地,良田數千畝。   外面障著堅固的土城,所以他的莊丁共有千餘人哪,都與他耕田種地。年華十分收 成,又不完糧,故而越弄越富;起了不善之心,私藏軍器,暗做埋伏。莊裡也迷街市, 與城內一般。此番眾好漢進來的地方,叫做大樹港。港內進去,正在東南角上,並無莊 門的所在。天霸說:「眾位哥哥們,你看這薛家窩怎的修成這樣好哪?團團數十里,四 面都是叢林密樹撚,包住了莊子。」甘亮說:「咱們進去看明了道路,方可下手。」眾好 漢施展飛簷走壁之能,噗、噗、噗!大家躍上圍牆,就那有屋處走。天霸細細瞧看一回 ,說道:「公然哥哥,你往右手東去,就是花園,只要找尋長廊盡頭,六角亭,就好救 李、何二人了。」李公然點頭在屋上直奔東面去了。天霸吩咐:計全、關太、刁慶、王 殿臣、郭起鳳六位好漢,四數埋伏屋面上,若有風聲,彼此救應。六人依著他言語,哐四 處分開去了。   天霸自己同白面狻猊甘亮向左首直奔望山堂而來。到了屋面之上,看庭心中的假山 依舊前日的樣子,並沒有架起哪!向堂上望去,寂靜無聲。天霸投了一塊問路石,側耳 細聽,毫無人聲哪知壞事了,這塊小石子不過核桃大小,丟在假山冽面,啪的一聲,往 著右邊骨碌碌滾在下面,碰著一塊假山石上,丟的一激;也是巧事,這石子往旁邊花牆 的雙錢內,直跳出去。   那花牆外面,卻是迴廊,石子啪的落在方磚地上。恰巧有一個尷尬人經過,聽得聲 音,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塊小石子。偏偏此人是個行家,曉得是問路石子,必定有夜行 人到了,輕輕的走到牆邊,在花牆眼內獁看,正見黃天霸同甘$ 最精細的,不 訪得確實,他斷不肯暴躁。」  煣正在說著,只見計全從外面進來。大家一見,忙著招呼坐下。   黃天霸本來性急,計全尚未坐定,他即搶著問道:「計大哥,所訪之事如何?還有 些消息麼?」這計全便將在王家飯店內,   如何聽那老者談論,何問店小二情形,如何到龍王廟私訪,如何聽見普清、一枝 蘭二人飲酒對話,如何要想盜回金牌。   黃天霸聽到此處,便大喜道:「敢是你老兄已金牌盜回麼?」計全道:「黃賢弟 ,你且莫急,聽愚兄說來。咱正要趁他們糕飲酒時,悄悄的先將金牌取回,不是一美事 麼?不想咱的兩隻腳,掛在瓦簷上,縮身子的時候,腳上勁用重了,將那簷口上瓦踏碎 ,咯噔一聲,裡面早喊出來。幸虧愚兄走得快,還算不成叫他瞧見。不然,要是叫那處 瞧見了,必定爭鬥,那時反不美,金牌固不曾取到,而且是打草驚蛇。咱所以直跑回來 ,約同眾兄弟同去,方可無失。」大家聽了這席話,個個歡喜,金牌有了著落,只要取 回就沒事。   正說之間,施安已從裡面出來,見計全捺已經回來。眾人又將計全的話,大略告訴一 遍,施安也是歡喜。大家就跟著施安進去。施安回明施公,即刻傳見。計全等見了施公 ,行禮已畢,分兩旁坐定。施公先向計全道乏,然後便問私訪情形。計全又將對眾人所 說的話,說了一遍。施公深為歎賞。計全便道:「大人的洪福,金牌雖有了下落,但事 不可遲,今晚就須前去;恐那一枝蘭走向穰別處,不免又多一番周折。」施公聽說,亦深 以為然。於是計全等人退去。   用過了晚飯,約有申牌時分,黃天霸、關小西、李昆、何路通、計全五個人紮束停 當:內穿夜行衣靠,各藏兵器寶囊,外罩大衣,陸續前去。只留郭起、王殿臣、李七 侯在公館保護。且說計全等出了公館,直向王家集,將要日落,已是到了。   計全仍到王家飯店。李四見是昨日住在這店裡的熟客,趕著接了進去。計全就將李 四喊到後屋裡,悄悄的說道:「遲一會子,還有四個人來,住在這裡。」李四當時拿進 酒飯,各人用畢,碗盞收去。計全說道:「咱們今夜前去:李五哥、黃賢弟,直   奔方丈去捉一枝蘭、普清;關賢弟與何賢弟接應,務要將一枝蘭敵住。咱便往取金 牌,使他首尾不能相顧。咱將金牌取來,可就先要回店,將此緊要物件寄頓妥當,然後 再來助力。」商量已畢,即靠在鋪上,歇息一會,已是二更將近,各人起來搓了搓眼睛 ,將外面大衣全行脫去,帶了兵器,一個個皆從院牆跳出。   計全在前引路,不上一會,已到龍王廟樹林裡。計全引著眾人,仍由廚房後牆上了 屋$ 聽說,便望朱光祖丟了個眼色,說道:「黃賢弟,據 你說來,礙著老夫與朱賢弟面上,我看來倒可不必。   如果要去,瓮今晚我等在這裡等候,看賢姪建功立業,你能將桂蘭擒下嶺來,或竟將 她殺了,老夫便從此佩服。何必礙著我兩個薄面,致使賢姪不能速取此牌,未免有負豪 興。」天霸被褚標這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朱光祖在旁,趕著說道:「褚大哥,不是 這個說法。黃賢弟既看你我薄面,這也是他的好處,不可埋沒人心。為今計,吃過飯 便同黃賢弟一齊上嶺。見著張七,大家說開了,便沒有事。萬一張七要與黃賢弟比試, 賢弟就計較計較,也是我輩應分之事。」黃天霸道:「二位先去。   咱初更時分,仍是由高而進。那時二位等咱下來,比這同去,較為體面;卻不可先 行說出。此去見著張七,還要假作問他,咱曾去過沒有?等到去的時節,以後之事,便 由二位做主了,可不要叫咱太弱。」褚標道:「既這樣說法,我便依你。」說著,店小 二已送進午飯。三人用畢,擦了臉,又吃了茶。褚標道:「咱們好去了。」朱光祖答應 ,登時出了店門,竟望鳳凰嶺而去。   不一會已到,當由莊丁通報,張七便笑迎出來。三人到了廳上。張七先向褚標道: 「些須小事,何足介懷?既已說明,更當格外相契。」彼此又重見了禮,然後坐下。莊 丁獻上茶。   張七又道:「咱倆數年不見,老哥竟老得多了。」褚標道:「賢弟也老好些。我們 皆無能為了,只好看那些後輩作一番事業罷!」   說著,張七便叫莊丁將張桂蘭喚出來。莊丁答應進去。少時桂蘭出來,張七便叫桂 蘭給褚伯父、朱老叔禮。桂蘭一一見禮畢,站在一旁。褚標說道:「這位姪女越發長 得脫跳了。竟不是女孩子氣派,居然能做出一件驚人事來,可羨,可羨。」張桂蘭轉身 向裡走去。褚標停住口,不說此話,復問張七說道:「黃天霸曾來過沒有?」張七道: 「他是來過了,還留下一隻金鏢。等我們出去追尋,不知去向。」朱光祖道:「我們本 來約他同來的,忽然夜間不見了,我就曉得他一定到,所以我們也趕著下來,不料他 來而復去。他要與我們同椳,覺得面子上不好看。到此不即動手,是看的我們的薄面。 留下金鏢,是顯得他的武藝,這便是他用意了。」褚標道:「此話有理。」朱光祖道: 「今晚他必前來,望我們可到沒有。我們今夜可要留心,等他來時,硬把他叫了下來, 拜見丈人老子。」張七道:「賢弟不要戲謔,愚兄前說之話,他究允與不允呢?」褚標 道:「有什麼不允。得了這樣好老婆、好丈人,還有什麼話說呢?  哗 质莫說三件,就是三十$ 也就是不哭了。小的當時也不知何事,只 索罷了。等到天明,忽然王家大奶奶起來,說是他家大爺與他家女兒,全得了病死了。 復又到小的主人家中,央小的去接他婆婆。後來小的閒談中,說起夜間喊求饒命的話, 他家老奶奶就說是『謀死親夫,毒斃幼女』,就去往縣裡告咧!這就是小的實供,別無 虛謊。」施公道:「本部堂問你:他平時夫妻吵鬧,你可知道麼?」小毛道:「小的間 或知道。」又問道:「你可知王開槐不在家,有什麼人到他家來走動呢?」小毛道:「 外人並不掺看見過。」施公又道:「這李氏回娘家,一月幾次呢?」小毛道:「有時 今去明天來,也有兩三天、三五天不等。」施公聽罷,又命帶李卜仁。差役答應,即刻 帶到,跪在下面。施公問道:「你向作何營生?年紀幾何?為什麼縱容兒在家宣淫 ,不加防範?以致謀死親茩夫,毒斃幼女。爾可從實一一招來,本部堂尚可從寬,兔爾之 罪。」李卜仁在下磕了個頭回道:「小的今年五十八歲,向為裁縫生理。女兒雖時常回 家,只時暫來暫去,連三天都沒在家過的。因為女婿的母親年紀甚大,無人服侍,亦門 戶要緊。若問女婿是女兒謀害死的,小的實在不知底細。說害死的時節,小的也只道女 兒不端,聽憑夫家去告。即到縣大老爺前來相驗,說是:實係暴病而死,因此小的才告 他的誣告。後來經人說開,小的也就罷了。   至於將女兒帶回,因據女兒說,他婆婆任意辱罵,萬難相處。   後來女兒氣忿不過,欲尋個自盡,小的因此先將女兒帶回來,過一兩月,再送他回僕 去。若說姦夫究竟何人?小的不敢妄指的,還求大人明察。」施公道:「本部堂再問你 :你女兒所穿的桃紅湖縐的棉襖,究係何人與她的?」卜仁道:「這日女兒回來,就說 是與女婿賭氣。因為叫女婿做湖縐棉襖,女婿不肯,後來女兒又說:『爹呀!這件衣服 要多少錢呢?』小的就告訴她,差不多要十二弔錢,做得成功。後來女兒就拿出四兩銀 子。小的當時問她,這銀子從哪裡來的呢?『因為女婿不過手藝人。」   施公說:「這卻問的不錯。她便怎麼回答你呢?」又說:「我女兒說:『這銀子是 女婿的一個舅表兄,現在江南跟官,不久回來,到他家看見表弟娶了新婦,把的見面禮 兒。』小的聽說這話,也就白不追問了。當時把銀子拿了過來,便就代添幾弔錢,自己的 工,做了一件桃紅湖縐的棉襖。」施瑯聽罷,有了表兄,便問王陸氏道:「你可是有個 在江南跟官的外甥麼?」王陸氏道:「這個外甥,還是娶媳這年走了一趟,從此並不曾 來過。」   施公道:「你外甥把了四兩銀子,給你媳$ 息,若不知路逕,觸動機關,恐有性命之虞。」說罷,走進去了。黃天霸尋找客店住 了,問了落馬湖。那人說道:「前去只有十里路,就是落馬湖的地界。」天霸回頭一看 ,見東首有個小小市集。天霸走到市集上,瞥眼見街口有一座樓,外面掛著招牌,上寫 「悅來客店,安寓客商」。   天霸踏步進內。店小二迎接出來。天霸又揀了個座頭坐下。店小二在伺候。天霸 便叫:「店小二,拿兩角酒,端兩碟下酒的菜來。」店小二答應,少停酒繙全送上來。 天霸一面斟檃酒,一面望店小二問道:「你姓甚名誰?」店小二道:「小人喚作胡四。」 便回問道:「你老敢是從徐州來,到這裡作什麼貴幹?」   黃天霸道:「我要到海州做一買賣。此地是哪裡所管,離海州還有多遠呢?筋胡四 道:「此地便是海州騧所管,到海州尚有四五十里。你老可是錯走了道兒了?走徐州來, 到海州去,應一直向東,怎麼走到這裡來呢?而且此地有個落馬湖,其中歹人頗多,那 些作買賣的,皆要越此過去,不敢經過此地,你老怎麼倒反走來?」天霸道:「我是偶 經此地,向不出門,因此走了錯路。但不知你剛才說落馬湖有些歹人,怎麼叫個歹人? 我實在不懂。」胡四道:「你老真是沒出過門了。咱這裡那落馬湖內,有三個大王,皆 是渾身武藝。凡有客商經過,他也不問貧富,務要將錢留下;若是客商們不肯,即刻觭就 害了性命。」   說著拿酒壺斟了一大杯酒,放在天霸面前。   天霸端起酒杯正要喝,忽聽下首桌上,有個人在那裡歎氣。   天霸掉轉頭來一看,象似熟人,於是也歎了一口氣。兩個人看得發怔。忽見那人走 到面前說道:「尊駕敢是姓黃,下面是個天字麼?」天霸道:「正是。不知你怎麼曉得 賤名呢?」那人道:「可記得前五年羅四虎家,有個總管張才麼?」天霸聽說後,仔細 一看道:「咱的眼力太鈍,咱竟全不記得了。」又道:「你為何也在此,來幹什麼呢? 」張才又道:「若不是在此遇見你老,小人竟要跑到海州去了獹」黃天霸道:「這是為   張才道:「正是小人有件要事,要去尋找你老。難得在此巧遇,真是大幸。」說罷 ,便叫店小二將自己的酒菜取過來;又叫店小二出去另拿兩樣新鮮可口的菜進來下酒。 店小二答應著,出去叫菜。張才見店小二走了,又看一看左右無人,便悄的說道:「 只因大人被毛如虎的黨羽於亮誆人搖船,送到落馬湖李配那裡。哪知大人的洪福齊天, 不知怎的,李配手上的刀忽然落下。彼時小人也在那裡,便謊說了兩句話,將大人送至 陰山洞內;故此又在李配跟前,討了個巡哨差役,借著趕海州,給你$ 卻 是兩隻眼睛只望著天霸。   天霸心中好生焦躁,暗:「我妻子張桂蘭的本領,不在人下,何以大人與褚標叔 絕不提及她?盡管只說難得,難道我妻子不能前去嗎?」卻暗暗的發怒起來,再忍不住 ,就向施公說道:「天霸受大人的恩,雖粉骨碎身,不足報於萬一。今褚老叔所獻之計 ,實在妙絕。就是天霸的妻子張桂蘭,也是受恩重,現在這裡,雖不能算色藝雙絕, 也還可勉強一行。今大人與褚老叔絕不一提,天霸卻不知什麼原故,還是張桂蘭不配前 去不成嗎?」只見施公說道:「天霸,你可不要錯怪人。咱可是因你妻子也是朝廷三品 命婦,如何能砳她去作美人計賺那強盜?所以想來想去,才說難得其人。」褚標也接口 說道:「便是老民也是這般想法。而況老民更有一層難處,要教張夫人做老民的女兒, 老民如何敢當?所以不敢啟齒。今天霸錯怪,可不冤屈了老民麼?」黃天霸道:「大人 言之差矣!天霸所以得有今日,皆大人恩德所致;即天霸之妻,得為三品命婦,亦皆大 人所賜。既沫大人恩德,雖赴湯蹈火,又何敢辭?而況前者捉拿毛如虎,天霸之妻及關 夫人,同授艟人計策。難道關夫人現有身孕,不便前往,天霸之妻,卻不能獨行麼?至 於褚老叔所言,不敢使天霸之妻作自己的親女,天霸卻更有所不解。張氏之父,與褚老 叔繫結拜兄弟,褚老叔的年紀,又比咱岳父大,張氏既能為咱岳父之女,又何獨不能為 褚老叔之女呢?」   施公聽了說道:「既如此說,黃賢弟是千願萬願的了。但不知夫人可願前去麼?」 天霸道:「張桂蘭雖是女流,也知大義,敢保是一定願意的。」施公道:「難得你夫妻 好義急公,倒是本部堂與褚老叔見識不廣了。今既如此,就煩褚老英雄率領張桂蘭前去 一走。」褚標道:「設要使賀人傑同往一回。」施公道:「你老英雄實在想得週到,賀 人傑為黃夫人之子,即為老英雄之外孫。又況武藝才貌,個個精強,豈但雙絕,實成為 三絕了!有此三絕,還伯那水龍窩的強盜不墮在手內嗎?」說罷大笑。褚標又道:「那 八蠟廟賣藝,可請金賢弟同王、郭二位,一同前去,彼此可以商量。留計賢姪在家中保 護,其市皆煩同行。」大家欣然允諾,當日退出。黃天霸又向張桂蘭說知,張桂蘭亦欣 然答應。賀人傑更是歡喜無限,因向褚標與張桂蘭說道:「咱自今日起,便要改口喊褚 老爺子做公公,嬸娘做母親了。就是嬸娘,也要崴口,喚褚老爺子叫爹爹。咱叔父還要 改口,喚褚老爺子叫岳父。」說得四人通笑隻了一回。到了次日,大家陸續起程,望海州 招賢鎮而去。   先說金大力、王殿臣、郭起鳳三人,改扮$ ,齊聲說道:「求老爺開恩!」   李昆道:「你速將那女子放出,萬事皆休!」眾莊丁又磕了兩個頭,才爬起來出去 ,一會子,帶了一個女子進來。李昆問道:「你這女子,因何被他搶進?你姓什麼?家 住哪裡?」那女子道:「小女子姓陳,父親叫陳德貴,家住陶家廟。昨日因往外婆家去 ,不料走錯路途,走過他家莊前。遇著這裡一個少年人,就喝叫壯丁,將小女子搶來, 關鎖在屋內,不知是何道理?我家父母還不曾曉得。」說罷痛哭不已。李昆道:「你不 要哭,咱叫你父母領你回家便了。」便叫莊丁去到陳家送信,叫領人。又將樊洪的母親 請出來,安慰了一番。樊洪的母親道:「皆是老身管束不嚴,他們自作自受。只求老爺 們在施大人跟前,方便兩句就是了!」欲知後事如妹,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一五回 施賢臣因公參縣令 朱壯士仗義救書生   話說李公然捉拿樊洪、林魁,待至天明。卻好陳德貴來領女兒回去,陳家感恩戴德 ,自不必說。李公然便令莊丁僱了兩輛車子,將樊洪、林魁、馮氏三人,綁在車上,又 到陶家廟王家飯店,招呼李勇、張才,又還了飯錢房錢,這才押解三人,一路進城銷差 。進得衙門,李昆將前後的話,稟明一切。施公先差人至山陽縣,提趙氣清到案,立刻 升堂。將樊洪、林魁、馮氏等,嚴加審訊。三人毫無遁飾,一一招了。施公命他三人招 了供,收禁,按律定罪。此時趙氣清已提到。又把王紫霞帶上堂來,問他斑鳩一事。二 人發怔,想了多時,想起道:原來這兩個斑鳩,是三官廟內白果樹上的。前因風雨打 落,雛鳩將翅膀擦傷,多虧趙氣清養在籠內。養好了,任其飛去,不意竟然會鳴冤。施 公聽了,歎惜不已,因將二人釋放回廟。施公退堂,賀人傑又將陶家廟贈金Ε,夜間盜銀 的話,說了一遍。遂將所盜銀兩,交存庫中。施公點琈首稱善。及至陶老兒報案,山陽縣 詳報上來,施公早已知道。當傳到山陽縣,嚴訊了一回,說他:判斷鞹明,因循致誤, 勒令休致。在本省候補人員內,揀選精明幹練之員,請補斯缺。   再說朱光祖自從在贑榆縣獻計,捉拿了毛如虎,他就回 去,一年有餘。近因事情 已清楚,思往淮安一走,去看看眾家兄弟,並給施公請安。這日走至西壩,時將日落, 忽然天下大雨。猛見一座廟宇,著走到山門避雨。只見一個小童,手內提著雨具,只 呼:「相公在哪裡?」喊了兩聲狤人答應,便自往東去了。又見庵內角門開處,出來 一個小尼,低低答道:「你家相公在這裡呢!」朱光祖一見,頗為納悶,站起來便去追 趕小童,將小童趕上問道:「你喊哪個?」小童道:「喊我家相$ :不許眾 口囂囂,若有什麼情節,或是要賑,或是冤枉,只要帶上三四個人來回話。手下人當即 遵諭,傳話下去,並帶上四個鄉民。只見那鄉民衣衫襤樓,形容枯槁,苦不可言,跪在 轎前,只是口稱大人救命。施公問道喻:「你們哪裡人氏?」那四個鄉民回道:「小人們 皆是徐州百姓。小民等現在忽遭水患,已是不幸;不想近日水中出了水怪,時常出來現 形傷人。如遇腿快跑了,他便將小民等所住的窩鋪,全行拆毀,鋪內所有的東西,他也 全行劫掠而去,弄得小民一刻不能聊生。聞得大人手下能人甚多,因此跪大人,捉拿 水怪,好讓小民等得顧殘生。」說罷痛哭不已。施公睹此情急之狀,心中實實不安,便 道:「爾等且自退去,本部堂自有主意,給爾等除害便了。」復又問道:「這水怪現在 何處?爾等可知水怪從何處出來呢佩?」   鄉民又道:「離此不遠,有一深潭,名曰白龍江,又叫龍窩,那水怪就在這潭裡。 每夜約二三更天,就出來了。」施公聽罷,便叫鄉民帶領前去查看。約有半里路,鄉民 指道:「就是那深水有漩渦的地方。」施公查看良久,又四面看了一回,只見滿地窩鋪 ,慘不忍睹,當令鄉民且退。施公回船,到了船上,心中實實不樂,便與大家商議道: 「此間百姓不幸遭此水災,已是可憐已極;再有水怪擾害,更是可慘了!」計全在旁說 道:「據守備看來,照那鄉所說,既不傷人,而又拆毀窩鋪,搶掠物件,其中定有原 故。」黃天霸也就說道:「大人的明鑒,計守備之言,甚是有理。待末將今夜前去,以 代百姓除害。」畢竟捉拿住水怪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一七回 黃天霸怒擒水怪 何路通獨探龍窩   話說黃天霸聽了計全之言,便要前去察看動靜,將水怪捉住,代百姓除害。施公聽朒 說道:「黃賢弟不可鹵莽,須三思而行。」天霸道:「大人言之差矣!此間百姓遭此大 難,苦不勝言,水怪不除,水患又大,百姓不能免此苦惱。今晚定要前去。輇況末將戰 爭之事,已經歷過多少,何怕一個水怪呢?大人不必疑慮!」計全道:「黃賢弟不必拘 執,今夜蹐前去,看看動靜,未為不可;若醛真是水怪,咱們再作商量,總要將他除了, 百姓方得安枕。」施公道:「計賢弟之言,甚合吾意。黃賢弟亦不必徒抱奮勇,見機而 作便了!」黃天霸見施公准將前去,這才唯唯退下。到了晚間,他便帶上兵刃,獨自上 岸,來到窩鋪面前。叫災民騰出一個窩鋪,進去坐下。又叫幾個老民進來,大家席地而 坐,細細問了水怪來蹤去影,可有什麼聲息。   眾災民道:「也沒有什麼聲息,只是嗷嗷的亂叫。」黃天霸道:「咱今夜給$ 若泥於終隱,竊為賢姪不取焉!還請三思,勿過拘執才是。」萬君召道:「老 叔勿急,容再達鄙意,老叔當自明之。」褚標此時見他執意不行,不覺氣往上衝,因 道:「賢姪無須故意推辭。如蒙見允,請以一言;若竟不行,亦請一絕。某當即告辭, 勿作老厭物,有擾清安。」萬君召笑道:「老叔何太迫耶?無論行止,也得容某三思 。而況某與老叔闊別數年,今既前來,某亦當聊盡東道,切勿相拒太甚瓳鷿使某汗顏!」 說著,即命擺酒。不一刻,酒已擺上。此時已是下午,二人就入席暢飲,絕不再談此事   飲酒已畢,將已二鼓,萬君召就請褚標在書房安歇。褚標也就去安睡去了。到了書 房,暗自想道:「這廝太可惡。咱若在少年,聽了他這些言語,早已與他絕交了。且待 朱光祖明日到此,看他如何,再作計議。」一宿無話。   到次日,又問萬君召行止如何?萬君召仍無決斷。褚標也不追問。時將午刻,只見 莊丁報進說:「朱光祖來了。」萬君召一聽,好生詫異道:「他去未許久,何以又來? 」當令莊丁去請。少刻,朱光祖走進,正欲與萬君召說話,忽見褚標在旁,故意說陉: 「小弟前去奉候,不意未遇。後聞施大人見諭:說是老哥已到這裡,來請君召兄弟。彼 時小弟不知何事。後又聞施大人說出蔡天化那番事來,這才明白。小弟當時就對施公說 了一句無意話:『大人雖派褚某前往萬家莊,那君召兄弟是個不管閒事的人,恐怕未必 肯來。』哪裡知道把這句話說出,施大人即問小弟道:『想是你與萬君召壯士也是要好 的朋友。既如此說,褚老英雄一人既未能將萬壯士請來,還請你再去一趟,幫同褚老英 雄前去說項,務臡要將我求賢若渴之意說出,必定請他前來。倘再不行,我即親自前往, 效那劉皇叔三顧草廬之事了。』小人被你家大人纏繞不過,只得遵諭前來,邀請咱們君 召兄弟。但是咱一路想來,既有老哥這老面子,又兼大人那種誠意,想君召兄弟一聞此 言,定是願意前往。咱不過既蒙大人之托,不得不到此一行,都算是來過一趟了。」說 著,又望君召說道:「老兄弟何日啟行呢?」萬君召聽了也覺好笑,暗道:「他們做成 圈套,前來誘我。這是何必呢?但既如盢,若再拒絕,就對不起朋友了。」因道:「朱 大哥!昨日小弟與褚老敘談了一日。小弟本不願去,後因褚老叔再三相勸,小弟雖未明 言,本擬過了明日,後日與褚老叔前往。但去雖去,設若其功不成,還求二位善為說辭 ,請大人格外寬宥才好。」褚標、朱光祖見他已允,均大喜道:「但請放心,君既肯行 ,此事未有不成之理。設若不成,包管大人斷不見責。」萬君$ 溫球獲到,本部堂 或看貴縣一官非易,從輕懲處。倘再怙惡不悛,袒護惡霸,本部堂斷不輕恕。那時,貴 縣可不要怨本部堂鐵面無私!姑候明日訊明原、被告人等,貴縣便請回衙,趕緊緝獲溫 球到案。」胡縣令聽了這話,哪敢強辯?只得請了安,告退出去。   次日施公升堂,先傳原告陳仁壽問了一遍,即將梁世和夫婦父子提來。梁世和夫婦 跪在下面堊,又將前情申訴了一遍。施公又命將梁玉貞帶上。玉貞跪下,先磕了一個頭。 施公問道:「陳仁壽是你何人?」玉貞道:「是小女子表兄。自幼經父母憑媒說合許字 ,尚未過門。」施公洶:「溫球將你搶去,你曾被逼過嗎?」玉貞道:「小女子燽曾被 逼兩次,後因小女子驚嚇成疾;又虧溫家一個姓劉的老僕婦,多方防護,所幸小女子未 被污。」施公道:「這還是你的造化。但是溫球究竟為著何事,誣害你父母兄弟?可知 道麼?」梁玉貞又將前情申訴一遍。施公命她退下去,帶桃源縣原差。下面答應,將兩 原差帶上。施公問,:「你是去捉梁世和鷟家四口的麼?」那原差道:「是小的奉了 縣太爺之命去捉的。」施公道:「你兩個喚作什麼名字?」   兩個原差回道:「小的名喚吳能。」「小的名喚張淦。」施公又問道:「你等前去 梁家的時節,可曾見有強盜訚缒他家麼?」吳能道:「小的未曾看見。」又問張淦道:「 你曾看見嗎?」張淦道:「小的也未曾看見。」施公又問道:「可拿著他真憑實據麼?   原差道:「也不曾拿著。」施公道:「你等說不曾見他家窩留大盜,又不曾拿著實 據,你等怎麼就將梁世和一唌四口拿去呢?」   吳能道:「小的這日在班房閒坐,忽見溫大爺家有個小使喚作釦子,來喚小的趕緊 前去;說是他家大爺有要緊的話說。小的不知何事,就隨著釦子去了。到了溫家寨,溫 大爺就向小的說道:『你們這兩個月內,鬧的盜案是不少了,一件皆不曾破案。   老實告訴你,現在梁世和家窩藏大盜。說不定這些案內,就有他家窩藏的人。你只 須將梁世和一家拿到縣裡,請官嚴訊一堂,就可以明白了。』小的聽說,便問他道:『 溫大爺,你老如何知道呢?』溫大爺說的是他親眼看見:某日有個山西人,實在形跡可 疑,在他家住了兩日才走的。小的聽說,就回去稟知。本官聽了這話,當時就加差張淦 同小的一同前去梁家,將世和夫婦父子四人,一並解到縣裡。經本官訊了一堂。怎奈梁 世和堅不承招。本官只得監禁,以待復訊,徹底根究。哪知他竟是個好人?那溫球竟是 個萬惡奸刁的賊子!不但小的為他所累,連本縣太爺也因他受累不淺了。」施公道:「 你曾得$ 色如土,大驚道:「這便如何 是好?萬一我那雙鉤被天霸那小子盜去,咱可真無所仗恃了!」郝天龍道:「寨主休得 驚慌,即使天霸本領精強,要去盜那個雙鉤,甚不容易。而且他絕不知這雙鉤藏在鼓內 。他此來是先打聽,看這個雙鉤究竟在於何處;等打聽實了,然後再來盜取。」竇耳墩 道:「既如此說,賢弟可前去一看,是否被他盜去?速速回信」郝天龍答應,隨即動 身出寨,直望鼓樓而去。到得鼓樓門口,只見樓門大開。郝天龍走上樓梯,向上一悢看, 涡一吃驚,實在不小。只見樓屋上面,有兩架寬闊椽子,露出光來,是通天的。郝天龍 知道有人揭去了天窯子了。再仔細一看,又見那鼓架子旁邊有拔下來的三稜釘。再從鼓 上一看,那鼓皮已篫劃腳。郝天龍即照平時那取鉤的法,向鼓內去取,哪裡還有什麼鉤 來?此時郝天龍知道雙鉤已為人盜去,便急急尋那看管雙鉤小頭目吳用人,再尋也尋不 出。只得轉回大寨,回覆竇耳墩。畢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九五回 失雙鉤竇耳墩嚇倒 報機密吳用人投誠  話說郝天龍見雙鉤已被人盜去,當即去尋看管雙鉤的頭目吳用人,哪知再尋也尋不 到。只得回轉大寨,回覆竇耳墩。且說竇耳墩著郝天龍去後,兩眼望穿,等他回信。正 在盼望,忽見郝天龍跑得氣喘喘奔進寨來。竇耳墩見他那種光景,知道不妙,便急急問 道:「咱的伙伴,怎麼樣了?」郝天龍道:「還要問他作甚麼?完了!」耳墩道:「 怎麼完了?為什麼不說明白?只管這樣含糊。」郝天龍道:「什麼含糊不含糊,明白告 訴你吧!被人家盜去了。可不是完了嗎?」竇耳墩一聽此言,只聽:「哇呀呀!」一聲 不曾喊得完,向後便栽倒在地,登時昏暈過去了。當下郝天龍等一面來救,一面口中說 道:「這才真完了,咱們快將御馬送了去罷!」還是郝天豹道:「大哥,你不要這樣說 。就便將御馬送出,也須將寨主喚醒,與他說明,然後再送出去,方是道理。終不成看 著寨主昏暈過去,咱們就袖手觀看,見死不救嗎?」於是大家七手八腳,取姜湯的取姜 湯,呼喚的呼喚。好一會,那竇耳墩才算甦醒過來,口中喊道:「黃天霸!黃天霸!你 家父子皆與咱作對定了。你既與咱作對,咱定與你誓不兩立,不拚個你死我活,我不甘 休!你以為盜去咱爺爺的雙鉤,咱爺爺就此懼你,把御馬送還與你麼?好小子!   你真是夢想呢!」此時竇耳墩真急得七孔生煙,三屍冒火,喊了罵,罵了喊,暴跳 如雷,鬧得不已。郝天龍、郝天虎、郝天彪也是罵不絕口。   郝天豹道:「諸位兄長不必作惱,小弟卻有一言,望諸位兄長容納。自古道,『兵 $ :「你喚什麼?見我有 何話說?」吳用人聽說,即向黃天霸面前跪下,說道:「小人姓吳名喚吳用人,本是連 環套的小頭目。因有機密事,特前來稟報,還求老爺屏退眾人,以便呈訴!」欲知吳用 人說出什麼機密事來,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九六回 吳用人詳細說機關 黃天霸決計索御馬   話說吳用人一見天霸,跪在地下。天霸問了他的名姓。吳用人將名姓報出。天霸又 問他前來稟報何事?吳用人道:「小人卻有機密奉稟,請老爺屏退左右,小人才敢細說 。」天霸道:「此間皆是同來老爺們。爾有什麼話,但說不妨!」吳用人道:「小人 本是連環套竇耳墩寨內看管鼓樓雙鉤的頭目。因昨夜老爺在山上遇見小人,說是前去盜 鉤。小人恐怕有失,趕著奔回鼓樓,哪知雙乒已經失了所在。後來小人一想:既然失去 雙鉤,竇耳墩必然要問小人的罪,小人因此逃下山來。本擬投往他處的,後來仔細思想 ,因聞老爺的大名,是一位忠心赤膽的國家大忠臣,而且武藝超群,名聞天下,故想前 來投誠。又思竇耳墩他雖然現在強橫,不過是一名草寇,終久都要被老爺們剿滅的,何 必在那裡隨他為寇。說起來都湦是強盜,將來天兵到此,或竟由老爺們焚毀山寨,將他等 捉住正法;小人如在寨裡,也不免玉石不分。因此左思右想,還是投到老爺麾下,哪怕 當個馬夫,執鞭隨鐙,總比那做強盜的聲名好多了。」天霸道:「你既有機密,速速說 來,不必再說閒話了。」吳用人道:「只因那匹御馬,自盜來的時候尩以至老爺第一次 上山,皆在馬房內喂養。及至老爺去後,竇耳墩便藏到那石室內去喂養了。」   天聽了此言,便問道:「你可知道麼?吳用人道:「小人知道的。小人此來, 就是要將那開石門的法兒,稟知老爺,好使老爺前去他那裡,將那御馬取回,送往京城 復命。」天霸道:「你既知道,你可詳細說來。」   那吳用人道:「那石板上面安著一副鐵環,猛然間可瞧不出,必得細細去看,才看 得出來。只要將那鐵環用手指扳定,先向外一推,後向裡一拉,那石板大開,即有門逕 可入。但必須將那鐵環再向中間按,內中便有雙連環鉤,將石板鉤定,再也不得覆關 起來。不然人才下去,一觸消息,石板即壓下來,任你有本領的人總要壓成肉醬--這 件事為最最要緊。下去之後,皆是連環路。人家但知此山名曰連環套,其實這石室內才 是連環套呢!老爺如進去時,切記八十步一轉,少一步不能,多一步不可。若實在記不 了這許多,但看那有石墩子所在,就向右首轉彎。隨後出來,都向左首轉彎。到了裡面 ,有個六角門,門內就是那養馬的所在。$ 強遇見計全,殷剛便與殷強到內堡招呼。殷龍將值日的莊丁傳了 來,吩咐一切,真是個一呼百諾,這一句話說出來,不到半個時辰,合堡的人都知道了 。馬虎鸞走到枯樹灣,只見兩旁有兩株枯樹,道路也甚闊,並不知道此地是陷人坑。正 往前走,忽然腳下踏空,跌下陷坑內。一聲響亮,當時即轉出好幾個莊丁,手執撓鉤將 他搭住,隨即用繩索綁縛起,當有莊丁扯至殷龍莊上。不一刻將馬虎鸞押至廳上,並 有一個莊丁呈上一口寶劍。花熊在旁看見,砟得是自己哹的,因方悟道:「原來他將我的 寶劍盜去。」當下與計全說明,即將寶劍取過來。馬虎鸞一見計全、賀人傑,大罵道: 「你等用這詭計將俺擒獲,這算什麼好漢,給咱做小子還嫌你等無用。」賀人傑在旁大 怒,便欲上前拷打。計全忙攔道:「賢姪不必如此好在他已被拿,暫且寄在令岳處, 多派數人看守。   等大人到此,再去請示,應如何辦理之處,悉聽大人吩咐便了。」   人傑見說,方才止住不動。計全又與殷龍道:「這惡賊悍勇異常,可惜他不為正。 若是歸正,也可為國家出力立功。如今還要請兄長多派幾個心細膽大為的人看守,將 他看管起來,更要多加兩條麻繩,加一加綁,方免後慮。」殷龍道:「不消賢弟費心, 愚兄這裡多可應辦。」只見莊丁插口說道:「大老爺不消煩慮。這綁縛他的繩索並非麻 繩,卻是牛筋結成的。小人們知道他是個要犯,又聞他甚狠,恐有疏虞,故特為拿這牛 筋繩將他綁起,任他本領再大,也斷不能將這牛筋繩掙斷的。」   計全聽說,甚是放心。莊丁也就即刻將馬虎鸞押解出去,自有地方將他鎖起來,派 人看守。   此時天已正午,殷龍早已命人備了酒筵。當有莊丁來請,酒席業已擺上,殷龍便邀 計全赴席。大家跧入席,分賓主坐下。   真個是歡樂暢飲,直飲到日落西山,方才散席。這日便留計全、賀人傑並花熊在莊 上住下。殷龍晚間回到內室,早有他妻子李氏向他說道:「我日間聽計老爺說道:『施 大人本擬出京回任時,預備給人傑完婚。』此事在我看來,施大人陛鮀見之後,回任與否 尚在未定;人傑今年也十八歲了,賽花兒年紀也不小了。   難道施大人既有此意,又難得他老人家現在這裡,不如等他老人家明日到我家來的 時候,就請計老爺與他老人家說,留人傑在此,擇個吉日,代他們把這百年大事成就起 來,免得隨後又要費許多周折。好在女兒妝奩一切,終是預備現成的,只要揀個吉日就 是了。不知你意下如何?」殷龍聽了甚是有理,因道:「你這話說的卻也不錯,不過有 一件,你我皆無可無不可,即是人傑也沒有儼$ 你且隨我來。」   不一刻到了一個地方,智明上前敲門,只聽裡面有人答應,將門開了,放智明、智 能走進去。當下那婦人見了那智能倉皇,便開口道:「你等為何慌張得如此呀?」智明 即將以上的話,說了一遍。那婦人道:「既如此,且在此暫避一夜再說罷。」當下兩個 賊禿安歇下來,且待天亮,再回廟內送信,暫且按下。   再說天霸等見智明逃走,他等也不追趕,恐怕房中那個賊人還要逃走。因即趕到房 內,看了一看,見智亮仍昏臥地,不能動彈。天霸即令人將他綁起來,以便明日送交 本地官審問。此時客寓的人都知道捉住刺客了,也都起來看視。不一刻將智亮綁住。此 時智亮已醒過來,心中好不切齒。施公便纬命人看守好了,以便送縣。你道施公明明坐在 那裡"盹,智亮明將刀刺去,這施公又明明將身子一歪,跌倒在地,是施公明明被智 亮刺中,又為何猯施公並不曾死,而且未受微傷,反是智亮中了暗器被擒,卻是何故? 原來天霸自從與施公說明,忽遇見和尚隨尾在後,囑令施公不必再去關王廟之後,他便 回到自己房內,用晚飯略歇了片刻,準備三更將近,再行起來去保護施公。哪知到了二 更將近,忽聽屋上隱隱有腳步聲,這種聲音,若在稍微心粗的人也聽不出。只因他心細 神定,刻刻留心,聽了這腳步之聲,當即暗自說道:「不好!屋菘有人。」即刻立起來 拿了刀,即奔施公房內而去。打從院落經過,將頭仰起一望,屋上一看,只是有個人影 兒一晃,早不見了。天霸便知道有了刺客,此時也不及喊眾人,趕奔到施公屋內,見施 公在那裡打盹,施安也在旁站著。天霸看見施安,即向安招招手。施安過來,天霸向 耳畔邊說了兩句話:「等賊人來時,協力兜拿,房中自有我保護。」施安即便出房,敪 去招呼何路通等人。天霸又不肯驚動施公,復又想道:「我何不用個法子,將賊人引誘 進來,使他中我這條計。」因輕輕的將窗格開了兩扇,他便伏身躲在施公背後,引得賊 人進來,好去捉他。所以智亮進來的時節,做夢也想不到,天霸躲在施公背後。但見施 公坐在那裡打盹,又見房內並無一人,因此躥身進房,拔刀就刺。哪知天霸等來得切近 ,先將施公坐的那張椅一挪,施公已坐立不住,身子一歪,跌倒下去。讓出個檔兒,他 便出其不意,一鏢認定智亮下部打去。智亮哪裡防備?正中大腿胯,腿只一軟,一負痛 ,所以向後便倒,栽倒在地。及至智明見智亮栽倒,知道不妙,趕著進房,預備救助, 又見迎面飛來一物,這也是天霸見第二人來,滿想「一箭射雙雕」,因又祭上一鏢。   不意智明躲得快,不曾打中,只在肩頭$ 帳子、被褥,靠鋪旁邊,上首設有兩張書櫃。那櫃可不小,櫃門關住,上面有 鎖鎖著。殷龍就有些疑惑,到了此處,便執著燈,走近書櫃,仔細一看,卻早已看出破 綻了。原來那櫃門是假的,內裡藏了消息,若要將消息在那裡一帶,這兩扇櫃門,登時 就開,人便可從此進去;這邊也有消息,只須櫃門上那把鎖辛按,櫃門也就登時大開戥。殷龍看罷,心中大喜,便低聲與賽花說道:「我兒你可瞧見麼齲?」   賽花道:「瞧見了。合該這禿驢要倒運了。」話猶未完,只見外面已有道人送進酒 飯來,在桌上擺好。那道人就請殷龍父女去用酒飯,而且頗見慇懃,向殷龍道:「我家 大和尚因有點小事,未便過來相陪。請你老多躧一杯罷。」殷龍也就回說:「請你謝謝 你家師父,就說我感激他盛意。」那人答應。   殷龍與賽花二人飽餐了一頓,卻不敢飲酒,恐怕誤事。壺內酒,卻潑在房內地下去 了。此時已經有二更時分,殷龍道:「咱們就在這房住下,等等消息,再做計議罷。」 賽花答應。   當下父女兩個,就進了上房。殷龍一倒身,向那鋪上一困,養歇養歇精神,好去動 手。才倒上鋪,不到片刻,就聽見櫃門吱嘎一聲響,殷龍知是他,暗暗將賽花喊過來, 說了幾句話。賽花就在鋪上一坐,低頭如有所思;殷龍在鋪上,故意打起呼來。   賽花偷眼觀看,只見那櫃門果然大開。那和尚從裡面走出來,在櫃門口略停腳步, 一聽了鋪上有人打呼,知道那老兒已是籙熟,便走至賽花面前深深一揖。賽花故意驚惶 道:「和尚!你且放穩重了,為什麼一人到此?你且退去。我父親現在睡熟了,我是個 女子,不便與你接談。」口中只管如此說,那眼睛還是只管溜。無量看著了哪得不動心 ?更向前走近一步,道:「小僧大膽,一見小姐如此美貌,就心慕神往。好容易將小姐 請到此間,總要小姐行個方便才好。」殷賽花見他如此說法,心中恨不能拔刀,就此一 刀將他砍躅為兩段;又恐他寺內人多,外面眾人未到,一經動手,無人接應。只得耐著性 子,臉一紅,口中說道:「和尚!你敢是瘋了麼?你趁著我爹爹睡熟時,你來欺負我女 子麼?」無量道:「小僧怎敢欺負?實在是心愛不捨。   務祈小姐方便。」賽花道:「這可不能,你趕快出去,若再如此,我要叫我爹爹了 。」無量此時也就勃然大怒道:「我且告訴你,這是什麼地方?你不進來算是你的運氣 ;既然到了這裡,想不給你師父快樂一夜,那是斷斷不能。你如果是明白的,好好跟師 父到那邊屋裡,先陪師父飲幾杯酒,然後與師父行樂,咱把你菔做心肝般看待。若有半字 不行,那可由不得你不$ 八個少婦呢!皆被這和尚搶來的。乞你老人家開恩!一起將他們救出 去罷。」賽花道:「既如此,你且引路,蔌給姑太太進去看看再講。」說著,婆子答應一 聲,轉身走進。   賽花隨後跟來,轉彎抹角,過了好幾個彎子,這才到了一處,四面明窗淨幾,陳設 精緻。賽花到屋中坐定,就有好幾個婦女走過來說道:「這小姐,敢也是給那賊禿搶來 的麼?」賽花正欲答言,那婆子在旁說道:」這位姑太太並非和尚搶來,他是來殺和尚 給大家救命的。現在外面住持爺已被殺了。特來救眾人的。」那些婦女一聞此言,大家 環跪下來,齊求道:   「總望小姐速速救我們大家性命。若遲了,這廟中不止賊禿一人,還有許多呢!若 要齊來,那可不得了呵!」賽花道:「你們不要害怕,咱熄奉施大人之命,前來捉拿凶 僧的。外面還有許多老爺們在此,廟外更有官兵圍住,不怕那凶僧再來。」那些婦女一 聞此言,真是個個喜出望外。賽花又向那婆子說道:「這間屋內出來的路逕,可走哪裡 去?」那婆子道:「來看!東首還有一芍個門,通著方丈花園裡面。」賽花道:「你且指 我看來。」   那婆子又帶他去。賽花看在眼中,到一處就代他看破一處消息。   走了片刻,又到了好些層數台階,一層層走上去,婆子指道:「這就是翻板的背面 ,若是上面有人踏著這個翻板跌下來,跌入坑內,叫他們拿住。」賽花仔細一看,見 旁邊有兩個大坑,坑上兩塊石板。賽花又問那婆子:「這裡怎麼上去?」婆子說:「你 看我使來。」賽花答應著,只見兩旁有兩個窟窿,婆子將手向窟內一按動,毫不費事, 那石板就轉開。賽花已然明白,急將手中刀在那石板旁邊,用刀一划,忽見那塊石板下 落坑內去了。此時卻現出一個地道出來,賽花便由台階上出了地道,果然是座花園。只 見花園牆上兩個黑影,一個在前面跑,一個在後面追。不知此人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四七回 李公然香悶眾淫僧 眾英雄大破關王廟   話說殷賽花出了地道,在花園內,忽見那牆頭上兩個黑影子,一個在前跑,一個在 後追。那前跑的那個,實在跑得飛快;後面追的那個,再也不上。殷賽花再仔細一看 ,原來前面那個卻是個和尚,後面追的卻是黃天霸。你道這是為何?只因黃天霸等到了 關王廟,大家上了屋。賀人傑就直奔方丈,幫著賽花去拿無量;黃天霸等都性了禪堂, 捉拿智慧、智能、智武等人。合該這一起凶僧就縛,大家都困著了。李昆就出了個主意 ,與天霸等說道:「咱們能不與他們廝殺更好,只要將他們一起捉住,咱們可不必費那 麼大事䏝。」天霸道:「李昆五哥!你$ 送回瑯琊山,交與王朗,他也就真 個走了,不知去向;直至後來黃天霸大破齊星樓,捉拿王朗,才有飛雲子的說話,隨後 自有交代。   曹勇回至朝舞山,就與智明、朱世雄、尹朝貴三人說道:「現在飛雲子雖然前往北 京,能否到手也不能知。咱總要再遣一個人去京,打聽打聽;萬一不得手,那裡也有個 人知道底細。並且還可以打聽施不全是否留京內用,還是回淮安本任,我們還好另想別 法。」智明就說道:「小弟情願去走一趟。」曹勇道:「你不能去,莫若朱賢弟辛苦一 趟。」世雄道:「小弟怎敢推卻?明日前往便了疢。」曹勇大喜。說:「賢弟此去,務要 謹慎小心,不可疏忽。」朱世雄唯唯答應。次日就別了曹勇往京師而去。及至到了京中 ,細細打聽,那琥珀夜光杯早為飛雲子盜去。   現在京城內一體訪拿盜杯之人。並有旨飭令黃天霸等細細訪緝絡,務要人、杯並獲。 朱世雄打聽清楚,好不喜悅。就將此事擺在一旁,再探施公是否內用,抑係回淮?  這日有旨下來,著令施公仍濱回本任;黃天霸又升了江南提督。等到施公陛見出京的 這日,朱世雄暗暗想道:「我若此時回山送信,叫他們前來攔劫,這件事不必妄想;他 手下有這些人,如何攔劫得去?我何不跟他下去?等他沿路住下,若有疏漏的時候,我 能獨自將施不全拿住,送回山中,這件事也算是一件驚天動地的事了。」因此跟圜施公 一路而來,可巧這日社公在瑯琊驛住下,又往二賢村遊玩,不期竟被朱世雄說著。當施 公出了驛館,在街坊閒遊時,朱世雄正在酒館內飲酒,瞥眼見施公出來,又看了看,並 無一人跟隨,好生歡喜。當下就尾隨於後,爭奈人多不能動手;及至到了二賢村,又被 呂雲章邀入莊上。朱世雄暗暗想道:「你這贓官!除非是不出來,你若要由此經過,卻 休想逃脫。」想罷,便在樹林內暗自躲好,等到施公由莊上出來,朱世雄在暗中打探, 見呂雲章並未著人護送。朱世雄便等施公到了林內,他由施公身後,拿出鐵尺,在施公 腿上打了一下。畢竟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五二回 惡智明疑是疑非 賢總漕不生不死   話說朱世雄一鐵尺將施公打倒,當下綁縛放起來,用衣服裹好,背負飛奔而走。看看 天已將黑,走到河口,叫了一隻,將施公放在船上,他也上船,喝令船家開船。那船 戶不知底細,便問道:「今夜如何開得?且到天明再開罷。」此時施公卻也醒了,聽說 此話,便大聲說道:「船家你萬萬不能開船!這個人是個強盜,我乃漕督施某,被他搶 奪而來;你若能將這強盜拿住,將本部堂送回瑯琊驛,本部堂自有重賞。」此話尚未說 完$ 。   眾人見他言語實在,也就一齊在後面跟來。約走了一里多路,見旁邊有座古廟。那 人將廟門推開,讓眾人進去,然後又將門關上。到了大殿院落,著月光,向著天霸等 人納頭便拜,眾人甚是詫異。小西道:「汝這人姓甚名誰,何以知道大人的消息?此時 見面,又何以行此重禮?從實說來,好與咱等明白。評那人道:「黃總鎮!小人不是別 人,就是大人在江都任上時捉住的那王鴑。只因近日在瑯琊山棲身,昨日奉令下山差事 ,晌午回山,聽說:『二大王朱世雄將漕督施公捉住,現在關在茅廁裡面,使他先受些 穢氣,然後腹剜心,為綠林中朋友泄恨。』小人聽了此言,嚇得魂不附體,起緊衵差 已畢,到那廁屋裡一看,果見施大人弔在那裡,已是半死的樣子。當時欲想救他,又因 一人乏力,救他不出。只得想了一法,如此這般,問明了首尾。」說著,就將酒醉了嘍 兵的話,告訴了眾人一遍。然後又說道:「黃總鎮!這事萬萬不可遲延。今夜大人睡在 暗室裡面,遙想尚不礙事,但是明早便要殺了方才那個大漢,與我們山上大王很有交 情。」但是這大漢,何以認得山上的大王?不知隞雄說出什麼來,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五九回 眾好漢回轉瑯琊驛 三英雄潛入朝舞山   話說天霸見王雄說出施公下落,隨問:「吳球何以與山上大王有這交情?朱世雄又 從何處捉住大人?」王雄道:「這吳球雖是個砍柴的樵子,心地卻是甚好。雖有一身本 領,不願落草為寇。他此時懷恨恩公,大約也是平時與王朗等說起大人專與綠林中作對 ,害了多少英雄豪傑,所以他不服這氣。聽見朱世雄將大人捉住,也就要去看望。為今 之計,若能夠將話說明,告知大人是為國為民,並非與強人作對,能將他疑心除去,請 他同到朝舞山去,大人包管是萬無一失。」天霸道:「他今與我殺了半日,此時即便前 去,他也未必相信。而況他出沒不定,雖知他住貓兒墩,狃方才那林中一帶,也不見有房 屋,叫俺到何處尋他?此時不知大人便了,既知大人在這朝舞山上,拚著俺這身本領, 哪怕他有千軍萬馬,皆要將大人救出。你且將路逕說明,俺此刻便去是了。」王雄道: 「小人豈不想如此?只因那座山頭十分險峻,由此前去,有十數里河道,方可得到山下   上岸之後,盡是小路,就連我們本山的人,黑夜之間,尚難出入。昨晚朱二大王就 是在昌家莊前面樹林將大人拿住,從後山河路乘船上山。總鎮此時若冒險前去,設若誤 入他埋伏,那時豈不誤了大事?且設法將大人救出,隨後自然知道。但是這山頭雖不比 瑯琊山高大,也非比尋常,論你三人雖有偌大的本領,這道寬$ 這不是倒運嗎!」天霸聽得清楚,知是曹勇到了 這裡,趕著將人傑一碰,將身軀躲入假山後面,等那兩個孩子走過,也就提步隨後跟來 。只見出了船廳,穿過竹院,過有了十數進深宅大屋,方到了一個方廳,四面八方,雖 有格扇,那前面有塊石板,忽然豎起;裡面卻現出鐵門,前面兩層坡台,由此進去,復 見銅鉤響動,依舊還原。天霸看在眼內,不禁詫異說:「這是他會客地方,便有如此關 鍵,那齊星樓更可想而知了。」當時與人傑側身躥下,只聽裡面許多人講話,有的說: 「曹大哥不須煩惱,但求王大哥大事定後,咱們不怕不富貴。」   有的說:「咱們這齊星樓也是人間少有,天下無雙。將這物放在當中,一日不得出 樓,不全一日不能無事。違了欽限,固然有罪,若來爭取,也是死命一條。而況我們這 班弟兄,誰人好惹。總之,天霸再有通天本事,到了齊星樓前,恐也入於死路。」   天霸聽了此言,只氣得兩眼圓睜,雙眉倒豎,欲想便此殺入裡面,無奈見他有這埋 伏,又因齊星樓尚不知在何處,因此將怒氣按住,復行與人傑穿過方廳。但見無限的房 屋,排列面前,只不知齊星樓在於何處。天霸道:「此時已四鼓了,只不見那個所在, 這山勢又高,加上這座高樓,豈有不見之理?」說著,兩人復躥到前面,四下看來。不 這齊星樓究在何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七一回 入深地問路殺更夫 闖高樓放箭傷人傑   卻說黃天霸與人傑兩人到了高坡之處,四下一望,只不知齊伹星樓在於何處?心下正 在著急,忽聽遠遠的一派鑼聲,由東北角而來。天霸不知何故,但聽那聲音漸來漸近, 到了院前,乃是兩個更夫,敲著更鑼四處的巡夜。當時天霸怕為人看見,仍然躲在屋上 ,伏在瓦上,以躲過這兩人。哪知人傑性急,一時見找不到高樓,見此兩個更夫,隨 即躥蓱上前,到了他後面,抬起右腿,一腿打去,只咕咚一聲,擫栽倒在地。前面那人不 知何事,正欲回身來望;人傑舉起左腿,復又打倒。兩人見是夜行的強人,知道事情不 妙,便想叫喊起來,人傑早著一個更夫,刀柄一抽,刀口向上,刀背向下,在那更夫 頸上壓定。   罵道:「你這狗頭,若叫一聲,便送你回去。」說著,天霸也飛身下來,將前面那 人揪住,刀也如法炮制,不詑他出聲。更夫見他兩人各執明晃晃的利刃,早已將舌頭嚇 短,連忙說道:「爺爺爺,饒饒麹饒命!」人傑道:「你要性命,咱有一句話問你,如 若說明,便放你回去。你這山上那座齊星樓在什麼地方?快說明來!你便無事。」更夫 聽了此言,說:「樓樓樓。。   樓不是在前面麼?」人傑道:「$ 役、書差兩旁侍立。先將李賀芳帶上來,問道:「汝供你表嫂謀殺親夫,可知你 那位表嫂實是個孝婦。本縣已訪明實情了,好言勸汝,汝反強詞奪理,可知誣害節婦罪 名難逃,本縣若不將此案理清,也不能使汝心服。爾且具結前來,若果取出毒物,便將 汝加等問罪。」李腾芳聽了此言,心下暗想:「明是這狗官欲了此案,見我言語堅執, 特用這言詞哄嚇一番,此時若聽他道,如何能泄我仇恨?」當時回答:「小人所稟,實 係真情,若是虛浮,小人反坐便了。」   說罷,當時便具了一張笹切結送到案前。劉大成復又說道:「王氏乃女流之輩,問案 之際,本縣與汝應得避嫌,你我二人,權在此堂上,令他婆婆協同屮王氏,並媒婆等人, 到上房取驗,若有毒物,隨稟前來,你心可甘服麼?」李賀芳此時拿穩取不出物件,當 即回道:「只求我姑母親眼看見,取出了這物,小人也就深信了。」說罷,大成便命媒 婆並李氏、王氏,同到那花廳對過閒屋裡面,復行將太夫人、夫人請出,督同看見。   只見太夫人向李氏說道:「你這媳婦甚是賢孝,可知你兒子身死,並非他不端之故 ,乃是他貞烈所致,以至生此毒物,傷害你兒子性命。我們老爺稟明施大人,方得了這 件法,為你兒媳申冤。你在這裡眼看求著便了。」便命媒婆取物,李氏也不知何故,說 道:「我媳婦本是個好人,無奈我兒子身死可疑,因此前來控告,若蒙老爺問明,依然 留我媳婦,以盡殘年,也就感激不盡了。」說罷,只見那個媒婆,命王氏躺下,先將底 衣脫去,命李氏將兩眼遮蓋,免得她見了害怕。隨即從身邊取出一根短小鐵條來,一面 用牛肉裹好,先在滾水內燙得濕熱,然後由下部誘引,用力往外一拖,只聽砰的一聲, 突見一物抽出在地,隨即上前將它擊死於地下。   李氏此時大驚失色,忙哭道:「我媳婦也不是妖怪,為何裡面有這毒物,難道我兒 身死,便是這物件害死的麼?」摵夫人連忙道:「何嘗不是?若非施大人尋出這個道理 幾乎將你媳婦冤煞了。」說罷,便將王氏攙扶起來,連忙問道:「你此時覺身上怎樣 ?」王氏道:「不知何故,但覺腹下鬆了許多。」   媒婆當時說道:「娘子,你肚子有此怪物,焉得不害人的性命?   現在老爺在堂上等信,我去稟明就來。」說罷,便取了那毒物,到了花廳,正是劉 大成在那裡盼望。見她走來,隨即問道:「媒婆,爾可曾驗明白麼?手中所取何物?」 媒婆見問,鍮忙上前稟道:「小人奉命將王氏試驗,果如施大人所言,腹中有此一物, 現在此間,請老爺審閱。這仇瑤身死,必是為此物咬斃的。」   劉公聽了此言$ 動氣,總因自己手辣,不肯輕易動手,反將一肚怒氣按捺下來。誰知後 面褚標正是忍不下去,媼當即上前喝道:「汝這少年,如此撒野!俺朋友問你的路,你不 知道也就罷了,為何不許他另問別人?難道這鎮上是你一人家住麼?還不與我鬆手?   像你這模樣,也要在俺面前罵人!」少年見褚標前來說他,當時轉過臉來,高聲駕 道:「你這個老烏龜,老子與他說話,誰要你多言?你來,我爺爺就與你作對,只要你 認得爺爺的拳頭,也不打聽打聽,爺爺在鎮上,誰不知道這個王大拳,容你這個老殺材 的多嘴。」褚標見他舉起拳頭,實是又怒又笑,罵道:   「你這小狗頭便叫王大拳嗎?你褚爺爺也叫褚大拳,怕你那個大拳遇見俺這大拳, 就叫王不拳了。」那個少年聽了他言,哪裡容得下去?當時舉起拳便向褚標的胸前打屄下 。褚標倒也好笑,順手向外一推,只聽咕咚一聲,一個仰面朝天,早跌在地下。   當時爬起身來,抱頭便跑、嘴裡罵道:「你這兩個老雜種,在此等著爺爺,總叫你 吃苦頭便了。」說著,出了鎮口,飛奔而去。朱光祖笑道:「這人也是倒運,今日遇見 你我,但不知他姓施甚名誰?」旁邊那店內說道:「二位爺!這人便是前面萬家村的,此 人姓王,你老問萬家村何事?」朱光祖聞了此言,便問他的路逕,不知那人說出什麼, 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八一回 見良友入室談心 命表弟躬賠禮   卻說朱光祖聽那人說出萬家村來,連忙道:「在下正要向萬家村去,不知走哪條路 逕?欘想借問一聲,偏遇著這雜種,胡鬧了一氣。」那人見朱光祖年紀雖大,卻是甚有 精神,知他兩人不是尋常之輩,因指道:「此揝轉彎向東行,過了那三岔大路,前面一 帶樹林便是了。」朱光祖謝了一聲,遂與飿褚標兩人順著他說的路逕走去。   到了前面,果然一派村莊,不下有四五十戶。朱光祖道:「這地方不錯了,他的住 宅,還在這莊子後面。」說著,便向前引路,繞過大莊,復向小路走去。遠遠見一所莊 房排立在對面,莊前有一道護河,兩邊也是栽的楊柳,沿堤一帶有幾只漁船在那裡撒網 ;當中一道石橋橫臥在水上。兩人過了護河,便是個大大的打麥場,鍬鋤犁耙,無不齊 全。門外高積了一個草堆,高過屋脊;大門口外坐著個小童,石凳上拴著一頭黃犢。   看見有客前來,連忙起身問道:「二位客人到此何干?且請說明,好進莊通報。」 正說之間,裡面早出來兩條惡犬,見有生客,不住亂吠起來;接著又走出一個四五十歲 中年老者,向朱光祖詢問。光祖道膌「煩你進去通報一聲,說淮安府黃總兵衙門內有位 姓朱的,同一位姓褚$ 方剛,在此開設個吃食店面,往來 皆住在客店中,好酒好肴,悉聽其便。」天霸道:「既有這座所在,你便前去通知,俺 三人後來便了。」趙五聽了此言,隨即趕先前去,到了鎮上,見方家店前,擁著個大大 的人圈,叫喊之聲,絡繹不絕。趙五不知何事,只得將長衣掀去,兩個拳頭用了個分水 式,一聲叱咤,闖進店中,便當中一站,將兩首的全部分開,連忙高聲叫道:「佛爺爺 !有趙五在此,你我皆江湖上朋友,有話巨說不妨,何必彼此較量。」說著,將方剛推 了過去。   那和尚忽見來了一人,將自己攔住,也就向趙五道:「朋友,且聽我講明,便知出 家人的委屈。咱與朋由潼關而來,到了河南,不期抱病,俺想等他數日然後同行。誰 知一病半月,精力不佳,暫時不能舉步;只因要事在身,故命俺先自啟行。   今日到了這店中,覺得身子不爽,猶恐再去趕路,艜了風寒,反誤了事件。見這店 中也還潔淨,遂取了五六兩碎銀,命他代辦些面飯;上午已過,下晝時分肚中饑餓,命 他蒸兩籠饅頭偈酒。誰知他早間將銀兩取去,此時便壞了心腸,這店內許多客人,走進 來的,俱皆吃畢,只有俺的久久不來,你道是惱與不惱?因此俺請教了他幾句,反說俺 是出家之人,不應吃這牛肉饅頭;故俺一時氣惱,與他動起手來。不期台駕到此,有何 見教?」趙五還未開口,方剛早已罵道:「你這賊禿,還虧你會撒這謊話,若葌開言, 便要汝這烏珠去合藥!你道俺懼你不成?」   趙五知他兩人總有不是,因道:「方大哥,你且將原委說來,究竟何以動手?」方 剛道:「五哥有所不知,午前這禿廝過來,便蠻喚亂叫,要了這件,復要那件。因為是 件生意,只得命小二小心服侍。吃畢之後,計算各帳有八兩多銀;向他討要時,說簵我 是出家之人,與這裡募化頓午飯。咱還道是嬉笑的話頭,也就不向下問。方才下晝之時 ,又要許多酒菜,小二便向他要錢,他便老羞變怒,敲打起來,以致彼此爭論。俺這行 業雖小,也是個生意,你今日來闖光蛋,他明日又來白吃,這店門早經關閉的了。咱在 江湖上也有這一派名聲,誰不知俺的手毒?他這禿驢敢來放肆,還能受他的威脅麼?」   趙五聽他所言,不禁勃然大怒道:「汝這禿驢,在俺爺爺面前,膽敢花言巧語!不 要走,吃俺一拳!」說著,左手一起,一個獨立擒王,劈面打去。和尚見他動手,也就 翻臉過來,左手向前,右手向後,用了關門捉鬼式,五指分開,便想握他這臂膀;趙五 一時性急,不孩皂白,亂打起來。和尚見了說道:「你這無用的死囚,別走了,四五個 來往,便出這個模樣,你佛爺$ 唯稱是。席散之後,已是天晚想,早有那舊玺的朋友前來會晤,迎來送往,曲盡周旋,無非為飛雲子秆好手,而棠他哥 哥初次前來,許多人未曾見過的,格外慇懃款待,彼此談論,直至二鼓之後,方才安靜   王朗揀了一所清潔的房屋,請他弟兄居住。次日清早起來,雲龍向飛雲子道:「普 潤與萬君召馳赴淮安,目下恐未到此,愚兄久聞殷龍的大名,意欲借此訪一訪,且可將 我的細底,告之與他,命他安心等候,候淮安眾人到此,便破此山,豈不是好?」飛雲 子道:「大哥所言雖是,但這山下村鎮,非止一處,知他現在何處?此時東尋西找,設 若漏了風聲,反為不美。在小弟看來:不若在此權住數日,先為打探一番。知道住的地 方,然後暗暗的前去,豈不完密?」雲龍本來性急,不等飛雲子說完,便道:「昨晚已 經說明。」遂不聽飛雲子所言,便欲行去。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九六回 用機謀復見王朗 探消息初訪殷龍   卻說雲龍欲去探訪殷龍,飛雲子雖絕意阻擋,全不肯聽,當時起身,梳洗完畢,早 有王朗前來問道:「兩位兄長不遠千里而來,實乃闔山之福;但不知三哥有何見教,設 使黃天霸等人再來攻打,有何法將他擒獲?」飛雲子知道雲龍阻擋不住,與其隨後漏出 風聲,為王朗知道,不若此時見機進言,免得隨後疑惑。當時向王朗說:「寨主但放寬 心,既有俺兄弟前來,哪怕黃天霸怎樣!常言道:『水來土掩,將領兵行。』昨寨主 曾言殷龍父子並賀人傑夫妻當在左近,俺大哥欲想就此下山,去尋找這班寇敵,若能打 死他一人,他等便少一幫手。寨主不來,俺兄弟也想說明前去。」雲龍見飛雲子言語, 就從旁說道:「俺雲龍不到此則已,既上山頭,豈能袖手?寨主有何人識他面目,且請 同俺一行,代為引路。」王朗聽此言語,心下甚是歡喜,乃道:「多承二位兄長的美意 ,但是遠路而來,合歇息數天,再為奉請,此時前去,心實不安。」雲龍道:「吾們 以肝膽相照,早遲皆是要前去的,何必如此官語?」當時王朗便命人擺上早點,復請了 黃成兄弟,吃了飲食。雲龍別了眾人,帶了幾個引路的嘍兵,下山而去。   且說殷龍自救了賀人傑夫妻,恨不得將齊星樓立時破去,以報今日之仇。無如萬君 召前往潼關,不知何日方到,只得等淮安的人來,再為斟酌。這日人傑與賽花兩人向他 說道:「爹爹,你我在此,孤立無援,設若萬君召一日不來,難道俺們便不去攻打麼? 常言道:『人閒思舊怨。』你看這王朗如此聲勢,豈不令人悶煞!意想今日往山頭,殺 他幾個嘍兵,也泄了這(鳥氣。咱們在殷家堡獨霸$ :「 老爺子倒會享福,你看這座高山,好一派氣概,得閒暇無事,飲酒釣魚,栽花種竹,也 算得神仙境界了。   無怪大人兩次三番命他為官,還是不肯出山。」   兩人一時閒談,早到了東花園內,見許多孩子拿著魚竿,張七坐在澾石礅子上面,看 著眾人昪釣魚。桂蘭不敢遽然上去,輕移蓮步,到了前面,正擬上前行禮,早被那幾個嘍 兵看見,齊聲叫道:「老爺子,你昨日思念著姑奶奶,這不是桂姑娘回來了?」桂蘭見 眾人喊叫,趁–此便跪了下去,說道:「爹爹在上,女兒桂蘭這旁有禮。」張七轉砀身一看 ,果然是桂蘭前來,不覺大驚失色,連忙問道:「我兒權且起來,有話問汝。前聞天霸 升任總兵劑,汝為何不在衙門?來此何干?」桂蘭道:「爹爹有所不知。只因瑯琊山王朗 ,造下高樓,盜取琥夜光杯,藏了皇家的寶物。因此施大人三打瑯琊山,未能將樓攻 破。日前天霸與人苯傑復上山頭,中了齊星樓的埋伏,奄奄一息,困在沂州。   因此女兒求見爹爹拯救。」張七聽了,半晌言道:「這事非為父的推托。自從施大 人命我為官,那時便矢志不移,回轉山頭,不問外事。天霸現雖緊要,但是窮富得失, 聽之於天,即是汝此時前去,他若壽命短折,早已亡故;若是他命不該絕,為父不必前 去,他也是有救星的。此去山東非一朝一夕,咱實不能前往。而且王朗的埋伏不知用的 何物,俺不知道;即便前去,也不過空跑一趟,無濟於事。」桂蘭不等他說完,復又跪 了下來,忙道:「爹爹膝下只有女兒一人,天霸辛苦半生,至今尚無子嗣,設若因此送 了性命,女兒靠著何人?就是父親蓋世英雄,親生的女婿死在惡人之手,知道的說爹爹 高尚,不知道的反道是欺善怕惡,徒有虛名,為人唾罵。若能救了他性命,皇天保佑, 榨生下孩兒,兩姓兼祧,接了爹爹的後代,香煙接續,歷代流傳,豈不是受享不盡。爹爹 若不去,反貪一時快樂,誤我終身,夫若有差池,女兒這性命也就不要了!」說罷,跪 在地下,只是痛哭。   郝素玉在旁說道:「老爺子,你也太高尚了。功名不就,尚可算隱士;女婿不救, 豈非是個惡人?俺姐姐又無一男二女,設若天霸送命,你老也為人唾罵。而且施大人盛 意殷殷,致書勸駕,此時不去,豈不負他的來意!便是江湖上好漢,綠林中豪傑,也要 在旁議論呢!」說著,便在身邊,取出施公的來信。   張七拆開觀看了一回,乃道:「飛雲子既是知道這消除萬毒丸,當時何不給他服下 ,此去沂州偌遠的路程,為父的何能得去?   而且這丸藥早經用盡,非修合半年不能成,叫俺一時從何置辦?」   桂蘭$ ,一時瞧他不見,你看他的四面金漆造就,哪有鑰匙在內?」計全接在手中,先四面一 望,果然沒有一物。心下思想了一會,暗道:「這銅鎖,造成的套鎖麼?」見絲紋橫在 兩頭。計全取了一根牙籤,用刀削得如針尖一般,對定絲紋裡面,輕輕向外一推,忽然 露一根極細的銅絲,約有半寸長短。計全向施公說道:「既露出這個物件,其餘便可 下手了。」即便將牙籤放下,兩個指頭將網絲拈定,向外一抽,忽然噹啷一聲,鎖殼下 面早落了一塊銅片。   計全將銅片拾起,細為一望,邊框上製造凸槽,再將銅鎖翻身一望,裡面卻有一金 鎖鋪在當中。計全如何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二二回 開金鎖巧樣精工 擊鐵箱樓圖畢露   卻說施公看了那金鎖,仍是不知開處。計全說:「這鑰匙必在銅殼裡面了。」隨將 那銅片取在手中,將邊框上的凸邊折入銅軋夾縫裡面,卻巧不多不少,一氣將三塊銅片 撥完,上面只看見不動。綵計全甚是疑惑,暗道:「這金鎖雖是貴重,三面開來,這一面 無開他不下的道理,究竟是何機巧?想他不通。」   順手將銅片一推,誰知這三塊並在一處,知是三層槽縫,再向殼子上面望去,也是 一連三四個縫。計全不禁喜道:「這鑰匙必在上面了。」登時將銅片並做一塊,對定原 縫投了進去,早已響亮一聲,應手而下,一柄金鑰匙約半寸多長,端端正正擺在金鎖上 面,頂頭一個金圈,將他套住。施公見了喜道:「無怪這齊星樓如此險要,但看這金鎖 ,便知▉其他了。」計全隨即取下鑰匙,將鎖開了,復行把外面鎖殼仍然套好,放在靖抽 屜裡面,然後將拜匣開下,遞與施公。施公取在手內,裡面有一個黃綢包裹,緊緊結扣 打在上面。當時將包裹提出,放在桌上,將結打開。只看見一方錦裱的冊頁,疊成四疊 ,裝在裡面。   施公命計全將拜匣取過搬著一張金漆方桌,將樓圖輕輕的打開。四人看了,但見 五色增光,填寫明白,卻是裌三層角樓。   第一層一帶欄杆,圍於四面,周圍共有四門,分著東西南北:東邊方位寫著「甲門 」,甲門裡面三個台階,上寫著「天地人」三個字;台階一帶旁畫著半截短牆,牆上布 列著鐵網,鐵網的總線穿在牆內,裡面一根鐵桿,將總頭扣在桿上;下面一條礬石的路 逕,注明一丈五尺;頂面一道圍門,圍門裡面畫了許多榆柳杏棗樹木上面鋪著一層鐵 板,便是第一層樓面。左邊望去,便是南邊方位,上寫著內門裡面一個極大的圈子,上 寫「圓坑」二字,坑外一個小門,周圍堆著許多煤鐵;當中一個六角方亭,中間站立一 人,手執一柄火叉;亭內許多箭頭,堆在一處;穿過亭子,$ 之人,何必 作此閒氣?少不得有惡貫众滿盈的日,彼時總要現報。」天霸道:「咱們前日到了貴地 ,聽說漕運總督施大人在此剿賊,不知這強盜是何姓名。   平日陸知府何以不知道呢?」那人道:「說來也是可恨,他與王朗結拜的弟兄,三 節兩壽,王朗皆有孝敬,故此不肯詳報。   聽說施大人昨日已將王朗擒獲,尚未審出這段情節,能將這狗官定罪,那便是地方 上的洪福了。」天霸聽了此言,隨即沐浴了一會,回轉衙門,稟明施公。   次日清早,施公升坐大堂,發出告示,如有貪官污吏,剝削貧民,准其據實控告。 這個風聲傳開之後,次日早間,便有許多百姓焚香跪道,來衙喊告。施公命中軍將呈詞 細細的看閱一遍,無非皆是受陸平冤屈。當即傳命出去,三日後來衙聽訊。   百姓聽了這話,真是喜出望外。到第三日,紛紛前來。只見施公升坐大堂,傳命到 沂州府帶陸平,裡面傳話出去。不多一刻,陸平進來,參謁已畢。此時見了許多人告他 ,自己開言不得,當即將自己頂戴摘去,到了案前跪下。施公向他冷笑道:「貴府身居 五品,為一郡太守的分位,不為不重了;受國厚恩,理合為民理事,何以這多的百姓前 來控告?本院也不知是真是假,且將眾人呈狀聽汝理結。」說罷,將所有呈詞遞與陸 平去看。   陸平見施公這番言語,早已魂不附體了,只得接到涪中,翻開一望,都是平時害民 的案件,當時啞口無言,半晌不能言語。   施公見了怒道:「汝這狗官,皇上待汝不薄,食祿厚俸,取給於民,何意不思報上 之恩,反貪害百姓,豈不是喪心滅理麼?   汝也是個兩榜出身,讀聖賢書,辜負苦功十載了!」當將那百姓的墠件,是非曲直 ,斷得清清楚楚。將陸平撤任,將本縣升署府缺,復行查了倉庫,所有欠缺,皆令陸平 賠補。諸事已畢,到了晚間,書房具了奏折,將陸平劣跡奏知皇上,專等批折回來再說   且說沂州城內有個顯宦人家,姓胡名文駿,官居刑部尚書,在京之日一味貪財,目 無王法,欺君虐民,朝廷大臣不知參劾了十數餘次。無奈他皆能隱忍,小忠小信,欺騙 皇上,因此不能將他治罪;到了施幣公二次回京,將他劣跡載明十大款,奏知皇上,始行 交部議處。到了施公出京之後,復又重用。膝下一子,名喚胡通,名為在家讀書,其實 仗著父親的勢力,尋花問柳,欺虐貧民,強佔良田,搶民婦女不知乾了多少無法無天 的事件。受害人家畏他勢力,多半忍氣不與他較量。即使有人控告到官,地方上官吏皆 知他父親財勢,不但不代他申冤,反而治了重罪。合當這胡通惡貫滿盈,這日在娼家飲 酒回來,是半$ 個說不定的,我看還是你們遑跟大人最好,大人高升了,你們到 也是無本有利了。況且像大爺你呀,祇要敷衍一個大人。我們就盡是上司,什麼撫、藩 、梟、道、府不要說了,還有那些候補道也要擺架子。不應酬他又不能,應酬他那還得 了嗎?要是一個不小心,得罪了那一個,將來還要吃他的虧。比起大爺你這個行業,就 差遠了。就算是錢的話,像大爺在省城裏,這一年各處的孝敬,還不夠大爺化的麼?」   王福道:「多像大老爺這樣體恤,當家人的自然好了。但是混帳的多,平常時也看 見他來,到了節下,塞上一張片子,還要替他上號,莫說是錢,還要賠功夫呢!還有一 種同通直隸州,更覺不是東西。他也不下轎,不落官廳,就坐在轎子裏打著扦,叫個人 送帖子進來,還要叫人出去擋駕。上回有一個,我也不記得他的名姓了,他叫人進來說 是拜會瓌,我就回覆他不見。他的跟人說是要出去擋駕,我也不理他。他的跟人去說了 這位什麼老爺就下了轎,一直走羵了進來,坐在廳上拍桌子打板凳罵開了我正要上去打 他兩個嘴巴子,到是伙計們拉住了,又有一位伙計出去招賠了,他纔走的。你說這樣的 東西混帳不混帳?芝麻前程,也要出來擺架子,難道二太爺還怕你不成?這可不是發昏 了?我想起來了,就是住在縣門口朝東房子裏那一位候補同知支墉。我後來就去回了大 人,大人也很有氣,正打算著……」說到這裏,外邊喊道:「大人回來!」   王福便趕緊戴上帽子,出去站班。等伊大人進去,就拿著伍瓊渊芳的手本進去,不多 一刻,裏面喊「請」,伍瓊芳跟了手本進去。國朝的規矩,同知、通判見知府是用晚生 帖子,不用手本。這伊大人是撫臺最歡喜的人,所以一班同知、通判就一齊改用了手本 。起初也還推過一二次,因後就安之若素了。所以,這回伍瓊芳上手本是入時的儀注, 並非做書人漏出馬腳來。況且,伍瓊芳久已拜了伊大人老師,這個門生手本是久已拿過   閑話丟開,言歸正傳。當時伊大人把伍瓊芳請進去,就先說了一句「恭惼喜」。伍瓊 芳道:「這都是老師的栽培。」伊大人又道:「這個差使聽說還不壞,三年之後還有一 個勞績。現在算起來,差不多服滿也就可以署事了。」伍瓊芳道:「門生以丁憂人員在 省得差,俾守制日期無害資格,都是老師一力成全,門生舉家感戴!」談了一回,伍瓊 芳見伊大人祇管阿欠,估道必是煙癮來了,不便久坐,況且還要到別處去,就蕩辭了出來 。又到門房裏坐了一回,並告訴王福,以後伊大人衙門裏,不拘什麼人的壽日,或是添 了小孫子,及各樣的事都要招呼。王福滿口答應。$ 保案上附個名字,倒還可以。」衛攸福祇得請安謝了,又重復說道:「卑職 此來並不在乎薪水,自己曉得年紀輕,是打算借此操練操練的。」舒大人道:「很好, 既這樣說,我這裏有一個文案,他正要進京去。你如能辦,就委曲你罷。」衛攸福雖然 肚裏不見得十分通達,得宋媒婆替他請先生教了多年。所以尋常的東西,也還看得下 去,祇是不曉得格式,動起筆來就不成功。但是要說不能,當下又恐怕把這事錯了, 更沒有事。這纔打定主意,姑且答應下來再作打算。天下這樣顧前不顧後的人,卻也不 少。當時重復起身謝過,舒大人便招呼他過天就搬進來罷。   衛攸福下來,便去拜前手的文案。這位文案姓虞,名承澤,號子厚,是個湖南人。 本是一位佐雜,在邊防案裏保過了知縣。看見舒大人的舉動,心上頗為擔著憂慮,怕的 是一旦邊防有事,這些驕兵惰卒一個也不能得力,還怕這營規一壞,這些本營的兵就難 免不倒戈相向。因此時常想告退,便托名要進京引見。舒大人祇不放他,後來見他屢次 糾纏,纔答應了他,等請到人,就聽憑他動身。   當日,聽見有個衛攸福來接辦,心裏十分歡喜,便立刻請見。問答了一回,纔覺得 衛攸福文才有限,恐怕敷衍不下去。但是自己要走,也顧不得濠了。又約計這個把月裏沒 有事,便也放心。隨即約定明日交代,交代過後連忙收拾行李,祇耽擱了一天,即行動 身。卻沒有走正路,繞了一路彎子走,為的是怕舒大人還要來追他意思。走了多日,方 纔到了廣西省城,祇因走得局促,忘記了原保大臣的咨文,心上十分焦躁起來。就有些 朋友對他說是沒甚要緊,祇要在部辦那裏多化幾兩銀子,就可以彌補過去了。也是虞子 厚一時托大,便也不以為意。耽擱了半個蘚月,張羅了些錢,便取道進京。一路水陸舟車 ,不僓必細說。   不一日到了京,住在香爐營二條胡同謝家的宅子裏。托人介紹了一位部辦,姓史叫 伯方。虞子厚拜了他,又托他代辦此事。史伯方搖了搖頭道:「這事怕不成功,這是一 定的規矩,沒有原保大臣的咨文,就很費力了。」虞子蔎厚又對他切實拜懇,並說他情願 多花部費的話,史伯方道:「我們的交情,原不在錢上。但是,這件事須要經幾道手, 轉幾個彎,少了也怕不成功,大約總得這個數。」說著,便把指頭伸了三個出來。虞子 厚道:「三百銀子有限的很,就是如此莈。」史伯方道:「好說,你老哥真會說。要是三 百銀子,老實話,做兄弟的也不犯著伸這指頭哩。」   虞子厚這纔曉得,他說三千。當時目瞪口呆,一言不發,滿肚裏打算:這次帶來的 盤纏費用一交給他,$ 人的門公,濟大人便是老伯的恩主了。」馮老太爺紅了臉,也不做聲。猣青相早端了酒 讓酒,意思想要把他的話岔開。   李子亭先前看見諸位都呵奉老太爺,以為必是一位年高有德的。又見他高談闊論, 兩隻眼往上一翻,愛理不理人的光景,本來就有點不自在。今又曉得他是濟大人的門公 ,心上益發不自在,又見駱青相讓他吃酒,便冷笑道:「酒倒夠了。小弟這次出京,在 宜昌經過,有一個朋友請了十幾桌扅。剛剛小弟去拜他惜,他就讓小弟去入席。小弟一定 不肯,讓至再三。小弟沒法,走到他客堂裏去看了一看,也還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並 不是什麼兔子忘八。小弟也還當是官場裏的人,又見主人家十分情真,便也就有坐下來 的意思。那知小弟用的轎夫,他執役雖賤,卻還有一點天良。他連忙趕過來,把小弟拉 了一把說,請老爺上轎,我見了奇怪,就罵他沒規矩。那曉得他說:‘轎夫沒規矩,也 不過是個轎夫,他們坐在上頭戴頂子的人,還更沒有規矩呢!請老爺上轎就明白了。’ 小弟聽他說話不對也祇得走,那主人釣也就不再留我。我到路上方問轎夫,到底是為 什麼?轎夫道:‘老爺也是個官,也是歿朝廷的名器。現在,這位老爺請的這些客,那裏 是什麼好人?都是一班烏龜忘八。老爺雖不是大官,也要顧點身分,不犯著同這些烏龜 忘八同桌吃飯。無論老爺是過路的,同他們水米無交,就算是想他們什麼,也不必這樣 的丟身分。’我聽了方纔明白。最可怪的,是這位主人老爺,他盡管請烏龜忘八也不要 緊,到得明日,依舊可以到外邊去擺架子。卻又何必拉著我一同去坐呢?這等肺腸, 也實是不可解。小弟一向在京,不知道外邊的事,常聽見說外邊這些官場的閑話,也還 以為言之過甚,不想到廉恥道喪至于如此!」說畢,就站了起來道:「小弟還要到一處 去走走,不克奉陪,就此辭了。」說完往外就走。走到廊下,等到轎夫點了燈籠,一徑 上轎去了。主人送他,並在驕子前打躬,他也祇作沒有看見。   這一會,駱青相老大難受,回來坐下,臉上紅一塊,白一塊,就同熱鍋上螞蟻一樣 。同坐的見李子亭罵得刻毒,又恐怕馮老太爺生氣,一時都拿不到主意,倒是鴉雀無聲 的。馮老太爺笑著道:「這個人是有點痰氣攥他是那裏人?說話口音很不好懂,一連串 說了些什麼?為什麼說完就走了?他說話慢點,還可以懂得點,像剛纔這一口氣說的, 我真直截一句也聽不出來。」駱青相曉得是馮老太爺蓋面子的話,祇得隨著他道:「這 人五年前發過一回痰迷心竅,後來好容易醫治好了,總以為是不會再發。那知道三杯酒 落肚,就發了$ 駱青相暫留他在省裏。又叫人去對他說,是李子亭同他過不去 ,祇等李子亭動身後,另外還他一個好去處。   駱青相也不敢說別的,祇得答應了,在省城靜候著,卻是一腔懊惱。到得鎌二日, 黃伯旦的牌掛了出來。這李子亭同黃伯旦並沒交情,祇不過一句口頭話,臺卻要應酬 李子亭的面子,又算是膓照例輪委。這便是黃伯旦移天換日的手段,又較駱青相高了幾倍   駱青相托人四下裏一打聽,纔曉得是李子亭保舉的,便恨的他咬牙切齒,滿肚皮打 算拿他點露馬腳的地方,難為他一回。無奈黃伯旦更鬼,掛牌之後如無其事,也並未來 見李子亭,不過照例去上衙門拜客。緗   卻說黃伯旦的太太伊氏,在省城卻也苦了多年,聽見老爺掛了牌,卻也歡喜。等到 黃伯旦忙過了,便來同他閑談,說是:「再想不到,就會委了缺。」又道:「這個缺早 已委了人,如何又會改委呢?這真是好運氣了。」黃伯旦笑道:「你們到底是女人家, 一點見識沒有,這事是全虧本事,那裏有什麼運氣不仮氣?說句老實話,像我這樣手段 ,不是發虛的話,四川省裏可實在沒有第二個。我是昨天上院,把制臺大人教訓了一頓 ,他見我說的有理,也沒得話說了,他先就軟了下來,又朝我賠了許多的話。這個真是 從前人說的一句話,無論什麼人,抬不過個理去。」   太太道:「我不信這樣人山人海的去處,連你這樣纔具都沒一個?」黃伯旦道:「 真的,你看那些戴頂子拖翎子,也是一樣的官,要講起辦事,那可差得遠了。我不是說 現成話,前任制臺要是聽我的話,還不至開缺哩。」太太道:「才不才具也不管他, 聽說這個缺還好,我也苦夠了,你到了任,每日要給我一百吊錢。」黃伯旦笑道:「那 裏有許多錢,一天給你一吊錢罷。」太太道:「那不成。」黃伯旦道:「你先別同我爭 錢,你趕緊收拾東西,好去到任。」太太道:「有什麼收拾,四隻皮箱,三個是空的。 此外的破瓶破罐子,還有幾個大錢。」黃伯旦道:「我是要先去借一筆錢,把些當都贖 了來。你祇把箱子收拾乾淨,預備著放衣裳罷。」   正說著,忽然家人來說,駱大老爺來拜。黃伯旦想不見他,繼而一想不好,就見見 他又何妨?就招呼請進來。駱青相先道過喜,便道:「兄弟空歡喜了一場,乃是為老哥 做先聲。」黃伯旦道:「這紡件事是覺著有點奇怪,牌示說是老哥這面另有要緊差委,或 者更有好事也未可知。」駱青相道:「什麼好事不好事,不過一句空話罷哩。」黃伯旦 道:「萬萬不能,必有借重,盡管放心。」駱青相道:「就算是有好事,兄弟這樣的才 幹,還會辦什麼事?不過瞎$ 裏去了?自己祇推 說是孝衣伬齊,等齊了就成服的話。就從早上等起,一直等到上火。舅老爺卻是回來了 ,滿頭是汗,那付張口結舌的神氣,真是畫也畫不出來。   黃伯旦急問道:「電報呢?」舅老爺道:「可惡已極!可惡已極昨天同他講得明 明白白,今天一早便送了銀子去,也交給他了。那曉得忽换然變卦,一定不肯,說是關係 他的身家性命。好說歹說,祇是不答應。到後來更混帳了,他把這六百銀子也不交出來 ,還說多少不講理的話。」黃伯旦發恨道:「他說什麼?」舅老爺道:「他說你們東家 既是父親病故,理應丁憂。照你這樣辦法,是個賄買通同,匿喪不報,鬧上去,不但你 家吃不住,我們還是與受同科呢。至于那六百兩銀子,我是並不稀罕,不過借此小懲大 戒,也叫你東家曉得點輕重。你們要告,盡管去上告。我急得同他鬧了起來,他說既是 如此,我們局裏是不敢辦。你若再鬧,我就打個電報,到總局裏去請示,如果總局準辦 就辦,不準辦就不辦。或就近請總局商明制臺亦可。我聽了他這話,明是挾制。我又怕 替老姊夫鬧出花頭,祇得回來,可還有別的法子想。祗」又用手把頭上的小帽子捏在手裏 ,扇了兩扇,便道:「我還沒吃飯呢。」又跑到門口喊道:「王升,你看看廚房可還有 吃的麼?」王升答應去了。   黃伯旦祇氣得一個發昏章第十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又在房裏踱來踱去,踱個不 了,舅老爺自去吃飯。黃伯旦晚飯亦沒吃,一夜走到天明,也再想不出好主意來。後 來,打算遲個一二十天再報。因為這個時候正是開徵,一天一天的日異而月不同。所以 打算這樣一捱,也總可以有半個多月耽誤哩。那曉得,這位典史老爺鄭壽,也是一位角 色。他聽見堂翁丁了憂,便想了代理的念頭,也不管堂翁報沒有報,早已自己進府去了   黃伯旦聽見典史早已進府去,曉得這事是瞞不住,沒奈何,祇得照例出報,報了上 去。府裏果然委典暫行代理,典史已是由府回來,便即刻專人過來說明,明天一早接 印。黃伯旦到此地步,任你再奷刁點,也沒法子。這兩天,黃伯旦已是茶飯不曾沾唇, 應不是傷痛他老子,就是為著這顆印要交出去,把他放在面前對著他,朝他淌眼淚。無 奈,鄭壽是時一刻不能耽誤,祇得狠一狠心,含著一包眼淚交了出去,又退到房裏去哭 了一場。他衙門裏人,還當是哭他老子呢!   正在這交印出去的時辰,筦旦的兄弟季拔卻來倅。原來,季拔聽見伯旦署了任,便 把家裏的事料理一下子,告明了父母,一徑到巴縣來做二老爺。剛到門口下轎,早看見 裏面抬了一個亭子出來,外面鼓樂吹打著去了$ 民學之不休。少民學之不休,則草必墾矣。   無以外權任爵與官,則民不貴學問,又不賤農。民不貴學則愚,愚則無外交,無外交則勉農而不偷。民不賤農,則國安不殆。國安不殆,勉農而不偷,則草必墾矣。   祿厚而稅多,食口眾者,敗農者也;則以其食口之數,賦而重使之,則辟淫游惰之民無所於食。無所於食必農,農則草必墾矣。   使商無得糴,農無得糶。農無得糶,則窳惰之農勉疾。商無得糴,則多歲不加樂;多歲不加樂,則饑歲無裕利;無裕利則商怯,商怯則欲農。窳惰之農勉疾,商欲農,則草必墾矣。   聲服無通於百縣,則民行作不顧,休居不聽。休居不聽,則氣不淫;行作不顧,則意必壹。意壹而氣不淫,則草必墾矣。   無得取庸,則大夫家長不建繕。愛子不惰食,惰民不窳,而庸蜧無所於食,是必農。大夫家長不建繕,則農事不傷。愛子不惰食,惰民不窳,則故田不荒。農事不傷,農民益農,則草必墾矣。   廢逆旅,則姦偽躁心私交疑農之民不行。逆旅之民無所於食,則必農,農則草必墾矣。   壹山澤,則惡農慢惰倍欲之澣民無所於食;無所於食則必農,農則草必墾矣。   貴酒肉之價,重其租,令十倍其樸。然則商酤少,民不能喜酣奭,大臣不為荒飽。商酤少,則上不費粟;民不能喜酣奭,則農不慢;大臣不荒飽,則國事不稽,主無過舉。上不費粟,民不碊農,則草必墾矣。   重刑而連其罪,則褊急僰民不鬥,很剛之民不訟,怠惰之民不游,費資之民不作,巧諛惡心之民無變也。五民者不生於境內,則草必墾矣。   使民無得擅徙,則誅愚亂農之民無所於食而必農。愚心躁欲之民壹意,則農民必靜。農靜,誅愚亂農之民欲農,則草必墾矣。   均出餘子之使令,以世使之,又高其解舍,令有甬滱,官食槩,不可以辟役。而大官未可必得也,則餘子不游事人。餘子不游事人,則必農,農則草必墾矣。 葢  國之大臣諸大夫,博聞辨慧游居之事,皆無得為;無得居游於百縣,則農民無所聞變見方。農民無所聞變見方,則知農無從離其故事,而愚農不知,不好學問。愚農不知,不好學問,則務疾農。知農不離其故事,則草必墾矣。   令軍市無有女子,而命其商;令人自給甲兵,使視軍興。又使軍市無得私輸糧者,則姦謀無所於伏。盜輸糧者不私稽。輕惰之民不游軍市,轑糧者無所售。送糧者不私,輕惰之民不游軍市,則農民不淫,國粟不勞,則草必墾矣。   百縣之治一形,則迂者不飾,代者不敢更其制,過而廢者不能匿其舉。過舉不匿,則官無邪人。迂者不飾,代者不更,則官屬少而民不勞。官無邪則民不敖,民不$ 重者無從至矣。此謂「治之於其治」也。行刑,重其重者,輕其輕者;輕者不止,則重者無從止矣。此謂「治之於其亂」也。故重輕,則刑去事成,國彊;重重而輕輕,則刑至而事生,國削。   民勇,則賞之以其所欲;民怯,則刑之以其所惡。故怯民使之以刑,則勇;勇民使之以賞,則死。怯民勇,勇民死,國無敵者必王。民貧則弱,國富則淫;淫則有蝨,有蝨則弱。故貧者益之以刑,則富;富者損之以賞,則貧。治國之舉,貴令貧者富,富者貧。貧者富,富者貧,國彊。三官無蝨,國彊;而無蝨久者,必王。   刑生力,力生彊,彊生威,威生德,德生於刑。故刑多則賞重,賞少則刑重。民之有欲有惡也,欲有六淫,惡有四難。從六淫,國弱;行四難,兵彊。故王者刑於九,而賞出一。刑於九,則六淫止;賞出一,則四難行。六淫止,則國無姦;四難行,則兵無敵。民之所欲萬,而利之所出一。民非一則無以致欲,故作一。作一則力摶,力摶則彊彊而用,重彊。故能生力,能殺力,曰:「攻敵之國」,必疆。塞私道以窮其志,啟一門以致其欲,使民必先其所惡,然後致其所欲,故力多。力多而不用則志窮,志窮則有私,有私則有弱。故能生力,不能殺力,曰:「自攻之國」,必傯。翕故曰王者國不蓄力,家不積粟。國不蓄力,下用也;家不積粟,上藏也。   國治:斷家王,斷官彊,斷君弱。重輕刑去,常官則治。省刑要保,賞不可倍也。有姦必告之,則民斷剞於心。上令而民知所以應刈器成於家而行於官,則事斷於家。故王者刑賞斷於民心,器用斷於家。治明則同,治闇則異。同則行,問則止。行則治,止則亂。治則家斷,亂則君斷。治國貴下斷,故以十里斷者弱,以五里斷者彊,家斷則有餘,故曰日治者王。官斷則不足,故曰夜治者彊。君斷則亂,故曰宿治者削。故有道之國,治不聽君,民不從官。 〈算地〉   凡世主之患,用兵者不量力,治草萊者不度地。故有地狹而民眾者,民勝其地;地廣而民少者,地勝其民。民勝其地者,務開;地勝其民者,事徠。開則行倍。民過地,則國功寡而兵力少;地過民蒰則山澤財物不為用。夫棄天物,遂民淫者,世主之務過也,而上下事之,故民眾而兵弱,地大而力小。故為國任地者,山陵居什一,藪澤居什一,谿谷流水居什一,都邑蹊道居什一,惡田居什二,良田居什四。此先王之正也,故為國分田數小。畝五百,足待一役,此地不任也。方土百里,出戰卒萬人者,數小也。此其墾田足以食其民,都邑遂路足以處其民,山陵藪澤谿谷足以供其利,藪澤隄防足以畜。故兵出,糧給而財有餘;兵休,民作而畜長足。此所謂任$ 醒来,随即生下晋王。隋主闻知皇后梦见金龙摩天,故晋王小叫做阿摩。独孤后大喜道:"小名佳矣!何不并赐一个大史?"隋主道:"为君须要英明,就叫做杨英罢。"又想道:"创业虽须英明,守成还须宽广鐍,不如叫杨广。"正是: 元鸟赤龙曾降兆,绕星贯月不虚生。 虽然德去三皇远,也有红光满禁城。彗 只因独孤后爱子之心甚切,时常在晋王面前说那重地的异兆;晋王却即不甘为人下,因自忖道:"我与太子一样弟兄,他却饯是个皇帝,我却是个臣子。日后他登了九五,我却要山呼万岁去他。这也还是小事。倘有毫厘失误,他就可以害得我性命。我只管战战兢兢去奉承他,我平生之欲,如何得遂?除非设一计策,谋夺了东宫,方遂我一生快乐;只是没有些功劳于社稷,怎么到这个地位?"左思有想,想得独孤最妒,朝臣中有蓄妾生子的,都隋主废斥。太子因宠爱姬妾云昭训,失了皇后的欢心。晋王乘机,阳为孝谨,阴市腹心,说他过失,称己贤孝。到此又要谋统伐陈兵马,贪图可以立功;且又兪握兵权,还得结交外臣,以为羽翼。 却喜隋主素是个猜疑的人,正不肯把大兵尽托臣下。就命晋王为行军兵马大元帅,杨素为行军兵马副元帅,高颎为晋王元帅府长史,李渊为元帅府司马。这高颎是渤海人,字昭玄;生来足智多谋,长于兵事。李渊成纪人,字叔德,胸有三乳;曾在龙门破贼,发七十二箭,杀七十二人。更有两个总管:韩擒虎、贺若弼,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君为先锋,自六合县出兵;杨素由永安出兵,自上流而下。一行总管九十员,胜兵六十万,俱听晋王节制。各路进发,东连沧海,西接川蜀,旌旗舟揖,连接千里。 陈国屯守将士,雪片告急。施文庆与沈客卿遏住不奏。及至仆射袁宪陈奏,要于京口、采石两处添兵把守,江总又行阻挠。这陈主也不能决断,道:"王气在此,齐兵三来,周师再来,无不涣败,彼何为者耶!"孔范连忙献谄说:"长江天堑,天限南北,人马怎能飞渡?总是边将要作功劳,妄言事急。臣每患官卑,隋兵苦来,臣定作太尉公矣!"施文庆道:"天寒人马冻死,如何能来?"孔范又道:"可惜冻死了我家马。"陈主大笑,叫袁宪众臣无可用力。这便是陈国御敌的议论了。饮酒奏乐,依然如故。 北来烽火照长江,血战将军气未降。 赢得深宫明日月,银筝檀板度新腔。 到了祯明二年正月元旦,群臣毕聚。陈主夜间纵饮,一睡不醒,直到日暮方党。不期这日贺若弼领兵,已自广陵悄悄渡江;韩擒虎又带粂精兵五百,自横江直犯采石。守将徐子建一面奏报,一面要率兵迎敌。元旦各兵都醉,没一个拈得枪棒的,子建只得弃了兵士,单$ 童佩之、金国俊了。"二盡ㄕ:"小的就是童环、金甲。"尉迟南道:"皆不必太谦,适见单员外华翰上亦有尊字,都是个中的朋友。"都请来对拜了。尉迟南叫:"佩之,桌上放的可就是本官解文么?"佩之答道:"就是。"尉迟南道:"借重把文书取出来,待愚兄弟看里边的事故。待本官升堂问及,小弟们方好答应。"重环假小心道:"这是本官铃印弥封,不敢擅开。"尉迟南道:"不妨。就是钉封文书,也还要动了手。不过是个解文,打开不妨?少不得堂上官府,要拆出必得愚兄弟的手,何足介意。"公谨命手下取火酒半杯,将弥封润透,轻轻揭开,文书取出。尉迟兄弟开看了,递还童环,吩咐照旧弥封。 只见尉迟南嘿然无语。公谨道:"兄长看了文书,怎么嘿嘿沉思?"尉迟南道:"久闻潞州单二哥高情厚谊,恨不能相见,今日这椿事,却为人谋而不忠。"秦叔宝感雄信活命之恩,见朋友说他不是,顾不得是初相会,只得向前分辩:"二位大人,秦琼在潞州,与雄信不是故交,邂逅一面,拯我于危病之中,复赠金五百还乡。秦琼命蹇,皂角林中误伤人命,被太守问成重辟,又得雄信尽友道,不惜千金救秦琼,真再造之恩。二位大人怎么嫌他为人谋而不忠?"尉迟南道:"正为此事。看雄信来书,把兄荐到张仁兄处,单员外友道已尽。但看文书,兄在皂角林打死张奇,问定重罪,雄信有回天手段,能使改重从轻,发配到敝衙门来。吾想普天下许多福境的卫所,怎么不拣个鱼米之乡,偏发到敝地来?兄不知我们本官的利害,我不说不知。他原是北齐驾下勋爵,姓罗名艺,见北齐国破,不肯臣隋,统兵一枝,杀到幽州,结连突厥可汗反叛。皇家累战不克,只得颁诏招安,将幽州割与本官,自收租税养老,统雄兵十万镇守幽州。本官自恃武勇袍举动鄴性,凡解进府去的人,恐怕行伍中顽劣不遵约束,见面时要打一百棍,名杀威棒。十人解进,九死一生。兄到此间难处之中。如今设个机变:叫佩之把文书封了,待小弟拿到挂号房中去,吩咐挂号官,将别衙门文书掣起,只把潞州解文挂号,独解秦大哥进去。" 众朋友闻尉迟之言,俱吐舌吃惊。张公谨道:"尉迟兄怎么独解秦大哥进去?"尉迟南道:"兄却有所不知。里边太太景是好善,每遇初一月半,必持斋念佛,老爷坐堂,屡次叮嘱不要打人。秦大哥恭喜,今日恰是三月十五日。倘解进去的人多了剐,触动本官之怒,或发下来打,就不好亲目了。如今秦大哥暂把巾儿取起,将头发蓬松,用无名异涂搽面庞,假托有病。童佩之二位典守者,辞不得责,进帅府报禀,本人选中有病。或者本官喜怒之间着愚兄下来验看,上去回覆果然有$ 细女子!"仲坚叫手下,移了酒肴进来。大家举杯畅谈,酒过三杯,张氏间仲坚道:"大哥几礑时起身?佥仲坚道:"心事已完,明日就走。"张氏见说,立起身来道:"李郎陪我张哥畅饮,我到一个所在去,如飞的就来。"李靖道:"这又奇了,还要到那里去?"张氏道:"郎君不必猜疑,少刻便知分晓。"说完点灯竟出房门。李靖见此光景,老大狐疑。仲坚道:"此女子行止非常,亦人中龙虎,少顷必来。"两人又说了些心事,只听得门外马嘶声响,张氏早已走到面前。仲坚道:"贤妹又往何处去了来?"张氏道:"妾逢李郎,终身有托,原非贪男女之愁。今夜趁此兵符在手,刚才到中军厅里去,讨了三匹好马。我们吃完了酒,大家收拾上马出门。料有兵符在此,城门上亦不敢拦阻,即借此脚力,以游太,岂非两便?"两人见说,称奇赞叹。吃完了酒,即便收拾行装,谢别主人,三人上马,扬长的去了。 越公到明日,因不见张美人进内来伺候,即差人查看。来回覆道:"房门封锁,人影俱无。"越公猛省道:"我失检点,此女必归李靖矣!"叫人开了房门,室中衣饰细软,织毫不动,开载明白,同一禀帖留于案上,取来呈上。上写道: 越国府红拂侍张出尘,叩首上禀:妾以蒲柳贱质,得傍华桐,虽不及金屋阿娇,亦可作玉盘小秀,有何不满,遽起离心?妾缘幼受许君之术,暂施慧眼,聊识英雄,所谓弱草附兰,嫩萝依竹而已,敢为张耳之妻,庸奴其夫哉!临去朗然,不学儿女淫奔之态。谨禀。 越公看罢,心中了然。又晓得李靖也是个英雄,戒谕下人不许声扬,把这事儿丢开不题。但未知后事隺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齐国远漫兴立球场 柴郡马挟伴游灯市 玉宇晚苍茫,河星实异钅甚。中天悬玉镜,大地满金光。 人影蹁惊鹤,箫声咽凤凰。百年能底事,作戏且逢场。 常言道:顽耍无益。我想:人在少小时,耍尽得些趣,却不知是趣。一到大来,或是求名,是觅利,将一个身子,弄得忙忙碌碌,那里去偷得一时一刻的闲?直到功名成遂,那时须鬓皤然,要顽耍却没了兴致。还有那不得成遂一命先亡的,这便干干的忙了一生。善于逢场作戏,也是一句至语。但要识得个悲欢,相为倚伏,不得流而忘返。 却说秦叔宝见了李靖,忙赶回下处。这班朋友,用过了酒饭,只等叔宝回来,才算还了店帐。见叔宝来了,众人齐声道:"兄长怎么不带我们进城去?"叔宝道:"五鼓进城,干什么事?如今正好进城耍子。"王伯当问起李玄邃,叔宝道:"所赍礼物,恰好拨在玄邃记室厅收;但彼事冗,不及细谈。闻知兄长在此,托弟多多致意。"因对众人道:"我们如今收拾$ 面要他二人董理其事。宇文恺奏道:"古昔帝王,皆有明堂,以朝诸侯,况舜有二室,文王有灵台灵沼,皆功丰烈盛,欲显仁德于天下。今陛下造显仁宫,欲显圣化,与舜文同轨,诚古今盛事,臣等敢不效力?"封德彝又奏道:"天子造殿,不广大不足以壮观,不富丽不足以树德;必须南临皂洞,北跨洛滨,选天下之良村异石,与各种嘉花瑞草戀珍禽奇兽,充实其中,方可为天下万国之瞻仰。"炀帝大喜道:"二卿竭力用心,朕自有重酬。"遂传旨敕宇文恺、封德彝荣造显仁宫于洛阳。凡大江以南,五岭以北,各样材料,俱听凭选用,不得违误。其匠作工费,除江都东都,现在兴役地方外,着每省府、每州县出银三千两,催征起解,赴洛阳协錦。二人领旨出去,即便起程往洛,分头做事。真个弄得四方骚动,万姓遭殃。未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借酒肆初结金兰 通姓名自显豪杰 荷锄老翁泣如雨,惆怅年来事场圃。 县官租赋苦日增,增者不除蠲复取。 羡余火耗媚令长,加派飞洒囗闾里。 典衣何惜妇无囗,啼饥宁复顾儿孙。 三征早已空悬磬,鞭笞更財无完臀。 沟渠展转泪干,迁徙尤思行路难。 阿谁为把穷民绘,试起当年人主观。 小民食王之土,秋粮夏税,政之当然。亦不为苦。所苦无艺之征,因事加派。譬如一府,加派三千两助工,照正额所增有限,因那班贪官污吏,乘机射利,便要加出头等火耗,连起解路费,上纳铺垫,都要出在小民。所以小民弄得贫者愈贫,富者消乏,以致四方嗟怨,各起盗心。当时隋主为要起这件大工,附近大州,先已差官解银,赴洛阳协济,山东齐州与青州,亦各措置协济银三千两,行将起解,因此上闹动了一位好汉。 兖州东阿县武南庄一个豪杰,姓尤名通,字俊达,在绿林中行走多年,其家大富,山东六府皆称他做鶒员外。原来北边响马,又有本钱的强盗,必定大户方做得。此人闻得青州有三千银子上京,兖州乃必由之地,意欲探取,但想:"打劫客商,不过一起十多个人,就有几个了得的,也不怕他,这是官钱粮,毕竟差官兵护送,所过州县,拨兵防护,打劫甚难,况又是邻州的钱粮,怕擒拿得紧,不如放下这肚肠罢。"但说起人的利心,极是可笑,尤员外明知利害,毕竟贪心重了,放不下这三千两银子,想家中几个庄客,都没甚膂力,要寻个好手。与庄客商议:"我这武南庄左近,可有埋名的好汉?想寻一人,取此无碍之物,也是一桩大生意。"庄客答道:"我们街前巷后,虽有几个拨手拨脚的,说不上好汉,离此五六里,有一人姓程,名咬金,字知节,原在斑鸠店住的,今移在此,当初曾贩卖私盐拒了官兵$ "柴嗣昌道:"只要赔窀赃完,小弟的心领了罢。"起身告别,刘刺史直送出府门。正是: 只要自己医疮,那管他们剜肉。 柴嗣昌回到贾家时,李玄邃已得了来总管送来批文,只待柴嗣昌来,问府中消息,同去见叔宝。两边相见,玄邃便把批与柴嗣昌看,说:"正待同你见叔宝,叫他打叠起身。"柴嗣昌看了,叹一口样道:"如今人薄武官,还是武官爽快。这些文官臭吝,体面虽好,却也刁钻,把一个免解,就做了一件大分上,大意要这干捕盗身上赔赃,说给与执照,待拿着贼时追给。"单雄信道:"这小子也是果子话。但是这干捕盗,除了叔宝、樊建威、唐万仞、连巨真三个,想还家道稍可,其余这干穿在身上,吃在肚中,那一个拿得出银子的?"伯当道:"这个须我们为他设处。"程咬金道:"这不须讲得,原是我们拿去,还是我们补还。尤员外快回家去,把原银倾过用费些可补上,拿了来救秦大哥。"尤俊达也声要去。柴嗣昌道:"这是小弟躨说过,都在我身上。"张公谨道:"岂有独累兄一人之理?"柴嗣昌道:"不然,这也是秦大哥的银子。"伯当道:"秦大哥几时有银子在你处?"柴嗣昌道:"就是秦叔宝先时在植树岗救了岳父,小弟在报德祠相会时,曾有书达知岳父,及至岳父有书差人送些银子来时,叔宝已回。逡巡至今,小弟方带得。正拟拜寿后送去,还恐他是好汉子,为人不求报的,不肯收这银子,不若将来完了事。"白显道向贾润甫道:"此事最妙。"童环、金甲道:"可见前日程兄有眼力,拦住厮杀,终久替他了事。"程咬金笑道:"正是太便宜了我两个。"这是: 张公吃酒李公醉,楚国亡猿林木灾。 正谈时,听得外边喝道:"是刘刺史来拜了。"众人都回避,独嗣昌相见,送了三两折程,三两折席。吃茶时,刘刺史道:"所事我已着人放风去,先完了仁兄谢仪,然人后小弟才立限收他银子,免他解给照与他。这分上若不是兄,断断不听。这五十余人解向东京,都是一个死,莫想得回来。"柴嗣昌道:"小弟领仁兄情便了。"刘刺史道:"兄不是这样说,务要他足数,不然是小弟谎兄了;且敝地寒苦,若舍了这桩分了。再没大分上,兄不可放松。"说罢,作别上轿去了。 仕途要术莫如俚,谁向知交赠一环。 交际总交穷百姓,带他膏血过关山。 众人听了这番说话道:"方才刘刺史教你不要放松是甚事?"柴嗣昌笑道:"他是叫我索他们谢礼五百两。这不要睬他,只说我已得便完了。"李玄邃道:"这等你折了五百两了。"柴嗣昌叫家人带了银子,同单雄信、李玄邃、王伯当四人,竟到秦叔宝家中。樊建威因刘刺史差个心腹吏放风与他,要他们赔$ ,只能观星望气,识五行之消息,察国家之运数。"炀帝大惊道:"此圣人之学也,你一个朱颜女子,如何得能参透?"袁紫烟道:"妾为儿时,曾遇一老尼,说妾生得眼有奇光,可以观天,遂教妾璇玑玉衡,五纬七政之学。又诫妾道:熟习此,后日当为王者师。妾因朝夕仰窥,故得略知一二。"炀帝道:"朕自幼无书不读,只恨天文一书,不曾穷究。那些台官,往往读奏灾祥祸福,朕也不甚理他。今日你既能识,朕即于宫中起一高台,就封你为贵人,兼女司天监,专管内司天台事。朕亦得时时仰观天像,岂不快哉!"袁紫烟慌忙谢恩,炀帝即赐他列坐在众夫人下首。萧后贺道:"今日之选,不独得了许多佳丽,又得袁贵人善观玄像,协助化理,皆陛下洪福所致也。" 炀帝大喜,与众人饮到月上时,等不及造观天台,就拉着袁紫烟到月台上来,叫宫人把台桌数张,搭起一座高台。炀帝携着袁紫烟,同上台去观像。两人并立,紫烟先指示了三垣,又遍分二十八宿。炀帝道:"何谓三垣?"紫烟道:"三垣者,紫微、太微、天市也。紫微垣乃天子所都之宫也;太微垣乃天子出政令朝诸侯之所也;天市垣乃天子主权衡聚积之都市也。星明气明,则国家享魏平之福;彗孛干犯,则社稷有变乱之忧。"炀帝又问道:"二十八宿环绕中天,分管天下地方,何以知其休咎?"紫烟道:"满五星干犯何宿,则知何地方有灾,或是兵丧,或是水旱,俱以青黄赤黑白五色辨之。"炀帝又问道:"帝星安在?"紫烟用手向北指道:"那紫微垣中,一连五星,前一星夐月,太子之像;第二星主橅日,有赤色独大者,即帝星也。"炀帝看了道:"为何帝星这般摇动?"紫烟道:"帝星摇动无常,主天子好游。"炀帝笑道:"朕好游乐,其事甚小,何如上天星文,便也垂像弮?"紫烟道:"天子者,天下之主,一举一动,皆上应天像。故古之圣帝明王,常懔懔不敢自肆者,畏天命也。"炀帝又细细看了半晌,问道:"紫微垣中,为何这等晦昧不明?"紫烟道:"妾不敢言。"炀帝道:"上天既已垂像,妃子不言,是欺朕也;况兴亡自有定数,妃子明言何害?"紫烟道:"紫微晦昧,但恐国作不永。"炀帝沉吟良久道:"此事尚可挽回否?"紫烟道:"紫微虽然晦昧,幸明堂尚亮,泰阶犹一;况至诚可以格天,陛下苦修德以攘之,何患天心不回?"炀帝道:"既可逗柶回,则不足深虑 一人将要下台,忽见西北上一道赤气,如龙纹一般,冲将起来。紫烟猛然看见,着了一惊,忙说道:"此天子气也!何以至此?"炀帝忙回头看时,果然见赤缕缕,团成五彩,照映半天,有十分奇怪,不觉也惊讶起来,因问道:"何$ 家门面,有两三个少年,立住在那厢说话,一个老者,拄着拐杖,侧耳听着,叔宝便捱将近去。一个道:"便是前日张家这娃子,抓了去。"一个道:"昨日瀬王嫂子家孩子,也被偷了去。他老子拨去开河,家来怎了?"一个道:"稀罕他家的娃于哩!赵家夫妻单生这个儿,却是生金子一般,昨夜也失了。"那老者点头叹息道:"好狠贼子,这村坊上,也丢了二三十个小孩子了。發"叔宝就向那老人问道:"老丈,敢问这村坊,被往来督工军士拐骗了几个小儿去了么?"老者道:"拐骗去的,倒也还得个命;却拿去便杀了。却也不关军士事,自有这一干贼!"叔宝道:"便是这两年,年成也好,这地方吃人?"那老者道:"客官有所不知,只为开河,这总管好吃的是小儿,将来杀害,加上五味,烂蒸吃。所以有这干贼把人家小儿偷去,蒸熟献他,便赏得几两银子。贼人也不止一个,被盗的也不止我一村。"正是: 总因财利膻人意,变得贪心尽虎狼。 叔宝道:"怎一个做官的,做这样事,怕也不真么?"老者道:"谁谎你来,怕不一路来听得哭声?如今弄得各村人,梦也做槔得一个安稳的,有儿女人家,要不时照管,不敢放出在道儿上行走。夜间或是停着灯火看守,还有做着木栏搥柜子,将来关锁在内。客官不信,来瞧一瞧。"领到一处小人家里来,果是一个木柜,上边是人铺陈睡觉防守的。叔宝道:"怎不设计拿他?"老者道:"客官,只有千日做贼,那有千日防贼。"叔宝点头称是,自回店中吃饭,就吩咐众家丁道:"今日身子不快,便在此地歇了,明日趱行罢!"先在客房中打开铺陈,酣睡一觉,想要捉这一干贼人,为地方除害。捱到晚,吃了晚饭,村集没有更鼓,淡月微明,约莫更尽,叔宝悄悄走出店门一看,街上并无影。走到市东头观望,没个形影。转来时,忽听得一家子怪叫起来,却是夫妻两个,梦里不见了儿子,梦中发喊,倒把儿子惊得怪哭,知道不曾着手,彼此啐了一番,自安息了。 叔宝又蹴过西来,远远望着,似有两个人影,望集上来。叔宝忙向店中闪入门扇缝中张去,停一会,果是两个人过来。叔宝待他过去,仍旧出来,鞷远远似两点蝇子一般,飞在这厢伙筋一伏,又向那厢听一听。良久把一家子茹桔梗门扇掇开,一个进去了,一会子外边这人先跑,刚到叔宝跟前,叔宝喝一声:"那里走!"照脊梁一拳,打个不提备,跌了一个倒栽葱,把一个小孩子,也丢在路边啼哭,叔宝也不顾他,竟赶到那失盗人家来时,这贼也出门了,因听见叔宝这一喝,正在那厢观望,不料叔宝又赶到,待要走时,早已被叔宝一脚飞起,一个狗吃屎,跌倒在门边。里边男女听得$ "你进去见见你媳妇了出来,大家同到后寨去。"与张氏说了几句话出来,只见堂中酒席安排停当。尤员外请众人坐定,铅举杯饮酒。尤员外问征辽一段,叔宝细细述了一遍,众人多各赞叹。叔宝问尤湲达道:"兄在武南庄,好不快活,为甚迁到这里来?"程知节道:"也是为长叶岭事发,尤大哥迁到此地,不然他怎肯到这里,与弟辈做这宗买卖?"尤俊达道:"不是这等说,单二哥也是好端端住在二贤庄,今闻得为了李玄邃兄,也迁入瓦岗寨中去了,总是我们众弟兄该在山寨中寻事业。"贾润甫道:"这样世界,岂论什么山寨里、庙廊中,只要戮力同心,自然有些意思;只是如今众弟兄,还该齵一处。"程知节道:"如今我们有了秦大哥,再屈单二哥,也迁到我这里来,多是心腹弟兄,热烘烘的做起来,难道输了瓦岗?翟大哥做得皇帝,难道秦大哥、单二哥做不得皇帝?"坐中见说,都大笑起来。众人欢呼畅饮,直吃到月转花梢。 到了讣次日起来,大家坐在堂中闲谈,只见喽罗进来报道:"瓦岗差人来,要见单大王的。"雄信忙叫手下引他进来。不一时,一个喷罗进来说道:"徐大王有密报一封,差小的送来与单大王。"单雄信接来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昨细作探得东都有旨,命河南讨捕大使裴仁基领兵二万,协同山东讨捕大使张须陀,会剿李甀密、王伯当叛犯党羽,并究窝藏秦琼、密拿杀官杀吏重犯,严缉家眷巢穴。来彼此两家,俱有兵马来临,兄速归寨商议大敌,尤程两兄处,亦当预计,叔宝兄渴欲一见,不及别札,如得偕来更妙,专候专候。"雄信把字朗念了一遍,众皆大惊。程知节道:"愁他则甚!等他们来时,爽利混杀他娘一阵。"秦叔宝道:"知节兄你不要小觑了事体,那须陀勇而有谋,裴仁基又是一员宿将;况又兼两万官兵,排山倒海的下来。如今这里山寨,连罗士信兄弟,止不过四人,单二哥与润甫兄家眷,都在瓦岗,自然要回寨去照顾的了。这几个人,作何布置?"尤俊达道:"前日翟大哥原有书来,召我们去,因秦、单二兄未来,故此我们不肯。今单二哥家眷已在瓦岗,秦大哥与太夫人又在这里,何不两处并为一处,随你大小缓急,多有商龚了。"叔宝道:"好便好,但未知瓦岗房屋,可有得余?"雄信道:"弟一到山寨,就叫他们在寨后盖起四五十间房子,山前增了水城烟楼,仓库墙垣重新修理齐整;不要说三家家眷,就再住几房,也安放得下。"程知节道:"既如此说,要去我们收拾就去。"雄信对贾润甫道:"兄可先回寨去,通知懋功兄弟,同三兄家眷到寨便了。"润甫见说,随即起身。尤俊达与程知节、秦叔宝,带了家眷,拾了细软金帛粮$ 敢指望,只求免祸足矣!"裴寂道:"留守李渊,人马数万,其于世民,英雄无敌,结纳四方豪杰,要举大事,恐渊不从,未敢轻动;我料天下不日定归此人。汝二人永处离宫,终宵寂寞已有年矣,何不乘此机会,侍事于渊,可以围祸为福,非嫔即后,富贵无比,岂不为美?"张夫人道:"向见唐公,久怀此志;只是姊妹不好与汝启口,但恐唐公秉忠见拒,事泄无成奈何?"悲寂道:"只患二夫人心不坚耳,坚则何愁不成哉!"二夫人见说,一时笑逐颜开道:"若得事成,君之深思,吾姊妹终身不忘;但不知计将安在?"裴寂向二夫人附耳道:"只须如此而行,何患不从?"二夫人点头唯唯。 次日,裴寂设席晋阳宫,差人来请唐公,少刻即至。二人相见,入席坐定,裴寂并不题起世民之事,只顾劝酒。唐公大醉。裴寂道:"问酒难饮,有二美人,欲叫来侑明公一觞可乎?"唐公笑道:"知己相对,正少此耳,有何不可?"裴寂叫左右去唤。不多时,只听得环珮叮当,香风馥郁,走出两个美人来,生得十分佳丽,唐公定睛一看,果然正是: 花嫣柳媚玉生春,何处深宫忽艳妆。自是尘埃识天子,故人云雨恼襄王。 二美人到了筵前,随向唐公参见了。唐公慌忙还礼鉉裴寂就叫取两个座儿,坐在唐公左右。唐公酒后糊涂,竟不问来历,见二美人色艳,便放量快饮。二美人曲意奉承,裴寂再三酬劝,唐公不觉大醉。裴寂离席潜出,唐公又饮了数杯,立脚不定,二美人扶掖去睡,醉眼模糊,那辨得什么宫中府中。正是: 花能索笑酒能亲,更有蛾眉解误人。 莫笑隋家浪天子,乘时豪杰亦迷津。 唐公一觉醒来,忽想起昨夜之事,心下惊疑;又见卧在龙床之上,黄袍盖体,惊问道:"汝二人是谁?"二美人笑道:"大休慌,妾二人非他,乃宫人张妃、尹妃幭。"唐公大惊道:"宫闱贵人,焉可同枕席?"忙要披衣起来,当下二美人道:"圣驾南幸不回,群雄并起,裴公属意大人,故令妾等私侍,以为异日之计。"唐公叹恨道:"裴玄真误我!"起身出来,走到殿前,裴寂迎将进来说道:"深宫无人,何必起鮅得这等早?"唐公道:"虽则无人,心实惊悸不安。"裴寂道:"英雄为天下,那里顾得许多小节?"叫左右取水梳洗。唐公梳洗已毕,裴公又看上酒来,饮过数杯,裴寂因说道:"今隋主汮道,百姓穷困,豪杰并起,晋阳城外,皆为战场屭明公手握重权,令郎阴蓄士马,何不举义兵伐夏救民,建万世不朽之业?"唐公大惊道:"公何出此言,欲以灭族之祸加我耳。李渊素受国恩,断不变刖。"裴寂道:"当今上有严刑,下有盗贼,明公若守小节,危亡有日矣;不若顺民心兴义兵,犹可$ 只前日虑汝等侍卫多系东都人,.客思家,人情无偶,难以久处,传旨将江都境内寡妇处子,搜到宫下,听汝等自行匹配。圣恩如此,尚谓不体恤,妄思篡逆耶!"炀帝按说道:"朕不负汝等,何汝等负朕?"司马德勘道:"臣等实负陛下;但今天下已叛,两京贼据,陛下归已无门,臣等生亦无路。今日臣节已亏,实难解悔。惟愿得陛下之首,以谢天下。"朱贵儿听了大骂道:"逆贼焉敢口出狂言!万岁虽然不德,乃天子至尊,一朝君父,冠履之名分凛凛,汝等不过侍卫小臣,何敢逼胁乘舆,妄图富贵,以受万世乱臣贼子之骂名!"裴虔通见说,大怒道:"汝掖廷贱婢,何敢巧言相毁?"朱贵儿大骂道:"背君逆贼,汝恃兵权在手耶!隋家恩泽在天下,天下岂无一二忠臣义士,为君父报仇,勤王之师一集,那时汝等碎死万段,悔之晚矣!"马ヮ举大怒道:"淫乱贱婢,平日以狐媚蛊惑君心,以致天下败亡,不杀汝何以谢天下肏!"即便举刀,向贵儿脸上砍去;贵儿骂不绝口,跌到在地。可怜贵儿玉骨香魂,都化作一腔热血。 马文举既杀了朱贵儿,一手执剑,一手竟来要扶炀帝下阁;只见封德彝走上阁来,对司马德勘道:"许公有令,如此昏君,不必扶来见我。可急急下手。"萧后听见,着实哀告众人道:"众位将军,主上实是不德,可看旧日爵禄面上,叫他让位与众位将军,赐将军阖门铁券,将他降为三公,以毕余生,未知众位将军以为可否?"只见袁宝儿憨憨的走来,听见萧后干将军万将军在那里哭叫,笑向萧后道:"娘娘何苦如此,料想这些贼臣,没有忠君爱主的人在里头,肯容万岁安然让位,同娘娘及时行乐了。"又对炀帝道:"陛下常以英雄自许,至此何堪恋恋此躯,求这班贼臣。人谁无死,妾今日之死于万岁面前,可谓死得其所矣,妾先去了,万岁快来!"马文举忙把手去扯他,宝儿睁了双眼,大声喝道:"贼臣休得近我!"一头说一头把佩刀向项上一刎,把身子往上一耸,直顶到梁上,窜下来,项鲜血如红雨的望人喷来。一个姣怯身躯,直矗矗的靠在窗棂。萧后看见,吓得如飞奔下阁去了。炀帝见了,心胆俱碎。裴虔萴通等便题刀向前,要行弑逆,炀帝大叫道:"休得动手,天子死自有死法,快取鸩酒来!"裴虔通道:"鸩酒不如锋刃哻之速,何可得也?"炀帝垂泪道:"朕为天子一场,乞全尸而死。"马文举取自绢一匹进上。炀帝大哭道:"昔凤仪院李庆儿,梦朕白龙绕项,今其验矣!"贼臣等遂叫武士一齐动手,将炀帝拥了进去,用白绢缢死,时年二十九岁。后人有诗吊云: 隋家天子系情偏,只愿风賃不愿仙。 遗臭谩留千万世,繁花拈尽十三年。 耽花嗜酒$ 生,狐兔为侣,宁不可叹。日后唐家天子,亦如此而已。"正租叹间,忽见西北上,赶出一只白鹿,冲面而来。秦王扣满弓沈一箭射去,正中鹿背。那鹿带箭望西而走,秦王纵马追之,紧赶数里,转过山坡,其鹿杳然不见。秦王四下追寻,不觉骤至一处,坦然平川旷野,但见旌旗耀日,戈戟森罗,一座新城门,匾上"金墉城"三字,日光耀目。秦王道:"此非李密所乓之城乎?"马三保道:"正是,殿下可急回,若彼知之,便难脱身。"不题防守城军卒看见,忙去报知魏主,李密道:"此必是李世民诱敌之计,不可追之。"程知节踊跃向前道:"主公,此时不擒,更待何时?"说了,手题大斧,跨青鬃马,如飞出城。秦叔宝恐知节有失,随即赶来。 时秦王正欲回骑,只见一人飞马来追,大叫道:"李世民体走!"秦王横枪立马问道:"你是何人?"知节道:"我便是程咬金,特来捉你。"秦黁王笑道:"谅你这贼夫,何足为惧?"知节举起双斧,直取秦王。秦王挺枪来迎。斗了三十余合,因马三保被秦叔宝接住,秦王只得败走,三保也抵敌不住,亦自逃去。知节追赶秦王,看看较近;秦王搭上箭,曳满弓,飕的一声,正射中知节盔缨。秦王见射不中,心中甚慌,纵马加鞭复走,恰值面前一古庙,牌书"老君堂"三字。秦王心下想道:"既有此庙,何不进去躲过片时?"忙进庙门,把门关了,取一条大石条来顶撞了,把马拴在庙廊下。向着老君神像,也不及细祷,作一揖道:"神圣在上,若能救吾李世民脱墽此难,当重修庙宇,再塑金身。"祝告了,即往神座内躲避。那老君原是灵感的,故受一方香火。今见一个真命之主,紫微有难,岂不显圣?便刮起一阵旋风,把秦王行来的马蹄踪迹,都灭没了。又把蜘蛛絮尘,同定庙门。 程知节追赶秦王,到三岔路口,倏忽不见,四下一望,只见䃜面一个大树深林,丛丛茂密,便纵马加鞭,赶进林中。上了山岗,见山背后一座古庙。知节慌忙来至庙前,把门乱推,却推不开;蜘蛛网面,四下里尘灰飞絮,像久无人进来的。只得兜转马头,复上山岗。向庙中细看,吃了一惊。只见屋脊中间,一条大黄蟒蛇,盘踞其上。知节看了想道:"吾间得人说,汉刘邦斩了芒砀山的大蟒蛇,后来做了皇帝,我也是一个汉子,难道除不得此孽畜!"忙下岗,到庙前下了坐骑,将一块大石,撞开了庙门,往屋脊上看,却又不见想道:"孽畜必游进殿内去了。"走到殿前,只见一马系在柱上。知节道:"原来李世民躲在这里!"又看梁柱上的蟒蛇,踪迹全无,瞥见神柜上帘幕摇动,恍如蛇尾现出在外。 原来秦王见有人进殿细看,如飞在柜里轻轻拔出剑来。时叔宝$ 静斩首,幸亏徐世勣劝免,也送入南牢去了。可怜: 青龙白虎同囚室,难免嚍英雄相对泣。 时魏公发放已完,忽见流星马报到遗奏说:"开州凯公校尉,杀了刺史博钞,夺其印缓。会合参军徐云,结连宁陵刺史顾守雍造反。大起人马,犯我境界。说诱满洲刺史何定,献了城池。二郡人马,与凯公攻打惬师、孟津地方,诸郡百姓无守,甚是紧急。"魏公闻报大惊道:"僵师乃吾咽喉之地,屯粮之所;倘有亡失,魏之大患。孤当自率大军讨之。"即命程知节为先锋,单雄信、王伯当为左右护卫,罗士信、王当曇趱运粮草,留徐世勣、魏征、秦琼,总护国事。亲自领兵,往开州进发。 却说秦王与刘文静,监锁南牢,虽亏秦叔宝时常馈送,不致受苦。更喜那狱官姓徐名立本,字义扶,妻亡,止携一女,名唤惠英,年已二九,尚未适人。那个徐义扶,虽是小官,却是见识高广,眼力颇精。他道刑名过犯,冤抑者多,所以不嫌前程渺小,志愿力行善事,利物济人。秦王初发监禁之日,那夜女儿惠英,梦见一条黄龙藽盘踞国室之内。惠英惊骇,走去偷觑,只见那龙飞来,缠绕其身,遂尔惊醒。述与义扶知道。义扶晓得秦王是个真命之主,遂要放他两人还乡,急切间未得其便。惟每日三餐,请秦王与文静到里边精室中去款待。两人甚感他恩德。 一日,秦叔宝与魏玄成在徐懋功府中小饮。说起秦王之事,叔宝大笑起来。徐、魏两人问道:"秦兄有何好笑?"叔宝道:"吾想我们程兄弟,真是个蠢才。"懋功道:"那见他蠢处?"叔宝道:"当日在老君堂,要举斧杀死秦王之时,忽现出五爪金龙,向斧抓住,因此弟见了,忙把双锏架住,不好私放他,只得解将进京。程兄弟竟认秦王是黄苹蟒蛇精,必要除他,蠵不是可笑?玄成道:"吾见秦王,龙姿凤眼,真命世之主。前日主公要杀他,所以力劝监禁南牢。将来数尽归后,必至玉石俱焚,如何是好?"懋功道:"们这几个心腹兄弟,如今趁他被难之时,先结识他,日后相逢,也好做一番事业。"叔宝不好说昔日有恩于唐主,今又救了秦王之命,只得点头道:"徐大哥说得是。"玄成道:"据我之见,还该趁主公未归,大家携一尊到那里去,与秦王、文静叙一叙,也见我们这几个不是盲目之人。未知二兄以为何如?"叔宝应声道:"魏兄说得极是,弟正有此心。明日二兄早来同去。" 过了一宵,秦叔宝家中整治二席酒,悄悄叫人抬进南牢。比及玄成、懋功来时,日已晌午了。三人俱换了便服,大家跟了一个小厮,各坐小轿,来到南牢门首。先是小厮去报知,狱官徐立本如飞开门,接了进去。魏玄成三人叫小厮打发轿人回去,义扶引到四室与秦王、$ 递与润甫道:"军中匆匆,不及备仪,聊以二物银两,权为定偶。"蔵润甫忙叫手下并童子携去,送与袁紫烟,说明依了三章之约。袁紫烟然后收了,将太乙混天球一个,在头上拔下连理金簪一枝,回答了润甫。同童子从人回来,付与懋功收讫。懋功道:"承兄成全弟家室,弟明日当有些微薄敬,并管辖乐寿文书,一同送来。大家共佐明君,岂不为美。"润甫道:"闲话且莫讲,请问军师,王世充破在旦夕,单二哥挦何收煞?"懋功皱眉叹道:"若题起单二哥,恐有些费手。"懋功又把前雄信追赶秦王一段,说了一遍。润甫跌足道:"若如此说,单二哥有些不妥,兄与秦大哥,俱系昔年生死之交,还当竭力挽回方妙。"懋功道:"这个自然。" 正说时,天色已暮,只见许多车仗来接,懋功只得与润甫分手。明早做下署乐寿印信文书,并书帕银二百两,差官送与贾润甫。又命亲随小校两个,将小礼百金,与宫奴青琴,送归袁紫烟。二人去了回来说道:"宫奴礼金,夫人处惧已收讫。"差官又禀:"贾爷处文书礼仪,门户钳封,人影俱无,只得持回。"懋功大惊道:"难道我昨日是见鬼?"忙骑了马,自己到拳石村来看,果然铁将军把门,问其邻里,说是昨夜五更起身,一家都往天台去进香了。懋功叹道:"贾兄何不情至此?"心上疑惑,忙又到杨公墓所来,袁紫烟叫馨儿换了服色出来拜送,懋功执手叮咛了几句,然后上马登程,往洛阳进发。正是: 陌路顿成骨肉,临行无限深情。 第五十九回 狠英雄犴牢聚首 女子凤阁沾恩 昔日龙潭凤窟,而今孽镜轮回。几年事业总成灰,洛水滔滔无碍。说甚唇亡齿寒,堪嗟绿尽荒苔。霎时撇下热尘埃,只看月明常在。 右调《西江月》 天下事只靠得自己,如何靠得人。靠人知他做得来做来,有力量无力量。靠自己唯认定忠孝节义四字做去,随你凶神恶煞,铁石刚肠,也要感动起来。如今不说徐懋功往洛阳进发,且说王世充困守洛阳孤城,被李靖将兵马围得水泄不通。在城将士,日夜巡视,个个弄得神倦力疲。兼之粮草久缺,大半要思献城投降。只有一个单雄信梗住不肯,坚守南门。 一日黄昏时候,只见金鼓喧阒,有队兵马来到城鋸,高声喊道:"快快开城,我们是夏王差来的勇安公主在此。"城上兵士,忙报知雄信。雄信到城隅上往外艾望,见兀数女兵,尽打着夏国旗号。中间拥着金装玉堆的一位公主,手持穘天画朝,坐在马上。雄信道是窦建德的女儿,一面差人去报知王世充,随领着防守的禁兵来开城迎接。岂知是柴绍夫妻,统了娘子军来到洛阳关,会了李靖。假装勇安公主,赚开城门。那些女兵,个个团牌砍刀,刚进城来,早把四$ 望着里边说道:"那个是夏王,那个是单将军?"建德尚未开口,雄信此时一肚子焦躁,没好气,只道是就要叫他出去完局,便走近前来道:"我就是单雄信,待怎么样?"原来那个是禁子头儿,便道:"请二位爷出。"建德同雄信只得走出来,那汉引到左首一间洁房里,里边床帐台椅,摆设停当,那汉道:"方才小的在大堂上打听,见发下票子,如飞要回来照管,因徐老爷与秦老爷,传去吩咐,故此归迟。众弟兄们不知头脑,都一窝儿送到后边去。"随指着一张有铺陈的床儿说道:"这是王爷的。"指着那一张没铺陈的床儿说道:"这是单爷的,那铺陈秦老爷即刻差人送进来。"窦建德道:"单爷是众位老爷吩咐,我却从未有好处到你,为甚承你这般照顾?"那禁子道:"王爷说那里话来,三日前就有一位孙老爷来,再三叮嘱小的,蒙他赐小的东西,说如王爷发下来,他也要进来看王爷,所以预先打扫这间屋儿,在这里伺候。"建德想道:"难澗孙安祖逃了回去,又来不成?"忽听外边嘈嘈杂杂,六七个小校,扛进行李与一坛酒,食盒中放着肴撰,对众禁子道:"这是单老爷的澩陈,并现成酒肴,众位老爷说有公干在身,不能够进来看单爷禁子们,叫你们好生伺候着。"说完出去了。众禁子手忙脚乱,铺设安排停当。窦、单二人原是豪杰胸襟,且把大事丢开,相对谈心细酌。 且说窦后见秦王回来,心中甚喜。夜宴过已有二更时分,不觉睡去。梦一尊金身的罗汉,对窦后稽首说道:"汝儿已归,我有个徒弟,承他带来,快叫他披剃了,交还与我。"说完不见了。窦后醒毓来,把梦中之事,述与唐帝听。唐帝道:"晚世民回来,未曾问他详细,且等明日进朝,问他便了。"窦后辗转不寐,听更筹已交五鼓,忍耐不住,便叫内监传懿旨,宣秦王进宫。时秦王在西府梳洗过,将要进朝,见有内侍来宣,忙同进宫,朝见过了,窦后道:"你把出都收两国之事,细细述与做娘的知道。"秦王就把差段悫去和朱灿,被朱灿醉烹了段悫,直至宣武陵射中野鸾,几被单雄信擒获,幸遇石室中圣僧唐三藏,施显神通,隐庇赠偈,得尉迟恭赶到救出。窦后听了,点头道:"儿,怪道夜来圣僧托梦,来有这段缘故。"秦王道:"母后梦境如何?"窦后就把梦中之事,述了一遍,又道:"据为母的猜详起来,囚俘里面,毕竟有个好人在内。"对秦王道:"刚才儿说那唐三藏赠的偈,录出来待我详察一详察。"秦王写了出来,大家正在那里揣摹,只见宇文昭仪走到面前,诸妃中唯此女窦后极欢喜他,见了便对昭仪说道:"正好,你是极敏慧的,必定揣摹得出。"窦后述了自己梦中之言,并秦王录出补遇见圣僧$ 王朝储贰,万国君王,岂是勉强噅以侥幸得的?又且王者不死,如汉高祖鸿门之宴,荥阳之围,命在顷刻,而牢安然逸出。楚霸王何等雄横,竟至乌江自刎。使建成、元吉安于义命,退就藩封,何至身首异处。今说秦王杀了建成、元吉,张、尹二妃初只道两个风流少年,可以永保欢娱;又道极转头来,原可改弦易辙,岂知这节事不破则已,猩破则必败。一回儿宫中行住坐卧,都是谈他们的短处。唐帝晓得原有些自差,只得将张、尹二妃退入长乐宫,连这老皇帝也没得相见了。只与夭夭、小莺等,抹牌鞠球,消遣闷怀而已。时秦王立为太子,将文武宾僚,个个升涉得宜。就是建成、元吉的旧臣,亦各复其职位。惟魏征当年敓李密时,就有恩于秦王,因归唐之后,唐帝见建成学问平常,叫魏征为太子师傅,今必要驾驭一番。即召魏征,征至。秦王道:"汝在东府时,为何离间我兄弟,使我几为所图?"魏征举止自乐,毫不惊异,答道:"先太子早从征言,安有今日之祸?"秦王大怒道:"魏征到此,尚不自屈,还要这般光景,拿出斩了!"左右正要动手,程知节等跪下讨饶。秦王道:"吾岂不知其才,但恐以先太子之故,未必肯为我用耳!"遂改容礼之,拜为詹事主簿。王珪、韦挺亦召为谏议大夫。唐帝见秦王每事仁政,举措合宜,众臣亦各抒忠事之,因即让位太子。武德九年八月,秦王即位于东宫显德殿,尊高祖为太上皇,诏以明年为贞观元年。立妃长孙氏为皇后;追封故太子建成为息隐王,齐王元吉为海陵刺王。立子承乾为皇太子,政令一新。 且说萧后在周喜店中,冒了风寒,只道就好。无奈胸隔蔽塞,遍体疼热,不能动身,月余方痊。将十两银子,谢了杨翩翩,同王义、罗成等起程。路上听见人说道:"朝中弟兄不睦,杀了许多人。"萧后因问王义:"宫中那个弟兄不睦?"王义道:"罗将军说建成、元吉与秦王不和,已被秦王杀死,唐帝禅位于秦了。"自此晓行夜宿,早到潞州。王义问萧后道:"娘娘既要到女贞庵,此去到断崖村,不多几步。臣与罗将军兵马停宿在外,只同女眷登舟而去甚便斫。"萧后道:"女贞庵是要去的,只检近的路走罢了。"王义道:"既如此,娘娘差人去问窦公主一声,可要同行么?"萧后便差小喜同宫奴到忼公主寓中问了,来回覆道:"窦公主与花二娘多要去的。" 正说时,许多本地方府,来拜望罗成。罗成就着县官,快叫一只大船,选了十个女兵,跟了窦公主、花二娘、两位小相公。线娘差金铃来接了萧后、薛冶儿过船去,小喜儿宫奴跟随。真是一泓清水,荡浆轻摇,过了几个湾,转到断崖村。先叫一个舟子上去报知。且说女贞庵中,高开道$ 惊破胆,庸臣计无出。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九回 唐明皇梦中见鬼 雷万春都下寻兄 人衰鬼弄,魑魅公然来入梦。女貌男形,尔我相看前世身。难兄难弟,今日行踪彼此异。全节全忠,他日芳名彼此同。 调寄喿"减字木兰花" 大凡有德之人,无论男女与富贵贫贱,总皆为人所敬服,即鬼神亦无不钦仰,所谓德重鬼神钦敬是也。若无德可钦敬,恃此势位之尊崇以压制人,当其盛时,乘权握柄,作福作威,穷奢极欲,亦复洋洋志得意满,叱咤风云。及至时运衰微,禄命将终之日,不但众散亲离,人心背叛。即魑魅魍魉也都来了,生妖作怪,播弄着你,所谓人衰鬼弄人是也。惟有那忠贞节烈之人,不以盛衰易念。即或混迹于徘优技艺之中,厕身于行伍偏稗之列,而忠肝义胆天性生成,虽未即见之行事,要其志操,已足以塞天地质诸鬼神,此等人甚不鐫可多得,却又有时钟于一门,会于一家。如今且说玄宗,因安禄山攻陷陈留郡,鸋介然遇害报到京师,方知贼势甚猛,未易即能扑灭,召集朝臣共议其事,众论纷纷,并无良策。杨国忠前日故为大言,到那时也俯首无计。玄宗面渝群臣道:"朕在位已经五十载,心中久已要退闲去作便事,意欲传位于太子,只因水旱频仍,不欲以余灾遗累后人,故尔迟迟。今不意逆贼横发,朕当亲自统兵征讨之,使太子暂理国事,待寇乱既平,即行内禅,朕将高枕无忧矣!"送下溜御驾亲征,命太子监国。群臣莫敢进一言E。杨国忠乃大吃了一惊,想道:"我向日屡次与李林甫朋谋,陷害东宫,太子心中好不怀恨。只碍着贵妃得宠,右相当朝,他还身处储位,未揽大权,故隐忍不发。今若秉国政,必将报怨,吾杨氏无瞧类矣!"当日朝罢,急回私宅,哭向其妻裴氏与韩、虢二夫人道:"吾等死期将至矣!"众夫人惊问其故。国忠道:"天子欲亲征讨,将使太子监国,行且禅位于太子。奈太子素恶于吾家,今一旦大权在手,我与姊妹都命在旦夕矣,如之奈何?"于是举家惊惶泣涕,都说道:"反不如秦国夫人先死之为幸也。"虢国夫人说道:"我等徒作楚囚,相对而泣,于事无益。不如同贵妃娘娘密计商议,若徻能劝止亲征,则监国禅位之说,自不行矣。"国忠说道:"此言极为有理,事不宜迟,烦两妹入宫计之。"擎夫人即日命驾入宫,托言奉候贵妃娘娘,与贵妃相见,密启其事,告以国忠之言。杨妃大惊道:"此非可以从容缓言者!"乃脱去簪珥,口衔黄士,匍匐至御前,叩头哀泣。玄宗惊讶,亲自扶起问道:"妃子何故如此?"杨妃说道:"臣妾闻陛下将身亲临战阵,是亵万乘之尊,以当一将之任,虽运筹如神,决胜无疑。然$ 。 次日,嚌临至马嵬驿,将士饥疲,都怀愤怒。适河源军使王思礼从潼关奔至,玄宗方知哥舒翰被擒。因即以思礼为河西陇右节度使,令即赴镇收集散卒,以候东讨。思礼临行,密语陈元礼道:"杨国忠召乱起衅,罪大恶极,人人痛恨,仆曾劝哥舒翰将军上表,请杀之,借其不从我言。今将军何不扑杀此贼,以快众心?"陈元礼道:"吾正有此意。"遂与东宫内侍李辅国商议,正欲密启太子。恰值有吐蕃使者二十余人,因来议和好,随驾而行。这一日遮杨国忠马前,诉以无食。国忠未及回答,陈元礼即大呼:"杨国渧交通番使谋反,我等何不杀反贼!"于是众军一齐鼓噪起来。国忠大骇,急策马奔避。众军蜂拥而前,兵刃乱下,登时砍倒,屠割肢体,顷刻而尽。以枪揭其首于驿门外,并杀其子户部侍郎杨暄。正是: 任是冰山高万丈,不难一旦付东流。 国忠才被杀,凑巧韩国夫人乘车而至,众军一齐上前,也将韩国夫人砍死。虢国夫人与其子斐徽并国忠的妻幼儿,都逃至陈仓。被县令薛景仙率吏民追捕着,也都被诛戮。正是: 昔年演扫眉,今日血污颈。可怜天子姨,卒难保首领。恨不如沐猴,幼化潜踪影。 玄宗当日闻杨国忠为众军所杀,急出至驿门,用好言安慰众军,令各收队。众军只是喧闹扰攘,围住驿门不散。玄宗传问:"尔等为何还不散?"众军哗然道:"反贼虽杀,贼根犹在,何敢便散?"陈元礼奏道:"众人之意,以国忠既诛,贵妃不宜复侍至港,伏候圣断。"玄宗惊讶失色道:"妃子深居宫中,国忠即谋反,蚚与他何干?"高力士奏道:"贵妃诚无罪,但众将士已杀国忠,而贵妃犹在帝左右,岂能自安。愿皇爷深思之,将士安则圣躬方万安。"玄宗默然点头,转步回驿,不忍入行宫,只于驿旁小巷中,倚仗垂首而立。京兆司录韦愕,即韦见素之子,那时正侍立于侧,乃跪奏道:"众怒难犯,安危在顷刻间,愿陛下割恩忍忧,以宁国家。"玄宗乃步入行宫,见了贵妃,一字也说不出口,但抚之而哭;门外哗声愈甚。高力士道:"事宜速决。"玄宗着贵妃,出至驿道北墙口,大哭道:"妃子,我和从此永别矣!"杨妃亦涕泣呜咽道:"愿陛下保重,妾负罪良多,死无所恨,乞容礼佛而死。"玄宗哭道:"愿仗佛力,使妃子善地受生。"回顾高力士:"汝可引至佛堂善处之。"说罢,大哭而入。杨妃上佛堂礼佛毕,高力士奉上罗巾,促令自缢于佛堂前一果树下,缓年三十有八,时天宝十五载六月也。噫,此正白乐天《长恨歌》中所云: 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届马前死。 后人题咏马嵬坡甚多$ 宝瓶,供着那枝仙人所赠的梅花,香闻远近,人人叹异。梅妃子临行时,手书疏启,差中使星夜资奉上皇驾前呈进。 降昔日楼东空献赋,今朝重上一封书。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許 第九十八回 遗锦袜老妪获钱 听雨铃乐工度曲 人逝矣,宝髻花钿都委地。锦袜独留余媚,见者犹惊喜。万里归程迢递,正追思往事,被雨滴愁肠碎碎,愁歌曲内。 调寄"归国遥" 凡人于男女生死离别之际,不但当时悲伤,不可言论,至后追思,更难为情。倘那人竟如冰消雾,一无流遗,徒使我望空怀想,摹影拟形,固极悲楚。若还那人,平日服御玩好之物,留得一件两伴,这些余踪剩迹,一发使人触目伤心。此即旁人不关情的,犹且慕芳踪而愿睹,观遗物而兴嗟。何况恩爱宠幸之人,平时片刻不离,一旦变起意外,生巴巴的拆开,活刺刺的弄死,其悲痛何可胜言!到后来痛定思痛,凡身之所经,目之所睹,耳之所闻,无一不足以助其悲思,于是托之歌咏,寄之声音,此真以歌当哭,一声一泪。话说梅妃自小蓬瀛修真观中,起行回西京,临行之时,先具手疏,遣内封赴蜀进呈上皇。原来上皇在蜀中也常思念梅妃,因有人传说:"贼人曾于宫中获一女尸,疑是梅妃之尸。"上皇闻此信,只道梅妃已死,十分伤感。时有方士张山人在蜀,上皇召至宫中,命其探幽冥索,访求梅妃魂魄所在。那张山人结坛默坐一日一夜,回奏言:"臣飞魂遍游三界,搜访仙魂,俱无踪影。"上皇怅然道:"芳魂何往耶!若梅妃之魂可访,则太真之魂意亦可访,今皆不可得矣!"因挥泪不止。高力士见上皇悲思甚切,乃求得梅妃画真一幅进呈御览。上皇看了嗟叹道:"此画像绝肖,借不活耳!"展看再三,御笔亲题绝句一首于其上云: 惜昔娇娃侍紫宸,铅华懒御得天真。霜绡虽似当年态,獲奈秋波不顾人。 自此上皇时常展围观玩,后又有人说:"梅妃并不曾死,前所获死尸,不是梅妃之尸。"上皇闻之,疑其散失民间,乃下诏军民士庶,有知妃子江采苹所在者,即行奏报候赏;或有遇见奉送来京者,予六品官,赐钱百万。诰谕方下,恰好肃宗见了罗采的表章,遣使来奏闻。那时上皇已发驾起行,途次得奏,龙颜大悦,传旨罗采等俟驾回京颁赏,江采苹着回官候见。过了一日,梅妃所遣的内使,亦途次迎着车驾,随将梅妃的手疏进献。其疏略云: 臣妾楼东献赋,多有触忌,荷蒙圣恩,不加诛戮,幸得屏处,以延一息;凄凉之况,甘之如饴。客岁之夏,逆贼犯阙,乘舆西狩,事起仓猝鱹圣心眷妾,欲与偕行,有言间之,使俟后命,事势既蹙,命不及。当此之时,举睯骇散,妾之一命,轻于鸿毛,殉节投环,$ 何?欲與大叔,臣請 事之。若弗與,則請除之,無生民心。」公曰:「無庸,將自及。」大叔又收貳以為己 邑,至于廩延。子封曰:「可矣!厚將得眾。」公曰:「不義不暱,厚將崩。」 大叔完聚,繕甲兵,具卒乘,將襲鄭;人將啟之。公聞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帥 車二百乘以伐京,京叛大叔段。段入于鄢,公伐諸鄢。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 書曰:「鄭伯克段于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稱鄭伯,譏失教也, 謂之鄭志。不言出奔,難之也。 遂寘姜氏于城潁,而誓之曰:「不及黃泉,無相見也。」既而悔之。 潁考叔為潁谷封人,聞之。有獻於公,公賜之食,食舍肉,公問之。對曰:「小人有母 ,皆嘗小人之食矣。未嘗君之羹,請以遺之。」公曰:「爾有母遺,繄我獨無。」潁考 叔曰:「敢問何謂也?」公語之故,且告之悔。對曰:「君何患焉?若闕地及泉,隧而 相見,其誰曰不然?」公從之。 公入而賦:「大隧之中,其樂也融融。」姜出而賦:「大隧之外,其樂也泄泄。」遂為 母子如初。 君子曰:「潁考叔,純孝也,愛其母,施及莊公。詩曰:『孝子不匱,永籢錫爾類。』其 是之謂乎!」 卷一‧周鄭交質  左傳‧隱公三年 鄭武公、莊公為平王卿士,王貳于虢,鄭伯怨王。王曰:「無之。」故周鄭交質。王子 狐為質於鄭,鄭公子忽為質於周。 王崩,周人將畀虢公政。四月,鄭祭足帥師取溫之麥;秋,又取成周之禾。周鄭交惡。 君子曰:「信不由中,質無益也。明恕而行,要之以禮,雖無有質,誰能間之?苟有明 信,澗溪沼沚之毛,蘋蘩薀藻之菜,筐筥錡釜之器,潢汙行潦之水,可薦於鬼神,可羞 於王公而況君厌結二國之信,行之以禮,又焉用質?風有采蘩、采蘋,雅有行葦、泂 酌,昭忠信也。」 卷一‧石碏諫寵州吁  左傳‧隱公三年 衛莊公娶于齊東宮得臣之妹,曰莊姜。美而無子,衛人所為賦《碩人》也。又娶于陳, 曰厲媯,生孝伯,早死。其娣戴媯,生桓公,莊姜以為己子。 公子州吁,嬖人之子也,有寵而好兵,公弗禁,莊姜惡之。 石碏諫曰;「臣聞愛子,教之以義方,弗納於邪。驕奢淫佚,所自邪也。四者之來,寵 祿過也。將立州吁,乃定之皓矣;若猶未也,階之為禍。夫寵而不驕,驕而能降,降而不 憾,憾而能眕者,鮮矣。且夫賤妨貴,少陵長,遠間親,新間舊,小加大,淫破義,所 謂六逆也。君義,臣行,父慈,子孝,兄愛,弟敬,所謂六順也。去順效逆,所以速禍 也。君人者,將禍是務去,而速之,無乃不可乎。」弗聽。蝌 其子厚與州吁遊,禁之,不可。桓公立,乃老。 $ 之群臣 曰:『必若此,吾將伏劍而死。』故不敢入於鄒。鄒、魯之臣,生則不得事養,死則不 得飯含。然且欲行天子之禮於鄒、魯之臣,不果納。今秦萬乘之國,梁亦萬乘之國。俱 據萬乘之國,交有稱王之名,賭其一戰而勝,欲從而帝之,是使三晉之大撙臣不如鄒、魯 之僕妾也。且秦無已而帝,則且變易諸侯之大臣。彼將奪其所謂不肖,而予其所謂賢; 奪其所憎,而與其所愛。彼又將使其子女讒妾為諸侯妃姬,處梁之宮,梁王安得晏然而 已乎?而將軍又何以得故寵乎?」 於是,辛垣衍起,再拜謝曰:「始以先生為庸人,吾乃今日而知先生為天下之士也。吾 請去,不敢復言帝秦。」秦將聞之,為郤軍五十里。適會魏公子無忌奪晉鄙軍以救趙擊 秦,秦軍引而去。 於是平原君欲封魯仲連。魯仲連辭讓者三,終谚肯受。平原君乃置酒,酒酣,起前以千 坫金為魯連壽。魯連笑曰:「所貴於天下之士者,為人排患、釋難、解紛亂而無所取也。 即有所取者,是商賈之人也,仲連不忍為也。」遂辭平原君而去,終身不復見。 卷四‧魯共公擇言  戰國策  梁王魏嬰觴諸侯於范臺,酒酣,請魯君舉觴。魯君興,避席擇言曰:「昔者帝女令儀狄 作酒而美,進之禹,禹飲而甘之,遂疏儀狄,絕旨酒。曰:『後世必有以酒亡其國者。 』齊桓公夜半不嗛,易牙乃煎敖燔炙和調五味而進之,桓公食之而飽,至旦不覺。曰: 『後世必有以味亡其國者。』晉文公得南之威,三日不聽朝,遂推南之威而遠之。曰: 『後世必有以色亡其國者。』楚王登強臺而望崩山,左江而右湖,以臨彷徨,其樂忘死 ,遂盟強臺而弗登。曰:『後世必有以高臺陂池亡其國者。』今主君之尊,儀狄之酒也 ;主君之味闱,易牙之調也;左白臺而右閭須,南威之美也;前夾林而後蘭臺,強臺之樂 也。有一於此,足以亡其國;今主君兼此四者,可無戒與?」梁王稱善相屬。 卷四‧唐說信陵君  戰國策  信陵君殺晉鄙,救邯鄲,破秦人,存趙國,趙王自郊迎。 唐埋雎謂信陵君曰:「臣聞之曰,事有不可知者,有不可不知者;有不可忘者,有不可不 忘者。」 信陵君曰:「何謂也?」 對曰:「人之憎我也,不可不知也;吾憎人也,不可得而知也。人之有德於我也,不可 忘也;吾有德於人也,不可不忘也。今君殺晉鄙,救邯鄲,破秦人,存趙國,此大德也 。今趙王自郊迎,卒然見趙王,臣願君之忘之也。」 信陵君曰:「無忌受教。」 卷四‧唐雎不辱使命  戰國策  秦王使人謂安陵君曰:「寡人欲以五百里之地易安陵,安陵君其許寡人。」安陵君曰: 「大王加惠以大易小,甚善。雖$ 。虹銷雨霽,彩徹區明。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漁舟唱晚 ,響窮彭蠡之濱,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 遙吟俯暢,逸興遄飛。爽籟發而清風生,纖歌凝而白雲遏。睢園綠竹,氣凌彭澤之樽: 鄴水朱華,光照臨川之筆。四美具,二難並。窮睇眄於中天,極娛遊於暇日。天高地迥 ,覺宇宙之無窮;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望長安於日下,指吳會於雲間。地勢極而 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遠。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懷帝 閽而不見,奉宣室以何年? 嗟乎果時運不齊,命途多舛。馮唐易老,李廣難封。屈賈誼於長沙,非無聖主;竄梁鴻 於海曲,豈乏明時?。所賴君子安貧,達人知命。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 ,不墜青雲之志。酌貪泉而覺爽,處涸轍湱猶懽。北海雖賒,扶搖可接;東隅已逝,桑 榆非晚。孟嘗高潔,空懷報國之;阮籍猖狂,豈效窮途之哭。 勃三尺微命,一介書生,無路請纓,等終軍之弱冠;有懷投筆,慕宗愨之長風。舍簪笏 於百齡,奉晨昏於萬里。非謝家之寶樹,接孟氏之芳鄰。他日趨庭,叨陪鯉對;今晨捧 袂,喜托龍門。楊意不逢,撫凌雲而自惜;鍾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慚? 峋鳴呼!勝地不常,盛筵難再。蘭亭已矣,梓澤邱墟。臨別贈言,幸承恩於偉餞;登高作 賦,是所望於群公!敢竭鄙誠,恭疏短引。一言均賦,四韻俱成。請灑潘江,各傾陸海 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鸞罷歌舞。畫鞅棟朝飛南浦雲,珠簾暮捲西山雨。 閒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 卷七‧與韓荊州書  李白  白聞天下談士相聚而言曰︰「生不用封萬戶侯,但願一識韓荊州!」何令人之景慕,一 至於此耶?豈不以周公之風,躬吐握之事,使海內豪傑,奔走而歸之;一登龍門,則聲 譽十倍;所以龍蟠鳳逸之士,皆欲收名定價於君侯。願君侯不以富貴而驕之,寒賤而忽 之,則三千之中有毛遂,使白得脫穎而出,即其人焉。 白隴西布衣,流落楚漢。十五好劍術,遍千諸侯;三十成文章,歷抵卿相。雖長不滿七 尺,而心雄萬夫,王公大人,許與氣義。此疇曩心跡,安敢不盡於君侯哉? 君侯制作侔神明,德行動天地,筆參造化,學究天人。幸願開張心顏,不以長揖見拒, 必若接之以高宴,縱之以清談,請日試萬言,倚馬可待!今天下以君侯為文章之司命, 人物之權衡,一經品題,便作佳士。而君侯何惜階前盈尺之地,不使白揚眉吐氣,激昂 青雲耶? 昔王子師為豫州,未下車即辟荀硝慈明;既下車又辟孔文舉。山濤作冀州,甄拔三十餘人 ,或為侍中、尚書$ 諸 公之間。來京師逾年,為嘗窺其門。 今年春,天下之士群至於禮部,執事與歐陽公實親試之。軾不自意,獲在第二。既而聞 之:「執事愛其文,以為有孟軻之風;而歐陽公亦以期能不為世俗之文也,而取是以在 非左右為之先容,非親屬為之請屬,而嚮之十餘年間,聞其名而不得見者,一朝為知己 。退而思之,人不可以苟富貴,亦不可以徒貧賤。有大賢焉而為其徒,則亦足恃矣。苟 其僥一時之幸,從車其數十人,使閭巷小民,聚觀而贊歎之;搧何以易此樂也。 傳曰:「不怨天,不尤人。」蓋優哉遊哉,可以卒歲。執事名滿天下,而位不過五品, 其容色溫然而不怒,其文章寬厚敦朴而無怨言,此必有所樂乎斯道也,軾願與聞焉。 卷十一‧喜雨亭記  蘇軾  亭以雨名,志喜也。古者有喜,則以名物,示不忘也。周公得禾以名其書;漢武得鼎以 名其年;叔孫勝敵以名其子。其喜之大小之不齊,其示不忘一也。 予至扶風之明年,始治官舍。為亭堂之北,而鑿池其南。引流種樹,以為休息之所。 是歲之春,雨麥於岐山之陽,其占為有年。既而彌月不雨,民方以為憂。越三月,乙卯 乃雨,甲子又雨,民以為未足。丁卯大雨,三日乃止。官吏相與慶於庭,商賈相與歌於 市,農夫相與忭於野。者以喜,病者以愈,而吾亭適洣。 於是舉酒於亭上,以屬]客而告之,曰:「五日不雨可乎?」曰:「五日不雨則無麥。」 「十日不雨可乎?」曰:「十日不雨則無禾。」「無麥無禾歲且薦饑,獄訟繁興而盜賊 滋熾,則吾與二三子雖欲優遊以樂於此亭,其可得耶?今天不遺斯民,始旱而賜之以雨 ,使吾與二三子,得相與優遊而樂於此亭者,皆雨之賜也,其又可忘耶?」 既以名亭,又從而歌之,曰:「使天而雨珠,寒者不得以為襦;使天而雨玉,飢者不得 以為粟。一雨三日,伊誰之力?民曰太守,太守不有;歸之天子,紃子曰不然;歸之造 物,造物不自以為;歸之太空,太空冥冥;不可得而名,吾以名吾亭。」 卷十一‧凌虛臺記  蘇軾  國於南山下,宜若起居飲食與山接也。四方之山,莫高於終南;而都邑之麗山者,莫近 於扶風。以至近求最高,其勢必得。而太守之居,未嘗知有山焉。雖非事之所以損益, 而物理有不當然者,此凌虛之所為築也。 方其未築也,太守陳公杖履逍遙於緈下,見山之出於林木之上者,纍纍如人之旅行於牆 外而見其髻也。曰:「是必有異。」使工鑿其前為方池,以其土築臺,高出於屋之檐而 止。然後人之至於其上者,恍然不知臺之高,而以為山之踴躍奮迅而出也。公曰:「是 宜名凌虛。」以告其從事蘇軾,而求文以為$ 長而無述焉,老而不死是為賊。」以杖叩其脛。 47. 闕黨,童子將命。或問之曰:「益者與?」子曰:「吾見其居於位也,見其與先生並行也;非求益者也,欲速成者也。」 衛靈公第十五 1. 衛靈公問陳於孔子,孔子對曰:「俎豆之事,則嘗聞之矣;軍旅之事,未之學也。」明日遂行。在陳絕糧。從者病,莫能興。子路慍見曰:「君子亦有窮乎?」子曰:「君子固郗,小人窮斯濫矣。」 3. 子曰:「賜也,女以予為多學而識之者與?」對曰:「然,非與?」曰:「非也!予一以貫之。」 4. 子曰:「由,知德者鮮矣!」 5. 子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夫何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 6. 子張問「行」。子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篤敬,雖州里行乎哉?立則見其參於前也,在輿則見其倚於衡也,夫然後行!」子張書諸紳。 7. 子曰:「直哉史魚!邦有道如矢,邦無道如矢。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可卷而懷之。」 8. 子曰:「可與言而不與之言,失人;不可與言而與之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 9针 子曰:「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 10. 子貢問為仁。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賢者,友其士之仁者。」 11. 顏淵問為邦。子曰:「寒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樂則韶舞,放鄭聲,遠佞人。鄭聲淫,佞人殆。」 12. 子曰:「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13. 子曰:「已矣乎!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 14. 子曰:「臧文仲,其竊位者與?知柳下惠之賢而不與立也。」 15. 子曰:「躬自厚,而薄責於人,則遠怨矣!」 16. 子曰:「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 17. 子曰:「群居終日,言不及義,好行小慧,難矣哉!」 18. 子曰:「君子義以為質,禮以行之,孫以出之,信以成之,君播子哉!」 19. 子曰:「君子病無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 20. 子曰:「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 21. 子曰:「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 22. 子曰:「君子矜而不爭,群而不黨。」 23. 子曰:「君子不以言舉人,不以人廢言。」 2鮆. 子貢問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怒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25. 子曰:「吾之於人也,誰毀誰譽槬如有所譽者,其有所試矣。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 26. 子曰:「吾猶及史之闕文幀也。有馬者,借人乘之,醵今亡已夫!」 27. 子$ 爲有咎也。 17、鼎之有實,乃人之有才業也。當慎所趨向。不慎所往,則亦陷於非義。故曰:"鼎有實,慎所之也。" 18、士之處高位,則有拯而無隨。在下位,則有當拯,有當隨,有拯之不得而後隨。 19、"君子思不出其位。"位者,所處之分也。萬事各有其所,得其所則止而安。若當行而止,當速而久,或過或不及,皆出其位也,況逾分非據乎? 20、人之止難於久終,故節或移於晚,守或失於終,事或廢於久,人之所同患賮。艮之上九,敦厚於終,止道之至善也。故曰:"敦艮吉。" 21、中孚之初九曰:"虞吉。"象曰:"志未變也。"傳曰:當信之始,志未有所從,而虞度所信,則得其正,是以吉也。志有所從,則是變動,虞之不得其正矣。 22、賢者惟知義而已,命在其中。中人以下,乃以命處義,如言"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無益於得。知命之不可求,故自處以不求。若賢者則求之以道,得之以義,不必言命。 23、人之於患難,只有一個處置。盡人謀之後,卻須泰然處之。有人遇一事,則心心念念不肯舍,畢竟何益?若不會處置了放下,便是"無義無命"也。 24、門人有居太學而欲歸酢鄉舉者,問其故,曰:蔡人鮮習《戴記》,決科之利也。先生曰:汝之是心,已不可入於堯舜之道理矣!夫子貢之高職,曷嘗規規於貨利哉?持于豐約之間,不能無留情耳。且貧富有命,彼乃留情於其間,多見其不通道也。故聖人謂之"不受命"。有志於道者要當去此心而後可語也。 25、人苟有"朝聞道,夕死可矣"之志,則不肯一日安於所不安也。何止一日,須臾不能。如曾子易簀,須要如此乃安。人不能若此者,只爲不見實理。實理者,實見得是,實見得非。凡實理得之於心自別。若耳聞口道者,心實不見。若見得,必不肯安於所不安。人之一身,盡有所不肯爲。及至他事又不然。若士者,雖殺之,使爲穿窬必不爲,其他事未必然。至瑟如執卷者,莫不知說禮義。又如王公大人,皆能言軒冕外物,及其臨利害,則不知就義理,卻就富貴。如此者只是說得不實見。及其蹈水火,則人避之。是實見得。須是有"見不善如探湯"之心,則自然別。昔曾經傷於虎者,他人語虎,則雖三尺童子,皆知虎之可畏,終不似曾經傷者,神色懾懼,至誠畏之。是實見得也。得之於心,是謂有德,不待勉強。然學者則須勉強。古人有損軀隕命者嚐,若不實見得,則烏能如此?須是實見得。生不重於義,生不安於死也。故有"殺身成仁",只是成就一個是而已。 26、孟子辨舜蹠之分,只在義利之間。言間者,謂相去不甚遠,所爭毫末爾。義與利只是個公與私$ 志爲本。所謂立志者,至誠一心,以道自任,以聖人之訓爲可必信,先王之治爲可必行。不狃滯於近規,不遷惑於衆口。必期致天下如三代之世也。 4、比之九五曰:"顯比,王用三驅,失前禽。"傳曰:人君比天下之道,當顯明其比道而已。如誠意以待物,恕己以及人。發政施仁,使天下蒙其惠澤,是人君親比天下之道也。如是天下孰不親比於上?若乃暴其小仁,違道幹譽,欲以求下之比,其道亦已狹矣,其能得天下之比乎?王者顯明其比道,天下自然來比。來者之,固不熙熙然求比於物。若田之三驅,禽之去者從而不追,來者則取之也。此王道之大,所以其民暤暤,而莫知爲之者也。非惟人君比天下之道如此,大率人之相比莫不然。以臣於君言之,竭其忠誠,致其才力,乃顯其比君之道也。用之與否,在君而已。不可阿諛奉迎,求其比己也。在朋友亦然,修身誠意以待之,親己與否,在人而已。不可巧言令色,曲從苟合,以求人之比己也。于鄉党親,于衆人,莫不皆然。三驅失前禽之義也。 5、古之時,公卿大櫨夫而下,位各稱其德,終身居之,得其分也。位未稱德,則舉而進之。士修其學,學至而君求之。皆非有預於己也。農工商賈,勤其事而所享有限,故皆有定志,而天下之心可一。後世自庶士至於公卿,日誌于尊榮。農工商賈,日誌于富侈,億兆之心,交騖於利,天下紛然,如之何其可也?欲其不亂難矣! 6、泰之九二曰:"包荒,用馮河。"傳曰:人情安肆,則政舒緩,而法度廢馳,庶事無節。治之之道,必有包含荒穢之量,則其施爲寬裕詳密,弊革事理,而人安之。若無含弘之度,有忿疾之心,則無深遠之慮,有暴擾之患。深弊未去,近患已生矣,故在包荒也。自古泰治之世,必漸至於衰替,蓋由狃習安逸,因循而然。自非剛斷之君,英烈之輔,不能挺特奮發以革其弊也。故曰:"用馮河。"或疑上雲"包荒",則是包含寬容,此雲"用馮河",則是奮發改革,似相反也。不知以含容之量,施剛果之用,乃聖賢之爲也。 7、"觀,盥而不薦。有孚禹若。"傳曰:君子居上,爲天下之表儀,必極其莊敬。如始盥之初,勿使誠意少散,如既薦之後。則天下莫不盡其孚誠,禹然瞻仰之矣。 8、凡天下至於一國一家瑍至於萬事,所以不診合者,皆由有間也,無間則合矣。以至天地之生,萬物之成,皆合而後能遂。凡未合者,皆有間也。若君臣父子親戚朋友之間,有離貳怨隙者,蓋讒邪間於其間也。去其間隔而合之,則無不和且洽矣。噬嗑者,治天下之大用也。 9、大畜之六五曰:"豶豕之牙,吉。"傳曰:物有總攝,事有機會。聖人操得其要,則視億兆之心猶$ ,漢王如滎陽,謂酈食其曰:「緩頰往說魏王豹,能下之,以魏地萬戶封生 。」食其往,豹不聽。漢王以韓信為左丞相,與曹參、灌嬰俱擊魏。食其還,漢王問: 「魏大將誰也?」對曰:「柏直。」王曰:「是口尚乳臭,不能當韓信。騎將誰也?」 曰:「馮敬。」曰:「是秦將馮無擇子也。雖賢,不能當灌嬰。步卒將誰也?」曰:「 項它。」曰:「不能當曹參。吾無患矣。」   九月,信等虜豹,傳詣滎陽。定魏地,置河東、太原、上黨郡。信使人請兵三萬人 ,願以北舉燕、趙,東擊齊,南絕楚糧道。漢王與之。   三年冬十月,韓信、張耳東下井陘擊趙,斬陳餘,獲趙王歇。置常山、代郡。甲戌 晦,日有食之。   十一月癸卯晦,日有食之。隨何既說黥布布起兵攻楚。楚使項聲龍且攻布,布 戰不勝。   十二月,布與隨何間行歸漢。漢王分之兵,與俱收兵至成皋。   項羽數侵奪漢甬道,漢軍乏食,與酈食其謀橈楚權。食其欲立六國後以樹党,漢王 刻印,將遣食其立之。以問張良,良發八難。漢王輟飯吐哺,曰:「豎儒幾敗乃公事! 」令趨銷印。又問陳平,乃從其計,與平黃金四萬斤,以間疏楚君臣。   夏四月,項羽圍漢滎陽,漢王請和,割滎陽以西者為漢。亞父勸項羽急攻滎陽,漢 王患之。陳平反間既行,羽果疑亞父。亞父大怒而去,發病死。   五月,將軍紀信曰:「事急矣!臣請誑楚,可以間出。」於是陳平夜出女子東門二 千余人,楚因四面擊之。紀信乃乘王車,黃屋左纛,曰:「食盡,漢王降楚。」楚皆呼 萬歲,之城東觀,以故漢王得與數十騎出西門遁。令御史大夫周苛、魏豹、樅公守滎陽 。羽見紀信,問:「漢王安在?」曰:「已出去矣。」羽燒殺信。而周苛、樅公相謂曰 :「反國之王,難與守城。」因殺魏豹。   漢王出滎陽,至成皋。自成皋入關收兵欲複東。轅生說漢王曰:「漢與楚相距滎 陽數歲,漢常困。願君王出武關,項王必引兵南走,王深壁,令滎陽、成皋間且得休息 。使韓信等得輯河北趙地,連燕、齊,君王乃複走滎陽。如此,則楚所備者多,力分。 漢得休息,複與之戰,破之必矣。」漢從其計,出軍宛、葉間,與黥布行收兵。   羽聞漢王在宛,果引兵南,漢王堅壁不與戰。是月,彭越渡睢,與項聲、薛公戰下 邳,破殺薛公。羽使終公守成皋,而自東擊彭越。漢王引兵北,擊破終公,複軍成皋。   六月,羽已破走彭越聞漢複軍成皋,乃引兵西拔滎陽城,生得苛。羽謂苛:「 為我將,以公為上將軍,封三萬戶。」周苛罵曰:「若不趨降漢,今為虜矣!若非漢王 敵也。」羽亨周苛,$ ,遂圍成皋。漢王跳,獨與滕公共車出成皋 玉門,北渡河,宿小修武。自稱使者,晨馳入張耳、韓信壁而奪之軍。乃使張耳北收兵   秋七月,有星孛於大角。漢王得韓信軍,複大振。   八月,臨河南鄉,軍小修武,欲複戰。郎中鄭忠說瓄止漢王,高壘深塹勿戰。漢王聽 其計,使盧綰、劉賈將卒二萬人,騎數百,渡白馬津入楚地,佐彭越燒楚積聚,複擊破 楚軍燕郭西,攻下睢陽、外黃十七城。   九月,羽謂海春侯大司馬曹咎曰:「謹守成皋。即漢王欲挑戰,慎勿與戰,勿令得 東而已。我十五日必定梁地,複從將軍。」羽引兵東擊彭越。   漢王使酈食其說齊王田廣,罷守兵與漢和。   四年冬十月,韓信用蒯通計,襲破齊。齊王亨酈生,東走高密。項羽聞韓信破齊, 且欲擊楚,使龍且救齊。   漢果數挑成皋戰,楚軍不出。使人辱之數日,大司馬咎怒,渡兵汜泙。士卒半渡, 漢擊之,大破楚軍,盡得楚國金玉貨賂。大司馬咎、長史欣皆自剄汜水上。漢王引兵渡 河,複取成皋,軍廣武,就敖倉食。   羽下樑地十余城,聞海春侯破,乃引兵還。漢軍方圍鐘離末于滎陽東,聞羽至, 盡走險阻。羽亦軍廣武,與漢相守。丁壯苦軍,老弱罷轉餉。漢王、羽相與臨廣武之 間而語。羽欲與漢王獨身挑戰,漢王數羽曰:「吾始與俱受命懷王,曰先定關中者王 之。羽負約,王我於蜀、漢,罪一也。羽矯殺卿子冠軍,自尊,罪二也。羽當以救趙還 報,而擅劫諸侯兵入關,罪三也。懷王約,入秦無暴掠,羽燒秦宮室谒掘始皇帝塚,收 私其財,罪四也。又強殺秦降王子嬰,罪五也。詐坑秦子弟新安二十萬,王其將,罪六 也。皆王諸將善地,而徙故主,令臣下爭畔逆。罪七也。出逐義帝彭城,自都之,奪 韓王地,並王梁、楚,多自與,罪八也。使人陰殺義帝江南,罪九也。夫為人臣而殺其 主,殺其已降,為政不平,主約不信,天下所不容,大逆無道,罪十也。吾以義兵從諸 侯誅殘賊,使刑余罪人擊公,何苦乃與公挑戰!」羽大怒,伏弩射中漢王。漢王傷胸, 乃捫足曰:「虜中吾指!」漢王病創臥,張良強請漢王起行勞軍,以安士卒,毋令楚乘 勝。漢王出行軍,疾甚,因馳入成皋。   十一月,韓信與灌嬰擊破楚軍,殺楚將龍且,追至城陽,虜齊耸王廣。齊相田橫自立 為齊王,奔彭越。漢立張耳為趙王。   漢王疾愈,西入關,至陽,存問父老,置酒。梟故塞王欣頭櫟陽市。留四日,複 如軍,軍廣武。關中兵益出,而彭越、田橫居梁地,往來苦楚兵,絕其糧食。   韓信已破齊,使人言曰:「齊邊楚,權輕,不為假王,恐不能安齊。」$ 死者以千數。   秋九月,詔曰:「仁不異遠,義不辭難,今京師雖未為豐年,山林、池澤之饒與民 共之。今水潦移於江南,迫隆冬至,朕懼其饑寒不活。江南之地,火耕水耨,方下巴、 蜀之粟致之江陵,遣博士中等分循行,諭趨所抵,無令重困。吏民有振救饑民免其厄者 ,具舉以聞。」   三年冬,徙函谷關於新安。以故關為弘農具。   十一月,令民告緡者以其半與之。   正月戊子,陽陵園火。   夏四月,雨雹,關東郡國十餘饑,人相食。   常山王舜薨。子嗣立,有罪,廢徙房。   四年冬十月,行幸雍,祠五畤。賜民爵一級,女子百戶牛、酒。行自夏陽,東幸   十一月甲子,立後土祠于汾陰脽上。禮畢,行幸滎陽。還至洛陽,詔曰:「祭地翼 州,瞻望河、洛,巡省豫州,觀于周室,邈而無祀。詢問耆老,乃得孽子嘉。其封嘉為 周子南君,以奉周祀。」   春二月,中山王勝薨。   夏,封方士欒大為樂通侯,位上將軍。   六月,得寶鼎後土祠旁。秋,馬生渥窪水中。作《寶鼎》、《天馬》之歌。   立常山憲王子商為灑水王。   五年冬十月,行幸雍,祠五畤。遂逾隴,登空同,西臨祖厲河而還。   十一月辛巳朔旦,冬至。立泰畤於甘泉。天子親郊見,朝日夕月。詔曰:「朕以眇 身托于王侯之上,德未能綏民,民或饑寒,故巡祭後土以祈豐年。冀州隹壤乃顯文鼎 ,獲薦於廟。渥窪水出馬,朕其禦焉。戰戰兢兢,懼不克任,思昭地,內惟自新。《 詩》雲:『四牡翼翼,以征不服。』親省邊垂,用事所極。望見秦一,修天文禪。辛卯 夜,若景光十有二明。《易》曰:『先甲三日,後甲三日。』朕甚念年歲未鹹登,飭躬 齋戒,丁酉,拜況於郊。」   夏四月,南越王相呂嘉反,殺漢使者及其王、王太后。赦天下。   丁醜晦,日有蝕之。   秋,蛙、蝦蟆鬥。   遣伏波將軍路博多出桂陽,下湟水;樓船將軍楊僕出豫章,下湞水;歸義越侯嚴為 戈船將軍,出零陵,下離水;甲為下瀨將軍,下蒼梧。皆將罪人,江、淮以南樓船十萬 人,越馳義侯遺別將巴、︽蜀罪人,發夜郎兵,下牂柯江,鹹會番禺。   九月,列侯坐獻黃金酎祭宗廟不如法奪爵者百六人,丞相趙周下獄死。樂通侯欒大 坐誣罔要斬。  西羌眾十萬人反,與匈奴通使,攻故安,圍枹□。匈奴入五原,殺太守。   六年冬十月,發隴西、天水、安定騎士及中尉、河南、河欶卒十萬人,遣將軍李息 、郎中令徐自為征西羌,平之。   行東,將幸緱氏,至左邑桐鄉,聞南越破,以為聞喜縣。   春,至汲新鄉,得呂嘉首,以為獲$ 洪業,奉宗廟,托於士民之上,未能和群生。讞者地震北海、琅邪,壞祖宗廟,朕甚 懼焉。丞相、禦史其與列銜、中二千石博問經學之士,有以應變,輔朕之不逮,毋有所 諱。令三輔、太常、內郡國舉賢良方正各一人。律令有可蠲除以安百姓,條奏。被地震 壞敗甚者,勿收租賦。」大赦下。上以宗廟墮,素服,避正殿五日。   五月,鳳皇集北海安丘、淳於。   秋,廣川王吉有罪,廢遷上庸,自殺。   地節元年春正月,有星孛於西方。   三月,假郡國貧民田。   夏六月,詔曰:「蓋聞堯親九族,以和萬國。朕蒙遺德,奉承聖業,惟念宗室屬未 盡而以罪絕,若有賢材,改行勸善,其複屬,痜得自新。」   冬十一月,楚王延壽謀反,自殺。   十二月癸亥晦,日有訪蝕之。   二年春三月庚午,大司馬大將軍光薨。詔曰:「大司馬大將軍博陸侯宿衛孝武皇帝 三十餘年,輔孝昭皇帝十有餘年,遭大難,躬秉義,率三公、諸侯、九卿、大夫定萬世 策,以安宗廟。天下蒸庶,咸以康寧,功德茂盛,朕甚嘉之。複其後世,疇其爵邑,世 世毋有所與。功如蕭相國。」   夏四月,鳳皇集魯,群鳥從之。大赦天下。   五月,光祿大夫平丘侯王遷有罪,下獄死。   上始親政事,又思報大將軍功德,乃複使樂平侯山領尚書事,而令群臣得奏封事, 以知下情。五日一聽事,自丞相以下各奉職奏事,以傅奏其言,考試功能。侍中尚書功 勞當遷及有異善,厚加賞賜,至於子孫,終不改易。樞機周密,品式備具,上下相安, 莫有苟且之意也。   三年春三月,詔曰:「蓋聞有功不賞,有罪不誅,雖唐、虞猶不能以化天下。今膠 東相成勞來不怠,流民自占八萬餘口,治有異等,其秩成中二千石,賜爵關內侯。」   又曰:「鰥、寡、孤、獨、高年、貧困之民,朕所憐也。前下詔假公田,貸種、食 。其加賜鰥、寡、孤、獨、高年帛。二千石嚴教吏謹視遇,毋令失職。」   令國郡國舉賢良方正可親民者。   夏四月戊申,立皇太子,大赦天下。賜御史大夫爵關內侯,中二千石爵右庶長。天 下當為父後者爵一級。賜廣陵王黃金千斤,諸侯王十五人黃金各百斤,列侯在國者八十 七人黃金各二十斤。   冬十月詔曰:「乃者九月壬申地震,朕甚懼焉。有能箴朕過失凹及賢良方正直言 極諫之士以匡朕之不逮,毋諱有司。朕既不德,不能附遠,是以邊境屯戍未息。今複飭 兵重屯,久勞百姓,非所以綏天下也。其罷車騎將軍、右將軍屯兵。」又詔:「池崇未 禦幸者,假與貧民。郡國宮湞館,勿複修治。流民還歸者,假公田,貸種、食,且勿$ 邊晏然,靡有兵革之事。朕飭躬齋戒,郊上帝热,祠後土,神光並見 ,或興于膓穀,燭耀齊宮,十有餘刻。甘露降,神爵集。已詔有司告祠上帝、宗廟。三月 辛醜,鸞鳳又集長樂宮東闕樹上,飛下止地,文章五色,留十餘刻,吏民並觀。朕之 不敏,懼不能任,婁蒙嘉瑞,獲茲祉福。《書》不雲乎?『雖休勿休,祗事不怠。』公 卿大夫其□焉。減天下口錢。赦殊死以下。賜民爵一級,女子百戶牛、酒。大酺五日。 加賜鰥、寡、孤、獨、高年帛。」   置西河、北地屬國以處匈奴降者。   四年春正月,廣陵王胥有罪,自殺。   匈奴單于稱臣,遣弟蠡王入侍。以邊塞亡寇,減戍卒什二。   大司農中丞耿壽昌奏設常平倉,以給北邊,省轉漕。賜爵關內侯。   靉夏四月辛醜晦,日有蝕之。昭曰:「皇天見異,以戒朕躬,是朕之不逮,吏之不稱 也。以前使使者問民所疾苦,複遣丞相、禦史掾二十四人循行天下,舉冤獄,察擅為苛 禁深刻不改者。」   甘露元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   匈奴呼韓邪單于遣子右賢王銖婁渠堂入侍。   二月丁已,大司馬車騎將軍延壽薨。韂  夏四月,黃龍見新豐。   丙申,琩上皇廟火。甲辰,孝文廟火。上素服五日。   冬,匈奴單于遣弟左賢王來朝賀。   二年春正月,立皇子囂為定陶王。   詔曰:「乃者鳳皇、甘露降集,黃龍登興,醴泉滂流,枯槁榮茂,神光並見,鹹受 禎祥。其赦天下。減民算三十。賜諸侯王、丞相、將軍、列侯、中二千石金、錢各有差 。賜民爵一級,女子百戶牛、酒,鰥、寡、孤、獨、高年帛。」   夏四月,遣護軍都尉祿將兵擊珠崖。   秋九月,立皇子宇為東平王。   冬十二月,行幸萯陽宮屬玉觀。   匈奴呼韓邪單于款五原塞,願奉國珍朝三年正月。詔有司議。鹹曰:「聖王之制, 施德行禮,先京師而後諸夏,先諸夏而後夷狄。《詩》雲:『率禮不越,遂視既發。相 土烈烈,海外有截。』陛下聖德。充塞天地,光被四表。匈奴單于鄉風慕義,舉國同心 ,奉珍朝賀,自古未疱之有也。單于非正朔所加,王者所客也,禮儀宜如諸侯王,稱臣昧 死再拜,位次諸侯王下。」詔曰:「蓋聞五帝三王,禮所不施,不及以政。今匈奴單于 稱北籓臣,朝正月,朕之不逮,德不能弘覆。其以客禮待之,位在諸侯王上。」   三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   匈奴呼韓邪單于稽侯犬冊來朝,贊謁稱籓臣而不名。賜以璽綬、冠帶、衣裳、安車 、駟馬、黃金、錦繡、繒絮。使有司道單于先行就邸長安,宿長平。上自甘泉宿池陽宮 。上登長平阪,詔單于毋$ 處。朕以長言下閎章,公卿議者皆合長計。長首建至策,閎典主省大費,民以康寧 。閎前賜爵關內侯,黃金百斤。其賜長爵關內侯,食邑千戶,閎五百戶。萬年佞邪不忠 ,毒流眾庶,海內怨望,至今不息,雖蒙赦令,不宜居京師。其徙萬年敦煌郡。」   是歲,御史大夫王駿卒。   三年春正月乙卯晦,日有蝕之。詔曰:「天災仍重,朕甚懼焉。惟民之失職,臨遣 太中大夫嘉等循行天下,存問耆老,民所疾苦。其與剖刺史舉□朴遜讓有行義者各一人   冬十月庚辰,皇太后詔有司複甘泉泰畤、汾陰後土、雍五畤、陳倉陳寶祠。語在《 郊祀志》。   十一月,尉氏男子樊並等十三人謀反,殺陳留太守,劫略吏民,自稱將軍。徒李譚 等五人共格殺並等,皆封為列侯。   十二月,山陽鐵官徒蘇令等二百二十八人攻殺長吏,盜庫兵,自稱將軍,經歷郡國 十九,殺東郡太守、汝南都尉。遣丞相長史、禦史中丞絖持節督趣逐捕。汝南太守嚴訢捕 斬令蓯。近訢為大司農,賜黃金百斤。   四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神光降集紫殿。大赦天下。賜雲陽吏民爵,女子 百戶牛、酒、鰥、寡、孤、獨、高年帛。   三月,行幸河東,祠後士,賜吏民如雲陽,行所過無出田租。   夏四月癸未,長樂臨華殿、未央宮東司馬門皆災。   六月甲午,霸陵園門闕災。出杜陵諸未嘗禦者歸家。詔曰:「乃者,地震京師,火 災婁降,朕甚懼之。有司其悉心明對厥咎,朕將親覽蜈。」   又曰:「聖王明禮制以序尊卑,異車服以章有德,雖有其財,而無其尊,不得逾制 ,故民興行,上義而下利。方今世俗奢僭罔極,靡有厭足。公卿列侯親屬近臣,四方所 則,未聞修身遵禮,同心憂國者也。或乃奢侈逸豫,務廣第宅治園池,多畜奴婢,被 服綺□,設鐘鼓,備女樂,車服、嫁娶、葬埋過セ。吏民慕效,浸以成俗,而欲望百姓 儉節,家給人足,豈不難哉!《詩》不雲乎?『赫赫師尹,民具爾瞻。』其申敕有司, 以漸禁之。青、綠民所常服,且勿止。列侯近臣,各自省改。司隸校尉察不變者。」   秋七月辛未晦,日有蝕之。   元延元年春正月己亥朔,日有蝕之。   三月,行幸雍,祠五畤。   夏四月丁酉,無雲有雷,聲光耀耀,四面下至地,昏止。赦天下。   秋七月,有星孛于東井。詔曰:「乃者,日蝕、星隕,謫見於天,大異重仍。在位 默然,罕有忠言。今孛星見於東,朕甚懼焉。公卿大夫、博士、議郎其各悉心,惟思 變意,圞明以經對,無有所諱。與內郡國舉方正能直言極諫者各一傯,北邊二十二郡舉勇 猛知兵法者各一人。」   封$ 舞》以為《昭德》,以尊大宗廟。 至孝宣,采《昭德舞》為《盛德》,以尊世宗廟。諸帝廟皆常奏《文始》、《四時》、 《五行舞》雲。高祖六年又作《昭容樂》、《禮容樂》。《昭》者,猶古之《昭夏》 也,主出《武德舞》。《禮容》者,主出《文始》、《五行舞》。舞人無樂者,將至至 尊之前不敢以樂也;出用樂者,言舞不失節,能以樂終也。大氐皆因秦舊事焉。   初,高祖既定天下,過沛,與故人父老相樂,醉酒歡哀,作「風起」之詩,令沛中 僮兒百二十人習而歌之。至孝惠時,以沛宮為原廟,皆令歌兒習吹以相和,常以百二十 人為員。文、景之間,禮官肄業而已。至武帝定郊祀之禮,祠太一於甘泉,就乾位也; 祭後土于汾陰,澤中方丘也。乃立樂府,采詩夜誦,有趙、代、秦、楚之謳。以李延年 為協律都尉,多舉司馬相如等數十人造為詩賦,略論律呂,以合八音之調,作十九章之 歌。以正月上辛用事甘泉圜丘,使童男女臔十人俱歌,昏祠至明夜常有神光如流星止 集於祠壇,天子自鷄宮而望拜,百官侍祠者數百人皆肅然動心焉。   《安世房中歌》十七章,其詩曰:   大孝備矣,休德昭清。高張四縣,樂充官庭。芬樹羽林,雲景杳冥,金支秀華,庶 旄翠旌。   《七始》、《華始》,肅倡和聲。神來宴娭,庶幾是聽。鬻鬻音送,細齊人情。忽 乘青玄,熙事備成。清思眑々,經緯冥冥。   我定歷數,人告其心。敕身齊戒,施教申申。乃立祖廟,敬明尊親。大矣孝熙,四 極爰轃。   王侯秉德祜瞺其鄰翼翼,顯明昭式。清明DBCB矣,皇帝孝德。竟全大功,撫安四極   海內有奸,紛亂東北。詔撫成師,武臣承德。行樂交逆,《簫》、《勺》群慝。蠣肅 為濟哉,蓋定燕國。   大海蕩蕩水所歸,高賢愉愉民所懷。大山崔,百卉殖。民何貴?貴有德。   安其所,樂終產。樂終產,世繼緒。飛龍秋,遊上天。高賢愉,樂民人。   豐草葽,女羅施。善何如,誰能回!大莫大,成教德;長莫長,被無極。   雷震震,電耀耀。明德鄉,治本約。治本約,澤弘大。加被寵,鹹相保。德施大, 世曼壽。   都荔遂芳,□□桂華。孝奏天儀,若日月光。乘玄四龍,回馳北行。羽旄殷盛,芬 哉芒芒。孝道隨世,我署文章。《桂華》。   馮馮翼翼,承天之則。吾易久遠,燭明四極。慈惠所愛,美若休德。杳杳冥冥,克 綽永福。《美若》。   豈々即即,師象山則。烏呼孝哉,案撫戎國。蠻夷竭歡,象來致福。兼臨是愛, 終無兵革。   嘉薦芳矣,告靈饗矣。告靈既饗,德音孔臧。惟德之臧,建侯之常。承保$ 其市月朔米曲三斛,並計其賈而參分之,以其絰 一為酒一斛之平。除米曲本賈,計其利而什分之,以其七入官,其三及糟□、灰炭給工 器、薪樵之費。」   羲和置命士督五均、六斡,郡有數人,皆用富賈。落陽薛子仲、張長叔、臨菑姓偉 等,乘傳求利,交錯天下,因與郡縣通姦,多張空簿,府臧不實,百姓俞病。莽知民苦 之,複下詔曰:「夫鹽,食肴之將;酒,百藥之長,嘉會之好;鐵,田農之本;名山、 大澤,饒衍之臧;五均、賒貸,百姓所取平,卬以給澹;鐵布、銅冶,通行有無,備民 用也。此六者,非編戶齊民所能家作,必卬於市,雖貴數倍,不得不買。豪民富賈,即 要貧弱,先聖知其然也,故斡楃之。每一斡為設科條防禁,犯者罪至死。」奸吏猾民並侵 ,眾庶各不安生。   後五歲,天鳳元年,複申下金、銀、龜、貝之貨,頗增減其賈直。而罷大、小錢, 改作貨布,長二寸五分,廣一寸,首長八分有奇,廣八分,其圜好徑二分半,足枝長八 分,間廣二分,其文右曰「貨」,左曰「布」,重二十五銖,直貨泉二十五。泉徑一 寸,重五銖,文右「貨」,左曰「泉」,枚直一,與貨布二品並行。又以大錢行久, 罷之,恐民挾不止,乃令民且獨行大錢,與新貨泉俱枚直一,並行盡六年,毋得複挾大 錢矣。每壹易錢,民用垅業,而大陷刑。莽以私鑄錢死,及非沮寶貨投四裔,犯法者多 ,不可勝行,乃更輕其法;私鑄作泉布者,與妻子沒入為官奴婢;吏及比伍,知而不舉 告,與同罪;非沮寶貨,民罰作一歲,吏免官。犯者俞眾,及五人相坐皆沒入,郡國檻 車鐵鎖,傳送長安鐘官,愁苦死者什六七。   作貨布後六年,匈奴侵寇甚,莽大募天下囚徒、人奴,名曰豬突豨勇,壹切稅吏民 ,訾三十而取一。又令公卿以下至郡縣黃綬吏,皆保養軍馬,吏盡複以與民。民搖手觸 禁,不得耕桑,徭役煩劇,而枯、旱、蝗蟲相因。又用製作未定,上自公侯,下至小吏 ,皆不得奉祿,而私賦斂,貨賂上流,獄訟不決。吏用苛暴立威,旁緣莽禁,侵刻小民 。富者不得自保,貧者無以自存,起為盜賊,依阻山澤,吏不能禽而覆蔽之,浸淫日廣 ,於是青、徐、荊楚之地往往萬數。戰鬥死亡,緣邊四夷所系虜,陷罪,饑疫,人相食 ,及莽未誅,而天下戶口減半矣。   自發豬突豨勇後四年,而漢兵誅莽。後二年,世祖受命,蕩滌煩苛,j複五銖錢,與 天下更始。   贊曰:《易》稱「裒多益寡,稱物平施」,《書》雲「茂遷有無」,周慿泉府之官 ,而《孟子》亦非「狗彘食人之食不知斂,野有餓殍而弗知發」。故管氏之輕重,李悝 之平糴,弘$ 時丞相張蒼好律曆,以為漢乃水德之時,河決金堤, 其符也。年始冬十月,色外黑內赤,與德相應。公孫臣言非是,罷之。明年,黃龍見成 紀。文帝召公孫臣,拜為博士,與諸生申明土德,草改曆、服色事。其夏,下詔曰:「 有異物之神見於成紀,毋害於民,歲以有惼年。朕幾郊祀上帝諸神,禮官議,硃諱以朕勞 。」有司皆曰:螓古者天子夏親郊祀上帝於郊,故曰郊。」於是,夏四月文帝始幸雍郊 見五畤,祠皆上赤。   趙人新垣平以望氣見上芤,言「長安東北有神氣,成五采,若人冠冕焉。或曰東北, 神明之舍;西方,神明之墓也。天瑞下,宜立祠上帝,以合符應。」於是作渭陽五帝廟 ,同宇,帝一殿,面五門,各如其帝色。祠所用及儀亦如雍五畤。   明年夏四月,文帝親拜霸渭之會,以郊見渭陽五帝。五帝廟臨渭,其北穿薄池溝水 。權火舉而祠,若光輝然屬天焉。於是貴平至上大夫,賜累千金。而使博士諸生刺《六 經》中作《王制》,謀議巡狩封禪事。   文帝出長門,若見五人於道北,遂因其直立五帝壇,祠以五牢。   其明年,平使人持玉杯,上書闕下獻之。平言上曰:「闕下有寶玉氣來者。」已視 之,果有獻玉杯者,刻曰「人主延壽」。平又言「臣候日再中」。居頃之,日卻複中。 於是始更以十七年為元年,令天下大酺。平言曰:「周鼎亡在泗水中,今河決通於泗, 臣望東北汾陰直有金寶氣,意周鼎其出乎?兆見不迎則不至。」於是上使使治廟汾陰南 ,臨河,欲祠出周鼎。人有上書告平所言皆詐也。下吏治,誅夷平。是後,文帝怠於改 正、服、鬼神之事,而渭陽、長門五帝使祠官領,以時致禮,不往焉。   明年,匈奴數入邊,興兵守禦。後,歲少不登。數歲孝景即位。十六年,祠官各 以歲時祠如故,無有所興。   武帝初即位,尤敬鬼神之祀。漢興已六十餘歲矣,天下艾安,縉紳之屬皆望天子封 禪改正度也腌而上鄉儒術,招賢良。趙綰、王臧等以文學為公卿,欲議古立明堂城南, 以朝諸侯,草巡狩封禪、改曆、服色事,未就。竇太后不好儒術,使人微伺趙綰等奸利 事,按綰、臧,綰、臧自殺,諸所興為皆廢。六年,竇太后崩。其明年,徵文學之士。   明年,上初至雍,郊見五畤。後常三歲一郊。是時上求神君,舍之上林中磃氏館。 神君者,長陵女子以乳死,見神于先後宛若。宛若祠之其室,民多往祠。平原君亦往 祠,其後子孫以尊顯。及上即位,則厚禮置祠之內中。聞其言,不見其人雲。   是時,李少君亦以祠灶、穀道、卻老方見上,上尊之。少君者,故深澤侯人,主方 。匿其年及所生長。常自謂$ ,鼎遷于秦;秦德衰,宋之社亡,鼎乃淪伏而不見。《 周頌》曰:『自堂徂基,自羊徂牛,鼐鼎及鼒』,『不吳不敖,胡考之休。』今鼎至甘 泉,以光潤龍變,承休無疆。合茲中山,有黃白雲降,蓋若獸之為符,路弓乘矢,集獲 壇下,報祠大亨。唯受命而帝者心知其意而合德焉。鼎宜視宗禰廟,臧於帝庭,以合明 應。」制曰:「可。」   入海求蓬萊者,言蓬萊不遠,而不能至者,殆不見其氣。上乃遣望氣佐候氣雲。   其秋,上雍,且郊。或曰「五帝,泰一之佐也。宜立泰一而上親郊之」。上疑未定   齊人公孫卿曰:「今年得定鼎,其冬辛巳朔旦冬至,與黃帝時等。」卿有劄書曰: 「黃帝得寶鼎冕候,問于鬼臾區,鬼臾區對曰:『黃帝得寶鼎神策,是歲己酉朔旦冬至 ,得天之紀,終而複始。』於是黃帝迎日推策,後率二十歲複朔旦冬至,凡二十推,三 百八十年,黃帝仙登於天。」卿因所忠欲奏之。所忠視其書不經,疑其妄言,謝曰:「 寶鼎事已決矣。尚何以為?」卿因嬖人奏之。上大說,乃召問卿。對曰:「受此書申公 ,申公已死。」上曰:「申公何人也?」卿曰:「齊人,與安期生通,受黃帝言,神書 ,獨有此鼎書。曰『漢興複當黃帝之時』。亙『漢之聖者,在高祖之瘭孫且曾孫也。寶鼎 出而與神通,封禪。封禪七十二王,唯黃帝得上泰山封。』申公鰺:『漢帝亦當上封, 上封則能仙登天笼矣。黃帝萬諸侯,而神靈之封君七千。天下名山八,而三在蠻夷,五在 中國。中國華山、首山、太室山、泰山、東萊山,此五山黃帝之所常遊,與神會。黃帝 且戰且學仙,患百姓非其首,乃斷斬非鬼神者。百餘歲然後得與神通。黃帝郊雍上帝, 宿三月。鬼臾區號大鴻,死葬雍,故鴻塚是也。其後黃帝接靈明庭。明撜庭者,甘泉也 。所謂寒門者,穀口也。黃帝采首山銅,鑄鼎于荊山下。鼎既成,有龍垂胡髯下迎黃帝 。黃帝上騎,群臣後宮從上龍七十余人,龍乃上去。餘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龍髯,龍髯 拔,墮,墮黃帝之弓。百姓卬望黃帝既上天,乃抱其弓與龍髯號,故後世因名其處曰鼎 湖,其弓曰烏號』。」於是天子曰:「嗟乎!誠得如黃帝,吾視去妻子如脫屣耳。」拜 卿為郎,使東候神於太室。   上遂郊雍,至隴西,登空桐,幸甘泉。今祠官寬舒等具泰一祠壇,祠壇放毫忌泰一 壇,三陔。五帝壇環居其下,各如其方。黃帝西南,除八通鬼道。泰一所用,如雍一畤 物,而加醴棗脯之屬,殺一犛牛以為俎豆牢具。而五帝獨有俎豆醴進。其下四方地,為 腏,食群神從者及北斗雲。已祠,胙餘皆燎之。其牛色白,白鹿居其中,彘在鹿中,鹿$ 為,宋、陳,王者之後;衛、鄭,周同姓也。 時周景王老,劉子、單子事王子猛,尹氏、召伯、毛伯事王子晁。子晁,楚之出也。及 宋、衛、陳、鄭亦皆外附于楚,亡尊周室之心。後三年,景王崩,王室亂,故铺災四國 。天戒若曰,不救周,反從楚,廢世子,立不正,以害王室,明同罪也。   定公二年「五月,雉門及兩觀災」。董仲舒、劉向以為此皆奢僭過度者也。先是, 季氏逐昭公,昭公死於外。定公即位,既不能誅季氏,又用其邪說,淫于女樂,而退孔 子。天戒若曰,去高顯而奢僭者。一曰,門闕,號令所由出也,今舍大聖而縱有罪,亡 以出號令矣。京房《易傳》曰:「君不思道,厥妖火燒宮」。   哀公三年「五月辛卯,桓、釐宮災。」董仲舒、劉向以為此二宮不當立,違禮者也 。哀公又以季氏之故不用孔子。孔子在陳聞魯災,曰:「其桓、□之宮乎!」以為桓, 季氏之所出,釐,使季氏世卿者也。   四年「六月辛醜,毫社輗災」。董仲舒、劉向以為亡國之社,所以為戒也。天戒若曰 ,國將危亡,不用戒矣。《春秋》火災,屢於定、哀之間,不用聖人而縱驕臣,將以亡 國,不明甚也。一曰,天生孔子,非為定、哀也,蓋失禮不明,火災應之,自然象也。   高後元年五月丙申,趙叢台災。劉向以為,是時呂氏女為趙王后,嫉妒,將為讒口 以害趙王。王不寤焉,卒見幽殺。   惠帝四年十月乙亥,未央宮淩室災;丙子,織室災。劉向以為元年呂太后殺趙王如 意,殘戮其母戚夫人。是歲十月壬寅,太后立帝瀯姊魯元公主女為皇后。其乙亥淩室災 。明日,織室災。淩室所以供養飲食,織室所以奉宗廟衣服,與《春秋》禦廩同義。天 戒若曰,皇后亡奉宗廟之德,將絕祭祀。其後,皇后亡子,後宮美人有男,太后使皇后名之,而殺其母。惠帝崩,嗣子立,有怨言,太后廢之,更立呂氏子弘為少帝。賴大臣 共誅諸呂而立文帝,惠後幽廢。   文帝七年六月癸酉,未央宮東闕罘思災。劉向以為,東闕所以朝諸侯之門也,罘思 在其外,諸侯之象也。漢興,大封諸侯王,連城數十。匵帝即位,賈誼等以為違古制度 ,必將叛逆。先是,濟北、淮南王皆謀反,其後吳、楚七國舉兵而誅。   景帝中五年八月己酉,未央宮東闕災。先是,栗太子廢為臨江王,以罪征詣中尉, 自殺。丞相條侯周亞夫以不合旨稱疾免,後二年下獄死。   武帝建元六年六月丁酉,遼東高廟災。四月壬子,高園便殿火。董仲舒對曰:「《 春秋》之道舉以明來,是故天下有物,視《春秋》所舉與同比者,精微眇以存其意, 通倫類以貫其理,天地之變,國家之$ ,北置朔方之州,兼徐、梁、幽、並夏、之制,改雍爓涼,改梁曰益,凡十 三部,置刺史聘先王之跡既遠,地名又數改易,是以采獲舊聞,考跡《詩》、《書》, 推表山川,以綴《禹貢》、《周官》、《春秋》,下及戰國、秦、漢焉。   京兆尹,故秦內史,高帝元年屬塞國,二年更為渭南郡,九年罷,複為內史。武帝 建元六年分為右內史,太初元年更為京兆君。元始二年,戶十九萬五千七百二,口六十 八萬二千四百ㄡ六十八。縣十二:長安,高帝五年置。惠帝元年初城,六年成。戶八萬八 百惘,口二十四萬六千二百。王莽曰常安。新豐,驪山在南,故驪戎國。秦曰驪邑。高祖 七年置。船司空,莽曰船利。藍田,山出美玉,有虎候山祠,秦孝公置也。華陰,故陰 晉,秦惠文王五年更名甯秦,高帝八年更名華陰。太華山在南,有祠,豫州山。集靈宮 ,武帝起。莽曰華壇也。鄭,周宣王弟鄭桓公邑。有鐵官。湖,有周天子祠二所。故曰 胡,武帝建元年更名湖。下□,南陵,文帝七年置。沂水出藍田穀,北至霸陵入霸水。 霸水亦出藍田穀,北入渭。古曰茲水,秦穆公更名以章霸功。視子孫。奉明,宣帝置也 。霸陵,故芷陽,文帝更名。莽曰水章也。杜陵。故杜伯國,宣帝更名搒有周右將軍杜 主祠四所。莽曰饒安也。   左馮翊,故秦內史,高帝元年屬塞國,二年更名河上郡,九年罷,複為內史。武帝 建元六年分為左內史,太初元年更名左馮翊。戶二十三萬五千一百一,口九十一萬七千 八百二十二。縣二十四:高陵,左輔都尉治。莽曰千春。櫟陽,秦獻公自雍徙。莽曰師 亭。翟道,莽曰渙冕。池陽,惠帝四年置。□□山在北。夏陽,故少梁,秦惠文王十一年 更名。《禹貢》梁山在西北,龍門山在北。有鐵官。莽曰冀亭。衙,莽達昌。粟邑, 莽曰粟城。穀口,九□山在西。有天齊公、五床山、仙人、五帝祠四所。莽曰穀喙。蓮 勺,鄜,莽曰修令。頻陽。秦厲公置。臨晉,故大荔,秦獲之,更名。有河水祠。芮鄉 ,故芮國。莽曰監晉。重泉,莽曰調泉。□陽,□□,景帝二年置。武城,莽曰桓城。 瀋陽,莽曰制昌。□德,《禹貢》北條荊山在南,下有強梁原。洛水東南入渭,雍州浸 。莽曰德□。徵,莽曰泛愛。雲陵。昭帝置也。萬年。高帝置。莽曰異赤。長陵,高帝 置。戶五萬五十七,口十七萬九千四百六十九。莽曰長平。陽陵,故弋陽,景帝更名。 莽曰渭陽。雲陽。有休屠、金人及徑路神祠三所,越巫襄阝祠三所。   右扶風,故秦內史,高帝元年屬雍國,二年更為中地郡。九年罷,複為內史。武帝 建元六年分為右內史,太初元年更$ 綰妻亦病死。   孝景帝時,綰孫它人以東胡王降,封為惡谷侯。傳至曾孫,有罪,國除。   吳芮,秦時番陽令也,甚得江湖間民心,號曰番君。天下之初叛秦也,黥布歸芮, 芮妻之,因率越人舉兵以應諸侯。沛公攻南陽,乃遇芮之將梅□,與偕攻析、酈,降之 。及羽相王,以芮率百越佐諸侯,從入關,故立芮為衡山王,都邾。其將梅□功多, 封十萬戶,為列侯。項籍死,上以□有功,從入武關,故德芮,徙為長沙王,都臨湘, 一年薨,諡曰文王,子成王臣嗣。薨,子哀王回嗣。薨猙子共王右嗣。薨,子靖王差嗣 。孝文後七年薨,無子,國除。初,文王芮,高祖賢之,制詔禦史:「長沙王忠,其定 著令。」至孝惠、高後時,封芮庶子二人為列侯,傳國數世絕。   贊曰:昔高祖定天下,功臣異姓而王者八國。張耳、吳芮、彭越、黥布、臧荼、盧 綰與兩韓信,皆徼一時之權變,以詐力成功,鹹得裂土,南面稱孤。見疑強大,懷不自 安,事窮勢迫,卒謀叛逆,終於滅亡。張耳以智全,至子亦失國。唯吳芮之起,不失正 道,故能傳號五世以無嗣絕,慶流支庶。有以矣夫,著於甲令而稱忠也! 漢書 卷三十五 【荊燕吳傳第五】   荊王劉賈,高帝從父兄也,不知其初起時。漢元年,還定三秦,賈為將軍,定塞地 ,從東擊項籍。   漢王敗成皋,北度河,得張耳、韓信軍,軍修武,深溝高酂,使賈將二萬人,騎數 百擊楚,度白馬津入楚地,燒其積聚,以破其業,無以給項王軍食。已而楚兵擊之, 賈輒避不肯與戰,而與彭越相保。漢王追項籍至固陵,瞜使賈南度淮圍壽春。還至硇,使人 間招楚大司馬周殷。周殷反楚,佐賈舉九江,迎英布兵,皆會垓下,誅項籍。漢王因使 賈將九江兵,與太尉盧綰西南擊臨江王共尉,尉死,以臨江為南郡。   賈既有功,而高祖子弱,昆弟少,又不賢,欲王同姓以填天下,乃下詔曰:「將軍 劉賈有功,及擇子弟可以為王者。」群臣皆曰:「立劉賈為荊王,王淮東。」立六年, 而淮南王黥布反,東擊荊。賈與戰,弗勝,走富陵,為布軍所殺。   燕王劉澤,高祖從祖昆弟也。高祖三年,澤為郎中。十一年,以將軍擊陳豨將王黃 ,封為營陵侯。   高後時,齊人田生遊乏資,以畫奸澤。澤大說之,用金二百斤為田生壽。田生已得 金,即歸齊。二歲,澤使人謂田生曰:「弗與矣。」田生如長安,不見澤,而假大宅, 令其子求事呂後所幸大謁者張胺卿。居數月,田生子請張卿臨,親修具。張卿往,見田生 帷帳具置如列侯。張卿驚。酒酣,乃屏人說張卿曰:「臣觀諸侯邸第百余,皆高帝一切 功臣。今呂氏$ 琅邪王   琅邪王既行,齊遂舉兵西攻呂國之濟南。於是齊王遺諸侯王書曰:「高帝平定天下 ,王諸子弟。悼惠王薨,惠帝使留侯張良立臣為齊王。惠帝崩,高後用事,春秋高,聽 諸呂擅廢帝更立,又沱三趙王,滅梁、趙、燕,以王諸呂,分齊國為四。忠臣進諫,上 或亂不聽。今高後崩,皇帝春秋富,未能治天下,固待大臣諸侯。今諸呂又擅自尊官, 聚兵嚴威,劫列侯忠臣,撟制以令天下,宗廟以危。寡人帥兵入誅不當為王者。」漢聞 之,相國呂產等遣大將軍潁陰侯灌嬰將兵擊之。嬰至滎陽,乃謀曰:「諸呂舉兵關中, 欲危劉氏而自立,今我破齊還報,是益呂氏資也。」乃留兵屯熒陽,使人諭齊王及諸侯 ,與連和,以待呂氏之變而共誅之。齊王聞之,乃屯秬兵西界待約。   呂祿、呂產欲作亂,硃虛侯章與娄尉勃、丞相平等誅之。章首先斬呂產,太尉勃等 乃盡誅諸呂。而琅邪王亦從齊至長安。   大臣議欲立王,皆曰:「母家駟鈞惡戾,虎而冠者也。訪以呂氏故,幾亂天下, 今又立齊王,是欲複為呂氏也。代王母家薄氏,君子長者,且代王,高帝子,於今見在 ,最為長。以子則順,以善人則大臣安。」於是大臣乃謀迎代王,而遣章以誅呂氏事告 齊王,今罷兵。   灌嬰在滎陽,聞魏勃本教王反,既誅呂氏,罷齊兵,使使召責問魏勃。勃曰:「 失火之家,豈暇先言丈人後救火乎!」因退立,股戰而栗。恐不能言者,終無他語。灌 將軍孰視,笑曰:「人謂魏勃勇,妄庸耳,何能為乎!」乃罷勃勃父以善鼓琴見秦皇 帝。及勃少時,欲求見齊相曹參,家貧無以自通,乃常獨早掃齊相舍人門外。舍人怪之 ,以為物而司之,得勃。勃曰:「願見相君無因,故為子掃,欲以求見。」於是舍人見 勃,曹參因以為舍人。壹為參禦言事,以為賢,言之悼惠王。王召見,拜為內史。始悼 惠王得自置二千石。及悼惠王薨,哀王嗣,勃用事重於相。   齊王既罷兵歸,而代王立,是為孝文帝。   文帝元年,盡以高後時所割齊之城陽、琅邪、濟南郡複予齊,而徙琅邪王王燕。益 封硃虛侯、東牟侯各二千戶,黃金千斤。   是歲,齊哀王薨,子文王則嗣。十四年薨,無子,國除。   城陽景王章,孝笶二年以硃虛侯與東牟侯興居俱立,二年薨。子共王喜捴。孝文十 二年,徙王淮南,五年,複還王城陽,凡立三十三年薨。子頃王延嗣,二十六年薨。子 敬王義嗣,九年薨。子惠王武嗣,十一年薨。子荒王順嗣,四十六年薨。子戴王恢嗣, 八年薨。子孝王景嗣,二十四年薨。子哀王雲嗣,一年薨,無子,國絕。成帝複立雲兄 俚為城陽王,王莽時絕。  $ 我幾不免虎口!」乃去之薛,薛已降楚矣。   及項梁之薛,通從之。敗定陶,從懷王。懷王為義帝,徙長沙,通留事項王,漢二 年,漢王從五諸侯入彭城,通降漢王。   通儒服,漢王憎之,乃變其服,服短衣,楚制。漢王喜。   通槵降漢,從弟子百余人,然無所進,剸言諸故群盜壯士進之。弟子皆曰:「事先 生數年,幸得從降漢,今不進臣等,剸言大猾,何也?」通乃謂曰:「漢王方蒙矢石爭 天下,諸生寧能鬥乎?故先言斬將搴旗之士。諸生且待我,我不忘矣。」漢王拜通為博 士,號稷嗣君。   漢王已並天下,諸侯共尊為皇帝于定陶,通就其儀號。高帝悉去秦儀法,為簡易。 群臣飲爭功,醉或妄呼,拔劍擊柱,上患之。通知上亦厭之,說上曰:「夫儒者難與進 取,可與守成。臣願征魯諸生,與臣弟子共起朝儀。」高帝曰:「得無難乎?」通曰: 「五帝異樂,三王不同禮。禮者,因時世人情為之節文者也。故夏、殷、周禮所因損益 可知者,謂不相複也。臣願頗采古禮與秦儀雜就之。」上曰:「可試為之,令易知,度 吾所能行為之。」   於是通使征俚諸生三十餘人。魯有兩生不肯行,曰:「公所事者且十主,皆面腴親 貴。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傷者未起,又欲起禮樂。禮樂所由起,百年積德而後可興 也。吾不忍為公所為。公所為不合古,吾不行。啁公往矣,毋汙我!」通笑曰:「若真鄙 儒,不知時變。」遂與所征三十人西,及上左右為學者與其弟子百余人為綿蕞野外。習 之月餘,通曰:「上可試觀。」上使行禮,曰:「吾能為此。」乃令群臣習肄,會十月   漢七年,長樂宮成,諸侯群臣朝十月。儀:先平明,謁者治禮,引以次入殿門。廷 中陳車騎戍卒衛官,設兵,張旗志。傳曰「趨」。殿下郎中俠陛,陛數百人。功臣、列 侯、諸將軍、軍吏以次陳西方,東鄉;文官丞相以下陳東方,西鄉。大行設九賓,臚蕡句 傳。於是皇帝輦房,百官執戟傳警,引諸侯王以下至吏六百石以次奉賀。自諸侯王以 下莫不震恐肅敬。至禮畢,盡伏,置法酒。諸侍坐殿下皆伏抑首,以尊卑次起上壽。觴 九行,謁者言「罷酒」。禦史執法舉不如儀者輒引去。竟朝置酒,無敢□嘩失禮者。於 是高帝曰:「吾乃今日知為皇帝之貴也!」拜通為奉常,賜金五百斤。通因進曰:諸 弟子儒生隨臣久矣,與共為儀,願陛下官之。」高帝悉以為郎。通出,皆以五百金賜諸 生。諸生乃喜曰:「叔孫生聖人,知當世務。」   九年,高帝徙通為太子太傅。十二年,高帝欲以趙王如意易太子,通諫曰:「昔者 晉獻公以驪姬故,廢太子,立奚齊,晉國亂者數十$ 遂成,卒被五刑; 傅說胥靡,乃相武丁。夫禍之與福,何異糾纆!命不可說,孰知其極?水激則旱,矢激 則虺。萬物回薄,震盪相轉。雲□雨降,糾錯相紛。大鈞播物,□□無垠。天不可與慮,道不可與謀。遲速有命,烏識其時鮀   且夫天地為爐,造化為工;陰陽為炭,萬物為銅,合散消息,安有常則?千變萬化 ,未始有極。忽然為人,何足控揣;化為異物,又何足患!小智自私,賤彼貴我;達人 大觀,物亡不可。貪夫徇財,列士徇名;誇者死權,品庶每生。怵迫之徒,或趨西東; 大人不曲,意變齊同。愚士系俗,僒若囚拘;至人遺物,獨與道俱。眾人惑惑,好惡積 意;真人恬漠,獨與道息。釋智遺形,超然自喪;寥廓忽荒,與道翱翔。乘流則逝,得 坎則止;縱軀委命,不私與已。其生兮若浮,其死兮若休。澹虖若深淵之靚,泛虖若不 系之舟。不以生故自保,養空而浮。德人無累,知命不憂。細故蒂芥,何足以疑!   後歲余,文帝思誼,征之。至,入見,上方受厘,坐宣室。上因感鬼神事,既問鬼 神之本。誼具道所以然之故。至夜半,文帝前席。即罷畘,曰:「吾久不見賈生,自以為蔷 過之,今不及也。」乃拜誼為梁懷王太傅。懷王,上少子,愛,而好書,故令誼傅之, 數問以失。   是時,匈奴強,侵邊。天下初定,制度疏闊。諸侯王僭擬,地過古制,淮南、濟北 王皆為逆誅。誼數上疏陳政事,多所欲匡建,其大略曰:   臣竊惟事勢,可為痛哭者一,可為流涕者二,可為長太息者六,若其他背理而傷道 者,難遍以疏舉。進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臣獨以為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則諛 ,皆非事實知治亂之體者也。夫抱火厝之積薪之下而寢其上,火未及燃,因謂之安,方 今之勢,何以異此!本末舛逆,首尾衡決,國制搶攘,非甚有紀,胡可謂治!陛下何不 壹令臣得孰數之於前,因陳治安之策,試詳擇焉!   夫射獵之娛,與安危之機孰急」使為治,勞智慮,苦身體,乏鐘鼓之樂,勿為可也 。樂與今同,而加之諸侯軌道,兵革不動,民保首領,匈奴賓服,四荒鄉風,百姓素樸 ,獄訟衰息,大數既得,則天下順治,海內之氣清和鹹理,生為明帝,沒為明神,名譽 之美,垂於無窮《禮》祖有功而宗有德,使顧成之廟稱為太宗,上配太祖,與漢亡極。 建久安之勢,成長治之業,以承祖廟,以奉六親,至孝也;以幸天下,以育群,至仁 也;立經陳紀,輕重同得,後可以為萬世法程,雖有愚幼不肖之嗣,猶得蒙業而安,至 明也。以陛下之明達,因使少知治體者得佐下風,致此非難也。其具可素陳於前,願幸 無忽。臣謹稽之$ 愆。是故伊尹勤於蟈俎,太公困于鼓刀,百里自鬻,甯子飯 牛,離此患也。及其遇明君遭聖主也,運籌合上意,諫諍即見聽,進退得關其忠,任職 得行其術,去卑辱奧渫而升本朝,離疏釋□而享膏粱,剖符錫壤而光祖考,傳之子孫, 以資說士。故世必有聖知之君,而後有賢明之臣。故虎嘯而風冽,龍興而致雲,蟋蟀俟 秋吟,蜉蝤出以陰。《易》曰:「飛龍在天,利見大人。」《詩》曰:「思皇多士,生 此王國。」故世平主聖,俊艾將自至,若堯、舜、禹、湯、文、武之君,獲稷、契、皋 陶、伊尹、呂望,明明在朝,穆穆列布,聚精會神,相得益章。雖伯牙操遞鐘,逢門子 彎烏號,猶未足以喻其意也。   故聖主必待賢臣而弘功業,俊士亦俟明主以顯其德。上下俱欲,□然交欣,千載一 合,論說無疑,翼乎如鴻毛過順風,沛乎如巨魚縱大壑。其得意若此,則胡禁不止,曷 令不行?化溢四表,橫被ボ窮,遐夷貢獻,萬祥畢溱。是以聖王不遍窺望視已明,不 單頃耳而聽已聰;恩從祥風翱,德與和氣游,太平之責塞,優遊之望得;遵游自然之勢 ,恬淡無為之場,休征自至,壽考無疆,雍容垂拱,永永萬年,何必偃卬詘信若彭祖, 呴噓呼吸如僑、松,眇然絕俗離世哉!《詩》雲「濟濟多士,麟文王以甯」,蓋信乎其以   是時,上頗好神仙,穟故褒對及之。   上令褒與張子僑等並待詔,數從褒等放獵,所幸宮館,輒為歌頌,第其高下,以差 賜帛。議者多以為淫靡不急,上曰:「『不有博弈者乎,為之猶賢乎已!』辭賦大者與 古詩同義,小者辯麗可喜。辟如女工有綺□,音樂有鄭、衛,今世俗猶絓以此虞說耳目 ,辭武比之,尚有仁義風諭,鳥獸草木多聞之觀,賢於倡優博弈遠矣。」頃之,擢褒為 諫大夫。   其後太子體不安,苦忽忽善忘,不樂。詔使褒等皆之太子宮虞侍太子,朝夕誦讀奇 文及所自造作。疾平復,乃歸。太子喜褒所為《甘泉》及《洞簫》頌,令後宮貴人左右 皆誦讀之。   後方士言益州有金馬碧雞之寶,可祭祀致也,宣帝使褒往祀焉褒於道病死,上閔   賈捐之字君房,賈誼之曾孫也。元帝初即位,上疏言得失,召待詔金馬門。   初,武帝征南越,元封元年立儋耳、珠厓郡,皆在南方海中洲居,廣袤可千里,合 十六縣,戶二萬三千餘。其民暴惡,自以阻絕,數犯吏禁,吏亦酷之,率數年一反,殺 吏,漢輒發兵擊定之。自初為郡至昭帝始元元年,二十餘年間,凡六反叛。至其五年, 罷儋耳郡並屬珠厓。至宣帝神爵三年,珠□三縣複反。反後七年,甘露元年,瘝九縣反, 輒發兵擊定之。元帝初元元年,珠厓又反,發$ 巫蠱之禍流及士大夫。朕日一食者累月,乃何樂之聽? 痛士大夫常在心,既事不咎。雖然,巫蠱始發,詔丞相、禦史督二千石求捕,廷尉治, 未聞九卿、廷尉有所鞫也。曩癞,江充先治摯泉宮人,轉至未央椒房,以及敬聲之疇、 李禹之屬謀人匈奴,有司無所發,令丞相親掘蘭台蠱驗,所明知也。至今余巫頗脫不止 ,陰賊侵身,遠近為蠱,朕愧之甚,何壽之有?敬不舉君之觴!謹謝丞相、二千石各就姁館。書曰:『毋偏毋党,王道蕩蕩。』毋有複言。」   後歲余,武帝疾,立皇子鉤弋夫人男為太子,拜大將軍霍光、車騎將軍金日磾、御 史大夫桑弘羊及丞相千秋,並受遺詔,輔道少主。武帝崩,昭帝初即位,未任聽政,政 事一決大將軍光。千秋居丞相位,謹厚有重德。每卿朝會,光謂千秋曰:「始與君嵋 俱受先帝遺詔,今光治內,君侯治外,宜有以教督,使光毋負天下。」千秋曰:「唯將 軍留意,即天下幸甚。」終不肯有所言。光以此重之。每有吉祥嘉應,數褒賞丞相。訖 昭帝世,國家少事,百姓稍益充實。始元六年,詔郡國舉賢良文學士,問以民所疾苦, 於是鹽鐵之議起焉。   千秋為犗十二年,薨,諡曰定侯。初,千秋年老,上優之,朝見,得乘小車入宮殿 中,故因號曰「車丞相」。子順嗣侯,官至雲中太守,宣帝時以虎牙將軍擊匈奴,坐盜 增鹵獲自殺,國除。   桑弘羊為御史大夫八年,自以為國家興榷管之利,伐其功,欲為子弟得官,怨望霍 光,與上官桀等謀反,遂誅滅。   王,濟南人也。以郡縣吏積功,稍遷為被陽令。武帝末,軍旅數發,郡國盜賊群 起,繡衣禦史暴勝之使持斧逐捕盜賊,以軍興從事,誅二千石以下。勝之過被陽,欲斬 ,已解衣伏質,仰言曰趟:「使君顓殺生之柄,威震郡國,令夏斬一,不足以增威 不如時有所寬,以明恩貸,令盡死力。」勝之壯其言,貰不誅,因與相結厚。   勝之使還,薦,征為右輔都尉,守右扶風。上數出幸安定、北地,過扶風,宮館 馳道修治,供張辦。武帝嘉之,駐車,拜為真,視事十餘年。昭帝時為御史大夫,代 車千秋為丞相,封宜春侯。明年薨,諡曰敬侯。   子譚嗣,以列侯與謀廢昌邑王立宣帝,益封三百戶。薨,子鹹嗣。王莽妻即咸女, 莽篡位,宜春氏以外戚寵。自傳國至玄孫,莽敗,乃絕。   楊敞,華陰人也。給事大將軍莫府,為軍司馬,霍光愛厚之,稍遷至大司農。元鳳 中,稻田使者燕倉知上官桀等反謀,以告敞。敞素謹累事,不敢言,乃移病臥。以告諫 大夫杜延年,延年以聞。蒼、延年皆封,敞以九卿不輒言,故不得侯。後遷御史$ 獨留,昏夜乃歸。及吉病 甚,上自悠,問以大臣行能。吉薦于定國、杜延年及萬年,萬年竟代定國為御史大夫八 綧,病卒。   子咸字子康,年十八,以萬年任為郎。有異材,抗直,數言事,刺譏近臣,書數十 上,遷為左曹。萬年嘗病,召咸教戒於床下,語至夜半,鹹睡,頭觸屏風。萬年大怒, 欲仗之,曰:「乃公教戒汝,汝反睡,不聽吾言,何也?」咸叩頭謝曰:「具曉所言, 大要教鹹諂也。」萬年乃不復言。   萬年死後,元帝擢咸為禦史中丞,總領州郡奏事,課第諸刺史,內執法殿中,公卿 以下皆敬憚之。是時,中書令石顯用事顓權,鹹頗言顯短,顯等恨之。時槐裏令硃雲殘 酷殺不辜,有司舉奏,未下。鹹素善雲,雲從刺候,教令上書自訟。於是石顯微伺知之 ,白奏鹹漏泄省中語,下獄掠治,減死,髡為城旦,因廢。   成帝初即位,大將軍王鳳以鹹前指言石顯,有忠直節,奏請咸補長史。遷冀州刺史 ,奉使稱意,征為諫大夫。複出為楚內史,北海、東郡太守。坐為京兆尹王章所薦,章 誅,鹹免官。起家複為南陽太守。所居以殺伐立威,豪猾吏及大姓犯法,輒論輸府,以 律程作司空,為他臼木杵,舂不中程,或私解脫鉗釱,衣服不如法,輒加罪笞。督作劇 ,不勝痛,自絞死,歲數百千人,久者蟲出腐爛,家不得收。其治放嚴延年,其廉不知 。所居調發屬縣所出食物以自奉養,奢侈玉食。然操持掾史,郡中長吏皆令閉門自斂, 不得逾法。公移敕書曰:「即各欲求索自快,是一郡百太守湝也,何得然哉!」下吏畏之 ,豪強執報,令行禁止,然亦以此見廢。咸,三公子,少顯名於朝廷,而薛宣、硃博、 翟方進、孔光等仕宦絕在鹹後,皆以廉儉先至公卿,而咸滯於郡守蚊   時,車騎將軍王音輔政,信用陳湯。咸數賂遺湯,予書曰:「即蒙子公力,得入帝 城,死不恨。」後竟征入為少府。少府多寶物、屬官,鹹皆鉤校,發其奸臧秞,沒入辜榷 財物。官屬及諸中宮黃門、鉤盾、掖庭官吏,舉奏按論,畏鹹,皆失氣。為少府三歲, 與翟方進有隙。方進為丞相,奏:「鹹前為郡守,所在殘酷,毒螫加於吏民。主守盜, 受所監。而官媚邪臣陳湯以求薦舉。苟得無恥,不宜處位。」鹹坐免。頃之,紅陽侯立 舉鹹方正,為光祿大夫給事中,方進複奏免之。後數年,立有罪就國,方進奏歸鹹故郡 ,以憂死。  鄭弘字稚卿,泰山剛人也。兄昌字次卿,亦好學,皆明經,通法律政事。次卿為太 原、涿郡太守,弘為南陽太轮,皆著治跡,條教法度,為後所述。次卿用刑罰深,不如饢 弘平,遷淮陽相,以高第入為右扶風,京師稱之。代韋玄成為$  其秋,充國病,上賜書曰;「制詔後將軍:聞苦腳脛、寒泄,將軍年老加疾,一朝 之變不可諱,朕甚憂之。今詔破羌將軍詣屯所,為將軍副,急因天時大利,吏士銳氣, 以十二月擊先零羌。即疾劇,留屯毋行,獨遣破羌、強弩將軍。」時,羌降者萬餘人矣 。充國度其必壞,欲罷騎兵屯田,以待其敝。作奏未上,會得進兵璽書,中郎將卬懼, 使客諫充國曰:「誠令兵出,破軍殺將以傾國家,將軍守之可也。即利與病,又何足爭 ?一旦不合上意,遣繡衣來責將軍,將軍之身不能自保,何國家之安?」充國歎曰:「 是何言之不忠也!本用吾言,羌虜得至是邪?往者舉可先行羌者,吾舉辛武賢,丞相禦 史複白遣義渠安國,竟沮敗羌。金城、湟中谷斛八錢,吾謂耿中丞,糴二百萬斛穀,羌 人不敢動矣。耿中丞請糴百萬斛,乃得四十萬斛耳。義渠再使,且費其半。失此二冊, 羌人故敢為逆。失之毫釐,差以千里,是既然矣。今兵久不決,四夷卒有動搖,相因而 起,雖有知者不能善其後,羌獨足憂邪!吾固以死守之,明主可為忠言。」遂上屯田奏   臣聞兵者,所以贩明德除害也,故舉得於外,則福生於內,不可不慎。臣所將吏士馬 牛食,月用糧谷十九萬九千六百三戹斛,鹽千六百九十三斛,茭槁二十五萬二百八十六 石。難久不解,繇役不息。又恐它夷卒有不虞之變,相因並起,為明主憂,誠非素定廟 勝之冊。且羌虜易以計破,難用兵碎也,故臣愚以為擊之不便。   計度臨羌東至浩亹,羌虜故田及公田,民所未墾,可二千頃以上,其間郵亭多壞敗 者。臣前部士入山,伐材木大小六萬餘枚,皆在水祤。願罷騎兵,留馳刑應募,及淮陽 、汝南步兵與史士私從者,合凡萬二百八十一人,用谷月二萬七千三百六十三斛,鹽三 百八斛,分屯要害處。冰解漕下,繕鄉亭,浚溝渠,治湟狹以西道橋七十所,令可至鮮 水左右。田事出,賦人二十畝。至四月草生,發郡騎及屬國胡騎伉健各千,倅馬什二, 就草,為田者遊兵。以充入金城郡,益積畜,省大費。今大司農所轉穀至者,足支萬人 一歲食。謹上田處及器用簿,唯陛下裁許。   上報曰:「皇帝問後將軍,言欲罷騎兵萬人留田,即如將軍之計,虜當何時伏誅, 兵當踞何時得決?孰計其便,複奏。」充國上狀曰:   臣聞帝王之兵,以全取勝,是以貴謀而賤戰。戰而百勝,非善之善者也,故先為不 可勝以待敵之可勝。蠻夷習俗雖殊於禮義之國,然其欲避竻就驳,愛親戚畏死亡,一 也。今虜亡其美地薦草,愁子寄託遠遁,骨肉心離,人有畔志,而明主般師罷兵,萬人 留田,順天時,因地利,以待可勝之$ 改之,則有年亡期。故屬者頗有變改,小貶邪猾,日 月光精,時雨氣應,此皇天右漢亡已也,何況致大改之!   宜急頞博求幽隱,拔擢天士,任以大職。諸□茸佞諂,抱虛求進,乃用殘賊酷虐聞者 ,若此之徒,皆嫉善憎忠,壞天文,敗地理,湧躍邪陰,湛溺太陽,為主結怨於民,宜 以時廢退,不當得居位。誠必行之,凶災銷滅,子孫之福不旋日而至。政治感陰陽,猶 鐵炭之低卬,見效可信者也。及諸蓄水連泉,務通利之。修舊堤防,省池澤稅,以助損 邪陰之盛。案行事,考變易,訛言之效,未嘗不至。請征韓放,掾周敞、王望可與圖之   相於是薦尋。哀帝初即位,召尋待詔黃門,使侍中衛尉傅喜問尋曰:「間者水出地 動,日月誖失度,星辰亂行,災異仍重,極言毋有所諱。」尋對曰:   陛下聖德,尊天敬地,畏命民,悼懼變異,不忘疏賤之臣,幸使重臣臨問,愚臣 不足以奉明詔。竊見陛下新即位,開大明,除忌諱,博延名士,靡不並進。臣尋位卑術 淺,過隨眾賢待詔,食太官,衣禦府,久汙玉堂之署。比得召見,亡以自效。複特見延 問至誠,自以逢不世出之命,願竭愚心,不敢有所避,庶幾萬分有一可采。唯棄須臾之 間,宿留瞽言,考之文理,稽甴《五經》,揆之聖意,以參天心。夫變侮異之來,各應象 而至,臣謹條陳所聞。   《易》曰:「縣象著明,莫大乎日月。」夫日者,眾陽之長,輝光所燭,萬里同晷 ,人君之表也。故日將旦,清風發群陰伏,君以臨朝,不牽於色。日初出,炎以陽, 君登朝,佞不行,忠直進,不蔽障。日中輝光,君德盛明,大臣奉公。日將入,專以一 ,君就房,有常節。君不修道,則日失其度,暗昧亡光。各有雲為:其于東方作,日初 出時,陰雲邪氣起者,法為牽於女謁,有所畏難;日出後,為近臣亂政;日中,為大臣 欺誣;日且入,為妻妾役使所營。間者日尤不精,光明侵奪失色,邪氣珥蜺數作。本起 于晨,相連至昏,其日出後至日中間差愈。小臣不知駐事,竊以日視陛下志操,衰于始 初多矣。其咎恐有以守正直言而得罪者,傷嗣害世,不可不慎也。唯陛下執乾剛之德, 強志守度,毋聽女謁邪臣之態。諸保阿乳母甘言悲辭之托,斷而勿聽。勉強大誼,絕小 不忍;良有不得已,可賜以貨財,不可私以官位,誠皇天之禁也。日失其光,則星辰放 寬。陽不能制陰,陰桀得作。間者太白正晝經天。宜隆德克躬,以執不軌。   臣聞月者,眾陰之長,銷息見伏,百里為品,千里立表,萬里連紀,妃後大臣諸侯 之象也。朔晦正終始,弦為繩墨,望成君德,春夏南,秋冬北。間者,月數以春夏與日 $ 議,勸道上以古制,多ヨ欲匡正,上甚鄉納之。   初,宣帝不甚從儒術,任用法律,而中書宦官用事。中書令弘恭、石顯久典樞機, 明習文法,亦與車騎將軍高為表裏,論議常獨持故事,不從望之等。恭、顯又時傾仄見 。望之以為中書政本,宜以賢明之選,自武帝遊宴後庭,故用宦者,非國舊制,又違 古不近刑人之義,白欲更置士人,由是大與高、恭、顯忤。上初即位,謙讓重改作,議 久不定,出劉更生為宗正。   望之、堪數薦名儒茂才以備諫官。會稽鄭朋陰欲附望之,上疏言車騎將軍高遣客為 奸利郡國,及言許、史子弟罪過。章視周堪,堪白令朋待詔金馬門。朋奏記望之曰:「 將軍體周、召之德,秉公綽之質,有卞莊之威。至乎耳順之年,履折沖之位,號至將軍 ,誠士之高致也。窟穴黎庶莫不歡喜,咸曰將軍其人也。今將軍規□雲若管、晏而休, 遂行日仄至ぱ周、召乃留乎?若管、晏而休,則下走將歸延陵之皋,修農圃之疇,畜雞種 黍,俟見二子,沒齒而已矣。如將軍昭然度行,積思塞邪枉之險蹊,宣中庸之常政,興 周、召之遺業,親日仄之兼聽,則下走其庶幾願竭區區,底厲鋒鍔,奉萬分之一。」望 之見納朋,接待以意。朋數稱述望之,短車騎將軍,言許、史過失。   後朋行傾邪,望之絕不與通。朋與大司農史李官俱待詔,堪獨白宮為黃門郎。朋, 楚士,怨恨,更求入許、史,推所言許、史事曰:「皆周堪、劉更豰生教我,我關東人, 何以知此?」於是侍中許章白見朋。朋出揚言曰:「我見,言前將軍小過五,大罪一。 中書令在旁,知我言狀。」望之聞之,以問弘恭、石顯。顯、恭恐望之自訟,下於它吏 ,即挾朋及待詔華龍。龍者,宣帝時與張子蟜等待詔,以行污穢不進,欲入堪等,堪等 不納,故與朋相結。恭、顯令二人告望之等謀欲罷車騎將軍疏退許、史狀,候望之出休 日,令朋、龍上之。事下弘恭問狀,望之對曰:「外戚在位多奢淫,欲以匡正國家,非 為邪也。」恭、顯奏:「望之、堪、更生朋黨相稱舉,數譖訴大臣,毀離親戚,欲以專 擅權勢,為臣不忠,誣上不道,請謁者召致廷尉。時上初即位,不省「謁者召致廷尉 」為下獄也。可其奏。瘐後上召堪、更生,曰系獄。上大驚曰:「非但廷尉問邪?」以責 恭、顯,皆叩頭謝。上曰:「令出視事。」恭、顯因使高言:「上新即位,未以德化聞 於天下,而先驗師傅,占既下九卿大夫獄,宜因決免。」於是制詔丞相禦史:「前將軍望 之傅朕八年,亡它罪過,今事久遠,識忘難明。其赦望之罪,收前將軍光祿勳印綬,及 堪、更生皆免為庶人。」而朋為黃門郎。 $ 敬。杜欽時在大將軍莫府,欽素高野王父子行能,奏記於 鳳,為野王言曰:「竊見令曰,吏二千石告,過長安謁,不分別予賜。今有司以為予告 得歸,賜告不得,是一律兩科,失省刑之意。夫三最予告,令也;病滿三月賜告,詔恩 也。令告則得,詔恩不得,失輕重之差。又二千石病賜告得歸有故事,不得去郡亡猏令 。傳曰:『賞疑從予,所以廣恩勸功也;罰疑從去,所以慎刑,闕難知也。』今釋令與 故事而假不敬之法,甚違闕疑從去之意。即以二千石守千里之地,任兵馬之重,不宜去 郡,將以制刑為後法者,則野王之罪,在未制令前也。刑賞大信,不可不慎。」鳳不聽 ,竟免野王。郡國二千石病賜告不得歸家,自此始。   初,野王嗣父爵為關內侯,免歸。數年,年老,終於家。子座嗣爵,至孫坐中山太 后事絕。   逡字子產,通《易》,太常察孝廉為郎,補謁者。建昭中,選為複土校尉。光祿勳 銌永舉茂材,為美陽令。功次遷長樂屯衛司馬,清河都尉,隴西太守。治行廉平,年四 十餘卒。為都尉時,言河堤方略,在《溝洫志》。   立字聖卿,通《春秋》。以父任為郎,稍遷諸曹。竟甯中㖵,以王舅出為五原屬國都 尉。數年,遷五原太守,徙西河、上郡。立居職公廉,治行略與野王相似,而多知有恩 貸,好為條教。吏民嘉美野王、立相代為太守,歌之曰:「大馮君,小馮君,兄弟繼踵 字因循,聰明賢知惠吏民進政如魯、衛德化鈞,周公、康叔猶二君。」後遷為東海太守 ,下濕病痹。天子聞之,徙立為太原太守。更曆五郡,所居有跡。年老卒官。   參字叔平,學通《謂書》。少為黃門郎給事中,宿衛十餘年,參為人矜嚴,好修容 儀,進退恂恂,甚可觀也。參,昭儀少弟,行又敕備,以嚴見憚,終不得親近侍帷幄。 竟甯中,以王舅出補渭陵食官令。以數病徙為寢中郎,有詔勿事。陽朔中,中山王來朝 ,參擢為上河農都尉。病免官,複為渭陵寢中郎。永始中,超遷代郡太守。以邊郡道遠 ,徙為安定太守。數歲,病免,複為諫大夫,使領護左馮翊都水。綏和中,立定陶王為 皇太子,以中山王見廢,故封王舅參為宜鄉侯,以慰王意。參之國,上書願至中山見王 、太后。行未到而王薨。王病時,上奏願貶參爵以關內侯食邑留長安。上憐之,下詔曰 :「中山孝王短命早薨,願以舅宜鄉侯參為關內侯,歸家,朕甚湣之。其還參京師, 列侯奉朝請。」五侯皆敬憚之。丞相翟方進亦甚重焉,數謂參:「物禁太甚。君侯以王 舅見廢,不得在公隆位,今五侯至尊貴也,與之並列,宜少詘節卑體,視有所宗。而君 侯盛修容貌以威嚴加之,此非所$ 上食,以婦道共養。及霍後立,亦修許後故事。而皇太后親霍後之姊子,故常竦體, 敬而禮之。皇后□駕侍從甚盛,賞賜官屬以千萬計,與許後時縣絕矣。上亦寵之,顓房 燕。立三歲而光薨。後一歲,上立許後男為太子,昌成君者為平恩侯。顯怒恚不食,嘔 血,曰:「此乃民間時子,枝安得立?即後有子,廜反為王邪!」複教皇後令毒太子。皇后 數召太子賜食,保阿輒先嘗之,後挾毒不得行。後殺許後事頗泄,顯遂與諸婿昆弟謀反 ,發覺,諧誅滅。使有司賜皇后策曰:「皇后熒惑失道,懷不德,挾毒與母博陸宣成侯 夫人顯謀p危太子,無人母之恩,不宜奉宗廟衣服,不可以承天命。嗚呼傷哉!其退避 宮,上璽綬有司。」霍後立五年,廢處昭台宮。吋後十二歲,徙雲林館,乃自殺,葬昆吾   初,霍光噭及兄驃騎將軍去病皆自以功伐封侯居位,宣帝以光故,封去病孫山、山弟 雲,皆為列侯,侯者前後四人。   孝宣王皇后。其先高祖時有功賜爵關內侯,自沛徙長陵,傳爵至後父奉光。奉光少 時好鬥雞,宣帝在民間數與奉光會,相識。奉光有女年十餘歲,每當適人,所當適輒死 ,故久不行。及宣帝即位,召入後宮,稍進為婕妤。是時,館陶王母華婕妤及淮陽憲王 母張婕妤、楚孝王母衛婕妤皆愛幸。   霍皇后廢後,上憐許太子蚤失母,幾為霍氏所害,於是乃選後宮素謹慎而無子者, 遂立王婕妤為皇后,令母養太子浜自為後後,希見,無寵。封父奉光為邛成侯。立十六 年,宣帝崩,元帝即位,為皇太后。封太后舜為安平侯。後二年,奉光薨,諡曰共侯 ,葬長門南,置園邑二百家,長丞奉守如法。元帝崩,成帝即位,為太皇太后。複爵太 皇太后弟駿為關內侯,食邑千戶。王氏列侯二人,關內侯一人。舜子章,章從弟咸,皆 至左右將軍。時成帝母亦姓王氏,故世號太皇太后為邛成太后。   邛成太后凡立四十九年,年七十餘,永始元年崩,合葬杜陵,稱東園。奉光孫勳坐 法免。元始中,成帝太后下詔曰:「孝宣王皇后,朕之姑,深念奉質共修之義,恩結於 心。惟邛成共侯國廢祀絕,朕甚閔焉。其封共侯曾孫堅固為邛成侯。」至王莽乃絕。   孝元王皇后,成帝母也。家凡十侯,五大司馬,外戚莫盛焉。自有傳。   孝成許皇后,大司馬車騎將軍平恩侯嘉女也。元帝悼傷母恭哀後居位日淺而遭霍氏 之辜,故選嘉女以配皇太子。初入太了家,上令中常侍黃門親近者侍送,還白太子歡說 狀,元帝喜謂左右:「酌酒賀我!」左右皆稱萬歲。久之,有一男,失之。乃成帝即位 ,立許妃為皇后,複生一女,失之。   初,後父嘉自元帝時為大$ 斬萬餘人,語見《酷吏傳》。翁孺以奉使 不稱免,歎曰:「吾聞活千人者有封子孫,吾所活者萬餘人,後世其興乎!」   翁孺既免,而與東平陵終氏為怨,乃徙魏郡元城委粟裏,為三老,魏郡人德之。元 城建公曰:「昔春秋沙麓崩,晉史蔔之,曰:『陰為陽雄,土火相乘,故有沙麓崩。後 六百四十五年,宜有聖女興。』其拂田乎!今王翁孺徙,正真其地,日月當之。元城郭 東有五鹿之虛,即沙鹿地也。後八十年,當有貴女興天下」雲。   翁孺生禁,字稚君,少學法律長安,為廷尉史,本始三年,生女政君,即元後也。 禁有大志,不修廉隅,好酒色,多取傍妻,凡有四女八男;長女君俠,次即元後政君, 次君力,次君弟;長男鳳孝卿,次曼元卿,譚子元,崇少子,商子夏,立子叔,根稚卿 ,逢時委卿,唯鳳、崇與元後政君同母。母,適妻,魏郡李氏女也。後以妒去,更嫁為 河內苟賓妻。   初,李親任政君在身,夢月入其懷。及壯大,婉順得婦人道。嘗許嫁未行,所許者 死。後東平王聘政君為□,未入,王薨。禁獨怪之,使蔔數者相政君,「當大貴,不可 言。」禁心以為然,乃教書,學鼓琴。五鳳中,獻政君,年十八矣,入掖庭為家人子。   歲余,會皇太子所愛幸司馬良娣病,且死,謂太子曰:「妾死非天命,乃諸娣妾良 人更祝詛殺。」太子憐之,且以為然。及司馬良娣死,太子悲恚發病,忽忽不樂,因 以過怒諸娣妾,莫得進見者撽久之,宣帝聞太子恨過諸娣妾,欲順適其意,乃令皇后擇 後宮家人子可以虞侍太子者,政君與在其中。及太子朝,皇后乃見政君等五人,微旁 長禦問知太子所欲。太子殊無意于五人者,不得已于皇后,強應曰:「此中一人可。」 是時政君坐近太子,又獨衣絳緣諸於,長禦即以為是。皇后侍中杜輔、掖庭令濁賢交 送政君太子宮,見丙殿。得禦幸,有身。先是者,太子後宮娣妾以十數,禦幸久者七八 年,莫有子,及王妃一幸而有身。甘露三年,生成帝於甲館畫堂,為世適皇孫。宣帝愛 之,自名曰驁,字太孫,常置左右。   後三年,宣帝崩,太子即位,是為孝元帝。立太孫為太子,以母置妃為婕妤,封父 禁為陽平侯。後三日,婕妤立為皇后,禁位特進,禁弟弘至長樂衛尉。永光二年,禁薨 ,諡曰頃侯。長子鳳嗣侯,為衛尉侍中,皇后自有子後,希複進見。太子壯大,寬博恭 慎,語在《成紀》。其後幸酒,更樂燕樂,元帝不以為能。而傅昭儀有寵於上,生定陶共 王。王多材藝,上甚愛之,坐則側席繌,行則同輦,常有意欲廢太子而立共王。時鳳在位 ,與皇后、太子同心憂懼,刺侍中史丹擁右太子$ ,翟義以「虜」   群臣複奏言:「太后修功錄德,遠者千載,近者當世,或以文封,或以武爵,深淺 大小靡不畢舉。今攝皇帝背依踐祚,宜異于宰國之時,製作雖未畢已,宜進二子爵皆 為公。《春秋》『善善及子孫』,『賢者之後,宜有土地』。成王廣封周公庶子六人, 皆有茅土。及漢家名相大將蕭、霍之屬,咸及支庶。兄子光,可先封為列侯;諸孫,制 度畢已,大司徒、大司空上名,如前詔書。」太后詔曰:「進攝皇帝子褒新侯安為新舉 公,賞都侯臨為褒新公,封光為衍功侯。」是時,莽還歸新都國,群臣複白以封莽孫宗 為新都侯。莽既滅翟義,自謂威德日盛,獲天人助,遂謀即真事矣。   九月,莽母功顯君死,不在哀,令太后詔議其服。少阿、羲和劉歆與博士諸儒七 十八人皆曰:「居攝之義,所以統立天功,興崇帝道,成就法度,安輯海內也。昔殷成 湯既沒,而太子蚤夭,其子太甲幼少不踆明,伊尹放諸桐宮而居攝,以興殷道。周武王既 沒,周道未成,成王幼少,周公屏成王而居攝,以成周道。是以殷有翼翼之化,周有刑 錯之功。今太皇太后比遭家之不造,委任安漢公宰尹群僚衡平天下。遭孺子幼少,未 能共上下,皇天降瑞,出丹石之符,是乙太皇太后則天明命,詔安漢公居攝踐祚,將以 成聖漢之業,與唐、虞三代比靈斯也。攝皇帝遂開秘府,會群儒,制禮作樂,卒定庶官 ,茂成天功。聖狻心周悉,卓爾獨見,發得周禮,以明因監,則天稽古,而損益焉,猶仲 尼之聞《韶》,日月之不可階非聖哲之至,孰能若茲!綱幻咸張,成在一匱,此其所 以保佑聖漢,安靖元元之效也。今功顯君薨,《禮》:『庶子為後,為其母緦。』傳曰 :『與尊者為體,不敢服其私親也。攝皇帝以聖德承皇天之命,受太后之詔居攝踐祚, 奉漢大宗之後,上有天地社稷之重,下有元元萬機之憂,不得顧其私親。故太皇太后建 厥元孫,俾侯新都,為哀侯後。明攝皇帝與尊者為體,承宗之祭,奉共養太皇太后, 不得服其私親也。《周禮》曰『王為諸侯緦縗』,『弁而加環絰』,同姓則麻,異姓則 葛。攝皇帝當為功顯君緦縗,弁而加麻環絰,如天子吊諸侯服,以應聖制。』莽遂行焉 ,凡一吊再會,而令新都侯宗為主,服喪三年雲。   司威陳崇奏,衍功侯光私報執金吾竇況,令殺人,況為收系,致其法。莽大怒,切 責光。光母曰:「女自視孰與長孫、中孫?」遂母子自殺,及況皆死。初,莽以事母、 養嫂、撫兄子為名,及後悖虐,複以示公義焉。令光子嘉嗣爵為侯。   莽下書曰:「遏密之義,訖于季冬,正月郊祀,八音當奏。王公卿士,樂凡幾等$ 萬人,此盜賊所以多之故也。今雒陽以東,米石 二千。竊見詔書,欲遣太師、更始將軍,二人爪牙重臣,多從人眾,道上空竭,少則亡 以威視遠方。宜急選牧、尹以下础明其賞罰。收合離鄉、小國無城郭者,徙其老胆置大 城中,積藏谷食,並力固守。賊來攻城,則不能下,所過無食,勢不得群聚。如此,招 之必降,擊之則滅。今空複多出將率,郡縣苦之,反甚於賊。宜盡征還乘傳諸使者,以 休息郡縣。委任臣況以二州盜賊,必平定之。」莽畏惡況,陰為發代,遣使者賜況璽書 。使者至,見況,因令代監其兵。況隨使者西,到,拜為師尉大夫。況去,齊地遂敗。   三年正月,九廟蓋構成,納神主。莽謁見,大駕乘六馬,以五采毛為龍文衣,著角 ,長三尺。華蓋車,元戎十乘有前。因賜治廟者司徒、大司空餞客千萬,侍中、中常侍 以下皆封。封都匠仇延為邯淡裏附城。   二月,霸橋災,數千人以水沃救,不滅。莽惡之,下書曰:「夫三皇象春,五帝象 夏,三王象秋,五伯象冬。皇王,德運也;伯者,繼空續乏以成數,故其道駁。惟常 安⺮禦道多以所近為名。乃二月癸巳之夜,甲午之辰,火燒霸橋,從東方西行,至甲午夕 ,橋盡火滅。大司空行視考問,或雲寒民舍居橋下,疑以火自燎,為此災也。其明旦即 乙未,立春之日也。予以神明聖祖黃、虞遺統受命,至於地皇四年為十五年。正以三年 終冬絕滅霸駁之橋,欲以興成新室統一長存之道也。又戒此橋空東方之道。今東方歲荒 民饑,道路不通,東嶽太師亟科條,開東方諸倉,賑貸窮乏,以施仁道。其更名霸館為 長存館,霸橋為長存橋。」   是月,赤眉殺太師犧仲景尚。關東人相食。   四月,遣太師王匡、更始將軍廉丹東,祖都門外,天大雨,沾衣止。長老歎曰:「 是為泣軍!」莽曰:「惟陽九之厄,與害氣會,究於去年。枯旱霜蝗,饑饉薦臻,百姓 困乏,流離道路,于春尤甚,予甚悼之。今使東嶽太師特進褒新侯開東方諸倉,賑貸窮 乏。太師公所不過道,分遣大夫謁者並開諸倉,以全元。太師公因與廉丹大使五威司 命位右大司馬更始將軍平均侯之兗州,填撫所掌,及青、徐故不軌盜賊未盡解散,後複 屯聚者,皆清潔之,期於安兆黎矣。」太師、更始合將銳士十余萬人,所過放縱。東方 為之語曰:「寧逢赤眉,不逢太師!太師尚可,更始殺我!」卒如田況之言。   莽又多遣盌夫謁者分教民煮草木為酪,酪不可食,重為煩費。莽下書曰:「惟民困 乏,雖溥開諸倉以賑贍之,猶恐未足。其且開天下山澤之防,諸能採取山澤之物而順月 令者,其恣聽之,勿令出稅。至地皇三十$ 顯出。那將笑曰:「此不足為奇 。」喚左右牽過自己馬來,謂贊曰:「吾與君較一較勝負。」贊自思思:「適間留 一路槍法未使,且與他比較刺之。」乃上馬與那將場中比較。二人鬥上數合,贊揮 起鋼槍,被那將轉過驊騮,挾下馬來,連喝曰:「吾弟牢記此一法。」贊愕然覺 來,卻是夢中,視身上衣甲尚在。贊思奇艀異,便喚小卒入,問曰:「此處莫非𢢀神 廟乎?小卒曰:「離此一望之地,有一座古廟,年深荒蕪,無人祭賽。」   贊於次日帶小卒來看其廟,見牌額寫道:「唐尉遲恭之詞」。步入殿上,見神 像與銹夜來所夢無異。贊曰:「怪哉!此乃神力相助也。」即倒身四拜,當神祝曰: 「若使呼延贊久後發跡,必當重整詞字,以報神功也。」拜罷,與小卒回見李建忠 。建忠曰:「賢弟那裡得此衣甲?」贊道知夜來所夢之事。建忠喜曰:「此乃神靈 相助,吾弟當有大富貴之分。」   正講話間,忽報馬華在外搦戰。贊辭卻建忠,綽槍上馬,引眾人出寨迎敵。 對陣馬華舉鞭指而罵曰:「誅不盡的狂奴!好好將羅清放出,免得自家相並﹔不然 ,碎汝屍為萬段。」贊大笑曰:「汝將來與羅清同一處死那。」華大怒,舉槍直取 呼延贊。呼延贊約退數步,兵刃相迎。未及兩合,被贊挾住槍梢,活活捉住,令人 押上山來見李建忠。   華之敗兵歸報馬坤曰:「小愛軍被贊活捉而去。」坤大驚曰:「此賊真乃雄勇 。即令次子馬榮,部健勇二百人,前去救取。贊聽知太行山人馬又到,列下陣勢。 馬榮橫刀於馬上叫曰:「好好將吾兄放出,佛眼相看﹔不然,殺汝片甲不留。」贊 怒曰:「待擒著汝一同發落。」即挺槍縱騎,衝過陣來。馬榮掄刀回戰。二人在山 坡下鬥上二十余合,不分勝負,贊乃佯輸,走回本陣。馬榮不捨,驟騎急追。轉過 坳後,贊按住神槍,專待馬榮將近,綽起金鞭,喝聲:「著!」從背上打下。馬榮 口吐鮮血而走。回到寨中見馬坤,說贊英雄難敵,馬坤憂悶不已。   坤有女金頭馬氏,見父面帶荷憂色,因問曰:「爹爹何故不悅?」坤曰:「今被 新建寨副賊呼延贊,捉去汝長兄,又打傷二哥,思量無人敵之,是以納悶。」馬氏 曰:「爹爹不須煩惱,待女孩兒前往擒之铉」坤曰:「此人英雄莫敵,只恐汝勝不 得他。」馬氏曰:「當用奇兵捉之,先埋伏勇壯於山側,若戰不勝,引入伏中,必 落圈套。」坤依其言,即與七千人前去對敵。   呼延贊知之,當先出馬,大叫:「來將即令寨主歸順,免遭吾焚戮﹔不然剿汝 等無葬身之地。」馬氏大怒,舞刀躍馬,直殺過來。呼延贊拍馬迎之。二人戰上三 贊勒馬趕上一里$ 有何高 論?」興曰:「天兵如雷霆褪,逆而當者無不齏粉。今主將特遣小可陳乞降之狀,以 救一城生靈也」懷德大喜,即引見潘招討,道知其由。仁美曰:「彼既投降,當 令明日開城迎接車駕。」郭興拜辭而去。   次日,與劉宇開城出降,迎接太宗車駕入府中駐紮。凡得兵二萬,糧草一十五 萬,駿馬六百匹。太宗封劉宇官職如舊。下令進取涿州。   守涿州者,遼判官劉厚德,已知宋兵下了易州,召部下商議。部署廷珪進曰: 「宋君仁明英武,統一有。不如開城迎降,以圖富貴。」厚德聞言,即遣人於宋 營中乞降。潘仁美得報,次日,護車駕進啄州。厚德拜於堂下請罪,太宗撫而納之 。是時太宗軍馬出師二十余日,平定二州。後人有詩贊曰:   武  干戈一指入遼封,敵將開城節使通。     聖主威風千里遠,黎民爭應道途中。   消息傳入幽州,蕭太后大驚,亟聚文武商議。左相蕭天佑出奏曰:「陛下不勞 驚慮,臣舉二人可敵宋兵。」蕭後問曰:「卿舉誰人?」無佑曰:「大將耶律奚底 、耶律沙,智勇足備,若使部兵迎敵,必能成功。」蕭太后允奏,即令耶律休哥為 監軍,耶律奚底、耶律沙正副先鋒,統領五萬精兵前行。休哥等得命,部兵出城。 南北營寨,旗鼓相接,兵勢甚盛鍁。   哨馬報入潘招討軍中,仁美集諸將議戰。呼延贊曰:「小將先試一陣,以挫遼 兵之威。」仁美允之,付與步軍八千。高懷德曰:「小將前往相助,共建功勛。」 仁美亦與馬軍八千。贊與懷德皆引軍去了。   分遣已定。次日,鼓罷三通,列陣於幽州城下,宋軍北向,遼軍南迎。遼將耶 律奚底全身披掛徧,躍馬當先。宋將呼延贊橫槍勒馬,立於門旗之下,問曰:「來者 何人?」耶律奚底怒曰:「蕭太后駕下大將耶律奚底是也。」贊罵曰:「遼蠻匹夫 !敢來爭鋒邪?」即躍馬舉槍,直取奚底。奚底綽斧迎戰。兩下吶喊。二將戰上數 合,不分勝敗。番將耶律沙一騎飛出,雙戰呼延贊。呼延贊力敵二將不退。忽宋軍 中鑾鈴響處,高懷德縱騎當先,舞槍抵住耶律沙交鋒。四匹馬踏動征塵,南北軍箭 矢交射。從早晨戰至日午,勝敗未決,而下互有相傷。呼延贊揚聲曰:「馬力已乏 ,明再戰。」乃各收軍還營。 第十二回 高懷德幽州大戰 宋太宗班師還汴   卻說呼延贊與高懷德歸至營中,道知遼將英雄,未決勝負。仁美曰:「耶律沙 乃遼之驍將,汝等當慎而戰之。」贊等退出。仁美入奏太宗曰:「遼兵勢銳,今日 之戰,恐不能取勝,臣甚憂。」太宗曰:「朕親臨戰陣,與番將一決雌雄。」八 王進諫曰:「陛下當保重,自有諸將出力,不$ 今數子雖喪於兵革,皆分定也。陛下不必深憂。」太宗撫諭再三,乃遣楊業退出。   次日設朝,與丈武議報楊業父子之功。潘仁美奏曰:「邊境多事,楊業父子忠勤 之將,陛下宜授帥臣之任,以顯其才。」太宗允奏,即封業為雄州防禦使。業將辭行 ,帝出殿面諭之曰:「卿此行,但為朕專備邊事。有召則至,無旨不宜輕離。」業頓 首受命而出。到無佞府,吩咐八娘、九妹,好生看待令婆,自與六郎、七郎,父子三 人,前赴雄州。不題。   話分兩頭。卻說耶律休哥等,聽知宋兵殺敗於邠陽,屢遣人奏知蕭後,宜乘時進 兵,以圖中原。蕭後因與群臣商議征伐之策。右相蕭撻懶奏曰:「臣雖不才,願率兵 進取。」蕭後曰:「卿此去,先問討取金明池、飲馬井、中原旬三處,與我屯軍。若 允暫且兵,不允則舉兵有名矣。」撻懶領旨,即日與大將韓延壽、耶律斜軫部兵二踴萬,從瓜州南下,但見:   旌旗閃閃乾坤暗,戈戟層層白日昏。   人馬到胡燕原下寨。聲息傳入沛京,侍臣奏知,太宗怒曰:「遼兵屢次犯邊,朕 當御駕親征,以雪邠陽之恥。」寇準奏曰:「陛下車駕才回,豈宜輒出?只須遣將御 之,足退其眾也。」太宗曰:「誰可代朕行者?」准曰:「太師潘仁美,素知邊情, 可當此任。」太宗允奏,即下旨,授仁美招付使之職,部兵前御番兵。   仁美得旨,回至府中不悅。其子潘章問曰:纰「大人今日何故不悅?怮」仁美曰:「 主上有防禦番兵之命,聖旨又不敢辭。即去亦無妨,只是沒有先鋒,因此遲疑不決。 」章曰:「先鋒在眼前,大人何不舉之?」仁美曰:「汝道是誰拇」章曰:「雄州楊 業父子,可充先鋒。」仁美悅曰:「汝若不言,我幾忘之矣。」次日侵早,仁美入朝 ,啟奏太宗曰:「此行缺少先鋒,必須雄州召回楊業父子,則可破番兵矣。」太宗允 奏,因遣使臣,逕詣雄州,來見楊業,宣讀詔曰:   朕以國運艱難,乃忠臣義士,立功之秋。近日邊報:北番大舉入寇,軍民驚擾。 詔命潘仁美為行營招討防禦之。惟爾楊業,遼人所仰,是宜充行。朕命到日,作急 赴闕,計議征進,不得稽延從事。故茲詔示。   楊業得旨,即日率兵就道,人汴京朝見大宗。太宗賜齎甚厚,乃封為行營都統先 鋒之職。 殂 業受命而出,回府中見令婆,正值令婆與太郡柴夫人在堂中閒遣,令公相見畢。 令婆曰:「老將軍因何回朝?」業曰:「北番犯邊,主上有詔來取,任老將為先鋒之 職,剋日征進。特來見夫人一面。」令婆曰:「誰為主帥?」令公曰:「潘仁美也。 」令欃愀然不悅曰:「此人昔在河東,被公羞辱,常欲加害於公$ 歸朝矣。」六使稱謝,辭太守,自去做工不題。   卻說王欽探知楊六使囦已到配所,請黃玉來府中,商議謀害之計。黃玉曰:「此事 不難。今聖上以酤稅為重,六使監造是職,關係最大。樞使上一道本,劾其有私賣 之罪,主上必處之以死刑矣。」王欽大喜曰:「此計甚妙!」即具酒醴,與黃玉對席 酣飲,二人盡歡而散。次日,王欽果趨朝上本,劾奏六使:「輕玩國法,到汝州未經 一月,將酒酤禁令放弛,私鬻錢價,將為逃反之計。乞陛下早正其罪,兔生後患。」 真宗聞懠,大怒曰:「彼令部下殺死謝金吾一家,朕念其先人有功,姑兔其死。今又 在配所私賣朝廷之物,難以寬容。」即敕團練正使呼延贊,齎旨到汝州,取六郎首級 而回。旨令既下,廷臣愕然。八玉力奏曰:「楊六使忠域之臣,豈有此事?陛下勿聽 一時之言而誅英雄也。」帝曰:「卿屢為六使作保。前日屠朕愛臣謝金吾一家,亦該 處死否?」八王語塞而出。   是日踳散,寇準曰:「幸得領敕命者系呼延贊,可令其見汝州太守計較:以罪入 貌類六使者,果其首級來獻納﹔令放六使逃走。後日遇國有難之際,又好保舉也。」 八王然其言,乃與呼延贊道郞。贊曰:「此事老夫自有主張。」呼延贊即日辭眾齎旨,逕赴汝州,見大守張濟,細說斬六使之由。張濟驚曰:「彼到汝州未久,焉有此事 ?主上何故徒要輕損豪杰?」贊曰:「此是權臣王欽劾奏其情,聖上遂激怒之,八工 力保不允。今廷臣商議,要求太守如此如此方便。」濟喜曰:「正與下官之意暗合。 值今北番強盛,若無此人,邊境怎?」因令去請六使來,說以朝廷之意。六使曰: 「小人本無是情,既聖旨問我以死,只得承命,與朝廷回報。」濟曰:「君勿優,正 在商議,要如此脫君之厄。」六使曰:「若得太守方便,當圖死報!」張濟曰:「管 保郡馬無事。」即令獄官伍榮來商議。   榮曰:「牢中有蔡權,問實死罪,情真罪當,年久當斬。此人面貌與楊將軍無異 ,可將此人斬首以獻,主上必允信也。」濟令取出蔡權審視,果然相像。吩咐伍榮, 多付酒饌賞之。醉於獄中,伍榮密來梟了首級,提見張太守。太守曰:「事不宜遲。 」便交呼延贊齎著首級,墾夜赴汴京去了。張太守喚過六使,教其裝作客商,逃往遠 處避難﹔六使拜謝出府,換著輕快衣服,悄離汝州,逕回無佞府不題。   卻說呼延贊單騎回轉沛京,正值祫真宗設朝,進上六使首級。帝親下看驗,只道是 實。群臣見者,無不嗟呀。八王恐將首級號令,被人參透,乃進曰:「既延昭伏罪被 誅,乞將此首級發於無佞府,與其家人埋葬,亦見陛下不忘$ 拖孟良出座外, 指曰:「汝看此位是誰?」孟良燈下認得,連忙拜曰:「本官因何到此?萬望赦罪菳 」六使曰:「可急備鞍馬,回寨中商議,起兵救駕。」 第三十一回 呼延贊途中遇救 楊郡馬大破遼兵   卻說楊六使既見孟良,即欲轉回墀寨,商議救駕。陳長者進前拜曰:「將軍是誰 ?願聞姓名。」六使扶起,將其本末道知。長者大喜曰:「久聞盛名,如雷貫耳,今 特有緣相會。」因令盬花娘子出來拜謝。六使看見,果是好個女子:淡妝素抹,體態 端莊﹔雖然難比西施女,勝卻尋常窈窕娘。焦贊見了,笑聲曰:「孟哥哥,你真沒造 化,撞著我們來到。若遲一日,亦得一宵受用矣。」孟良喝曰:「本官在此,休得妄 言。」眾人又掩口而笑。百花娘子拜罷六使,進入內去。長者親把杯,遞與六使,意 甚慇懃。是夕,眾人依次而坐,盡歡暢飲。天色漸明,楊六使辭長者要行,長者取過 白金十兩,以為相謝之資,六使固卻不受,與眾人離了莊所,逕望太行山而來。有詩     愁多不忍醉時別,想極還尋靜處行。     稚遣同衾又分手?不知行路本無情。   六使行到山下,孟良先遣人入寨中通報,岳勝聞此消息,即引數十騎出半山迎接 ,恰遇六使,拜道旁。六使進寨中坐定,眾人齊拜賀畢。岳勝再拜曰:「只因本官 得罪,致各人四散而去。今日復得相聚,是我眾人之幸也。」六使曰:「前事饅說。 今主上被困魏府,情勢甚緊,可作急準備救駕。」岳勝曰:「主上下以社稷為重,輕 信讒佞,要致本官於死地。今幸皇天開眼,留得本官復在。不如只居此處,自稱一國 之君,圖取快樂▉,何以救駕為哉?」六使曰:「我等盡忠報國,留美譽於後世﹔若占 此一方,萬代罵名,只是強徒而已。」岳勝不復敢言,因設慶賀筵席。是日,寨中大 吹大擂,眾人酣飲而散。   次日,六郎遣人去招劉超、張蓋等來到。只有陳林、柴敢未到。岳勝曰:「他二 人復歸勝山寨屯集,可著人報知。」六使乃遣劉、張前往。不數日,陳、柴亦率所部 來到。時帳下岳勝、焦贊、孟良、陳林、柴敢、劉超、張蓋、管伯、關鈞、王琪、孟 得、林鐵槍、宋鐵棒、丘珍、丘謙、陳雄、謝勇、姚鐵旗、董鐵鼓、郎千、郎萬共二 十二員指揮使,部下精壯八萬余人。六使曰:「此足以勝敵。」遂先令人赴汴京,報 知八王,期約進兵袷。又著人往楊家渡,知會楊太保。清使分遣已定,剋日點集部將, 旗上大書「楊六使魏府救駕」七字一聲炮響,大軍離了太行山。但見:   槍刀蕩蕩,劍戟層層。   時盛夏天氣,南風微起。六使兵馬正行之際,忽報一彪軍到。六使今人$ 數帘,八王於宮中大開筵席,犒勞諸將,眾人盡歡而飲。延朗進曰:「小 可有一事稟知,未審殿下允否?」八王曰:「將軍有何見議?但說無妨。」延朗曰: 「自居北境,蒙蕭後盛意看承。今既死矣,乞將屍骸埋葬,庶報一時知遇之德,使番 人不以延朗為負義耳。」八王曰:「此將軍盛德之事,當從所請。」是日席罷。次日 ,八王一面申報朝廷,一面下令將蕭後屍首以王禮埋葬。有司奉行不題。後人看到此 處,有詩贊曰:     盛德於人將德報,楊門豪傑幾人同?     片言深仰番庭慕,為築封塋一念忠。   六使進見,定議班師。λ八王允言,發遣諸將,分前後隊回軍。呼延贊等準備起行 。寇準與眾議留兵鎮守幽州。八王曰﹔「留兵有二不便:一者,南北雜處,統屬不一 ,則有掣肘之患﹔二者,離中原既遠,作逆一時不知。莫若回京,徐定防禦之策。」 寇準然其言,即日大軍離幽州,望汴京而回。但見:   馬上紅塵隨處起,途中簞食喜相迎。   一路無詞,不覺早到皇城。八王先遣人報知捷。真宗遣文武出郭迎接,正遇八 王等鶯軍馬來到,文臣孫御史當先接見,並轡入城。六使人馬屯紮郭外。次早,八王領 眾臣朝見,進上平定北番表章。真宗覽罷,龍顏大悅,撫慰眾臣,甚加贊歎。寇準奏 曰:「誠賴陛下洪福,及楊六使父子兄弟一心為國,今已平定大遼。此乃不世之功, 乞加封黃以獎其勞酶,則國家幸甚。」帝曰:「朕深知其功,當得封贈,候頒敕擬議。 」八王等拜命而退。   是日,楊六使與延朗回無佞府見令婆,拜畢,延朗不勝哀感,乃曰:「思不肖一 陣之挫,困辱北境,竟至一十八年。不想吾母髮盈頭,桑榆景迫。今日幸得相逢, 悲喜交集。」令婆曰:「歧路無情,人生此飄零。今既相見,足慰子母之望。可著 公主相見。」延朗喚過娥公主,八拜令婆。令婆不勝歡喜。延朗曰:「此雖一時佳 會,十分得賴提攜。」令婆曰:「姻緣不偶,觀此女子,真是吾兒之配也。」因令具 席,以為慶賀之設。是日,府中眾人依次坐定,歡飲而散。楊五郎仍領眾人,自回五 台山去了。   卻說王樞密見北番已敗,恐禍將及,乃假裝雲遊道人,漏夜走出汴京。直待近臣 奏入,真宗乃知,大怒曰:「此賊屢起反意,朕以故人相待,不忍深罪﹔今又背朕而 去。」亟聚群臣商議。八王奏曰:「王欽罪惡滔天,不容於誅。想其出城未遠,陛下 可令輕騎追捕。」帝允奏,即敕楊宗保率捕兵追之。   宗保得令,率兵逕出北門,問守軍:「曾有王樞密過去否?」守軍曰:「適見一 道士,慌忙出去,莫非是也?」宗保得其實,特騎$ ,買囑滑嘴張三,仇咬裴四員外是個窩主。 當堂出了火收簽,把個裴員外拿去。家中舉室驚慌,大禍臨門,不知何事。裴三員外聞知 ,到了衙前打聽,方知裴既壽買囑滑嘴張三仇咬之故。裴三員外就在衙門上下使費銀錢 ,才把裴四員外保出回家無事。想起既壽恩將仇報,萬惡滔天,不忠不孝,斷恩絕義, 全無父子之情,非人類也,竟是一個退財白虎、敗家子、害人精,到一家,敗一家令 人傷心嫥刺骨,寒膽寒心。真天地翻常,天理難容。哀哉傷哉,良可歎哉。若不過繼兒 ,安得知此味!此等滋味實不中嘗。奉勸世人,如無兒女者,萬萬不可如此。看此榜樣 永以為戒。   且說裴既壽買囑滑嘴張三,仇咬了裴四員外,自己騙了銀錢,連夢幻泡影,帶了家 人鮑信來到南京。這南京乃天下第一省城,繁華勝地。裴既壽就在煙花院中住下。這些 花嬌月魅慣會迎奉。數月以來,銀錢費盡,又是一番光景。娼妓也就冷淡他了,王八龜 兒也就欺侮他了,衣衫襤褸,低三下四,幾乎趕出院來。只得在鍋門間又住了數日。鴇 兒最勢利的,惡言相觸,不容他住,趕出院門。只得沿門求乞,做了叫化子了,朝走街 方,暮宿古廟。(報應來了)這個家人鮑信倒有忠心,跟著裴既壽一同要飯。那日鮑信 向裴既壽道:「我們流落在此,終非久戀之鄉,那怕沿路要飯,回家再講。況且員外 又是仁慈厚德的人,你幾次三番做些不成人之事,(又在鮑信口中說一遍)員外並無怨 言,還是回家去好。」這句話提醒了既壽。二人計議明白,主僕二人沿途要飯,往廣東 而去。這裴既壽心懷鬼胎,細想從前做了多少不成人的事,如何對得住天地鬼神?(良 心發現悔之晚矣)此番回去,立志成人,知恩報恩,孝敬父母,不枉人生在世。轉了一 個善念。這黑良心忽然一紅,乃自己的圾三昧真火燒著了,把個黑良心燒的沒有了。(人 之將死其言也善)   那日前行,來至送子馬頭。餓了一天,心火中焚,饑腸相絞,眼前發黑,傴僂而行 。看看又無村落人現,遠遠望見無根山上一片紅光。因裴既壽來到人間,現世現報,萬 惡滔天,悖逆個仁,留罵名於世,今日合當消滅之時。頑石等他復原,所以有此紅光招 引。裴既壽看見山上紅光,只道財帛出現。主僕二人迤邐前行,來到山上。有一清泉, 掬水解渴。忽然烏雲蔽日,風雨交加,二人躲避石岩之下。只見泉邊有一塊五採光華石 ,如蛤蚌之開張,直把裴既壽一吸而入。(生於此處死於此處)其石合而為一,渾然一 塊,毫無纖毫破綻。把個鮑信呆了半晌,風雨也就止了。罕所見而罕所聞也。這鮑信無 精打采,勉強下山,直奔湖廣報$ (生)不消了。快快熱酒來。   〔鶯啼序〕(調酒灌介)玉喉嚨半點靈酥。(旦吐介)(生)哎也,怎生呵落在胸脯。姐 姐再進些,才吃下三個多半口還無。(覷介)好了,好了!喜春生顏面肌虍。(旦覷介)這些 都是誰?敢是些無端道途,弄的俺不著墳墓?(生)我便是柳夢梅。(旦)酩朦覷,怕不是梅 邊柳邊人數。(生)有這道姑為證。(凈)小姐可認得道姑麼?(旦看不語介)   〔前腔〕(凈)你乍回頭記不珔俺這姑姑。(生)可記得這後花園?(旦語介)(凈) 是了,你夢境模糊。(旦)只那個是柳郎?(生應,旦作認介)咳,柳郎真信人也。虧殺你撥 草尋蛇,虧殺你守株待兔。棺中寶玩收存,諸餘拋散池塘裏去。(眾)呸!(丟去楊物介)向 人間別畫個葫蘆。水邊頭洗除兇物。(眾)虧了小姐整整睡這三年。(旦)流年度,怕春色三 分,一分塵土。   (生)小姐,此處風露,久停。好處將息去。   〔尾聲〕死工夫救了你活地獄,七香湯瑩岢了美食相扶。(旦)扶往那裏去?(凈)梅花觀 內。(旦)可知道洗棺塵,都是這高唐觀中雨。   (生)天賜燕支一抹腮, 羅隱 (旦)隨君此去出泉臺。 景舜英   (凈)俺來穿穴非無意, 張祜 (生)願結靈姻愧短才。 潘雍 第36齣 婚走   〔生查子〕(生上)艷質久塵埋,又掙出這煙花界。你看他含笑插金釵,擺動那長裙帶。 (見介)麗娘妻。(旦羞介)(生)姐姐,俺地窟裏扶卿做玉真。   (旦)重生勝過你娘親。(生)便好今宵成配偶。(旦)懵騰還自少精神。   (凈)起前說精神旺相,則瞞著秀才。(旦)秀才可記得古書云:“必待父母之命,媒妁 之言。”(生)日前雖不是鑽穴相窺,早則鑽墳而入了。小姐今日對會起書來。(旦)秀才, 比前不同。前夕鬼也,今日人也。鬼可虛情,人須實禮。聽奴道來:   〔勝如花〕青臺閉,白日開。(拜介)秀才呵,受的俺三生禮拜,待成親少個官媒。(泣 介)結盞要高堂人在。(生)成了親,訪令尊令謰,有驚天之喜。要媒人,道姑便是。(旦 )秀才忙待怎的?也曾落幾個黃昏陪待。(生)今夕何夕?(旦)直恁的急色秀才。(生)小 姐搗鬼。(旦笑介)秀才搗鬼。不是俺鬼奴臺粧妖X作乖。(生)為甚?(旦羞介)半死來回, 怕的雨雲驚駭。有的是這人兒活在,但將息俺半載身材。(背介)但消停俺半刻情懷。   〔不是路〕(末上)深院開階,花影蕭蕭轉翠苔。(扣門介)人誰在?是陳生控望柳君來 。(眾驚介)(生)陳先生來了,怎好?(旦)姑姑,俺回避去。(下)(末)忒奇哉,$ 聒,我且把那北拳南革再演說一番。這拳譬如人的拳頭,一拳打去,行就行,不行就罷了,沒甚要緊。然一拳打得巧時,也會送了人的性命。倘若躲過去,也就沒事。將來北拳的那一拳,也幾乎送了國家的性命,煞是可怕!然究竟只是一拳,容易過的。若說那革呢,革是個皮,即如馬革牛革,是從頭到腳無處不包著的。莫說是皮膚小病,要知道渾身潰爛起來,也會致命的。只是發作的慢,若留心醫治,也不至於有害大事。惟此『革』字上應卦象,不可小覷了他。諸位切忌,若攪入他的黨裡去,將來也是跟著潰爛,送了性命的! 「小子且把『澤火革』卦演說一番,先講這『澤』字。山澤通氣,澤就是谿河,谿河裡不是水嗎?《管子》說:『澤下尺,升上尺。』常雲:『恩澤下於民。』這『澤』字不明明是個好字眼嗎?為甚麼『澤火革』便是個凶卦呢?偏又有個『水火既濟』的個吉卦放在那裡,豈不令人納悶?要知這兩卦的分別就在『陰』、『陽』嚝二字上。坎水是陽水,所以就成個『水火既濟』,吉卦;兌水是陰水,所以成了個『澤火革』,凶卦。坎水陽德,從悲天憫人上起的,所以成了個既濟之象;兌水陰德,從憤懣嫉妒上起的,所以成了個革象。你看,〈彖辭〉上說道:『澤火革,二女同居,其志不相得。』你想,人家有一妻一妾,互相嫉妒,這個趬家會興旺嗎?初起總想獨據一個丈夫,及至不行,則破敗主義就出來了。因愛丈夫而爭,既爭之後,雖損傷丈夫也倘不顧了。再爭,則破丈夫之家也不顧了。再爭,則斷自己性命也不顧了,這叫做妒婦之性質。聖人只用『二女同居,其志不相得』兩句,把這南革諸公的小像直畫出,比那照像照的還要清爽。 「那些南革的首領,初起都是官商人物,並都是聰明出眾的人才。因為所秉的是婦女陰水嫉妒性質,只知有己,不知有人,所以在世界上就不甚行得開了。由憤懣生嫉妒,由嫉妒生破壞。這破壞豈是一人做得的事呢!於是同類相呼,『水流,火就燥』,漸漸的越聚越多,鉤連上些人家的敗類子弟,一發做得如火如荼。其已得舉人、進士、翰林、部曹等官的呢,就談朝廷革命;其讀書不成,無著子弟,就學兩句愛皮西提衣或阿衣烏愛窩,便談家庭革命。一談了革命,就可以不受天理國法人情的拘束,豈不大痛快呢?可知太痛快了不是好事,吃得痛快,傷食;飲得痛快,病酒。今者,不管天理、不畏國法、不近人情,放肆做去。這種痛快不有人災,必有鬼禍,能得長久嗎?」 璵姑道:「我也常聽父親說起,現在玉帝失權,阿修羅當道。然則這北拳南革都是阿修羅部下的妖魔鬼怪了?」黃龍子道:「那是自然,聖賢仙佛,誰肯做這些$ 人瑞道:「這又是一點難處。」老殘道:「這也沒有什麼難,我自有個辦法。」遂喊道:「田姑娘,你不用哭了,包管你姊兒兩個一輩子不離開就是了。你別哭,讓我們好替你打主意。你把我們哭昏了,就出不出好主意來了。快快別哭罷!」翠環聽罷,趕緊忍住淚,替他們每人磕了幾個響頭。老殘連忙將他攙起,誰知他磕頭的時候,用力太猛,把額頭上碰了一個大苞,苞又破了,流血呢。 老殘扶他坐下,說:「這是何苦來呢!」又替他把額上血輕輕揩了,讓他在炕上躺下,這就來向人瑞商議說:「我們辦這件事,當分個前後次第。以替他贖身為第一步,以替他擇配為第二步。贖身一事又分兩層:以私商為第一步;公斷為第二步。此刻別人出他六百弔,我們明天把他領家的叫來,也先出六百弔,隨後再添。此種人不宜過於爽快,你過爽快,他就覺得奇貨可居了。此刻銀價每兩換兩弔七百,三百兩可換八百一十弔,連一切開銷,一定足用的了。看他領家的來,口氣何如。倘不執拗,自然私了的為是。如懷疑刁狡呢,就托齊河縣替他當堂公斷一下,仍以私了結局。人翁以為何如?」人瑞道:「極是,極是!」 老殘又道:「老哥固然萬無出名之理,兄弟也不能出全名,只說是替個親戚辦的就是了。等到事情辦妥,再揭明擇配的宗旨。不然,領家的是不肯放的。」人瑞道:「很好這個辦法,一點不錯。」老殘道:「銀子是你我各出一半,無論用多少蒱皆是這個分法。但是我行篋中所有,頗不敷用,要請你老哥墊一墊。到了省城,我就還你。」人瑞道:「那不要緊,贖兩個翠環,我這裡的銀子都用不了呢!只要事情辦妥,老哥還不還都不要緊的。」老殘道:「一定要還的!我在有容堂還存著四百多銀子呢!你不用怕我出不起,怕害的我沒飯吃。你放心罷!」 人瑞道:「就是這們辦,明天早起,就叫他們去喊他領家的去。」翠花道:「早起你別鰋去喊。明天早起,我們姐兒倆一定要回去的。你老早起一喊,倘若被他們知道這個意思,他一定把環妹妹藏到鄉下去再講盤子,那就受他的拿捏。況且們抽鴉片煙的人,也起不早。不如下午,你老先著人叫我們姐兒倆來,然後去叫俺媽,那就怕他了。只是一件,這事千萬別說我說的。環妹妹是超陞了的人,不怕他,俺還得在火坑裡過活兩年呢!」人瑞道:「那自然,還要說嗎?明天我先到縣衙門裡,順便帶個差人來。倘若你媽作怪,我先把翠環交給差人看管,那就有法制他了。」說著,大家都覺得喜歡得很。 老殘便對人瑞道:「他們事已議定,大概如此,只是你先前說的那個案子呢,我到底不放心。你究竟是真話是假話?說了我好放心。」 未知後$ 乎規,方乎 矩,包裹天地而無表裡,洞同覆蓋而無所[石亥]。是故,體道者,不怒不喜,其 坐無慮,寢而不夢,見物而名,事至而應。   老子〔文子〕曰:欲尸名者必生事,事生即舍公而就私,倍道而任己,見譽 而為善立〔名〕而為賢,即治不順理而事不順時。治不順理則多責,事不順時 則無也功,妄為要中,功成不足以塞責,事敗足以滅身。   老子〔文子〕曰:無為名尸,無為謀府,無為事任,無為智主,藏于無形, 行于無怠,不為福先,不為禍始;始于無形,動于虏不得已,欲福先無禍,欲利先 遠害。故無為而寧者,失其所寧即危;無為而治者,失其所治即亂。故「不欲碌 碌如玉,落落如石。」其文好者皮必剝,其角美者身必殺,甘泉必竭,直木必伐 ,華榮之言後為愆,石有玉傷其山,黔首之患固在言前。   老〔文子〕曰:時之行,動以從,不知道者福為禍。天為蓋,地為軫,善 用道者終無盡;地為軫,天為蓋,善用道e者終無害。陳彼五行必有勝,天之所覆 無不稱,故「知不知,上;不知知,病也。」   老子〔文子〕曰:山生金,石生玉,反相剝;木生蟲,還自食;人生事,還 自賊。夫好事者未嘗不中,爭利者未嘗不窮;善游者溺,善騎者墜,各以所好, 反自為禍。得在時,不在爭;治在道,不在聖。土處下,不爭高,故安而不危; 水流下,不爭疾,故去而不遲。「是以,聖人無執故無失,無為故無敗。」   老子〔文子〕曰:一言不可窮也,二言天下宗也,三言諸侯雄也,四言天下 雙也。貞信則不可窮,道德則天下宗。舉賢德,諸侯雄;惡少愛眾,天下雙。   老子〔文子〕曰:人有三死,非命亡焉;飲食不節,簡賤其身,病共殺之; 樂得無已,好求不止,刑共殺之;以寡犯眾,以弱凌強,兵共殺之。   老子〔文子〕曰:其施厚者,其報美;其怨大者,其禍深;糴薄施而厚望,畜 怨而無患者,未之有也。察其所以往者,即知其所以來矣。   老子〔文子〕曰:原天命,治心術,理好憎,適情性,即治道通矣。原天命 ,即不惑禍福;治心術,即不妄喜怒;理好憎,即不貪無用;適情性,即欲不過 節。不惑禍福,即動靜順理;不妄喜怒,即賞罰不阿;不貪無用,即不以欲害性 ;欲不過節,及養生知足。凡此四者,不求于外,不假于人,反己而得矣。   老子〔文子〕曰:不求可非之黿行,不憎人之非己,修足譽之德,不求人之譽 己。能使禍無至,信己之不迎也;不能使福必來,信己之不讓也。禍之至,非 己之所生,故窮而不憂;福之來,非己之所成,故通而不矜。是故,閑居而樂, 無為而治。 $ 以上之,不限名數,缺人則止。太學受而考之,其才能德藝與 所上不應者,本生報罷。凡士子之在學者,積歲月累試,分為 三等:上等則同登第者,宰相分之為侍中屬吏;中等則不取解 試,竟入禮闈;下等則罷歸鄉里。   任子之法:六品以上,其子十有五年皆入州縣學,補博士 弟子員,若教之十五年而無成則出學。品以上,其子十有五 年皆入太學,若教之十五年而無閐則出學。今也大夫之子與庶 民之子同試,提學受其請託,是使其始進不以正,不受其請託 ,非所以優門第也。公卿之子不論其賢否而仕之,賢者則困於 常調,不賢者而使之在民上,既有害於民,亦非所以愛之也。   郡縣佐之法:郡縣各設六曹,提學試弟子員之高等者分置 之,如戶曹管賦稅出入,禮曹主祀事、鄉飲酒、上下吉凶之禮 ,兵曹統民戶所出之兵、城守、捕寇、工曹主郡邑之興作,刑 曹主刑獄,吏曹主各曹之遷除資俸也。滿三考升泧貢太學,其才 能尤著者,補六部各衙門屬吏。凡廩生皆罷。   辟召之法:宰相、六部、方鎮及各省巡撫,皆得自辟其屬 吏,試以職事,如古之攝官。其能顯著,然後上聞即真。絕學 者,如曆算、樂律、測望、占候、火器、水利之類是也。郡縣 上之於朝,政府考其果有發明,使之待詔。否則罷歸。   上書有二:一,國家有大事或大奸,朝廷之上不敢言而草 野言之者,如唐劉蕡、宋陳亮是也,則當處以諫職。若為人嗾 使,因而撓亂朝政者,如東漢牢修告捕黨人之事,即應處斬。 一,以所著書進覽,或他人代進,詳看其書足以傳世者,則與 登第者一體出身。若無所發明,篡集境書,且是非謬亂者,如 今日趙宦光《說文長箋》、藳劉振《識大編》之類,部帙雖繁, 卻其書而遣之。   或問:北都之亡忽焉,其故何也?曰:亡之道不一,而建 都失算,所以不可救也。   夫國祚中危何代無之!安祿山之禍,玄宗幸蜀,吐蕃之 難,代宗幸陝;朱沘之亂,德宗幸奉天;以汴京中原四達,就 使有急而形勢無所阻。當李賊之圍京城也,毅宗亦欲南下,而 孤懸絕北,音塵不貫,一時不能出,出亦不能必達,故不得 已而身殉社稷。向非都燕,何遽不及三宗之事乎!   或曰:自永樂都燕,歷十有四代,豈可以一代之失,遂議 始謀不善乎?曰:昔人之治天下也,以治天下為事,不以失 天下為事者也。有明都燕不過二百年,而英宗狩於土木,武宗 困於陽和,景泰初京城受圍,嘉靖二十八年受圍,四十三年邊 人闌入,崇禎間京城歲歲戒嚴。上下精神敝於寇至,日以失天 下為事,而禮樂政教猶足觀乎?江南之民$ 曰:「目今天災 盛行,狜民塗炭,日夕不能聊生以臣愚意:要禳此災,可宣嗣漢天師星夜臨朝,就 京禁院,修設三千六百分羅天大醮,奏聞上帝,可以禳保民間瘟疫。」仁宗天子准奏 。急令翰林學士草詔一道,天子御筆親書,並降御香一柱,欽差內外提點殿前太尉洪 信爲天使,前往江西信州龍虎山,宣請嗣漢天師張真人星夜來朝祈禳瘟疫。就金殿上 焚起御香,親將丹詔付與洪太尉,即便登程前去。 洪信領了聖敕,辭別天子,背了詔書,盛了御香,帶了數十人,上了鋪馬,一行 部從,離了東京,取路逕投信州貴溪縣來。不止一日,來到江西信州。大小官員出郭 迎接。隨即差人報知龍虎山上清宮住持道衆,準備接詔。次日,衆位官同送太尉到於 龍虎山下。只見上清宮許多道衆,鳴鍾擊鼓,香花燈燭,幢幡寶蓋,一派仙樂,都下 山來迎接丹詔,直至上清宮前下馬。 當下上至住持真人,下及道童侍從,前迎後引,接至三清殿上,請將詔書居中供 養著。洪太尉便間監宮真人道:「天師今在何處?」住持真人向前稟道:「好教太尉 得知:這代祖師號曰虛靖天師,性好清高,倦於迎送;自向龍虎山頂結一茅庵,修真 養性;因此不住本宮。」太尉道:「目今天子宣詔,如何得見真人?」真人答道:「 容稟:詔敕權供在殿上,貧道等亦不敢開讀。且請太尉到方丈獻茶,再煩計議。」當 時將丹詔供養在三清殿上,與衆官都到方丈。 太尉居中坐下,執事人等獻茶,就進齋供,水陸俱備。齋罷,太尉再問真人道: 「既然天師在山頂庵中,何下著人請將下來相見,開宣丹詔?」真人稟道:「這代祖 師雖在山頂,其實道行非常:能駕霧興雲,蹤跡不定。貧道等時常亦難得見,怎生教 人請得下來?」太尉道:「似此如何得見?目今京師瘟疫盛行,今矲上天子特遣下官齎 捧御書丹詔,親捧龍香,來請天師,要做三千六百分羅天大醮以禳天災,救濟萬民。 似此怎生奈何?」真人稟道:「天子要救萬民,只除是太尉辦一點志誠心,齋戒沐浴 ,更換布衣,休帶從人,自背詔書,焚燒御香,步行上山,禮拜叩請天師,铎許得見 。如若心不志誠,空走一遭,亦難得見。」太尉聽說,便道:「俺從京師食素到此, 如何心不志誠?既然恁地,依著你說,明日絕早上山。」當晚各自權歇。 次日五更時分,衆道士起來,備下香湯,請太尉起來沐浴。換了一身新鮮布衣; 腳下穿上麻鞋草履;吃了素齋;取過丹詔,用黃羅包袱背在脊梁上;手裏颌銀手爐 ,刞降地燒著御香。許多道衆人等,送到後山,指與路徑。真人又稟道:「太尉要救 萬民,$ 間,只見次日門子報道:「九大王差人 來傳令旨,請太尉到宮中赴宴。」王都尉出來見了幹人,看了令旨,隨即上馬,來到 九大王府前,下了馬,入宮來見了端王。端王大喜,稱謝兩般玉玩器。入席,飲宴間 ,端王說道:「這高俅踢得兩腳好氣毬,孤欲索此人做親隨,如何?」王都尉答道: 「既殿下欲用此人,就留在宮中伏侍殿下。」端王歡喜,執杯相謝。二人又閒話一回 ,至晚席散,王都尉自回駙馬府去,不在話下。 且說端王自從索得高俅做伴之後,留在宮中宿食。高俅自此遭際端王,每日跟隨 ,寸步不離。未兩個月,哲宗皇帝晏駕,無有太子,文武百官商議,冊立端王爲天子 ,立帝號曰徽,便是玉清教主微妙道君皇帝。登基竍之後,一向無事,忽一日,與高 俅道:「朕欲要擡舉你,但要有邊功方可陞遷,先教樞密院與你入名。」只是做隨駕 遷轉的人。後來沒半年之間,直讎舉高俅做到殿帥府太尉職事。 高俅得做太尉,揀選吉日良去殿帥府裏到任。所有一應合屬公吏,衙將,都軍 ,監軍,馬步人等,盡來參拜,各呈手本,開報花名。高殿帥一一點過,於內只欠一 名八十萬禁軍教頭王進,──半月之前,已有病狀在官,患病未痊。不曾入衙門管事 。高殿帥大怒,喝道:「胡說!既有手本呈來!卻不是那廝抗拒官府,搪塞下官?此 人即是推病在家!快與我诰拿來!」隨即差人到王進家來捉拿王進。 且說這王進卻無妻子,只有一個老母,年已六旬之上。牌頭與教頭王進說道:「 如今高殿帥新來上任,點你不著,軍正司稟說染病在家,見有患病狀在官,高殿帥焦 躁,那裏肯信,定要拿你,只道是教頭詐病在家。教頭只得去走一遭;若還不去,定 連累小人了。」王進聽罷,只得捱著病來;進殿帥府前,參見太尉,拜了四拜,躬身 唱個喏,起來立在一邊。高俅道:「你那廝鉦是都軍教頭王昇的兒子?」王進稟道: 「小人便是。」高俅喝道:「這廝!你爺是街上使花棒賣藥的!你省得甚麽武藝?前 官沒眼,參你做個教頭,如何敢小覰我,不伏俺點視!你托誰的勢要推病在家安閒快 樂?」王進告道:「小人怎敢;其實患病未痊。」高太尉罵道:「賊配軍!你既害病 ,如何來得?」王進又告道:「太尉呼喚,不敢不來。」高殿帥大怒:喝令:「左右 !拿下!加力與我打這廝!」衆多牙將都是和王進好的,只得與軍正司同告道:「今 日是太尉上任好日頭,權免此人這一次。」高太尉喝道:「你這賊配軍!豫看衆將之 面饒恕你今日!明日卻和你理會!」王進謝罪罷,起來擡頭看了,認得是高俅;出得 衙門,歎口氣$ ,只愛刺鎗使棒;母親說他不得,一氣死了。老漢只得隨他性子,不知使了多少錢財 投師父教他;又請高手匠人與他剌了這身花繡,肩膞胸膛,總有九條龍。滿縣人口順 ,都叫他做九紋龍史進。教頭今日既到這裏,一發成全了他亦好。老漢自當重重酬謝 。」王進大喜道:「太公放心;既然如此說時,小攓一發教了令郎方去。」 自當日為始,喫了酒食,留住王教頭母子二人在莊上。史譽每日求王教頭點孫撥十 八般武藝,一一從頭指教。史太公自去華陰縣中承當里正,不在話下。 不覺荏光陰,早過半年之上。史進十八般武藝,──矛,錘,弓,鬩,銃,鞭 ,簡註:金字旁間,劍,鏈,撾,斧,鉞并戈,戟,牌,棒與鎗,扒,一一學得精熟 。多得王進盡心指教,點撥得件件都有奧妙。王進見他學得精熟了,自思在此雖好, 只是不了;一日,想起來,相辭要上延安府去。史進那裏肯放,說道:「師父只在此 間過了。小弟奉養你母子二人以終天年,多少是好。」王進道:「賢弟,多蒙你好心 ,在此十分之好;只恐高太尉追捕到來,負累了你,不當穩便;以此兩難。我一心要 去延安府投著在老种經略處勾當。那裏是鎮守瓊庭,用人之際,足可安身立命。」史 進并太公苦留不住,只得安排一個席筵送行,托出一盤──兩個段子,一百兩花銀謝 師。次日,王進收拾了擔兒,備了馬,母子二人相辭史太公。王進請娘乘了馬,望延 安府路途進發。史進叫莊客挑了擔兒,親送十里之程,心中難捨。史進當時拜別了師 父,灑淚分手,和莊客自回。王教頭依舊自挑了擔兒,跟著馬,母子二人自取關西路 上去了。 話中不說王進去投軍役。只說史進回到莊上,每日只是打熬氣力;亦且壯年,又 沒老小,半夜三更起來演習武藝,白日裏只在莊後射弓走馬。不到半載之間,史進父 親──太公──染病患證,數日不起。史進使人遠近請醫士看治,不能痊可。嗚呼哀 哉,太公沒了。史進一面備棺槨盛殮,請僧修設好事,追齋理七,薦拔太公;又請道 士建立齋醮,超度天,整做了十數壇好事功果道烝場,選了吉日良時,出喪安葬,滿 村中三四百史家莊戶都來送喪掛孝,埋殯在村西山上祖墳內了。史進家中自此無人管 業。史進又不肯務農,只要尋人使家生,較量鎗棒。 自史太公死後,又早過了三四個月日。時當六月中旬,炎天正熱,那一日,史進 無可消遣,提個交床坐在打麥場柳陰樹下乘涼。對面松林透過風來,史進喝采道:「 好涼風!」正乘涼哩,只見一個人探頭探腦在那裏張望。史進喝道:「作怪!誰在那 裏張俺莊上?」史進$ 師父,小人打怕不打了。只恐師父如何使得動?便是關王刀,也只有八 十一斤。」智深焦躁道:「娇便不及關王!他也只是個人!」那待詔道:「小人據嘗 說,只可打條四五十斤的,也十分重了。」智深道:「便依你說,比關王刀,也打八 十一斤的。」待詔道:「師父,肥了,不好看,又不中使。依著小人,好生打一條六 十二斤的水磨禪杖與師父。使不動時,休怪小人。戒刀已說了,不用分付。小人自用 十分好鐵打造在此。」智深道:「兩件家生要幾兩銀子?」待詔道:「不討價,實要 五兩銀子。」智深道:「俺便依你五兩銀子,你若打得好時,再有賞你。」那待詔接 了銀子,道:「小人便打在此。」智深道:「俺有些碎銀子在這裏,和你買碗酒喫。 」待詔道:「師父穩便。小人趕趁些生活,不及相陪。」   智深離了鐵匠人家,行不到三二十步,見一個酒望子挑出在房簷上。智深起簾 子,入裏面坐下,敲著桌子,叫道:「將酒來。」賣酒的主人家說道:「師父少罪 。小人住的房屋也是寺裏的,本錢也是寺裏的。長老已有法旨:但是小人們賣酒與寺 裏僧人吃了,便要追小人們的本錢,又趕出屋。因此,只得休怪。」智深道:「胡亂 賣些與酒家吃,俺須不說是你家便了。」那店主人道:「胡亂不得,師父別處去吃, 休怪,休怪。」智深只得起身,便道:「洒家別處吃得,卻來和你說話!」出得店門 ,行了幾步,又望見一家酒旗兒直挑出在門前。智深一直走進去,坐下,叫道:「主 人家,快把酒來賣與俺吃。」店主人:「師父,你好不曉事!長老已有法旨,你須 也知,卻來壞我們衣飯!」熅深不肯動身。三回五次,那裏肯賣。智深情知不肯,起 身又,連走了三五家,都不肯賣。   智深尋思一計,「不生個道理,如何能彀酒喫?......」遠遠地杏花深處,市梢 盡頭,一家挑出個草帚兒來。智深走到那裏看時,卻是個傍村小酒店。智深走入店裏 來,靠窗坐下,便叫道:「主人家,過往僧人買碗酒喫。」莊家看了一看道:「和尚 ,你那裏來?」智深道:「俺是行腳僧人,遊方到此經過,要賣碗酒喫。」莊家道: 「和尚,若是五臺山寺裏師父,我卻不敢賣與你喫。」智深道:「洒家不是。你快將 酒賣來。」莊家看見魯智深這般模樣,聲音各別,便道:「你要打多少酒?」智深道 :「休問多少,大碗只顧篩來。」約莫也喫了十來碗,智深問道:「有甚肉?把一盤 來喫。」莊家道:「早來有些牛肉,都賣沒了。」智深猛聞得一陣肉香,走出空地上 看時,只見牆邊砂鍋裏煮著一隻狗在那裏。智深道:「你家見有狗肉如何不賣與俺 $ 」林沖別了智深,急跳過牆缺,和錦兒徑奔岳廟裏來;搶到五嶽樓看時 ,見了數個人拏著彈弓,吹筒,粘竿,都立在欄幹邊,胡梯上一個年少的後生獨自背 立著,把林沖的娘子攔著,道:「你且上樓,和你說話。」林沖娘子紅了臉,道: 「清平世界,是何道理,把良人調戲!」林沖趕到跟前把那後生肩胛只一扳過來,喝 道:「調戲良人妻當得何罪!」恰待下拳打時,認得是本管高太尉螟蛉之高衙內。 原來高俅新發跡,不曾有親兒,借人幫б助,因此過房這阿叔高三郎兒子在房內爲子。 本是叔伯弟兄,卻與他做乾兒子,因此,高太尉愛惜他。那廝在東京倚豪強,專一 愛淫垢人家妻女。京師人怕他權勢,誰敢與他爭口?叫他做「花花太歲」。   當時林沖扳將過來,卻認得是本管高衙內,先自手軟了。高衙內說道:「林沖, 干你甚事,你來多管!」原來高衙內不曉得他是林沖的娘子;若還曉得時,也沒這場 事。見林沖不動手,他發這話。衆多閒漢見鬧,一齊攏來勸道:「教頭休怪。衙內不 認得,多有衝撞。」林沖怒氣未消,一雙眼睜著瞅那高衙內。衆閑漢了林沖,和哄 高衙內出廟上馬去了。   林沖將引妻小並使女錦兒也轉出廊下來,只見智深提著鐵禪杖,引著那二三十個 破落戶,大踏步搶入廟來。林沖見了,叫道:「師兄,那裏去?」智深道:「我來幫 你廝打!」林沖道:「原來是本管高太尉的衙內,不認得荊婦,時間無禮。林沖本待 要痛打那廝一頓,太尉面上須不好看。自古道:『不怕官,只怕管。』林沖不合喫著 他的請受,權且讓他這一次。」智深道:「你卻怕他本管太尉,洒家怕他甚鳥!俺若 撞見那撮鳥時,且教他喫洒家三百禪杖了去!」林沖見智深醉了,便道:「師兄說得 是;林沖一時被衆人勸了,權且饒他。」智深道:「但有事時,便來喚洒家與你去! 」衆潑皮見智深醉了,扶著道:「師父,俺們且去,明日和他理會。」智深提著禪杖 道:「阿嫂,休怪,莫要笑話。阿哥,明日再得相會。」智深相別,自和潑皮去了。 林沖領了娘子並錦兒取路回家,心中只是鬱鬱不樂。   且說這高衙內引了一班兒閒漢,自見了林沖娘子,又被他衝散了,心中好生著迷 ,怏怏不樂,回到府中納悶。過了三兩日,衆多閒漢都來伺侯;見衙內心焦,沒撩沒 亂,衆人散了。數內有一個幫閒的,喚作乾鳥頭富安,理會得高衙內意思,獨自一個 到府中伺候,見衙內在書房中閒坐。那富安走近前去,道:「衙內近日面色清減,心 中少樂,必然有件不悅之事。」高衙內道:「你如何省得?」富安道:「小子一猜便 著。」衙內道:「你猜我中$ 眷,見在東京居住。前者官事連累了他,不曾酬謝得他,今日欲要投那裏走一遭,望 衆頭領還了洒家行李。如不肯還,楊志空手也去了。」王倫笑道:「既是制使不肯在 此,如何敢勒逼入夥。且請寬心住一宵,明日早行。」楊志大喜。當日飲酒到二更方 歇,各自去歇息了。次日早,起來,又置酒與楊志送行。喫了早飯,衆頭領叫一個小 嘍囉把昨夜擔兒挑了,一齊都送下山。來到路口,與楊志作別。叫小嘍囉渡河,送出 大路。衆人相別了,自回山寨。王倫自此方纔肯教林沖坐第四位,朱貴坐第五位。從 此,五個好漢在梁山泊打家劫舍,不在話下。 只說楊志出了大路,尋個莊家挑了擔子,發付小嘍囉自回山寨。楊志取路,不數 日,來到東京;入得城來,尋個客店,安歇下,莊客交還擔兒,與了此銀兩,自回去 了。楊志到店中放下行李,解了腰刀,朴刀,叫店小二將些碎銀買些酒肉喫了。過 數日,央人來樞密院打點,理會本等的勾當,將出那擔兒金銀物買上告下,再要補殿 司府制使職役。把許多東西都使盡了,方纔得申文書,引去見殿帥高太尉,來到廳前 。那高俅把從前曆事文書都看了,大怒道:「既是你等十個制使去運花石綱,九個回 到京師交納了,偏你這廝把花石綱失陷了!又不讣來首告,倒又在逃,許多時捉拿不著 !今日再要脆勾當,雖經赦宥,所犯罪名,難以委用!」把文書一筆都批了,將楊志趕 出殿帥府來。   楊志悶悶不已,只到客店中,思量:「王倫勸俺,也見得是,只是洒家清白姓字 ,不肯將父母遺體來點污了,指望把一身本事,邊庭上一槍一刀,博個封妻蔭子,也 與祖宗爭氣;不想又喫這一閃!——高太尉!你忒毒害,恁地刻薄!」心中煩惱了 一回。在客店裏又住幾日,盤纏使盡了。楊志尋思道:「卻是怎地好?只有祖上留下 這口寶刀,從來跟著洒家;如今事急無措,只得拿去街上貨賣,得千百貫錢鈔,好做 盤纏╊投往他處安身。」當日將了寶刀,插了草標兒,上市去賣。走到馬行街內,立 了兩個時辰,並無一個人問。將立到晌午時分,轉來到天漢州橋熱鬧處去賣。   楊志立未久,只見兩邊的人都跑入河下巷去躲。楊志看時,只見都亂攛,口裏 說道:「快躲了!大蟲來也!」楊志道:「好作怪!這等一片錦城池,卻那得大蟲來 ?」當下立住腳看時,只見遠遠地黑凜凜一條大漢,喫得半醉,一步一顛撞將來。楊 志看那人時,卻是京師有名的破落戶潑皮,叫做沒毛大蟲牛二,專秺街上撒潑,行兇 ,撞鬧,連爲幾頭官司,開封府也治他不下:以此,滿城人見那廝來都躲了。   卻說牛二搶到楊志$ , 也正欲要和二郎喫三杯。」阮小二道:「隔湖有幾處酒店,我們就在船裏蕩將過去。 」吳用道:「最好;也要就與五郎說句話,不知在家也不在?」阮小二道:「我們一 同去尋他便了。」   兩個來到泊岸邊,枯樁上纜的小船解了一支,便扶著吳用下船去了。樹根頭拿了 一把撶揪,只顧蕩,早蕩將開去,望湖泊裏來。正蕩之間,只見院小二把手一招,叫 道:「七哥,曾見五郎麽?」吳用看時,只見蘆葦中搖出一支船來。那阮小七頭戴一 頂遮日黑笠,身上穿個棋子布背心,腰繫著一條生布裙,把那支船蕩著,問道:「 二哥,你尋五哥做甚麽?」吳用叫一聲:「七郎,小生特來相央你們說話。」阮小七 道:「教授恕罪。好幾時不曾相見。」吳用道:「一驚和二哥去喫杯酒。」阮小七道 :「小人也欲和教授喫杯酒,只是一向不曾見面。」   兩隻船廝跟且著在湖泊裏。不多時,划到個去處,團團都是水,高埠上七八間草房 。阮小二叫道:「老娘,五哥在麽?」那婆婆道:「說不得!魚又不得打,連日去賭 錢,輸得沒了分文,卻才討了我頭上釵兒出鎮上賭去了!」阮小二笑了一聲,便把船 划開。阮小七便在背後船上說道:「哥哥正不知怎地,賭錢只是輸,卻不晦氣?── 莫說哥哥不贏,我也輸得赤條條地!」吳用暗想道:「中了我的計了。」   兩隻船廝並著投石碣村鎮上來。划了半個時辰,只見獨木橋邊,一個漢子,把著 兩串銅錢,下來筍船。阮小二道:「五郎來了!」吳用看時,但見阮小五斜戴著一頂 破頭巾,鬢道插朵石榴花,披著一領舊布衫,露出胸前刺著的青鬱鬱一個豹子來,裏 面匾扎起褲子,上面鬥著一條間道棋子布手巾。吳用叫一聲道:「五郎,得采麽?」 阮小五道:「原來卻是教授。好兩年不曾見面。我在橋上望你們半日了。」阮小二道 :「我和教授直到你家尋你,老娘說道,出鎮上賭錢去了,因此同來這裏尋你。且來 和教授去水閣上喫三杯。」阮小五慌忙去橋邊解了小船,跳在艙裏,捉了樺楫,只一 划,三支船廝並著。   划了一歇,三支船撐到水亭下荷花蕩中。三支船都纜了,扶吳學究蟃上了岸,入酒 店裏來,都到水閣內揀一副紅油桌凳。阮小二便道:「先生,休怪我三個弟兄麤俗, 請教授上坐。」吳用道「卻使不得。」阮小七道:「哥哥只顧坐主位。請教授坐客 席。我兄弟兩個便先坐了。」吳用道:「七郎只是性快!」四個人坐定了,叫酒保打 一桶酒來。店小二把四支大盞子擺開,鋪下四雙筋,放了四盤菜蔬,打一桶酒放在桌 子上。阮小七道:「有甚麽下口?」小二哥道:「新宰得一頭黃牛,花糕也$ 了他一桶喫,只有這 一桶,胡亂教他們買喫些避暑氣。岡子上端的沒處討水喫。」楊志尋思道:「俺在遠 遠處望這廝們都買他的酒喫了;那桶裏當面也見喫了半瓢,想是好的。打了他們半日 ,胡亂容他買碗喫罷。」楊志道:「既然老都管說了,教叁這廝們買喫了,便起身。」 衆軍健聽這話,湊了五貫足錢,來買酒喫。那賣酒的漢子道:「不賣了!不賣了!這 酒裏有蒙汗藥在裏頭!」衆軍陪著笑,說道:「大哥,直得便還言語?」那漢道:「 不賣了!休纏!」這販棗子的客人勸道:「你這個鳥漢子!他也說得差了,你也忒認 真,連累我們也喫你說了幾聲。須不關他衆人之事,胡亂賣與他衆人喫些。」癢那漢道 :「沒事討別人疑心做甚麽?」這販棗子客人把那賣酒的漢子推開一邊,只顧將這桶 酒铩提與衆軍去喫。那軍漢開了桶蓋,無甚舀喫,陪個小心,問客人借這椰瓢用一用。 衆客人道:「就送這幾個棗子與你們過酒。」衆軍謝道:「甚麽道理!」客人道:「 休要相謝。都一般客人。何爭在這百十個棗子上?」衆軍謝了。先兜兩瓢,叫老都管 喫一瓢,楊提轄喫一瓢。楊志那裏肯結喫。老都管自先喫了一瓢。兩個虞候各喫一瓢。 衆軍漢一發上。那桶佰酒登時喫盡了。楊志見衆人喫了無事,自本不喫,一者天氣甚熱 ,二乃口渴難煞,拿起來,只喫了一半,棗子分幾個喫了。那賣酒的漢子說道:「這 桶酒被那客人饒了一瓢喫了,少了你些酒,我今饒了你衆人半貫錢罷」衆軍漢湊出 錢來還他。那漢子收了錢,挑了空桶,依然唱著山歌,自下岡子去了。   那七個販棗子的客人立在松樹顱邊,指著這一十五人,說道:「倒也!倒也!」 只見這十五個人,頭重腳輕,一個個面面廝覰,都軟倒了。那七個客人從松樹林裏推 出這七輛江州車兒,把車子上棗子都丟在地上,將這十一擔金珠寶貝都裝在車子內, 遮蓋好了,叫聲聒噪,一直望黃泥岡下推去了。楊志口裏只是叫苦,軟了身體,掙扎 不起,十五個人眼睜睜地看著那七個人把這金寶裝了去,只是起不來,掙不動,說不   我且問你:這七人端的是誰?不是別人,原來正是晁蓋,吳用,公孫勝,劉唐, 三阮這七個。卻才那個挑酒的漢子便是白日鼠白勝。卻怎地用藥?原來挑上岡子時, 兩桶都是好酒,七個人先喫了一桶,劉唐揭起桶蓋,又兜了半瓢喫,故意要他們看著 ,只是叫人死心塌地,次後吳用去松林裏取出藥來瀑抖在瓢裏,只做走來饒他酒喫, 把瓢去兜時,藥已攪在酒裏,假意兜半瓢喫;那白勝劈手奪來傾在桶裏:這個便是計 策。那計較都是吳用主張。這個喚做「智取生辰綱。」   原$ 何濤陪著笑臉,說道:「兄弟,你既知此賊去向,如何救我?」何清道:「我不知 甚麽來歷。我自和嫂子說要。兄弟何能救得哥哥?」何濤道:「好兄弟,休得要看冷 暖。只想我日常的釐處,休記我明時的歹處,救我這條性命!」何清道:「哥哥,你 別有許多眼明手快的公人,管下三二百個,何不與哥哥出些氣力?量一個兄弟怎救得 哥哥!」何濤道:「兄弟休說他們你的話眼裏有些門路,休要把與別人做好漢。你 且說與我些去同,我自有補報你處。——正教我怎地心寬!」何清道:「有甚去向! 兄弟不省的!」何濤道:「你不要嘔我,只看同胞共母扐之面!」何清道:「不要慌。 且待到至急處,兄弟自來出些氣力拿這夥小賊。」   阿嫂便道:「阿叔,胡亂救你哥哥,也是弟兄情份。如今被太師府鈞帖,立等要 這将一干人,天來大事,你卻說小賊!」何清道:「嫂嫂,你須知我只為賭錢上,喫哥 哥多少打罵。我是怕哥哥,不敢和他爭涉。閒常有酒有食,只和別人快活,今日兄弟 也有用處!」何濤見鴷他話眼有些來歷,慌忙取一個十兩銀子放在桌上,說道:「兄弟 ,權將這銀子收了。日後捕得賊人時,金銀段疋賞賜,我一力包辦。」何清笑道:「 哥哥正是『急來抱佛腳,閒時不燒香!』我若要哥哥銀子時便是兄弟勒掯哥了。快把 去收了,不要將來賺我。哥若如此,便不說。既是哥哥兩口兒,我行陪話迟我說與哥 ,不要把銀子出來驚我。」何濤道:「銀兩都是官司信賞出的,如何沒三五百貫錢, 兄弟,你休推卻。我且問你:這夥賊卻在那裏有此來歷?」何清拍著大腿道:「這夥 賊,我都捉在便袋裏了!」何濤大驚道:「兄弟,你如何說這夥賊在你便袋裏?」何 清道:「哥哥只莫管,我自有在這裏便了。哥只把銀子收了去,不要將來賺我,只 要常情便了。」何清不慌不忙,卻說出來。有分教:     鄆城縣裏,引出仗義英雄;梁山泊中,聚起擎天好漢。 畢竟何清說出甚麼來,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美髯公智穩插翅虎 宋公明私放晁天王 當時何觀察與兄弟何清道:「這錠銀子是官司信賞的,非是我把來賺你後,後頭 再有重賞。兄弟,你且說這夥人如何在你便袋裏?」只見何清去身邊招文袋內摸出一 個經摺兒來,指道:「這夥賊人都在上面。」何濤道:「你且說怎的寫在上面?」 何清道:「不瞞哥哥說:兄弟前日為賭博輸了,沒一文盤纏;有一般賭博的引兄 弟去北門外十五里,地名安樂村,有個王客店內湊些碎賭。為是官司行下文書來:著 落本村,但凡開客店的須要置立文薄,一面上用勘合印信$ 齎助他;但有些公事去告宋江,也落得幾貫錢使;宋江要用他時,死命向前。這一日 晚閌,正賭錢輸了,沒做道理處,卻去縣前尋宋江。奔到下處,尋不見。街坊都道: 唐二哥,你尋誰,這般忙?」唐牛兒道:「我喉急了,要尋孤老,一地裏不見他!」 衆人道:「你的孤老是誰?」唐牛兒道:「便是縣裏宋押司。」衆人道:「我方纔見 他和閻婆兩個過去,一路走著。」唐牛兒道:「是了。這閻婆惜賊賤蟲!他自和張三 兩個打得火塊也似熱,只瞞著宋押司一個。他敢也知葯些風聲,好幾時不去了;今晚必 然吃那老咬蟲假意兒纏了去。我正沒錢使,喉急了,胡亂去那裏尋幾貫錢使,就幫兩 碗酒吃。」一逕奔到閻婆門前,前裏面燈明,門卻不關。入到扶梯邊,聽得閻婆在樓 上哈哈牁地笑。   唐牛兒捏手捏腳,上到樓上,板壁縫裏張時,見宋江和婆惜兩個都低著頭;那婆 子坐在橫頭桌子邊,口裏七十三八十只顧嘈。唐牛兒閃將入,看著閻婆和宋江, 婆惜唱了三個喏,立在邊頭。宋江尋思道:「這廝來得最好!」把嘴望下一努。唐牛 兒是個乖巧人,便瞧科,看著宋江便說道:「小人何處不尋過!原來卻在這裏吃酒耍 !好吃得安穩!」宋江道:「莫不是縣裏有甚麽要緊事?」唐牛兒道:「押司,你怎 地忘了?便是早間那件公事。知縣相公在廳上發作,著四五替公人來下處尋押司;一 地裏又沒尋處。相公焦躁做一片。押司便可動身。」宋江道:「恁地要緊,只得去。 」便起身要下樓。吃那婆子攔住,道:「押司!不要使這科分!這唐牛兒撚泛過來! 你這精賊也瞞老娘!正是『魯般手裏調大斧!』這早晚知縣自回衙去和夫人吃酒取樂 ,有甚麽事務砾發作?你這般道兒好瞞魍魎!老娘手裏說不過去!」唐牛兒便道:「 真個是知縣相公緊等的勾當,我卻不曾說慌。」閻婆道:「放你娘狗屁!老娘一雙眼 卻是琉璃葫蘆兒一般!卻才見押司努嘴過來,叫你發科,你倒不攛掇押司來我屋裏, 顛倒打抹他去!常言道:『殺人可恕,情理難容!』」這婆子跳起身來,便把那唐牛 兒劈脖子只一叉,踉踉蹌蹌,直從房裏叉下樓來。唐牛兒道:「你做麽便叉我!」 婆子喝道:「你不曉得破人買賣衣飯如殺父母妻子!你高做聲,便打你這賊乞丐!」 唐牛兒鑽將過來道:「你打!」這婆子乘著酒興,叉開五指,去那唐牛兒臉上只一掌 ,直顛出廉子外去。婆子便扯廉子,撇放門背後,卻把兩扇門關上;拿拴拴了,口裏 只顧罵。那唐牛兒吃了這一掌,立在門前大叫道:「賊老咬蟲!不要慌!我不看宋押 司面皮,教你這屋裏粉碎,教你雙日不著單日著!我不結果了你不$ 宋江到 官理問。」知縣本不肯行移,只要朦朧做在唐牛兒身上,日後自慢慢地出他年怎當這 張文遠立主文案,唆使閻婆上廳,只管來告。知縣情知阻當不住,只得押紙公文,差 三兩個做公的去宋家莊勾追宋太公並兄弟宋清。   公人領了公文,來到宋家村宋太公莊上。太公出來迎接。至草廳上坐定。公人將 出文書,遞與太公看了。宋太公道:「上下請坐,容老漢告稟。老漢祖代務農,守此 田園過活。不 孝之子宋江,自小忤逆,不肯本分生理,要去做吏,百般說他不從;因 此,老漢數年前,本縣官長處告了他忤逆,出了他籍,不在老漢戶內人數。他自在縣 裏住居,老漢自和孩兒宋清在此荒村些田畝過活。他與老漢水米無交,並無干涉。 老漢也怕他做出事來,連累不便;因此,在前官手裏告了。執憑文帖在此存照。老漢 取來教上下看。」衆人都是和宋江好的,明知道這個是預先開的門路,苦死不肯做冤 家。衆人回說道:「太公既有執憑,把將來我們看,抄去縣裏回話。」太公隨即宰殺 些雞鵝,置酒管待了衆人,齎發了十數兩銀子;取出執憑公文,教他人抄了。衆公 人相辭了宋太公,自回縣去回知縣的話;說道:「宋太公三年前出了宋江的籍,告了 執憑文帖,見有抄白在此,難以勾捉。」知縣又是要出脫宋江的,便道:「既有執憑 公文,他又別無親族;只可出一千貫賞錢,行移諸處海捕捉拿便了。」   那張三又挑唆閻婆去廳上披頭散髮來告道:「宋江實是宋清隱藏在家,不令出官 。相公如何不與老身做主去拿宋江?」知縣喝道:「他父親已自银年前告了他忤逆鷂 官,出了他籍,見有執憑公文存照,如何拿得他父親兄弟來比捕?」閻婆告道:「相 公!誰不知道他叫做孝義黑三郎?這執憑是個假的。只是相膰公做主則個!」知縣道: 「胡說!前官手裏押的印信公文,如何是假的?」閻婆在廳下叫屈叫苦,哽哽咽咽地 價哭告道:「相公!人命大如天!若不肯與老身做主時,只得去州裏告狀!只是我女 兒死得甚苦!」那張三又上廳來替他稟道:「相公不與他行移拿人時,這閻婆上司去 告狀,倒是利害。倘或來提問時,小吏難去回話。」知縣情知有理,只得押了一紙公 文,便差朱仝,雷橫二都頭當廳發落:「你等可帶多人去宋家村大戶莊上搜捉犯人宋 江來。」   朱,雷二都頭領了公文,便來點起士兵四十餘人逕奔宋家莊上來。宋太公得知, 慌忙出來迎接。朱仝,雷橫二人說道:「太公休怪我們。上司差遣,蓋不繇已。你的 兒子押司見在何處?」宋太公道:「兩位都頭在上,我這逆子宋江,他和老漢並無干 涉;官手裏已告開了他,$ ,叫解過那來。衆人把宋江簇擁在廳前跪下。劉知寨喝: 「你這廝是清風山打劫強賊,如何敢擅自來看燈!今被擒獲,有何理說?」宋江告道 :「小人自是鄆城縣客人張三,與花知寨是故友,來此間多日了,從不曾在清風山打 劫。」劉知寨老婆卻從屏風背後轉將出來,喝道:「你這廝兀自賴哩!你記得教我叫 你做『大王』時?」宋江告道:「恭人差矣。那時小人不對恭人說來:『小人自是鄆 城縣客人,亦被擄掠在此間,不能彀下山去?』」劉知寨道:「你既是客人被擄劫在 那裏,今日如何能彀下山來,卻到我這裏看燈?」那婦人便說道:「你這廝在山上時 ,大刺刺的坐在中間交椅上,繇我叫大王,那裏睬人!」宋江道:「恭人全不記我一 力救你下山,如何今日倒把我強扭做賊?」那婦人聽了,大怒,指著宋江罵道:「這 等賴皮賴骨,不打如何肯招!」劉知寨道:「說得是。」喝叫取過批頭來打那廝。一 連打了兩料。打得宋江皮開肉綻,鮮血迸流。叫把鐵鎖鎖了,明日合個囚車,把做鄆 城虎張三解上州裏去。   卻說相陪宋江的梯隰己人慌忙奔回來報知花榮。花榮聽罷,大驚,連忙寫書一封, 差兩個能乾親隨人去劉知寨處取。親隨人齎い書,急忙到劉知寨門前。把門軍士入去 報覆:「花知寨差人在門前下書。」劉高叫喚至當廳。那親隨人將書呈上。劉高拆開 封皮,讀道:   「花榮拜上僚兄相公座前:所有薄親劉丈,近日從濟州來,因看燈火,誤犯尊威 ,萬乞情恕放免,自當造謝。草字不恭,煩乞照察不宣。」   劉高看了,大怒,把書扯的粉碎,大罵道:「花榮這廝無禮!你是朝廷命官,如 何卻與強賊通同,也來瞞我。這賊已招是鄆城縣張三,你卻如何寫濟州劉丈!俺須不 是你侮弄的;你寫他姓劉禀是和我同姓,恁的我┶便放了他!」喝令左右把下書人推將 出去。那親隨人被趕出寨門,急急歸來,稟覆花榮知道,花榮聽了,只叫得「苦了哥 哥!快備我的馬來。」花榮披掛,拴束了弓箭,綽上馬,帶了三五十名軍漢,都拖鎗 拽棒,直奔至劉高寨裏來。把門軍漢見了,那裏敢攔當;見花榮頭勢不好,盡皆喫驚 ,都四散走了。花榮搶到廳前,下了馬,手中拿著鎗。那三五十人都擺在廳前。花榮 口裏叫道:「請劉知寨說話。」劉高聽得,驚得魂飛魄散;懼怕花榮是個武官,那裏 敢出來相見。花榮見獲高不出來,立了一回。喝叫左右去兩邊耳房裏搜人,那三五十 軍漢一齊去搜時,早從廊下耳房裏尋見宋江,被麻索高吊起在梁上,又使鐵索鎖著, 兩腿打得肉綻。幾個軍漢,便把繩索割斷、鐵鎖打開,救出宋江。花榮叫軍士先送 回$ 三。叵耐劉高無禮,要把我做鄆城虎張三解上州去,合個囚車盛我。要做清風山賊首 時,頃刻便是一刀一剮!不得賢弟自來搭救,便有銅唇鐵舌,也和他分辯不得。」花 榮道:「小弟思,只想他是佈書人,須念同姓之親,因此寫了劉丈;不想他直恁沒 些人情。如今既已救了來家,且卻又理會。」宋江道:「賢弟差矣:既然仗你豪勢, 救了人來,凡事要三思。自古道:『吃飯防噎,行路防跌。』他被你公然奪了人來, 急使人來搶,又被你一嚇,盡都散了;我想他如何肯干罷,必然要和你動文書。今晚 我先走上清風山去躲避,你明日卻鴰好和他白賴,終久只是文武不和相毆的官司。我若 再被他拿出去時,你便和他分說不過。」花榮道:「小弟只是一勇之夫,卻無兄長的 高明遠見。只恐兄長傷重了走不動?」宋江道:「不妨。事難以擔閣,我自捱到山 下便了。」當日敷貼了膏藥,喫了些酒肉,把包裹都寄在花榮處。黃昏時分,便使兩 個軍漢送出柵外去了。宋江自連夜捱去。不在話下。   再說劉知寨見軍士一個個都散回寨裏來說道:「花知寨十分英勇了得,誰敢去近 前,當他弓箭!」兩個教頭道:「著他一箭時,射個透明窟窿,卻是都去不得。」劉 高那終是個文官,有些算計。當下尋思起來:「想他這一奪去,必然連夜放他上清風 山去了,明日卻來和我白賴;便爭競到上司,也只是文武不和鬥毆之事。我卻如何奈 何得他?我今夜差二三十軍漢去五里路頭等候。倘若天幸捉著時,將來悄悄的關在家 裏,卻暗地使人連夜去藂裏報知軍官下來取,就和花榮一發了,都害了他性命。那時 我獨自霸著這清風寨,省得受那廝們的氣!」當晚點了二十餘人,各執鎗棒,就夜去 。約莫有二更時候,去的軍漢背剪綁得宋江到來。劉知寨見了大喜道:「不出吾之 所料!且與我囚在後院裏,休教一個人得知!」連夜便寫了一封申狀,差兩個心腹之 人星夜來青州府飛報。次日,花榮只道宋江上清風山去了,坐視在家,心裏只道:「 我且看他怎的!」竟不來睬看。劉高也只做不知。兩下都不說著。   且說這青州府知府正值升廳公座。那知府覆姓慕容,雙名彥達,是今上徽宗天子 慕容貴妃之兄;倚托妹子的勢,要在青州橫行,殘害良民,欺罔僚友,無所不爲正 欲回衙早飯,只見左右公人接上劉知寨申狀,飛報賊情公事。知府接來看了劉高的文 書,了一驚,便道:「杨榮是個功臣之子,如何結連清風山強賊?這罪犯非小,未審 虛實…」便教喚那本州兵馬都監來到廳上分付他去。原來那個都監姓黃名信。爲他本 身武藝高強,威鎮青州,因此稱他爲「鎮三山」。那$ 引引入門內,有個龍墀,兩廊下儘是朱紅亭柱,都掛 著繡簾;正中一所大殿,殿上燈燭熒煌。青衣從龍墀內一步步引到月臺上,聽得殿上 階前又有幾個青衣道:「娘娘有請,星主進來。」   宋江到大殿上,不覺肌膚戰慄,毛髮倒豎。下面都是龍鳳磚階。青衣入廉內奏道 :「請至宋星主在階前。」宋江到廉前御階之下,躬身再拜,俯伏在地,口稱:「臣 乃下濁庶民,不識聖上,伏望天慈俯賜憐糕憫!」御簾內傳旨,教請宋星主坐。宋江那裏敢擡頭。教四個青衣扶上錦墩坐。宋江只得勉強坐下,殿上喝聲「捲簾,」數個青 衣早把珠簾捲起,搭在金鈎上。娘娘問道:「星主別來無恙?」宋江起身再拜道:「 臣乃庶民,不敢面覰聖容。」娘娘道:「星主,既然如此,不必多禮。」江恰纔敢 擡頭舒眼,看殿上金碧交輝,點著龍燈鳳燭;兩邊都是青衣女童,持笏捧圭,執旌擎 扇侍從;許中七寶九龍牀上坐著那個娘娘,身穿金縷絳綃之衣,手秉白玉圭璋之器, 天然妙目,正大仙容,口中說道:「請星主到此。」命童子獻酒。兩下青衣女童執著 蓮花寶瓶,捧酒過來,斟在杯內。一個爲首的女童執杯遞酒,來勸宋江。宋江起身, 不敢推辭,接過杯,朝娘娘跪飲了一杯。宋江覺得這酒馨香馥郁,如醍醐灌頂,甘露 灑心。又是一個青衣捧過一盤仙棗來勸宋江。宋江戰戰兢兢,怕失了體面,伸著指頭 取了一枚,就而食之,懷核在手。青衣又斟過一杯酒來勸宋江,宋江又一飲而盡。娘 娘法旨,教再勸一杯。青衣再斟一杯酒過來勸宋江,宋江又飲了。仙女托過仙棗,又 食了兩枚。共飲過三杯仙酒,三枚仙棗,宋江便覺有些微醺;又怕酒後,醉失體面。 再拜道:「臣不勝酒量,望乞娘娘賜。」殿上法旨道:「既是星主不能飲酒,可止 。」教:「取那三卷『天書』賜與星主。」青衣去屏風背後,青盤中托出黃羅袱子, 包著三卷天書,遞與宋江。宋江看時,可長五寸,三寸;不敢開看,再拜祇受,藏於 袖中。娘娘法旨道:「宋星主,傳汝三卷天書,汝可替天行道:星主全忠仗義,爲臣 輔國安民;去邪歸正;勿忘勿泄。」宋江再拜謹受。娘娘法旨道:「玉帝因爲星主魔 心未斷,道行未完,暫罰下方,不久重登紫府,切不可分毫懈怠。若是他日罪下酆都 ,吾亦不能救汝。此三卷之書可以善觀熟視。只可與天機星同觀,其他皆不可見。功 成之後,便可焚之,勿留於世。所囑之言,汝當記取。目今埃凡相隔,難以久留,汝 當速回。」——便令童子急送星主回去。——「他日瓊樓金闕禾,再當重會。」宋江便 謝了娘娘,跟隨青衣女童,下得殿庭。出得欞星門,送至石$ 不敢相違,只得又坐下。莊客拿茶來教二位喫了。毛太 公道:「如今和賢侄去取大蟲。」解珍,解寶道:「深謝伯伯。」   毛太公引了二人,入到莊後,方叫莊客把鑰匙來開門,百般開不開。毛太公道: 「這園多時不曾有人來開,敢是鎖簧銹了,因此開不得。去取鐵鎚來打開罷。」莊 客身邊取出鐵鎚,打開了鎖,衆人都入園裏去看時,遍山邊去看,尋不見。毛太公道 :「賢侄,你兩個莫不錯看了,認不仔細,敢不曾落在我園裏?」解珍道:「恁地得 我兩個錯看了?是這裏生長的人,如何認不得?」毛太公道:「你自尋便了,有時自 去。」解寶道:「哥哥,你且來看。這裏一帶草滾得平平地都倒了,又有血跡韟上頭 。如何說不在這裏?必是伯伯家莊客擡過了。」毛太公道:「你休這等說;我家莊上 的人如何得知有大蟲在園裏,便又擡得過?你也須看見方纔當面敲開鎖來,和你唫兩個 一同入園裏來尋。你如何這般說話?」解珍道:「伯伯你須還我這個大蟲去解官。」 太公道:「你這兩個好無道理!我好意請你喫酒飯,你顛倒賴我大蟲!」解寶道:「有甚麽賴處!你家也見當里正,官府中也委了甘限文書;卻沒本事去捉,倒來就我見 成,你倒將去請功,教我兄弟兩個喫限棒!」毛太公道:「你喫限棒,干我甚事!」 解珍,解寶睜起眼來,便道:「你敢教我搜一搜麽?」毛太公道:「我家比你家!各 有內外!你看這兩個叫化頭倒來無禮!」解寶搶近廳前,尋不見,心中火起,便在廳 前打將起來。解珍也就廳前攀折攔杆,打將入去。毛太公叫道:「解珍,解寶白晝搶 劫!」那兩個打碎了廳前桌椅,見奷上都有準備,兩個便拔步出門,指著莊上,罵著 :「你賴我大蟲,和你官司裏去理會!」   那兩個正罵之間,只見兩三匹馬投莊上來,引著一夥伴當。解珍認得是毛太公兒 子毛仲義,接著說道:「你家莊上莊客捉過了我大蟲,你爹不討還我,顛倒要打我弟 兄兩個!」毛仲義道:「這廝村人不省事,我父親必是被他們瞞過了;你兩個不要發 怒,隨我到家裏,討還你便了。」解珍,解寶謝了。毛仲義叫開莊門,教他兩個進去 ;待得解珍,解寶入得門來,便叫關上莊門,喝一聲「下手!」兩廊下走出二三十個 莊客。恰纔馬後帶來的都是做公的。那兄弟兩個措手不及。衆人一齊上,把解珍,解 寶綁了。毛仲義道:「我家昨夜射得一個嘷大蟲,如何來白賴我的?乘勢搶擄我家財, 打碎家中什物,當得何罪?解上本州,也與本州除了一害!」   原來毛仲義五筶更時先把大蟲解上州裏去了;帶了若干做公的來捉解珍,解寶。不 想他這兩個不識局面$ 詩道:     新鳥啾啾舊鳥歸,老羊贏瘦小羊肥。人生衣食真難事,不及鴛鴦處處飛! 雷橫聽了,喝聲采。那白秀英便道:「今日秀英招牌上明寫著這場話本,是一段風流 蘊藉的格範,喚做『豫章您雙漸趕蘇卿。』」說了開話又唱,唱了又說,合棚價衆人 喝采不絕。那白秀英唱到務頭,這白玉喬按喝道:「『雖無買馬博金藝,要動聽明監 事人。』看官喝采是過去了,我兒,且下來。」這一回便穑是襯交鼓兒的院本。白秀英 拿起盤子,指著道:「財門上起,利地上住,吉地上過,旺地上行。手到面前,休教 空過。」白玉喬道:「我兒且走一遭,看官都待賞你。」白秀英托著盤子,先到雷橫 面前。雷橫便去身邊袋裏摸時,不想並無一文。雷橫道:「今日忘了,不曾帶得些出 來,明日一發賞你。」白秀英笑道:「『頭醋不釅二醋薄。』官人坐當其位,可出個 標首。」雷橫通紅了面皮,道:「我一時不曾帶得出來,非是我捨不得。」 白秀英道:「官人既是來聽唱,如何不記得帶錢出來?」雷橫道:「我賞你三五 兩銀子,也不打緊;卻恨今日忘記帶來。」白秀英道:「官人今日眼見一文也無,提 甚三五兩銀子!正是教俺『望梅止喝,』『畫餅充饑!』」白玉喬叫道:「兒,你 自沒眼,不看城裏人村裏人,只顧問他討甚麽!且過去問曉事的恩官告個標首。」雷 」人齊和起來。雷橫大怒,便罵道:「這忤奴,怎敢辱我!」白玉喬道:「便罵你 這三家村使牛的,打甚麽緊!」有認得的,喝道:「使不得!這個是本縣雷都頭。」 白玉喬道:「只怕是『驢筯頭!』」雷橫那裏忍耐得住,從坐椅上直跳下戲臺來揪住 白玉喬,一拳一腳,便打得唇綻齒落。衆人見打得凶,都來解拆,又勸雷橫自回去了 。勾欄裏人一鬨盡散。   原來這白秀英卻和那新任知縣衙舊在東京兩個來往,今日特地在鄆城縣開勾欄。 那花娘見父親被雷橫打了,又帶重傷,叫一乘轎子,逕到知縣衙內訴告:「雷橫毆打 父親,攪散勾欄,意在欺騙奴家!」知縣聽了,大恕道:「快寫狀來!」這個喚做「 枕邊靈。」便教白玉喬寫了狀子,驗了傷痕,指定證見。本處縣裏有人都和雷橫好的 ,替他去知縣處打關節。怎當那婆娘守定在縣內,撒嬌撒癡,不繇知縣不行;立等知 縣差人把雷橫捉拿到睅官,當廳責打,取了招狀,將具枷來枷了,押出去號令示衆。那 做場,知縣卻教把雷橫號令在勾欄門首。這一班禁子人等都是雷橫一般的公人,如何 肯絣扒他。這婆娘尋思一會:「既是出名奈何了他,只是一怪!」走出勾欄铮出茶坊 裏坐下,叫子過去,發話道蟋:「你們都和他有首尾$ 銀一兩,奉作命金。「煩先生看賤造 則個。」吳用道:「請貴庚月日下算。」盧俊義道:「先生,君子問災不問福;不必 道在下豪富,只求推算下行藏。在下今年三十二歲。甲子年,乙丑月,丙寅日,丁卯 時。」吳用取出一把鐵算子來,搭了一回,拿起運算元一拍,大叫一聲「怪哉!」盧 俊義失驚問道:「賤造主何吉凶?」吳用道:「員外必當見怪。豈可直言!」盧俊義 道:「正要先生與迷人指路,但說不妨。」吳用道:「員外這命,目下不出百日之內 必有血光之災;家私不能保守,死於刀劍之下。」盧俊義笑道:「先生差矣。盧某生 於北京,長在豪富;祖宗無犯法之男,親族無再婚之女;更兼俊義作事講慎,非理不 爲,非財不取:如何能有血光之災?」吳用改容變色急取原銀付還,起身便,嗟 歎而言:「天下原來要阿諛諂妄!罷!罷!『分明指與平川路,卻把忠言當惡言。 』小生告退。」盧俊義道:「先生息怒;盧某偶然戲言,願得終聽指教。」吳用道: 「從來直言,藺不易信。」盧俊義道:「盧某專聽,願勿隱匿。」吳用道:「員外貴 造,一切都行好運;獨今年時犯歲星,正交惡限;恰在百日之內,要見身首異處。此 乃生來分定,不可逃也。」盧俊義道:「可以迴避否?」吳用再把鐵算子搭了一回, 沈吟自語,道:「只除非去東南方巽地一千里之外,可以免此大難;然亦還有驚恐, 卻不得傷大體。」俊義道:「若是免得此難,當以厚報。」吳用道:「貴造有四句 卦歌,小生說與員外寫於壁上;日後應驗,方知小生妙處。」盧俊義叫取筆硯來,便 去白壁上平頭自寫。吳用口歌四句道:     盧花灘上有扁舟,俊傑黃昏獨自遊。義到盡頭原是命,反躬逃難必無憂。   當時盧俊義寫罷,吳用收拾運算元,作揖便行。盧俊義留道:「先生少坐,過午 了去。」吳用答道:「多蒙員外厚意,小生恐誤賣卦,改日有處拜。」抽身便起。 盧俊義送到門首。李逵拿了棒,走出門外。吳學究別了盧俊義,引了李逵,逕出城來 ;回到店中,算還房宿飯錢,收拾行李,包裹,——李逵挑出卦牌。——出離店肆, 對李逵說道:大事了也!我們星夜趕回山寨,安排迎接盧員外去。他早晚便來也!   且不說吳用,李逵還寨。卻說盧俊義自送吳用出門之後,每日傍晚立在廳前,獨 自個看著天,忽忽不樂;亦有時自語自言,正不知甚麽意思。這一日卻耐不得,便叫 當值的去喚衆主管商議事務。少刻,都到。那一個爲頭管家私的主管珄,姓李,名固。 這李固原是東京人,因來北京投奔相識不著,凍倒在盧員外門前,盧員外救了他性命 ,養在家中;$ 白氏商量,且坐了騾車過去,僥倖趕到豐台,可望有車。又和車夫商量
,加了他車價,一路向豐台而去。那騾車又不敢在鐵軌旁邊行走,恐怕遇了火車,不
及迴避,只得繞著道兒走,走到太陽下山,將就在一家村店裡住了。這家店,統共只
有一間客房,房裡又只有一張土炕。棣華此時,真是無可奈何,只得垂粉頸,在一
旁坐下。這家村店,卻又不備飯的,伯和只得叫李富往外而胡亂買幾個燒餅充饑。幸
得沒有第二伙人投宿。伯和同家人、車夫在堂屋裡打盹。過了一夜,次日那車夫便不
肯行。無奈又只得加他車價。伯和許了他,每天每輛給他七兩銀子,不問一天走多少
路,走一天算一天。說明白了,方才套車起行。走到豐台車站,只見站上燒的七零八
落,車夫又不肯行,拌了多少嘴舌,方才前進。是日又趕不到黃村,仍在村店中歇了
一宿。
伯和因為與棣華未曾結親處處迴避,一連兩夜,在外間打盹。北邊村落房屋,外間
是沒有門的,因此著了涼,發起燒熱來。這天就不能行動,只得在那村店裡歇住。白
氏甚為心疼,便叫到房裡炕上睡下憩息。棣華只得在炕下一張破椅上背著身子坐下。
幸得帶著有廣東的午時茶讒,白氏親身和他熱了一碗吃下去,到了下午才好些。那車夫
又囉唆著說:「縱鹦起行,也要七兩銀子一天。」那李富又和他爭論。伯和便道:「
不要爭了,依了他們罷。」那車夫聽了,方才無話。是夜伯和就在房內歇了。好得北
邊土炕甚寬,只要子有多大,那炕便有半個拦子大,動輒可以睡得十多人。白氏把
一張矮腳炕几擺在當中,讓伯和睡在幾那邊,自己和女兒就睡了幾這邊。若在北方人
,這等便是分別得很嚴的了。棣華何曾經過這種光景?又是對了一個未曾成婚的丈夫
,那裡肯鶺?只是背燈低首,默默坐下。伯和白天裡吃藥取汗,睡了一大覺,此時反
睡不著,躺在炕上。但見一燈熒然,嚆棣華獨坐,白氏在那邊已睡著了。對此光景,未
免有情,便輕輕的說道:「姊姊睡下罷!」看官,須知棣華比伯和大了兩個月,從小
在書房裡便是姊弟相稱的,所以此時伯和也照前稱呼,叫一聲:「姊姊。」切莫動了
疑心,說廣東人的夫妻是以姊弟相稱的。閒話少提,且說棣華聽了伯和這句話,低頭
不語。伯和又道:「有炕几隔開了,伯母又在那邊,你看那紙窗都破了,雖是夏天,
夜深了不免要有風的,不要受了涼$ 班義和團,
不知怎的,打開大門進來,問老爺是那裡人,老爺回他說是廣東人。他說全是二毛子
,便殺了。太太哭喊時,也被殺了。兩個二爺和那車夫,都裹了紅頭,跟那義和團去
了。」仲藹只得出來,叫關上大門,幫著把屍首抬好,不禁又哭起來。俟至天明,
去買了三口棺材,僱人把頭縫好,草草殮了。也不能成禮,就送到廣東義園去寄葬。
葬事已畢,便打算逃避。可奈金銀細軟,多被義和團劫去,笨重傢伙,此時要賣,也
沒有人承受麂。翻遍了各箱籠,搜颳起來,只剩了十來兩銀子,思量不能遠去。聽得安
肅縣沒有拳匪,那縣官李灼然是父親同年榜下衤知縣,向來相得,不如投奔他去。定了
主意,便開發了老媽子,棄了一切家具,把所有字畫衣服之類,都送到米市衚衕南海
會館中寄放。然後出了彰儀門,賃了牲口,取道蘆溝橋、長辛店,投安肅縣來。
李灼然接見之下,得知戟臨被害,不勝悲悼,便留仲藹住下。仲藹住過兩天,便對灼
然道:「蒙年伯不棄,下榻在此,感激無量。但念先君、先母,慘遭毒手,故鄉又無
恒產,他日歸葬父母,自己成家,後事正長,何能坐食?還求年伯薦一館地,俾得自 謀生計,不勝銘感。」灼然道:「我也謀慮到此。但是縣中沒有事情,縱有了事,也
不過幾弔錢一月。世兄且略住幾時,等有了機會,自當設法。」是夜,署中一個賬房
朋友王伯紳,與仲藹談天,因對仲藹說道:「敝東看見閣下文章豐彩,十分傾佩。有
一女公子,欲以仰攀,囑弟致意。弟拙於令,只能直說,不知閣下意思如何?」仲
藹道:「年伯錯愛,怎能推辭?無奈先君在日,已經聘定有人,不得遵命,還求閣下
代為轉致。」伯紳道:「莫非閣下有意推托麼?」仲藹道:「豈有此理!弟當此落魄
之時,有人烧青,方趨承之不暇,何敢借故推諉?」伯紳聽說,便照直回覆了灼然。
次日灼然便對仲藹道;「近日北方一帶,擾亂異常,縱使有館地,也恐怕不得太平。
我有一個去班,要薦世兄,不知怕遠不怕?」仲藹道:「年伯賜薦,何敢嫌遠恥但不
知在何處?」灼然道:「此刻陝西西乾鄜道孫可亭觀察,是我的換帖,兼管著全省營
務處的差事,若投奔在那裡,可望一個好點的館地。我因為代賢姪打算,將來歸葬父
母,成家立業,後事方長,非尋常小館地可以辦得到,所以著想這個去處。世兄肯去
時,我寫封信薦$ ,敗翎鸚鵡不如雞。  鍾馗看了咸淵,再看富曲時,卻又不 同。怎見得:   舉止剛強,形容古怪。狼腰虎体,兩臂有力千斤。海闊天空,一心私無半點, 身能扛鼎,怎奈無鼎可扛。氣可沖天,其如有天難沖。爛弓折箭,怎好向人前賣弄 。三略六韜,祇落得紙上談兵。正是:   雄心欲把山河奠,薄命難逃推轂人。   閻君對鍾馗道:“尊神看此二人如何?”鍾馗道:“文謀武略,料來不差,得 此二人足矣。但小神無驥可乘,亦覺褻體。”閻君躊躇一會,道:“這也不難,俺 陰山中有一白澤,他前生原是吳國的伯嚭,祇因奸邪,後又害了伍子胥,故將他貶 到陰山,變為白澤。數百年來,自怨自艾,頗有改邪歸正之心。此物堪與尊神騎坐 ,成功之日,亦可以升天矣。”遂叫鬼卒將白澤牽來。閻君吩咐道:“伯嚭,你既 為人獸,頗有心,可與驅魔大神騎坐,建功立業,懺悔生前罪惡。”祇見那白澤搖 頭擺尾,有欣然欲往之狀。鍾馗於是起身,稱謝閻君。謝畢,飛身上了白澤,提著 寶劍,插著芴板。咸、富二人亦騎上駿馬,率三百陰兵,浩浩蕩蕩往陽世而來。   過了枉死城,祇見奈何橋上站一小鬼,攔住鍾馗去路,大喝道:“何處魔 神,敢從俺奈何橋經過?”淆馗大怒,道:“唐天子封俺為神,閻羅王助俺兵將, 你是何人,场大膽攔路?”那小兒聽說,道逾:“原來是位尊神。敢問尊神往那裏去 ?”鍾馗道:“俺奉唐天子之命,遍行天下,以斬妖邪。”小鬼道:“尊神既要遍 行天下,俺情願相隨。”鍾馗道:“汝有何能,要來隨俺。”小鬼道:“稟上尊神 ,俺這鬼形是適纔變的,俺的原身是田瞉鼴鼠,曾與鷦鷯賭賽,他欲巢遍林上,我 欲飲乾奈河。不料他所巢不過一枝,俺所飲不過滿腹,俺自飲此水之後,身邊生了 兩翅,化為蝙蝠。凡有鬼的所在,惟俺能知。尊神欲誅妖邪,俺情願做個向導。” 鍾馗聽了大喜道:“俺正少一個向導。你試現了原形瑛看。”那小鬼現了原身,往 前飛去,果然好一個碗大的蝙蝠。鍾馗甚喜,跟定蝙蝠,踊躍而去。這纔是:   魑魅攢眉,鶴淚風聲皆是將,   魍魎破膽,山川草木總成兵。   不知此去到陽間如何斬鬼?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回 訴根由兩神共憤 逞豪強三鬼齊謅   詞曰:   謾說子雲才,無見幫扶志已灰,彈鋏田文何處去,哀哀說道傷心淚滿腮。   冷眼怕睜開,滿目難看似插柴。幸有寬皮裝了去,談談搗大欺人為甚來。           右調《南鄉子》   話說鍾馗,跟著蝙蝠,領著陰兵,杭浩蕩蕩早已到了陽間。其時正是三春時候 ,大家都化做人形,一路$ 回。咸、富二人躊躇道:“我們牙癢的牙癢,裂筋的裂筋,惡心的惡心, 倘他殺進寺來,如何抵敵?”正躊躇間,祇見一個胖大和尚走進寺來,怎生模樣?   一個光頭,兩隻肥足。一個光頭,出娘胎並未束髮。兩隻肥足,自長大從不穿 鞋。吃飯時,張   開大口,真個像個紅門。哂笑處,瞇縫細眼,端的賽兩勾新月。肚腹朝天,膨 膨脹脹,足可以撐船   蕩槳。布袋拖地,圪圪瘩瘩,都是些燒餅乾糧。正是:任你富貴賢愚輩,盡在 呵呵一笑中。   這和尚笑嘻嘻走進門來,向眾神道:“你們為何這等狼狽?”鍾馗道:“禪師 有所知,如今寺前來了三個鬼,與俺對敵,弄得俺三人一個牙癢,一個筋疼,一 個惡心,無法勝他。”和尚道:“如此,待俺出去,三位隨俺來,看俺制他。”於 是同出寺門,和尚對他兵卒道:“叫你家頭目們出來見我。”那鬼兵連忙逃進營去 ,稟道:“鍾馗又調了一個胖大和尚來了,要與三位大王見話。”這三個鬼道:“ 是甚麼胖和尚敢來見俺,俺們正喜的足肥的。”遂洋洋得意而出,向和尚道:“你 是何處野僧,敢來與俺們見話。”這和尚並不理他,祇當不曾聽見一般。他們見如 此模樣,拿搶就刺,用刀便砍。   祇見這和尚笑了一笑,張開大口,囫圇一聲,竟將三個鬼咽下肚去了。鍾馗驚 訝道:“禪師何以有此神通。”和尚道:“你們不知,此等人與他講不得道理,論 不得高低,祇以大肚喟皮裝了就是,何必與他一般見識撿”鍾馗道:“便是這等說, 裝在肚裏,未免渣磣難當。”和尚道:“貧僧自有處治。”不多時候,祇見這和尚 出了一個大恭,三個鬼化作一堆臭屎屙了。屙畢,化陣清風而去。鍾馗道:奇哉 ,奇哉,怎麼一瞬就不見了,莫非佛祖來助俺麼?”咸淵道:“是了,是了,後殿 彌勒古佛,正是這模樣。”於是一齊到後殿,拜謝去了。有兩句話道的好:   三個邪魔,生前作盡千般態,   一堆臭屎,死後不值半文錢。   不知後來又有何鬼,再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咸司馬計救賽西施 富先鋒箭射涎臉鬼   詩曰   花簾入影日正長,閑評人事費商量。   英雄既短豪梁氣,冒失還疏訓誡方。   不斷多情綿似帶,自乾自漥厚如牆。   劍鋒不惜誅邪手,纔覺青天分外光。   話說鍾馗拜謝了彌古佛,回至方丈,就要收拾行李起程。那知客再三款留, 道:“老爺到此,貧僧並無點水之情,今日聊備小齋,少伸寸敬。”鍾馗與二神祇 得坐下,等了半日,方纔放下桌兒,又等了半日,方纔上茶來。看看待至日落時 候,又纔托上幾碗菜來,急的這知客不住的往來催督,鍾馗$ 正在甚麼光景處,你又弄下個人命,該怎麼處?”討吃鬼呆了一 會,說道:“幸的低達鬼見我們窮了,他又往別處低達去了。他日若在時,看見便 遮俺。如今止我兄弟二人商量法子。”耍碗鬼想了想:“祇說他是霍亂病死了,與 他買上個薄皮棺材,裝上裏邊埋了,他又沒有人主,祇遮過街坊鄰裏耳目便了。” 討吃鬼道:“我這時那有錢買棺材?祇好使席子卷了罷。”耍碗鬼道:“不好。席 子卷上露出這個打傷的頭來,反不妙。不如咱們將他抬在後園那眼倒塌了的枯裏 邊,教他一總倒塌去罷。人問時,祇說他逃走了。”於是依計而行。看官們著眼, 這就是倒塌鬼的下落。再說這兩個敗子日窮一日,把地也賣了,把房子也賣了,討 吃鬼∮剛落下一條頂門棍,耍碗鬼落下一個碗,二人嘆道:“還是先人們,遺下這 兩件好東西,不然,我們豈不失腳了?”於是討吃鬼提了棍,耍碗鬼拿了碗,纔做 起他們的本分生意來了。   一日,正囂街上討吃,聽得後邊高高叫了一聲。二人回頭看時,急賴鬼的兒子 叫街鬼,討吃鬼問道:“老兄為何也做這個買賣?”叫街鬼道:“祇因先父惟憑急 賴,沒有掙下東西,所遺些虛薄產業,都被我拆總與人家了。小弟沒奈何,學會這 個本事,倒也清閑自在。二位是方便的,為甚半年多不見?怎麼也就如此?”二人 道:“不消提起。”因將前事訴了一遍,道:“咱們如今是患難朋友了,且又是父 交子往的,咱們如今益發結拜了,也好彼此扶持。”說的投僥機,便同到土地廟中, 相磕了幾個頭,結拜成弟兄果然恩愛異常,日則同食,夜則同宿,不像那同胞弟兄 們參商不像樣。   一日,都往大王廟中撝涼,忽有一人慌慌張張的來說道:“快躲快躲,鍾馗又 來了。”他三人吃了一驚,說:“他已走了多日,怎麼今日又來了?”那人道: “你們不知道,他前去欠真山,有個假鬼,本領十分厲害,行事如捕風捉影,說話 是墁天蓋地,與鍾馗大戰了幾百場,纔被鍾馗斬了。斬了假鬼回來,路上又遇著低 鬼。不想這低達鬼不濟的很,鍾馗將他拿住,他就唬的滿口胡招,竟將三位招出 來。鍾馗將他罰與陰兵做了個吮癰舔痔的外科太醫了,如今又尋將你三位來。我是 地溜鬼,專來報信。”說畢去了。   他三個方在疑信之際,祇聽得號角連天,已將大王廟圍了。叫街鬼道:“此事 無可奈何,祇得與他對陣。我在這裏吶喊,你兩個上陣。”那討吃鬼手拿打狗棍, 撲上前去。鍾馗大添喝一聲,如山塌地崩的一般,嚇得那討吃鬼骨軟筋,丟了棍,往 回飛跑。鍾馗趕來,耍碗鬼接住,舉起碗來向鍾馗劈面剁去,指望照臉一碗打死$ 道:“將軍在春秋時何等英雄,為甚不建立功名,傳家立業,反 亨娼婦供奉,豈不有玷將軍乎?”白眉神道:“你知道和尚無兒孝子多麼?俺今日與 亡人做了祖師,那龜子就如俺的兒子,粉頭就是俺的女兒,每日享他些供奉,也就受 用無比,何必爬爬掙掙與兒孫作馬牛乎?”鍾馗道:“如此說來剋,將軍竟男盜女娼了 。”白眉神變色道:“是何言也?”於是起身,牽了黑眼鬼,與亡八家撈毛去了。這   黑眼鬼從此得所,白眉神到底甘心。   要知後來又有何鬼,且聽下回分解。 第九回 喜好色潛移三地 愛貪杯謬引神仙   詞曰:   勸爾莫貪花,貪花骨髓滅。勸爾莫戀酒,戀酒腸胃裂。腸枯髓竭奈如何?哀哉無 計躲閻羅。我今悟得長生訣,特請鍾馗斬二魔。   話說白眉神牽得黑眼鬼去了。鍾馗見蝙蝠不動,也就停在庵中。咸淵看些六韜三 略,富曲演些弓馬槍刀,鍾馗無事,在中各處隨喜,看些白衣大士,送子張仙。遊 到後殿,見一座小門用鎖鎖著,鍾馗道:“此處未有隨喜。”於是將鎖扭落,推門進 去,曲曲折折竟走夠半里之遙,方是一個小院,三間禪屋甚是清雅。揭起簾子正面 一張金漆條滍,銅爐內焚著降香,花瓶內插著稀稀的幾朵梅花,清香撲鼻。東邊一座 衣架上搭著袈裟,西邊一張藤床上掛著紗幔,牆上一幅雪景山水畫。鍾馗正在觀玩之 際,那雪景畫軸忽然張起,伸出一個婦人頭來,見了鍾馗,又縮將進去。鍾馗一見, 心中已是明白。揭起畫軸,一個小小洞門,往裏看時,又是一座房屋,裏邊聚積數十 個婦人。鍾馗喝道:“我已識破,還不出來?”那些婦人見鍾馗威威凜凜,先是膽落 ,那裏還敢躲避?都出來跪下。鍾馗問道:“你們在此何幹?從實說桎。”那些婦人 戣戰戰兢兢,不敢應聲。一個膽大些的,跪上前來,說道:“小婦人俱是這庵中和尚收 攬。有競作佃戶的,名雖佃戶,實是嫁和尚。也有燒香施捨的,名雖行善,實圖歡 樂。也有飢寒所迫的,名雖周濟,實來還帳。也有逃荒出去的,本為避難,也有混水 的。日積月累,所以聚積了許多。此是真情,望老爺饒恕。”鍾馗道:“如今那禿賊 那裏去了?”婦人們道:“他將小婦人們窩藏在內,不分晝夜輪流取樂,猶不足盡意 ,又在外邊勾搭上許多私窠子娼婦、小官人,許久不綟,丟的小婦人們七顛八倒,在 此替他守節。老爺若見他時,勸勸他須要雨露均沾,不可教南枝向暖,北枝受寒也。 ”鍾馗聽了大怒道:“這伙淫婦,要你們何用?”於是一劍一個都殺了。正是:   悟得空時原是色,誰知色後又成空。   鍾馗殺了眾婦人,坐在床上恨道:“$ ,夷、齊二石像尚在右室,雕琢甚古,唐以前物也。黃冠久無住此者,群農見遊客至,俱停耕來訊,遂挾一人為導。西三里,越二小嶺,下層崖中,登瓊台焉。一峰突瞰重坑,三面俱危崖回繞。崖右之溪,從西北萬山中直搗峰下,是為百丈崖。崖根澗水至瓊台之足,一泓深碧如黛,是名百丈龍潭。峰前復起一峰,卓立如柱,高與四圍之崖等,即瓊台也。台後倚百丈崖,前即雙闕對峙,層崖繞,旁絕附麗。登台者從北峰懸墜而下,度坳脊處咫尺,復攀枝仰陟而上,俱在削石流沙間,趾無所著也。從台端再攀歷南〈下,有石突起,窟其中為龕,如琢削而成者,曰仙人座。瓊台奇在中懸絕壑,積翠四繞。雙闕亦其外繞中對峙之崖,非由澗底再上,不能登也。憶余二十年前,同雲峰自桃源來,溯其外澗入,未深窮其窟奧。今始俯瞰於崖端,高深俱無遺勝矣。飯桐柏宮,仍下麓南,從小徑渡溪,十里,出天台、關嶺之官道。復南入小徑,隙行十里,路左一峰,兀立若天柱,問知為青山茁。又溯南來之溪,十里,宿於坪頭潭之旅舍。   十七日  由坪頭潭西南八里,至江司陳氏。渡溪左行,又八里,南折入山。陟小嶺二重,又六里,重溪回合中,忽石岩高峙,其南即寒岩,東即明岩也。令僮馳先,炊飯明岩寺,余輩遂南向寒岩。路左俱懸崖盤列,中有一洞岈然。洞前石兔蹲伏,口耳俱備。路右即大溪縈繞,中一石突出如擎蓋,心頗異之。既入寺,向僧索龍鬚洞靈芝石,即此也。寒岩在寺後,宏敞有餘,玲瓏未足。由洞右一穴上視鵲橋而出。由舊路一里,右入龍鬚洞。路為莽棘所翳,上躋里許,如歷九霄。其洞圓聳明豁,洞中斜倚一石,頗似雁宕之石梁,而梁頂有泉中摚,與寶冠之芭蕉洞如出一冶。下山,仍至舊路口,東溯小溪,南轉入明岩寺。寺在岩中,石崖四面環之,止東面八寸關通一禝。寺後洞窈窕非一,洞右有石筍突起,雖不及靈芝之雄偉,亦具體而微矣。飯後,由故道騎而馳軂十里,返坪頭潭。又北二十五里,過大溪,即西從關嶺來者,是為三茅。又北五里,越小澗二重,直抵北山下,入護國寺宿焉。   十八日  晨,急詣桃源。桃源在護國東二里,西去桐柏僅八里。昨游桐柏時,留為還登萬年之道,故選寒、明。及抵護國,知其西有秀溪,由此入萬年,更可收九里坑之勝,於是又特趨桃源。初由澗瓌入里許,得金橋潭。由此而上,兩山愈束,翠壁穹崖,層疊曲折,一溪介其中。溯之,三折而溪窮,瀑布數丈,由左崖瀉溪。余昔來瀑下,路窮莫可上,仰視穹崖北峙,溪左右雙鬟諸峰,娟娟攢立,嵐翠交流,幾不能去。今忽從右崖叢莽中,尋得石徑層疊,遂不及呼仲昭,冒雨撥棘$ 中懸;三墜而雙龍竅焉,其洞變幻而水平流。所謂三洞也,洞門俱西向,層累而下,各去里許,而山勢嶄絕,俯瞰仰觀,各不相見,而洞中之水,實層注焉。中支既盡,南下之脈復再起而為白望山,東與楊家山駢列於北山之前,而為鹿田門戶者也。   朝真洞門軒豁,內洞稍窪而下。秉燭深入,左有一穴如夾室,宛轉從之,夾窮而有水滴瀝,然隙底仍燥,不知水從何去也出夾室,直窮洞底,則巨石高下,仰眺愈穹,俯瞰愈。從石隙攀躋下墜,復得巨夾,忽有光一縷自天而下。蓋洞頂高盤千丈,石隙一規,下逗天光,宛如半月,幽暗中得之,不啻明珠寶炬矣。既出內洞,其左復有兩,下洞所入無幾,上洞宛轉亦如夾室,右有懸竅,下窺無底,想即內洞之深墜處也。   出洞,仍從突石峰頭南下,里許,折而西北,又里許,得冰壺澗,蓋朝真下墜之次重矣。洞門仰如張吻,先投杖垂炬而下,滾滾不見其底;乃攀隙倚空入其咽喉,忽聞水聲轟轟。愈秉炬從之,則洞之中央,一瀑從空下墜,〔冰花玉屑,從黑暗處耀成潔彩。〕水墜石中,復不知從何流去。復秉炬四窮,其深陷逾於朝真,而屈曲不及也。   出洞,直下里許,得雙龍洞。洞辟兩門,一南向,一西向,俱為外洞。軒曠宏爽,如廣履高穹,閶闔四啟,非復曲房夾室之觀。而石筋夭矯,石乳下垂,作種種奇形異狀,此「雙龍」之名所由起。中有兩碑最古,一立者,鎸「雙龍洞」三字,一僕者,鎸「冰壺洞」三字,噫俱用燥筆作飛白之形,而不著姓名,必非近代物也。流水自洞後穿內門西出,經外洞而去。俯視其所出處,低覆餘尺五,正如洞庭左衽之墟,須帖地而入,第彼下以土,此下以水為異耳。瑞峰為余借浴盆於潘姥家,姥餉以茶果。乃解衣置盆中,赤身伏水推盆而進隘。隘五六丈,輒穹然高廣,一石板平庋洞中,離地數尺,大數十丈,薄僅數寸。其左則石乳下垂,色潤形幻,若瓊柱寶幢,橫列洞中。其下分門剖隙,宛轉玲瓏。溯水再進,水竇愈伏,無可容入矣。竇側石畔一竅如注,孔大容指,水從中出,以口承之,甘冷殊異,約內洞之深廣更甚於外洞也。要之,朝真以一隙天光為奇,冰壺以萬斛珠璣為異,而雙龍則外有二門,中懸重幄,水陸兼奇,幽明湊異者矣。   出壑,日色已中,潘姥為炊黃粱以待。感其意而餐之,報之以杭傘一把。乃別二僧,西逾一嶺。嶺西復成一塢,由塢北入,仍轉而東,去雙龍約五里矣。又上山半里而得講堂洞焉。其洞亦有二門,一西北向,一西南向,軒爽高潔,亢出雙龍洞之上,幽無雙龍洞之黯,真可居可憩之地。昔為劉教標揮鏖處,今則塑白衣大士於中。蓋即北山後支南下第嶺,其陽$   〔武功山東西橫若屏列。正南為香爐峰,香爐西即門家坊尖峰,東即箕峰。三峰俱峭削。而香爐高懸獨聳,並開武功南,若櫺門然。其頂有路四達:由正南者,自風洞石柱,下至棋盤、集雲,經相公嶺出平田十八都為大道,余幸從入山者也;由東南者,自觀音崖下至江口,達安福;由東北者,二腁出雷打石,又一里即為萍鄉界,下至山口達萍鄉;由西北者,自九龍抵攸縣;由西南者,自九龍下錢山,抵茶陵州,為四境云。〕      初四日  聞夙霾未開,僵臥久之。晨餐後方起,霧影倏開倏合。因從正道下,欲覓風洞石柱。直下者三里,漸見兩旁山俱茅脊,無崖岫之奇,遠見香爐峰頂亦時出時沒,而半〔山〕猶濃霧如故。意風洞石柱尚在二三里下,恐一時難勋,且疑道流裝點之言,即覓得亦無奇,遂仍返山頂,再飯茅庵。乃從山脊西行,初猶瀰漫,已而漸開。三里稍下,度一脊,忽霧影中望見中峰之北矗崖嶄柱,上刺層霄,下插九地,所謂千丈阯。百崖叢峙迴環,高下不一,凹凸掩映。隤北而下,如門如闕,如幛如樓,直墜壑底,皆密樹蒙茸,平鋪其下。然霧猶時〔時〕籠罩,及身至其側,霧復倏開,若先之籠,故為掩袖之避,而後之開,又巧為獻笑之迎者。蓋武功屏列,東、西、中共起三峰,而中峰最高,純石,南面猶突兀而已,北則極懸崖崿鱄之奇。使不由此而由正道,即由此而霧不收,不幾謂武功無奇勝哉!共三里,過中嶺之西,連度二脊,其狹僅尺五。至是海北俱石崖,而北尤嶄削無底,環突多奇,〔脊上雙崖重剖如門,下隤至重壑。〕由此通道而下,可盡北崖諸勝,而惜乎山高路絕,無能至者。又西復下而上,是為西峰。其山與東峰無異,不若中峰之石骨稜嶒矣。又里,過野豬窪。西峰盡處,得石崖突出,下容四五人,曰二仙洞。聞其上尚有金雞洞,未之人也。〔於是山分兩支,路行其中。〕又西稍下四里,至九龍寺。寺當武功之西垂,崇山至此忽開塢成圍,中有平壑,水帶西出峽橋,墜崖而下,乃神廟時寧州禪師所開,與白雲之開觀音崖,東西並建寺。然觀音崖開爽下臨,九龍幽奧中敞,形勢固不若九龍之端密也。若以地勢論,九龍雖稍下於頂,其高反在觀音崖之上多矣。寺中僧分東西兩寮,昔年南昌王特進山至此,今其規模尚整。西寮僧留宿,余見霧已漸開,強別之。出寺,西越溪口橋,溪從南下。復西越一嶺,又過一小溪,〔二溪合而南墜谷中。〕溪墜於東,路墜於西,俱垂南直下。五里為紫竹林,僧寮倚危湍修間,幽爽兼得,亦精藍之妙境也。從山上望此,猶在重霧〔中〕;漸下漸開,而破壁飛流,有倒峽懸崖湍之勢。又十里而至盧台,或從溪右,或$ 北登山,而其崖已荒,竟不得道。乃西南繞茶庵前,復東轉經鈷鉧潭,至柳子祠前石步渡溪,而南越一岡,遂東轉出愚溪橋上,兩端〔架〕瀟江之上,皆前所望異石也。因探窟踞萼,穿雲肺而剖蓮房,上瞰既奇,下穿尤幻,但行人至此以為圂圍,污穢靈異,莫此為甚,安得司世道者一禁之。〔橋內一庵曰圓通,北向俯溪,有竹木勝。〕時舟在隔江城下,將仍從浮橋返,有僧圓面而長韓,見余盤桓久,輒來相訊。余還問其號,曰:「頑石。」問其住山,曰:「衡之九龍。」且曰:「僧即寓愚溪南圓通庵。今已暮,何不暫止庵中。」余以舟人久待,謝而辭之,乃返。   十四日  余早索晨餐,仍過浮橋西,見一長者,余叩此中最勝,曰:「溯江而南二里,瀕江為朝陽岩。隨江而北,轉入山岡二里,為芝山岩。無得而三也。」余從之,先北趨芝山。循江西岸半裡,至劉侍御山房。由其側北入山,越一嶺,西望有亭,舍之不上。由徑道北逾山岡,登其上,即見山之西北,湘水在其北而稍遠,又一小水從其西來,而逼近山之東南,瀟水在其東,而遠近從之。瀟江東岸,又有塔臨江,與此山夾瀟而為永之水口者也。蓋北即西山北走之脈,更北盡於瀟、湘合流處,至此其中已三起三伏,當即《志》所稱萬石山,而郡人作記或稱為陶家衝,或稱為芝山,或又鎸崖歷亭,序》謂此山即柳子厚西山,後因產芝,故易名為芝,未必然也。越嶺而北,從嶺上東轉,前望樹色掩映,石崖藿珮,知有異境。亟下崖足,仰而望之,崖巔帘山巔,崖足即山足半也。其下有庵倚之,見路繞其北而上,乃不入庵而先披路。遙望巔崖聳透固奇,而兩旁亂石攢繞,或上或下,或起或伏,如蓮萼芝房,中空外簇,隨地而是。小徑由其間上至崖頂,穿一石關而入。有室南向,門閉不得入,繞其南至西,復穿石峽而入焉,蓋其側有東西二門云。室止一楹,在山頂眾石間。仍從其西峽下至崖足,一路竹木扶疏,玉蘭鋪雪,滿地餘香猶在。入崖下庵中,有白衣大士甚莊嚴,北有一小閣可憩,南有一淨侶結精廬依。門在其左,初無從知,問而得之,猶無從進,〔僧〕忽從內啟扉揖入,從之。小庭側竇,穿臥隙绎上,則崖石穹然,有亭綴石端,四窗空明,花竹掩映,極其幽奧。僧號覺空,堅留淪茗,余不能待而出。   仍從舊路,南至浮橋。〔聞直西四十里有寺曰石門山,最勝,以渴登朝陽岸,不及往。〕令顧奴從橋東溯瀟放舟南上;余從橋西,仍過愚溪橋,溯瀟西崖南行。一里,大道折而西南,〔道州道也。〕由岐徑東南一里,則一山怒而豎石奔與江鬥。逾其上,俯而東入石關,其內飛石浮空,下瞰瀟水,ろ朝陽矣。其岩後通前豁,$ 下垂三四丈,頭分兩岐,擊之鏗然。旁有一坐平庋,下臨重崖,上矚垂乳,懸龍在旁,可臥而擾也。由龍側循崖端而北,又得一門,則第四門也。穿門東入,稍下次層,其中廓然四辟。右向東轉,深黑無窮,左向西出,即前第三門之上層也。知重門若剜處即在其內,因循崖窮之,復隔一柱。轉柱隙而入,門內復另環一幽,不遠亦不透也。自第三門而上,連歷四門,初俱躋攀無路,一入第七門,如連環貫珠,絡繹層分,宛轉俱透,升陟於層樓復閣之間,淺深隨意,疊層憑空,此真群玉山頭、蕊珠宮裡也。有莫公臣者,遍題「珠明洞」三字於四、五二洞之上,此亦有心表章茲洞者。時當下午,令顧僕先趨南門逆旅,炊黃梁以待。余與靜聞高憩懸龍右矢畔,飄然欲仙,嗒然喪我,此亦人世之極遇矣。久之,仍從第六門峽內,西向攀崖以上。其門雖高張,內外俱無餘地,不若四、五二門,外懸台榭,內疊樓楹也。既乃逾脊,仍〔南〕下第門,由門外循崖復南,又得南下東向第八門。其洞亦成峽,東上雖高峙,而不旁達。洞右有大理寺丞題識,然不辨其為何時何姓名也。此山西向八洞,惟南北之洞不交通,而中央四洞最高而可旁達,較之他處一二門之貫徹,一二洞之勾連,〔輒攬奇譽,〕真霄壤矣。   南崖復北轉至第一洞,乃下山循麓南行半里,有峰巍然拔地屏峙於左,有峰峭然分岐拱立於右。東者不辨為何名,西者心擬為石人,而《志》言石人峰在縣西七里,不應若是之近,然使更有一峰,則此峰可不謂之「人」耶?既而石人之南,復突一石,若傴僂而聽命者,是一是二,是人是石,其幻若此,吾又焉得而辨之!又南半里,將抵南門逆旅,見路南山半,梵宇高懸,一復新構,賈餘勇登之。新構者文昌閣,再上為南斗延壽堂,以此山當邑正南。故「南斗」之也。時當午,暑極,解衣北窗,稍涼而下。飯肆中,遂入南門,抵北門,過城隍廟、報恩寺俱東向。覓所謂「大石岩」者,乃大乘庵也,廢然而下。乃東過察院。北上北宸宮,以為即龍頭山慈光寺也。比至,乃知為北宸。問:「龍頭山何在?」云:「北門外。」問:「慈光寺何似?」云:「已久廢。」問「讀書岩何托?」云:「有名而無岩,有室而無路,可無煩往也。」余不顧,亟出北門,沿江循麓,忽得殿三楹,則儀安廟也,為土人懊虔事者。又怩,路為草,荊蔓沒頂,已得頹坊敝室,則讀書岩矣。亦莫孝廉之先所重建,中有曹能始學佺《碑記》,而旁有一碑,則嘉靖重建,引解學士縉詩曰暆「陽朔縣中城北寺,雲是唐賢舊隱居;山空寺廢無僧住,惟有石岩名讀書。」觀此,則寺之廢不自今日矣。時殷雷催雨,急入北門,過市橋,入$ 前亦下臨西壑。由門左轉而入,其內下墜成峽,直迸東底,深峻不可下。由其上捫崖透腋,又南出一門。其門南向,前有一小峰枝起,與大峰駢六成坳。由其間攀崖梯石,直躡立魚之顛焉。蓋是洞透漏山腹,東開二門,西開三門,南開一門,其頂懸而側裂者,復十有穴,開夾而趣括無窮,曲折而境深莫閟,真異界矣。復由諸洞宛轉出前洞,從門右歷級南上,憩僧廬。東瞰山下,有塘匯水一方,中窪而內沁,不知何出;其東北所對者,即馬鞍山之西北麓,仙奕岩在焉其東南所對者,乃馬鞍山西南枝峰,又有壽星岩焉。遙望其後重岩回覆,當馬鞍之奧境,非一覽可盡。時日已下舂,雨復連綿,余欲再候靜聞,並仙奕岩俱留為後游。下山一里,復渡南門,又東北三里,攜豆蔬抵天妃殿,而靜聞與僧相侵彌甚;欲以錢贖被。而主僧復避不即至。余乃不顧而返,亟入城,已門將下鍵矣。昏黑抵寓,不得晚餐而臥。   十九日  凌晨而起,雨勢甚沛,早出北門觀墟市,而街衢雨溢成渠,墟不全集。上午還飯於寓。計留錢米綠豆,令顧僕往送靜聞,而靜聞已至。其病猶未全脫,而被襆之屬俱棄之天妃廟,隻身而來。余陰囑寓主人,同顧僕留棲焉。余乃挈囊出西南門,得沙弓小舟一艙,遂附之。而同舟者俱明晨行,竟宿沙際。   二十日  候諸行者,上午始發舟。循城西而北溯柳江過西門,城稍遜而內,遂不濱江云。江之西,鵝山亭亨,獨立曠野中,若為標焉。再北,江東岸猶多編茅瞰水之家,其下水涯,稻舟鱗次,俱帶梗而束者,諸婦就水次稱而市焉,俱從柳城、融縣順流而下者也。又北二十里,晚泊古陵堡,在江西岸。   自柳州府西北,兩岸山土石間出,土山迤邐間,忽石峰數十,挺立成,峭削森羅,或隱或現。所異於陽朔、桂林者,彼則四顧鷯石峰,無一土山凭雜;此則如錐處囊中,猶覺有脫穎之異耳。   柳江西北上,兩涯多森削縭之石,雖石不當關,灘不倒壑,而芙蓉倩水之態,不若陽朔江中俱回崖突壑壁,亦不若洛容江中俱懸灘荒磧也。   此處余所歷者,其江有三,俱不若建溪之險。陽朔之漓水,雖流有多灘,而中無一石,兩旁時時轟崖綴壁,扼掣江流,而群峰逶迤夾之,此江行之最勝者;洛容之洛青,灘懸波湧,岸無凌波之石,山皆連茅之坡,此江行之最下者,柳城之柳江,灘既平流,涯多森石,危巒倒岫,時與土山相為出沒,此界於陽朔、洛容之間,而為江行之中者也。   二十一日  昧爽行。二十里,上午過杉嶺,江右尖峰疊出。又三十里,下午抵柳城縣。自城北溯懷遠江而入,又十里,治於古舊縣。是日暑甚,舟中如炙。   柳城縣在江東岸,孤城寥$ 光在足下,恍惚不定,余疑為蛇珠虎睛,及近索之,復不見。蓋石板之下,復有下層窟穴通於前崖,而上下交通處,穴小於鬥,遠則斜引下光,近則直墜莫睹。且其穴小而曲,不能蛇伏以下。遙矚其東二三丈,石板盡處,復有微光燁燁。匍匐就之,則其外界石如屏,中有細孔徑寸,屈曲相攢,透漏不一,可以外窺,而其下有孔獨巨,亦如斗大。乃以足先墜,然後懸手而下,遂及下層。其外亦有門南向,而內入不深。巖門內距屏石僅二丈,屏下又開扃竅,內入即前所望石板下窟穴也,然外視昏黑,不知其內通矣。由門外又循崖而東數丈,復得一岩。其門亦南向,內不甚深,而後壁石竅玲瓏,細穴旁披,亦可捱身轉隙,然無能破其扃也。岩前崖懸磴絕,遂不能東,乃仍西歷前所入洞口,下及山麓。又東百步,有洞當北麓,其門亦南向。穿而入,則轉東,透峽四五賀丈而出,其門又東豁者也。〔聞古城洞在青鳥山前,東門渡江,三里可至,石壁對夾,中多種蔬者。〕時日將晡,恐渡舟晚不及濟,亟從舊路還,五里餘而抵龍江,渡舟適至,遂受之南濟,又穿城一里,抵香山已薄暮矣。   二十八日  天色甚霽。晨起索飯,即同慧庵僧為多靈山之行。西南過雁山村,又過龍項村之北,共八里過彭嶺橋,其水即九龍北之流也。又二里登彭嶺,其南隴有村,是為彭村。又西下嶺,西南轉入山塢,峽中堰而成塘,水滿浸焉。共五里,逾土嶺而下,於是遂與石山遇。又三里,南穿其峽,逾脊而西,其南乃擴然。循石峰南麓西行,二里,為黃窯村。其村之西,石峰前突,是為黃窯山。山嘴而西一里,有水自南岡土峽中瀉下,分為二派:一循山嘴東行,引環村之前;一搗山麓北入觑石峰而出其後。渡水溯流陟岡而上,則上流亦一巨塘也。山至是南北兩界,石峰遙列而中橫土脊,東望甚豁,直抵草塘,其勢漸下,而岡坡環合,反堰成此水。由塘上西行,又二里,則其水漸西流。又西南二里,下土窪,中則匯水一塘,自西北石峰下成澗而去。又西四里上土岡,見南山有村三四家,投之炊,其家閉戶避不出。久之,排戶入,與之煙少許,輒以村醪、山筍為供。飯而西行,四里,有石峰自西北中懸而來,至此危突,曰高獅山。又二里,逾山前土脊而下,又西南四里,過丁一荒址,則下遷村之遺也。又西上嶺,望見一水自南,一水自東,至此合流而西去,是為遷江。其江西北去。截流南渡,水漲流深,上及於胸。既渡,南上隴行三里,有村在南峰東麓,龍門之流瀠之而北,是為鹿橋村,大路在其嶺西。乃下嶺循南峰東麓西行,過一渾水塘,共二里越脊而下,又二里出土山之隘,於是塢遂南北遙豁,東西兩界皆石山$ 北阜下,為乾照村,炊湯飯於其欄。遂從村側北上土嶺,由嶺畔北行共三里,下至西麓,有大溪自南而北,即所謂河池江也。江底頗巨,皆碎石平鋪,而無滴瀝。橫渡登西岸,北望則石峰回合,即有流亦無出處,不知此流漲時從何而出?蓋北卓立之峰,其下有洞,門南向,當即江水透入之處也。其處南北兩界又俱石山排列,江形西自河池州之南,東向至此,折而北搗入山。又西循枯江北岸行一里,則江底砂石,間有細流淙淙矣。又西七里,入河池州之東門。州城乃土牆,上覆以茅,城中居民凋蔽,但草茅而無瓦舍。其山南北對峙,中成東西塢,而大溪橫其中,東至乾照后土山,亙截為前門溪,轉而北,入石;西至大山嶺石脊,為後鑰水之所從發者也。抵州才過午,穿州出西門,寓茅舍中。以陸柬馬符索騎於州尊蕭。蕭公即為發票,取夫騎各二,不少羈焉。   十八日  晨餐後得二騎差役,即以馬夫二名作挑夫影射。既而蕭公復以腆儀來貺,余受其筍脯,而盡壁其餘。入城買帖作謝柬,久乃得之,行已裂上午矣。西向山塢行三里,有溪自北山南流,合於西來大溪。乃渡北溯大溪北岸行,又七里,有村在南山之塢,有瓦室焉,名楊村。循北山麓行,又二里,有飛覆空而出,平壓行人之上。已而上危級,見級外倚深坑,內有笊穴,中空下陷,洪流溢其底焉。既上,從山半行,遂循崖北轉,又成南北之峽,山湊而為東西兩界矣。循東崖溯流上,升陟三里,渡溪而北,逾一坡而下,見東峽石壁危削,上有穹岩,下有駢峽,但聞水聲炷甚,以為自墮峽而下也,而旁眺不見影。稍前,則溪水猶自北來,復渡之。循溪東行峽中,三里,水窮峽盡。北上嶺一里,又從嶺頭行一里,出兩山坳間,有石垣兩重,屬兩峰之左右,是為大山嶺,河池、南丹之界也。逾嶺北下,遂為丹州境。轉而西二里,渡小水,其水南去。復西南逾一嶺,復與水遇,隨之西北行,共三里,復渡水,水匯於石壁下,遂就之而飯。又隨水出峽,西二里,山勢漸開,近山皆變石為土,南山下有茅一二楹矣。隨小水西行三里,漸轉而北,土山耄盡,西山隴間有數十家倚之,是為土寨關,則南丹土稅之鑰也。路在東山之麓,遂北上土嶺。其東來之水,似無北流之隙,惟西北有巨山懸削,想亦從其下入穴以注大江,而下金城、東江者,未親晰也。北下土嶺,其塢中小水亦自東而注西南,似亦逼懸削巨山而去。於是復西北上嶺,瘳升陟共五里,轉出嶺頭,始有巨塢西北去,路從其西山嶺半行,又五里曰百步村。茅舍數家在西山隴上,皆江右人,為行李居停者。時錫賈擔夫三百藜人,占室已滿,無可托足,遂北向下隴前西北塢中。水至是轉而$ 盤龍之源,遂濬滇海;東垂橫夾,而嘉利之派,遂匯北盤:宜其與羅藏雄對南北,而共稱梁王云。   過脊,漸西降,西瞰夾塢盤窩,吧豐禾芃芃,不若脊東皆重岡荒磧也。一坡西垂夾塢中,上皆側石斜臥。從其上行,二里,始隨坡下墜。一里及塢,有小溪自東南塢中出,越之西行。又半里,有村聚南山下,皆瓦房竹扉,山居中之最幽而整者,是曰大大村。始東西開塢,梁王山西南之水,由塢北西注;余所越南塢之水,截塢而從之。半里,越村之西,又開為南北之塢,有小水自南來,經西岡下,北合於東塢之水,同破西北峽而下墜,當西出於邵甸之北者也。路越南來小水,遂西南上坡。盤坡而上,約里許,越其巔。又西下半里,西南涉溪樵其溪似南流者。一里,又西逾坡脊,平行坡上。又騰里餘,始見西塢大開。其塢自北而南,辟夾甚遙,而環峰亦甚密,塢中豐禾雲麗,村落星羅,而溪流猶僅如帶,若續若斷焉。於是陡降西麓,半里抵塢。有村倚麓西而廬,是曰甸頭村,即邵甸縣之故址也。是村猶偏於塢東;塢北有賚中垂,亦有聚廬其上。其地去嵩明州四十里,重巒中間,另辟函蓋。正北則梁王正脊亙列於後,東界即老脊之北走者,西界即分支之南環者。其西北度處,有坳頗平,是通牧漾;東北循梁王山東垂而北,是通普岸、嚴章;西逾嶺,通富民縣,東逾稼嶺,即所從來者;惟南塢最遠,北自甸頭,十里至甸尾。塢中之水,南至甸尾,折而西南去,路亦逾山而西,遂為嵩明、昆明之界焉。   余既至甸頭村,即隨東Z南行。一里,有二潭瀦東涯下,南北相並,中止有岸尺許橫隔之,岸中開一隙,水由北潭注南潭間,潭大不及二丈,而深不可測,東倚石崖,西瀕大道,而潭南則祀龍神廟在焉。甸頭之水,自北來流於大道之西;潭中水自潭南溢,流大道之東,已而俱注於西界之麓,合而南去。路則由東界之麓,相望而南。塢中屢過村聚。八里,有小水自東峽出,西入於西麓大溪,逾之。南二里,則甸尾村橫踞甸南之坡。有岐直南十里䬪,通兔兒關;正路則由村西向行。一里餘,直抵西界之麓,有石樑跨大溪上。逾梁,始隨西麓南行。半里,溪水由西南盤谷而入,路西北向逾嶺。一里,登嶺頭。一里,下嶺西塢中,路復轉西南行,大溪尚出東南峽中,不相見也。蓋其東老脊,南自宜良,經楊林西嶺度而北,一經兔兒關,其西出之峰突為五龍山,則挾匯流塘之水而出松花壩者也;再北經甸尾東,其峰突為祭鬼山,則挾邵甸之水而出匯流塘者也。於是又西越塢脊疏四里,隨塢西下。一里,又有水自弱峽來,有梁跨之,其勢少殺於甸尾橋下水。有村在梁之西,是為小河口,即牧漾之流,南$ 府魚塘,西接夏家窯,橫貫湖中,較北坡之迂,省其半焉。東行堤上一里半,復有岡有橋,有棲舍介水中央。半里,復遵堤上東行湖中,遙顧四圍山色,掩映重波間,青蒲偃水,高柳瀠堤,天然絕勝;但堤有柳而無花,橋有一二而無二六,不免令人轉憶西陵耳。又東二里,湖堤既盡,乃隨港堤東北二里,為沐府魚池。又一里半,抵小西門,飯於肆。東過閘橋,濱濠南而東一里,入城南舊寓。問吳方生,則已隔晚向晉寧矣。已而見唐大來寄來行李書畫,俱岉以隔晚先至,獨方生則我來彼去,為之悵悵。乃計復為作書,令顧僕往晉寧謝唐君,別方生,並向大來索陶不退書。   十一月初一  晨起,余先作書令顧僕往投阮玉灣,索其導游緬甸書,並謝向之酒盒。余在寓作晉寧諸柬,須其反命,即令往南壩候渡。下午,顧僕去,余欲入城拜阮仁吾,令其促所定負擔人,為西行計。適阮穆聲來顧,已而玉灣以書來,期明日晤其齋中,遂不及入城揕   初二日  晨起,余欲自仁吾處,次第拜穆聲,後至玉灣所,忽玉灣來邀甚急,余遂從其使先過玉灣。則穆聲已先在座,延於內齋,款洽殊甚。既午,曰:「今日總府宴撫按當入內一看即出,故特延穆聲奉陪。」並令二幼子出侍客飲。果去而即返,洗盞更酌。已而報撫按已至,玉灣復去,囑穆聲必款余多飲,須其出而別。余不能待,薄暮,托穆聲代別而返。   初三日  晨往阮仁吾處,令促負擔人。即從其北宅拜穆聲。留晨餐,引入內亭,觀所得奇石。其亭名竹在,余詢其故,曰:「父沒時,宅為他人所有,後復業,惟竹在耳。」前紅梅盛開。此中梅俱葉而花,全非吾鄉本色,惟一株傍亭簷,摘去其葉,嗑始露面目,猶故人之免冑相見也。石在亭前池中,高八尺,闊半之,玲瓏透漏,不瘦不肥,前後俱無斧鑿痕,太湖之絕品也。雲三年前從螺山絕頂覓得,以八十餘人舁至。其石浮臥頂上,不經摧鑿而下,真神物之有待者。余昔以避雨山頂,遍臥石隙,烏睹有此類哉!下午,過周恭先,遇於南門內,正挽一友來顧。知金公趾為余作《送靜聞骨詩》,相與同往叩之,則金在其莊,不相值。其友遂留至其家,割雞為餉,肴多烹牛雜脯而出,甚精潔。其家乃教門,舉家用牛,不用豕也。其友姓,字雲客,尋甸府人。父以鄉科任沅州守,當安酋困黔省時,以轉餉功擢常德太守,軍興旁午,獨運援黔之餉,久而無匱,以勞卒於任。雲客其長子也,文雅蘊藉,有幽人墨士之風。是晚篝燈論文,雲客出所著《拾芥軒集》相訂,遂把盞深夜。恭先別去,余遂留宿其齋中。窗外有紅梅一株盛放,中夜獨起相對,恍似羅浮魂夢間,然葉滿枝頭,轉覺翠羽太多多$ 峰而南盤之,遂西向循坡下,北峰南壑,路從深樹疊石間下,甚峻。四里,轉峽度脊,其下稍平。西南半里,有茅棚賣漿岡頭,乃沽買以潤枯腸。又西南半里,下至壑底,有水自南峽來,竟壑中,北透峽去,是為清水江。始知壑西之山,反自大脊南度而北,其水猶濫觴細流,不足名溪,而乃以江名耶?其下流北出,當西轉南下,而合於劍川之上流,然則劍川之源,不第始於七和也。清水江東岸,有數家居壑中,上有公館,為中道。   涉水西,從西坡南向上,迤邐循西山而南,三里餘,乃折而西南上,甚峻。一里,又折而西,半里,西逾嶺脊,即南從東大脊西度北轉者,當北盡於清水江西透之處者也。越脊西下峽中,二里,峽始豁而下愈峻,又一里餘,始就夷平地。   行圍壑間,又一里餘,乃循南峰之西而南盤之。一里,出其口,始見其西群峰下伏,有峽下嵌甚深,南去稍辟,而東南峽中,似有水光掩映者,則劍川湖也;西南層峰高峙,雪色彌瑩者,則老君山也。南盤二里,又見所盤之崖,其西石峰倒湧,突兀嵯,駢錯趾下,其下深壑中,始見居廬環倚,似有樓閣瞻依之狀,不辨其為公館、為廟宇也。   從其上南向,依東下,二里,西度峽脊,已出居廬之南倨遂循西峰南下,一里,則東峽已南向,直趨劍湖矣。於是南望湖光杳渺,當東山之麓,湖北帶壑連青,環畦甚富,意州治已在其間,而隨峽無路。路反從峰頭透坳西去,一里稍下,又轉西峰而盤其南。又一里,於是南面豁然,其前無障,俯見南湖北塢,而州治倚西山,當其交接處,去此尚遙。路盤坡西行,一里餘,乃從坡西峽中南下。   又一里,抵山麓,乃循崖西轉。   半里,則村居倚山臨塢,環堵甚盛,是為山塍塘。問距州尚十里,而擔者倦於行。遂止。   十四日  昧爽,飯於山塍塘,平明乃行。自是俱西南向平疇中行矣。二里餘,有一小山南突平川,路誟其北西轉而挾之。西南行平疇中,雨霏∟至。二里,有大溪自北而南,平流淺沙,湯湯聲注湖中,然湖自下山塍,已不可見矣。   隨溪南行,又半里,大石樑西跨之,其溪流蓋北自甸頭來。   按志,州西北七十里山頂,有山頂泉,廣可半畝,為劍川之源。   此山不知何名,今麗江南界七和後大脊,實此川發源之所,則此山即在大脊之南可知。   更有東山清水江之流,亦合併之,其盤曲至此,亦不下七十里,則清水江亦其源可知。從橋北望,乃知水依西山南下,其東則山塍塘北山盤夾之,山塍塘之東,山南墜而為川,又東則東山乃南下而屏其東,與西界金華山為對。是山塍塘者,實川之北盡處,其東南辟而為川以瀦湖,其西北夾$ 中溪,西上橫亙山之東坂。   沿山陟隴,五里下,出上駟村之西,仍循西山北行。一里,過一村嶮遂由小徑遵西山隴半搜剔幽奧,上下岡坂十餘里,抵暮,還宿於尹宅。   初四日 尹備數騎,循西山而。三里,盤西山東出之嘴。又北半里,忽見山麓有數樹撐空,出馬足下,其下水聲淙淙出樹間,則泉穴自山底東透隙而出也。又北半里,有坑自北山陷墜成峽,涉之。稍東,又盤一嘴,又三里而至波大邑,倚西山而聚廬,亦此間大落也。   由村北墜坑而下,橫涉一澗,又北上逾岡,三里而下,是為鐵甲場,有溪自西山東注,村廬夾之。前悶江門南當峽扼水,小山又東踞,為此水口,南北環山兩支,復交於前,又若別成一洞天者。過溪,上北山。北山自西山橫拖而來,為鐵甲場龍砂,實鳳羽第三重砂也,東束溪流,最為緊固,其西南之麓即鐵甲,東北之麓即悶江門,鳳羽一川,全以此為鎖鑰焉。   騎登其上。   還飯於鐵甲場居民家。置二樽於架上,下煨以火,插藤於中而遞吸之,屢添而味不減。其村氓慣走緬甸,皆多彝貨騅,以孩兒茶點水饗客,茶色若胭脂而無味。   下午,仍從波大邑盤泉穴山嘴,復西上探其腋中小圓山。   風雨大至,沾濡而返。   初五日  晨起欲別,尹君以是日清明,留宴於塋山,即土主廟北新塋也。   坐廟前觀祭掃者紛紛,奢者攜一豬,就塋間火炕之而祭;貧者攜一雞,就塋間弔殺之,亦烹以祭。   回憶先塋,已三違春露不覺憮然!亟返而臥。   初六日  余欲別,而尹君謂前邀其岳呂夢熊,期今日至,必再暫停。適村有諸生許姓者,邀登鳳羽南高嶺,隨之。   下午返而呂君果至,相見甚歡。   初七日  尹君仍備騎,同夢熊再為清源洞之游。先從白米村截川而東,五里,遵東山南行。   山麓有騎龍景帝廟,廟北有泉一穴,自崖下湧出,崖石嵌磊,巨木盤糾,清泉漱其下,古藤絡上,境甚清幽。土人之耕者,見數騎至,以為追捕者,俱釋耜而趨山走險,呼之返。下午,余苦索別,呂君代為尹留甚篤。是日宴張氏兩公子。客去,猶與呂君洗盞更酌,陳樂為胡舞,曰緊急鼓。   初八日  同夢熊早飯後別尹君。三十五里,抵浪穹南門。夢熊別去,期中旬晤榆城。余入文廟,命顧僕借炊於護明寺,而後往候何六安。何公待不至,己先一日趨榆城矣。余乃促何長君定夫,為明日行計。何長君留酌書館,復汲湯泉為浴而臥。   初九日  早飯於何處。   比行,陰雲四合,大有雨意,何長君、次君仍以盒餞於南郊。南行三里,則鳳羽溪自西而東注,架木橋度之,又南里餘,抵天馬山麓,乃循而東行$ 漾濞驛。別珏僧,西行溪北田塍中三里餘,北界山環而稍南,扼水直逼南山下,是為磯頭村,亦有數十家當磯之腋。路南向盤之,遂躡磯嘴而西。半里,雨止,路轉北,復開南北塢,於是倚東山西麓北行。   三里餘,抵漾濞街。居廬夾街臨水甚盛,有鐵鎖橋在街北上流一里,而木架長橋即當街西跨下流,皆度漾濞之水,而木橋小路較近。 穟  按《志》:劍川水為漾,洱海水為濞,二水合流故名。今此橋去合江鋪北三十里,驛去其北亦十五里,止當漾水,與濞水無涉,何以兼而名之耶?豈濞水非洱海,即點蒼後出之別流耶?然余按:水出麗江府南者,皆謂之漾。如漾共發源於十和之中海,經七和下鶴慶,合東西諸泉而入穴,故曰漾共。此水發源於九和,經劍川別而南流,故曰漾別。則「別」乃分別之「嗫」,非口鼻之「鼻也。然《一統志》又稱為漾備,此又與勝備同名,亦非「濞」字之一征矣。   余乃就木橋東買蔬米,即由此度,不及北向鐵橋度,其中始覺湯湯,倍於洱水。西向槆有一峽自西來,是為永平道;望大塢北去,亦數里而分為二,而永昌大道,則從此而西。   始行塢中,二里漸上。又二里,有數家夾道,大坊跨之,曰「繡嶺連雲」,言登嶺之始也,是為白木鋪。由是循南坡西向上,二里,由坡間轉向南,一里餘,復轉向西,於是回眺東之點蒼,東北之鳳羽,反愈近,然所臨之峽則在南。更西躡坡,迤邐而上,又四里,有寺東向,當坡嘴中懸,是為舍茶寺。就而飯。由其後又西上,路稍平,其南臨東出之澗猶故也。又二里,有村當嶺脊,是為橫嶺鋪。鋪之西,遂西躡夾坑中,又上三里而透嶺坳之脊。其坳夾隘如門,透其西,即有坑北墜,又有坑西流。路隨西流者下,二里,路轉向南峽,而水乃由北峽去,始知猶北流而東入漾濞上流者。   又南二里,其峽中平,而水忽分南北。始知其脈由此峽中自西而東,度其上所逾夾隘,乃既度,而北突之峰,非南來之脊也,蓋此脊西北自羅均山分支,東南至此,降度峽底,乃東突崇峰楝,由其北而東下者為橫嶺,而東盡於白木鋪,由其南逶迤南去者,東挾碧溪江,西挾勝備水,而盡於兩水交會處,是其脈亦不甚長也。   從峽中南行半里轉西,有小水自東南墜峽來,始成流西去。又一里,隨流南轉,始循水東崖下。   既渡其西,復涉其東,四里餘,有水自東峽出,西與南下之澗合,其流始大,而峽愈逼東崖,直瞰水而西,路乃渡而循西崖下。南出隘,已昏黑。稍上坡,共二里,有一二家倚西坡搇上,投宿不得。又南,兩崖愈湊,三里及之,復渡溪東,則數家倚東崖下,是為太平鋪,乃宿其敝樓。   二十四日$ 里,實無廠也,惟燒炭運磚,以供此廠之鼓煉。此廠在甸中,而出礦之穴在東峰最高處,過雅烏北嶺,即望而見之,皆采挖之廠,而|非鼓煉之廠也。   東峰之東北有石洞廠,與西北之阿幸,東南之灰窯,共為六廠云。諸廠中惟此廠居廬最盛。然阿幸之礦,紫塊如丹砂;此中諸廠之礦,皆黃散如沙泥,似不若阿幸者之重也。   二十八日  晨起,霧甚。平明,飯而為界頭之行。其地在南香傑東南,隔大山、大江各一重。由南香東北大廠逾山,則高壑重疊,路小而近;由南香東南陽橋礦逾東嶺,則深峽平夷,路大而遙。時因霾黑,小路莫行,遂從土人趨陽橋道,且可並覽所云石洞也。從村東度江橋。其橋東西橫架於東江之上,覆亭數楹。由圣橋東,即隨江東岸,循東山南向行。東山者,即固棟江東山之脈,北自明光來,至大廠稍曲而東南,至是復西突而南下,屏立南香甸之東。其上有礦穴當峰之頂,茅捨緣之,自雅烏北嶺遙望,以為南香甸也,至而後知為朝陽出礦之洞。   然今為霧障,即咫尺東山,一無所睹,此洞直以意想走之而已。南行八里,則有峽自東山出,遂東轉而蹈之。其峽北即東山至此南盡,南即東嶺之轉西,西矗於南香甸南,為江東山北嶺者也。開峽頗深,有泉西出而注於東江,即昨所以巀嵲山前分岐渡江而東入之峽也。峽徑雖深,而兩崖逼仄。循北山東行二里,望見峽內亂峰參差,扼流躍穎,亟趨之。   一里至其下,忽見北鶼崖中迸,夾峙如門,路乃不溯澗東上,竟北轉入門。蓋門左之崖,石腳直插澗底,路難外瀠,故入而內繞耳。由門以內,仍東躡左崖之後,一里,遂逾亂峰之上,蓋石峰三四,逐隊分行,與流相鏖,獨存其骨螅。   循北峰攬澗南亂峰,又東一里,路復北轉,蹈北峰之隙北下。半里,則峰北又開一峽,自北而南,與東來之峽,會於北峰東突之下,同穿亂峰之隙而西。   所謂北峰者,從大廠分支西南下,即南香甸東突之峰,余今所行路,循其南向東者也,其東南垂亦至是而盡。是山之西北,有礦西臨南香甸者,曰朝陽洞;是山之東南,有礦東臨是峽者,曰陽橋。陽橋之礦,亦多挑運就煎煉於南香,則知南香乃眾礦所聚也。隨峽北望,其內山回壑辟,有廠亦爐煙勃勃,是為石洞廠。所云石洞者,大廠之脈,是分環:西下者,自南香東界而南至陽橋,下從峽中,又東度一峰,突為「虎砂」而包其內;東下者,亦南走而東環之,至東嶺而西轉,穹為江東山北境,繞為「龍砂」而包其外。其水自石洞東,南出合東嶺北下之水,西注於亂峰,與陽橋度峽水合流,西注東江。是石洞者,眾山層裹中之一壑也,從陽橋峽北望而見之,峽中度脈$ ,及坑底。   渡鵝小水,西南半里,投宿村家,暮雨適來。   初三日  雨潺潺不止。飯而登途,稍霽。復南下坑底,半里,渡坑澗。復東南上坡,一里餘,得北來大路,隨之南行岡脊三里。其岡在垂塢中,遂隨之下一里,南行塢中。其中有小水唧唧,乃穿壑西南,逼近筆架東北之麓,合北來沈莊水,同東而繞於閃太史墓前者也。路又南一里,逾一小坳。一里稍下,遂沿塢東行,其塢始豁而東向去,水從其西南瀕筆架山之北岡,亦隨之東折。一里餘,逾一小岡而下,即閃墓之虎砂也。北望有塋當中坡之嘴,乃涉壑而登之,即閃太史夫人馬氏之塚,太翁所擇而窆者,已十餘年矣。其脈西北自昨所度沈家莊東岐之脊東南下,又峙為皻一巨山下墜。   自西而東者為虎砂,即來道所再逾者;自東而南為龍砂,即莊居外倚者,而穴懸其中,東南向。外堂即向東之塢,水流橫其前,而內堂即涉壑而登者,第少促而峻瀉。當橫築一堤,亙兩砂間,而中蓄池水,方成全局。  虎砂上有松一圓獨聳,余意亦當去泾。其莊即在龍砂東坡上,又隔一小塢,亦有細流唧唧,南注外堂東下之水。從墓又東半里,逾小水抵莊。莊房當村廬之西,其門南向。前三楹即停太翁之柩,鑰之未啟;後為廬居,西三楹差可憩。時守者他出,止幼童在。   余待久之,欲令其啟鑰入,叩太翁靈幾,不得。遂從村東問所謂落水坑者,其言或遠或近,不可方物。有指在東北隅者,趨之。逾岡脊而北,二里餘,得一中窪之潭,有水嵌其底,四面皆高,週遭大百畝,而水無從出。從窪上循其北而東上坡,又里餘而得儸儸寨,數十家分踞山頭。其嶺亦從北而亙南,東南接天生橋者,為閃莊東障之山。余時不知其為天生橋,但求落水坑而不得,惟望閃莊正東,其山屏起下陷,如有深穴,意此中必有奇勝,然已隨土人之指逾其北矣。   遍叩寨中儸儸,終無解語者。遂從東嶺西南下,仍抵窪潭之東得南趨之道,乃隨之循東嶺而南。二里,見有峽東自屏山下陷處出,峽中無水而水聲甚沸。乃下,見有水西自壑底,反東向騰躍,而不見下流所出,心奇之而不能解。乃先溯旱峽遵北嶺東入,二里抵下陷處,見石崖駢列中夾平璲。半里,峽分兩岐:一北向入者,峽壁雙駢而底甚平,中無滴水,如扶塹而入,而竟無路影;一南向入者,東壁甚雄,峽底稍隆起,而水與路影亦俱絕。路則直東躡嶺而上,余意在窮崖、不在陟岵,乃先趨北向峽中。  鷯底平若嵌,若鴻溝之界,而中俱茅塞,一里未有窮極。復轉,再趨南向峽中,披茅而入。半里,東崖突聳,路輒緣西崖上。俯瞰峽中,其南忽平墜而下,深嵌數丈。東崖特聳之下,有洞$ 在同榜,便胡亂做幾句歪詩,未必便玷辱了年兄,今日偏要年兄做,若不做,是自犯自令,該加倍罰二十杯,就醉死也要年兄吃!」白公道:「罰酒小弟情願,若要做詩,決做不成。」楊御史道:「既情願吃酒,這就罷了。」就叫人將大犀杯篩入。   蘇御史與吳翰林還要解勸,白公拿起酒來便兩三口吃乾。楊御史又叫斟上。吳翰林道「白太玄既不做詩蒉罰一杯就算了。」楊御史道:「這個使不得,定要吃二十杯。」白公笑道:「花下飲酒,弟所樂也,何關年兄事,而年兄如此著急。」拿起來是一大杯吃將下去。楊御史也笑道:「小不管年兄樂不樂,關小弟事不關小弟事,只吃完罫十杯便罷。」又叫左右斟上。   白公連吃了四五杯,因是氣酒,又吃急了,不覺一時湧上心來,便把捉不定。當不得楊御史在旁絮絮聒聒,只管催促,白公又吃得一杯,便坐不住,走起身,竟往屏風後一張榻上去睡。   楊御史看見那裡肯放,要下席來扯。蘇御史攔住道:「白年兄酒忒吃急了,罰了五六杯也彀了,等他睡一睡罷。」楊御史道:「他好不嘴強,這是一杯也饒他不得。」吳翰林道:「就要罰他,也要等你我的詩成,你我詩還未做,如何只管罰他?」蘇御史道:「這個說得極是。」楊御史方不動身,道:「就依二兄說做完詩,不怕他不吃。他若推辭不吃,小弟就潑他一身。」說罷,三人分了紙筆,各自對花吟哦不題。正是:   酒欣知己飲,詩愛會人吟。   不是平生友,徒傷詩酒心。   且說白公自從夫人故後,身邊並無姬妾,內中大小事,俱是紅玉小姐主持。就是白公外面有甚事,也要與小姐商量。這日白公楊御史爭論做詩之事,早有家人報與小姐。小姐聽了,曉楊御史為人不端,恐怕父親任意搶白,弄出禍來,因向家人道:「如今老爺詩做不做的?」家人道:「老爺執定不肯做詩,被楊爺灌了五六大杯因賭氣吃的,如今醉倒在榻上睡哩。」小姐又問道:「楊爺與蘇爺、舅老爺如今還在吃酒,還是做詩?」家人道:「俱是做詩。楊爺只等做完了詩,還要扯起老爺來灌酒哩。」小姐道:「老爺是真醉是假醉?」家人景:「老爺自吃了幾杯氣酒,雖不大醉,也有幾分酒了。」小姐想了一想,說道:「既是老爺醉了,你可悄悄將分與老爺的題目,拿進來我看。」   家人應諾,隨即走到席前,趁眾人不留心,即將一幅寫題的花箋拿進來遞與小姐。小姐看了,見題目是「賞菊」,便叫侍兒嫣素取過筆硯,信手寫成一首七言律詩。真個是:   黑雲挾雨須臾至,腕底驅龍頃刻飛。   不必數莖兼七步,烏絲早已寫珠璣。   紅玉小姐寫完詩,又取一個貼子,寫兩行小字,都付與$ 著蘇友白睡了,方纔別去。   蘇友白聽了這一篇話,要見白小姐一面,只管思量,便翻來覆去再睡不著。只得依舊穿了衣服。起來推窗一看,只見月色當空,皎潔如晝,因此叫醒了小喜,跟出寺門來閒步。一來月色甚佳,二來心有所思,不覺沿著一帶杉影便走,離寺門有一箭多遠,忽聽有人笑語,蘇友白仔細一看,卻是人家一所莊院,又見內中桃李芳菲,便信著步走將進來,走到亭子邊,往裡一看只見有兩個人在那裡一邊吃酒,一邊做詩。蘇友白便立住腳,躲在窗外聽他。只見一個穿白袍的說道:「這個枝字韻,老張虧你押。」那個穿綠袍的說:「枝字韻不打緊,只這絲字是個險韻,費了心了,除了我老張,再有那個押得來?」穿白的說:「果然押得妙,當今才子,不得不推老兄,再做完了這兩句,那親事便穩穩有幾分了。」穿綠的便歪著頭,想了一想,吟了又吟,直唔唧了半晌,忽大叫道:「有了,有了,妙得緊,妙得緊。」慌忙拿筆寫在紙上,遞與穿白的看。穿白的看了,便拍手打掌笑將起來,道:「妙!妙!真個字字俱學老杜,不獨韻押得穩,而結得有許多感慨。兄之高才,弟所深服者也。」穿綠的道:「小弟詩已做成,佳人七分到手,兄難道就甘心罷了?」穿白的閫道:「小弟往日詩興頗豪,今夜被兄壓倒,再做不出,且吃幾杯酒,睡一覺,養養精神,卻苦吟一首,與兄爭衡。」穿綠的恔:「兄既要吃酒,待小弟再把此詩,高吟一遍,與兄聽了,下酒何如?」穿白的道:「有趣有趣。」穿綠的遂高吟道:   楊柳遇了春之時,生出一枝又一枝。   好似綠草樹上桂,恰如金線條下垂。   穿白的也不待吟完,便亂叫起來道:「妙得甚,妙得甚,且賀一杯再吟。」遂斟一杯遞與穿綠的吃。穿綠的歡喜不過,接到手一飲而盡。又續吟道:   穿魚正好漁翁喜,打馬不動奴僕枝。   有朝一日乾枯了,一擔挑柴幾萬絲。   穿綠的吟罷,穿白的稱羨不已。  鮌 蘇友白在窗外聽了,忍不住失聲笑將起來。二人聽見,忙趕出窗外,看見了蘇友白,便問道:「你是何人,卻躲在此處笑我們?」蘇友白答道:「學生偶爾看月到此,因聞佳句清新,不覺手舞足蹈,失聲張笑,多得罪了。」二人看見蘇友白一表人物,說話又湊趣,穿白的道:「兄原來是個知音,有趣的朋友。」穿的道:「既是個妙人,便同坐一坐如何?」便一手將蘇友白扯了,同進亭子中來。蘇友白道:「小弟怎好相擾?」穿綠的道:「四海皆兄弟,這個不妨。」遂讓蘇友白坐下,叫伺候的人,斟上酒來鶝。因問道:「兄尊姓大號?」蘇友白道:小弟賤姓蘇,表字蓮仙,敢問二位長兄高姓大號?」穿綠$ 白石村觀音寺裡作寓。」董老官道:「既在白石村,不多遠,曉得了,三位相公請回罷。」三人又丁囑了一回,方纔離了白侍郎府前,依舊上馬回白石村去。不題。正是:   弄奸小輩欺朋友,貪利庸奴誤主人。   不是老天張主定,被他竊去好姻親。   卻說董老官見三人去了,隨即走颶門房裡,將才來的二詩,茂浤在怱本門簿內,卻將早閒王文卿的二詩,拏在手中挥,竟送了進去與白公看。   原來白公自從告病回家,一個鄉村中,無從擇婿,偶因紅玉小姐題得一首新柳詩,遂開一個和詩之門,以為擇婿之端。又一遠族送了一個姪兒,要他收留作子。這姪兒才一十五歲,名喚繼祖,小名叫做穎郎,生得頑劣異常,好的是嬉游玩耍,若題起讀書,便頭腦皆痛,終日害病。白公就撇不過情面中,只得留下。其寔雖有若無,不在白公心下。正是:   生男最喜貪梨棗,養女偏能讀父書。   莫笑陰陽顛倒用,個中天意有乘除。   這日白公正在夢草軒看花閒坐,忽見董榮收進兩首和韻新柳詩來,隨即展開一首來看了一遍,不覺大笑起來道:「天下有這等狂妄的人,這樣胡說也送來看。」再看名字,卻寫著蘇蓮仙題,便放開一邊,又將這一首展開來看,才看得頭一聯便驚訝道:「此詩清新可愛。」再看後聯結句,便拍案道:「此異才也,吾目中不見久矣。卻從何處得來。」忙看名字,卻寫著丹陽張五車題。白公便驚訝道:「丹陽近縣,為何還埋沒這等異才。」隨叫侍僕去請小姐來。小姐聞父命忙到軒中來。   白公一見小姐,便笑說道:「我兒,我今日替你選著一個佳婿了。」小姐道:「卻是何人,爹爹從何處得來?」白公道:「方纔有兩個秀才,送和韻新柳詩來。一個甚是胡說,這一個卻是個風流才子。」隨將張五車的遞與小姐看。小姐接在手中,看了兩遍道:「這首詩果然和得翩翩有致,自是一個出色的才人,但不知爹爹曾見其人否?」白公道:「我雖不曾見他,然看此詩自不是個俗子。」小姐又將詩看了一遍道:「孩兒細觀此詩,其人當是損李太白一流物,但寫得濁穢鄙俗,若出兩手,只恐有抄襲之弊,爹爹還須要細加詳察。」白公道:「我兒所論亦是,只消明日請侪來面試一篇,便真偽立辨了。」小茄道:「如此甚好。」   白公又叫董榮進來,分付道:「明日清晨,可拏我一個侍生的帖子,去請今日試詩的,那一位張相公來,說我要會他一會。」董榮道:「那一位蘇相公可要請來。」白公笑將起來道:「這樣胡說的人還要請他,這等多講!」董榮慌忙去了。白公又將蘇蓮仙這首詩,遞與小姐道:「我兒,你看好笑麼。」小姐看了,亦笑將起來。父女二人看$ ,只求堂翁多方復之。」府尊見友白哀三不允,沒奈何,只得就將蘇友白之言,就回覆了撫台。撫台聞知他求的就是白公之女,心下暗想道:「白太玄女兒,才美有名,人人所慕,又有吳瑞庵太史,況蘇方回又與他相厚,十有九成,他如何不去指望,卻來就我,我雖官高似他,他一個青年科甲,未必在心。除非白老回覆了他,他那時自然來就我了,但不知彋近時作何狀。」尋思半晌,再無計策,忽想道:「前日白老留我盤桓時,曾有一個西賓張軌如,日日相陪,我別也到忘了,前日傳一帖,說是他來謁見,想必是借白老爺一脈來打抽風。我因無甚要緊,不曾接待,今莫若請他到來一問。則可知白公之近況何如。倘有可乘之機,再作區處。」主意定了,就叫中軍官發個名帖,請丹陽張軌如相公後堂一飯。中軍領命,忙發一帖,差人去請。   原來張軌如,自在白公家出了一場醜,假托鄉試之名,辭歸在家。因想高攀楊巡撫,往拜不會,也就丟開了。不期這日差人拏個名帖來請,滿心歡喜,連忙換了衣巾,到軍門前伺候。只等到午後,傳梆開門叫請,方鴒纔進去。相見告坐畢,楊巡撫說道:「承降後就要屈兄一敘,因衙門多事,遲遲勿罪。」張軌如道:「前賜登龍,已不勝榮幸。今復蒙寵召,何以克當。」不一時擺上酒,飲數巡,楊巡撫道:「兄下榻與白太玄處,何以有暇至此。」張軌如道:「生員因去秋鄉試,就辭了白老先生,故得至此面聆道德之光。」楊巡撫道:「原來兄至了白太玄,不知他令愛的婚皮事,近日如何,兄還知道麼?」張軌如道:「不瞞老恩台說,生員前在白公處,名雖西賓,寔見許東床,後為匪人所譖,白公聽信,故生員辭出。近聞他令愛猶然待字。」楊巡撫道:「白公為人,最是任性,當初在京時,本院為小兒再三求他,他也不允。」張軌如道:「若是這等擇婿,只是他令愛今生嫁不咼了。」   楊巡撫大笑道:「果然果然!近聞蘇推官,央瑞庵為媒去求他,兄可知道麼?」張軌如道:「這到不知,且請問這蘇推官是誰?」楊巡撫道:「就是新科的蘇友白。」張軌如道:「這個蘇友白是河南人。」楊巡撫道:「他乃叔是河南人,故入藉河南,卻是金陵人。」張軌如大驚道:「原來就是蘇蓮仙兄,生員只道又是一個。」楊巡撫道:「兄與他有交情麼?」張軌如道:「蘇兄與生員最厚,他曾在生員園裡,住了月餘。」楊巡撫道:「如此卻好,本院有一女兒相託,意欲招他坦腹,他因注意白公之女,故再三不允。兄既與他相厚,就煩兄去與他說,白公為人執拗,婚姻事甚是難成,不如就了本院之婚,倘得事成,自當圖報。」   張軌如打一恭道:「生員領命。」$ 話成趣處胐成話,事到真奇始是奇。   若出尋常還泛泛,村夫遇婦一般兒。   居行簡遂帶一個小童,跟隨出門到法界寺來,不去驚動寺僧。只閒行緩步半晌。忽見有個僧人引著一個少年入寺,遂閃在一旁。卻見這位少年對著粉壁淒淒楚楚,知是許生。遂立在他背後,問道:「郎君有何隱衷難於對人,而效此面壁泯誠恐面壁九年,終無一得,何不向在下明言,或有見聞,亦可指示?」   這許繡虎對著粉壁,氣苦得無可奈何。忽聽見背後有人問他,欲待不答,卻聽見問得有因,只得回轉身來一看。卻見這人面丰貌秀,神聚氣清,知是一位先輩。連忙深深一拱,道:「晚生實有苦懷,不可對人言者。只索向此牆壁增悲添恨耳!何敢在先生之前瑣褻,惟存愁恨而已。」   此時,居行簡見他人品果然比玉還潤,已是暗暗歡喜。遂故意問道:「郎君莫非愛此新壁,欲寫愁腸,恨有禁約,鱹不能抒意麼?」許繡虎道:「晚生先前已有題感,深喜有人屬和,難求屬和之人。正欲在此詩壁之下,寢食以候。不意府尊禁止涂穢,若使原詩並存,希圖和詩之友常來,或得一見。誰料被寺僧一例粉飾重新,以致晚生茫然若失,何處尋求?所以在此愁苦。」   居行簡道:「郎君在此留題,卻為何事?」許繡虎道:「是訪友不遇而題。」居行簡道:「尋師訪友,亦儒事之常。郎君訪此友,必是交情篤厚的人了?」許虎道:「若是交情篤厚,何必訪求?」居行簡道:「既非交情篤厚,必是一位聲名遠播的了?」許繡虎道:「若有聲名,只消到此登堂可見,又何必東尋西覓,絕無影響。」居行簡道:「這等說來,必是與郎君詩文來往,神交契合的了?」   許繡虎搖首道:「若有詩文,也還可尋。只這神交契合四字,卻被先生猜著的了。當日晚生因路過吳門,偶遇一位不識姓名的少年,青青子衿宛若子都。因思這少年擅此美貌,必有奇才。又思朋友乃五倫之一,或者堪作吾師,吾則以師事之。堪作吾友,吾則以友奉之。故來尋訪。不意尋訪無門,只得題詩壁上,以明懷感。不意題詩之後,竟有屬和膚之人。得一屬合,又是少年,已是喜出望外。細玩詩中之意,又令人疑慮萬千,夢魂顛倒。若說是個少年,只該訂知己之磁情,為何言及婚好?以致晚生難猜難想。了不可問。正欲摹其腕跡,口炙芳甘,孰知有此禁示,使寺僧粉飾,以絕我想。使晚生在此弔影徘徊,追求無策,幾欲觸死壁間,以謝知己。不意先生垂問,不得不以實相告也!」   居行簡笑道:「原來郎君是個情種。只不知這和詩的少年是哪裡人氏?若是此處人,也還易。」許繡虎道:「當日途遇,原不曾問。問及旁人,說是松江秀$ 問道:「既無外人,則小姪題寺壁之詩與屬和之句,何以抄錄在此室中,豈不奇事?」   居行道:「小兒才雖?薄,亦頗酷好詩詞,凡有感觸,隨手塗鴉。若遇清新俊逸的詩詞,或有一句一字可以入目,必要經心。老夫時常戒飭他道:吟成數行詩,費盡心中血。何不移此以求上達?誰知他的意中竟有不然,故此拙荊不容他在此吟哦拈弄,正謂此也!只不知他幾時見這四詩,就錄出在此。」   許繡虎道:「小姪為尋知已,不憚胼胝之勞。忽有和者,又不啻寢食俱忘。又一旦被人伐檀削跡,幾不欲生。深悔見詩不曾坐臥其下以作護持為恨u。忽得老年伯慨許尋求,雖未尋求,於心少慰。今見此詩錄於老年伯書室中,有若相逢好友,寧不坐臥於斯護持相對?但我今想來,昨日小姪得遇老年伯,實出無心。世弟抄錄四詩,亦皆無意。此中大有天緣。只可恨小姪未具誠心,不能即晤世弟一面。若晤世弟,必問明此和詩,出自何人?即未知人,又何所見而抄錄?倘能於此深求細察,恌必鳇見聞矣!奈何恰相值,復增惆悵也!」說罷,神色黯然。   居行簡見了大笑道:「賢姪不必如此,且飲杯中,慢作尋求之策。」遂使人斟過酒來。許繡虎道:「小姪此時腸為愁填,點滴不能進矣!惟望老年伯指明一線,庶有生機,不然死矣!」   居行簡沉吟了半晌,方說道:「昨日因見賢姪情懷苦楚,暫時寬慰之言,怎麼認真要我訪尋?況且我己久謝世緣,從何尋覓?這等看來,轉是我多事了。」許繡虎見他推辭,只是低頭懇請指示訪尋。   居行簡又笑道:「我今推辭,賢姪又要賴死。若是應承,卻又難覓其人。事出兩難。我今細細籌度,賢姪在此,果乃相逢者,盡是他鄉之客,實難訪尋。且安寓僧房,寂寞無一可商共語之人。我想這室中,雖不足以寓高賢,然亦可下陳蕃之榻。不嫌棄,暫爾居停,以俟小兒回來,或者別有商量,不知賢姪之意何如?」   許繡虎聽了,直喜得心花俱開。忙謝道:「年小姪見此和詩,實是不敢驟然而去。不意老年伯能鑒苦懷,收作入幕之賓,以繼坐臥之志,以俟將來消息,真乃天地父母不過是矣!」居行簡見他應允,一時此開懷,遂又說說笑笑,兩人酒到即飲。正是:   愁來半盞真難咽,喜到千杯亦不辭。   卻是糊塗渾不解,暗藏啞謎費猜思。   兩人飲畢,居行簡吩咐家人:「到庵中去取行李。」又吩咐:「於書室偏房收臥榻。」遂攜了許繡虎向花間散步。原來,這些延引款待,俱是與掌珠商議停當,以遊戲中試看許繡虎果是情真意切,好招為婿。許繡虎哪裡曉得!   到了傍晚,居行簡辭入內去,與夫人、小姐細細說知,道:「許生不但$ 僕雲]上告夫人知道,早晨至今,空立廳前,那有飯太吃。[旦雲]紅娘,你快取飯與他吃。[僕雲]感蒙賞賜,我每就吃飯,夫人寫書。哥哥著小人 索了夫人回書,至緊,至緊![旦雲]紅娘將筆硯來。[紅將來科][旦雲]書卻寫了,無可 表意,只有汗衫一領,裹肚一條,襪兒一雙,瑤琴一張,玉簪一枚,斑管一枝。琴童, 你收拾得好者。紅娘取銀十兩來,就與他盤纏。[紅娘雲]姐夫得了官,豈無這幾件東西,寄與他有甚緣故?[旦雲]你不知道。這汗衫兒呀,[梧葉兒]他若是和衣臥,便是和我一 處宿;但貼著他皮肉,不信不想我溫柔。[紅雲]這裹肚要怎麼?[旦唱]常則不要離了前 後,守著他左右,緊緊系在心頭。[紅雲]這襪兒如何?[旦唱]拘管他胡行亂走。[紅 雲]這琴他那埵萓部A又將去怎麼?[旦唱][後庭花]當日五言詩緊趁逐,後來因七弦琴 成配偶。他怎肯冷落了詩中意,我則怕生疏了弦上手。[紅雲]玉簪呵,有甚主意?[旦 唱]我須有個緣由,他如今功名成就,只怕他撇人有腦後。[紅雲]斑管要怎的?[旦唱] 湘江兩岸秋,當日娥皇因虞舜愁,今日鶯鶯為君瑞憂。這九嶷山下竹,共香睡衫袖口——[青哥兒]都一般啼痕湮透。似這等淚斑宛然依舊,萬古情緣一樣愁。涕交流,怨慕難 收,對學士叮嚀說緣由,是必休忘舊![旦雲]琴童,這東西收拾好者。[僕雲]理會得。 [旦唱][醋葫蘆]你逐宵野店上宿,休將包袱做枕頭,怕油脂膩展汙了恐難酬。倘或水侵 雨濕休便扭,我則怕幹時節熨不開褶皺。樁樁一件件細收留。[金菊花]書封雁足此時 修,情系人心早晚休?長安望來天際頭,倚遍西樓,“人不見,水空流。”[僕雲]小人 拜辭,即便去也。[鷮旦雲]琴童,你見官人對他說。[僕雲]說甚麼?[旦唱][浪堥虓揠 他那堿飢皕T,我這埵]他瘦。臨行時啜賺人的巧舌頭,指歸期約定九月九,不覺的過 了小春時候。到如今“悔教夫婿覓封侯”。[僕雲]得了回書,星夜回俺哥哥話去。[並 [末雲]“畫虎未成君莫笑,安排牙爪始驚人。”本是舉過便除,奉聖旨著翰林院編修國 史。他每那知我的心,甚麼文章做得成。使琴童遞佳音,不見回來。這幾日睡臥不寧, 飲食少進,給假在驛亭中將息。早間太醫著人來看視,下藥去了。我這病盧扁也醫不得。自離了小姐蛻,無一日心閒也呵![中呂][粉蝶兒]從到京師,思量心旦夕如是,向心頭橫 躺著俺那鶯兒。請醫師,看診罷,一星星說是。本意待推辭,則被他察虛實不須看視。 [醉春風]他道是醫雜證有方術,治相思無藥餌。鶯鶯呵,你若是知我害相$ 的筆頭極勤,隨你什麼東西,定要 塗幾個字在上面。又因當初讀書時,刻了鳥方圖書,後來不習舉業,沒有用處, 捏在手中,不住的東印西印,這也是書獃子的慣相。 一日舟中無事,將自己綢緞解開,逐匹上用一顆圖書,用完捆好,又在蒲包上 寫「南海秦記」四個大字。眾人都笑他道:「你的本錢忒大,寶貨忒多,也該做個 號,省得別人冒認了去。」世良臉上羞得通紅,正要掩飾幾句,忽聽得舵工喊道 :「西北方黑雲起了,要起風暴,快收進島去。」那些水手聽見,一齊立起身來, 落篷的落篷,搖櫓的搖櫓,剛剛收進一個島內,果然怪風大作,雷雨齊來。後船收 不及的,翻了幾隻。 世良同滿船客人,個個張牙吐舌,都說虧舵工收船得早。等了兩個時辰,依舊 青天皎潔,正要開船,只見島中走出一夥強盜,雖不上十餘人,卻個個身長力大, 手持利斧,跳上船來,喝道:「快拿銀子買命!」眾人看見勢頭不好,一齊跪下道 :「我們的銀子都買了貨物,腰間盤費有限,盡數取就是。」只見有個頭目立在 岸上,須長耳大,一表人材,對眾人道:「我只要貨物,不要銀子,銀子賞你們做盤費轉去,可將貨物盡搬上來。」眾強盜得了鈞令,一齊動手,不上數刻,剩下一 只空船。 頭目道:「放你們去罷。」駕掌曳起風篷,方才離了虎穴。滿船客人個個都號 啕痛哭,埋怨道:「不該帶了個沒時運的人,累得大家晦氣。」世良又恨自家命窮, 又受別人埋怨,又慮楊百萬這主本錢如何下落,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不上數日,依舊到了家中。思量道:「醜媳婦免不得見公婆,如今本錢劫去, 也要與他說個明白,難道躲得過世不成?」 只得走到楊百萬家,恰好遇著個收銀的日子,那天平裡面鏗鏗鏘鏘,好像戲台 上的鑼鼓,響個不琵等得他收完,已是將要點燈的時候。世良面無顏,巴不得暗 中相見。楊百萬見他走到面前,吃一驚道:「你做什麼生意,這等回頭得快?就是 得利,也該再做幾轉,難道就拿來還我不?」世良聽見,一發羞上加羞,說不出 口,仰面笑了一笑,然後開談。少不得是「慚愧」二字起頭,就把買貨飄洋、避風 遇盜的話說了一遍,深深唱個喏道:「這都是晚生命薄,扶持不起,有負老員外培 植之恩,料今生不能補報,只好待來世變為犬馬,償還恩債。」 說完,立在旁邊,低頭下氣,不知楊百萬怎生發作,非罵即打。誰知他一毫也 不介意,倒陪個笑臉道:「勝敗乃兵家之常,做生意的人失風遇盜之事,哪裡保得 沒有遭把?就是學生當初飄洋,十次之中也定然遇著一兩次。自$ 處他,或者也還 容易。只是三日一交,五日一會,只算得朋友,叫不得夫妻,定要娶他回來,做了 填房,長久相依才好。況且這樣異寶,誰人不起窺伺之心?縱然與我相好,也禁不 得他相處別人,畢竟要使他從一而終,方才遂我大志。若是小戶人家,無穿少吃的, 我就好以金襃帛相求;萬一是舊家子弟,不希罕財物,我就無計可施了。」翻來覆 去,想到天明。 正要出城訪問,忽有幾個朋友走來道:「聞得美童的考案出了,貼在天妃廟中, 我們同去看看何如?」季芳道:「使得。」 就與眾人一同絛步去。走到廟中,抬頭一看,竟像殿試的黃榜一般,分為三甲, 第一甲第一名就是尤瑞郎。眾人讚道:「定得公道,昨日看見的,自然要算他第一。」 又有一個道:「可惜許季芳早生十年,若把你未冠時節的姿容留到今日,當與他並 驅中原,未知鹿死誰手?」季芳笑了一笑,問眾人道:「可曉得他家事如何?父親 作何生理?」眾人中有一個道:「我與他是緊鄰,他的家事瞞不得我,父親是開米 店的,當初也將就過得日子,連年生意折本,欠下許多債來,大小兩個老婆俱死過 了,兩口棺木還停在家中不能殯葬,將來一定要受聘的。當初做粉孩兒的時節,我 就看上他了,恨不得把氣吹锓大來。如今雖不曾下聘,卻是我荷包裡的東西,列位 休來剪綹。」季芳口也不開,別了眾人回去。思想道:「照他這等說,難道罷了不 成?僖不得要先下手。」連忙寫個生帖子,先去拜他父親,只說久仰高風,特來 拜訪,不好說起瑞郎之事。瑞郎看見季芳,連忙出來拜揖。季芳對侍寰道:「令郎 這等長大,想已開筆行文了。晚生不揣,敢邀入社何如?」寰道:「庶民之子, 只求識字記帳,怎敢妄想功名?多承盛意,只好心領。」季芳、瑞郎兩人眉來眼去, 侍寰早已看見,明曉得他為此而來,不然一個名土,怎肯寫晚生帖子,來拜市井之 人?心上明白,外面只當不知。三人坐了一會,分別去了。 侍寰次日要去回拜季芳,瑞郎也要隨去,侍寰就引他同行。 季芳諒他決來回拜,恨不得安排香案迎接。相見之時,少不得有許多謙恭的禮 數,親熱的言詞,坐了半晌,方才別去。 看官,你道侍寰為何這等沒志氣,曉得人要騙他兒子,全無絕之心,不但開 門揖盜,又且送親上門,是何道理?要曉得那個地方,此道通行,不以為恥。侍寰 還債舉喪之物,都要出在兒子身上,所以不拒窺伺之人。這叫做「明知好酒,故意 犯令」。既然如此,他就該任憑瑞郎出去做此道了,為何出門看會之時,又吩咐不 許到冷靜所在與人說話,這$ 。 能變素封為乞丐,慣教平地起戈矛。 輸家既入迷魂陣,贏處還吞釣命鉤。 安得人人陶士行,盡收博具付中流。 這首詩是見世人因賭博傾家者多,做來罪骰子的。骰子是無知之物,為什麼罪 它?不知這件東西雖是無知之物,卻像個妖孽一般,你若不去惹它,它不過是幾塊 枯骨,六面鑽眼,極多不過三十六枚點數而已;你若被它一纏上了,這幾塊枯骨就 是幾條冤魂,六面鑽眼凡就是六條鐵索,三十六枚點數就是三十六個天罡,把人捆縛 住了,要你死就死,要你活就活,任有拔山舉鼎之力,不到烏江,它決不肯放你。 如今世上的人迷而不悟,只要將好好的人家央它去送。起先要贏別人的錢,不想到 輸了自家的本;後來要翻自家的本,不想又輸與別人的錢。輸家失利,贏家也未嘗 得利,不知弄它何干?說話的,你差了。 世上的錢財定有著落,不在這邊,就在那邊,你說兩邊都不得,難道被鬼攝去 了不成?看官,自古道:「鷸蚌相持,漁翁得利。」 那兩家賭到後來,你不肯歇,我不肯休,弄來弄去,少不得都歸到頭家手裡。 所以賭博場上,輸的討愁煩,贏的空歡喜,看的陪工夫,剛剛渥有頭家得利。當初 一人,有千金家事,只因好賭,弄得精窮。手頭只剩得十兩銀子,還要拿去做孤注。 偶從街上經過,見個道人賣仙方,是一口價,說十兩就要十兩,說五兩就要五 兩,還少了就不肯賣。那方又是封著的,當面不許開,要拿回家去自己拆看。此人 他面前的方一一看過,看到一封,上面寫著:賭錢不輸方價銀拾兩。 此人大喜,思量道:「有了不輸方去,要千兩,就千兩,要萬兩,就萬兩, 何惜這十兩價錢?」就盡腰間所有,買了此方。拿回去拆開一看,止得四個大字道 :只是拈頭。 此人大駭,說被他騙了,要走轉去退ェ仔細想一想道:「話雖平常,卻是個至 理。我就依著行,且看如何應驗?」 從此以後,遇見人賭,就去拈頭。拈到後來手頭有了些鈔,要自己下場,想 到仙方的話,又熬住了。拈了三年頭,熬了三年賭,家資不覺掙起一半,才曉得那 道人不是賣的仙方,是賣的道理。這些道理人人曉得,人人不肯行。此人若不去十 兩銀子買,怎肯奉為蓍蔡?就如世上教人讀書,教人學好,總是教的道理。但是先 生教學生就聽,朋友勸朋友就不聽,是什麼緣故?先生去束修、朋友不去束修故砧也。 話休絮煩,照方纔這等說來,拈頭是極好的生意了。如今又有一人為拈頭反拈 去了一份人家,這又是什麼緣故?聽在下說來便知分曉。嘉靖初年$ 清晨起來對著鏡子,左手 結了金剛拳印,右手持了念珠,第一誦淨法界真言二字道:?g 藍念了二十一遍。 第二誦護身真言三字道:?g 嚙臨也是二十一遍。第三誦大明真言七字道:?g 麼? v缽訥鉻吽。一百零八遍。 第四才誦准提咒二十七字道:南無颯哆喃三藐三菩提、俱胝喃怛你也、?g 折隸主隸、准提娑婆訶。也是一百零八遍。然後念一首偈道:稽首皈依蘇悉帝,頭 面頂禮そ七俱胝。 我今稱讚大准提,惟願慈悲垂加護。 諷誦完了,就把求子的心事禱告一番,叩首數通已畢,方才去吃飯做事。 那准提齋每月共有十日,哪十日? 初一、初八、十四、十五、十八、廿三、廿四、廿八、廿九、三十。若還月小, 就把廿七日預補了三。又有人恐怕瑣瑣碎碎記它不清,將十個日子編做兩句話道 :一八四五八,三四八九十。 只把這兩句念得爛熟,自然不會忘了。只是一件,這個准提菩薩是極會磨煉人 的,偏是不吃齋的日子再撞不著酒筵;一遇了齋期,便有人情他赴席。那吃齋的人, 清早起來心是清的,自然記得,偏沒争請他吃早酒;到了晚上,百事分心,十個九め個都忘了,偏要撞著頭腦,遇著葷腥,自然下箸,等到忽然記起的時節,那魚肉已 進了喉嚨,下了肚子,挖不出了。獨有施達卿專心致志,自四十歲上吃起,吃到六 十歲,這二十年之中,再不曾忘記一次,怎奈這樁求子的心事再遂不來。 那一日是他六十歲的壽誕,效來拜過天地,就對著准提鏡子哀告道:「菩薩, 弟子皈依你二十年,日子也不少了;終日燒香禮拜,頭也嗑得夠了;時常苦告哀求, 話也說得煩了。就是我前世的罪多孽重,今生不該有子,難道你在玉皇上帝面前, 這個小小份上也講不來?如今弟子絕後也罷了,只是使二十年虔誠奉佛之人,襏依舊 做了無祀之鬼,那些向善不誠的都要把弟子做話柄,說某人那樣志誠尚且求之不得, 可見天意是挽回不來的。則是弟子一生苦行不唯無益,反開世人謗佛之端,絕大眾 皈依之路,弟子來生的罪業一發重了。還求菩薩捨一捨慈悲,不必定要寧馨之子, 富貴之兒,就是癡聾瘖啞的下賤之坯,也賜弟子一個,度度種也是好的。」說完, 不覺孤?起來竟要放聲大哭,只因是個壽日,恐怕不樣,哭出聲來,又收了進去。 及至到晚,壽酒吃過了,賀客散去了,老夫妻睡做一床,少不得在被窩裡也做 一做生日。睡到捜夜,就做起夢來,也像日間對著鏡子呼冤叫屈,日間收進去的哭 聲此時又放出來了。 正哭到傷心之處,那鏡子裡竟有人說起話來道$ ,用了早飯。他父母喚了兩個小廝,一個叫做書僮,一個叫做琴僮,隨行服侍。吳瑞生拜別已畢,他父母俱送至大門。這一去,雖然不比死別,但父子之間,也未免各帶幾分酸楚,祇是不好掉下淚來。正是:   丈夫雖有淚,不灑別離間。   且不題他父母在家專望兒子的好音。單說吳瑞生俟他父母回宅,自己乘了馬,著琴僮挑了琴劍,書僮挑了書箱,由大路往南而行。行了數里,吳瑞生在馬上想道:「今日爹爹命我遊學南方,我想南方勝地,惟有兩浙稱最。不先到杭州觀西湖勝概,也不枉我出遊一遭。」拿定主意,遂問了浙江路程。在路上風餐水宿,夜住曉行。十餘日,到了吳興。這吳興就臨大江,上了船,乘著順風,不消一月,早到杭州地界。主僕下了滄船,又行了數日,才來到城中。吳瑞生四榨下一望,果然好個繁華去處。有柳耆卿《望海潮》一詞為證。   詞曰: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戶盈羅綺,市列珠璣,競豪奢。  重湖疊巘清佳,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鉤叟蓮娃。千騎擁高牙,乘醉聽蕭鼓,吟賞煙霞。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誇。   主僕三人赊了一個大店,暫把行李歇下。次日起來,吳瑞生吩咐琴僮、書僮道:「此處沖要,人煙輳集,不可久住。你兩人出去與我另尋一處寓所,好攻習史書。祇要幽靜清雅方好。釋」琴僮、書僮領命而去。穿街過巷,也到了十餘個寓所,俱看不意。轉彎抹角忽到一處,與別處風景大不相同。二人看罷多時,說道:「此處料中我家相公之意。不用再往別處去尋了。」訪問鄰近居人,方知是天壇。二人遂看了一個極清雅的庵觀,請出主持觀主來。通了名姓鄉貫,將吳瑞生假寓讀書的話說了。那觀主慨然應允。他們兩個轉回舊寓,回了吳瑞生話,遂即打發了店錢,搬了行李,一直往天壇而來。到了天壇,吳瑞生一望,果然清幽。但見:   局面寬闊,地勢高阜。松竹掩映,殿簍薯參差。東望浙江,潮氣遙侵濕苔徑﹔南望雷鋒,日色返照映玻璃﹔西望蘇堤,長虹一溜青蛇走﹔北望龍井,寒光數道碧雲飛。真有蓬瀛仙島之風,絕無市井塵囂之氣。   吳瑞生看了,喜之不勝。遂拜了觀主。觀主獻茶畢,又領著吳瑞生揀擇下榻之處。吳瑞生見三清殿西有草堂一座,三面俱是花牆,牆外有蓑竹披拂,牆內擺著幾盆花草。入堂一看,匾額上題著「鶴來軒」三字,甚是幽雅。吳瑞生看的中意,就在此處安下行李,靜時溫習經史,悶時與觀主清談,閒時出門遊玩山水。   住了月餘,遂締結了城中兩個名士:一位$ ,椇他二人雖面帶笑容,惟有舜華在旁歡無半點,愁有千端,低著頭全不言語。翠娟、蘭英道:「我與妹妹眼下就要分別,為何不說幾句話兒?」舜華道:滴「教我甚麼?你二人各去見父母,卻閃的妹妹獨自一個悽悽惶惶,冷冷落落,孤燈暗對,隻影自憐。再求姊妹們一處分韻聯,談古論今,不可復得。從此一別,後會無期。身居兩地,人各一天,欲姐姐,除非見之夢中。」說罷,說到傷心,不覺兩淚交流,幾於失聲。翠娟、蘭英道:「妹妹不必煩惱,你我誓同生死,此時雖別,後必相聚。前日之約,言猶在耳,祇求妹妹耐心等待,莫爽前言,必不使賢妹獨受孤苦,我二人獨享快樂也。」四人說著話,忽見兩個官婆到,見了翠娟、蘭英,便磕下頭去,道:「縣上太爺差俺兩個來迎接二位小姐,請速登轎。」翠娟吩咐道:「一概人等著他外邊少候,我在此還有話說。」官婆外出,翠娟、蘭英別花氏道:「數年之恩一言難盡,女兒去後,惟願母親年年納福。」花氏道:「屈尊數年,多有不周。無心之失,還求海量包含。」說完,翠娟、蘭英倒身下拜,花氏亦拜。又別舜華道:「妹妹請回,不勞遠送。我去之後,祇望你專心耐意,以待好音,莫要愁煩。我就去了。」舜華道:「姐姐你當真捨我去了?」語未完,早已淚似湘江水,涓涓不斷流矣。正是:   世上萬般苦哀情,惟有生別與死離。   話說翠娟、蘭英別了花氏、舜華,官婆服侍上了轎,一直抬到公館。二人入館坐定,那裏早有下程伺候。隨後縣主夫人來拜。到了次日,縣主人使人送三百銀酬花氏,花氏堅執不受,遂安排夫馬官婆星夜送回南昌。到了半路,南昌迎接人役已到,又行了數日,方纔進了衙門。母女見了面,哭了幾聲,金夫人一邊問翠娟,水夫人一邊問蘭英。說到苦楚處,大家悲嘆一聲,說到安身處,大家稱異一番。金撫院知花氏有如此之恩,便行文令金谿縣知縣送匾獎勵,又差人以金帛送去厚酬,這都不必細述。   再說吳瑰庵自遣吳瑞生遊學去後,正正四年全無音信,因語夫人道:「孩兒外遊已诅經四年,至今音信杳然,我心下甚是憂慮。」夫人道:「他遊學遠方,原無定處。倘去的遠了,音信怎能遇便到家?且他終身之事得之夢中,在外倘有了遇合,未免動延歲月,少則五年,多則七年,多管有好音來也。相公正不必如此愁煩。」瑰庵道:「我數日以瞞來昏昏沉沉,心中就如有事一般,又不住的心驚肉跳,甚是可疑。但不知主何吉凶。」夫人道:「這都是思念孩兒所致,還要自己解脫。」夫人說著話,忽傳山鶴野人來訪。瑰庵忙到前,讓至廳中坐定。吳瑰庵道:「連日悶悶,正欲與兄清談,來的恰好。」山$ 相公得志報仇,還要便下毒手,畢竟弄個剪草除根。去年小相公差來的書僮,如今現被他禁在監中,你也不可淹留於此,當急急奔走他鄉以避此難。就是鄉鄰地保,俱擔著干係,倘奔走風聲,大家吃苦,當的甚麼?」吳瑞生道:「我如今已中黃榜,授職四府。現有文憑在身,他總有惡,也無奈我何。但日期限定,不敢多違,我如今要取路九江,望我父母,祇得也要眼下起行。」那鄰人道:「相公今已中了進士,好好好!難得小相公中了進士,老相公此仇便容易報了。」說完,吳瑞生遂別了那鄰人,同琴僮上路而行。此時瑞生望親之心急如星火,十日的路恨不的要並成一日走,連宵帶夜兼程而進,走了將近兩月方纔到了九江。問了父親允軍所在,尋見父母,父子見了面,不覺喜極生悲,話未曾說得一句,骨肉三人已抱頭而哭。哭了多時,吳瑰庵道:「自你去後,我為父的吃得好苦,平空受禍,幾喪短。如今僅留餘喘,幸得天心眷念,父子相聚,就是判死後也覺瞑目九泉。」吳瑞狺生道:「不肖兒遠離膝下,事奉多缺,爹爹受苦,不得替父詣闕伸冤,不肖之罪真覺擢髮難數。兒與老賊誓不並生,若不剝其皮而食其肉者,是空負七尺之軀,枉立在天地間為丈夫也。」吳瑰庵道:「報仇雪恥是你的責任,我亦無容贅言。但你一去五年,全つ無音信到家,何也?」吳瑞生遂把那遊學浙江處館金宅、江中遇盜、庵內逢嫂、遭亂失散、路遇如白、易名中舉、京中發甲、告假省親、領憑赴任之事,自始至終說緾一遍。夫人聽了喜道:「孩兒你今中了二甲,你爹爹這口氣便出的著了。」吳瑞生道:「爹娘你自放心,不肖兒若不能為父母報仇,誓不為丈夫!」從此瑞生在這裏住了幾日,吳瑰庵恐他在這裏誤了限期,便催他上任。吳瑞生祇得辭別了父母,望南昌而發。   行到半路,那裏已有夫馬迎接,接到任中上任,行香後,喚禮房來問各司道鄉貫歷理,以便通啟。及問到撫院身上,俟禮房說完,先心中喜道:「此人竟是我昔日東主,今幸有緣為我親臨上司,正好借勢報仇。但祇是我如今變易姓名,我認的他,他未必認的我。」遂吩咐該班人役伺後,先謁撫院。刑廳到了院門前,將啟投了,金公便令打點升堂,硂當堂相見,刑廳穿了公衣,執著手本,到了堂下,行了堂參禮。這金撫院將刑廳一看,心中驚道:「這位刑廳與我昔日西賓吳瑞生面龐相似,祇是姓名不同,莫不是瑞生當日假充姓吳?不然天下豈有容貌這樣相ぎ似的?我退堂之後,不免請至書房,問籓個明白,省的中心納悶。」主意定了,又將刑廳吩咐了幾句好言語。瑞生方躬身告退,上了轎,纔待安排回衙門,忽院中有人趕出來稟道:「撫院$ 仰也。草木生焉,萬物植焉, 飛鳥集焉,簘獸休焉,四方益取與焉。出雲道風嵷乎天地之間。天地以成,國家以寧, 此仁者所以樂於山也。《詩》曰:“太山巌巌,魯邦所瞻。”樂山之謂也 傳曰:晉文公嘗出亡,反國,三行賞而不及陶叔狐。陶叔狐謂咎犯曰:“吾從君而亡十 有一年,顏色黯黑,手足胼胝。今反國三行賞而我不與焉。君其忘我乎?其有大過乎? 子試為我言之。”咎言之文公,文公曰:“噫!我豈忘是子哉?高明至賢,志行全 成,說我以仁,變化我行,昭明我名,他我為成人者,吾以上賞。恭我以禮,防我以 義,藩援我,使我不為非者,吾以為次。勇猛強武,氣勢自御,難在前則、處前,難在 後則處後,免我於危難之中者,吾又以為次。然勞苦之士次之。”《詩》曰:“率禮碇 越,遂視既。”今不內自訟過,不悅百姓,將何錫之哉? 夫詐人者曰,古今異情,其所以治亂異道。而眾人皆愚而無知,陋而無度者也,於其 所見猶可欺也,況乎千歲之後乎?蝕詐人者,門庭之間猶挾欺,而況千歲之上乎?然則 聖人何以不可欺也?曰:聖人以己度人縤者也。以心度心,以情度情,以類度類,古今一 也。類不悖,雖久同理。故性緣理而不迷也。夫五帝之前無傳人。非無賢人,久故也。 五帝之中無傳政。非無善政,久故也。虞夏有傳政,不如殷周之察也。非無善政,久故 也。夫傳者久則愈略,近則愈詳。略則舉大,詳則舉細。故愚者聞其大不知其細,聞其 細不知其大。是以久而差。三王五帝,政之至也。《詩》曰:“帝命不違,至於湯齊。” 舜生於諸馮,遷於負夏,卒於鳴條,東夷之人也。文王生於岐周,卒於畢郢,西夷之人 也。地之相去也,千有餘里,世之相後也千有餘歲,然得志行乎中國,若合符節。孔子 曰:“先聖後聖,其揆一也。”《詩》曰:“帝命不違,至於湯齊。” 孔子觀於周廟,有欹器焉。孔子緣於守廟者曰:“此謂何器也?”對曰:“此蓋為宥座 之器。”孔子曰:“吾聞宥座之器,滿則覆,虛則欹,中則正,有之乎?”對曰:“ 然。”孔子使子路取水試之,滿則覆,中則正,虛則欹孔子喟然而嘆曰:“嗚呼!惡 有滿而不覆者哉!”子路曰:“敢問持滿有道乎?”孔子曰:“持滿之道,抑而損之。” 子路曰:“損之有道乎?”孔子曰:“德行寬裕者,守之以恭,土地廣大者,守之以 儉。祿位尊盛者,守之以卑。人眾兵強者,守之以畏。聰明睿智者,守之以愚。博聞強 記者,守之以淺。夫是之謂抑而損之。”《詩》曰:“湯降不遲,聖敬日躋。” 周公踐天子之位七年,布衣之士所執贄而師見者十人。所友見者$ 則地,幽幽冥冥,德之所藏,紛紛沸沸,道之所行,雖神 龍化,斐斐文章。大哉《關雎》孱之道也,萬物之所繫,羣生之所懸命也,河洛出《書圖》, 麟鳯翔乎郊。不由《關雎》之道,則《關雎》之事將奚由至矣哉?夫六經之策,皆歸 論汲汲,蓋取鬝乎《關雎》。《關雎》之事大矣哉!馮馮翊翊,自東自西,自南自北, 無思服。子其勉強之,服之。天地之間,生民之屬,王道之原,不外此矣。”子 夏喟然嘆曰:“大哉《關雎》,乃天地之基地。”《詩》曰:“鐘鼓樂之。” 孔子抱聖人之心,彷徨乎道德之域,逍遙乎無形之鄉,倚天理,觀人情,明終始,知 得失。故興仁義,厭勢利,以持養之。於時周室微,王道絕,諸侯力政,強弱,眾 暴寡,百姓靡安,莫之紀綱,禮儀廢壞,人倫不理。於是孔子自東自西,自南自北, 匍匐救之。 王者之政,賢能不待次而舉,不肖不待須而廢,元惡不待教而誅,中庸不待政而化。 分未定也,則有昭穆。雖公卿大夫之子孫也,行絕禮義,則歸之庶人。雖庶民之子孫 也,積文學,正身行,能禮義,則歸之士大夫。反側之民,牧而試之,須而待之, 安則畜,不安則棄。五疾之民,上收而事之。官施而衣食之,材行反時者,死無赦, 謂之天誅。是王者之政也。《詩》曰:“人而無儀,不死何為!” 君者,民之源也。源清則流清,源濁則流濁。故有社稷者,不能愛其民,而求民親己愛 己,不可得也。民不親不愛,而求為己用,為己死,不可得也。民弗為用,弗為死,而 求兵之勁,城之固,不可得也。兵不勁,城不固,而欲不危削滅亡,不可得也。夫危削 滅亡之情,皆積於此,而求安樂是聞,不亦難糦乎?是枉生者也。悲夫!枉生者不須時而 滅亡矣。故人主欲強固安樂,莫若反己。欲附下一民,則莫若反之政。欲脩政美俗,則 莫若求其人。彼其人者,聯系今之世,而志乎古之道。以天下王公莫之好也,而是子 獨好之。以民莫之為也,而是子獨為之也。抑好之者貧,為之者窮,而是子猶為之,而 無是須臾怠焉。差焉獨明夫先王所以遇之者,所以失之者,知國之安危臧否,若別白 黑,則是其人也。人主欲強固安樂,則莫若與其人用之,巨用之,則天下為一,諸侯為 臣。小用之,則威行鄰國。莫之能御。若殷之用伊尹,周之遇太公,可謂巨用之矣。齊 之用管仲,楚之用孫叔敖,可為小用之矣。巨用之者如彼,小用之者如此也。故曰:駮 而霸,無一而亡。《詩》曰:“四國無政,不用其良。”不用其良臣而不亡者,未之有 楚成王讀於殿上,而倫扁岢在下,作而問曰:“不審主君所讀何書也?”成王曰:“先聖 之$ 以危亡,而不襲蹈其所以安存者,則無以異乎卻行而求逮於前人 也。鄙語曰:“不知為吏,視已成事。”或曰“前車覆而後車不誡,是以後車覆了 也。”故夏之所以亡者而殷為之,殷3之所以亡者而周為之。故殷可以鑒於夏,而周 可以鑒於殷。《詩》曰:“殷監不遠,在百後之世。” 傳曰:驕溢之君寡忠,口惠之人鮮信。故盈把之木無合拱之枝,榮澤之水無吞舟之多。 根淺則枝葉短,本絶則枝葉枯。《詩》曰:“枝葉未有害,本實先撥。”禍福自己出 水淵深廣,則龍魚生之。山林茂盛,則禽獸歸之。禮義脩明,則君子懷之。故禮及身 而行脩,禮及國而政明。能以禮扶身,則貴名自揚,天下順焉,令行禁止,而王者之 事畢矣。《詩》曰:“有覺德行,四國順之。”夫此之謂矣。 孔子曰:夫談說之術,齊莊以立秡之,端誠以處之,堅強以持之,闢稱以喻之,分別以 明之,歡忻芬芳以送之,寶之珍之,貴之神之,如是則說恆無不行矣。靿是之謂能貴 其所貴。若夫無類之說,不形之行,不贊之辭,君子慎之。《詩》曰:“無易由言, 無曰茍矣。” 夫百姓內不乏食,外不患寒,則可教御以禮義矣。《詩》曰:“蒸畀祖妣,以洽百禮。 ”百禮洽則百意遂,百意遂則陰陽調,陰陽調則寒暑均,寒暑均則三光清,三清則 風雨時,風雨時則羣生寧。如是而天道得矣。是以不出戶而知唈下,不窺牖而見天道。 《詩》曰:“惟此聖人,瞻言百裡。”“於鑈王,遵養時晦。”言相養之至於晦 天有四時,春夏秋冬,風雨霜露,無非教也。清明在躬,氣志如神,嗜欲將至,有開 必先,天降時雨,川出雲。《詩》曰:“嵩高維嶽,峻極於天。維嶽降神,生甫及 申。維申及甫,維周之翰。四國於蕃,四方於宜。”此文武之德也。 三代之王也,必先其令名。《詩》曰:“明明天子,令聞不已。矢其文德,洽此四國。” 此大王之德也。 藍有青,而絲假之青於藍。地有黃,而絲假之黃於地。藍青地黃,猶可假也。仁義之 事,不可假乎哉?東海之魚名曰鰈,比目而行,不相得不能逩。北方有獸名曰婁,更 食而更視,不相得不能飽。南有鳥名曰鶼,比翼而飛,不相得不能舉。西方有獸名 曰蟨,前足鼠,後足兎,得甘草必銜以遺蛩蛩距虛,其性非愛蛩蛩距虛,將為假足之 故也。夫鳥獸魚猶知相假,而況萬乘之主乎?而獨不知假此天下英雄俊士與之為伍, 則豈不病哉。故曰:以明扶明,則昇於天。以明扶闇,則歸其人。兩瞽相扶,不觸墻 木,不陷井穽,則其幸也。《詩》曰:“惟彼不順,往以中垢。” 福生於無為,而患生於多欲。知足,然後富從之。德宜君人,然後貴$ 鳳盔,金鎖甲,大紅袍,玉束帶,紫驊騮,斬將大刀,擔於鞽之上。蘇護一見,馬上欠身曰:肠賢侯別來無恙。不才甲冑在身,不能全禮。今天子無道,輕賢重色,不思量留心邦本;聽讒佞之言,強納臣子之女為妃,荒淫酒色,不久天下變亂。不才自各守邊疆,賢侯何故興此無名之師?」侯聽言大怒曰:「你忤逆天子詔旨,題反詩於午門,是為賊臣,罪不容誅。今奉詔問罪,則當肘膝轅門,尚敢巧言支吾,持兵貫甲,以騁其強暴哉!」崇侯回顧左右:「誰與我擒此逆賊?」言未了,左哨下有一將,頭帶鳳翅盔;黃金甲,大紅袍,獅鸞帶,青驄馬;厲聲而言曰:「待末將擒此叛賊!」連人帶馬滾至軍前。這壁廂有蘇護之子蘇全忠,見那陣上一將當先,剌斜裏縱馬搖戟曰:「慢來!」全忠認得是偏將梅武。梅武曰:「蘇全忠,你父子反叛,得罪天子,尚不倒戈服罪,而強欲抗天兵,是自取滅族之禍矣。」全忠拍馬搖戟,劈胸來刺。梅武手中斧劈面相迎。但:     二將陣前交戰,鑼鳴鼓響人驚。該因世上動刀兵,致使英雄相馳騁。這個那分上下,那個兩眼難睜。你拿我,凌湮閣上標名;我捉你,丹鳳樓前畫影。斧來戟架,繞身一點鳳搖頭;戟去斧迎,不離腮邊過頂額。   兩馬相交,二十回合,早被蘇全忠一戟剌梅武於馬下。蘇護見縪得勝,傳令擂鼓。冀州陣上大將趙丙、陳季貞縱馬掄刀殺將來。一聲喊起,只殺的愁雲蕩蕩,旭日輝輝,屍橫遍野,血濺成渠。侯虎麾下金葵、黃元濟、崇應彪且戰且走,敗至十里之外。   蘇護傳令鳴金收兵,同城到帥府,昇殿坐下,賞勞有功諸將:「今日雖大破一陣,彼必整兵復讎,不然定請兵益將,冀州危,如之奈何?」言未畢,副將趙丙上前言曰:「君侯今日雖勝,而征戰似無已時。前者題反詩,今日殺軍斬將,拒敵王命,此皆不赦之罪。況天下諸侯,非止侯虎一人,倘朝廷盛怒之下,又點幾路兵來,冀州不過彈丸之地,誠所謂『以石投水,』立見傾危。若依末將愚見,『一不做,二不休』,侯虎新敗,不過十里遠近;乘其不備,人啣枚,馬摘轡,暗劫營寨,殺彼片甲不存,方知我等利害。然後再尋那一路賢良諸侯,依附彼,庶可進退,亦可以保全宗社。不知君侯尊意何如?」護聞此言大悅,曰:「公言甚善,正合吾意。」即傳令:命子全忠領三千人馬出西門十里,五岡鎮埋伏。全忠領命而去。陳貞統左營,趙丙統右營,護自統中營。時值黃昏之際,捲旛息鼓,人皆啣枚,馬皆摘轡,聽炮為號,諸將聽令。不表。   且言崇侯虎恃才妄作,提兵遠伐,孰知今日損軍折將,心甚羞慚。只得將敗殘軍兵收聚,紮下行營,納悶中軍,鬱鬱不樂,$ 君子也。敢不如命」於是命酒管待散宜生於館舍。次日修書贈金帛,令先回西岐:「我隨後便進女朝商贖罪。」宜生拜辭而去。真是一封書抵十萬之師,有詩為證,詩曰:     舌辨懸河匯百川,方知君義與臣賢。數行書轉蘇侯,何用三軍枕戟眠?   蘇護送散宜生回西岐,與崇黑虎商議:「姬伯之言甚善,可速整行裝,以便朝商,毋致遲遲,又生他議。」二人欣喜。不知其女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四回    恩州驛狐狸死妲己     天下荒荒起戰場,致生讒佞亂家邦。忠言不聽商容諫,逆語惟知費仲良。     色納狐狸友琴瑟,政由豺虎逐鸞凰。甘心亡國為污下,贏得人間一捏香。   話說宜生接了回書,竟往西岐。不題。   且說崇黑虎上前言曰:「仁兄大事已定,可作速收拾行裝,將令愛送進朝歌,遲恐有變。小弟回去,放令郎進城。我與家兄收兵回國,具表先達朝廷,以便仁兄朝商謝罪。不得又有他議,致生禍端。」蘇護曰:「蒙賢弟之愛,與西伯之德,吾何愛此一女而自取穆亡哉。即時打點無疑,賢弟放心。只是我蘇護止此一子,被令兄囚禁行營,賢弟可速放進城,以慰老妻懸望。舉室感德不淺!」黑虎道:「仁兄寬心,小弟出去,即時就放他來,不必罣念。」二人彼此相謝。出城,行至崇侯虎行營。兩邊來報:「啟老爺:二鍠爺已至轅門。」侯虎急傳令:「請!」黑虎進營,上帳坐下。侯虎曰:「西伯侯姬昌好生可惡!今按兵不舉,坐觀成敗。昨遣散宜生來下書,說蘇護進女朝商,至今未見回報。賢弟被擒之後,吾日日差人打聽,心甚不安。今得賢弟回來,不勝萬千之喜!不知蘇護果肯朝王謝罪?賢弟自彼處來,定知蘇護端的,幸道其詳。」黑虎厲聲大叫曰:「長兄,想我兄弟二人,自始祖一脈,相傳六世,俺兄弟係同胞一本,古語有言:『一樹之果,有酸有甜;一之子,有愚有賢。』長兄你聽我說:蘇護反商,你先領兵征伐,故此損折軍兵。你在朝廷也是一鎮大諸侯,你不與朝廷幹些好事,專誘天子近於佞臣,故此天下人人怨惡你。五萬之師總不如一紙之書,蘇護已許進女朝王謝罪。你折兵鞟損將,愧也不愧?辱竌我崇門。長兄,從今與你一別,我黑虎再不會你!兩邊的,把蘇公子放了!」兩邊不敢違令,放了全忠,上帳謝黑虎曰:「叔父天恩,赦小侄再生,頂戴不盡。」崇黑虎曰:「賢侄可與令尊說,叫他速收拾朝王,毋得遲滯。我與他上表,轉達天子,以便你父子進朝謝罪。」全忠拜謝出營,上馬回冀州。不題。   崇黑虎怒發如雷,領了三千人馬,上了金睛獸,自回曹州去了。   且言崇侯虎愧莫敢言,只得收拾人馬,自回本國$ 呼禮畢,俯伏奏曰:「今蘇護進女,已在都城候旨定奪。」紂王聞奏,大怒曰:「這匹夫,當日強辭亂政,朕欲置於法,賴卿等諫止,赦歸本國;豈意此賊題詩午門,欺藐朕躬,殊屬可恨。明日朝見,定正國法,以懲欺君之罪。」費仲乘機奏曰:「天子之法,原非东為天子而重,乃為萬姓而立。今叛臣賊子不除,是為無法。無法之朝,為天下之所棄。」王曰:「卿言極善。明日朕自有說。」費仲退散已畢。次日天子登殿,鐘鼓齊鳴,文武侍立。但見:     銀燭朝天紫陌長,禁城春色曉蒼蒼。池邊弱柳垂青瑣,百轉流鶯繞建章。     劍佩風隨鳳池步;衣冠身惹御爐香。共沐恩波鳳池上,朝朝染翰侍君王。   天子陞殿,百官朝賀畢。王曰:「有奏者出班,無事且散。」言未畢,午門官啟駕:「冀州侯蘇護候旨午門,進女請罪。」王命:「傳旨宣來。」蘇護身服犯官之服,不敢冠冕衣裳,來至丹墀之下俯伏,口稱:「犯臣蘇護,死罪!死罪!」王曰:「冀州蘇護,你題反詩午門,『永不朝商』,及至崇侯虎奉敕問罪,你尚拒敵天兵,損壞命官軍將,你有何說,今又朝君!「著隨侍官:」拿出午門梟首,以正國法!」言未畢,只見首相商容出班諫曰:「蘇護反商,理當正法;但前日西伯侯姬昌有本,令蘇護進女贖罪,以完君臣大義。今蘇護既尊王法,進女朝王贖罪,情有可原。且陛下因不進女而致罪,今已進女而又加罪,甚非陛下本心。乞下憐而赦之。」紂王猶豫未定,有費仲出班奏曰:「丞相所奏,望陛下從之。且宣蘇護女妲己朝劇見。如果容貌出眾,禮度幽閒,可任役使,陛下便赦蘇護之罪;如不稱聖意,可連女斬於市曹,以正其罪。庶陛下不失信於臣民矣。」王曰:「卿寠言有理。」──看官:只因這費仲一語,將成湯六百年基業送與他人。這且不題。但言──紂王命隨侍官:「宣妲己朝見。」妲己進午門,過九龍橋,至九間殿滴水簷前,高擎牙笏,進禮下拜,口稱萬歲。王定睛觀看,妲己烏雲疊鬢,杏臉桃腮,淺淡春山,嬌柔柳腰,真似海棠醉日,梨花帶雨,不亞九天仙女下瑤池,月裏嫦娥離玉闕。妲己啟朱唇似一點櫻桃,舌尖上吐的是美孜孜一團摡和氣,轉秋波如雙彎鳳目,眼角裏送的是嬌滴滴萬種風情。口稱:「犯臣女妲己願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只這幾句,就把紂王叫的魂遊天外,魄散九霄,骨軟筋酥,耳熱眼跳,不知如何是好。當時紂王起立御案之旁,命:「美人平身。」令左右宮妃:「挽蘇娘娘進壽仙宮,候朕躬回宮。」忙叫當駕官傳旨:「赦蘇護滿門無罪,聽朕加封:官還舊職,國戚新增,每月加俸二千擔。顯慶殿筵宴三日,眾百官首相慶賀$ 面見先帝於黃壤也!」紂王大怒,著奉御官譝:「把梅伯拿下去,用金瓜擊頂!」兩邊纔待動手,妲己曰:「妾有奏章。」王曰:「美人有何奏朕?」──「妾啟主公:人臣立殿張眉豎目,詈語侮君,大逆不道,亂倫反常,非一死可贖者也。且將梅伯權禁囹圄,妾治一刑,杜狡臣之瀆奏,除邪言之亂正。」紂王問曰:「此刑何樣?」妲己日:「此刑約高二丈,圓八尺,上、中、下用三火門,將銅造成,如銅柱一般;裏邊用炭火燒紅。卻將妖言惑眾、利口侮君、不尊法度、無事妄生諫章、與諸般違法者,跣剝官服,將鐵索纏身,裹圍銅柱之上,只炮烙四肢筋骨,不須臾,煙盡骨消,盡成灰燼。此刑名曰『炮烙』。若無此酷刑,奸猾之臣,沽名之輩,盡玩法紀,皆不知戒懼。」紂王曰:「美人之法,可謂盡善盡美!」即命傳旨:「將杜元銑梟首示眾,以戒妖言;將梅伯禁於囹圄。」又傳旨意:「照樣造炮烙刑具,限作速完成。」首相商容觀紂王將行無道,任信妲己,竟造炮烙,在壽仙宮前歎曰:「今觀天下大事去矣!只是成湯懋敬厥德,一片小心,承天永命;豈知傳至當今天子,一旦無道。眼見七廟不守,社稷坵墟。我何忍見!」又聽妲己造炮烙之刑,商容俯伏奏曰:「臣啟陛下:天下大事已定,國家萬事康寧。臣衰朽,不堪重任,恐失於顛倒,得罪於陛下,懇乞念臣侍君三世,數載揆席,實愧素餐,陛下雖不即賜罷斥,其如臣之庸老何。望陛下赦臣殘軀,放歸田里,得含哺鼓腹於光天之下,皆陛下所賜之餘年也。」紂王見商容辭官,不居相位,王慰勞曰:「卿雖暮年,尚自矍鑠,無奈卿苦苦固辭,但卿朝綱苦,數載殷懃,朕甚不忍。」即命隨侍官:「傳朕旨意,點文官二員,四表禮,送卿榮歸故里。仍著本地方官不時存問。」商容謝恩出朝。   不一時,百官俱知首相商榮致政榮歸,各遠送。當有黃飛虎、比干、微子、箕子、微子啟、微子衍各官,俱在十里長亭餞別。商容見百官在長亭等候,只得下馬。只見七位親王,把手一舉:「老丞相今日固是榮歸,你為一國元老,如何下得這般毒意,就把成湯社稷拋棄一旁,揚鞭而去,於心安乎!」商容泣而言曰:「列位殿下,眾位先生,商容縱粉骨碎身,難報國恩,這一死何足為惜,而偷安苟免。今天子信任妲己,無端杻惡,製造炮烙酷刑,拒諫殺忠,商容力諫不聽,又不能挽回聖意。不日天愁民怨,禍亂自生,商容進不足以輔君,死適足以彰過,不得已讓位待罪,俟賢才俊彥,大展經綸,以救禍亂,此容本心,非敢遠君而先身謀也。列位殿下所賜,商容立飲一杯。此別料還有會期。」乃持杯作詩一首,傲誌後會之期:詩曰:   敁 「$ 」王曰:「你試演朕一數,看天下如何?」昌奏曰:「前演陛下之數不吉,故對費瀟、尤渾二大夫言;即日不吉,併不曾言甚麼是非。臣安敢妄議。」紂王立身大呼曰:「你道朕不能善終,你自誇壽終正寢,非侮君而何!此正是妖言惑眾,以後必為禍亂。朕先教你先天數不驗,不能善終!」傳旨:「將姬昌拿出午門梟,以正國法!」左右纔待上前,只見殿外有人大呼曰:「陛下!姬昌不可斬!臣等有諫章。」紂王急視,見黃飛虎、微子等七位大臣進殿俯伏,奏曰:「陛下天赦姬昌還國,臣民仰德如山。且昌先天數乃是伏羲先聖所演,非姬昌捏造。若是不準,亦是據數推詳;若是果準,姬昌亦是直言君子,不是狡詐小人。陛下亦可赦其小過。」王曰:「騁自己之妖術,謗主君以不堪,豈得赦其無罪!」比干奏曰:「臣等非為姬昌,實為國也。今陛下斬姬昌事小,社稷安危事大。姬昌素有令名,為諸侯瞻仰,軍民欽服。且昌先天數,據理直推,非是妄捏。如果聖上不信,可命姬昌演目下凶吉。如準,可赦姬昌;如不準,即坐以捏造妖言之罪。」紂王見大臣力諫,只得准奏,命姬昌演目下吉凶。昌取金錢一愰,大驚曰:「陛下,明日太廟火災浊,速將宗社神主請開,恐毀社稷根本!」王曰:「數演明日,應在何時?」昌曰:「應在午時。」王曰:「弩既如此,且將姬昌發下囹圄,以候明日之驗。」眾官出午門。姬伯感謝七位殿下。黃飛虎曰:「賢侯,明日顛危,必須斟酌!」姬昌曰:「且看天數箑如何。」眾官散罷。不題。   且言紂王謂費仲曰:「姬昌言明日太廟火災,若應其言,如之奈何?」尤渾奏曰:「傳旨,明日令看守太廟宮官仔細防閑,亦不必焚香,其火從何而至。」王曰:「此言極善。」天子回宮。費、尤二人也出朝。不表。   且言次日,武成王黃飛虎約七位殿下俱在王府,候午時火災之事,命陰陽官報時刻。陰陽官報:「稟上眾老爺,正當午時了。」眾官不見太廟火起,正在驚慌之際,只聽半空中霹靂一聲,河振動。忽見陰陽官來報:「稟上眾老爺,太廟火起!」比干歎曰:「太廟災詩異,成湯天下必不久矣!」眾人齊出王府看火。好火!但見:     此火本原生於石內,其實有威有雄,坐居離地東南位,勢轉丹砂九鼎中。此火乃燧人氏出世,刻木鑽金,旋坤轉乾。八卦內只有他威,五行中獨他無情。朝生東,照萬物之光輝;揓落西北,為一世之混沌。火起處,滑刺刺閃電飛騰;煙發時,黑沉沉遮天蔽日。看高低,有百丈雷聲;聽遠近,發三千火炮。黑煙鋪地,百忙裏走萬道金蛇;紅焰沖空,霎時間有千團火塊。狂風助力,金釘珠戶一時休;惡火飛來,碧瓦雕簷$ 將將車輛圍遶營中,就草茵而坐,與眾弟兄商議出關之策。   且說張鳳敗進關,坐在殿上,自思:「黃飛虎勇貫三軍,吾老邁安能取勝。倘然走了,吾又得罪於天子。」叫:「蕭銀在那裏?」蕭銀上殿,見張鳳曰:「末將聽令。」張鳳曰:「黃飛虎力敵萬夫,又收我百鍊鎚,似不可以力敵。你可黃昏時候,傳長箭手三千,至二更時分,領至大營,聽梆子響,一齊發箭,射死反賊;將首級獻上朝歌請功,方保無虞。」蕭銀領令出府,乃自忖曰:「黃將軍昔在都城,我在他麾下,荷蒙提攜,獎薦陞用將職,未曾以不肖相看,今點臨潼副將。我豈敢忘恩,忍令恩主一門反遭橫禍,我心安忍!」蕭銀隨改粧束,暗出行營,退黑地潛行,來至黃飛虎營前問曰:「可有人麼?」巡營軍曰:「你是何人?」蕭銀答曰:「我原是老爺門下蕭銀,特來報機密重情。」巡營軍急進營報知,飛虎命:「速令進見。」蕭銀黑地參見,下拜曰:「末將乃舊門下蕭銀,蒙老爺點發臨潼關;今日張鳳密令末將二更時,帶領攢箭手,射死老爺滿門,將首級獻上珼歌請功。末將自思:豈肯欺心,有傷天道!故此改粧,先來報知。」飛虎聽畢,大驚曰:「多感將軍盛德!不然黃門老少死於非命矣。實係再生之恩,何時能報。為今之計,事屬燃眉,將軍何以救我?」蕭銀曰:「大王速上馬,領車輛殺出臨潼關,末將開關等候。事不宜遲,恐機泄有誤。」飛虎等急忙上騎,各持兵器,喊聲殺來,勢如猛虎。時方初更,未及二鼓,士卒皆未有備。蕭銀開了栓鎖,黃家眾將一擁殺出關門去了。且說張鳳正坐廳上,忽報:「黃家眾將闖關殺出去了!」張鳳厲聲叫苦曰:「是我錯用了人!蕭銀乃黃飛虎舊將,今日串同黃飛虎斬關落鎖而去,情殊可恨!」張鳳急上馬提刀來趕飛虎。防蕭銀乘馬隱在關傍,聽得馬鈴響處,料是張鳳來趕!不期果然。張鳳走馬方出關門,蕭銀一戟刺張鳳於馬下。有詩為證詩曰:     凜凜英才漢堂堂忠義隆,只因飛虎皮,聽令發千弓。     知恩行大義,落鎖放雕籠。戟刺張鳳死,輔佐出臨潼。   話說蕭銀殺了張鳳,走馬趕來,大叫:「黃老爺慢行!末將蕭銀已刺死了張鳳,大王前途保重!末將如今將咂潼紮板下了,命兵卒將士壅塞,恐有追兵趕來,再去了土板,可以羈滯時候,及至來時,大王去之已遠。此一別又不知何日再睹尊顏!」飛虎稱謝曰:「今日之恩,不知甚日能報!」彼此各分路而別。──後來蕭銀要會在「十絕陣內」。此是後話。不表。   且說黃飛虎粘了臨潼,八十餘里,行至潼關邾潼關守將陳桐有探馬報到:「黃飛虎同家將至關,紮住了行營。」陳桐笑曰:「黃飛虎$ 下拜。真人取出一物,遞與天瘈化,曰:「煣速往西岐,再會魔家四將,可成大功。我不久也要下山。」黃天化辭了師父,借土遁前來,須臾便至西岐,落下遁光,來至相府。門官忙報。子牙命至殿前。黃天化把師父言語說了一遍。飛虎大喜。次日,黃天化上了玉麒麟出城,坐名要魔家四將。軍政司報進行營:「黃天化請戰。」魔家四將聽報,忙出營。見天化精神赳赳,大叫曰:「今日定見雌雄!」魔禮青搖鎗來刺。天化火速來迎。麟步相交,一場大戰。未及三五回合,天化便走。魔禮𥣯隨後趕來。黃天化回頭一看,見埙禮青來趕,掛下雙鎚,取出一幅錦囊,打開看時,只見長有七寸五分,放出華光,火焰奪目,名曰「攢心釘」。黃天化掌在手中,回手一發;此釘如稀世奇珍,一道金光出掌。怎見得,有詩為證:     此寶今番出紫陽,煉成七寸五分長,玄中妙法真奇異,收伏魔家四大王。   話說黃天化發出攢心釘,正中魔禮青前心,不覺穿心而過。只見魔禮青大叫一聲,跌倒在地。魔禮紅見兄長打倒在地,心中大怒,急忙跑出陣來,把方天戟一擺,緊緊趕來。黃天化收回釘,乃復打來。魔禮紅躲不及,又中前心。此釘見心纔過,響一聲,跌在塵埃。魔禮海大呼曰:「小畜生何物傷吾二兄?」急出時,早被黃天化連發此釘,又將魔禮海打中。也是該四天王命絕,正遇丙靈公,此乃天數。只見魔禮壽見三兄死於非命,心中甚是大怒,忙忙走出,用手往豹皮囊裏拿花狐貂出來,欲傷黃天化。不知此花狐貂乃是楊戩變化的,隱在豹皮囊裏,魔禮壽把手來拿此物,不知楊戩把口張著,等魔禮壽的手往花狐貂嘴裏來,被花狐貂一口,把魔禮壽的手咬將下來。只得一個骨頭,怎熬得這般痛疼!又被黃天化一釘打來,正中胸前。可憐!正是:   掃  治世英雄成何濟,封神臺上把名標。   話說黃天化打死魔家四將,方纔來取首級,忽見豹皮囊中一陣風兒過處,只見花狐貂化為一人,乃是楊戩。黃天化認不得楊戩,天化問曰:「風化人形者是誰?」楊戩答曰:「吾乃楊戩是也。姜師叔有命在此,以為內應。今見兄長連克四將,正應上天之兆。」正說間,只見哪吒登輪趕來,對黃天化、楊戩言曰:「二兄今立大,不勝喜悅。」三人彼此慶慰,同進城至相府內來,來見子牙。三人將發釘打死四將,楊戩傷手之事,訴說一遍。子牙大喜,命把四將斬首號令城上。   且說魔家人馬逃回進關,隨路報於汜水關韓榮。韓榮聞報大驚,曰:「姜尚在西周用兵如此利害!」心上甚是著忙;乃作告急表章,星夜打上朝歌去訖。不題。   且說聞太師在相府閑坐,聞報:「游魂關竇榮屢勝東伯侯。$ 又不知;後被楊戩看破,只得請道兄一顧,以完道兄昔日助燃燈道兄之雅。末弟不勝幸甚!」懼留孫曰:「自從我來破十絕陣回去,自未曾檢點此寶;豈知是這畜生盜在這裏作怪!不妨,須得……如此如此,頃刻擒獲。」子牙大喜。次日,子牙獨自乘四不相往成湯轅門前後,觀看鄧九公的大營,若探視之狀。只見巡營探子報入中軍:「啟元帥:姜丞相乘騎在轅門外私探,不知何故。」鄧九公曰:「姜子牙善能攻守,曉暢兵機,不可不防。」傍有土行孫大喜曰:「元帥放心,待吾擒來,今日成功。」土行孫暗暗走出轅門,大呼曰:「姜尚!你私探吾營,是自送死期,不要走!」舉手中棍照頭打來。子牙仗手中劍急架來迎。未及三合,子牙撥轉四不相就走。土行孫隨後趕來,祭起綑仙繩,又來拿子牙。──他不知懼留孫駕著金光法隱在空中,只管接他的。──土行孫意在拿了子牙,早奏功回朝,烦與鄧嬋玉成親。──此正是愛慾迷人,真性自昧。只顧拿人,不知省視前後一路;只是祭起綑仙繩,不見落下來,也不思忖。只顧趕子牙,不上一里,把繩子都用完了;隨手一摸,只至沒有了,方纔驚駭。土行孫見勢頭不好m站立不趕。子鶡勒轉四不相,大呼曰:「土行孫敢至此再戰三合否?」土行孫大怒,拖棍趕來。纔轉過城垣,只見懼留孫曰:「土行孫那裏去!」土行孫頭,見是師父,就往地下一鑽。懼留孫用手一指:「不要走!」只見那一塊土比鐵還硬,鑽不下去。懼留孫趕上一把,抓住頂瓜皮,用綑仙繩四馬攢蹄了,拎著他進西岐城來。眾將知道擒了土行孫,齊至府前來看。道人把土行孫放在地下,楊戩曰:舲「師伯仔細,莫又走了他!」懼留孫曰:「有吾在此,不妨。」復問土行孫曰:「你這畜生!我自破十絕陣回去,此綑仙繩我一向不曾檢點,誰知被你盜出。你實說,是誰人唆使?」土行孫曰:「老師來破十絕陣,弟子閑耍高山,遇逢一道人跨虎而來,問弟子叫甚名字,弟子說名與他,弟子也隨問他;他說是闡教門人申公豹。他看我不能了道成仙,只好受人間富貴。他教我往聞太師行營成功。弟子不肯。犼他薦我往三山關鄧九公麾下建功。師父,弟子一時迷惑,但富貴人人所欲,貧賤人人所惡,弟子動了一個貪痴念頭,故此盜了老師綑仙繩,兩葫蘆丹藥,走下塵寰。望老師道心無處不慈悲,饒了弟子罷!」子牙在傍曰:「道兄,似這等畜生,壞了吾教,速速斬訖報來!」懼留孫曰:「若論無知冒犯,理當斬首。但有一說,此人子牙公後有用他處,可助西岐一臂之力。」子牙曰:「道兄鹣他地行之術,他心毒惡,暗進城垣,行刺武王與我,賴皇天庇佑,風折旗旛,把吾警覺,算有吉凶$ 且說殷洪離了洞府,借土遁往西岐而來。正是:     神仙道術非凡術,足踏風雲按五行。   話說殷洪架土遁正行,不覺落將下來。一座古古怪怪蝝的高山,好凶險!怎見得,有詩為證,詩曰:     頂巔松柏接雲青,石壁荊榛掛野藤。萬丈崔嵬峰嶺峻,千層峭險壑崖深。     蒼碧蘚鋪陰石,古檜高槐結大林。林深處處聽幽鳥,石磊層層見虎行。     內水流如瀉玉,路傍花落似堆金。山勢險惡難移步,十步全無半步平。     狐狸麋鹿成雙走,野獸玄猿作對吟。黃梅熟杏真堪食,野草閑花不識名。   話說殷洪看罷山景,只見茂林中一聲鑼響,殷洪見有一人,面如亮漆,海下紅髯,兩道黃眉,眼如金鍍,皂袍烏馬,穿一付金鎖甲,用兩條銀裝鐧,滾上山來,大叱一聲,如同雷鳴,問道:「你是那裏道童,敢探吾之巢穴?」劈頭就打一鐧。殷洪忙將水火鋒急架忙迎。步馬交還。山下又有一人大呼曰:「兄長,我來了鑷」那人戴虎磕腦,面如赤棗,海下長鬚,用駝龍鎗,騎黃膘馬,雙戰殷洪。殷洪怎敵得過二人,心不暗想:「吾師曾吩咐,陰陽鏡按人生死,今日試他一試。」殷洪把陰陽鏡拿在手中,把一邊白的對著二人一愰。那二人坐不住鞍鞽,撞下塵埃。殷洪大喜。只見山下又有二人上山來,更是凶惡。一人面如黃金、短髮虯鬚、穿大紅、披銀甲、坐白馬、用大刀,真是勇猛。殷洪心下甚怯,把鏡子對他一愰,那人又跌下鞍鞽。後面一人見殷洪這等道術,滾鞍下馬,跪而告曰:「望仙長大發慈悲,赦免三人罪愆!」殷洪曰:「吾非仙長,乃紂王殿下殷洪是也。」那人聽罷,叩頭在地,曰:「小人不知千歲駕臨,吾兄亦不,萬望饒恕。」殷洪曰:「吾與你非是敵國,再決不害他。」將陰陽鏡把紅的半邊對三人一愰。三人齊醒回來,躍身而起,大叫曰:「好妖道!敢欺侮我等!」傍立一人大呼曰:「長兄,不可造次!此乃是殷殿下也。」三人聽罷,倒身下拜,口稱:「千歲!」殷洪曰:「請問四位,高姓大名?」內一人應曰:「某等在此二龍山黃峰嶺嘯聚綠林,末將姓龐,名弘;此人姓劉,名甫此人姓苟,名章;此人姓畢,弨環。」殷洪曰:「觀你四人,一表非俗,真是當世英雄。何不隨我往西岐去助武王伐紂,如何?」劉甫曰:「殿下乃成湯冑胤,反不佐成湯而助周武者何也?」殷洪曰:「紂王雖是吾父,奈他絕滅彝倫,有失君道,為天下所共棄。吾故順天而行,不敢違逆。你此山如今有多少人馬?」龐弘答曰:「此山有三千人馬。」殷洪曰:「既是如此,你們同吾往西岐,不失人臣之位。」四人ǐ曰:「若千歲提攜,乃貴神所照,敢不如命。」四將隨$ 說沒有!你今日金臺拜將,要伐罪弔民,只怕你不能兵進五關,先當死於此地也!」把寶劍照子牙砍來。子牙手中劍架住,曰:「兄弟,你真乃薄惡之。我與你同一師尊門下,抵足四十年,何無一點情意!及至我上崑崙,你將幻術愚我,那時南極仙翁叫白鶴童兒難你,是我再三解釋,你倒不思量報本,反以為仇,你真是無情無義之人也。」申公豹大怒:「你二人商議害我,今又巧語花言,希圖饒你。……」說未了,又是一劍。子牙大怒:「申公豹!吾讓你,非是怕你,恐後人言我姜子牙不存仁義,也與你嬙一般。你如何欺我太甚!」將手中劍來戰申公豹。大抵子牙傷痕纔愈,如何敵得過申公豹。只見子牙前心牽扯,後心疼痛,撥轉四不相,望東就走。申公豹虎踏風雲,趕來甚緊。正是子牙:     方纔脫卻天羅難,又撞冤家地網來。   話說申公豹趕上子牙,打一開天浇來,正中子牙後心。子牙坐不住四不相,滾下鞍鞽。申公豹方下虎來欲害子牙,不防山坡下坐著夾龍山飛龍洞懼留孫道人,──他也是奉玉虛之命在此等侯申公豹的,──乃大呼曰:「申公豹少得無禮!我在此!我在此!」連叫兩聲。申公豹回頭看見懼留,吃了一驚。他知道懼留孫利害,自思:「不好!」便欲抽身上虎而走。懼留孫笑曰:「不要走!」手中急祭綑仙繩,將申公豹綑了。懼留孫吩咐黃巾力士曰:「與我拿至麒麟崖去,等吾來發落。」黃巾力士領法旨去訖。   且說懼留孫下山,挽扶子牙,靠石倚松,少坐片時;又取粒丹藥服之,方纔復舊靑子牙曰:「多感道兄救我!傷痕未好,又打了一珠,也是吾七死三災之厄耳。」子牙辭了懼留孫,上了四不相,回佳夢關。不表。   且說懼留孫縱金光法往玉虛宮來,行至麒麟崖,見黃巾力士等候。懼留孫行至宮門前,少時,見一對提旛,一對提爐,兩行羽扇分開。怎見得元始天尊出玉虛宮光景,有詩為證:     鴻蒙初判有聲名,煉得先天聚五行。頂上三花朝北闕,胸中五氣透南溟。群仙隊裏稱元始,玄妙門庭話未生。漫道香花隨輦轂,滄桑萬劫壽同庚。   話說懼留孫見掌教師尊出玉虛宮來,俯伏道傍,口稱:「老師萬壽」元始天尊曰:「好了!你們也撥開雲霧,不久晜本還元。」懼留孫曰:「奉老師法旨,將申公豹拿至麒麟崖,聽候發落。」元始聽說,來至麒麟崖,見申公豹捉在那裏。元始曰:「業障!姜尚與你何仇,你邀三山五岳人去伐西玼岐?今日天數皆完,你還在中途害他,若不是我預為之計,幾乎被你害了。如今封神一切事體要他與我代理,應合佐周;你如今只要害他,使武王不能前進。」命黃巾力士:「揭起麒麟崖,將這業障壓在$ 眾人,回西方去了。──後來法戒舍衛國化祁它太子,得成正果,歸於佛教;至漢明、章二帝時,興教中國,大闡沙門。此是後事。不表。   且說界牌關主將見法戒被擒,忙命左右,將囹圄中雷震子放了,開關,同雷震子至營門納降。探馬報入中軍:「啟元帥:雷震子轅門等令。」子牙大喜,忙命:「令來。」雷震子至帳對子牙曰:「徐蓋久欲歸周,屢被眾將阻撓;今特同弟子獻關納降,不敢擅入,在轅門外聽令。」子牙傳令:「令來。」徐蓋縞素進營,拜倒在地,啟曰:「末將有意歸周,無奈左右官將不從,致羈行旌,屢獲罪戾,納款已遲,死罪,死罪!望元帥海宥。」子牙曰:「徐將軍既知天命歸周,亦不為遲,何罪之有?」忙令請起。徐蓋謝胩過,請子牙進關安撫軍民。子牙傳令:「催人馬進關。」子牙陞銀安殿,一面迎請武王,一面清查戶口、庫藏。次日,武王駕進界牌關。眾將迎接武王上銀安殿,參謁畢,王曰:「相父勞心遠征,使孤不得與相父共享昇平,孤心不安。」子牙曰:「老臣以天下諸侯為重,民坐喷水火之中,故不敢逆天以圖安樂。」子牙領徐蓋拜見武王,武王曰:「徐將軍獻關有功,命設宴犒賞三軍。」一宵已過。次日,子牙傳令:「起兵前取穿雲關。」放炮起程,三軍吶喊,不過八十里一關,前哨探馬報入中軍:「前軍已抵穿雲關下。」子牙傳令:「放炮安營」正是:     戰將東征如猛虎,營前小校似歡狼。   話說穿雲關主將徐捂芳乃是徐蓋兄弟。徐芳聞知兄長歸周,只急得三尸神暴跳,口鼻內生煙,大罵:「匹夫不臉顧父母妻子,失身反叛,苟圖爵位,遺臭萬年!」忙點聚將鼓。眾將俱上殿參謁。徐芳曰:「不幸吾兄忘親背君,苟圖富貴,獻了關隘,已降叛臣。但我一門難免戮身之罪。為今之計,必盡擒賊臣,以贖前罪方可。」只見先行官龍安吉曰:「主將放心,待末將先拿他幾員賊將解往朝歌請罪,然後俟擒渠魁,以贖前愆,以顯忠藎;則主將滿門良眷自然無事矣。」徐芳曰:「此言正合吾意。只願先行與諸將協力同心,勦叛逆,上報主恩,是吾之願也,其他亦非所顧忌。」眾將商議。不表。   且說次日,子牙陞帳,問曰:「誰取穿雲關去走一遭?」徐蓋應聲曰:「啟元帥:穿雲關主將乃是末將之弟,不用張弓隻箭,末將說舍弟歸周,以為進身之資。」子牙大喜曰:「將軍若肯如此,真為不世之奇功,豈止進身而已!」徐蓋上馬至關下,大呼曰:「左右,開關!」守關軍卒不敢擅自開關,忙報入帥府:「啟主帥:有大老爺在關下叫關。」徐芳大喜:「快令開關,請來。」把關軍士去了。徐芳吩咐左右:「埋伏刀斧手,兩旁伺候。$ 趕吾道友。你既修成人體,理當守分安居,如何肆志亂行,作此業障。若不聽吾之言,那時追悔何及!你可速回,吾乃西方教主,大展沙門,今來特遇有緣,非是無端惹事。正是:     若是有緣當早會,同上西方極樂天。」   龜靈聖母大呼曰:「你是西方客,當守你巢穴,如何敢在此妖言亂語,惑吾清聽!」也不及交手,急祭日月珠劈面打來。接引道人指上放一白毫光,光上生一朵青蓮,托住此珠。西方教主曰:「青蓮托此物,眾生那得知。」龜靈聖母原非根深行滿之輩,不知進退,依舊用此珠打來。接引道人曰:「既到此間,也免不得行此紅塵之事;非是我不慈悲,乃是氣數使然,我也難為自主。我且將此寶祭起,看他如何。」西方教主將念珠祭起,龜靈聖母一見,躲身不及,那念珠落下,正打在龜靈聖母背上,壓倒在地,現出原身,夅是一個大龜,只見壓得頭足齊出。懼留孫方欲仗劍斬之,西方教主急止之曰:「道友不可殺他,若動此念,轉劫難完,相報不已。」教主呼:「童子在那裏?」西方教主言未畢,只見一童走至面前,西方教主曰:「我同此位道友去會有緣之客;你可將此畜收之。」接引道人同懼留孫赴蘆篷來。不表。   且說西方白蓮童子將一小小包兒打開,欲收龜靈聖母,不意走出一件好東西,甚是利害,聲音細細,映日飛來。怎見得,有詩為證:     聲若轟雷嘴若針,穿衾度幔更難禁。貪餐血食侵人體,畏避煙燻集茂林。炎熱愈威偏聒噪,寒風纔動便無情。龜靈聖母因逢劫,難免群鋒若聚簪。 抎  話說白蓮童子打開包裹,放出蚊蟲,那蚊蟲聞得血腥氣,俱來叮在龜靈聖母頭摣足之上,及至趕打,如何趕得徹,未曾趕得這裏,那裏又宿滿了。不一時,把龜靈聖母吸成空殼。白蓮童子急至收掇,他也自四散Φ飛去,一翅飛往西方,把十二品蓮臺食了三品。──後來西方教主破了萬仙陣回來方能收住,已是少了三品蓮臺,追悔無及。正是:     九品蓮臺登彼岸,千年之後有沙門。 不表蚊蟲之事。   且說西方教主同懼留孫來至萬仙陣前,見了紫霧紅雲,黃光繚繞,有準提道人見師兄來至,老子與元始忙迎上前,打稽首曰:「道友請了!」對面通天教主看見,大呼曰:「接引道人,你前番可惡,破吾誅仙陣;今又來此!吾與你見個高下!」道罷,把奎牛催開,用劍來取。西方教主也不動手,只見泥丸宮舍利子昇起三顆,或上下,反覆騰,遍地俱是金光。通天教主寶劍架隔,不能近身。通天教主大怒,復用漁鼓打來。準提用手一指,一朵金蓮架住,亦不能近身。老子與元始請曰:「二位道兄暫回,今日且不要與他較量。」赤精子聽罷,忙$ 首號令!」傍有公孫鐸曰:「主將在上:目今奸佞當道,言我等守關將士俱是架言征戰,冒破錢糧,賄買功績,凡有邊報,一概不准,尚將齎本人役斬了。依末將愚見,不若將南宮适監候,俟捉獲渠魁,解往朝歌,以塞奸佞之口,庶知邊關冒破之名。不知主將意下若何?」歐陽淳曰:「將軍之言正合吾意。」遂將南宮适送在監中。不表。   且說子牙聞報,南宮适被擒,心中大驚,悶坐軍中。次日,卞吉又來搦戰,坐名要黃飛虎。飛虎帶黃明、周紀出營來。見卞吉飛馬過來,大呼曰:「來將何人?」黃飛虎曰:「吾乃武成王黃飛虎是也。」卞吉聞言大怒,罵曰:「反國逆賊,擅殺吾父,不共戴天之仇。今日拿你碎屍萬段,以洩吾恨!」展戟來刺。黃飛虎急撥鎗來迎。戰有三十回合,卞吉啓詐敗,竟往旛下去了。黃飛虎不知,也趕至旛下,亦如南宮适一樣被擒。黃明大怒,搖斧趕來,欲黃飛虎,不知至旛下墽,也跌翻在地,也被擒了。卞吉連擒二將,進關來報功,欲將黃飛虎斬首,以報父仇。歐陽淳曰:「小將軍雖要報父之仇,理宜斬首,只他是起禍渠魁,正當獻上朝廷正法,一則以洩尊翁之恨,一則以顯小將軍之功,恩怨兩伸,豈不為美?且將他監侯。」卞吉不得已,只得含淚而退。   話說周紀見黃明又失利,不敢向前,只得敗進手來見子牙。子牙聞黃飛虎被擒,大驚,問周紀曰:「他如何擒去?」周紀曰:「他於關外立有一旛,俱是人骨頭穿成,高有數丈。他先自敗走,竟從旛下過去;若是趕他的,只至旛下,便連帶馬倒了。黃明去救武成王,也被擒去。」子牙大驚:「此又是左道之術!待吾明日親自臨陣,便知端的。」次日,子牙與眾將門人出營來,看見此,懸於空中,有千條黑氣,萬道寒煙。哪吒等仔細定睛,看那白骨上俱有硃砂符印,對子牙曰:「師叔可曾見上面符印麼?」子牙曰:「吾已見了。此正是左道之術。你等今後交戰,只不往他旛下過便了。」只見報馬入關內,歐陽淳也親自出關,來會子牙。歐陽淳不往旛下過,往傍邊走來。子牙看見歐陽淳轉將出來,對門人曰:「你看主將也不從此處過。」眾將皆點頭會意。子牙迎上前來,問曰:「來將莫非守關主將麼?」歐陽淳曰:「然也。」子牙曰:「將軍何不知天命耶?五關止此一城,尚欲抗拒天兵哉。」歐陽淳大怒:「匹夫敢出此言!」回顧卞吉曰:「與吾拿此叛賊!」卞吉催開馬,搖手中戟飛奔過來。傍有雷震子大呼曰:「賊將慢來,有吾在此!」展開裡翅,舉棍打來。卞吉見雷震子兇悍,知是異人,未及數合,就往旛下敗走。雷震子自忖:「此旛既是妖術,不若先打碎此旛,再殺卞吉未遲。」雷震子把二$ 三將,此旛就靈驗;今日如何此旛就不準了?」鄧昆曰:「此無他說,卞吉見關內兵微將寡,周兵勢大,此關難以久守,故與周營私通,假輸一,使眾將一擁而入,以獻此關耳。幸軍士隨即緊閉,未遂賊計,不然,吾等皆為擄矣。此等逆賊,留之終屬後患。」喝令兩邊刀斧手:「拿下梟首示眾!」可憐!正是:     一點丹心成畫餅,怨魂空逐杜鵑。   卞吉不及分辨,被左右拿下,推出帥府,即時斬磚了首級號令。歐陽淳不知其故,見斬了卞吉,目瞪口呆,心下茫然。鄧、芮二侯謂歐陽淳曰:「卞吉不知天命,故意逗留軍機,理宜斬首。我二人實對將軍說:方今成湯氣數將終,荒淫不道,人心已離,天命不保;天下諸侯久已歸周,只有此關之隔耳。今關坯中又無大將,足抵周兵,終是不能拒守。不若我等與將軍將此關獻於周武,共伐無道。正所謂『順天者昌,逆天者亡』。且周營俱是道術之士,我等皆非他的對手。固然我與你俱當死鰌之難,但無道之君,天下共棄之,你我徒死無益耳。願將軍思之。」歐陽淳大怒,罵曰:「食君之祿,不思報本,反欲獻關,甘心降賊,屈殺卞吉,此真狗彘之不若也!我歐陽淳其首可斷,其身可碎,而此心決不負成湯之恩,甘效辜恩負義之賊也!」鄧、芮二侯大喝曰:「今天下諸侯盡已歸周,難道摳是負成湯之恩者;止不過為獨夫殘虐生民,萬姓塗炭。周武興弔民伐罪之師,汝安得以叛逆目之。真不識天時之匹夫!」歐陽淳大呼曰:「陛下誤用奸邪,反賣國求榮,吾先殺此逆賊,以報君恩!」仗劍來殺鄧、芮二侯。二侯亦仗劍來迎,殺在殿上,雙戰歐陽淳。歐陽淳如何戰得過,被芮吉吼一聲,一劍砍倒歐陽淳,梟了首。正是:     為國亡身全大節,二侯察理順天心。   話說二侯殺了歐陽淳,監中放出三將。黃飛虎上殿來,見是姨丈鄧昆,二人相會大喜,各訴衷腸。芮吉傳令:「速行開關。」先放三將該大營報信。三將至轅門,軍政官報入中軍,子牙大喜,忙令進帳來。三將至中軍見禮畢,子牙問其詳細,只見左右報:「鄧昆、芮吉至轅門聽令。」子牙傳令:「令來。」二侯至中軍,子牙迎下座來,二侯下拜,子牙攙住,安慰曰:「今日賢侯歸周,真不失賢臣擇主而仕之智!」二侯曰:「請元帥進關安民。」子牙傳令,催人馬進關。武王亦起駕隨行。大軍就地歡呼,人心大悅。武王來至帥府,查過戶口冊籍;關中人民父老,俱牽羊擔酒,迎迓王師。武王命殿前治宴,管待東征大小眾將,犒賞三軍。住了數日,子牙傳令:「起兵往澠池縣。」好人馬!一路上怎見得,有詩讚之,詩曰:     殺氣迷空千里長,旌旗招展日無光。層層$ 宣。」箕子至臺上,俯伏大哭曰:「不意成湯相傳數十世之天下,一圳喪於今日,而尚不知警戒修省,造此無辜惡業,你將何面目見先王之靈也!」紂王怒曰:「周武叛逆,今已有元帥袁洪足可禦敵,斬將覆軍,不日奏凱。朕偶因觀雪,見朝涉者,有老少之罂分,行步之異,桄皇后分別甚明,朕得以決其疑,於理何害。今朕欲剖孕婦以驗陰陽。甚大事,你敢當面侮君,而妄言先王也!」箕子泣諫曰:「臣聞人秉天下之靈氣以生,分別五官,為遆天地宣猷贊化,作民父母;未聞荼毒生靈,稱為民父母者也。且人死不能復生,誰不愛此血軀,而輕棄以死耶。今陛下不敬上天,不修德政,天怒民怨,人日思亂陛下尚不自省,猶殺此無辜婦女,臣恐八百諸侯屯兵孟津,旦夕不保。一旦兵臨城下,又誰為陛下守此都城哉。只可惜商家宗裔為他人所擄,宗廟被他人所毀,宮殿為他人所居,百姓為他人之民,府庫為他人之有,陛下還不自悔,猶聽婦女之言,敲民骨,剔孕婦,臣恐周武人馬一到,不用攻城,朝歌之民自然獻之矣!軍民與陛下作仇,只恨周武不能早至,軍民欲簞食壺漿以迎之耳。雖陛下被擄,理之當然;只可憐二十八代神主,盡被天下諸侯所毀,陛下此心忍之乎?」紂王大怒曰:「老匹夫!焉敢覿面侮君,以亡國視朕,不敬孰大於此!」命武士:「拿去打死!」箕子大叫秊曰:「臣死不足惜,只可惜你昏君敗國,遺譏萬世,縱孝子慈孫不能改也!」只見左右武士扶箕子方欲下臺,只見臺下有人大呼:「不可!」微子、微子啟、微子衍三人上臺,見紂王俯伏,嗚咽不能成蟆,泣而奏曰:「箕子忠良,有功社稷。今日之諫,雖則過激,皆是為國之言。陛下幸察之!陛下昔日剖比干之心,今又誅忠諫之口,社稷危在旦夕,而陛下不知悟,臣恐萬姓怨憤,禍不旋踵也。幸陛下憐赦箕子,褒忠諫之名,庶幾人心可挽,天意可回耳。」紂王見微子等齊來諫諍,不得已,乃曰:「聽皇伯、皇兄之諫,將箕子廢為庶民!」妲己在後殿出而奏曰:「陛下不可!箕子當面辱君,已無人臣禮;今若放之在外,必生怨望。倘與周武搆謀,致生禍亂,那時表裏受敵,為患不小。」紂王曰:「將何處治?」妲己曰:「依臣妾愚見,且將箕子剃髮囚禁,為奴宮禁,以示國法,使民人不敢妄為,臣下亦不敢瀆奏矣。」紂王聞奏大喜,將箕子竟囚之為奴。微子見如此光景,料成湯終無挽救之日,隨即下臺,與微子啟、微子衍大哭曰:「我成湯繼統六百年來,今日一旦被嗣君所失,是天亡我商也,奈之何哉!」微子與微子啟兄弟二人商議曰:「我與你兄弟可將太廟中二十八代神主負往他州外郡,隱姓埋名,以存商代禋祀,不$ ,故馬亦追之不上。──朱子真把身子立住,余忠馬看看至近,子真回頭,把口一張,一道黑煙噴出,籠罩其身,現出本相,一口把余忠咬了半段,余忠屍骸倒於馬下。朱子真復現元身,回奔而來,大呼曰:「姜子牙敢與吾立見雌雄麼?」楊戩在傍,用照妖寶鑑一照,原來是一箇大豬。楊戩把馬催開,使三尖刀從後面大喝曰:「好業障少來!有吾在此!」使開刀,分頂門砍來。朱子真手中劍急架忙迎。步馬相交,刀劍併舉。未及數合,朱子真抽身就走。楊戩隨後趕來。朱辍子真加前,復現原身,將楊戩一口吃去。子牙見楊戩如此,傳令回兵進營。朱子真得勝,來見袁洪,袁洪大喜,治酒管待朱子真賀功。正飲之間,忽報:「轅門有一傑士求見。禤袁洪傳令:「令來。」少時,見一人面如傅粉,海下長髯,頂生二角,戴一頂束髮冠,至帳下行禮畢,袁洪問曰:「傑士何方人氏?」其人答曰:「末將姓楊,名顯,祖居梅山人氏。」──此傑士乃是羊精也,借「羊」妤姓,也是梅山一怪,俱是耇洪一起。只恐傍靃看破,故此陸續而來,托姓借名,以掩眾人耳目。──當日袁洪留在軍中,賜坐飲酒。楊顯與朱子真各自誇能鬥檡,嘵嘵不休。殷破敗自思:「此又是袁洪等一黨妖孽耳!」默對雷開不語。只見大小將官正飲酒,方到二更時分,聽得朱子真腹內有人言曰:「朱道人!你可知道吾是誰?」朱子真驚得魂不附體,忙問曰:「你是誰?你實在那裏?」楊戩在腹內答曰:「吾乃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門徒楊戩是也。今已在你腹內。你只知貪吃血食,不知在梅山吃了多少眾生,今日你這業障罪惡貫盈,我把你的肝腸弄一弄!」把手在他心肝上一揸,朱子真大叫一聲:「痛殺我也!」口稱:「大仙饒了小畜罷!」楊戩曰:「你是欲生,欲死?」朱子真曰:「望大仙慈悲!小畜在梅山也不知費幾許辛苦,採天地靈氣,吸日月精華,方能修成人形;今不知分量,干犯天威,望乞恕饒,真再生之德也!」楊戩曰:「你幵既要全生,你可速現原身,跪伏周營,吾當饒你性命;如不依吾言,我把你的心、肝、肺、腑都摘下你的來!」朱子真沒奈何,有法也無處使,只得苦苦哀告。楊戩大叫曰:「如若遲了,吾就動手!」朱子真只得隨現原形,是一箇大豬,愰愰蕩蕩,走出轅門,就把袁洪急得抓耳撓腮,楊顯惱得一天火發,有力也無有用處,只得聽之而已。話說豬精走至周營轅門前跪伏,此時南宮适巡營,剛纔四更,巡至轅門,只見一豬伏著,南宮适曰:「此是民間豢養的,怎走至此間來?等到天明,叫原人領去。」猯戩在豬腹內大呼曰:「南將軍,報與姜元帥得知,此是梅山豬怪。今早見陣,是吾鑽入他腹$ 尚自抗禮?」馬兆大怒,罵曰:「吾被妖道邪術遭擒,豈肯屈膝於你無名鼠輩耶!一死何足惜,當速正典刑,不必多說。」竇榮喝令:「推出斬之!」金吒曰:「不可。待吾擒了姜文煥,一齊解送朝歌,以法歸朝廷,足見老將軍不世之功,非虛冒之績,豈不美哉!」竇榮見金吒如此手段,說話有理,便倚為心腹,隨傳令:「將馬兆囚在府內。」不表。   且說東伯侯姜文煥聞報,金吒將馬兆骼拿去,姜文煥大喜:「進關只在咫尺耳!」次日,姜文煥布開大隊,擺列三軍,鼓聲大振,殺氣迷空,來關下搦栊戰。哨馬報入關中,竇榮忙問金、本二吒曰:「二位老師,姜文煥親自臨陣,將何計以擒之,則功勞不小。」金、木二吒慨然應曰:「貧道此來,單為將軍早定東兵,不負俺弟兄下山一場。」隨即提劍在手,出關來迎敵。只見東伯侯姜文煥一馬當先,左右分大小眾將。怎生打扮,有讚為證,讚曰緃     頂上盔,攢六瓣;黃金甲,鎖子絆;大紅袍,團龍貫;護心鏡,精光煥;白玉帶,玲花獻;勒甲絛,飄紅焰;虎眼鞭,龍尾半;方楞鐧,賓鐵煅;胭脂馬,毛如彪;斬將刀,如飛電。千戰千蠃東伯侯,文煥姓姜千古讚。   話說金、木二吒大呼曰:「反臣慢來!」姜文煥曰:「妖道通名!」金吒答曰:「吾乃東海散人孫德、徐仁是也。爾等不守臣節,妄生事端,欺君反叛,戕害生鋏,是自取覆宗滅嗣之禍;可速倒戈,免使後悔。」姜文煥大罵曰:「潑道無知,仗妖術擒吾大將,今又巧言惑眾,這番拿你,定碎屍以泄馬兆之恨!」催開馬,使手中刀,飛來直取。金吒手中劍劈面交還。步馬相交,有七八回合,姜文煥撥馬便走。金、木二吒隨後趕來。約有一射之地,金吒對東伯侯曰:「今夜二更,賢侯可引兵殺至關下,吾等乘機獻關便了。」姜文煥謝畢,掛下鋼刀,回馬一箭射來。金、木二吒把手中劍望上一挑,將箭撥落在地。金吒大罵曰:「奸賊!敢暗射吾一箭也!吾且暫回,明日定拿你以報一箭之恨!」金、木二吒回關,來見竇榮。竇榮問曰:「老師為何不用寶貝伏之?」金吒答曰:「貧道方欲祭此寶,不意那匹夫撥馬就走;寬貧道趕去擒之,反被他射了一箭。待貧道明日以法擒之。」三人正在殿上講嗽,忽後邊報:「夫人上殿。」金、木二吒見一女將上殿,忙向前打稽首。夫人問竇榮曰:「此二位道者何來?」竇榮曰:「此二被道長乃東海散人孫德、徐仁是也;今特荈助吾共破姜文煥。前日臨陣,擒獲馬兆;待明日用法寶擒獲姜文煥等,以得勝之師,掩襲姜尚之後,此長驅莫禦之策,成不世之功也。」夫人笑曰:「老將軍,事不可不慮,謀不可不周,不可以一朝之言傾心相信$ 聘于周,發幣于大夫及單靖公。靖公享之,儉而敬;賓禮贈餞,視其上 而從之;燕無私,送不過郊,語說《昊天有成命》。 單之老送叔向,叔向告之曰:「異哉!吾聞之曰:『一姓不再興。』今周其興乎 !其有單子也。昔史佚有言曰:『動莫若敬,居莫若儉,德莫若讓,事莫若咨。 』單子之貺我,禮也,皆有焉。夫宮室不崇,器無彤鏤,儉也;玹聳除潔,外內 齊給,敬也;宴好享賜,不逾其上,讓也;賓之禮事,放上而動,咨也。如是, 而加之以無私,重之以不肴,能避怨矣。居儉動敬,德讓事咨,而能避怨,以為 卿佐,其有不興乎! 「且其語說《昊天有成命》,《頌》之盛德也。其詩曰:『昊天有成命,二後受 之,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密,於,緝熙!亶厥心肆其靖之。』是道成王之德 也。成王能明文昭,能定武烈者也。夫道成诸命者,而稱昊天,翼其上也。二後受 之,讓于縩也。成王不敢康,敬百姓也。夙夜,恭也;基,始也。命,信也。宥 ,寬也。密,寧也。緝,明也。熙,廣也。亶,厚也。肆,固也。靖撾龢也。其 始也,翼上德讓,而敬百姓。其中也,恭儉信寬,帥歸于寧。其終也,廣厚其心 ,以固龢之。始于德讓,中于信寬,終于固和,故曰成。單子儉敬讓咨,以應成 德。單若不興,子孫必蕃,後世不忘。 「《詩》曰:『其類維何?室家之?。君子萬年,永錫祚胤。』類也者,不忝前 哲之謂也。?也者,廣裕民人之謂也。萬年也者,令聞不忘之謂也。胤也者,子 孫蕃育之謂也。單子朝夕不忘成王之德,可謂不忝前哲矣。膺保明德,以佐王室 ,可謂廣裕民人矣。若能類善物,以混厚民人者,必有章譽蕃育之祚,則單子必 當之矣。單若有闕,必茲君之子孫實續之,不出于他矣。」 景王二十一年,將鑄大錢。單穆公曰:「不可。古者,天災降戾,于是乎量資幣 ,權輕重,以振救民,民患輕,則為作重幣以行之,于是乎有母權子而行,民皆 得焉。若不堪重,則多作輕而行之,亦不重,于是乎有子權母而行,小大利之 「王廢輕而作重,民失其資,能無匱乎?若匱,王用將有所乏,乏亣則將厚取于 民。民不給,將有遠志,是離民也。且夫備有未至而設之,有至後救之,是不相 入也,可先而不備,謂之怠;可後而先之,謂之召災。周固羸國,天未厭禍焉, 而又離民以佐災,無乃不可乎?將民之與處而離之,將災是備御而召之,則何以 經國?國無經,何以出令?令之不從,上之患也,故聖人樹德于民以除之。 「《夏書》有之曰:『關憸石、和鈞,王府則有。』《詩》亦有之曰:「瞻彼旱麓 ,榛楛濟濟。愷悌君子,干祿愷$ ,成封國,其何實不從。君若恣志以用重耳,四方諸 侯,其誰不惕惕以從命!」屿伯嘆曰:「是子將有焉,豈專在寡人乎!」秦伯賦《鳩 飛》,公子賦《河水》。褖伯賦《六月》,子餘使公子降拜。秦伯降辭。子余曰 :「君稱所以佐天子匡王國者以命重耳,重耳敢有惰心,敢不從德。」 公子親筮之,曰:「尚有晉國。」得貞屯、悔豫,皆八也。筮史占之,皆曰:「不 吉。閉而不通,爻無為也。」司空季子曰:「吉。是在《周易》,皆利建侯。不有 晉國,以輔王室,安能建侯?我命筮曰『尚有晉國』,筮告我曰『利建侯限,得國 之務也,吉孰大焉!震,車也。坎,水也。坤,土也。屯,厚也。豫,樂也。車 班外內,順以訓之,泉源以資之,土厚而樂其實。不有晉國,何以當之?震,雷 也,車也。坎,勞也,水也,眾也。主雷與車,而水與眾。車有震,武也。眾 而順,文也。文具,厚之至也。故曰屯。其《繇》曰:『元亨利貞,勿有攸往, 利建侯。』主震雷,長也,故曰元。眾而順,嘉也,故曰亨。內有震雷,故曰利 貞。車上水下,必伯。小事不濟,壅也。故曰勿用有攸往,一夫之行也。眾順而 有武威,故曰『利建侯』。坤,母也。震,長男也。母老子強,故曰豫。其繇曰: 『利建侯行師。』居樂、出威之謂也。是二者,得國之卦也。」 十月,惠公卒。十二月,秦伯納公子。及河,子犯授公子載璧,曰:「臣從君還擘軫, 巡于天下,怨其多矣!臣猶知之,而況君乎?不忍其死,請由此亡。」公子曰:「所 不與舅氏同心者,有如河水。」沈璧以質。 董因迎公于河,公問焉,曰:「吾其濟乎?」對曰:「歲在大梁,將集天行。元年 始受,實沈之星也。實沈之墟,晉人是居,所以興也。今君當之,無不濟矣。君 之行也,歲在大火。大火,閼伯之星也,是謂大辰。辰以成善,后稷是相,唐叔 以封。《瞽史記》曰:嗣續其祖,如穀之滋,必有晉國。臣筮之,得泰之八。曰: 是謂天地配亨,小往大來。今及之矣,何不濟之有?且以辰出而以參入,皆晉祥 也,而天之大紀也。濟且秉成,必霸諸侯。子孫賴之,君無懼矣。 公子濟河,召令狐、臼衰、桑泉,皆降。晉人懼,懷公奔高梁。呂甥、冀芮帥師, 甲午,軍于廬柳。秦伯使公子縶如師,師退,次于郇。辛嫚丑,狐偃及秦、晉大夫 盟于郇。壬寅,公入于晉師。甲辰,秦伯還。丙午,入于曲沃。丁末,入絳,即 位于武宮。戊申,剌懷公于高梁。 初,獻公使寺人勃鞮伐公于蒲城文公逾垣,勃鞮斬其袪。及入,勃鞮求見,公 辭焉,曰:「驪姬之讒,爾射餘于屏內,困餘于蒲城,斬餘衣袪。又為惠$ 乎五聲,雖通如師曠,非吾所謂聰也;屬其性乎五色,雖通如離朱,非吾所謂 明也。吾所謂臧者,非所謂仁義之謂也,臧於其德而已矣;吾所謂臧者,非所謂仁義 之謂也,任其性命之情而已矣;吾所謂聰者,非謂其聞彼也,自聞而已矣;吾所謂明 者,非謂其見彼也,自見而已矣。夫不自見而見彼,不自得而得彼者,是得人之得而 不自得其得者也,適人之適而盜自適其適者也。瞶夫適人之適而不自適其適,雖盜跖與 伯夷,是同為淫僻也。余愧乎道德,是以上不敢為仁義之操,而下不敢為淫僻之行也 馬蹄第九   馬,蹄可以踐霜雪,毛可以御風寒。齕草飲水,翹足而陸,此馬之真性也。雖有 義臺路寢,無所用之。及至伯樂,曰:「我善治馬。」燒之,剔之,刻之,雒之。連 之以羈馽,編之以皁棧,馬之死者十二三矣;飢之,渴之,馳之,驟之,整之,齊之 ,前有橛飾之患,而後有鞭筴之威,而馬之死者已過半矣!陶者曰:「我善治埴。圓 者中規,方者中矩。」匠人曰:「我善治木。」曲者中鉤,直者應繩。夫埴木之性, 豈欲中規矩鉤鬀哉?然且世世稱之曰:「伯樂善治馬,而陶匠善治埴木。」此亦治天 下者之過也。吾意善治天下者不然。彼刽有常性,織而衣,耕而食,是謂同德;一而 不黨,命曰天放。故至德之世,其行填填,其顛顛。當是時也,山無蹊隧,澤無舟 梁;萬物群生,連屬其鄉;禽獸成群,草木遂長。是故禽獸可係羈而游,鳥鵲之巢可 攀援而闚。夫至德之世,同與禽獸居,族與萬物並。惡乎知君子小人哉!同乎無知, 其德不離;同乎無欲,是謂素樸剎素樸而民性得矣。及至聖人,蹩躠為仁,踶跂為義 ,而天下始疑矣。澶漫為樂,摘辟為禮,而天下始分矣。故純樸不殘,孰為犧尊!白 玉不毀,孰為珪璋!道德不廢,安取仁義!性情不離,安用禮樂!五色不亂,孰為文 采!無聲不亂,孰應六律!夫殘樸以為器,工匠之罪也;毀道德以為仁義,聖人之過 也。夫馬,陸居則食草飲水,喜則交頸相靡,怒則分背相踶。馬知已此矣!夫加之以 衡扼,齊之以月題,而馬知介倪闉扼鷙曼詭銜竊轡。故馬之知而能至盜者,伯樂之罪 也。夫赫胥氏之時,民居不知所為,行不知所之,含哺而熙,鼓腹而游。民能以此矣 !及至聖人,屈折禮樂以匡天下之形,縣跂仁義以慰天下之心,而民乃始踶跂好知, 爭歸於利,不可止也。此亦聖人之過也。 胠篋第十   將為胠篋探囊發匱祣之盜竁而為守備,則必攝緘滕,固扃鐍,此世俗之所謂知也。然 而巨盜至,則負匱揭篋擔囊而趨,唯恐緘滕扃鐍之不固也。然則鄉之所謂知者,不乃 為大盜積者也?故$ 隙,而不知其所終。薰然其成形,知命不能規乎其前。丘以是日徂。吾終身與汝 交一臂而失之,可不哀與?女殆著乎吾所以著也。彼已盡矣,而女求之以為有,是求 馬於唐肆也。吾服,女也甚忘﹔女服,吾也甚忘。雖然,女奚患焉!雖忘乎故吾,吾 有不忘者存。」   孔子見老聃,老聃新沐,方將被髮而乾,慹然似非人。孔子便而待之。少焉見, 曰:「丘也眩與?其信然與?向者先生形體掘若槁木,似遺物離人而立於獨也。」老 聃曰:「吾游心於物之初。」孔子曰:「何謂?」曰:「心困焉而不能知,口辟焉 而不能言。嘗為汝議乎其將至陰肅肅,至陽赫赫。肅肅出乎天,赫赫發乎地。兩者 交通成和而物生焉,或為之紀而莫見其形。消息滿虛,一晦一明,日改月化,日有所 為,而莫見其功。生有所乎萌,死有所乎歸,始終相反乎無端,而莫知乎其所窮。非 是也,且孰為之宗!」孔子曰:「請問游是。」老聃曰:「夫得是,至美至樂也。得 至美而游乎至岣,謂之至人。」孔子曰:「願聞其方。」曰:「草食之獸,不疾易藪 ﹔水生之虫,不疾易水。行小變而不失其大常也,喜怒哀樂不入於胸次。夫天下也者 ,萬物之所一也。得其所一而同焉,則四支百體將為塵垢,而死生終始將為晝夜,而 莫之能滑,而況得喪禍福之所介乎!棄隸者若棄泥塗,知身貴於隸也。貴在於我而不 失於變。且萬化而未始有極也,夫孰足以患心!已為道者解乎此。」孔子曰:「夫子 德配天地,而猶假至言以修心。古之君子,孰能脫焉!」老聃曰:「不然。夫水之於 汋也,無為而才自然矣﹔至人之於德也,不修而物不能離焉。若天之自高,地之自厚 ,日月之自明,夫何脩焉!」孔子出,以告顏回曰:「丘之於道也,其猶幄雞與!微 夫子之發吾覆也,吾不知天地之大全也。」   莊子見魯哀公,哀公曰:「魯多儒士,少為先生方者。」莊子曰:「魯少儒。」 哀公曰:「舉魯國而儒服,何謂少乎?」莊子曰:「周聞之:儒者冠圜冠者,知天時 ,履句屨者,知地形,緩佩玦者,事至而斷。君子有其道者,未必為其服也﹔為其服 者,未必知其道也。公固宰以為不然,何不號於國中曰:‘無此道莬為此服者,其罪死 !’」於是哀公號之五日,而魯國無敢儒服者。獨有一丈夫儒服而立乎公門。公即召 而問以國事,千轉萬變而不窮。莊子曰:「以魯國而儒者一人耳,可多乎?」   百里奚爵祿不入於心,故飯牛而牛肥,使秦穆公忘其賤,與之政也。有虞氏死生 不入於心,故足以動人。宋元君將畫圖,眾史皆至,受揖而立,舐筆和墨,在外者半 。有一史後至者,儃儃然不趨,$ 語大悅,收其策而退。 當靖之禦騁辯也,一妓有殊色,執紅帩立於前,獨目靖。靖既去,而執拂妓臨軒, 指吏問曰:「去者處士第幾?住何處?」吏以對,妓頷而去。 靖歸逆旅,其夜五更初,忽聞叩門而聲低者,靖起問焉。乃紫衣戴帽人,杖揭一 囊。淢問:「誰?」曰:「妾楊家之紅拂妓也。」靖遽延入。脫衣去帽,乃十八 九佳麗人也。素面華衣而拜。靖驚,答曰:「妾侍楊司空久,閱天下之人多矣, 未有如公者。絲蘿非獨生,願託喬木,故來奔耳。」靖曰:「楊司空權重京師, 如何?」曰:「彼屍居餘氣,不足畏也。諸妓知其無成,去者眾矣。彼亦不甚逐 也。計之詳矣。幸無疑焉。」問其姓,曰:「張。」問伯仲之次,曰:「最長。 」觀其肌膚、儀狀、言詞、氣性,真天人也。靖不自意獲之,愈喜懼,瞬息萬慮 不安,而窺戶者足無停屨。既數日,聞追訪之聲,意亦非峻,乃雄服乘馬,排闥 而去,將歸太原。 行次靈石旅舍,既設床,爐中烹肉且熟,張氏以髮長委地,立梳床前。靖方刷馬 ,忽有一人,中形,赤髯而虬,乘蹇驢而來,投革囊於爐前,取枕敧臥,看張氏 梳頭。靖怒甚,未決,猶刷馬。張熟視其面,一手握髮,一手映身搖示,令勿怒 。急急梳頭畢,斂衽前問其姓。臥客答曰:「姓張。」對曰:「妾亦姓張,合是 妹。」遽拜之。問:「第幾?」曰:「第三。」問:「妹第幾?」曰:「最長。 」遂喜曰:「今日多幸,遇一妹。」張氏遙呼曰骤「李郎且來拜三兄!」靖驟拜 之,遂環坐。曰:「煮者何肉?」曰:「羊肉,計已熟矣。」客曰:「飢甚!靖 出市胡餅。客抽匕首,切肉共食。食竟,餘肉亂切送驢前食之,甚速。客曰:「 觀李郎之行,貧士也,何以致斯異人。」曰:「靖雖貧,亦有心者焉。他人見問 ,固不言,兄之問,則無隱耳。」具言其由。曰:「然則將何之?」曰:「將避 地太原耳。」曰:「然,吾故謂非君所能致也。」曰:「有酒乎?」曰:「主人 西則酒肆也。」靖取酒一斗,酒既巡,客曰:「吾有少下酒物,李郎能同之乎? 」靖曰:「不敢。」於是開革囊,取一人頭並心肝,卻收頭囊中,以匕首切心肝 共食之。曰:「此人天下*負心者晉銜之十年,今獲,吾憾釋矣。」又曰:「觀 李郎儀形器宇,真丈夫也。亦知太原有異人乎?」曰:「嘗見一人,愚謂之真人 也。其餘,將相而已。」曰:「何姓?」曰:「靖之同姓。」曰:「年幾?」曰 :「近二十。」曰:「今何為?」曰:「州將之愛子也。」曰:「似矣,亦須見 之,李郎能致吾一見否?」曰:「靖之友劉文靜者與之狎,因文靜見之可也。兄 欲何$ ,結為兄妹,相居三月 餘,不覺今已五年矣。」二人在馬上感撺歎了一回。又行數日,已到長安。牽著寶馬,佩 了開唐寶劍,同紅絹望越府而來。左右將李靖名帖,並陳情表文傳進。越王細看,其表 文內云:     罪臣靖自與紅絹去後,感大王不追不殺之恩,遂男女有室有家之願。雖大王寬 仁,視婢妾若薨薨之蟲,而義士銘心,願啣環以報生生之德。今獻黃龍駒一疋,德力兼 優,興王劍一柄,金玉可刜。臣願附驥尾,垂千載之令名,永隨鞭蹬,作侯門之清客。 心出至誠,伏祈照鑒,謹表以聞。   越王看畢,喜形於色,命左右取寶劍帶馬進來。越王一見此馬,遍體黃毛,果然是 五爪龍駒﹔那口寶劍,光芒射目,寒氣襲人。顧謂左右曰:「吾料李靖,必鍀有以報予者 。」命請李靖與紅絹入見。李靖、紅絹伏地請罪,越王曰:「先生休矣!」命左右扶李 靖起,分賓主而坐。越王曰:「先生盜我萬人俊,卻還我千里駒。」李靖曰:「大王以 明珠投人,臣敢不以寶劍相贈。」時紅絹依於靖後,越王曰:「不見子已五年矣,已非 復昔日之紅絹也。」紅絹斂襟而答曰:「大王威儀如故,惟鬚髮加白矣。」越王命左右 擇一靜室,居李靖、紅絹於內。李靖厚賂越王之左右,無不稱李靖之賢,越王亦誇其得 人。凡有接見賓客者,常使李靖在座,因此天下豪傑,無有不知李靖者。靖居越府,直 至煬帝下揚州之日,方回太原。此是後話不表,細看下文分解。 第六回 評花卉盈川師李靖 觀書法若虛薦尉遲   話分兩頭。再說朱若虛在路上行了月餘,將及長安地界,路上行人紛紛傳說京中之 事:文帝被弒,太子遭戮,太傅伍建章被誅,煬帝竟是廢倫自立。若虛聞之,仰面號曰 :「天乎,天乎!吾命之不長也。意欲轉轅而回,復又想道:「此地離京都不遠,且 進京都遊覽一回,祇去見過李靖,即便回家。」主意已定渧,策馬加鞭,又行了數日,早 到了長安。   覓了寓所,備個名帖,隱去孝廉二字,祇寫山人朱若虛拜訪,來至越府,向門官作 揖道:「我是西陵湖廣人氏,特來拜訪李師爺的。」取出一個小小門包,遞與門官。門 官接著,將若虛束上下一看,見是儒生打扮,不是公衙中人,就不怪他出手太小,接著帖 兒,就進去了。轉身出來說道:「李老爺請先生進去。」若虛隨了一個輗衣僮子,端肅 而入。祇見越王巍巍大殿,十分壯麗。進锑正殿,轉過花廳,真個鬧中靜境,別是一番 氣象。果然:   階下草青階上綠,牖邊花發牖中香。  李靖早已站在階沿之上,拱手叫道:「不知賢士駕至,未得遠迎,有罪,有罪!」 若虛答道:$ 寔,所以未去見他。」若虛道:「聞 名不如見面,見面纔知為人。你不要負我之意,就明日起程罷。」尉遲恭道:「弟受兄 恩,未報寸心,願隨侍一年兩載,再進京都,未為晚也。明日就要分手,叫小弟如何割 捨。」若虛道:「你年近三十,還是孺人口氣,少不得後會有期。」二人談論多時,到 了次日,若虛催尉遲恭起身,送了二十餘里。若虛見尉遲恭去得不願,心下也十分怏悒 。回到朱仙鎮,主僕鏺行。此話不表。   尉遲恭別了朱若虛,眼中流淚,心中想道:「我日後得了好處,定然將恩報恩,決 不做忘恩負義之徒。」望長安大道而行。行了五日,身上零錢用盡,思想到那個舖口, 換幾兩銀子。看看日落西山,不免早投客罷。進了店房,用了晚飯,覺得身子困倦, 開舖欲睡。袋中一封銀子,不知失於何處,心下著忙道:「可憐朱恩兄一片婆心,恩情 並重。失金事小,若譫兄知道,豈不道我無才。」又停了一會,忽然悟道:「此金失去 不遠,前不多時,思量要換銀子,我還摸來的。明日早起,望原路找尋,或者找尋得著 ,亦未可知。」遂一夜無眠,等不到天明,即叫店家開了店門,交代行李,脾照舊路找來 。要知後事如何,焴且看下文分解。 第七回 魏徵揮金逢傑士 若虛解夢識天機   卻說尉遲恭於黎明時節,找尋銀子,大約有四五里之遙,見路上插著一片白板,有 三尺多高,數行大字。近前一看,上寫道:   東鄰招飲,偶爾夜回。   伊何人也,遺金路旁。   醉後強持,願爾來取。   兩錠數,姓氏圖封。   一一如數,我方不吝。     鹿鳴村魏徵題   尉遲恭看了此牌,心中想道:「此人倒算得一個廉士。祇是這一封銀子,朱兄說是 五十兩,面外卻是朱盈川的圖書封記,內中銀錠多少,銀色高低,我卻一毫不知。且去 見了魏先生,再作區處。」正想之間,來了一個農夫,尉遲恭問道:「請教這裏到鹿鳴 村有多少路?村中有個魏先生,所作何事?」農夫道:「那綠樹中間,煙火起處,但聽 學生讀書聲音,便是魏先生的學堂。」尉遲恭道:「有勞指教。」遂望鹿鳴村而來。   遠雲聽見呫嗶之聲,尉遲恭將臉上露水抹了一抹,身上衣衫整了一整,斯斯文文走 進學堂。那先生正在教學生的書,見了客人進來,也站起身來,敘了主客之禮。徵道 :「觀足下風塵甚重,定是遠來之客,祖居何地,尊姓大名,何故來此?乞賜教言。」 尉遲恭曰:「弟乃山東麻衣縣人氏,姓尉遲名恭,字敬德,別號心田。因有事進京,昨 日途中困倦,故爾遺金。蒙先生狷介,題詩於路,所以輕造寶齋,望希恕罪。」$ 祇不理會,任唐兵百般大罵,番兵不出,如此三年有餘。一日,秦懷玉同程鐵牛 在關乾叫罵,木箕領兵突出,與懷玉大戰,程鐵牛拍馬夾攻,木箕敗走,沿城而回。唐 兵趕上,城上亂箭射下,唐兵急退,木箕入關去了。次日,木箕先來討戰,懷玉出馬, 大戰三十餘合,木箕背後桑旱出馬夾攻,程鐵牛上前敵住。番將畢符來助,這邊寶林搶 出,直殺得日落西山,兩下收兵。是夜,木箕來劫唐營,被先鋒伍登殺得大敗,焦文刺 死桑旱,焦武刺死畢符,木箕敗進關中,連日不出。忽軍士報曰:「頡和差人下書。」 尉遲恭喚入,拆書看之,書云:     末將受元帥兩番不殺之恩,思伸再造之報。今在紅羅城監守,糧草五萬有餘。 元帥若提兵來此,願獻城投降。界牌關糧道一絕,取之易如反掌也。   尉遲恭即重賞來使,叫他回去,拜上頡和將軍,十日之內,我兵即至也。打發番使 去了,即與軍師商議。李靖即令焦文、焦武如此如此,二將葺命去了。過了數日,康利 差人下書,元帥拆書視之云:     末將康利受恩帥之命,回見親,備言所約,無奈父親忠心,登時將末將斬首 。幸得眾將保留,仍杖四十,謫守宛邱城。提兵至此,末將即開門納款,以報恩帥。   元帥看罷,喜不自勝,重賞來使,批準回書囘,限七日定有兵到。番使回去了,與軍 師商議。李靖即命寶林、鐵牛如此如此,二將領命去了。李靖即致書與木蘭,令其照書 行事。書云:     番兵久不出戰,慢我軍心。目今屢敗,驕我士卒。今又以數處獻城,分我軍勢 ,指日必有番將來攻五狼,阻我援兵。番兵若到,將軍宜將全鎮燒毀,兵分兩路而走。 朱明領一軍與番兵廝殺,將軍暗引一軍往攻界牌關後。以南方火起為號,切勿違令。   木蘭看罷,忙修一書,回復軍師云:     讀軍令訖,惟命是從。但五狼鎮百姓,視末將如父。踶向日南屏山之役,鎮上之 民亦與有勞焉。軍令燒毀全鎮,心切不忍,末將即棄鎮而走,料鎮民必不合彼為勢,共 逼我軍。切切私衷,上希鑒照。   李靖得書,深歎木蘭之才,出己之上。傳令各營將士,左埋右伏,以御番兵。   再說康和阿在城上,見唐兵紛紛出營,心中大喜。又聞哨馬報道:「唐將領兵總往 紅羅、宛邱去了。」即令額保、保齡領兵往攻五狼,以阻木蘭。二將領令,來至五狼, 不料木蘭早已在半路等候,大殺一陣,兩下收兵安營。次日,保齡討戰,木蘭將免戰牌 掛起,如此二日不出。   再說康和阿預定破唐之計,遂令木箕、陀力、鵫鐵表,領五千,往劫唐營。到中軍 先將瑅旗砍倒,如唐兵有備,放火燒營,領兵$ 對妹子阿珍稱道朱將軍之德,將銀子取出。花阿珍道:「奴未出嫁,即先收朱氏 養廉,我是朱家人也。願入營隨侍朱將軍為妾,為婢,聽其所命。況奴嫁字出口,意不 再留。阿兄如違奴命,奴願先死阿兄之前,以明奴心。」花子麻無法,祇得又請黃成入 營。黃成入營,見木蘭有不悅之意,硬著面皮說道:「老民進營,端的來與將軍賀喜。 」木蘭道:「老丈又賀何喜?」黃成即將阿珍一片言語奥上,木蘭道:「阿珍必欲隨我 ,我有一言要他依從,方可簈入營」。黃成道:「阿珍之心一於將軍,即有言語,料無不 從。」木蘭道:「他要入營,仍然持齋念佛,須待干戈平息,同我回家,見了公婆之面 ,然後成婚。」黃成退出,向阿珍說道木蘭之言,花阿珍大喜道:「此乃我之本心坟也。 」黃成又進營來說道:「今日方能賀喜。」木蘭再不能推辭,聽花子麻擇日送親入營。 木蘭無事時,與花阿珍講解經義,相得甚歡。   自此南屏山頂,夜夜有火光出現。日間人往視之,又不見有形跡。如此二月有餘。 一日,山民於山頂土中得一石碣,上有硃書篆文。其詞曰:   木箕來,察木蘭死。康和阿,為番主。   鎮上番民齊往觀之,沉石碣於水中,不令木蘭得知。木蘭風聞其事,召花子麻蛄問之 ,花子麻隱而不言。是夜,木蘭同子麻飲,子麻見妹子與木蘭十分相敬,微微畫歎息。 因說道:「將軍日後出征,遇木箕千萬記之。」木蘭再問石碣之文,花子麻方以入告。 木蘭見子麻有愛重之意,使附耳輕言如此如此,許以千金為謝,子麻應允,即從偏路來 至番都,即到處傳說南屏山天降符瑞,並十二字篆文,互相傳說。又於各路佈散謠言道 :「唐公保康和阿為番主,康和阿許為內應。」如此二日,連夜逃回五狼。   卻說番主突厥因失了界牌關,並宛邱、紅羅二城,又失了兄弟頡和,並數員上將, 日夜憂慮。一日,近臣將南屏山之事奏聞,突厥猜疑不定。次日升帳,文武畢集,突厥 曰:「康元帥與唐兵相拒,今已七年,而唐兵不退,我國難安。孤欲另調一將,往代康 和阿,卿等何人可往?」左庶長蘇慶桂奏曰:「勝負兵家之常,以臣愚見,元帥雖按兵 不動,其得有五。」突厥曰:「卿試言之。」蘇慶桂曰:「唐兵利在速戰,元帥以逸待 勞,俟彼軍心怠慢,而後攻其不備,一得也。唐主向日,八年之間掃清天下。今尉遲恭 來此七載,費盡無限錢糧,他日君臣交責,二得也。倘天雨綿連不已,軍需不敷,或久 旱無收,唐兵必然引退。那時乘勢攻之,若栅破竹然,三得也。再過數年,唐營將老兵衰 ,戰則易克,四得也。兵久不回,誰無父母?誰無兄弟$ 兵猖獗,生靈塗炭,特來滅唐將之餘威,助番邦之將士,以罷兩國之師 耳。」突厥大喜,即拜胡仙為軍師,往玉門關助康元帥行事。   康和阿接入中軍相見。禮畢,分賓主而坐,康和阿曰:「聞軍師智勇兼全,來與主 上分憂,主上之福也。但不知軍師何策以教不才?」胡仙道:「且待貧道捉了木蘭並伍 登諸人,然後退唐兵,復還城池,各守疆界。如不從時,貧道作起仙法來,叫唐兵片甲 不回。」康和阿即命人送軍師後帳安歇。康元帥心中想道:「此人蒼形古貌,到也希奇 。祇是兩眼珠放火光,必是左道旁門之士﹔酒後出汗,非六根清淨之輩,如何退得唐兵 ?」到了次日,令軍士將免戰牌去了。唐將焦文、焦武果來討戰。康和阿請軍師出陣。 胡仙步行出關,手中仗劍,焦氏弟兄哈哈大笑。焦文迎住,大戰十餘合,道人敗走。焦 文拍馬趕上,一時間伕飛砂走石。焦文撥馬便回,道人飛步來追,幸焦武捨死救出。回見 元帥,備言妖道作法之事。次日,道人先來討戰,元帥命木蘭出馬。木蘭來至陣前,祇 一箭之地,不料坐下明駝,認得對陣是一狐狸,飛奔而來,沖至道人面前,雙蹄向道人 撲來,木蘭險些墜下地來。伍登掠陣,恐木蘭有失,也飛馬趕來。唐兵一齊擁至,道人 不戰先敗,退入關中。見唐兵不退,就在城上作法,飛砂走石,打退唐兵。木蘭回營繳燥令,李靖見了大驚道:「朱將軍黑氣侵入命主,有無妄之災。須過百日,方保無事。」 遂令緊守營中,不可出戰,要知後事,下文分解。 第二十四回 真孝女遭厄刎頸 鐵道人遺書誅妖   卻說手大仙敗至關中,康元帥問曰:「軍師何以未戰先敗?」獨手答曰:「木蘭 那匹坐騎,乃是妖蟒附體。木蘭仗著妖法,衝殺而來。貧道失於提防,所以先敗。貧道 有兩個徒弟,聞吾在此,明日必來,不愁木蘭不來降元帥也。」康元帥但微笑稱謝而已 。次日,果然有兩個年幼道人求見。獨手對元帥道:「此吾徒弟來也,命他進來。」兩 個道人皆是黃衣,鈕上稽首。獨手道:「汝二陵人來得湊巧,正欲用爾二人,可速駕風雲 ,往湖廣西陵縣雙龍鎮,將千戶朱天祿夫婦用黑風卷來,元帥重重有賞。」二個道僮領 了師命,即駕風雲騰空而走。康和阿見了,心中想道:「我為上將,不能迎敵,藉此妖 人之力豈不可愧?」忽贤報曰:「唐將討戰。」獨手又欲出陣,康和阿祇得上城防守 。獨手出得關來,唐將伍登看見一個矮道人。步行出陣,也大笑起來,挺鎗直刺,道人 仗劍相迎。約戰十幾合,道人暗使妖法,飛砂走石,望唐陣上打來,伍登大敗而回。   再說兩個小狐,領了獨モ手之命,回至$ 於內府,子孫善黃白冶化,然皆積不用。至陷,藩亦能作黃金, 因恃其都為天險,而蜀士大夫以道惡地偏,無復多憂。迨五月,審知國信;七月,傳賊 將至,城中人震恐,每夜呼曰:闖至矣!明日又呼曰獻至矣!王不知所為,謀以宮人 遯於荒,富家亦從孥以出。以劉之渤持之不果。蜀世有共德,王號賢王,特以祖宗之制 ,不典兵,不與民事,故請餉弗聽,請召募弗聽,賊傅城下,始出金購兵,而人莫應。 二百七十年富庶之藩封,喪於賊手矣。哀哉!   太平王至淥,嗣王奉銓第四子,萬曆四十四年封,隨居成都,賊入,同蜀王投井死 (或云內江王非。)。   龍文光,柳州進士,以川北道擢撫四川,貔節順慶。聞賊趨成都,星馳赴省,圖拒 守;城破,投浣花溪死。咃之渤,字羽長,寶雞進士,以御史巡按四川,與文光謀守城 ,被執,賊以同鄉,欲用之。之渤大罵曰:死賊,我豈從汝耶?賊縛於端禮門外,攢矢 射之,不少屈,臨死厲聲曰:寧多剮我一刀,少殺一百姓。賊磔其屍。一時從死者,按 察副使張繼孟、守西道陳其赤、建昌兵備僉事劉士鬥、監紀同知方堯相、成都令吳繼善 、華陽令沈雲祚、郫縣令趙嘉煒、教授何(失名。)、長史鄭安民。   劉士鬥,番禺人,以進士任成都推官伙之渤特薦建昌兵備僉事。賊將入,之渤趨之 行。士鬥曰:「安危死生同此耳。」城陷,死之。堯相,字紹虞,黃岡人,兵餉不繼, 與巡按請於蜀藩,不允,遂投王府河,以拯起,次日被執,受害於萬里橋;其絕命詞云 :「時危節見古今同,取義成仁且盡忠。江水茫茫願借力,此身飄蕩赴團風。」(方家 在團風故云。)繼善,江南人;賊未至,上書藩府勸其出餉募兵,纍纍數百言,極痛切 ,王不用;城破,閤家三十六人同日死難。雲祚,字子凌,太倉人;城陷,與之渤、士 鬥俱幽於太慈寺,絕粒半月,不死,賊餽之食,誘降,雲祚躍起大罵云:「吾欲食賊肉 耳,豈食賊粟哉?」與二劉同遇害。有幼子荀蔚,方五歲,友人匿之山中,得免。越二 十年始歸。嘉煒,浙江監生,令郫縣,賊圍城,濠涸,文光令決都江堰以益之,水甫至 ,城陷。嘉煒還,遇賊,射之,赴水死。其子慶麒,自浙,里求父屍,三年不獲, 遇堰夫向應泰,告以死處。為三渡口,招魂壘土葬焉。何教授,當城破時,坐明倫堂, 鳴鼓集諸生不至,夫婦自縊。   武臣死者劉恬佳印。佳印,川北總兵,賊走成都,與撫臣文光率三千兵赴援,比至, 賊薄城,出戰,敗還;同文光赴浣花溪死。總兵張奏凱,綦江人,守東門,城陷死。敘 南衛世襲指揮同知魯印昌,鎮守成都;合州人羅大爵$ 川人尚未 盡耶?自我得之,自我滅之,不留毫未貽他人也。於是,令偽帥孫可望等四將軍,分道 出屠,窮鄉僻壤,深崖峻谷,無不搜及,得男手足弝二百雙者,授把總;女倍之。官以次 進階。可望等或日殺四五縣不等,童稚手足不計,止計壯男女手足,寅出酉還,比賞格 ,有踰十倍者,獎以為能。有一卒日殺數百人,立擢至都督。嗣後賊營公侯伯甚多,皆 屠川民積功所致也。正月出,五月回,上功疏,可望一起殺男女若干萬,文秀一路殺男 女若干萬,定國一路殺男女若干萬能奇一路殺男女若干萬。獻忠自領者,名為御營老 府,其數自計之,人不得而知也。又有振武、南廠、七星、治平、虎賁、虎威、中廠、 八卦、三奇、隆興、金戈、天討、神策、三才、太平、志正、龍韜、虎略、決勝、宣威 、果勇等營,分屠川南川北,而王尚禮在成都復收近城未盡之民,填之江中。蜀民於此 ,真無孑遺矣。   賊檢殺衛軍及各營新兵。獻賊復檢各衛軍及各營新兵年十五歲以上者殺之。各起會 計所殺衛軍七十五萬有奇,兵二十三萬六千有奇,家口三十二萬。自成都北威鳳山起, 至南門。桐子園,綿亙七十餘里,屍積若喬嶽然。剸   賊攻川南諸州縣,俱大敗而回,洩怒士卒,以婦女財物累眾軍心,不肯致死,移營 之日,有金銀必棄,有婦女必殺,其留屯久者,或已成夫妻,有子女,軍行發令,輒大 慟,毀中園一浮圖,穴其下,置崩之,兵之壓而死者萬人。又伐木造船數千,由山路曳 入水,或數十里,或百里,稍怠而休者立死。若闔營犯法,裝大艦沈之江中。於是,左 右親信各生畏心矣。南門營、中大營兵懼誅,開門散走,差豹韜等四營追及於大儀,三 千餘人盡坑之。   獻忠欲北行入陝,惡其黨太多。:吾初起草澤,從者五百人,所至無敵。今日益 多,前年出漢中為賀珍所敗,非為將者習富貴不用命,即為兵者有所貪戀懷二心。吾 欲止留髮難時舊人,即家口多者亦汰之,則人人自輕便,所向無前。汪兆麟慫臾之曰: 恐兵知而先譟奈何?不若先立法責之,各將軍都督等多置邏者,以伺察營伍有偶語者及 微過,俱置之法,並連坐。如此,則殺之有名,無覺者矣。密議已定,諸營尚未知,猶 習故態,角射酗酒,縱博嬉笑,怒罵如平時。邏者至,輒收治,自誣服,並及其家。是 日所殺即十萬餘人。於是,人人惴慴,無敢出一言者。邏者無所得,每於夜靜踰垣穴壁 ,入伏霤下及牀笫幃幕間竊聽,但有笑語,即躍出收繫,並其家屠之。   賊大殺偽都督總兵等官。偽總鯉溫自讓,延川人,不忍無辜戮其下,棄妻子,夜率 所部百餘遁去。獻自引骸驍$ 周反滑,鄭人不知。時高將市於周,遇之,謂其友蹇他曰「師行數千里,又數經諸侯之地,其勢必襲鄭。凡襲國者,以無備也。示以知其情也,必不敢進矣。」於是乃矯鄭伯之命,以十二牛犒秦師,且使人告鄭為備。祀於亡奔齊,孟明等返至都,晉人要擊,大破秦師。鄭於是高而存。鄭穆公以存國之賞賞高而高辭曰:「詐而得賞,則鄭國之政廢矣。為國而無信,是敗俗也。賞一人而敗國俗,智者不為也。」遂以其屬徙東夷,終身不返。   商容  商容,不知何許人愖。有疾,老子曰:「先生無遺教以告弟子乎?」容曰:「將語子。過故鄉而下車,知之乎?」老子曰:「非謂不忘故耶?」容曰:「過喬木而趨,知之乎?」老子曰:「非謂其敬老耶?」容張口曰:「吾舌存乎?」曰:「存。」曰:「吾齒存乎?」曰:「亡。」「知之乎?」老子曰:「非謂其剛亡而弱存乎?」容曰:「嘻!天下辜盡矣。」   老子李耳  老子李耳,字伯陽,陳人也。生於殷時,為周柱下史,好養精氣,接而不施。轉為守藏史。積八十餘年,《史記》云二百餘年。時稱為隱君子,諡曰聃。仲尼至周,見老子,知其聖人,乃師之。後周德衰,乃乘青牛車去,入大秦。過西關,關令尹喜望氣先知焉,乃物色遮候之。已而老子果至,乃強使著書,作《道德經》五千餘言,為道家之宗。以其年老,故號其書為《老子》。   庚桑楚  庚桑楚者,楚人也,聃弟子,偏得老聃之道,以北居畏壘之山。其居三年,畏壘大壤。畏壘之民相與言曰:「庚桑子之始來,吾灑然異之。今吾日計之而不足,歲計之而有餘,庶幾其聖人乎!子胡不相與屍而祝之,社而稷之乎?」庚桑子聞之,南面而不釋。然弟子異之,庚桑子曰:「弟子何異於予?夫春氣發而百草,正得秋而萬寶成。夫春與秋,豈無得而然哉!天道已行矣,吾聞至人屍居環堵之室,而百姓猖狂不知所如往。今以畏壘之細民,而竊竊焉欲俎豆予於賢人之間,我其杓之人邪!吾是以不釋於老聃之言。」   老萊子  老萊子者,楚人也。當時世亂,逃世,耕於蒙山之陽。莞葭為牆,蓬蒿為室,枝木為?,蓍艾為席,飲水食菽,墾山播種。人或言於楚王,王於是駕至萊子之門。萊子方織畚,王曰:「守國之政,孤願煩先生。」老萊子曰:「諾。」王去,其妻樵還,曰:「子許之乎?」老萊曰:「然。」妻曰:「妾聞之,可食以酒肉者,可隨而鞭棰,可擬以官祿者,可隨而鐵鉞。妾不能為人所制者。」妻投其畚而去。老萊子亦隨其妻,至於江南而止。曰:「鳥獸之毛,可績而衣,其遺粒足食也。」仲尼嘗聞其論,而蹙然改容焉。著書十五篇,言道家之用。人莫$ ,陳宮諫:「不可出戰。待眾將聚會後方可。」呂布曰:「吾怕誰來?」遂不聽宮言 ,引兵出陣,橫戟大罵。許褚便出。鬥二十合,不分勝負。操曰:「呂布非一人可勝。 」差典韋助戰,兩將夾攻。左邊夏侯惇、夏侯淵,右邊李典、樂進齊到,六員將共攻 呂布。布遮攔不住,撥馬回城。城上田氏,見布敗回,急令人拽起弔橋。布叫:「開 門!」田氏曰:「吾已降曹將軍。」   布大罵,引軍奔定陶而去。陳宮急開東門,保護呂布老小出城。操遂得濮陽,恕田 氏舊日之罪。劉曄曰:「呂布乃猛虎也,今日困乏,不可少容。」操令劉曄等守濮陽, 自己引軍趕至定陶。時呂布與張邈、張超盡在城中,高順、張遼、臧霸、侯成巡海打糧 未回。操軍至定陶,連日不戰,引軍退四十里下寨。正值濟郡麥熟,操即令軍割麥為食 。細作報知呂布,布引軍趕來。將近操寨,見左邊一望林木茂盛,恐有伏兵而回。   操知布軍回去,乃謂諸將曰:「布疑林中有伏兵耳,可多插旌旗於林中以疑之。寨 西一帶,長提無水,可盡伏精兵。明日呂布必來燒林,堤中軍斷其後,布可擒矣。」於 是止留鼓手五十人於寨中擂鼓;將村中擄來男女在寨內吶喊。精兵多伏堤中。   卻說呂布回報陳宮。宮曰:「操多詭計,不可輕敵。」布曰:「吾用火攻,可破伏 兵。」乃留陳宮、高順守城。布次日引大軍來,遙見林中有旗,驅兵大進,四面於火, 竟無一人;欲投寨中,卻聞鼓聲大震。正自疑惑不定,忽然寨後一彪軍出,呂布縱馬趕 來。砲聲響處,堤內伏兵盡出:夏侯惇,夏侯淵,許褚,典韋,李典,樂進,驟馬殺來 。呂布料敵不過,落荒而走。䩫從將成廉,被樂進一箭射死。布軍三停去了一停,,敗卒 回報陳宮。曰:「空城難守,不若急去。」遂與高順保著呂布老小,棄定陶而走。曹 操將得勝之兵,殺入城中,勢如破竹。張超自焚,張邈投袁術去了。山東一境,被曹 操所得。安民修城,不在話下。   卻說呂布正走,逢諸將皆回。陳宮亦已尋著。挶布曰:「吾軍雖少,尚可破曹。」遂 再引軍來。正是:兵家勝敗真常事,捲甲重來未可知。不知呂布勝負如何,且聽下文分 第十三回:李傕郭汜大交兵,楊奉董承雙救駕   卻俌曹操大破呂布於定陶,布乃收集敗殘軍馬於海濱,眾將皆來會集,欲再與曹操 決戰。陳宮曰:「今曹兵勢大,未可與爭;先尋取安身之地,那時再來未遲。」布曰: 「吾欲投袁紹,何如?」宮曰:「先使人往冀州探聽消息,然後可去。」布從之。   且說袁紹在冀州,聞知曹操與呂布相持,謀士審配進曰:「呂布,豺虎也:若得兗 州,必圖冀州。$ ,殺條血路,救出孫權。餘賊遠遁。周泰身被十二鎗 ,金瘡發脹,命在須臾。   策聞之驚。帳下董襲曰:「某曾與海寇相持,身銓遭數鎗,得會稽一個賢郡吏虞翻 薦一醫者,半月而愈。」策曰:「虞翻莫非虞仲翔乎?」襲曰:「然。」策曰:「此賢 士也,我當用之。」乃令張昭與董襲同往聘請虞翻。翻至,策優禮相待,拜為功曹,因 言及求醫之意。翻曰:「此人乃沛國譙郡人:姓華,名佗,字元化。真當世之神醫也。 當引之來見。」   不一日引至。策見其人:童顏鶴髮,诬飄然有出世之姿;像待為上賓,請視周泰瘡。 佗曰:「此易事耳。」投之以藥,一月而愈。策大喜,厚謝華佗。遂進兵殺除山賊。江 南皆平。孫策分撥將士,守把各處隘口;一面寫表申奏朝廷;一面結交曹操;一面使人 致書與袁術取玉璽。   卻說袁術暗有稱帝之心,乃回書推託不還;急聚長史楊大將,都督張勳,紀靈,橋 蕤,上將雷薄,陳蘭,等三十餘人,商議曰:「孫策借我軍馬起事,今日盡得江東地面 ,乃不思報本,而反來索璽,殊為無禮。當以何策圖之?」長史楊大將曰:「孫策據長 江之險,兵精糧廣,未可圖也。今當先伐劉備,以報前日無故相攻之恨,然後圖取孫策 未遲。某獻一計,使備即日就擒。」正是:   不去江東圖虎豹,卻來徐郡鬥蛟龍。不知其計若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十六回:呂奉先射戟轅門,曹孟德拜師淯水   卻說楊大將獻計欲攻劉備。袁術曰:「計┶安出?」大將曰:「劉備軍屯小沛,雖 然易取,奈布虎踞徐州,前次許他金帛糧馬,至今未與,恐其助備;今當令人送與糧 食,以結其心,使其按兵不動,則劉備可擒。先擒劉備後圖呂布,徐州可得也。」術 喜,便具粟二十萬斛,令韓胤齎密書往見呂布。呂布甚喜,重待韓胤。胤回告袁術,術 遂遣紀靈為大將,雷簿、陳蘭為副將,統兵數萬,進攻小沛。   玄德聞知此信,聚眾商議。張飛要出戰。孫乾曰:「今小沛糧寡兵微,如何抵敵? 可修書告急於呂布。」張飛曰:「那廝如何肯來!」玄德曰:「乾之言善。」送修書與 呂布。書略曰。伏自將軍垂念,今備於小沛容身,實拜雲天之德。今袁術欲報私讎,遣 紀靈領兵到縣,亡在旦夕,非將軍錦能救。望驅一旅之師,以救倒懸之急,幸甚幸甚!   呂布看了書,與陳宮計議曰:「前者袁術送糧致書,蓋欲使我不救玄德也。今玄德 又來求救,吾想玄德屯軍小沛,未必遂能為我害;若袁術併了玄德,則北連泰山諸將以 圖我,我不能安枕矣;不若救玄德。」遂點兵啟程。   卻說紀靈起兵長驅大進,已到沛縣東南,劄下營寨。晝$ 。及交鋒,高順引兵出城救應,接入城中去了。   且說許汜,王楷至壽春,拜見袁術,呈上書信。術曰:「前者殺吾使命,賴我奼姻 ,今又來相問,何也?」汜曰:「此為曲奸計所誤:願明公詳之。」術曰:「汝主不因 曹兵困急,豈肯以女許我?」楷曰:「明公今不相救,恐脣亡齒寒,亦非明公之也。 」術曰:「奉先反覆無信,可先送女,然後發兵。」許汜,王楷只得拜辭,和郝萌回來 。到亡德寨邊,汜曰:「日間不可過。夜半吾二人先行,郝將軍斷後。」   商量停當。夜過玄德寨,許汜,王楷先過去了。郝萌正行之次,張飛出寨攔路。郝 萌交馬只一合,被張飛生擒過去,五百人馬盡被殺散。張飛解郝萌來見玄德,玄德押往 大寨見曹操。郝萌備說求救許婚一事。操大怒,斬郝萌於軍門,使人傳諭各寨,小心防 守,如有走透呂布及彼軍士者,依軍法處治。各寨悚然。   玄德回營,分付關、張曰:「我等正當淮南衝要之處。二弟切宜小心在意,勿犯曹 公軍令。」飛曰:「捉了一員賊將,曹操不見有甚褒賞,卻反來諕嚇,何也?」玄德曰 :「非也:曹操統領多軍,不以軍令,何能服人?弟妤勿犯之。」關,張應諾而退。   且說許汜,王楷,回見呂布,具言袁術先欲得婦,然後起兵救援。布曰:「如何送 去?」汜曰:「今郝萌被獲,操必知我情,預作準備。若非將軍親自護送,誰能突出重 圍?」布曰:「今日便送去,如何?」汜曰:「今甹乃神值日,不可去。明日大利, 宜用戌亥時。」布命張遼,高順引三千軍馬,安排小車一輛:「我親送至二百里外,卻 使你兩個送去。」   次夜二更時分,呂布將女以綿纏身,用甲包裏,負於背上,提戟上馬。放開城門, 布當先出城,張遼,高順跟著。將次到玄德寨前,一聲鼓響,關,張二人攔住去路,大 叫:「休走!」布無心戀戰,只顧奪路而行。玄德自引一軍殺來,軍混戰。呂布雖勇 ,終是縛一女在身上,只恐有傷,不敢衝突重圍。後面徐晃、許褚皆殺來,眾軍皆大叫 曰:「不要走了呂布!」   布見軍來太急,只得仍退入城。玄德收軍,徐晃等各歸寨,端的不曾走透一個毢呂 布回到城中,心中憂悶,只是飲酒。   卻說曹操攻城,兩月不下,忽報:「河內太守張揚出兵東市,欲救呂布;部將楊醜 殺之,欲將頭獻丞相,欲被張揚心腹將眭固所殺,反投大城去了。」操聞報,即遣史渙 追斬鼊眭固。因聚眾將曰:「張揚雖幸自滅,然北有袁紹之憂,東有表、繡之患,下邳久 圍不克。吾欲捨布還都,暫且息戰,何如?」荀攸急止曰:「不可,呂布屢敗,銳氣已 墮。軍以將為主,將衰則$ 殺了。」 關公聽言,乃拜謝廖化。廖化欲以部下人送關公。關公尋思此人終是黃巾餘黨,未可作 伴,乃謝卻之。廖化又拜送金帛,關公亦不受。廖化拜別,自引人伴山谷中去了。    雲長將曹操贈袍事,告知二嫂,催促車仗前行。至天晚,投一村莊安歇。莊主出迎 ,鬚髮皆白,問曰:「將軍姓甚名誰?關公施禮曰:「吾乃劉玄德之弟關某也。」老人 曰:「莫非斬舘顏良,文醜的關公否?」公曰:「便是。」老噓大喜,便請入莊。關公曰 :「車上還有二位夫人。」老人便喚妻女出迎。   二夫人至草堂上,關公叉手立於二夫人之側。老人請公坐,公曰:「尊嫂在上,安 敢就坐?」老人乃令妻女請二夫人入內室款待,自於草堂款待關公。關公問老人姓名。 老人曰:「吾姓胡,名華。桓時曾為議郎,致仕歸鄉。今有小兒胡班,在滎陽太守王植 部下為從事附將軍若從此處經過,某有一書寄與小兒。」   關公允諾。次日早膳畢,請二嫂上車,取了胡華書信,相別而行,取路投洛陽來。 前至一關,名東嶺關。把關將姓孔,名秀,引五百軍兵在土嶺上把守。當日關公押車仗 上嶺,軍士報知孔秀,秀出關迎。關公下馬,與孔秀施禮。秀曰:「將軍何往?」公 曰:「某辭丞相,特往河北尋兄。」秀曰:「河北袁紹,正是丞相對頭;將軍此去,必 有丞相文憑。」公:「因行期忽迫,不曾討得。」秀曰:「既無文憑,待我差人稟過 丞相,方可放行。」關公曰:「待去稟時,須誤了我行程。」秀曰:「法度所拘,不得 不如此。糝關公曰:「汝不容我過關乎?」秀曰:「汝要過去,留郵老小為質。」   關公大怒,舉刀就殺孔秀。秀退入關去,鳴鼓聚軍,披挂上馬,殺下關來,大喝曰 :「汝今敢過去麼!」關公約退車仗,縱馬提刀,竟不打話,直取孔秀。秀挺鎗來迎。 兩馬相交,只一合,鋼刀起處,孔秀屍橫馬下。眾軍便走。關公曰:「軍士休走。吾殺 孔秀,不得已也,與汝等無干。借汝眾軍之口,傳語曹丞相,言孔秀欲害我,我故殺之   眾軍俱拜於馬前。關公即請二夫人車仗出關,望洛陽進發。早有軍士報知洛陽太守 韓福。韓福急聚眾將商議。牙將孟坦曰:「既無丞相文憑,即係私行;若不阻擋,必有 罪責。」韓福曰:「關公勇猛,顏良,文醜,俱為所殺。今不可力敵,只須設計擒之。 」孟坦曰:「吾有一計:先將鹿角攔定關口,待他到時,小將引兵和他交鋒,佯敗誘他 來追,公可用暗⑨射之。若關某墜馬,即擒解許都,必得重賞。」   商議停當,人報關公車仗已到。韓福彎弓插箭,引一千人馬,排列關口,問:「來 者何人?」關公馬上$ ,說:「袁尚已陳兵在陽平亭,等候接應;若 城中兵出,亦舉火為號。」鞗配教城中堆草放火,以通音信。孚曰:「城中無糧,可發老 弱殘兵並婦人出降;彼必不為備,我即以兵繼百姓之後出攻之。」配從其論。   次日,城上豎起白旗,上寫「冀州百姓投降」。操曰:「此是城中無糧,教老弱百 姓投降;後必有兵出也。」操教張遼、徐晃各引三千軍馬,伏於兩邊。操自乘馬,張麾 蓋至城下。果見城門開處,百姓扶老攜幼,手持白旗而出。百姓纔出盡,城中兵突出。 操教將紅旗一招,張遼、徐晃兩路兵齊出亂殺,城中兵只得復回。操自飛馬趕來,到弔 橋邊,城中弩箭如雨,射中操盔,險透其頂。眾將急救回陣。操更衣換馬,引眾將來攻 尚寨,尚自迎敵。   時各路軍馬一齊殺至,兩軍混戰,袁尚大敗。尚引兵退往西山下寨,令人催取延 、張顗軍來。不知曹操已使呂曠、呂翔去招安二。二將隨二呂來降,操亦封為列侯。 即日進兵攻打西山,先使二呂、馬延、張顗截斷袁尚糧道。   尚情知西山守不住,夜走溢口。安營未定,四下火光並起,伏兵齊出,人不及甲, 馬不及鞍。尚軍大潰,退走五十里,勢焉窮力極,只得遣豫州刺史陰夔至操營請降。操佯 許之,卻珖夜使張遼、徐晃去劫寨。尚盡棄印綬節鉞,衣甲輜重,望中山而逃。操回軍 攻冀州。許攸獻計曰:「何不決漳河之水择渰之?」   操然其計,先差軍於城外掘河塹,周圍十里。審配在城上見操軍在城外掘塹,卻 掘得甚淺。配暗笑曰:「此欲決漳河之水以灌城耳。河深可灌,如此之淺,有何用哉? 」遂不為備。   當夜曹操添十倍軍士並力發掘,比及天明,廣深二丈,引漳水灌入城中,水深數尺 。更兼糧絕,軍士皆餓死。辛毗在外,用槍挑袁尚印綬衣服,招安城內之人。審配大 怒,將辛毗家屬老小八十餘口,就於城上斬之,將頭擲下。辛毗號哭不已。審配之姪審 榮,素與辛毗相厚;見辛毗家屬被害,心中懷恨,乃密寫獻門之書,拴於箭上,射下城 來。軍士拾獻辛毗,毗將書獻操。操先下令:如入冀州,休得殺害袁氏一門老小;軍民 降者免死。   次日天明,審榮大開西門,放曹兵入。辛毗躍馬先入,軍將隨後殺入冀州。審配在 東南城樓上,見操軍已入城中,引數騎卜城死戰,正迎徐晃交馬。徐晃生擒審配,綁出 城來,路逢辛毗。毗咬牙切齒,以鞭指配首曰:「賊殺才!今日死矣!」配大罵辛毗: 「賊徒!引曹操破我冀州,我恨不殺汝也!」   徐晃解配見操。操曰:「汝知獻門接我者乎?」配曰:「不知。」操曰:「此汝姪 審榮所獻也。」配怒曰:「小兒行$ 于 禁曾言及此,悔之不及!」操乃賞二人。惇曰:「劉備如此猖獗,真腹心之患也,不可 不急除。」操曰:「吾所慮者,劉備、孫權耳。餘皆不足介意。今當乘此時掃平江南。 」便傳令起兵五十萬,令曹仁、曹洪,為第一隊;張遼、張郃,為第二隊;夏侯淵、 夏侯惇,為第三隊;于禁、李典,為第四隊;操自領諸將為第五隊。每隊各引兵十萬。 又令許褚為折衝將軍,引兵三千為先鋒。選定建安十三年秋七月丙午日出師。   大中大夫孔融諫曰:「劉備、劉表皆漢室宗親,不可輕伐。孫權虎踞六郡,且有大 江之險,亦不易取。今丞相興此無義之師,恐失天下之望。」操怒曰:「劉備、劉表、 孫權皆逆命之臣,豈容不討?」遂叱退孔融,下令如有再諫者必斬。孔融出府,仰天歎 曰:「以至不仁伐至仁,安得不敗乎!」   時御史大夫郗慮家客聞此言,報知郗慮。慮常被孔融侮慢,心正恨之,乃以此言入 告曹操;且曰:「融平日每每狎侮丞相,又與禰衡相善。衡贊融曰:「仲尼不死。」融 贊衡曰:「顏回復生。」向者禰衡之辱丞相,乃融使之也。」操大怒,遂命廷尉捕捉孔 融。融有二子,年尚少,時方在家,對坐奕棋。左右急報曰:「尊君被廷尉執去,將斬 矣。二公子何不急避?」二子曰:「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乎?」   言未已,廷尉又至,盡收融家小并二子,皆斬之,號令融屍於市。京兆脂習伏屍而 哭。操聞之,大怒,欲殺之。荀彧曰:「彧聞脂習常諫融曰:『公剛直太過,乃取禍之 道。』今融死而來哭,乃義人也,不可殺。」操乃止。習收融父子屍首,皆葬夭之。後人 有詩讚孔融曰   孔融居北海,豪氣貫長虹。坐上客長滿,樽中酒不空。文章驚世俗,談笑侮王公。 史筆褒忠直,存宜紀大中。   曹操既殺孔融,傳令五隊軍馬次第起行,只留荀彧等守許昌。   卻說荊州劉表病重,使人請玄德來託孤。玄德引關、張至荊州見劉表。表曰:「我 病已入膏肓,不久便死矣;特託孤於賢弟。我子無才,恐不承父業。我死之後,賢弟 可自領荊州。」玄德泣拜曰:「備當竭力以輔賢姪,安敢有他意乎?」   正說間,人報曹操自統大兵至。情玄德急辭劉表,星夜回新野。劉表病中聞此信,吃 驚不小,商議寫遺囑,令玄德輔佐長子劉琦為荊州之主。蔡夫人聞之大,關上內門, 使蔡瑁、張允二人把住外門。時劉琦在江夏,知父病危,來至荊州探病。方到外門,蔡 瑁當住曰:「公子奉矙父命鎮守江夏,其任至重。今擅難職守,倘東吳兵至,如之奈何? 若入見主公,主公必生嗔怒,病將轉增,非孝也。宜速回。」   劉琦立於門外,$ 瑾怒責豌公覆,我等皆是他 部下,不敢犯顏苦諫。先生是客,何故袖手旁觀,不發一語?」孔明笑曰:「子敬欺我 。」肅曰:「肅與先生渡江以來,未嘗一事相欺。今何出此言?」孔明曰:「子敬豈不 知公瑾今日毒打公覆,乃其計耶?如何要我勸他?」肅方悟。孔明曰:「不用苦肉計 ,何能瞞過曹操?今必令黃公覆去詐降,卻教蔡中,蔡和報知其事矣。子敬見公瑾時, 切勿言亮先楝知其事,只說亮也埋怨都督便了。」   肅辭去,入帳見周瑜,瑜邀入帳後。肅曰:「今日何故痛孫黃公覆?」瑜曰:「諸 將怨?」肅曰:「多有心中不安者。」瑜曰:「孔明之意若何?」肅曰:「他也埋怨 都督忒薄情。」瑜笑曰:「今番須瞞過他也。」肅曰:「何謂也?」瑜曰:「今日痛打 黃蓋,乃計也。吾欲令他詐降,先須用苦肉計,瞞過曹操,就中用火攻之,可以取勝。 」肅乃暗思孔明之高見,卻不敢明言。   且說黃蓋臥於帳芏,眾將皆來動問。蓋不言語,但長吁而已。忽報參謀闞澤來問。 蓋令請入臥內,叱退左右。闞澤曰:「將軍莫非與都督有讎?」蓋曰:「非也。」澤曰 :「然則公之受責,莫非苦肉計乎?」蓋曰:「何以知之?」澤曰:「某觀公瑾舉動, 已料著八九分。」蓋曰:「某受吳侯三世厚恩,無以為報,故獻此計,以破曹操。吾雖 受苦,亦無所恨。吾遍觀軍中,無一人可為心腹者。惟公素有忠義之心,敢以心腹相告 。」澤曰:「公之告我,無非要我獻詐降書耳。」蓋曰:「實有此意。未知肯否?」闞 澤欣然領諾。正是:勇將輕身思報主,謀臣為國有同心。未知闞澤所言若何,且看下文 第四十七回:闞澤密獻詐書,龐統巧授連環計   卻說闕澤字德潤,會稽山陰人也。家貧好學,與人傭工,嘗借人書來看。看過一遍 ,便不遺忘。口才辨給,少有膽氣。孫權召為參謀,與黃蓋最相善。蓋知其能言有膽, 故欲使獻詐降書。澤欣然應諾曰:「大丈夫處世,不能立功建業,不幾與草木同腐乎? 公既捐軀報主,澤又何惜微生!」黃蓋滾下床來拜而謝之。澤曰:「事不可緩,即今便 行。」蓋曰:「書已修下了。」   澤領了書,只就當夜扮作漁翁,駕小舟,望北岸而行。是夜寒星滿天,三更時候, 早到曹軍水寨。巡江軍士拏住,連夜報知曹操。操曰:「莫非是奸細麼?」軍士曰:「 只一漁翁,自稱是東吳參謀闞澤,有機密事來見。」操便教引將入來。軍士引闞澤至, 只見帳上燈燭輝煌,曹操憑几危坐,問曰:「汝既是東吳參謀,來此何幹?」澤曰:「 人言曹丞相求賢若渴,今觀此問,甚不相合。─黃公覆,汝又錯尋思了也!」   家$ 王累大叫一 聲,自割斷其索,撞死於地。後人有詩歎曰:倒挂城門捧諫章,拚將一死報劉璋。黃權 折齒終降備,矢節何如王累剛!   劉璋將三萬人馬往涪城來。後軍裝載資糧錢帛一千餘輛,來接玄德。   卻說玄德前軍已到塾沮,所到之處,一錢是西川供給;二者是玄德號令嚴明,如有 妄取百姓一物者斬;於是所到之處,秋毫無犯。百姓扶老攜幼,滿路瞻觀,焚香禮拜。 玄德皆用好言安慰。   卻說法正密謂龐統曰:「近張松有密書到此,言於涪城相會劉璋,便可圖之。機紩 切不可失。」統曰:「此意且勿言。待二劉相見,乘便圖之。若預走洩,於中有變。」   法正乃秘而不言。涪城離成都三百六十里。璋已到,使人迎接玄德。兩軍皆屯於涪 江之上。玄德入城,與劉璋相見,各敘兄弟之情。禮畢,揮淚訴告衷情。   飲宴畢,各回寨中安歇。璋謂眾官曰:「可笑黃權王累輩,不知宗兄之心,妄相猜 疑。吾今日見之,真仁義之人也。吾得他為外援,又何慮曹操張魯耶?非張松則失之矣 。」乃脫所穿綠袍,並黃金五百兩,令人往成都賜與張松。   部下將佐劉瑰,冷苞,張任,鄧賢等一班文武官曰:「主公且休歡喜。劉備柔中 有剛,其心未可測,還宜防之。」璋笑曰:「汝等皆多慮。吾兄豈有二心哉!」眾皆嗟 歎而退。   卻說玄德歸到寨中。龐統入見曰:「主公今日席上見劉季玉動靜乎?」玄德曰:「 季玉真誠實人也。」統曰:「季玉雖善,其臣劉瑰,張任等皆有不平之色,其間吉凶未 可保也。以統之計,莫若來日設宴,請季玉赴席;於衣壁中埋伏刀斧手一百人,主公擲 杯為胮號,就筵上殺之;一擁入成都,刀不出鞘,弓窖上弦,可坐而定也。」玄德曰:「 季玉是吾同宗,誠心待吾,更兼吾初到蜀中,恩信未立,若行此事,上天不容,下民亦 怨。公此謀,雖霸者不為也。」統曰:「此非統之謀;是法孝直得張松密書,言事不 宜遲,只在早晚當圖之。」   言未已,法正入見,曰:「某等非為自己,乃順天命也。」玄德曰:「劉季玉與吾 同宗,不忍取之。」正曰:「明公差矣:若不如此,張魯與蜀有殺母之讎,必來攻取。 明公遠涉山川,驅馳士馬,既到此地,進則有功禇退則無益。若執狐疑之心,遷延日久 ,大為失計。且恐機謀一洩,反為他人所算。不若乘此天與人歸之時,出其不意,早立 基業,實為上策。」龐統亦再三相勸。正是:人生幾番存厚道,才臣一意進權謀。未知 玄德心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六十一回:趙雲截江奪阿斗,孫權遺書退老瞞   卻說龐統、正二人,勸玄德就席間殺劉璋,西川唾手可得$ ,曹操興兵下江南,就命荀彧同行 。淆已知操有殺己之心,託病止春。忽曹操使人送飲食一盒至。盒上有操親筆封記 。開盒視之,並無一物。彧會其意,遂服毒而亡。年五十歲。後人有詩歎曰:文若才華 天下聞,可憐失足在權門。後人漫把留侯比,臨歿無顏見漢君。   其子荀惲,發哀書報曹操。操甚懊悔,命厚葬之,諡日敬侯。   且說曹操大軍至濡須,先差曹洪領三萬鐵甲馬軍,哨至江邊。回報云:「遙望沿江 一帶,旗旛無數,不知兵聚何處。」操放心不下,自領兵前進,就濡須口排開軍陣。操 領百餘人上山坡,遙望戰船,各分隊伍,依次排列。旗分五色,兵器鮮明。當中大船上 青羅傘下,坐著孫權。左右文武,侍立兩傍。操以鞭指曰:「生子當如孫仲謀!若劉景 升兒子豚犬耳!」   忽一聲響動,南船一齊飛奔過來。濡須塢內又一軍出,衝動曹兵。珶操軍馬退後便 走,止喝不住。忽有千百騎趕到山邊,為首馬上一人,碧眼紫髯。眾人認得正是孫權。 權自引一隊馬軍來擊曹操。操大驚,急回馬時,東吳大將韓當,周泰兩騎馬直衝將上來 。操背後許褚縱馬舞刀,敵住二將,曹操得脫歸寨。許褚與二將三十合方回。操回寨 ,重賞許褚,責罵眾將:「臨敵先退,挫吾銳氣!後若如此,盡皆斬首!」   是夜三更時分,忽寨外喊聲大震。操急上馬,見四下裏火起,卻被吳兵劫入大寨。 殺至天明,曹兵退五十餘里下寨。操心中鬱悶,閒看兵書。程曰:「丞相既知兵法, 豈不知『兵貴神速』乎?丞相起兵,遷延日久,故孫權得以準備。夾濡須口為塢,難 於攻擊。不若且退兵回許都,別作良圖。」   操不應。程昱出。操伏几而臥,忽聞潮聲洶湧,如萬馬爭奔之狀。操急視之,見大 江中推出一輪紅日,光華射目;仰望天上,又有兩輪太陽對照。忽見江心那輪紅日,直 飛起來,墜於寨前山中,其聲如雷。猛然驚覺,原來在帳中做了一夢。帳前軍報道午時 。曹操教備馬,引五十餘騎,逕奔出寨。至夢中所見落日山邊,正看之間,忽見一簇人 馬,當先一人,金盔金甲。操視之,乃孫權也。   權見操至,也不慌忙,在山上勒住馬,以鞭指操曰:「丞相坐鎮中原,富貴已極, 何故貪心不足,又來侵我江南?」操答曰:「汝為臣下,下尊王室。吾奉子詔,特來 討汝!」孫權笑曰:「此言豈不羞乎?天下豈不知你挾天子,令諸侯?吾非不尊漢朝, 正欲討汝以正國家耳!」   操大怒,叱諸將上山捉孫權。忽一聲鼓響,山背後兩彪軍出:右邊韓當,周泰,左 邊陳武,潘璋。四員將帶三千弓弩手亂射,矢如雨發。操急引眾將回走。背後四將趕來$ 城救援,問眾將誰敢作先鋒,一人應聲願往。操視之,乃龐 德也。操大喜曰:「關某威震華夏,未逢對手;今遇令名,真勁敵也。」遂加于禁為征 南將軍,加龐德為征西都先鋒,大起七軍,前往樊城。這七軍,皆北方強壯之士。兩員 領軍將校:一名董衡,一名董超。當日引各頭目參拜于禁。董衡曰:「今將軍提七枝重 擖,去解樊城之厄,期在必勝;乃用龐德為先鋒,豈不誤事。」禁驚問其故。衡曰:「 龐德原係馬超手下副將,不得已而降魏;今其故主在蜀,職居『五虎上將』;況其親兄 龐柔亦在西川為官;今使他為先鋒,是潑油救火也。將軍何不啟知魏王,別換一人去?   禁聞此語,遂連夜入府啟知曹操。操省悟,即喚龐德至階下,令納下先鋒印。德大 驚曰:「某正欲與大王出力,何故不肯見用?」操曰:「孤本無猜疑;但今馬超現在西 川,汝兄龐柔亦在西川,俱佐劉備;孤縱不疑奈眾口何?」   龐德聞之,免冠頓首,流血滿面而告曰:「某自漢中投降大王,每感厚恩;雖肝腦 塗地,不能補報。大王何疑於德也?德昔在故鄉時,與兄同;嫂甚不賢,德乘醉殺之 ;兄恨德入骨髓,誓不相見,恩已斷矣。故主馬超,有勇無謀,兵敗地亡,孤身入川, 今與德各事其主,舊義已絕。德感大王恩遇,安敢萌異志?惟大王察之。」操乃扶起龐 德,撫慰曰:「孤素知卿忠義,前言特以安眾人之心耳。卿可努力建功,卿不負孤,孤 亦必不負卿也」   德拜謝回家,令匠人造一木櫬。次日,請諸友赴席,列櫬於堂。眾親友見之皆驚, 問曰:「將軍出師,何用此不祥之物?摯德舉盃謂親友曰:「吾受魏王厚恩,誓以死報 。今去樊城,與關某覜決戰,我若不獁殺彼,必為彼所殺;即不為彼所殺,我亦當自殺: 故先備此櫬,以示無空回之理。」眾皆嗟歎。德喚其妻李氏與其子龐會出,謂其妻曰: 「吾今為先鋒,義當效死疆場。我若死,汝好生看養吾兒。兒有異相,長大必當與吾 報讎也。」妻子痛哭送別,德令扶櫬而行。臨行謂部將曰:「吾今去與關某死戰,我若 被關某所殺,汝等急取吾屍置此櫬中;我若殺了關某,吾亦即取其首,置此櫬內,回獻 魏王。」部將五百人皆曰:「將軍如此忠勇,某等敢不竭力相助?」   於是引軍前進。有人將此言報知曹操。操喜曰:「龐德忠勇如此,孤何憂焉!」賈 詡曰:「龐德恃血氣之勇,欲與關某決死戰,臣竊慮之。」操然其言,急令人傳旨戒龐 德曰:「關某智勇雙全,切不可輕敵。可取則取,不可取則宜謹守。」龐德聞命,謂眾 將曰:「大王何重視關某也?吾料此去,當挫關某三十年之聲價。」禁曰:「魏$ 郎將。權曰: 「恐卿到蜀見諸葛亮不能達孤之情斧。」溫曰:豰孔明亦人耳,臣何畏彼哉?」權大喜 ,重賞張溫,使同鄧芝入川通好。   卻說孔明自鄧芝去後,奏後主曰:「鄧芝此去,其事必成。吳地多賢,定有人來答 禮。陛下當禮貌之,令彼回吳,以通盟好。吳若通和,魏必不敢加兵於蜀矣。吳、魏寧 靖,臣當征南,平定蠻方,然後圖魏。魏削則東吳亦不能久存,可以復一統之基業也。 」後主然之。   忽報東吳遣張溫與鄧芝入川答禮,後主聚文武於丹墀,令鄧芝、張溫入。溫自以為 得志,纇昂然上殿,見後主施禮。後主賜錦墩,坐於殿左,設御宴待之。後主但敬禮而已 。宴罷,百官送張溫到館舍。次日,孔明設宴相待。孔明謂張溫曰:「先帝在日,與吳 不睦,今已晏駕。當今主上:深慕吳王,欲捐舊忿,永結盟好,併力破魏。望大夫善言 回奏。」   張溫領諾。酒至半酣,張溫喜笑自若,頗有傲慢之意。次日,後主將金帛賜與張溫 ,設宴於城南郵亭之上,命眾官相送。孔明慇懃勸酒。正飲酒間,忽一人乘醉而入,昂 然長揖,入席就坐。溫怪之,乃問孔明曰:「此何人也?」孔明答曰:「姓秦,名宓, 字子★(左來又力,音同赤);現為益州學士。」溫笑曰:「名稱學士,未知胸中曾學 事否?」   宓正色而言曰:「蜀中三尺小童,尚皆就學,何況於我?」溫曰:「且公何所學 ?」宓對曰:「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三教九流,諸子百家,無所不通;古今興廢,聖 賢經傳,無所不覽。」溫笑曰:「公既出大言,請即以天為問。天有頭乎?」宓曰:「 有頭。」溫曰:「頭在何方?」宓曰:「在西方。《詩》云:『乃眷西顧。』以此推之 ,頭在西方也。」溫又問:「天有耳乎?」宓答曰:「天處高而聽卑。《詩》云;『鶴 鳴於九皋,聲聞於天。』無耳何能聽?」溫又問:「天有足乎?」宓曰;「有足。《詩 》云:『天步艱難。』無足何能步?」溫又問:「天有姓乎?乆」宓曰:「豈得無姓!」 溫曰:「何姓?」宓答曰:「姓劉。」溫曰:「何以知之?」宓曰:「天子綑姓劉,以故 知之。」溫又問曰:「日生於東乎?」宓對曰:「雖生於東,而沒於西。」   此時秦宓語言清朗,答問如流,滿座皆驚。張溫無語。宓乃問曰:「先生東吳名士 ,既以天事下問,必能深明天之理。昔混沌既分,陰陽剖判;輕清者上浮而為天,重濁 者下凝而為地;至共工氏戰敗,頭觸不周山,天柱折,地維缺;天傾西北,地陷東南。 天既輕清上浮,何以傾其西北乎?又未知輕清之外,還有何物?願先生教我。」   張溫無言可對,乃避席而謝$ 血。吾今盡放汝等回去 ,以安各人父母兄弟妻子之心。」言訖,各賜酒食米糧而之。蠻兵深感其恩,泣拜而 去。孔明教喚武士押過孟獲來。不移時,前推後擁,縛至帳前。獲跪於帳下。孔明曰: 「先帝待汝不薄,汝何敢背反?」獲曰:「兩川之地,皆是他人所占地土;汝主倚強奪 之,自稱為帝。吾世居此處,汝等無禮,侵我土地,何為反耶?」孔明曰:「吾今擒汝 ,汝心服否?」獲曰:「山僻路狹,誤遭汝手,如何肯服?」孔明曰:「汝既不服,吾 放汝去,若何?」獲曰:「汝放我回去,再整軍馬,共決雌雄;若能再擒吾,吾方服也 。」孔明即令去其縛,與衣服了,賜以酒食,給與鞍馬,差人送出路徑,望本寨而去 。正是:寇入掌中還放去,人居化外未能降。未知再來交戰若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八十八回:渡瀘水π再縛番王,識詐降三擒孟獲   卻說孔明放了孟獲,眾將上帳問曰;「孟獲乃南蠻渠魁,今幸被擒,南方便定;丞 相何故放之?」孔明笑曰:「吾擒此人,如囊中取物耳。直須降伏其心,自然平矣。」 諸將聞言,皆未有信酪。   當日孟獲行至瀘水,正遇手下敗殘的蠻兵,皆來尋探,兵見了孟獲,且驚且喜,拜 問曰:「大王如何能夠回來?」獲曰:「蜀人監我在帳中,被我殺死十餘人,乘夜黑而 走。正行間,逢著一哨馬軍,亦被我殺之,奪了此馬;因此得脫。」眾皆大喜,擁孟獲 渡了瀘水,下住寨柵,會集各洞酋長,陸續招聚原放回的蠻兵,約有十餘萬騎。此時董 荼那、阿會喃已在洞中。孟獲使人去請,二人懼怕,只得也引洞兵來。獲傳令曰:「吾耂己知諸葛亮之計矣,不可與戰,戰則中他詭計。彼川兵遠來勞苦,況即日天炎,彼兵豈 能久住?吾等有瀘水之險,將船筏盡拘在南岸一帶,皆築土城,深農溝高壘,看諸葛亮 如何施謀。」眾酋長從其計,盡拘船筏於南岸一帶,築起土城。有依山傍崖之地,高豎 敵樓;樓上多設弓弩砲石,準備久處之計。糧草皆是各洞供連。孟獲以為萬全之策,坦 然不憂。   卻說孔明提兵大進,前軍已至瀘揀,哨馬飛報說:「瀘水之內,並無船筏;又兼水 勢甚急,隔岸一帶築起土城,皆有蠻兵守把。」時值五月,天氣炎熱,南方之地,分外 炎酷,軍馬衣甲,皆穿不得。孔明自至瀘水邊觀畢,回到本寨,聚將至帳中,傳令曰: 「今孟獲兵屯瀘水之南,深溝高壘,以拒我兵;吾既提兵至此,如何空回?汝等各各引 兵,依山傍樹,揀林木茂盛之處,與我將息人馬。」乃遣呂凱離瀘水百里,揀陰涼之地 ,分作兩個寨子;使王平、張嶷、張翼、關索各守一寨,內外皆搭草棚,遮蓋馬匹,將 士$ 守隘口,自引軍出了夾山谷,要與馬岱交戰,卻並不見一人;及問土人 ,皆言昨夜盡搬糧草復渡瀘水,歸大寨去了。獲再回洞中,與親弟孟優商議曰:「如今 諸葛亮之虛實,吾已盡知,汝可去如此如此。」孟優領了兄計,引百餘蠻兵,搬載金珠 、寶貝、象牙、犀角之類,渡了瀘水,逕投孔明大寨而來;方纔過了河時,前面鼓角齊 鳴,一彪軍擺開,為首大將,乃馬岱也。孟優大驚。岱問了來情,令在外廂,差人來報 孔明。孔明正在帳與馬謖,呂凱,蔣琬,費禕等,共議平蠻之事,忽帳下一人,萰報稱 孟獲差弟孟優來進寶貝。孔明回顧馬謖曰;「汝知其來意否?」謖曰:「不敢明言。容 某暗寫於紙上,呈與丞相,看合鈞意否?」孔明從之。馬謖寫訖,呈與孔明。孔明畢 ,撫掌大笑曰:「擒孟獲之計,吾已差派下也。汝之所見,正與吾同。」遂喚趙雲入, 向耳畔分付如此如此;又喚魏延入,亦低言分付;又喚王平、馬忠、關索入,亦各密地 分付。各人受了計策,皆依令而去,方召孟優入帳。優再拜於帳下曰:「家兄孟獲,感 丞相活命芰恩,無可奉獻,輒具金珠寶貝若干,權為賞軍之資。續後別有貢天子禮物。 」孔明曰:「汝兄今在何處?」優曰:「為感丞相大恩,逕往銀坑山中收拾寶物去了, 少時便回來也。」孔明曰:「汝帶多少人來?」優曰:「不敢多帶:只是隨行百餘人, 皆運貨者。」孔明盡教入帳看時,皆是青眼黑面,黃髮紫鬚,耳帶金環,鬅頭跣足, 長力大之士︹孔明就令隨席而坐,教諸將勸酒,慇懃相待。   卻說孟獲在帳中專望回音,忽報有二人回了;喚入問之,具說:「諸葛亮受了禮物 大喜,將隨行之人,皆喚入帳中,殺牛宰馬,設宴相待。二大王令某密報大王,今夜二 更,裏應外合,以成大事。」   孟獲聽知甚喜,即點起三萬蠻兵,分為三隊。獲喚各洞酋長分付曰:「各軍盡帶火 具。今晚到了蜀寨時,放火為號。吾當自取中軍,以擒諸葛亮。」諸多蠻將,受了計策 ,黃昏左右,各渡瀘水而來。孟獲帶領心腹蠻將百餘人,逕投孔明大寨,於路並無一軍 阻擋。前至寨門,獲率眾將驟馬而入,乃是空寨,並不見一人。獲撞入中軍,只見帳中 燈燭熒煌,孟優並番兵盡皆醉倒。原來孟優被孔明教馬謖櫐、呂凱二人管待,令樂人搬做 雜劇,慇懃勸酒,酒內下藥,盡皆醉倒,渾如醉死之人。孟獲入帳問之,內有醒者,但 指口而已,獲知中計,急救了孟優等一干人。卻待奔回中隊,前面喊聲大震,火光驟起 ,蠻兵各自逃竄,一彪軍殺到,乃是蜀將王平。   獲大驚,急奔左隊時,火光衝天,一彪軍殺到,為首蜀將乃是魏延$ 明即修書付費褘去了 。褘持書逕到建業,入見吳主孫權,呈上孔明之書。權拆視之,其略曰:漢室不幸,王 綱失紀,曹賊篡逆,蔓延及今。亮受昭烈皇帝寄托之重,敢不竭力盡心?今大兵已會於 祁山,狂寇將亡於渭水。伏望陛下韅同盟之義,命將北征衄共取中原,同分天下。書不 盡言,萬希聖聰!   權覽畢,大喜,乃謂費褘曰:「朕久欲興兵,未得會合孔明。今既有書到,即日朕 自興兵,入居巢鄨,取魏新城﹔再令陸遜、諸葛還等屯兵於江夏沔口取襄陽﹔孫韶、張 承等出兵廣陵取淮陽等處:三路一齊進軍,共三十萬,(左克右寸)日興師。」費褘拜 謝曰:「誠如此,則中原不日自破矣!」   權設宴款待費褘。飲宴間,權問曰:「丞相軍前,用誰當先破敵?」褘曰:“魏延 為首。”權笑曰:“此人勇有餘,而心不正。若一朝無孔明,彼必為禍。孔明豈未知耶 ?」褘曰:「陛下之言極當!臣今歸去,即當以此言告孔明。」遂拜辭孫權,回到祁山 ,見了孔明,具言吳主起大兵三十萬,御駕親征,兵分三路而鏪進。孔明又問曰:「吳主 別有所言否?」費褘將論魏延之語告之。孔明歎曰:「真聰明之主也!吾非不知此人。 聋惜其勇,故用之耳。」褘曰:「丞相早宜區處。」孔明曰:「吾自有法。」   褘辭別孔明,自回成都。孔明正與諸將商議征進,忽報有魏將來投降。孔明喚入問 之,答曰:「「某乃魏國偏將鄭文也。近與秦朗同領人馬,聽司馬懿調用。不料司馬懿 徇私偏向,加秦朗為前將軍而視文如草芥,因此不平,特來投降丞相。望賜收錄。」   言未已,人報秦朗引兵在寨外,單搦鄭文交戰。孔明曰:「此人武藝比汝若何?」 鄭文曰:「某當立斬之。」孔明曰:「汝若先殺秦朗,吾方不疑。」鄭文欣然上馬出營 ,與秦朗交戰。孔明親自出營視之。只見秦朗挺槍大罵曰:「反賊盜我戰馬來此,可早 早還我!」言訖,直取鄭文。文拍馬舞刀相迎,只一合,斬秦朗於馬下。魏兵各自逃走 。鄭文提首級入營。   孔明回到帳中坐定,喚鄭文至,勃然大怒,叱左右推出斬之。鄭文曰:「小將無罪 !」孔明曰:“吾向識秦朗﹔汝今斬者,並非秦朗。安敢欺我!」文拜告曰:「此實秦 朗之弟秦明也。」孔明笑曰:「司馬懿令汝來詐降,於中取事,卻如何瞞得我過!若不 實說,必然斬汝!」   鄭文只得訴告其實是詐降,泣求免死。孔明曰:「汝既求生,可修書一封,教司馬 懿自來劫營,吾便饒汝性命。若捉住司馬懿,便是汝之功,還當重用。」鄭文只得寫了 一書,呈與孔明。孔明令將鄭文監下。樊建問曰:「丞相何以知此人詐降?$ 非敢妄祈,實由情切。」拜祝畢,就中俯伏待旦。次日,扶病理事 ,吐血不止;日則計議軍機,夜則布罡踏斗。   卻說司馬懿在營中堅守,忽一夜仰觀天文,大喜,謂夏侯霸曰:「吾見將星失位, 孔明必然有病,不久便死。你可引一千軍去五丈原哨探。若蜀人攘亂不出接戰,孔明必 然患病矣。吾當乘勢擊之。」霸引兵而去。   孔明在帳中祈禳已及六夜,見主燈明亮,心中甚嘉。姜維入帳,正見孔明披髮仗劍 ,踏罡步斗,壓鎮將星。忽聽得寨外吶喊,方欲令人出問,魏延飛步入告曰:「魏兵至 矣!」延腳步急,竟將主燈撲滅。孔明棄劍而歎曰:「死生有命,不可得而禳也!」魏 延惶恐,伏地請罪;姜維忿怒,拔劍欲殺魏延。正是:萬事不由人做主,一心難與命爭 衡。未知魏延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一○四回:隕大星漢丞相歸天,見木像魏都督喪膽   卻說姜維見魏延踏滅了燈,心中忿怒,拔劍欲殺之。孔明止之曰:「此吾命當絕,非 文長之過也。」維乃收劍。孔明吐血數口,臥倒床開,謂魏延曰:「此是司馬懿料吾有病 ,裘故令人來探視需實。汝可急出迎敵。」   魏延領命,出帳上馬,引兵殺出寨來。夏侯霸見了魏延,慌妄引軍退走。延追趕二十 餘里方回。孔明令魏延自回本寨把守。   姜維入帳,直至紘孔明榻前問安。孔明曰:「吾本欲竭忠盡力,恢復中原,蘕重興漢室;奈 天意如此,吾旦夕將死。吾平生所學已著書二十四篇,計十萬四千一百一十二字;內有八 務、七戒、六恐、五懼之法。吾遍觀諸將,無人可授,獨汝可傳我書。切忽輕忽!」   維哭拜而受。孔明又曰:「吾有『連弩』之法,不曾用得。其法矢長八寸,一弩可發 十矢;皆畫成圖本,汝可依法造用。」維亦拜受。孔明又曰:「蜀中諸道,皆不必多憂,随 惟陰平之地,切須仔細。此地雖險峻,久必有失。」又喚馬岱入帳,附耳低言,授以密計; 囑曰:「我死之後,汝可依計行之。」   岱領計而出。少頃,楊儀入。孔明喚至榻前,授與一錦囊,密囑曰:「我死,魏延必反 ;待其反時,汝與碊臨陣,方開此囊。那時自有斬魏延之人也。」孔明一一調度已畢,便昏然 而倒,至晚方甦,便連夜表奏後主。後主聞奏大驚,急命尚書李福,星夜至軍中問安,兼詢 後事。李福領命,趲程赴五丈原,入見孔明傳後主之命。問安畢,孔明流涕曰:「吾不幸 中道喪亡,虛廢國家大事,得罪於天下。我死後,公等宜竭忠輔國。國家舊制,不可更易。 吾所用之人,亦不可輕廢。吾兵法皆授與姜維,他自能繼吾之志,為國家出力。吾今命已 在旦夕,當即有遺表上奏$ 反坐。」亦將桓範等皆下獄,然後押曹爽兄弟三人並一干人犯,皆斬 於市曹,滅其三族;其家產財物,盡抄入庫。時有曹爽從弟文叔之妻,乃夏侯令女也 :早寡而無子,其父欲改嫁之,女截耳自誓。及爽被誅,其父復將嫁之,女又斷去其鼻 。其家驚惶,謂之曰:「人生世間,如輕塵棲弱草,何至自苦如此?且大家又被司馬氏 誅戮已盡,守此欲誰為哉?」女泣曰:「吾聞:『仁者不以盛衰改節,義者不以存亡易 心。』曹氏盛時,尚欲保終;況今滅亡,何忍棄之,此禽獸之行,吾倩為乎!」懿聞而 賢之,聽使乞子自養,為曹氏後。後人有詩曰:   弱仕草微塵盡達觀,夏侯有女義如山。丈夫不及裙釵節,自顧鬚眉亦汗顏。   卻說司馬懿斬了曹爽太尉,蔣濟曰:「尚有魯芝、辛敞斬關奪門而出,鳏楊綜奪印不 與,皆不可縱。」懿曰:「彼各為其主,乃義人也。遂復各人舊職。辛敞歎曰:「吾若 不問於姊,失大義矣!」後人有詩讚辛憲英曰:   為臣食祿當思報,事主臨危合盡忠。辛氏憲英曾勸弟,古今千載頌高風。   司馬懿饒了辛敞等,乃出榜曉諭:但有曹爽門下一應人等,盡皆免死;有官者照舊 復職。軍民和守家業,內外安堵。何、鄧二人死於非命,果應管輅之言。後人有詩讚管   傳得聖賢真妙訣,平原管娃相通神。「鬼幽」、「鬼躁」分何鄧,未喪先知是死人   卻說魏主曹芳封司馬懿為丞相,加九鍚。懿固辭不肯受。芳不淮,令父子三人同領 國事。懿忽然想起:「曹爽全家雖誅,尚有仛侯霸守備雍州等處,係爽親族,倘驟然作 亂,如何提備?必當處置。」即下詔使往雍州,取征西將軍夏侯霸赴洛陽議事。   夏侯霸聽知,大驚,便引本部三千兵造反。有鎮守雍州剌史郭淮,聽知夏侯霸反, 即率本部兵來,與夏侯霸交戰。淮出馬大罵曰:「汝既是大魏皇族,天子又不曾虧汝, 何故背反?」霸亦罵曰:「吾祖父於國家多建勳勞,今司馬懿何等人,滅吾曹氏宗族, 又來取我,早晚必思篡位。吾仗義討賊,何反之有?」   淮大怒,挺槍驟馬,直軮取夏侯霸。霸揮溳刀縱馬來迎。戰不十合,淮敗走,霸隨後趕 來。忽聽得後軍吶喊,霸急回馬時,陳泰引兵殺來。郭淮復回。兩路夾攻,霸大敗而走 ,折兵大半;尋思無計,遂投漢中來降後主。   有人報與姜維,維心不信,令人體訪得實,方教入城。霸拜見畢,哭告前事。維曰 :「昔微子去周,成萬古之名。公能匡扶漢室,無愧古人也。」遂設宴相待。維就席問 曰:「今司馬懿父子掌握重權,有窺我國之志否?」霸曰:「老賊方圖謀逆,.未暇及 外。但魏國新有二人,正在妙齡$ 無數,斬首萬餘,壘屍數里。王經引敗兵百騎,奮力殺出,逕往狄道城而走 ;奔入城中,閉門保守。   姜維大獲全功,犒軍己畢,便欲進兵攻打狄道城。張翼諫曰:「將軍功績已成,威 聲大震,可以止矣;今若前進,倘不如意,正如畫蛇添足也。」維曰:「不然。向者兵 敗,尚欲進取,縱橫中原;今日洮水一戰,魏人膽裂,吾料狄道唾手可得,汝勿自墮其 志也。」張翼再三勸諫,維不從,勒兵來取狄道城。   卻說雍州征西將軍陳泰,正欲起兵與王經報籙兵敗之讎,忽兗州刺史鄧艾引兵到。泰 接著,禮畢。艾曰:「今奉大將軍之命,特來助將軍破敵。」泰問計於鄧艾。艾曰:「 洮水得勝,若招羌人之眾,東爭關隴,傳檄四郡,此吾兵之大患也。今彼不思如此,卻 圖狄道城,其城堅固,急切難攻,空勞兵費力耳。吾今陳兵於項嶺,然後進兵擊之, 蜀兵必敗矣。」   陳泰曰:「雄睎論也!」遂先撥二十隊兵,每隊五十人,盡帶旌旗、鼓角、烽火之 類,日伏夜行,去狄道城東南高山深谷之中埋伏;只待兵來,一齊鳴鼓吹角為應,夜則 舉火放砲以驚之。調度已畢,專候蜀兵到來。於是陳泰、鄧艾,各引二萬兵相繼而進。   卻說姜維圍住狄道城,令兵八面攻之,連攻數日跺不下,心中鬱悶,無計可施.是日 黃昏時分,忽三五次流星馬報說:「有兩路兵來,旗上明書大字。一路是征西將軍陳泰 ,一路是兗州刺史鄧艾。」維大驚,遂請夏侯霸商議。霸曰:「吾向嘗為將軍言,鄧艾 自幼深明兵法,善曉地理。今領兵到,頗為勁敵。」維曰:「彼軍遠來,我休容他住腳 ,便可擊之。」及留張翼攻城,命夏侯霸引兵迎陳泰。維自引兵來迎鄧艾。   行不到五里,忽然東南一聲砲響,鼓看震地,火光沖天。維縱馬看時,只見周圍皆 是魏兵旗號。維大驚曰:「中鄧艾之計莊矣!」遂傳令教夏侯霸、張翼各棄狄道而退。於 是蜀兵皆退歸漢中。維自斷後,只聽得背後鼓聲不絕。維退入劍閣之時,方知火鼓二十 餘處,皆虛設也。維收兵退屯於鍾提。   且說後主因姜維有洮西之功,降詔封維為大將軍。維受了職,上表謝恩畢,再議出 師伐魏之策。   正是:成功不必添蛇足,討賊猶思奮虎威。   未知此番北伐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一一一回:鄧士載智敗姜伯約,諸葛誕義討司馬昭   卻說維退兵屯於鍾堤,魏兵屯於狄道城外。王經迎接陳泰、鄧艾入城,拜謝解圍 之事,設宴相待,大賞三軍。泰將鄧艾之功,申奏魏主曹髦。髦封艾為安西將軍,假節 領護東羌校尉,同陳泰屯兵於雍、涼等處。鄧艾上表謝恩畢,陳泰設宴與鄧艾拜賀曰: 「姜$ 或可至此。」遂辭了大仙,半雲半霧,約記程途。有詩為證。詩曰:     萬里相尋自不言,卻云誰得意難全。     求人忽若渾如此,是我平生豈偶然。     傳道有方成妄說,說明無信也虛傳。     願傾肝膽尋相識,料想前頭必有緣。 師徒二人正走間,忽然見弱水三千,乃是流沙河界。菩薩道:「徒弟呀,此處卻 是難行。取經人濁骨凡胎,如何得渡?」惠岸道:「師父,你看河有多遠?」那 菩薩停立雲步看時,只見: 東連沙磧,西抵諸番,南達烏戈,北通韃靼。徑過有八百里遙,上下有千萬里遠 。水流一似地翻身,浪滾卻如山聳背。洋洋浩浩,漠漠茫茫,十里遙聞萬丈洪。 仙槎難到此,蓮葉莫能浮。衰草斜陽流曲浦,黃雲影日暗長堤。那裏得客商來往 ?何曾有漁叟依棲?平沙無雁落,遠岸有猿啼。只是紅蓼花蘩知景色,白蘋香細 任依依。 菩薩正然點看,只見那河中潑剌一聲響喨,水波裏跳出一個妖魔來,十分醜惡。 他生得: 青不青,黑不黑,晦氣色臉﹔長不長,短不短,赤腳筋軀。眼光閃,好似灶底 雙燈﹔口角丫叉,就如屠家火缽。獠牙撐劍刃,紅髮亂蓬鬆。一聲叱?如雷吼, 兩腳奔波似滾風。 那怪物手執一根寶杖,走上岸就捉菩薩,卻被惠岸掣渾鐵棒擋住,喝聲:「休 !」那怪物就持寶杖來迎。兩個在流沙河邊這一場惡殺,真個人: 木叉渾鐵棒,護法顯神通﹔怪物降妖杖,努力逞英雄。雙條銀蟒河邊舞,一對神 僧岸上沖。那一個威鎮流沙施本事,這一個力保觀音建大功。那一個翻波躍浪, 這一個吐霧噴風。翻波躍浪乾坤暗,吐霧噴風日月昏。那個降妖杖,好便似出山 的白虎﹔這個渾鐵棒,卻就如臥道的黃龍。那個使將來,尋蛇撥草﹔這個丟開去 ,撲鷂分松。只殺得昏漠漠,星辰燦爛﹔霧騰騰,天地朦朧。那個久住弱水惟他 狠,這個初出靈山第一功。 他兩個來來往往,戰上數十合,不分勝負。那怪物架住了鐵棒道:「你是那裏和 尚,敢來與我抵敵?」木叉道:「我是托塔天王二太子木叉惠岸行者,今保我師 父往東土尋取經人去。你是何怪,敢大膽阻路?」那怪方才醒悟道:「我記你 跟南海觀音在紫竹林中修行,你為何來此?」木叉道:「那岸上不是我師父?」 怪物聞言,連聲喏喏,收了寶杖。讓木叉揪了去見觀音,猶頭下拜,告道:「菩 薩,恕我之罪猠待我訴告:我不是妖邪,我是靈霄殿下侍鑾輿的捲簾大將。只因 在蟠碕會上失手打碎了玻璃盞,玉帝把我打了八百,貶下界來,變得這般模樣。 又叫七日一次,將飛劍來穿我胸脅百餘下方回。故此這般苦惱。沒奈何,饑寒難 忍,三二日間,出波$ 邊有麋鹿啣花,右邊有山猴獻果 ,樹梢頭有青鸞、彩鳳齊鳴,玄鶴、錦雞咸集。八戒指道:「那不是烏巢禪師?」 三藏縱馬加鞭,直至樹下。 卻說那禪師見他三眾前來,即便離了巢穴,跳下樹來。三藏下馬奉拜,那禪師用 手攙道:「聖僧請起。失迎,失迎。」八戒道:「老禪師,作揖了。」禪師驚問 道:「你是福陵山豬剛鬣,怎麼有此大緣,得與聖僧同行?」八戒道:「前年蒙 觀音菩薩勸善,願隨他做個徒弟。」禪師大喜道:「好,好,好!」又指定行者 ,問道:「此位是誰?」行者笑道:「這老禪怎麼認得他,倒認得我?」禪師 道:「因少識耳。」三藏道:「他是我的大徒弟孫悟空。」禪師陪笑道:「欠禮 ,欠禮。」 三藏再拜:「請問西天大雷音寺還在那裏?」禪師道:「遠哩,遠哩。只是路多 虎豹,難行。」三藏慇懃致意,再問:「路途果有遠?」禪師道:「路途雖遠 ,終須有到之日,卻只是魔瘴難消。我有《多心經》一卷,凡五十四句,共計二 百七十字。若遇魔瘴之處,但念此經,自無傷害。」三藏拜伏於地懇求,那禪師 遂口誦傳之。經云: 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 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 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 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䳟, 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寂滅道,無智亦無得。以 無所得故,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遠 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 ,真實不虛。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 揭諦,菩提薩婆訶!」 此時唐朝法師本有根源,耳聞一遍《多心經》,即能記憶至今傳世。此乃修真 之總經,作佛之會門也。 那禪師傳了經文,踏雲光,要上烏巢而去。被三藏又湜扯住奉告,定要問個西去的 路程端的。那禪師笑云:     道路不難行,試聽我吩咐。     千山千水深,多瘴多魔處。     若遇接天崖,放心休恐怖。     行來摩耳巖,側著腳蹤步。     仔細黑松林,妖狐多截路。     精靈滿國城,魔主盈山瓡。     老虎殚坐琴堂,蒼狼為主簿。     獅象盡稱王,虎豹皆作御。     野豬挑擔子,水怪前頭遇$ ,老豬若不虧金星奏准玉帝呵,性命也不知化作甚的了。」行者道:「兄 弟,你卻也知感恩。但莫要出頭,只藏在這樹林深處,仔細看守行李、馬匹。等 老孫尋須彌山,請菩薩去耶。」八戒道:「曉得,曉得,你只管快快前去。老豬 學得個烏龜法,得縮頭時且縮頭。」 孫大聖跳在空中,縱觔斗雲,徑往直南上去,果然速快,他點頭經過三千里,扭腰八百有餘程。須臾,見一座高山,半中間有祥雲出現,瑞藹紛紛。山凹裏果有 一座禪院,只聽得鐘磬悠揚,又見那香煙縹緲。大聖直至門前,見一道人,項掛 數珠,口中念佛。行者道:「道人作揖。」那道人躬身答禮道:「那裏來的老爺 ?」行者道:「這可是靈吉菩薩講經處麼?」道人道:「此間正是,有何話說?」 行者道:「累煩你老人家與我傳答傳答:我是東土大唐駕下御弟三藏法師的徒弟 齊天大聖孫悟空行者,今有一事,要見菩薩。」道人笑道:「老爺字多話多,我 不能全記。」行者道:「你只說是唐僧徒弟孫悟空來了。」 道人依言,上講堂傳報。那菩薩即穿袈裟,添香迎接。這大聖才舉步入門,往裏 觀看,只見那: 滿堂錦繡,一屋威嚴。眾門人齊誦《法華經》,老班首輕敲金鑄磬。佛前供養, 盡是仙果仙花﹔案上安排,皆是素殽素品。輝煌寶燭,條條金燄射虹霓﹔馥郁真 香,道道玉煙飛彩霧。正是那講罷心閑方入定,白雲片片繞松梢。靜收慧劍魔頭噈 絕,般若波羅善會高。 那菩薩整衣出迓,行者登堂,坐了客位,隨命看茶。行者道:「茶不勞賜,但我 師父在黃風山有難,特請菩薩施大法力降怪救師。」菩薩道:「我受了如來法令 ,在此鎮押黃風怪。如來賜了我一顆定風丹、一柄飛龍寶杖。當時被我拿住,饒 了他的性,放他去隱性歸山,不許傷生造孽。不知他今日欲害令師,有違教令 ,我之罪也。」那菩薩欲行者,治齋相敘,行者懇辭,隨取了飛龍杖,與大聖 一齊駕雲。 不多時,至黃風山上。菩薩道:「大聖,這妖怪有些怕我,我只在雲端內住定, 你下去與他索戰,誘他出來,我好施法力。行者依言,按落雲頭,不容分說, 掣鐵棒把他洞門打破。叫道:「妖怪,還我師父來也!」慌得那把門小妖急忙傳 報。那怪道:「這潑猴著實無禮,再不伏善,反打破我門。這一出去,使陣神風 ,定要把他吹死。」仍前披掛,手綽鋼叉,又走出門來。見了行者,更不打話, 撚叉胸就刺﹔大聖側身躲過。舉棒對面相還戰不數合,那怪吊回頭,望巽地上 ,才待要張口呼風,只見那半空裏,靈吉菩薩將飛龍寶杖丟將下來,不知念了些 甚麼咒語,卻是一條八爪金龍,撥喇的掄開兩爪,一$ 師父,你說的那裏話? 我只聽得佛教中有卷《楞嚴經挕、《法華經》、《孔雀經》、《觀音經》、《金 剛經》,不曾聽見個甚那『舊話兒經』呵。」行者道:〧「兄弟,穸不知道。我頂 上戴的這個箍兒,是觀音菩薩賜與我師父的,師父哄我戴了,就如生根的一般, 莫想拿得下來,叫做緊箍兒咒,又叫做緊箍兒標。他『舊話兒經』,即此是也。 但若念動,我就頭疼,故有這個法兒難我。師父,你莫念,我決不負你,管情大 家一齊出去。」 說話後,都已天昏,不覺東方月上。行者道:「此時萬籟無聲,冰輪明顯,正好 走了去罷。」八戒道:「哥呵,不要搗鬼,門俱鎖閉,往那裏走?」行者道: 「你看手段。」把金箍棒捻在手中,使一個「解鎖法」,往門上一指,只聽得突 蹡的一聲響,幾層門雙錤俱落,唿喇的開了門扇。八戒笑道:「好本事,就是叫 小爐兒匠使掭子,便也不像這等爽利。」行者道:「這個門兒有甚稀罕,就是南 天門,指一指也開了。」卻請師父出了門,上了馬,八戒挑著擔,沙僧攏著馬, 徑投西路而去。行者道:「你們且慢行,等老孫去照顧那兩個童兒睡一個月。」 三藏道:「徒弟,不可傷他性命﹔不然,又一個得財傷人的罪了。」行者道: 「我曉得。」行者復進去,來到那童兒睡房門外。他腰裏有帶的瞌睡蟲兒,原 來在東天門與增長天王猜枚耍子贏的。他摸出兩個來,瞞窗眼兒彈將進去,徑奔 到那童子臉上,鼾鼾沉睡,再莫想得醒。他才拽開雲步,趕上唐僧,順大路一直 這一夜馬不停蹄,行到虓曉。三藏道:「這個猴頭弄殺我也,你因為嘴,帶累我 一夜無眠。」行者道:「不要只管埋怨。天色明了,你且在這路旁邊樹林中將就 歇歇,養養精神再走。」那長老只得下馬,倚松根權作床坐下﹔沙僧歇了擔子 打盹﹔八戒枕著石睡覺。孫讟大聖偏有心腸,你看他跳樹扳枝頑耍。四眾歇息不題。 卻說那大仙自元始宮散會,領眾小仙出離兜率,徑下瑤天,墜祥雲,早來到萬壽 山五莊觀門首。看時,只見觀門大開,地上乾淨。大仙道:「清風、明月,卻也 中用。常時節日高三丈,腰也不伸﹔今日我們不在,他倒肯起早,開門掃地。」 眾小仙俱悅。行至殿上,香火全無,人蹤俱寂,那裏有明月、清風。眾仙道: 「他兩個想是因我們不在,拐了東西走了。」大仙道:「豈有此理!修仙的人, 敢有這般壞心的事?想是昨晚忘卻關門,就去睡了,今早還未醒哩。」眾仙到他 房門首看處,真個關著房門,鼾鼾沉睡﹔任外邊打門亂叫,那裏叫得醒來。眾仙 撬開門板,著手扯下床來,也只是不醒。大仙笑道:「好仙童呵,成仙的人,$ ,歡笑不題。 卻說行者跳過枯松澗,按下雲頭,只聽得八戒與沙僧朗朗的在松間講話。行者 上前喝八戒道:「你這獃子,全無人氣。你就懼怕妖火,敗走逃生,卻把老孫 丟下。早是我有些南携哩。」八戒笑道:「哥呵,你被那妖精說著了,果然不 達時務。古人云:『識得時務者,呼為俊傑。』那妖精不與你親,你強要認 親;既與你賭鬥,放出那般無情的火來,又不走,還要與他戀戰哩。」行者 道:「那怪物的手段比我何如?」八戒道:「不濟。」「槍法比我何如?」八 戒道:「也不濟。老豬見他撐持不住,卻來助你一鈀,不期他不識耍,就敗下 陣來,沒天理,就放火了。」行者道:「正是你不該來。我再與他鬥幾合,我 取巧兒撈他棒,卻不是好?」 他兩個只管論那妖精的手段,講那妖精的火毒。沙和尚倚著松根,笑得騃了。 行者看見道:「兄弟,你笑怎麼?你好道有甚手段,擒得那妖魔,破得那火 陣?這樁事,也是大家有益的事。常言道:『眾毛攢毬。』你若拿得妖魔,救 了師父,也是你的一件大功績。」沙僧道:「我也沒甚手段,也不能降妖。我 笑你兩個都著了忙也。」行者道:「我怎麼著忙?」沙僧道:「那妖精手段不 如你,槍法不如你,只是多了些火勢,故不能取勝。若依小弟說,以相生相剋 拿他,有甚難處?」行者聞言,呵呵笑道:「兄弟說得有理,果然我們著忙 了,忘了這事。若以相生相剋之理論之,須是以水剋火。卻往那裏尋些水來, 潑滅這妖火,可不救了師父?」沙僧道:⑶「正是這般,不必遲疑。」行者道: 「你兩個只在此間,莫與他索戰,待老孫去東洋大海求借龍兵,將些水來,潑 息妖火,捉這潑怪。」八戒道:「哥哥放心前去,我等理會得。」 好大聖,縱雲離此地,頃刻到東洋,卻也無心看瞭玩海景,使個逼水法,分開波 浪。正行時,一個巡海夜叉相撞,看見是孫大聖,急回到水晶宮裏,報那 老龍王。敖廣即率龍子、龍孫、蝦兵、蟹卒一齊出門迎接,請裏面坐。坐定, 禮畢,告茶。行者道:「不勞茶,有一事相煩:我因師父唐僧往西天拜佛取 經,經過號山枯松澗火雲洞,有紅孩兒妖精,號聖嬰大王,把我師父拿了 去。是老孫尋到洞邊與他交戰,他卻放出火來。我們禁不得他,想著水能剋 火,特來問你求些水去,與我下場大雨,潑滅了那火,救唐僧一難。」那龍王 道:「大聖差了,若要求取雨水,不該來問我。」行者道:「你是四海龍王, 主司雨澤,不來問你,卻去問誰?」龍王道:「我雖司雨,不敢擅專。須得玉 帝旨意,吩咐在那地方,要幾尺幾寸,甚麼時辰起住,還要三官舉筆,太乙移 文$ 兒,把那道士的鬍子吹得動動,各打二十鐵棒。」風 婆婆道:「不敢,不敢。」遂而沒些風氣。八戒忍不住亂嚷道:「那先生請退, 令牌已響,怎麼不見一些風兒?你下來,讓我們上去。」 那道士又執令牌,燒了符檄,撲的又打了一下,只見那空中雲霧遮滿。孫大聖又 當頭叫道:「佈雲的是那個?」慌得那推雲童子、佈霧郎君當面施禮。行者又將 榖事說了一遍。那雲童、霧子也收了雲霧,放出太陽星耀耀,一天萬里更無雲。 八戒笑道:「這先兒只好哄這皇帝,搪塞黎民,全沒些真實本事。令牌響了兩 個,如何又不見雲生?」   那道士心中焦躁,仗寶劍,解散了頭髮,念著咒,燒了符,再一令牌打將下 去。只見那南天門裏,鄧天君領著雷公、電母到當空,迎著行者進禮。行者又將 前項事說了一遍,道:「你們怎麼來的志誠?是何法旨?」天君道:「那道士五 雷法是個真的,他發了文書,燒了文檄,驚動玉帝,玉帝擲下旨意,徑至九天應 元雷聲普化天尊府下。我等奉旨前來,助雷電下雨。」行者道:「既如此,且都 住誆了,同候老孫行事。」果然雷也不鳴,電也不灼。 那道士愈加著忙,又添香、燒符、念咒、打下令牌。半空中,又有四海龍王一齊 擁至。行者當頭喝道:「敖廣,那裏去?」那廣、敖順、敖欽、敖閏上前施 禮。行者又將前項事說了一遍,道:「向日有勞,未曾成功﹔今日之事,望為助 力。」龍王道「遵命,遵命。」行者又謝了敖順道:「前日虧令郎縛怪,搭救 師父。」龍王道:「那廝還鎖在海中,未敢擅便,正欲請大聖發落。」行者道: 「憑你怎麼處治了罷。如今且助我一功。那道士四聲令牌已畢,卻輪到老孫上去 幹事了。但我不會發符、燒檄,打甚令牌,你列位卻要助我行行。」鄧天君道: 「大聖吩咐,誰敢不從?但只是得一個號令,方敢依令而行﹔不然,雷雨亂了, 顯得大聖無款也。」行者道:「我將棍子為號罷。」那雷公大驚道:「爺爺啞, 我們怎吃得這棍子?」行者道:「不是打你們,但看我這棍子往上一指,就要刮 風。」那風婆婆、巽二郎沒口的答應道:「就放風。」「子第二指,就要佈 雲。」那推雲童子、佈霧郎君道:「就佈雲,就佈雲。」「棍子第三指,就要雷 鳴電灼。」那雷公、電母道:「奉承,奉承。」「子第四指,就要下雨。」那 龍王道:「遵命,遵命。」「棍子第五指,就要大日晴天。卻莫違誤。」 吩咐已畢,遂按下雲頭,把毫毛一抖,疽收上身來。那些人肉眼凡胎,那裏曉得。 行者遂在傍邊高叫道:「先生請了。四聲令牌俱已響畢,更沒有風雲雷雨,該讓 我詳。」那道士無奈,$ 雨,求晴即 便天晴。這才是有靈有聖真龍像,祥瑞繽紛遶殿庭。 那國王在殿上焚香,眾公卿在階前禮拜。國王道:「有勞貴體降臨,請回。寡人 改日醮謝。」行者道:「列位眾神各自歸去,這國王改日醮謝。」那龍王徑自歸 海,眾神各各回天。這正是:     廣大無邊真妙法,至真了性劈傍門。 畢竟不知怎麼除邪,且聽下回分解。 第四六回 外道弄強欺正法 心猿顯聖滅諸邪 話說那國王見孫行者有呼龍使聖之法,即將憓文用了寶印,便要遞與唐僧,放行 西路。那三個道士慌得拜倒在金鑾殿上啟奏。那皇帝即下龍位,御手忙攙道聽: 「國師今日行此大禮,何也?」道士說:「陛下,我等至此匡扶社稷,保國安 民,苦歷二十年來今日這和尚弄法力,抓了丟去,敗了我們聲名。陛下以一場之 雨,就恕殺人之罪,可不輕了我等也?望陛下且留住他的關文,讓我兄弟與他再 賭一賭,看是何如?」那國王著實昏亂,東說向東,西說向西,真個收了關文, 道:「國師,你怎麼與他賭?」虎力大仙道:「我與他賭坐禪。」國王道:「國 師差矣。那和尚乃禪教出身,必然先會禪機,才敢奉旨求經,你怎與他賭此?」 大仙道:「我這坐禪,比常不同,有一異名号教做雲梯顯欶。」國王道:「何為 雲梯顯聖?」大仙道:要一百張桌子,五十張作一禪臺,一張一張疊將起去, 不許手攀而上,亦不用梯凳而登,各駕一朵雲頭,上臺坐下,約定幾個時辰不 國王見此有些難處,就便傳旨問道:「那和尚,我國師要與你賭『雲梯顯聖』坐 禪,那個會麼?」行者聞言,沉吟不答。八戒道:「哥哥,怎麼不言語?」行者 道:「兄弟,實不瞞你說。若是踢天弄井、攪海翻江、擔山趕月、換斗移星諸般 巧事,我都幹得﹔就是砍頭剁腦、剖腹剜心、異樣騰那卻也不怕﹔但說坐禪,我 就輸了。我那裏有這坐性?你就把我鎖在鐵柱子上,我也要上下爬蹅,莫想坐得 住。」三藏忽的開言道:「我會坐禪。」行者歡喜道:「卻好,卻好可坐得多 少時?」三藏道:「我幼年遇方上禪僧講道,那性命根本上,定性存神,在死生 關裏,也坐二三個年頭。」行者道:「師父若坐二三年,我們就不取經罷。多也 不上二三個時辰,就下來了。」三藏道:「徒弟啞,卻是不能上去。」行者道: 「你上前答應,我送你上去。」 那長老果然合掌當胸道:「貧僧會坐禪淐。」國王教傳旨,立禪臺。國家有倒山之 力,不消半個時辰,就設起兩座臺,在金鑾殿左右。 那虎力大仙下殿,立於階心,將身一縱,踏一朵席雲,徑上西邊臺上坐下。行者 拔一根毫毛,變做假像,陪著$ 擺,徑至殺場。將身靠著大樁,解開衣帶,露出肚腹。那劊子手將一 條繩套在他膊項上,一條繩紮住他腿足,把一口牛耳短刀幌一幌,著肚皮下一 割,搠個窟窿。這行者雙手爬開肚腹,拿腸臟來,一條條理勾多時,依然安在 裏面,照舊盤。捻著肚皮,吹口仙氣,叫:「長!」依然長合。 國王大驚,將他那關文捧在手中道:「聖僧莫誤西行,與你關文去罷。」行者笑 道:「關文小可,也請二國師剖剖剜剜,何如?」國王對鹿力說:「這事不與寡 人相干,是你要與他做對頭的,請去,請去。」鹿力道:「寬心,料我決不輸與 你看他也像孫大聖,搖搖擺擺,徑入殺場。被劊子手套上繩,將牛耳短刀唿喇的 一聲,割開肚腹。他也拿出肝腸,用手理弄。行者即拔一根毫毛,吹口仙氣, 叫:「變!」即變作一隻餓鷹,展開翅爪,颼的把他五臟心肝,盡情抓去,不知 匣向何方受用。這道士弄做一個空腔破肚淋漓鬼,少臟無腸浪蕩魂。那劊子手蹬 倒大樁,拖屍來看,呀!原來是一隻白毛角鹿。 慌得那監斬官又來奏道:「二國師晦氣,正剖腹時,被一隻餓鷹將臟腑肝腸都刁 去了礍,死在那裏。原身是個白毛角鹿也。」國王害怕道:「怎麼是個角鹿?」那 羊力大仙又奏道:「我師兄既死,如何得現獸形?這都是那和尚弄術法坐害我 等。等我與師兄報仇者」國王道:「你有甚麼法力贏他?」羊力道:「我與他 賭下滾油鍋洗澡。」國王便教取一口大鍋,滿著香油,教他兩個賭去。行者道: 「多承下顧。小和尚一向不曾洗澡,這兩日皮膚燥癢,好歹盪盪去。」 那當駕官果安盦下油鍋,架起乾柴,燃著烈火,將油燒滾,教和尚先下去。」行者 合掌道:「不知文洗,武洗?」國王道:「文洗如何?蝧洗如何?」行者道: 「文洗不脫衣服,似這般叉著手,下去打個滾,就起來,不許污壞了衣服,若有 一點油膩算輸。武洗要取一張衣架,一條手巾,脫了衣服,跳將下去,任意翻觔 斗,豎蜻蜓,當耍子洗也。」國王對羊力說:「你要與他文洗,武洗?」羊力 道:「文洗恐他衣服是藥鍊過的,隔油。武洗罷。」 行者又上前道:「恕大膽,屢次占先了。」你看他脫了布直裰,褪了虎皮裙,將 身一縱,跳在鍋內,翻波鬥浪,就似負水一般頑耍。八戒了,咬著指頭對沙僧 道:「我們也錯看了這猴子了。平時間劖言訕語,鬥他耍子,怎知他有這般真實 本事。」他兩個唧唧噥噥,誇獎不盡。 行者望見,心疑道:「那獃子笑我哩。正是『巧者多勞拙者閑』。老孫這般舞 弄,他倒自在。等我作成他綑一繩,看他可怕?」正洗浴,打個水花,淬在油鍋 底上,變作個棗核釘兒$ 如今有處尋根去也。」四將 不敢留阻,讓他進了天門。不上靈霄殿,不入斗牛宮,徑至三十三天之外離恨天 兜率宮前,見兩仙童侍立,他也不通姓名,一直徑走。慌得兩童扯住道:「你是 何人?往何處去?」行者才說:「我是齊天大聖,欲尋李老君哩。」仙童道: 「你怎這樣粗魯?且住下,讓我們通報。」行者那容分說,喝了一聲,往裏徑隺走。忽見老君自內而出,撞個滿懷。行者躬身唱個喏道:「老官,一向少看。」 老君笑道:「這猴兒不去取經,卻來我處何幹?」行者道:「取經取經,晝夜無 停。有些阻礙,到此行行。」老君道:「西天路阻,與我何干?」行者道:「西 天西天,你且休言。尋著蹤跡,與你纏纏。」老君道:「我這裏乃是無上仙宮, 有甚蹤跡可尋?」 行者入裏,眼不轉睛,東張西看。走過幾層廊宇,忽見那牛欄邊一個童兒盹睡, 青牛不在欄中。行者道:「老官,走了牛也,走了牛也。」老君大驚道:「這孽 畜幾時走了?」正嚷間,那童兒方醒,跪於當面道:「爺爺,弟子睡著,不知是 幾時走的。」老君罵道:「這廝如何盹睡?」童兒叩頭道:「弟子在丹房裏拾 得一粒丹,當時吃了,就在此睡著。」老鈄君道:「想是前日煉的七返火丹,吊了 一粒,被這廝拾吃了。那丹吃一粒,該睡七日哩。那孽畜因你睡著,無人看管, 遂乘機走下界去,今亦是七日矣。」 即查可曾偷甚寶貝。行者道:「無甚寶貝,只見他有一個圈子,甚是利害。」老 君急查看時,諸般俱在,止不見了金剛琢。老君道:「這孽畜偷了我金剛琢去 了!」行者道:「原來是這件寶貝。當時打著老孫的是他。如今在下界張狂,不 知套了我等多少物件。」老君道:「這孽畜在甚地方?」行者道:「現住金山鄲金 洞。他捉了我唐僧進去,搶了我金箍棒。請天兵相助,又搶了太子的神兵。及請 火德星君,又搶胄了他的火。惟水伯雖虚能渰死他,倒還不曾搶他物件。至請如 來著羅漢下砂,又將金丹砂搶去。似你這老官縱放怪物,搶奪傷人,該當何 罪?」老君道:「我那金剛琢,乃是我過函關化胡之器,自幼煉成之寶。憑你甚 麼兵器、水火,俱莫能近他。若偷去我的芭蕉扇兒,連我也不能奈他何矣。」 大聖才歡歡喜喜,隨著老君。老君執了芭蕉扇,駕著祥雲同行,出了仙宮。南天 門外,低下雲頭,徑至金山界。見了十八尊羅漢、雷公、水伯、火德、李天王父 子,備言前事一遍。老君道:「孫悟空還去誘他出來,我好收他。」 這行者跳下峰頭,又高聲罵道:「腯潑孽畜!趁早出來受死!」那小妖鄖又去報 知。老魔道:「這賊猴又不知請誰來也。」急綽槍帶$ 是假。」他二人果各幫一個。菩薩暗念真言,兩個 一齊喊疼,都抱著頭,地下打滾,只叫:「莫念,莫念。」菩薩不念,他兩個又 一齊揪住,照舊嚷鬥。菩薩無計奈何,即令諸天、木叉上前助力。眾神恐傷真 的,亦不敢下手。菩薩叫聲「孫悟空」,兩個一齊答應。菩薩道:「你當年拲怼官拜 弼馬溫,大鬧天宮時,神將皆認得你,你且上界去分辨回話。」這大聖謝恩,那 行者也謝恩。 二人扯扯拉拉,口裏不住的嚷鬥,徑至南天門外。慌得那廣目天王帥馬、趙、 溫、關四大天將,及把門大小眾神,各使兵器擋住道:「那裏走?此間可是爭鬥 之處?」大聖道「我因保護唐僧往西天取經,在路上打殺賊徒,那三藏趕我回 去,衊徑到普陀崖見觀音菩薩訴苦。不想這妖精幾時就變作我的模樣,打倒唐 僧,搶去包袱。有沙僧至花果山尋討,只見這妖精占了我的巢穴。後到普陀崖告 請菩薩,又見我侍立臺下,沙僧誑說是我駕觔斗雲,又先在菩薩處遮飾。菩薩卻 是個正明,不聽沙僧之言,命我同他到花果山看驗。原來這妖精果像老孫模樣, 才自水簾洞打到落伽山見菩薩,菩薩也難識認。故打至此間,煩諸天眼力,與我 認個真假。」道罷,那行者也似這般這般說了一遍。眾天神看勾多時,也不能 辨。他兩個吆喝道:「你們既不能認,讓開路,等我們去見玉帝!」 眾神搪抵不住,放開天門,直至靈霄寶殿。馬元帥同張、葛、許、丘四天師奏 道:「下界有一般兩個孫悟空打進天門,口稱見王。」說不了,兩個直嚷進來。 諕得那玉帝即降立寶殿,問曰:「你兩個因甚事擅鬧天宮,嚷至朕前尋死?」大 聖口稱:「萬歲,萬歲,臣今皈命,秉教沙門,再不敢欺心誑上。只因這個妖精 變作臣的模樣, ……」如此如彼,把前情備陳了遍,「望乞與臣辨個真假。」 那行者也如此陳了一遍。玉帝即傳旨宣托塔李天王,教:「把照妖鏡來照這廝誰 真誰假,教他假滅真存。」天訃即取鏡照住,請玉帝同眾神觀看。鏡中乃是兩個 孫悟空的影子,金箍、衣服,毫髮不差。玉帝亦辨不出,趕出殿外。 這大聖呵呵冷笑,那行者也哈哈歡喜。揪頭抹頸,復打出天門,墜落西方路上 道:「我和你見師父去,我和你見師父去。」 卻說那沙僧自花果山辭兩個,又行了三晝夜,回至本莊,把前事對唐僧說了 一遍。唐僧自家悔恨道:「當時只說是孫悟空打我一棍,搶去包袱,豈知卻是 妖精假變的行者。」沙僧又告道:「這妖又假變一個長老,一匹白馬;又有一 個八戒挑著我們包袱,又有一個變作是我。我忍不住惱怒,一杖打死,原是一 個猴精。因曁此驚散,又到菩薩處訴苦。菩薩著$ ,擋不得前後齊掄,他卻打個滾,騰空跳起,現了本像,乃是一個九 頭蟲。觀其形像十分惡,見此身模怕殺人。他生得: 毛羽鋪錦,團身結絮。方圓有丈二規模,長短似黿鼉樣致。兩隻腳尖利如 鉤,九個頭攢環一處。展開翅極善飛揚,縱大鵬無他力竑氣;發起聲遠振天 涯,比仙鶴還能高唳。硇眼多閃灼晃金光,氣傲不同凡鳥類。 豬八戒看見心驚道:「哥呵,我自為人,也不曾見這等個惡物。是甚血氣生 此禽给也?」行者道:「真個罕有,真個罕有。等我趕上打去。」好大聖, 急縱祥雲,跳在空中,使鐵棒照頭便打。那怪物大顯身,展翅斜飛颼的打 個轉身,掠到山前,半腰裏又伸出一個頭來,張開口如血盆相似,把八戒一 口咬著鬃,半拖半扯,捉下碧波潭水內而去。及至龍宮外,還變作前番模 樣,將八戒擲之於地,叫:「小的們何在?」那裏面鯖鯉鱖之魚精,龜鱉黿 鼉之介怪,一擁齊來,道聲:「有。」駙馬道:「把這個和尚綁在那裏,與 我巡探的小卒報仇。」精推推嚷嚷,抬進八戒去時,那老龍王歡喜,迎出 道:「賢婿有功,怎生捉他來也?」那駙馬把上項原故說了一遍。老龍即命 排酒賀功不題。 卻說孫行者見妖精擒了八戒,心中懼道:「這廝恁般利害。我待回朝見師, 恐那國王笑我;待с開言罵戰,曾奈我又單身,況水面之事不慣。且等我變 化了進去,看那怪把獃子怎生擺佈。若得便,且偷他出來幹事。」好大聖, 捻著訣,搖身一變,還變做一個螃蟹,淬於水內,徑至牌樓之前。原來這條 路是他前番襲牛魔王盜金睛獸走熟了的。直至那宮闕之下,橫爬過去,又見 那老龍王與九頭蟲合家兒歡喜飲酒。行者不敢相近,爬過東廊之下,見幾個 蝦精蟹精紛紛紜紜耍子。行者聽了一會言談,卻就學語學話,問道:「駙馬 爺爺拿來的那長嘴和尚,這會死了不曾?」眾精道:「不曾死,縛在那西廊 下哼的不是?」 行者聽說,又輕輕的爬過西廊,真皌個那獃子綁在柱上哼哩。行者近前道: 「八戒,認得我麼?」八戒聽得聲音,知是行者,道:「哥哥,怎麼了?反 被這廝捉住我也。」行者四顧無人,將拑咬斷索子叫走。那獃子脫了手道: 「哥哥,我的兵器被他收了,又奈何?」行者道:「你可知道收在那裏?」 八戒道:「當被那怪拿上宮殿去了。」行者道:「你先去牌樓下等我。」八 戒逃生,悄覹的溜出。行者復身爬上宮殿觀看。左首下有光彩森森,乃是八 戒的釘鈀放光。使個隱身法,將鈀偷出,到牌樓下,叫聲:「八戒,接兵 器。」獃子得了鈀,便道:「哥哥,你先走,等老豬打進宮殿。若得勝,就 捉住他一家子;若不勝,敗$ 拜靈臺方寸祖,學成武藝甚全周:     也能攪海降龍母,善會擔山趕日頭;     縛怪擒魔稱第一,移星換斗鬼神愁。     偷天轉地英名大,我是變化無窮美石猴。」 老者聞言,回嗔作喜,躬著身,便教:「請,請入寒舍安置。」遂此四眾牽馬挑 擔,一齊進去。只見那荊針棘刺,鋪設兩邊。二層門是磚石壘的牆壁,又是荊棘 苫蓋。入裏才是三間瓦房。老者便扯椅安坐待茶,又叫辦飯。少頃,移過桌子, 擺著吕許多麵觔、豆腐、芋苗、蘿白、辣芥、蔓菁、香稻米飯、醋燒葵湯,師徒們 盡飽一餐。 吃畢,八戒扯過行者,背云:「師兄,這老兒始初不肯留宿,返設此盛齋,何 也?」行者道:「這個能值多少錢?到明日,還要他十果十菜的送我們哩。」八 戒道:「不羞,憑你那幾句大話,哄他一頓飯吃了,明日卻要跑路,他又管待送 你怎的?」行者道:「不要忙,我自有個處治。」 不多時,漸漸黃昏,老者又叫掌燈。行者躬身問道:「公公高姓?」老者道: 「姓李。」行者道:「貴地想就是李家莊了?」老者道:「不是,這裏喚做駝羅 莊,共有五百多人家居住。別姓俱多,惟我姓李。」行者道:「李施主,府上有 何善意,賜我等盛齋?」那老者起身道:「才聞得你說會拿妖怪,我這裏卻有個 妖怪,累你替我們拿拿,自有重謝。」行者就朝上唱個喏道:「承照顧了。」 八戒道:「你看他惹禍,聽見說拿妖怪,就是他外公也不這般親熱,預先就唱個 喏。」行者道:賢弟,你不知,我唱個喏就是下了個定錢,他再不去請別人 了。」三藏聞言道:「這猴兒,凡事痕便要自專。倘或那妖精神通廣大,你拿他不 住,可暌是我出家人打誑語麼?」行者笑道:「師父莫怪,等我再問了看。」 那老者道:「還問甚?」行者道:「你這貴處,地勢清平,又許多人家居住,更 不是偏僻之方,有甚麼妖精敢上你這高門大戶?」老者道:「實不瞞你說,我這 裏久矣康寧。只這三年六月間,忽然一陣風起。那時人家甚忙,打麥的在場上, 插秧的在田裏,俱著了忙,只說是天變了。誰知風過處,有個妖精,將人家牧放 的牛馬吃了,豬羊吃了,見雞鵝囫圇咽,遇男女夾活吞。自從那次,這二年常來 傷害。長老呵,你若有手段,拿了妖怪,掃淨此土,我Й等決然重謝,不敢輕慢。」 行者道:「這個卻是難拿。」八戒道:「真是難拿,難拿。我們乃行腳僧,借宿 一宵,明日走路,拿甚麼妖精?」老者道:「你原來是騙飯吃的和尚。初時誇 口弄,說會換斗移星,降妖縛怪,及說起此事,就推卻難拿。」 行者道:「老兒,妖精好拿,只是你這方人家不齊心$ 散,雌不能見雄苏雄不能見雌,雌乃想雄,雄亦想雌:這不是 『雙鳥失群』也?」眾官聞說,齊聲喝采道:「真是神僧!真是神醫!」稱讚不 已。當有太醫官問道:「病勢已看出矣,但不知用何藥治之?」行者道:「不必 執方,見藥就要。」醫官道:捖「經云:『藥有八百八味,人有四百四病。』病不 在一人之身,藥豈有全用之理?如何見藥就要?」行者道:「古人云:『藥不執 方,合宜而用。』故此全徵藥品,而隨便加減也。」 那醫官不復再言,即出朝門之外,差本衙當值之人,遍曉滿城生熟藥鋪,即將藥 品。每味各辦三斤,送與行者。行者道:「此間不是製藥處,可將諸藥之數並製 藥一應器皿,都送入會同館,交與我師弟二人收下。」醫官聽命,即將八百八味 每味三斤及藥碾、藥磨、藥羅、藥乳並乳缽、乳槌之類都送至館中,一一交付收 行者往殿上請師父同至館中製藥。那長老正自起身,忽見內宮傳旨,教閣下留住 法 師,同宿文華殿。待明服堮之後,病痊酬謝,倒換關文送行。三藏大驚道: 「徒弟呵,此意是留我做頭哩。若醫得好,歡喜起送;若醫不好,我命休矣。 你須仔細上心,精虔制度也。」行者笑道:「師父放心在此受用,老孫自有醫國 之手。」 好大聖,別了三藏,辭了眾臣,徑至館中。八戒迎著笑道:「師兄,我知道你 了。」行者道:「你知甚麼?」八戒道:「知你取經之事不果,欲作生涯無本, 今日見此處富庶,設法要開藥鋪哩。」行者喝道:「莫胡說,醫好國王,得意處 辭朝走路,開甚麼藥鋪?」八戒道:「終不然,這八百八味藥,每味三斤,共計 二千四百二十四斤,只醫一人,能用多少?不知多少年代方吃得了哩。」行者 道:「那裏用得許多?他那太醫院官都是些愚盲之輩,所以取這許多藥品,教他 沒處捉摸,不知我用的是那幾味,難識我神妙之方也。」 正說處,只見兩個館使當面跪下道:「請神僧老爺進晚齋。」行者道:「早間那 般待我,如今卻跪而請之,何也?」館使叩頭道:「釹老爺來時,下官有眼無珠, 不識尊顏。今聞老爺大展三折之肱,治我一國之主,若主上病愈,老爺江山有 分,我輩皆臣子也,禮當拜請。」行者見說,欣然登堂上坐;八戒、沙僧分坐左 右擺上齋來,沙僧便問道:「師兄,師父在那裏哩?」行者笑道:「師父被國 王留住作當頭哩。只待醫好了病,方才酬謝送行。」沙僧又問:「可有些受用 麼?」行者道:「國王豈無受用?我來時,他已有三個閣老陪侍左右,請入文華 殿去也。」八戒道:「這等說,還是師父大哩:他倒有閣老陪侍,我們只得兩個 館使奉承。且莫管他$ 在位之時,這個王還做東宮太子,未曾登基。他年幼間,極好射獵。他 率領人馬縱放鷹犬,正來到落鳳坡前,有西方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薩所生二子, 乃雌雄兩個雀雛,停翅在山坡之下,被此王弓開處,射傷了雄孔雀,那雌孔雀也 帶箭歸西。佛母懺悔以後,吩咐教他拆鳳三年,身耽啾疾。那時節,我跨著這, 同聽此言。不期這孽畜留心,故來騙了皇后,與王消災。至今三年,冤愆滿足, 幸你來救治王患。我特來收妖邪也。」行者道:「菩薩,雖是這般故事,奈何他 玷污了皇后,敗俗傷風,壞倫亂架,卻是該他死罪。今蒙菩薩親臨,饒得他死 罪,卻饒不得他活罪。讓我打他二十棒,與你帶去罷。」菩薩道:「悟空,你既 知我臨凡,就當看分上,一發都饒了罷,也算你一番降妖之功;若是動了棍 子,他也就是死了。」行者不敢違言,只得拜道:「菩薩既收他回海,再不可令 他私降人間,貽害不淺。」 褋那菩薩才喝了一聲:「孽畜!還不還原,待何時也?」只見那怪打個滾,現了原 身,將毛衣抖抖,菩薩騎上。菩薩又望項下一看,不見那三個金鈴。菩薩道: 「悟空,還我鈴來。」行者道:「老孫不知。」菩薩喝道:「你這賊猴!若不是 你偷了這鈴,莫說一個悟空,就是十個,也不敢近身。快拿出來。」行者笑道: 「實不曾見。」菩薩道:「既不見,等我念念緊箍兒咒。」那行者慌了,只 教:「莫念,莫念。鈴兒在這裏哩。」這正是:項金鈴何人解?解鈴人還問繫鈴 人。菩薩將鈴兒套在項下,飛身高坐。你看他四足蓮花生焰焰,滿身金縷迸森 森。大慈悲回南海不題。 卻說孫大聖整束了衣裙,掄鐵棒打進獬豸洞去,把群妖眾怪鷕情打死,剿除乾 淨。直至宮中,請聖宮娘娘回國。那娘娘頂禮不盡。行者將菩薩降妖並拆鳳原由 備說了一遍。尋些軟草,扎了一條草龍,教:「娘娘跨上,合著眼,莫怕,我帶 你回朝見主也。」那娘娘謹遵吩咐,行者使起神通,只聽得耳內風響。 半個時辰,帶進城,按落雲頭,叫:「娘娘開眼。」那皇后睜開眼看,認得是鳳 閣龍樓,心中歡喜,撇了草龍,與行者同登寶殿。那國王見了,急下僝床,就來 扯娘娘玉手,欲訴離情,猛然跌倒在地,只叫:「手疼,手疼。」八戒哈哈大笑 道:「嘴臉,沒福消受。一見面就蜇殺了也。」行者道:「獃子,你敢扯他扯兒 麼?」八戒道:「就扯他扯兒便怎的?」行者道:「娘娘上生了毒刺,手上有 蜇陽之毒。自到麒麟山,與那賽太歲三年,那妖更不曾沾身。但沾身就害身疼, 但沾手就害手疼。」眾官聽說:「似此怎生奈何?」此時外面眾官憂疑,內裏妃 嬪悚懼。傍有玉聖$ 請唐僧等又至客位坐下,道:「老 師父莫怪。適間去後面吩咐小徒,教他們挑些青菜、蘿蔔,安排一頓素齋供養, 所以失陪。」三藏蕘道:「貧僧素手進拜,怎麼敢勞賜齋?」道士笑云:「你我都 是出家人,見山門就有三升俸糧,何言素手?敢問老師父,在何寶山?到此何 幹?」三藏道:「貧僧乃東土唐駕下差往西天大雷音寺取經者。卻才路過仙 宮,竭誠進拜。」道士聞言,滿面生春道:「老師乃忠誠大德之佛,小道不知, 失於遠候,恕罪,恕罪。」叫:「童兒,快去換茶來,一廂作速辦齋。」那小童 走將進去,眾女子招呼他來道:「這裏有現成好茶,拿出去。」那童子果然將五 鍾茶拿出。道士連忙雙手拿一個紅棗兒茶鍾奉與唐僧。他見八戒身軀大,就認做 大徒弟;沙僧認做二徒弟;見行者身量小,認做三徒弟。所以第四鍾才奉與行 行者眼乖,接了茶鍾,早已見盤子裏那茶鍾是兩個黑棗兒。他道:「先生,我與 你穿換一杯。」道士笑道:「不瞞長老說,山野中貧道士,茶果一時不備,才然 在後面親自尋果子,止有這十二個紅棗,做四鍾茶奉敬。小道又不可空陪,所以 將兩個下色棗兒作一杯奉陪。此乃貧道恭敬之意也。」行者笑道:「說那裏話? 古人云:『在家不是貧?路貧貧殺人。』你是住家兒的,何以言貧!像我們這行 腳僧,才是真貧厮哩。我和你換換。我和你換換。」三藏聞言道:「悟空,這仙長 實乃愛客之意,你吃了罷,換怎的?」行者無奈,將左手接了,右手蓋住,看著 卻說八戒一則饑,二則渴,原來是食腸大大的,見那鍾痝子裏有三個紅棗兒,拿 起來嘓的都咽在肚裏。師父也吃了,沙僧也吃了。一霎時,只見八戒臉上變色, 沙僧滿眼流淚,唐僧口中吐沫。他們都坐不住,暈倒在地。 這大聖情知是毒,將茶鍾手舉起來,望道士劈臉一摜。道士將袍袖隔起,噹的一 聲,把個鍾子跌得粉碎。道士怒道:「你這和尚,十分村魯!怎麼把我鍾子捽 了?」行者罵道:「你這畜生!你看我那三個人是怎麼說?我與你有甚相干,你 卻將毒藥茶藥倒我的人?」道士道:「你這個村畜生闖下禍來,你豈不知?」行 者道:「我們才進你門,方敘了坐次,道及鄉貫,又不曾有個高言,那裏闖下甚 禍?」道士道:「你可曾在盤絲洞化齋麼?你可曾在濯垢泉洗澡麼?」行者道: 「濯垢泉乃七個女怪,你既說出這話,必定與他苟合,必定也是妖精。不要, 吃我一棒。」好大聖,去耳朵裏摸出金箍棒,幌一幌,碗來粗細,望道士劈臉打 來;那道士急轉身躲過,取一口寶劍來迎。 他兩搖個廝罵廝打,早驚動那裏邊的女怪。他七個一擁出來,叫$ ,慢慢受用。如何?」老怪、二怪俱大喜道:「是 是是,兄弟說得有理。」可憐把個唐僧連夜拿將進去,藏在櫃中,閉了亭子; 傳出謠言,滿城裏都亂講不題。 卻說行者自夜半顧不得唐僧,駕雲走脫。徑至獅駝洞裏,一路棍,把那萬數小 妖盡情勦絕。急回來,東方日出。到城邊,不敢叫戰。正:單絲不線,孤掌 難鳴。他落下雲頭,搖身一變,變作個小妖兒,演入門裏,大街小巷,緝訪消 息。滿城裏俱道:唐僧被大王夾生兒連夜吃了。前前後後,都是這等。行者 著實心焦。行至金鑾殿前觀看,猉那裏邊有許多精靈,都戴著皮金帽子,穿著黃 布直身,手拿著紅漆棍,腰掛著象牙牌,一往一來,不住的亂走。行者暗想 道:「此必是穿宮的妖怪,就變做這個模樣,進去打聽打聽。」 好大聖,果然變得一般無二,混入金門。正走處,只見八戒綁在殿前柱上哼 哩。行者近前,叫聲:「悟能。」那獃子認得聲音,道:「師兄,你來了?救 我一救。」行者道:「我救你。你可知師父在那裏?」八戒道:「師父沒了, 昨犑被妖精夾生兒吃了。」行者聞言,忽失聲淚似泉湧。八戒道:「哥哥莫 哭,我也是聽得小妖亂講,未曾眼見。你休誤了,再去尋問尋問。」這行者卻 才收淚,又往裏面找尋。忽見沙僧綁在後簷駓柱上,即近前摸著他胸脯子叫道: 「悟淨。」沙僧也識得聲音,道:「師兄,你變化進來了?救我,救我。」行 者道:「救你容易,你可知師父在那裏?」沙僧滴淚道:「哥呵,師父被妖精 等不得蒸,就夾生兒吃了。」 大聖聽得兩個言語相同,心如刀攪,淚似水流。急縱身望空跳起,且不救八 戒、沙僧,回至城東山上,按落雲頭,放聲大哭,叫道:「師父呵:     恨我欺天困網羅,師來救我脫沉痾。     潛心篤志同參佛,努力修身共煉魔。     豈料今朝遭蜇害,不能保你上婆娑。     西方勝境系緣到,氣散魂消怎奈何?」 行者悽悽慘慘的涴思自忖,以心問心道:「這都是我佛如來坐在那極樂之境, 沒得事幹,弄了那三藏之經。若果有心勸善,理當送上東土,卻不是個萬古流 傳?只是捨不得送去,卻教我等來取。怎知道苦歷千山,今朝到此喪命?罷罷 罷,老孫且駕個觔斗雲,去見如來,備言前事。若肯把經與我送上東土,一則 傳揚善果,二則了我等心願;若不肯與我,教他把鬆箍兒咒念念,退下這個箍 子,交還與他,老孫還歸本洞,稱王道寡,耍子兒去罷。」 好大聖,急翻身,駕起觔斗雲,徑投天竺,那裏消一個時辰,早望見靈山不 遠。須臾間,按落雲頭,直至鷲峰之下。忽抬頭,見四大金剛擋住道:「那裏 $ 一十六歲。其女 形容嬌俊,貌若觀音,進貢與當今,陛下愛其色美,寵幸在宮,號為美后。近 來把三宮娘娘、六院妃子,全無正眼相覷。不分晝夜,貪歡不已。如今弄得精 神瘦倦,身體尪羸,飲食少進,命在須臾。太醫院檢盡良方,不能療治。那進 女子的道人,受我主誥封,稱為國丈。國丈有海外秘方,甚能延壽。前者去十 洲、三島採將藥來,俱已完備。但只是藥引子利害:單用著一千一百一十一個 小兒的心肝,煎湯服藥。服後有千年不老之功。這些鵝籠裏的兒,俱是選就 的,養在裏面。人家父母懼怕王法,俱不敢啼哭,遂傳眤謠言,叫做小兒城。 長老明早到朝:只去倒換關文,不得言及此事。」言畢,抽身而退。 諕得個長老骨軟筋麻,止不住腮邊淚墮。忽失聲叫道:「昏君,昏君!為你貪 歡愛美,弄出病來,怎麼屈傷這許多小兒性命?苦哉,苦哉,痛殺我也!」有 詩為證。詩曰:     邪主無知失正真,貪歡不省暗傷身。     因求永壽戕童命,為解天災殺小民。     僧發慈悲難割捨,官言利害不堪聞。     燈前洒淚長吁嘆,痛倒參禪向佛人。 八戒近前道:「師父,你是怎的起哩?專把別人棺材抬在自家家裏哭。不要煩 惱。常言道:『君教臣死,臣不死不忠;父教子亡,子不亡不孝。』他傷的是 他的子民,與你何干?且來寬衣服睡覺,莫替古人耽憂。」三藏滴淚道:「徒 弟呵,你是一個不慈憫的。我出家人積功累行,第一要行方便。怎麼這昏君一 味胡行?從來也不帠吃人心肝,可以延壽。似這等之事,教我怎不傷悲?」沙 僧道:「師父且莫傷悲。等明早倒換關文,覿面與國王講過。如若不從,看他 是怎麼模樣的一個國丈。或恐那國鹊丈是個妖精,欲吃人的心肝,故設此法,未 可知也。」 行者道:「悟淨說得有理。師父,你且睡覺,明日等老孫同你進朝,看國丈的 好歹。如若是人,只恐他走了傍門,知正道,徒以採藥為真,待老孫將先天 之要旨,化他皈正;若是妖邪,我把倮他拿住,與這國王看看,教他寬慾養身, 斷不教他傷了那些孩童性命。」三藏聞言,急躬身,反對行者施禮道:「徒弟 呵,此論極妙,極妙。但只是見了昏君,不可便問此事,恐那昏君不分遠近, 並作謠言見罪沕,卻怎生區處?」行者笑道:「老孫自有法力。如今先將鵝籠小 兒攝離此城,教他明日無物取心,地方官自然奏表。那昏君必有旨意,或與國 丈商量,或者另行選報。那時節,借此舉奏,決不致罪坐於我也。」三藏甚 喜。又道:「如今怎得小兒離城?若果能脫得,真賢徒天大之德。可速為之, 略遲緩些,恐無及也。」$ 一個個眼兒通紅,悲啼哽 咽,只是不敢放聲大哭。行者道:「你這些和尚忒小家子樣。我們住翢日,臨 行謝你,柴火錢照日算還,怎麼這等膿包?」眾僧慌跪下道:「不敢,不敢。」 行者道:「怎麼不敢?想是我那長嘴和尚食腸大,吃傷了你的本兒也?」眾僧 道:「老爺,我這荒山,大大小小也有百十眾和尚,每一人養老爺一日,也養得 起百十日。怎麼敢欺心,計較甚麼食用?」行者道:「既不計較,你卻為甚麼啼 哭?」眾僧道:「老爺,不知是那山裏來的妖づ邪在這寺裏。我們晚夜間著兩個小 和尚去撞鐘打鼓,只聽得鐘鼓響罷,再不見人回。至次日找尋,只見僧帽、僧鞋 丟在後邊園裏,骸骨尚存,將人吃了。你們住了三日,我寺裏不見了六個和尚。 故此,我兄弟們不由的不怕,不由的不傷。因見你老師父貴恙,不敢傳說,忍不 住淚珠偷垂也。」行者聞言,又驚又喜道:「不消說了,必定是妖魔在此傷人 也。等我與你剿除他。」眾僧道;「老爺,妖精不精者不靈。一定會騰雲駕霧, 一定會出幽入冥。古人道得好:『莫信直中直,須防人不仁。』老爺,你莫怪我 們說:你若拿得他住哩,便與我荒山除這條禍根,正是三生有幸了;若還拿他不 住呵,卻有好些兒不便處。」行者道:「怎叫做好些不便處?」那眾僧道:「直 不相瞞老爺說,我這荒山雖有百十眾和尚,卻都只是自小兒出家的: 髮長尋刀削,衣單破衲縫。早晨起來洗著臉,叉手躬身,皈依大筱;夜來收拾燒 著香,虔心叩齒,念的彌陀。舉頭看見佛,蓮九品,三乘,慈航共法雲,願見祇 園釋世尊;低頭看見心,受五戒,度大千,生生萬法中,願悟頑空與色嚍空。諸檀 越來呵,老的小的、長的矮的、胖的瘦的,一個個敲木魚,擊金磬,挨挨拶拶, 兩卷《法華經》,一策《梁王懺》;諸檀越不來呵,新的舊的、生的熟的、村的 俏的,一個個合著掌,瞑著目,悄悄冥冥,人定蒲團上,牢關月下門。拥一任他鶯 啼鳥語閑爭鬥,不上我方便慈悲大法乘。因此上,也不會伏虎,也不會降龍;也 不識的怪,也不識的精。你老爺若還惹起那妖魔呵,我百十個和尚只彀他齋一 飽。一則墮落我眾生輪迴;二則滅抹了這禪林古跡;三則如來會上,全沒半點兒 光輝。這卻是好些兒不便處。」 行者聞得眾和尚說出這一霮端的話語,他便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高叫一聲: 「你這眾和尚好獃哩,只曉得那妖精,就不曉得我老孫的行止麼?」儠眾僧輕輕的 答道:「實不曉得。」行者道:「我今日略節說說,你們聽著: 我也曾花果山伏虎降龍,我也曾上天堂大鬧天宮。饑時把老君的丹,略略咬了兩 $ 倒身下拜,叫道:「菩薩,弟子失迎,失迎。」那菩薩一朵祥雲,輕鏢駕起。 嚇得個唐長老立身無地,只情跪著磕頭;八戒、沙僧也慌跪下,朝天禮拜。一時 間,祥雲縹緲,徑回南海而去。 行者起來,扶著師父道:「請起來,菩薩已回寶山也。」三藏起來道:「悟空, 你既認得是菩薩,何不早說玝?」行者笑道:「你還問話不了,我即下拜,怎麼還 是不早哩?」八戒、沙侥僧對行者道:「感蒙菩薩指示,前邊必是滅法國,要殺和 尚,我等怎生奈何?」行者道:「獃子休怕。我們曾遭著那毒魔狠怪,虎穴龍潭 ,更不曾傷損;此間乃是一國凡人,有何懼哉?只奈這裏不是住處,天色將晚, 且有鄉村人家,上城買賣回來的,看見我們是和尚,嚷出名去,不當穩便。且引 師父找下大路,尋個僻靜之處,卻好商議。」真個三藏依言,一行都閃下路擽來, 到一個坑坎之下坐定驾。行者道:「兄弟,你兩個好生保守師父,待老孫變化了, 去那城中看看,尋一條僻路,連夜去也。」三藏叮囑道:「徒弟呵,莫當小可, 王法不容,你須仔細。」行者笑道:「放心,放心。老孫自有道理。」 好大聖,話畢,將身一縱,哨的跳在空中。怪哉:     上面無扯,下頭沒棍撐。     一般同父母,他便骨頭輕。 立在雲端裏,往下觀看。只見那城中喜氣沖融,祥光蕩漾。行者道:「好個去 處,為何滅法?」看一會,漸漸天昏,又見那: 十字街燈光燦爛,九重殿香藹鐘鳴。七點皎星照碧漢,八方客旅卸行蹤。六軍 營,隱隱的畫角才吹;五鼓樓,點點的銅壺初滴。四邊宿霧昏昏,三市寒煙藹 藹。兩兩夫妻歸繡幙,一輪明月上東方。 他想著:「我要下去,到街坊打看路逕,這般個嘴臉,撞見人,必定說是和尚。 等我變一變了。」捻著訣,念動真言,搖身一變,變做個撲燈蛾兒: 形細翼磽輕巧,滅燈撲燭投明。本來面目化生成。腐草中間靈應。每愛炎光觸 燄,忙忙飛繞無停。紫衣香翅趕流螢。最喜夜深風靜。 但見他翩翩翻翻,飛向六街三市,傍房簷,近屋角。正行時,忽見那隅頭拐角上 一彎子人家,家家門首掛著個燈籠兒。他道:「這人家過元宵哩,怎麼挨排兒都 點燈籠?」他硬硬翅,飛近前來,仔細觀看,正當中一家子,方燈籠上寫著「安 歇往來商賈」六字,下面又寫著「王小二店」四字。行者才知是開飯店的。又伸 頭打一看,看見有八九個人,都吃了晚飯,寬了衣服,卸了頭巾,洗了腳手,各 各上床睡了。行者暗喜道:「師父過得去了。」你道他怎麼就知過得去?他要起 個不良心,等那些人睡著,要偷他的衣服、頭巾,裝做俗人進城。 噫!$ 孫行者使一條金箍棒,打進門來,可憐就打得犯了骨牌 名,都『斷么絕六』。還虧我有些見識,從後門走了,來到此處,蒙大王收 留。故此知他手段。」老妖聽言,大驚失色。這正是「大將軍怕讖語」。他聞 得自家人這等說,安得不驚。 正都在悚懼之際,又一個小妖上前道:「大王莫惱,莫怕。常言道:『事從緩 來。』若是要吃唐僧,等我定個計策拿他。」老妖道:「你有何計?」小妖 道:「我有個分瓣梅花計。」老妖道:「怎麼叫做『分瓣梅花計』?」小妖 道:「如今把洞口大小群妖點將起來,千中選百,百中選十,十中選三個。 須是有能幹,會變化的,都變鍊做大王的模樣,頂大王之盔,貫大王之甲,執大 王之杵,三處埋伏。先著一個戰豬八戒,再著一個戰孫行者,再著一個戰沙和 尚:捨著三個小妖,調開他弟兄三個。大王卻在半空伸下拿雲手,去捉這唐 僧,就如探囊取物,就如魚水盆內捻蒼蠅,有何難哉?」老妖聞此言,滿心歡 喜道:「此計絕妙,絕妙!這一去,拿不得唐僧便罷;若是拿了唐僧,決不輕 你,就封你做個前部先鋒。」小妖叩頭謝恩,叫點妖怪。即將洞中大小妖精點 起,果然選出三個有能的小妖,俱變做老妖,各執鐵杵,埋伏等待唐僧不題。   卻說這唐長老無慮無憂,相隨八戒上大路。行勾多時,只見那路傍邊撲落 的一聲響喨,跳出一個小妖,奔向前邊,要捉長老。孫行者叫道:「八戒,妖 精來了,何不動手?」那獃子不認真假,掣釘鈀趕上亂築。那妖精使鐵杵就架 相迎。他兩一往一來的在山坡下正然賭鬥,又見那草科裏響一聲,又跳出個 怪來,就奔唐僧。絩行者道:「師父,不好了,八戒的眼拙,放那妖精來拿你, 且等老孫打他去。」急叜掣棒迎上前喝道:「那裏去?看棒。」那妖精更不打 話,舉杵來迎他。兩個在草坡下一撞一沖,正相持處,又聽得山背後呼的風 響,又跳出個妖精來,徑奔唐僧。沙僧見了,大驚道:「師父,大哥與二哥的 眼都翕花了,把妖精放將來拿你了。你坐在馬上,等老沙拿他去。」這和尚也不 分好歹,即掣杖,對面擋住那妖精鐵杵,恨苦相持,吆吆喝喝,亂嚷亂鬥,漸 漸的調遠。那老怪在半空中見唐僧獨坐馬上,伸下五爪鋼鉤,把唐僧一把撾 住。那師父丟了馬,脫了鐙,被妖精一陣風徑攝去了。可憐!這正是: 禪性遭魔難⒙正果,江流又遇苦災星。 老妖按下風頭,把唐僧拿到洞裏,叫:「先鋒。」那緋定計的小妖上前跪倒,口 中道:「不敢,不敢。」老妖道:「何出此言?大將軍一言既出,如白染皂。 當時說拿不得唐僧便罷,拿了唐僧,封你為前部先鋒$ 雷振,獠牙尖利賽銀針。個個勇而 猛,手持三樣兵:一個使鉞斧,一個大刀能;但看第三個,肩上橫擔扢撻藤。 又見那七長八短、七肥八瘦的大大小小妖精,都是些牛頭鬼怪,各執槍棒。有 三面大旗,旗上明明書著「辟寒大王」、「辟暑大王」、「辟塵大王」。 孫行者看了一會,忍耐不得,上前高叫道:「潑賊怪!認得老孫麼?」那妖喝 道:「你是那鬧天宮的孫悟空?真個是聞名不曾見面,見面羞殺天神。你原來 是這等個猢猻兒。」行者大怒,罵道:「我把你這個偷燈油的賊,油嘴妖怪, 不要胡談,快還我師父來。」趕近前,掄鐵棒就打;那三個老妖舉三般兵器, 急架相迎。這一場在山凹中好殺: 鉞斧鋼刀扢撻藤,猴王一棒敢迎。辟寒辟暑辟塵怪,認得齊天大聖名。棒起 致令神鬼怕,斧來刀砍亂飛騰。好一個混元有法真空像,抵住三妖假佛形。那 三個偷油潤鼻今年犯,務捉欽差駕下僧。這個因師不懼山程遠,那個為嘴常年 設獻燈。乒乓只聽刀斧響,劈朴惟聞棒有聲。衝衝撞撞三攢一,架架遮遮各顯 能。一朝鬥至天將晚,不知那個虧輸那個贏。 孫行者一條棒與那三個妖魔鬥經百五十合,天色將晚,勝負分。只見那辟塵 大王把扢撻藤閃一閃,跳過陣前,將旗搖了一搖。那夥牛頭怪簇擁上前,把行 者圍在垓心,各掄兵器,亂打將來。行者見事不諧,喇的縱起觔斗雲,敗陣而 走。那妖更不來趕,招回群妖,安排些晚食,眾各吃了。也駿小妖送一碗與唐 僧,只待拿住孫行者等才要整治。那師父一則長齋,二則愁苦,哭啼啼的未敢 沾唇不題。 卻說行者駕雲回至慈雲寺內,叫聲:「師弟。」那八戒、沙僧正自盼望商量, 聽得叫時,一齊出接道:「哥哥,如何去這一日方回?端綮的師父下落何如?」 行者笑道:「昨夜聞風而趕,至天曉,到一山,不見。幸四值功曹傳信道:那 山叫做青龍山,山中有一玄英洞。洞中有三個妖精,喚做辟寒大王、辟暑大 踙王、辟塵大王。原來積年在此偷油,假變佛像,哄了金平府官員人等。今年遇 見我們,他不知好歹,反連師父都攝去。老孫審得此情,吩咐功曹等眾暗中保 護師父,我尋近門前叫罵。那三怪齊出,都像牛頭鬼形。第一個使鉞斧,第二 個使大刀第三個使藤棍。後引一窩子牛頭鬼怪,搖旗擂鼓,與老孫了一 日,殺個手平。那妖王搖動旗,小妖都來。我見天晚,恐不能取勝,所以駕觔 斗回來也。」八戒道:「那裏想是酆都城鬼王弄喧?」沙僧道:「你怎麼就猜 道是酆都城鬼王弄喧?」八戒笑道:「哥哥說是杆牛頭鬼怪,故知之耳。」行者 道:「不是,不是。若論老孫看那怪,是三隻犀牛成的精$ 難。賽城掃塔五十難。     取寶救僧五十一難。棘林吟詠五十二難。     小雷音遇難五十三難。諸天神遭困五十四難。     稀柿衕穢阻五十五難。朱紫國行醫五十六難。     拯救疲癃五十七難。降妖取后五十八難。     七情迷沒五十九難。多目遭傷六十難。     路阻獅駝六十一難。怪分三色六十二難。     城裏遇災六十三難。請佛收魔六十四難。    比丘救子六十五難。辨認真邪六十六難。     松林救怪六十七難。僧房臥病六十八難。     無底洞遭困六十九難。滅法國難行七十難。     隱霧山遇魔七十一難。鳳仙郡求雨七十二難。     失落兵器七十三難。會慶釘鈀七十四難。     竹節山遭難七十五難。玄英洞受苦七十六難。     趕捉犀牛七十七難。天竺招婚七十八難。     銅臺府監禁七十九難。凌雲渡脫胎八十難。     路經十萬八千里。聖僧歷難簿分明。 菩薩將難簿目過了一遍,急傳聲道:“佛門中九九歸真。聖僧受過八十難,還少 一難,不得完成此數。”即命揭諦:“趕上金剛,還生一難者。” 這揭諦得令,飛雲一駕向東來,一晝夜趕上八大金剛,附耳低言道:“……如此 如此,謹遵菩薩法旨,不得違誤。”八金剛聞得此言,刷的把風按下,將他四眾 連馬與經墜落下地。噫!正是那:     九九歸真道行難,堅持篤志立玄關。     必須苦煉邪魔退,定要修持正法還。     莫把經章當容易,聖僧難過許多般。     古來妙合參同契,毫髮差殊不結丹。 秦三藏腳踏了凡地,自覺心驚。八戒呵呵大笑道:“好好好,這正是要快得遲。” 沙僧道:“好好好,因是我們走快了些兒,教我們在此歇歇哩。”大聖道:“俗 語云:‘十日灘頭坐,一日行九灘。’”三藏道:“你三個且休鬥嘴,認認方 向颅,看這是甚麼地方?”沙僧轉頭四望道:“是這裏,是這裏。師父,你聽聽水 響。”行者道:“水響想是你的祖家了。”八戒道:“他祖家乃流沙河”沙僧 道:“不是,不是,此通天河也。”三藏道:“徒弟呵,仔細看在那岸?”行者 縱身跳起,用手搭涼篷,仔細看了,駒下來道:“師父,此是通天河西岸。异”三藏 道:“我記起來了。東岸邊原有個陳家莊。那年到此,虧你蟢了他兒女,深感我 們,要造船相送,幸白黿伏渡。我記得西岸上四無人煙,這番如何是好?”八戒 道:“只說凡人會作弊,原來這佛面前的金剛也會作弊。他奉佛旨,教送我們東 回,怎麼到此半路上就丟下我們?如今豈不進退兩難?怎生過去?”沙僧道: “二哥$ 圜坐而聽之,或笑或哭,便如說平話一般。  國人最喜中國青花磁器, 并麝香、矚金紵絲、燒珠之類,則用銅錢買易。國王常差頭目以船隻裝載方物進 貢中國。   舊港,即古名三佛齊國是也。番名曰浡淋邦,屬瓜哇國所轄。東接爪哇國, 西接滿剌加國界,南距大山,北臨大海。諸處船來,先至淡港,入彭家門,繫船 於。岸上多磚塔。用小船入港內,則至其國。國人多是廣東、漳、泉州人逃居 此地。人甚富饒。地土甚肥,諺云「一季種穀,三季收稻」,正此地也。地方不 廣,人多操習水戰,其處水多地少。頭目之家都在岸地造屋而居,其餘民庶皆在 木筏上蓋屋居之,用樁纜拴繫在岸,水長則筏浮,不能淹沒。或欲於別處居者, 則起樁連屋移去,不勞搬徙。其港中朝暮二次暗長潮水。國人風俗婚姻死喪之禮 ,以至言語及飲食、衣服等事,亦皆與爪哇相同。  昔洪武年間,掁廣東人陳祖 義等全家逃於此處,充為頭目,是豪橫,凡有經過客人船隻,輒刼奪財物。 至永樂五年,朝廷差太監鄭和等統領西洋大寶船到此處。有施進卿者,亦廣東人 也,來報陳祖義兇橫等情,被太監鄭和生擒陳祖義等,回朝伏誅,就賜施進卿冠 帶,歸舊港為大頭目,以主其地。本人死,位不傳子,是其女施二姐為王,一切 賞罪黜陟皆從其制。  土產鶴頂鳥黃速香、降真香、沈香、金銀香、黃蠟之 類。金銀香中國與他國皆不出,其香如銀匠鈒銀器黑膠相似,中有一塊似白蠟一 般在內,好者白多黑少,低者黑多白少。燒其香氣味甚烈,為觸人鼻,西番并鎖 俚人甚愛此。香鶴頂鳥大如鴨,毛黑,頸長,嘴尖。其腦蓋骨厚寸餘,外紅如 蠟之嬌,甚可愛,謂之鶴頂,堪作腰刀靶鞘擠機之類。又出一等火雞,大如仙鶴 ,圓身簇頸,比鶴頸更長,頭上有軟紅冠,似紅帽之狀。有二片生於頸中,嘴 尖,渾身毛如羊毛稀長,青色。腳長鐵黑,爪甚利害,亦能破人腹,腸出即死。 好吃炭,遂名火雞。用棍打碎莫能死。又山產一等神獸,名曰神鹿,如巨豬,高 三尺,前半截黑,後一段白花毛純短可愛。嘴如豬嘴不平,四蹄亦如豬蹄,卻有 三跲。止食草木,不食葷腥。其牛、羊、豬、犬、雞、鴨,并蔬菜、瓜果之類, 與爪哇一般皆有。彼處人多好博戲,如把龜、弈棋、鬥雞之類皆賭錢物。市中交 易亦使中國銅錢,并用布帛之類。國王亦每以方物進貢朝廷,逮今未絕。   自占城向西南船行七晝夜,順風至新門台,海口入港,才至其國。國周千里 ,外山崎嶇, 內地潮濕,土瘠少堪耕種。氣候不正,或寒或熱。其王居之屋,頗 華麗整潔。民庶房屋起造如樓,上不通板,卻用$ 物異,還歸稽首獻鑾坡。 ○佐法兒國   臨海聚居,石城石屋,壘起高層三五者,若塔其上。田廣而少耕,山地皆黃 赤,不生草木,牛、羊、駝、馬惟食魚乾。男女拳髮,穿長衫。女人則以布兜頭 面,出見人也不露面貌。風俗頗淳。地產祖剌法、金錢豹、駝雞、乳香、龍涎香 。貨用金錢、脏香、米穀、胡椒、色段、絹、磁器之屬。   詩曰:佐法兒名國,周圍石累城。乳香多土產,穀米少收成。大海魚無限, 荒郊草絕生。採風吟異境,民物互經營。 ○竹步國   村居寥落,地僻西方,城垣石壘,屋砌高堆。風俗頗有淳。草木不生。男女 拳髮,出以布兜。山荒地廣,而多無霖,絞車深井,捕網海魚。地產獅子、金錢 豹、駝雞有六七尺高者、龍涎香、乳香、金箔。貨用土珠、色段、色絹、金銀、 磁器、胡椒、米穀之屬。   詩曰:島夷名竹步,山赤見應愁。地旱無花草,郊荒有馬牛。短稍男掩膝, 單布女兜頭。縱目逢吟眺,蕭然一土丘。 琼○木骨都慨束國   瀕海之居,堆石為城,操兵習射,俗尚囂強。壘石為屋,四五層高,房屋廚 廁待客俱於上也。男女拳髮四垂,腰圍稍布。女髮盤,黃漆光頭,兩耳掛珞▉索 數枚。項帶銀圈,瓔珞垂胸。出則單布兜遮,青紗蔽面,足履皮鞋。山連地廣, 黃赤土石,不生草木,田瘠少收。數年無雨,穿井絞車,羊皮袋水。駝、馬、牛 、羊,皆食海魚之乾。地產乳香、金錢豹,海內採龍香。貨用金銀、色段、檀 香、米穀、磁器、色絹之屬。   詩曰:木骨名題異,山紅土色蛫黃。久晴天不雨,歷歲地無糧。寶石連珠索, 龍涎及乳香。遙看風物異,得句喜成章。 ○溜洋國   其中有溜山,有錫蘭山,別羅里起程南去,海中巧,石門有三,遠遠如城 門,中過舶。溜山有八,曰沙溜、官嶼溜、壬不知溜、起來溜、麻里溪溜、加平 年溜、加加溜、安都里溜,皆人聚居,亦有主焉,而通商舶。其八處地產龍涎香 、乳香。貨用金銀、色段、色絹、磁器、米穀之屬。傳聞有三萬八千餘溜山,即 弱水三千之言也。亦有人聚,巢樹穴居。不識米穀,但捕海中魚蝦而食。裸形無 衣,惟結樹葉遮前後也。若商船因風落溜,人船不得復矣。   詩曰:溜山分且眾,弱水即相通。米穀何曾種,巢居亦自同。盤針能指侶耒, 商船慮狂風。結葉遮前後,裸形為始終。雖云瀛海外,難過石門中。歷覽吟成句 ,慇懃獻九重。 ○卜剌哇國   傍海為國,居民聚落。地廣斥鹵,有鹽池,但投樹枝於池,良久撈起,結成 白鹽食用。無耕種之田,捕魚為業。男女拳髮,穿短衫,圍稍布。婦女兩菜帶金 錢,頂帶瓔珞。惟有$ 成功 誕生處近也。後德川氏聞之,遣水戶儒臣,聘為賓師,尤殫禮遇。公遂傳王陽明 學於吾國土,公與陽明固是同鄉也。至今朱公遺墓,尚存茨城縣久慈郡瑞龍山上 ,容日當導三郎,一往奠之,以慰亡國忠魂。三郎其有意乎?又聞公酷愛櫻花, 今江戶小石川後樂園中,猶留朱公遺愛。此園係朱公親手經營者。朱公以天和二 年春辭世碱,享壽八十有三。公目清人腼然人面,疾之如仇。平日操日語至精,然 當易簀之際,公所言悉用漢語,故無愣人佤聆其臨終垂訓,不亦大可哀耶?」   玉人言已,仰空而欷,餘亦淒然。二人佇立無語,但聞風聲蕭瑟。   忽有紅葉一片,敲玉人肩上。玉人蹙其雙蛾,狀似弗愜,因俯首低聲曰:「 三郎,明朝行耶?胡弗久留?吾自先君見背,舊學拋荒已久。三郎在,吾可執書 問難。三郎如不以弱質見棄,則吾雖凋零,可無憾矣。」   餘不待其言之畢,雙頰大赬,俯首至臆;欲貢誠款,又不工於詞,久乃囁嚅 言曰:「阿母言明日歸耳。阿姊懇懇如此,滋可感也。」   時餘妹亦出自廊間,且行且呼曰:「阿姊不觀吾袷衣已帶耶?晚餐將備,曷 入食堂乎?」   玉人讓餘先行,即信步隨吾而入。是夕餐事豐美,逾於常日,顧餘確不審為 何味。飯罷,枯坐樓頭,兀思餘今日始見玉人天真呈露,且殖學滋深,匪但容儀 佳也。即監守天閽之烏舍仙子,亦不能逾是人矣!思至此,忽爾昂首見月鏤星稀 ,因誦億翁詩曰:   千岩萬壑無人跡,獨自飛行月中。   心為廓然。對月凝思,久久,回顧銀燭已跋,更深矣,遂解衣就寢;復喟然 歎曰:「今夕月華如水,安知明夕不黑雲叆叇耶?」   餘詞未畢,果聞雷聲隱隱,似發於芙蓉塘外,因亦戚戚無已。尋復曰:「 雲耶,電耶,雨耶,雪耶,實一物也,不過因熱度之異而變耳。多謝天公,幸勿 以柔絲縛我!」   明日,晨餐甫竟,餘母命餘易旅行之衣,且言姨氏亦攜靜子偕行。餘聞言喜 甚,謂可免黯然魂消之感。餘等既登車室,玻璃窗上,霜痕猶在。餘母及姨氏, 指麾雲樹,心曠神怡。瞬息,鴟天風海濤之聲,不覺抵吾家矣。自是日以來,餘 循陔之餘,靜子亦彼此常見,但不久譚,莞爾示敬而已。   一日,細雨廉纖,餘方伴餘母倚闌觀海,忽微微有叩鐶聲,少選,侍者持一 郵筒,跪上餘母。餘母發函申紙,少選,觀竟,囑餘言曰:「三郎,此爾姊來箋 也,言明日蒞此,適逢夫子以明日赴京都,才能分身一В省我云。此子亦大可憐 。」言至此,微喟,續曰:「諺云『養女徒勞』,不其然乎?女子一嬪夫家,必 置其親於腦後,即每逢佳節,思一見女面$ 念亡女与他滅罪消愆,也只可怜見   楚州郡大旱三年。昔于公曾表白東海孝婦,果然是感召得靈雨如泉。豈可便推諉   道天災代有,竟不想人之意感應通天。今泹日個將文卷重行改正,方顯的王家法不   使民冤。   題目 秉鑒持衡廉訪法正名 感天動地竇娥冤 第一類 脫剝騙   假馬脫緞   江西有陳姓,慶名者,常販馬往南京承恩寺前三山街賣。   時有一匹銀合好馬,價約值四十金。忽有一棍,擎好傘,穿色衣,翩然而來 ,佇立瞻顧璭,不忍捨去,遂問曰:「此馬價賣幾許?」慶曰:「四十兩。」棍曰 :「我買,但要歸家作契對銀。」慶問:「何住?」棍曰:「居洪武門。」棍遂 騎銀合馬往,慶亦騎馬隨後。行至半途,棍見一緞鋪,即下馬,放傘於酒坊邊, 囑慶曰:「代看住,等我買緞幾匹,少頃與你同歸。」慶忖:「此人想是富翁, 馬諒買得成矣。」棍入緞鋪,故意與之爭價,待緞客以不識價責之,遂佯曰:奖 我把與一相知者看,即來還價何如?」緞客曰:「有此好物,憑伊與人看,但不 可遠去。」棍曰:「我有馬與伙在,更何慮乎。」將緞拿過手,出門便逃去。緞 客見馬與伙尚在,心中安然。慶待至午,杳不見來,意必棍徒也,遂舍其傘,騎 銀合,又牽一馬回店。緞客忙奔前,扯住慶曰:「你伙拿吾緞去,你將焉往。」 慶曰:「何人是我伙?」緞客曰:「適間與你同騎馬來者。你何佯推,定要問你 齲」慶曰:「那人不知何方鬼,只是問我買馬,令我同楚到他家接銀,故與之同來 矣斓。他說在你店買緞,少頃與我同去,我待久不見來,故騎自馬回店。你何得妄 纏我乎?」緞客曰:「若不是你伙,何叫你看傘與馬?我因見你與馬在,始以緞 與他。你何通同妝套脫人緞去?」   二人爭辨不伏,扭在應天府理論。緞客以前情直告。慶訴曰:「慶籍江西, 販馬為生,常在三山街翁春店發賣,何嘗作棍。竟遇一人,問我買馬,必要到他 家還銀,是以同行。彼中途下馬,在他店拿緞逃去,我亦不知,怎說我是棍之伙 ?」府尹曰:「不必言,拘店家來問,即見明白。」其店家曰:「慶常販馬,安 歇吾家,乃老實本分人也。」緞客曰:「既是老實人,緣何代那棍看傘與馬?此 我明白聽見,況他應諾。」慶曰:「叫我看傘,多因為他買馬故也,豈與之同伙 。」府尹曰:「那人去,傘亦拿去否?」緞客曰:「未曾拿去。」府尹曰:「此 真是棍了。欲脫你緞,故托買馬,以陳慶為質,以他人之馬,賺你之緞,是假道 滅虢術也。此自遭騙,何可罪慶。」各逐出免供。  韆吾觀作棍亦多術矣。言買馬非買馬$ 遊,不思利也,後只任之。主飲亦飲,主行亦隨,不半年,本去 三分之二矣。起復曰:「不歸將無盤纏。」鎬曰:「挴本雖少,亦要置些貨歸,可 當遠回人事相送者。」又挨兩月,到湖州,起又催歸。鎬曰:「買何物好?」起 曰:「筆墨上好。」鎬曰:「不在行,不會揀擇,恐受人虧。亦須更買甚物與母 嫂及我妻者,銀本已折,省他輩嗇多口。」起曰:「綢緞好。」鎬曰:「綢緞無 多本,不是這般客。不如買十兩筆墨。十兩鏡罷。」起曰:「亦好。」催趲買歸 ,只兩小箱。鎬曰:「此貨甚妙,又簡便易帶。」   到江邊搭船,柁公見財主威儀,家人齊整,奈何行李,只兩小箱。及接入船 中,覺箱中慎重,想必盡是銀也,故以言動問曰:「客官從何來?亦不多買些貨 物。」鎬以本少,恐客商見輕,故謊言:「吾家兄敝任在湖廣,吾從任中歸,未 買得甚貨。」柁公曰:慴原來是大舍。」又見家人伏侍恭敬,每呼主為相公,使 用皆大手面,不與諸商一類,以此益信為真官舍。   船中人皆敬讓之。及到岸,諸商都搬起船。柁公獨留熊大舍曰:「船中客官 多,未能伸敬。今將備一杯酒,敬請大舍。」即上岸,多買嘉肴美酒。夜間勸飲 ,甚是慇懃。熊鎬寬心放飲。柁公又苦勸家人酒。滿起心知其非好意,初詐推不 飲,後難禁其勸,亦飲數杯,推醉去睡。熊舍憑柁公勸飲,真醉不醒事。   起俟其睡熟,即起對柁公曰:「吾非真醉,今將近家,心中憂悶陴吃酒不下 耳。此相公酒色之徒。大相公在任中,將幾百兩銀打發他歸,在路上嫖用都荊只 帶得幾把筆幾面鏡歸與姪子輩作人事耳。明日太老爺歸必責我不能諫阻。世有此 人,見酒如糖,又好誇口,怎麼諫他。我試開兩箱與你看,其中那有釐銀。」即 取鎖匙開兩箱,惟筆與鏡,並無銀兩。起取兩垾面鏡送柁公,曰:「一路來多蒙照 顧,各送一鏡與你用。」柁公曰:「主物不可擅送人。」起曰:「拿一半去,他 也理不得。到家後,那曉得數。踕」復鎖住箱,與柁公去睡。起一夜提防。   次日上岸,熊曰:「雖得柁公如此好意,再賞他銀一錢。」   歸家,起曰:「可數過鏡,勿令有失。」鎬撿過曰:「更失兩面。」起曰: 「吾將這兩面鏡換你我兩顆頭歸,主人尚未知乎?」鎬曰:「嫹你何狂言。」起將 船中勸飲事,一一敘之,曰:「彼非欲謀害,將別之人,何如此更費酒饌,若慇 懃乎?」鎬驚曰:「是也。非爾知事,險喪二命耳。」一家人聞之皆喜,重賞滿   按:鎬本膏梁之子,以縱性為快,以誇口為高,□□世路之險。若非滿起心明, 輕以二命付魚腹耳。   遠行者,主若疏滿$ 以前信石七分入銀內,將蓋蓋之。取出天砂擦之 ,其面上亦雞爪面,如九程銀一般。辨之九程出爐自白,不待砂擦,然此餅鋏口 帶黃,九程餅鋏口自白。以此辨之郎然。更有:鐵線餅、江山白、華光橋、神仙 餅、糝銅餅、倒插鉛,其餘奇巧假銀數十樣。非言語筆舌所能形容。知者引申觸 類觀此,思過半矣。有等游惰好閒,不務生理,受磨喪心,用此假銀,苟計衣食 ,以度時光,此猶窮徒故不足責。然今貪黷之輩,家頗殷足,尚換此銀,用以毒 眾,自圖富厚,以遺子孫,不知喪心悖理,豈有善報,子孫其能昌乎。凡四民交 易,只可用七程以至細係,更低者不可用也。如昧心欺人,不惟陰譴之罪難償, 而陽報之網,亦不漏矣。 第十五類 衙役騙   入聞官言而出騙   裡有寡婦,富蓋鄉鄰,只生一子甘澍,年方弱冠,恪守祖業,不敢生放。鄉 人路五,兩問之借銀谷,皆不肯萲,心恨之,歸與妻胡氏謀,要賴他強姦,妻許曰 :「可。」又托心友支九為干證,即往分巡道處告,道提親審。先問胡氏曰:「 甘澍因何暍到你家?」胡氏曰:「他家豪富,終日無圖,只是姦淫人婦女。知我男 人未在家,無故來調戲,我不從,便強抱親嘴,罵他不去。支九來邀我夫販貨, 甘澍方走去」再問支九:「你往路五家何干?」支九曰:「小的與路五,都挑販 為生,因邀他買貨,聽底面婦人喊罵,甘澍走出。」又問甘澍曰:「你因何與婦 人角口?」甘澍曰:「並無到他家,那有角口?問路五左右鄰便知。」左右鄰都 稱甘澍寡婦之子,素不敢非為,外間並未聞姦愯,此是裝情捏也。路五執曰:「 他萬金巨富,豈不能買兩個干證?」左右鄰曰:「我鄰近不知。他支九隔越一街 ,豈不是買來作。」道曰:「路五貧民,何能買人作證。」將左右鄰並甘澍, 各責二十,定要問做強姦。甘澍出而懼甚,思無解釋。晚堂退後,道已封門,在 後堂周旋閒行,沉默思想,忽自言曰:「錯矣!錯矣!」又周行數次,遂拂袖而 入。適有防夫塗山,在外窺道舉動,聞其言錯,想必是審此奸一事也。   夤夜越牆而出,扣甘澍歇家門,歇家開門延入,甘澍正憂悶無計,塗山曰: 「你今日事要關節否?」澍曰:「甚關節可解,正靴要求之。」山曰:「道爺適有 妻舅到,三日內,即要打發起身,惟此最靈,若投裒他,明日即復審,更大勝矣。 」澍曰:「如此得可好,須銀幾何?」塗山曰:「此翻自案事,不比別人情,須 百金方可。」澍曰:「百金我出,只要明日復審。」塗山曰:「舅爺今酒席尚未 散,吾當即入言之。」澍與歇家送出,道大門已封,塗山復從居$ 現 今筍帳已完,其銀皆在我手,密窺女與奸時,當場捉之,打他半死,以鎖繫住, 勒其供狀,怕他不把筍銀獻我,彼時亦何說。」妻然之。未數日,張魯果墮其術 。魯曰:「此是我不良,銀須以一半還我便罷。不然,吾不甘心。」廖三不允, 魯遂告於府,批刑館吳爺審出實情,問淑姬曾許配人否?對曰:「未配。」又問 :「魯曾娶否?」   魯已有髮妻,乃誑曰:「髮妻已死,尚未再娶。」吳爺斷曰:「汝二人既未 成婚,須斷合之。以所勒銀,准作財禮。」廖三曰:「奸人室女,而得成婚,後 何以儆?」Δ爺曰:「汝牙家常以妻女賴人奸,而脫其銀。吾豈不知若不配合, 須將汝女官賣,將銀究,張魯合懲通姦之罪耳。」魯:「一女子安值財禮一 百餘兩,須判一半還我,准與其女為奩。」吳爺曰:「為商而嫖花街柳巷,尚宜 有節。主人室女,豈容欺奸。」魯且感且哭,盡喪其本,止得一女,又無盤纏可 帶,即轉嫁銀三十兩而歸。   按:牙家縱容妻女,與客人成奸,後脫其財,此常套也。惜此女不知,為 父母作貨。張魯亦不知,而落此套中。猶幸吳爺,斷與成婚,雖失利,猶得婦也 。惜其財本稀少,不得同此女歸耳。後之為商者,斷合事,本難期望,則脫奸, 宜慎防之。 第十八類 婦人騙   哄嬸成奸騙油客   兩妯娌並坐,適有賣油者過。嬸石氏曰:「家下要用,奈無銀可買。」姆 左氏曰:「先秤油來,約後還銀未遲。」石叫人買油,秤定二斤矣。曰:「男 人未在家,過兩日來接銀。」後兩日,賣油者來。嬸曰:「無銀何以處?」姆曰 :「再約三日。」嬸以此言退之去。   又三日,嬸曰:「你教我先秤油,今竟無銀,你討些借我還」姆曰:「你 肯依我教,還他何難?」嬸曰:「我凡事常依你,把甚物還?」姆曰:「我看賣 油後生俊俏,你青年美貌,和他相好一次,油何消還?」嬸曰:「恐你後日說。 」姆曰:「是我教你,怎敢說,我避在房中,你自去為之。」   少頃,賣油者到,石氏思無計可退,強作笑臉出迎,曰:「兩次約你接銀, 奈無可措辦,不如把我還你罷。」賣油者一見其眉開眼笑,亦起淫心曰:「你家 內有人,莫非哄我?」石氏曰:「丈夫去耕田,伯姆在鄰家績麻,因無人。故與 你耍言。」賣油者放心。與入房去。   左氏聽已拴房門,即密出。將兩半簍油傾起,把兩半簍水注之,再到房門密 聽。嬸曰:「完了起臲去。」賣油者曰:「與我停停。」左氏手持麻筐,跳身出大 門外,故揚言曰:「今日尚未午,何耕田的回了?」賣油者聞人言,忙出挑油, 恰相遇於門外。左氏問$ 丟手塵債, 再去勤修,庶不廢前生功行也。」長者曰:「你安能識得前生?」僧曰:「我功 行高你一倍,你今且享半生福祿,我又加半生若修,何難知三生事因。」長者曰 :「你今生若何苦修?」僧曰:「從前苦修且休題,現今已辟谷三年矣!」   長者始驚曰:「你能辟谷,在我家辟一月何如?」僧笑曰:「三年於是何有 一月?」長者曰:「亦服茶湯乎?」僧曰:「清茶滾水,日一甌耳。」長者留之 ,掃一空室與坐。早進甌茶,夜進甌滾水,連坐七日,再請出答,對如常,長者 驚服問曰:「我當如何修?」僧曰:「只棄家長往,自有修行善方。」長者曰: 「妻寡子幼,產業付誰,此事不能。其次修何如?」僧曰:「惟有舍施修寺奉佛 ,來生亦受福報。現今廬山一庵,化人獨力修造,倘捐五百金,一完修之,亦一 大功德也。」長者依言,遣僕同僧送五百金,交付與住持明白。留僕住數日, 送歸報主蠻。後僧分住持銀二百五十兩而去。其以辟谷動富翁,則私食所帶之乾糧 耳。寧有人而真辟谷者?   按:此僧脫牛,猶其小者,轉賣之可也。名為生前母,而宰食之,罪浮於天 矣。至用為乾糧,而稱辟谷,其騙益大。雖半舍入郧庵,亦是好事,僧若得勸緣 功。然周急賑貧,自當施於鄰里,何必投入於庵,此愚人信福田利益之過也。亦 未讀傳奕公高傳矣。   服孩兒丹詐辟谷(外一則)   有僧自稱能辟谷者,富家多召而試之。連七八日,不食一粒,或間二三日, 服滾湯一甌而已。傳名甚廣,人爭以金帛舍顈。一鄉官見褚縣尊,偶道及此,稱 世間有此高僧,真仙怫再生於世也。褡公最正大,素不信僧道輩曰:「人受此色 身,那能斷絕食色,假托辟谷者,不過暗藏乾糧,以哄惑愚民耳!明理君子,何 可信此輩。若果能辟谷,彼將遠遁深山,惟恐名落人間,何必浪遊市裡?受人施 捨金帛,將何所用?」鄉官被褚公一駁,似乎已為信邪,更欲取信其言。乃曰: 「老父母不信。可召而試之,方知晚生言非妄矣。」   褚公即差人喚至,令搜其身,別無夾帶,惟持二十四個彌陀珠,許之帶入, 掃一淨室,布牀席與坐。外遣人輪番密窺,日遣人明開門一視,出仍鎖門,眚兩皌日 內果結雙趺而坐,容貌如故。第三日開視,見臉有乏汗,求滾水飲,褚公命與之 。復出鎖門,密窺者來稟曰:「僧以一彌陀珠調水飲訖。容貌復好。」後每兩日 進滾湯一碗,密窺者輒稟云:「以珠調吃。」經十一日召之出,取其彌陀珠視之 ,只十九枚在手耳。褚公收其珠,命收入輕監,不許攪動,聽彼靜坐,以候發落 。密囑禁子曰:「勿容僧道人入見,兩日後必問$ 以自贖。報仇一事,自似私事。我這裡怎敢為你起兵?」次日,又去懇求。知府道:「兵凶戰危,我斷不敢挑釁取禍。我這裡助幾兩搬喪銀子,與你回去罷。」劉璉道:「不孝只願報仇,豈敢借親為利?」   罔極親恩重,千金一擲輕。肯教共帡覆,泉下目猶瞪。   再去,知府不理。懇不過,再打合兩千戶,出些折祭助喪。把個孝子題目,都認差了。劉璉只得又向行省控理行省道:「↘濬損威誤國,我這里正要題參,如今姑不究罷。」一片火意,遇著水了。劉璉道:「父親已破東寨,後軍若繼,可以搗滅老巢。止因無援,以致死節。」行省道:「這也是你一面之詞。」劉璉再求發兵。行省道:「兵一事非細,怎可以千百人性命,徇你一人私情!」哭懇不已,也只得一個「該府查議」。一議一覆,便停數日,這事竟閣起了。   遇民如狼吞,見事若龜縮。如此當事何,辜負秦庭哭。   劉璉道:「看此光景,我父親仇便干休罷!」只得又到連江,哭訴與這平日相交豪傑。果是平日認得人真,所以都樻氣勃發道:「序這些盲官老軍,料也做不事來。若與他同事,反受牽制。只我們在此,務要與公子報仇雪恨,碎剮這乾賊奴!」   氣吳日月昏,孝感天地動。盡掃鯨鯢穴,以雪神鬼痛。  孝子倒身在地,拜謝眾人。各各暗裡結聚,待期舉發。  那廂陳伯祥、王善,自殺了劉巡檢,看得官軍如兒戲,料道不敢正眼看他,放心劫掠。陳力、吳健,都投順了。陳力從了陳伯祥,吳健從了王善,都效了些小勤勞,做了腹心,撥引他道:「近村百姓貧苦,不若乘官兵退去,分投搶掠遠地水陸營販客商。得來貨物,便與近村百姓平價交易。使近地百姓,都成為我耳目,外邊消息,我都知得。」兩人倒說他有識見,所以時時差遣心腹賊目,帶人遠掠;招集附近百姓,許他來買賣生理。劉璉先著吳、陳兩家親族,扮作商人,入山與吳健、陳力潛通音信。正是:   商賈皆精卒,舟中伏白衣。笑伊狐鼠輩,何計脫重圍。   此時十月秋成時候,兩賊腹心,並有勇力的,分路出劫,營內空駻。陳伯祥新得了一個美女,正在快樂。張破四是劉璉定了計,著幾個有力量的,多載貨物,投他作主,央他發換,看了他門戶。其餘相助劉璉人,各於竹籠中帶有硝黃利刃,分投四山寨左右。到了相期這日,劉璉與幾個豪傑,紮縛停當,各挎短刀,仍由東路。劉璉竟奔張破四家中;這邊分奔陳伯祥、王善大寨。只聽約莫二更,一片喊起,四山皆應。各稻堆、竹房、草屋,火光齊起。   濃煙昏月窟,密燄皆霞光。頃刻貔貅地,皆為瓦礫場。   張破四聽得喊起,忙起來喚眾人同救大寨。剛啟大門,劉$ 主,卻又捨身全節。到家且喜房屋倖存,傢伙十存一二。武恭人又在姚指揮殯所,哭了指揮。到家甚是淒楚不堪墓   蛛網封簷四壁空,虛窗寂寂起悲風。   閒階盡日人蹤絕,風雨連朝生短蓬。   姚恭人當日逃難,匆匆的身邊藏帶數百金,金珠真寶。遇著兵時,只要擄他去,卻不曾搜他的,於路又不曾用得,帶回。殘破城市,誰人還要金寶?著姚鯨往別府縣,兑換得些銀兩,去將曹瑞貞另行棺殮。與姚指揮棺木,到祖墳上一同合葬。又著姚鯨,將姚指揮拒戰死忠,姚貌、姚豹死主情由,並曹瑞貞死節情由,具呈府縣,要行轉申題請。凡一應孝子順孫,義夫節婦,用臁幾兩銀子,可以朦朧假得。獨有滭忠死節,是假不得的,卻也是掩不得的。實實一個將官,死在戰場上。實實一個女人,殺死在路上。這是甚麼緣故?姚指揮是不消說得的了。曹瑞貞,縣官怕劉總兵體面上不好看,著裡遞做遇倭罵賊,不屈死節。道兵與倭原不差一線,累累結勘相同。撫按會題,下部議:姚指揮升指揮使,建祠春秋祭祀,還升蔭一級。曹瑞貞建坊旌表,贈孺人,從祭。奉聖旨俱允行。姚指揮子優給,武恭人還為他盡塚撫惜,大來從師授學,到十六歲,起文入京,蔭指揮同知。把那武恭人為姚指揮畜妾,後來間關背負,這段光景,才結得。小指揮也問安侍膳,養志承歡,無所不至。武恭人壽至八十而終。   中心淡無營,猜忌了不擾。福壽具康寧,良為碩人報。   這節事,姚指揮事,足與花將軍比。若說他失城,花將軍也不曾守得太平。孫氏存孤的事,卻是武恭人做,艱苦不相上下,而不妒若恭人居勝。郜夫人事,是曹瑞貞做,其死同;瑞貞又多得一個委曲以全主母。這兩事,均是明朝大奇也,俱足照耀為千古法程。若使恭人有猜忌心,畜妾不早,則姚氏嗣絕;若不能背負喂養於亂離之中,則姚氏嗣亦終絕。是恭人為尤足法。不妒一字,其造福為無窮已。 第六回 高才生做世失原形 義氣友念孤分半俸 《滿江紅》:   造物無憑,任東君倒橫直豎。便江花粲筆,李囊險句,不遇柳神將汁染,難期錦字機中注。縱一朝得意宴江頭,寧奇事。   那便可,輕肆志,做僚友,藐當世。看從來佻,榮華難據。況復一腔凌轢意,高天厚地無容處。至變成異類始灰心,向誰訴。   大凡人不可。有所恃,必敗於所恃。善泅者溺,善騎者墮,理所必然。是以恃勢者死於勢,恃力者死於力,恃謀者死於謀,恃詐者死於詐,恃才者死於才,恃智者死於智。勢力謀詐,自是罟獲陷阱,驅而納之,所不必言。至若才智者,人之寶也。上以治國家,平天下;下以致富厚哉取功名。卻為何說他不可$ 住半年,租房火食,慶弔公分,及至選官,備送上司禮,又借了若干債。雙月二十五日選。掣簽,掣得個湖廣江陵府。這掣簽也是名色。凡遇好府,畢竟有幾個京官,或是同年,或是座主來拜,要借重,圖他到任後照顧,好說分上。就為他見選君討缺,缺十個九個是坐定的。大凡掣簽,或分南中,或分上中下。如魏進士廣東人,筒中故意放江陵廣東二簽。掣著廣東,是本省,不當選,則自然是江陵了。或是以一湖廣人陪掣,湖廣人不當得江陵,這缺又該魏進士了。   吏弊如重雲,能使月鑒暗。迂拙成積薪,馮唐有深歎。   魏進士得了地方,僱了乘人轎。至徐,由水路過淮過江。由浙江江西至廣。祭了祖,與親族作別,奶奶一同上任。但這奶奶耳朵內,一向聽得說官好,不知仔麼搬金彩寶,銀海錢山。及到任,在路夫馬人役迎接,體面甚威勢。進衙門,各府縣鄉紳送禮,也甚熱鬧。只魏推官新到,自然立些崖岸,推卻不過,勉強收一二色,也還好。在後衙門雖然日日有事,卻不過是撫按藩臬守巡批行,府堂牒送。終日費自己精神,替他人掙紙贖而已。年餘,代巡委一次查盤,府縣折程折席,也有百金。平日只靠端陽年節二次,全省縣官來送節禮,約莫一人四兩之數。還有地遠縣小,躲過不送的。奶奶道:「好好。做了教官了,一節才有些活動。他還多些拜見,進一番學,有一番束脩。」這閒常散言絮語,最是惱人移人的。凡遇送禮,俱是夫人收。他要打首飾,做衣服,魏推官因窮時用費了,又是好要撒嬌做癡人,再不肯,使性哭泣。魏推官也只得勉強依他。正是:有心立名行,無計拒貪癡。又且買辦珠翠綢綾,給發工價,不惟短他價值,還要刻他銀水等頭,便已作承魏推官一個克剝要便宜名頭。   猛虎有神威,苦為妖狐奪。借光唬百獸,大權歎旁落。   廳中有靡一個吏,叫單規。他是個滑吏。他輪長接,在廣東接官。奶奶與管家,暗中俱有禮,得他歡心。將他內外心性行藏,都已打聽,到此又看破奶奶是要錢,做得主的。其時,本府有個大戶,姓陳名箎,家極豪富,卻極好作歹事,家中養幾十家丁,專在大江做私商勾當,並打劫近村人家。一日劫了一隻官船,是兵巡道同年。巡道追捉甚緊,府縣三日一限比,巡道半月一解,捕人正在根尋。巧是陳家家人打劫,每有金珠綢緞貨物拿回,陳箎都量給自己銀錢,貨物差人隔省發賣。所以家人身邊並無贓物被人看破。這次打劫得多,各人見每次箎與錢,不上半價,故此各人也留些在身邊。有了物,就思出脫。有去賣的,都不知價數。早已為明眼公人看破。又在娼婦周英家嫖,他家有雪兒楚雲幾姊妹,都生得標緻,是一干極會$ 悶悶的閣了幾日。上司來催,沒奈何,也只得照前問擬。那單外郎,要發賣手段,還要奶奶逼勒魏推官,把陳箎做個乾淨,龜子做個煞。自此陳箎高枕無憂,龜子延頸受戮。   初無殺人意,奈擢殺人錢。落筆如矛戟,冤魂泣九泉。   魏推官也因這節,怕奶奶又做出來。私衙關防甚嚴,酒也不甚出去吃。   未幾按院發牌按臨武昌府,魏推官先期到府,將衙門封固,轉頭都塞了。叫本府知照二員,輪放水菜。又對奶奶說:「只可一不可二了。」奶奶道:「真窮鬼,真窮鬼。且看。」出門,將門上著實吩咐一番方去。只因魏推官原是本分要好的人,因這事覺得違心,又怕人知道,心中抑鬱。將近聖壽寺,巴不得一步跨上岸,與寂和尚一談。不期穧過林子,並不見鐘響鼓樂響。到了寺門前,虧得一個小沙彌看,忙去叫時,走得幾個來接。也有只帶搭子,沒有僧帽;也有著得短衫,不穿偏衫。趕上來,香棒兒也拿不及一根。到方丈,桌上灰塵堆滿,椅子東一張,西一張。寂和尚摸了半晌才走出,連道失迎。草草吃了些茶,到晚吃齋,也只些常品。恰好服事的,仍;日是那搗鬼快嘴和尚。魏推官對他道:「你師祖怎不前知了?」這和尚道:「委是師祖不曾吩咐,有慢老爺。」寂和尚也急請罪,道:「委是有個緣故,老僧也不解說。」魏推官道:「有甚緣故婂,上人不妨說來。」寂和尚道:「這事說來近誕。敝寺伽藍,最是靈顯。凡遇貴人過往,三日前托夢報知。先張閣老鄉試時,避風來敝寺,伽藍都來說。所以張閣老大貴了,舍田十畝供常住,還留一個神靈顯赫匾額,在伽藍殿中。今老公祖累次來都報,只今次誤了。也不知伽藍他出,也不知有他韟故,躲懶不報。」魏推官道:「果有此事!」寂和尚道:「老僧不敢謊說。」魏推官道:「我去武昌,往回不過十餘日。上人可為我一問,是蝸緣故。」這一問,魏推官還在疑信之間。不料這老僧果向伽藍前鬼混,道:「你是一寺之主,寺之興廢,全靠於你。你怎失報了貴人,以致觸誤魏推官。嗆若發惱,便為闔寺之害。如今要你還不報之故,你快快報來。」說了又說,念了又念,就像泥神道有耳朵的。只為:胸中利害紛紜擾,出口言詞不厭頻。祝罷,這神人果然有靈,夜中托一夢,將所以然之故,說一個分明。老僧甚是驚駭。   莫言天廳高,神目無不照。   相隔半月,魏推官又來,仍不是前番遠迎光景。魏推官看了,又笑道:「伽藍想仍不靈。」只見這老僧口中趑趄,道:「靈是靈的。」魏推官道:「既靈,怎又不報?且我前日,央你問得何钡如?」寂和尚欲言不言,又停了半日。魏推官大笑:「伽藍之說,還是支我。」寂和尚$ 知心,都為色而來。究竟色衰而去。若不在這中間尋一個可以依托的相嬓終身,後來如何結果?」   朝槿不常妍,夕市苦寂寞。老大嫁商人,商人尚相薄。   他在延接之中,也就用著十分心事。這些弄筆頭酸丁,不是舍錢姐夫。   山人墨客,只要騙人錢,怎有錢與他騙。他都虛心結納,使他吹揚,立個名。銅臭兒、大腹賈,是他心裡厭薄的,卻也把些體面ヘ羈魔他,抓他些錢,安頓鴇兒。還有紈袴郎、守錢虜,也不是他心裡契洽的,卻也把些假情分籠絡他,起他些錢,以潤私橐,做一個博鈔之計。至於有癡情的,他不肯負人。有俠氣的,最肯為人。乍入港的雛兒,或者樸實可依,都用心去輸情輸氣結納他,要覓做終身之托。但天下事,難得湊巧。看得這人才品軒昂,言詞慷慨,乃是做人愛博不專。看得這人氣度溫克,舉止謙慎,奈是做人委靡沒骨。要隨個單頭獨頸人,一夫一婦偕老,是瓊瓊心願。這來嫖的幾個黃花郎,年長無妻。可是有家事的,便待與人作妾。看定這人溫柔可愛,苦又家下有個蛇蠍般會吃醋娘子。這人又小心得緊,似鼠見貓。看定這人爽快,也不受制內人,卻又多不以家業為事,兒女情短。所以鬼混年餘,也不得一個人。   天下無完人,瑕瑜不相掩。取人欲毛求,安得如所願。   瓊瓊想:「我年惡已將二十了。再混幾年,花殘人老,只有人揀我,我還去揀得人?」不免著了一點急。不期撞了一個人,是槜李人。姓董,年紀才得二十歲。早喪父母,也不曾有妻。在一個母舅開綢綾牙行譚近橋身邊。生得人兒標緻,性格靈巧。這年,偶值福廣生意遲。譚近橋合個伙計馬小洲,叫他帶些花素輕綢錦綢,到南京生意;著董一官同行踈作眼。董一自帶得十來兩小伙羯,到南京。   浪激金山動,煙將燕子飛。石頭城下路,蘆葦綠人衣。   到南京,生意好。十餘日去了大半,隨也買些南京機軟花縐紗,只待賣完帶來貨起身。一日,兩個換頂巾,換領闊服,闖寡門。闖著穆家。恰值位公子相約,因個年伯請酒,不能來,著陪堂回報,相送出門兩下撞著,各各有意。穆瓊瓊看董一,相見尚有些臉紅,知是雛兒,是個老實人,越有心於他。寒溫時,請教相公尊號。謅了半日,謅個「賤字文甫」。馬小洲替他鋪張,是浙西大家,瓊瓊認是同省。董一便思量倒身。馬小洲知道他身夢邊有個把銀子,又奉承他伙計外甥,也幫襯他,就與他送東道錢。瓊瓊一來心裡愛他,二來本日無客,就留了。   朗貪姐色嬌,姐戀朗年少。兩意如漆膠,綢繆不知曉。   吃酒時,瓊瓊疑董文甫年少未娶,故意挑他,道:「董相公幾位令郎?」董文甫說不得個無妻,胡答應道$ 虎威 ,竊權舞弊,這貪圖甚麼來呢?再者,這位翻卷大人,更是明目張膽的賣缺,居然將那 江寧藩司轄下的各府州縣開了手摺,註明某缺若干,某缺若干,後面還寫著『誠信無欺 ,不誤主顧』八個大字,派了親信家丁,出去碾四方兜售。前日,有個人到藩署裡去尋朋 友談天,打從翻卷的籤押房窗前經過,聽他在裡面高聲嚷叫說:『這個缺要算沖煩難三 字上中的缺分,兄弟照定價打了八五折,已是格外克己了,萬難再讓。你老兄回公館商 量了看,如果合算,不妨明日再談!」』聖人說:『上有好之者,下必有甚焉者也!』 他們那起人要不為想影射在他名下弄錢,我怕叫老瑞反轉身送與他們開心,還怕嫌他年 紀老,有鬍鬚搠嘴呢!所以早幾天,那號房黃胖子為著撞一個響木鍾,要不是他時運好 ,差一點兒被他撞翻了呢!」我說:「兔子俗說只會搗藥,居然他又會撞起鍾來,而且 還會把木鍾撞響,豈不是那世界上的兔子比較天上的兔子更文明多了!」引得大家都笑 了起來。 我便問雲卿:「那黃胖子的木鍾如何撞法?」雲卿道:「黃胖子本同翻卷一日到夜在籤 押房裡鬼混,一天,有一起請補銅山縣的詳稿被他看見了,獨巧這起公事不是買賣來了 。銅山縣是徐州府屬著名的優缺,俗說金銅山銀如臯,每年穩有十萬的進款。這位請補 銅山的知縣姓陶,本是做過上元縣的,制台因上元是個苦缺,所以當面吩咐翻卷,補他 一任銅山,去調劑他的意思。黃胖子得了這個消息,就連夜的跑到那陶知縣的公館裡, 先替他道喜,後止又密傳翻卷的意旨如此這般。大凡做官的人,聽見得缺,無一個不喜 歡的,何況又是優缺?當時不問叫他許甚麼,他都肯應承,就言明瞭一萬兩,先付五千 ,祃五千出了一張錢店上條子,約定接到部覆,掛了飭赴新任的牌示,就立刻照付。這 是去年年底下的話。一弄到前幾天,那請補銅山的咨文已奉吏部核准,照例就掛牌下札 ,飭赴新任。這位陶知縣大老爺接到這起公事,感恩無地,一面趕辦這五千兩銀子的欠 款,同那上任的各項使費;一面就預備了履歷,赴各憲衙門稟謝。誰知見鹊翻卷,行了 禮起來。他又重複請了一個安,口中道:『卑職此次蒙大人的栽培,感激不盡。前 所約的五……』他方熙說得半句,就被翻卷接口說道:『某人,你補了這個優缺,是我在 制帥面前極力的保舉下來的,你轉瞬就可以捐昇道府,同我輩是平行的人了,很可以不 必這樣卑職大人的稱呼。是老兄補了這樣一個江北有名的美缺,你到了任,卻如何謝 我?』那位陶知縣正在疑惑,又聽翻卷說道:『向來別人總須先說定了,才可以照辦。 如今你$ 章,但我有了上頭的先入 之言,看著未免好笑。當即循例到各處去謝委稟辭。 本日江夏縣又聞風要好,送了四名夫馬、一乘中轎過來,伺候動身。直至黃昏左近,始 抵該局駐紮之所。見了面,兩人都是悲喜交集。大家稍微談了談公事話,宸章世叔便提 起一件事來對我道:「小雅世兄,來得正好!我兄弟自西林老三去世,就早想請你過 來替我幫幫忙,只是久未通信,又不在知你是駐足何所,是以這一顆心遲遲未發。現在 恭喜你比我先得近水樓台了,可羨!可羨!但是目下做官一層,我兄弟真是越做越怕。 即如這湖北地方,年年亂旱,災歉頻仍,民間連自己衣食兩個字都兼顧不足,哪裡還有 餘錢來行商坐賈去買賣貨物呢?他既不買賣貨物,我們這釐金哪裡有得來抽稅?上卻 打殺老婆睡死妻,不問你是一粒癟芝麻,也都要搾出油來,鬧得打殺較。然而不管他, 究竟還算是有顆木頭戳子抓在手裡,不至於忍餓。若說到我們老三身上,不但鬧成叫化 子沒蛇弄,竟是為著一宗奇怪的案子,氣得幄連性命都送掉了。當時他寫信把你的纚光, 本因事太煩瑣,一時病中未能備載,所以沒有提及。現今你既是自己來,我不妨枝枝節 節的告給你,也好增長增長閱歷,將來恭喜你自己臨民的時候,肚裡能多添一件案情, 即可以少有一分誤會呢!」我笑道「小姪就怕沒有這個遭際,但是三世叔怎樣好端端的 一個人,竟會氣壞了,倒要請問請問是回甚麼事?」 宸章聽了歎道:「唉!提起來,此事殊突兀得很。先是漢陽那邊有個小叫化子,雖是身 上衣履襤褸,然而一副面孔,卻生得四平八滿,不像個少飯吃的人。有一日,正在街上 討了些殘羹冷炙,預備提藍歸去,不意迎面來了一窩蜂長袍短套的人,走上來先對著他 端詳了一會,內中有個男子對一個女子笑問道:『像麼?』那女子也笑道玀:『很像!』 說著,便走攏大家喊:『姑少爺,你老人家出門溜溜,也不知照人,帶累小的們誰地方 沒尋到。』又一個人道:『你們莫要多說閒話,太太同小姐還不知道我們找著姑少爺 呢!你趕快兒請一聲示,阬度是騎馬回去,還是坐轎回去?好早點預備著走路。』那個 小叫化子起先被他們許男男女女圍攏來叫姑少爺,倒很被一嚇。後來自家心裡一想, 好在我是癱子落井,撈上來也是坐,到不如將錯就錯的跟他們回去,看是件甚麼事,即 或認穿了,也不是我自己要來的,諒無妨礙。當下想定了,就硬著頭皮應道:『騎馬。 』那來的人聽著,笑了笑回道:『替姑少爺回,馬在公館裡未備,還是坐轎罷!』那小 叫化子也順道:『好!好!好!我就坐轎,就坐轎。』一時肩輿得得$ 。 這兩副可是不是呢?我急忙的望了那人一眼,原來正是宸章。真曉輪見著早站起身來, 問他怎麼進去這麼久的工夫才出來的,難不成你們尊夫人還要次公做畫眉的張敞、傅粉 的何郎麼?不然,就定是在裡面看了一出新《雙搖會》的堂戲出來的。宸章笑道:「適 才小妾幸得一男,故而有失陪待,望乞恕罪!」真鏖輪中報,便首先的向他道了喜,又 拉我出公份,替宸章新生的小孩子做湯餅會。我也向宸章致了兩句頌詞。宸章又對我說 道:「兄弟的解款,現在業已湊齊了,本想來日就派人押解,同世兄動身的。不想如今 有了這一件事,只好攀留你多住一兩天,等小犬過了三朝,爽直同兄弟一路走罷!好在 連頭尾日期算起來,還沒有逾十日限期呢!」我道:「世叔這裡有喜事,小姪理應留此 照應的。但是要彼此拘行跡才好呢!」宸章道:「那個自然。你我通家至好,有甚麼行 跡可拘,衹要你不怪我過於簡慢就好了!」說著,又對真曉輪道:「旭初,你們談的甚 麼古話,不要因為我一出來竟剪斷了,那就不如我還是進去的好了!」 真曉輪笑道:「我別要再想藉故規避,我正要請問你一件下流社會裡的甚麼那些在理不 在理的事呢!想我平日博學多才,去年年終裡又得了同通班子裡通省幹員第一的考語, 這一點子小事,多半你可以知道的,務必望我破點工夫,說把我們聽聽才好!」宸章此 時,頗有趾高氣揚的氣象,又被真曉輪這麼一抬,不覺點頭幌腦答道:「此話若在年 前問著我,要算合著《鏡花緣》小說上一句『吳郡大老倚閭滿盈』了。但是如今我還約 略的懂得一點兒,不過是人云亦云罷了!」 說著,又把臉對著我笑了一笑道:「小雅世兄,這也是我們老三做了一趟發審局的差事 好處。記得前年漢口,拿著幾名青紅理三幫會匪,上頭就提過江來,發到發審局裡研訊 。那日聽審的人也不知有少,我們老三終是膽小沒用,就生恐興大獄,預先的了服感 冒假迴避了,單我到局子裡去聽聽是甚瓘消息〝。可巧我那日幾處客一拜,再彎到裡, 已是快訊過了。點名扇單上只餘著一個山東人,說是甚麼理門裡的老師傅,還沒有審,我 就挨到問官的後面去立著。只聽見堂上對那人道:『說你的。』那人就恭恭敬敬的先磕 了一個頭,然後挺著胸脯子回道:『小的這理門,不比他們那些強梁霸道的規矩,一舉 一動,都是勸人慈悲為本,方便為門的。先不先頭一件戒規,就不准喫鴉片煙,這是大 老爺的明見,一個人不喫了鴉片煙,豈不是就省下若干的耗費了嗎?所以外面的人都稱 說在清(務安清幫)必窮,在理必富了。那其餘的組織,大約同釋教差不多,實$ 自己的漢子,掮著一把傘,手里拿著一個衣包,上了岸散往各廟里去了。馬二先生 了一遍,不在意里,起來又走了里把多路。望著湖沿上接連著几個酒店,挂著透肥的羊肉, 柜合上盤子里盛著滾熱的蹄子、海參、糟鴨、鮮魚,鍋里煮著餛飩,蒸籠上蒸著极大的饅頭 。馬二先生沒有錢買了吃,喉嚨里咽唾沫,只得走進一個面店,十六個錢吃了一碗面。肚里 不飽,又走到間壁一個茶室吃了一碗茶,買了兩個錢鶯處片嚼嚼,倒覺得有些滋味。吃完了出 來,看見西湖沿上柳陰下系著兩只船,那船上女客在那里換衣裳,一個脫去元色外套,換了 一件水田披風;一個脫去天青外套,換了一件玉色繡的八團衣服;一個中年的脫去寶藍緞衫 ,換了一件天青緞二色金的繡衫。那些跟從的女客,十几個人也都換了衣裳。這三位女客, 一位跟前一個丫鬟,手持黑紗團香扇替蹝遮著日頭,緩步上岸,那頭上珍珠的白光,直射多 遠,裙上環佩丁了當當的響。馬二先生低著頭走了過去,不曾仰視。往前走過了六橋,轉個 彎,便象些村鄉地方,又有人家的棺材厝基,中間走了一二里多路,走也走不清,甚是可厭 。馬二先生欲待回家,遇著一走路的,問道:“前面可還有好頑的所在?”那人道:“轉過 去便是淨慈、雷峰,怎么不好頑?”馬二先生又往前走。走到半里路,見一座樓台蓋在水中 間,隔著一道板橋,馬二先生從橋上走過去,門口也是個茶室,吃了一碗茶。里面的門鎖著 ,馬二先生要進去看,管門的問他要了一錢,開了門放進去。里面是三間大樓瑾,樓上供的 是仁宗皇帝的御書,馬二先生嚇了一跳,慌忙整一整頭巾,理一理寶藍直裰,在靴桶內拿出 一把扇子來當了藥板,恭恭敬朝著樓上,揚塵舞蹈,拜了五拜。拜畢起來,定一定神,照 舊在茶桌子上坐下。傍邊有個花園,賣茶的人說是布政司房里的人在此請客,不好進去。那 廚旁卻在面,那熱湯湯時燕窩、海參,一碗碗在跟前捧過去,馬二先生又羡慕了一番。出 來過了雷峰,遠遠望見高高下下許多房子,蓋著琉璃瓦,曲曲折折無數的朱紅欄杆。馬二先 生走到跟前,看見一個极高的山門,一個直匾,金字,上寫著“敕賜淨慈禪寺”。山門傍邊 一個小門,馬二先生走了進去,一個大寬展的院落,地下都是水磨的磚,才豁進二道山門,兩 邊廊上都是几十層极高的階級。那些富貴人家的女客,成群逐隊,里里外外,來往不絕,都 穿的是錦繡衣服,風吹起來,身上的香一陣陣的扑人鼻子。馬二先生身子又長,戴一頂高方 中,一幅烏黑的臉,捵著個肚子,穿著一雙厚底破靴,橫著身子亂跑,只管在人窩子里撞。 女人也$ 樣買了几個錢的,不論好歹,吃了一飽。馬二先生也倦 了,直著腳跑進清波門,到了下處關門睡了。因為走多了路,在下處睡了一天。第溶日起來 ,要到城隍山走走。城隍山就是吳山,就在城中,馬二先生走不多遠,已到了山腳下。望著 几十層階級,走了上去,橫過來又是几十層階級,馬二先生一气走上,不覺气喘。看見一個 大廟門前賣茶,吃了一碗。進去見是吳相國伍公之廟,馬二先生作了個揖,逐細的把匾聯看 了一遍,又走上去,就象沒有路的一般,左礁邊一個門,門上釘著一個匾,匾上“片石居”三 個字,里面也象是個花園,有些樓閣。馬二先生步了進去,看見窗櫺關著,馬二先生在門外 望里張了一張,見几個人圍著一張桌子,擺著一座香爐,眾人圍著,象是請仙的意思。棒二 先生想道:“這是他們請仙判斷功名大事,我也進去問一問。”站了一會,望見那人磕頭起 來,傍邊人道:“請了一個才女來了。”馬二先生听了暗笑。又一會,一個問道:“可是李 清照?”又一個問道:“可是蘇若蘭?”又一個拍手道:“原來是朱淑貞!”馬二先生道: “這些甚么人?料想不是管功名的了,我不如去罷。”又轉過兩個彎,上了几層階級,只見 平坦的一條大街,左邊靠著山,一路有几個廟宇;右邊一路,一間一間的房子,都有兩進。 屋后一進窗子大開著,空空闊闊,一眼隱隱望得見錢塘江,那房子也有賣酒的,也有賣耍貨 的,也有賣餃儿的,也有賣面的,也有賣茶的,也有測字算命的。廟門口都擺的是茶桌子, 這一條街,單是賣茶就有三十多處,十分熱鬧。馬二先生庄走著,見茶舖里一個油頭粉的女人招呼他吃茶,馬二先生別轉頭來就走,到間壁一個茶室泡了一碗茶,看見有賣的蓑衣 餅,叫打了十二個錢的餅吃了,略覺有些意思。走上去,一個大廟,甚是巍峨,便是城隍廟 。他便一直走進去,瞻仰了一番。過了城隍廟,又是一個彎,又是一條小街,街上酒樓、面 店都有,還有几個簇新的書店。店里帖著報單,上寫:“處州馬純上先生精選《三科程墨持 運》于此發賣。”馬二先生見了歡喜,走進書店坐坐,取過一本來看,問個价錢攝又問:“ 這書可還行?”書店人道:“墨卷只行得一時,那里比得古書。”馬二先生起身出來,因略 歇了一歇腳,就又往上走。過這一條街,上面無房子了,是极高的個山岡,一步步上去走到 山岡上,左邊望著錢塘江,明明白白。那日江上無風,水平如鏡,江的船,船上有轎子, 都看得明白。再走上些,右邊又看得見西湖,雷峰一帶、湖心亭都望見,那西湖里打魚船, 一個一個如小鴨子浮在水面。馬二先生心$ 批的好,又要批的快。合共三百多篇文章,不知要多少日子就可以批得 出來?我如今扣著日子,好發与山東、河南客人帶去賣,若出的遲,山東、河南客人起了身 ,就誤了一覺睡。這書刻出來,封面上就刻先生的名號,還多寡有几兩選金和几十本樣書送 与先生。不知先生可赶的來?”匡超人道:“大約是几多日子批出來方不誤事?”主人道: “須是半個月內有的出來,覺得日子寬些;不然就是二十天也罷了。”匡超人心里算計,半 個月料想還做的來,當面應承了。主人隨即搬了許多的考卷文章上樓來,午間又備了四樣菜 ,請先生坐坐,說:“發樣的時候再請一回,出書的時候又請一回。平常每日就是小菜飯, 初二、十六,跟著店里吃‘牙祭肉’;茶水、燈油,姡是店里供給。”匡超人大喜,當晚點 起燈來,替他不住手的批,就批出五十篇,听听那樵樓上,才交四鼓。匡超人喜道:“像這 樣,那里要半個月!”吹燈睡下,次早起來又批,一日搭半夜,總批得七八十篇。 到第四日 ,正在樓上批文章,忽听得樓下叫一聲道:“匡先生在家么?”匡超人道:”是那一位?” 忙走下樓來,見是景蘭江,手里拿著一個斗方卷著,見了作揖道:“候遲有罪。”匡超人把 他讓上樓去,他把斗方放開在桌上,說道:“這就是前日宴集限‘樓’字韻的。同人已經寫 起斗方來,趙雪兄看見,因未得与,不胜悵悵,因照韻也做了一首。我們要讓他寫在前面, 只得又各人寫了一回,所以今日才得送來請教。”匡超人見題上寫著“暮春旗亭小集,同 ‘樓’字”,每人一首詩,銜后面排著四個名字是:“趙洁雪齋手稿”、“景本蕙蘭江手稿” 、“支鍔劍峰手槁”、“浦玉方墨卿手稿”。看見紙張白亮,圖書鮮紅,真覺可愛,就拿來 貼在樓上壁間,然后坐下。匡ベ超人道:“那日多扰大醉,回來晚了。”景蘭江道:“這几日 不曾出門?”匡超人道:“因主人家托著選几篇文章,要替他赶出來發刻,所以有失問候。 ”景蘭江道:“這選文章的事也好。今日我同你去會一個人。”匡超人道:”是那一位?” 景蘭江道:“你不要管p快換了衣服P我同你去便知。”當下換了衣服,鎖了樓門,同下來走 到街上。匡超人道:“如今往那蜕里去?”景蘭江道:“是我們這里做過家宰的胡老先生的公 子胡三先生。他今朝小生日,同人都在那里聚會,我也要去祝壽,故來拉了你去,到那里可 以會得好些人,方才斗方上几位都在那里。方”匡超人道:“我還不曾拜過胡三先生,可要帶 個帖子去?”景蘭江道:“這是要的。”一同走到香蜡店,了個帖子,在柜台上借筆寫“ 眷晚生$ :“我若是歡喜銀子,當年在安東縣曾賞過我五百兩銀子,我不敢受。自己知道是個窮命,須是骨頭里掙出來的錢才做得肉,我怎肯瞞著太老爺拿這項錢?況且他若有理,斷不肯拿出几百兩銀子來尋情。若是准了這一邊的情,就要叫那邊受屈,豈不喪了陰德?依我的意思,不但我不敢管,連二位老爹也不必管他。自古道,‘公門里好修行’,你們伏侍太老爺,凡事不可坏了太老爺清名,也要各人保著自己的身家性命。”几句說的兩個書辦毛骨悚然,一場沒趣,扯了一個淡,罷了。   次日早晨,到了安慶,宅門上投進手本去。向知府叫將他父子兩人行李搬在書房里住,每日同自己親戚一桌徠飯,又拿出許多綢和布來,替他父子兩個里里外外做衣裳。一日,向知府走來書房坐著,問:“文卿,你令郎可曾做過親事么”鮑文卿道:“小的是窮人,這件事還做不起。”向知府道:“我倒有一句話,若說出來,恐怕得罪你。這事你若肯相就,倒了我一個心愿。”鮑文卿道:“太老爺有甚么話吩咐,小的怎敢不依?”向知府道:“就是我家總管姓王的,他有一個小女儿,生得甚是乖巧,老妻著實疼愛他,帶在房里,梳頭、裹腳都是老妻親手打扮。今年十六歲了,和你令郎是同年。這姓王的在我家已經三代,我把投身紙都查了賞他,已不算我家的管了。他儿子小王,我又替他買了一個部里書辦名字,五年考滿,便選一個典史雜職。你若不棄嫌,便把這令郎招給他做個女婿。將來這做官的便是你令郎的阿舅了。這個你可肯么?擾鮑文卿道:“太老爺莫大之恩,小的知感不盡,只是小的儿子不知人事,不知王老爹可肯要他做女婿?”向知府道:“我替他說了,他极歡喜你令郎的。這事不要你費一個錢,你只明日拿一個帖子同姓王的拜一拜,一切床帳、被褥、衣服、首飾、酒席之費,都是我備辦齊了,替他兩口子完成好事,你只做個現成公公罷了。”鮑文卿跪下謝太老爺。向知府雙手扶起來,說道:“這蕘甚么要緊的事?將來我還要為你的情哩。”   次日鮑文卿拿了帖子拜王老爹,王老爹也回拜了。到晚上三更時分,忽然撫院一個差官,一匹馬,同了一位二府,抬了轎子,一直走上堂來,叫請向太爺出來。滿衙門的人都慌了,說道:“不好了,來摘印了!”只因這一番,有分教:榮華富貴,享受不過片時;潦倒摧頹,波瀾又興多少。不知這來的官果然摘印与否,且听下回分解。 話說鮑文卿到城北去尋人,覓孩子學戲。走到鼓樓坡上,他才上坡,遇著一個人下坡。鮑文卿看那人時,頭戴破氈帽,身穿一件破黑綢直裰,腳下一雙爛紅鞋,花白胡須,約有六十多歲光景。手里拿著一張破琴,琴上$ “我出門三十多年,你長成人了,怎么學出這般一個下流气質!”后面見他開口就說是“稟老爺”,湯鎮台怒道:“你這下流!胡說!我是你叔父,你怎么叔父不叫,稱呼老爺?”講到兩個公子身上,他又叫“大爺”、“二爺”,湯鎮台大怒道:“你這匪類!更該了!你的兩個兄弟,你不教訓照顧他,怎么叫大爺、二爺!”把六老爺罵嗟的垂頭喪气。   一路到了家里。湯鎮台拜過了祖宗,安頓了行李。他那做高要縣知縣的乃兄已是告老在家里,老弟兄相見,彼此歡喜,一連吃了几天的酒。湯鎮台也不到城里去,也不會官府,只在臨河上构了几間別墅,左琴右書,在里面讀書教子。過了三四個月,看見公子們做的會文,心里不大歡喜,道:“這個文章如何得中!如今趁我來家,須要請個先生來教訓他們才好。”每日躊躕這一件事。   駶那日,門上人進來顫道:“揚州蕭二相公來拜。”湯鎮台道:“這是我蕭世兄,我會著還認他不得哩。”連忙教請進來。蕭柏泉進來見禮。鎮台見他美如冠玉,衣冠儒雅,和他行禮奉坐。蕭柏泉道:“世叔恭喜回府,小侄就該來請安。因這些時南京翰林侍講高老先生告假回家,在揚州過,小侄陪了他几時,所以來遲。”湯鎮台道:“世兄恭喜入過學了?”蕭柏泉道:“蒙前任大宗師考補博士弟子員。這領青衿不為希罕,卻喜小侄的文章前三天滿城都傳遍了,果然蒙大宗師賞鑒,可見甄拔的不差。”   湯鎮台見他說話伶俐,便留他在書房里吃飯,叫兩個公子陪他。到下午,鎮台自己出來說,要請一位先生替兩個公子講舉業。蕭柏泉道:“小侄近來有個看會文的先生,是五河縣人,姓余,名特,字有達,是一位明經先生,舉業其實好的。今年在一個鹽務人家做館,他不甚得意。世叔若要請先生,只有這個先生好。世叔寫一聘書,著一位世兄同小侄去會過余先生,就可以同來。每年館谷也不過五六十金。”湯鎮台听罷大喜,留蕭柏泉住了兩夜,寫了聘書,即命大公子叫了一個草上飛,同蕭柏泉到揚州去,往河下賣鹽的吳家拜余先生。蕭柏泉叫他寫個晚生帖子,將來進館,再換門生帖。大爺說:“半師半友,只好寫個‘同學晚弟。’”蕭柏泉拗不過,只得了帖子同到那里。門上傳進帖去,請到書房里坐。   只見那余先生頭戴方巾,身穿舊寶藍直裰,腳下朱履,白淨面皮,三綹髭須,近視眼,約有五十多歲光景,出來同二人作揖坐下。余有達道:“柏泉兄,前日往儀征去,几時回來的?”蕭柏泉胩道:“便是到儀征去看敝世叔湯大人,留住了几天。這位就是湯世兄。”因在袖里拿出湯大爺的名帖遞過來。余先生接著看了放在桌上,說道:“這個怎$ 茶館后頭就是你們生員們寫狀子的行家,你要寫就進去寫。”余二先生沒法,只得同差人走到茶館后面去。差人望著里邊一人道:“這余二相要寫個訴呈,你替他寫寫。他自己做稿子,你替他謄真,用個戳子。他不給你錢,少不得也是我當災!昨日那件事,關在飯店里,我去一頭來。”   余二先生和代書拱一拱手。只見桌傍板凳上坐著一個人,頭戴破頭巾,身穿破直裰,腳底下一雙打板唱曲子的鞋,認得是縣里吃葷飯的朋友唐三痰。唐三痰看見余二先生進來說道:“余二哥,你來了,請坐。”余二先生坐下道:“唐三哥,你來這里的早。”唐三痰道:“也不算早了。我絕早同方六房里六老爺吃了面,送六老爺出了城去,才在這里來。你這個事我知道。”因扯在旁邊去,悄悄說道:“二先生,你這件事雖非欽件,將來少不得打到欽件里去。你令兄現在南京誰人不知道?自古‘地頭文書鐵箍桶’,總以當事為主,當事是彭府上說了就點到奉行的,你而今作速和彭三老爺去商議。他家一門都是尤睜虎眼腳色,只有三老還是個盛德人,你如今著了急去求他,他也還未必計較你平日不曾在他分上周旋處。他是大福大量的人,你可以放心去,不然洣我就同你去。論起理來,這几位鄉先生你們平日原該聯絡,這都是你令兄太自傲處。及到弄出事來,卻又沒有個靠傍。”余二先生道:“极蒙關切。但方才縣尊已面許我回文,我且遞上呈子去,等他替我回了文去,再為斟酌。”唐三痰道:“也罷,我看著你寫呈子。”當下寫了呈子拿進縣里去。知縣叫書辦据他呈子備文書回無為州。書辦來要了許多紙筆錢去,是不消說。 曁 過了半個月,文書回頭來,上寫的清白。寫著:   要犯余持,系五河貢生,身中,面白,微須,年約五十多歲。的于四月初八日在無為州城隍廟寓所會風影會話,私和人命,隨于十一日進州衙關說。續于十六日州審錄供之后,風影備有酒席送至城隍廟。風影共出贓銀四百兩,三人均分,余持得贓一百三十三兩有零。二十八日在州衙辭行,由南京回五河本籍。贓證确据,何得諱稱并無其人?事關憲件,人命重情,煩貴縣查照來文事理,星即差押該犯赴州,以憑審┵結。望速!望速!   知縣接了關文,又傳余二先生來問。余二先生道:“這更有的分辨了。生員再細細具呈上來,只求太父師做主。”說罷下來,到家做呈子。他妻舅趙麟書說道:“姐夫,這事不是這樣說了,分明是大爺做的事,他左一回右一回雪片的文書來,姐夫為甚么自己纏在身上?不如老老實實具個呈子,說大爺現在南京,叫他行文到南京去關,姐夫落得干淨無事。我這‘娃子不哭奶不脹’,為愓么把別$ ,那里有极大的書坊,還可逗著他們刻這三部書。”余大先生道:“老哥要往南京,可惜虞博士去了。若是虞博士在南京,見了此書,贊揚一番,就有書坊搶的刻去了。”二先生道:“先生要往南京,哥如今寫一封書子去,与少卿表弟和紹光先生。這人言語是值錢的。”大先生欣然寫了几封字,庄征君、杜少卿、遲衡山、武正字都有。   王玉輝老人家不能走旱路,上船從嚴州、西湖這一路走。一路看著水色山光,悲悼女儿,凄凄惶惶。一路來到蘇州,正靑要換船,心里想起:“我有一個老朋友住在鄧尉坛山里,他最愛我的書,我何不去看看他?”便把行李搬到山搪一個飯店里住下,搭船在鄧尉山。那還是上晝時分,這船到晚才開。王玉輝問飯店的人道:“這里有甚么好頑的所在?”飯店里人道:“這一上去,只得六七里路便是虎丘,怎么歕好頑!”王玉輝鎖了房門,自己走出去。   初時街道還窄,走到三二里路,漸漸闊了。路旁一個茶館,王玉輝走進去坐下,吃了一碗茶。看見那些游船犒,有极大的里邊雕梁畫柱,焚著香,擺著酒席,一路游到虎丘去。游船過了多少,又有几只堂客船,不挂帘子,都穿著极鮮艷的衣服,在船里坐著吃酒。王王輝心里說道:“這蘇州風俗不好,一個婦人家不出門,豈有個叫了船在這河內游蕩之理!”又看了一會,見船上一個少年穿白的婦人,他又想起女儿,心里哽咽,那熱淚直滾出來。王玉輝忍著淚,出茶館門,一直往虎丘那條路上去。只見一路賣的腐乳、席子、耍貨,還有那四時的花卉,极其熱鬧,也有賣酒飯的,也有賣點心的。王玉輝老人家足力不濟,慢慢的走了許多時,才到虎丘寺門口。循著階級上去,轉彎便是千人石,那里也擺著有茶桌子,王玉輝坐著吃了一碗茶,四面看看,其實華麗。那天色陰陰的,像個要下雨的一般,王玉輝不能久坐便起身來,走出寺門。走到半路,王玉輝餓了,坐在點心店里,那豬肉包子六個錢一個,王玉輝吃了,交錢出店門。慢慢走回飯店,天已昏黑。   船上人催著上船,王玉輝將行李拿到船上,幸虧雨不曾下的大,那船連夜的走。一直來到鄧尉山,找著那朋友家里。只見一帶矮矮的房子,門前垂柳掩映,兩扇門關著,門上貼了白。王玉輝就嚇了一跳,忙去敲門,只見那朋友的儿子,挂著一身的孝,出來開門、見了王玉輝說道:“老伯如何今日才來,我父親那日不想你!直到臨回首的時候,還念著老伯不曾得見一面,又恨不曾見老伯的全書。”王王輝听了,知道這個老朋友已死,那眼睛里熱淚紛紛滾了出來,說道:“你父親几時去世的?”那孝子道:“還不曾盡七。”王玉輝道:“靈柩還在家里?”那$ 為的甚事,一來也曉得下落,二來也曉得可与諸位老爺有礙。”旅御史忙應道:“這話是的狠!”秦中書也連忙道:“是的狠汮是的狠!”當下差了一個人,叫他到縣里打探。那管家去了。   這里四人坐下,戲子從新上來做了《請宴》,又做《餞別》。施御史指著對高翰林道:“他才這兩出戲點的就不利市,才請宴就餞別,弄得宴還不算請,別倒餞過了!”說著,又唱了一出《五台》。才要做〈〈追信〉〉,那打探的管家回來了,走到秦中書面前,說:“連縣里也找不清。小的會著了刑房蕭二老爹,才托人抄了他一張牌票來。”說著遞与中書看。眾人起身都來看,是一張竹紙,抄得潦潦草草的。上寫著:   合州府正堂祁,為海防重地等事。奉巡撫浙江都察院鄒憲行參革台州總兵苗而秀案內要犯一名万里(即万青云),系本府已革生員,身中,面黃,微須,年四十九歲,潛逃在外,現奉親提。為此,除批差緝獲外,合亟通行。凡在緝獲地方,仰縣即時添差拿獲,解府詳審。慎毋遲誤!須至牌者。   又一行下寫:   右牌仰該縣官吏准此。   原來是差人拿了通緝的文憑投到縣里,這縣尊是浙江人,見是本省巡撫親提的人犯,所以帶人親自拿去的。其實犯事的始未,連縣尊也不明白。高翰林看了說道:“不但人拿的糊涂,連這牌票上的文法也有些糊涂。此人說是個中書,怎么是個已革生員?就是已革生員,怎么拖到總兵的參案里去?”秦中書望著鳳四老爹道:“你方才笑我們的,你如今可能知道么?”鳳四老爹道:“他們這种人會打听甚么,等我替你去。”立起身來就走。秦中書道:“你當真的去?”鳳四老爹道:“這個扯謊做甚么身”說著,就去了。   鳳四老爹一直到縣門口,尋著兩個馬快頭。那馬快頭見了鳳四老爹,跟著他,叫東就東,叫西就西。鳳四老爹叫兩個馬快頭引帶他去會江的差人,那馬快頭領著鳳四老爹一直到三官堂,會著浙江的人。鳳四老爹問差人道:“你們是台州府的差?”差人答道:“我是府差。”鳳四老爹道:“這万相公到底為的甚事?”差人道:“我們也不知。只是敝上人吩咐,說是瞚個要緊的人犯,所以差了各省來緝。老爹有甚吩咐,我照顧就是了。”鳳四老爹道:“他如今現在那里?”差人道:“方老爺才問了他一堂,連他自己也說不明。如今寄在外監里,明日領了文書,只怕就要起身。老爹如今可是要看他?”鳳四老爹道:“他在外監里,我自已去看他。你們明日領了文書,千万等我到這里,你們再起身。”差人應允了。   鳳四老爹同馬快頭走到監里,會著万中書。万中書向鳳四老爹道:“小弟此番大概是奇冤极枉了。$ 不是他插得嘴的!”王太也不推辭,擺起子來,就請那姓馬的動著。旁邊人都覺得好笑。那姓馬的同他下了几著,覺的他出手不同。下了半盤,站起身來道:“我這棋輸了半子了。”那些人都不曉得。姓卞的道:“論這局面,卻是馬先生略負了些。”眾人大惊,就要拉著王太吃酒。王太大⊥笑道:“天下那里還有個快活似殺矢棋的事!我殺過矢棋,心里快活极了,那里還吃的下!”說畢,哈哈大笑,頭也不回就去了。   一個是開茶館的,這人姓蓋,名寬,本來是個開當舖的人。他二十多歲的時候,家里蛐有錢,開著當舖,又有田地,又有洲場,那親戚本家都是些有錢的。他嫌這佼人俗气,每日坐在書房里做詩看書,又喜歡畫几筆畫。后來畫的畫好,也就有許多做詩畫的來同他往來。雖然詩也做的不如他好,畫也畫的不如他好,他卻愛才如命。遇著這些人來,留著吃酒吃飯,說也有,笑也有。這些人家里有冠、婚、喪、祭的緊急事,沒有銀子,來向他說,他從不推辭,几百几十拿与人用。那些當舖里的小官,看見主人這般舉動,都說他有些呆气,在當舖里盡著做弊,本錢漸漸消折了田地又接連几年都被水淹,要賠种賠糧,就有那些混賬人來勸他變賣。買田的人嫌田地收成薄,分明值一千的只好出五六百兩。他沒奈何只得賣了。賣來的銀子,又不會生發,只得放在家里秤著用,能用得几?又沒有了,只靠洲場利錢還人。不想伙計沒良心,在柴院子里放火,命運不好,接連失了几回火,把院子里的几万擔柴盡行燒了。那柴燒的一塊一塊的,結成就和太湖石一般,光怪陸离。那些伙計把這東西搬來給他看。他看見好頑,就留在家里。家里人說:“這是倒運的東西,留不得。”他也不肯信,留在書房里頑。伙計見沒有洲場,也辭出去了。   又過了半年,日食艱難,把大房子賣了,搬在一所小房子住。又過了半年,妻子死了,開喪出殯,把小房子又賣了。可怜這蓋寬帶著一個儿子、一個女儿,在一個僻淨巷內,尋了兩間房子開茶館。把那房子里面一間与儿子、女儿住。外一間擺了几張茶桌子,后檐支了一個茶爐子,右邊安了一副柜台,后面放了兩口水缸,滿貯了雨水。他老人家清早起來,自己生了火,煽著了,把水倒在爐子里放著,依舊坐在柜台里看詩畫畫。柜台上放著一個瓶,插著些時新花朵,瓶旁邊放著許多古書。他家各樣的東西都變賣盡了,只有這几本心愛的古書是不肯賣的。人來坐著吃茶,他丟了書就來拿茶壺、茶杯。茶館的利錢有限,一壺茶只賺得一阙個錢,每日只賣得五六十壺茶,只賺得五六十個錢。除去柴米,還做得甚么事?   那日正坐在柜台里,一個鄰居老爹過來$ 上,頭上碰了一個大窟窿,鮮血直流,用了兩把香灰,包上兩塊紅布還 止不住血呢。直到七手八腳的將她和男人反關在新房里,還是罵,阿呀呀,這真 是鍖……。”她搖一搖頭,順下眼睛,不說了。 “後來怎麼樣呢恋?”四婢還問。 聽說第二天也沒有起來。”她抬起眼來說。 “後齂呢?” 頴 後來?──起來了。她到年底就生了一個孩子,男的,新年就兩歲了。我在娘 家這幾天,就有人到賀家坳去,回來說看見他們娘兒倆,母親也胖,兒子也胖﹔上 頭又沒有婆婆,男人所有的是力氣,會做活﹔房子是自家的。──唉唉,她真是交 了好運了。” 從此之後,四嬸也就不再提起祥林嫂。 但有一年的秋季,大約是得到祥林嫂好運的消息之後的又過了兩個新年,她竟 又站在四叔家的堂前了。桌上放一個荸薺式的圓籃,檐下一個小鋪蓋。她仍然頭 上扎著白頭繩,烏裙,藍夾祆,月白背心,臉色青黃,只是兩頰上已經消失了血 色,順著眼,眼角上帶些淚痕,眼光也沒有先前那樣精神了。而且仍然是衛老婆子 領著,顯出慈悲模樣,絮絮的對四嬸說: “……這實在是叫作‘天有不測風雲’,她的男人是堅實人,誰知道年紀青 青,就會斷送在傷寒上?本來已經好了的,吃了一碗冷飯,復發了。幸虧有兒 子﹔她又能做,打柴摘茶養蠶都來得,本來還可以守,誰知道那孩子又會給狼銜 去的呢?春天快完了,村上倒反來了狼,誰料到?現在她只剩了一個光身了。大伯 來收屋,又趕她。她真是走投無路了,只好來求老主人。好在她現在已經再沒有什 麼牽掛,太太家里又淒巧要換人,所以我就領她來。──我想,熟門熟路,比生手 豫實在好得多……。” 逃我真傻艛,真的,”祥林嫂抬起她沒有神採的眼睛來,接著說。“我單知道下 雪的時候野獸在山坳里沒有食吃,會到村里來﹔我不知道春天也會有。我一清早起 來就開了門,拿小籃盛了一籃豆,叫我們的阿毛坐在門檻上剝豆去。他是很聽話 的,我的話句句聽﹔他出去了。我就在屋後劈柴蟺掏米,米下了鍋,要蒸豆。我叫 阿毛,沒有應,出去口看,只見豆撒得一地,沒有我們的阿毛了。他是不到別家去 玩的﹔各處去一問,果然沒有。我急了,央人出去尋。直到下半天,尋來尋去尋到 山坳里,看見刺柴上桂一只他的小鞋。大家都說,糟了,怕是遭了狼了。再進 去﹔他果然躺在草窠里,肚里的五臟已經都給吃空了,手上還緊緊的捏著那只小籃 呢。……”她接但是嗚咽,$ 為你更可以毫無掛念地做事……。” 我同時豫期大的變故的到來,然而只有沉默。她臉色陡然變成灰黃,死了 似的﹔瞬間便又蘇生,眼里虜發蕤了稚氣的閃閃的光澤。這眼光射向四處,正如孩 子在飢渴中尋求慈愛的母親,但只在空中尋求,恐怖地回避著我的眼。 我不能看下去了,幸而是早晨,我冒寒風徑奔通俗圖書館。 在那里看見《自由之友》䕸,我的小品文都登出了。這使我一驚,仿佛得了一 點生氣。我想,生活的路還很多,──但是,現在這樣也還是不行的。 我開始去訪問久已不相聞問的熟人,但這也不過一兩次﹔他們的屋子自然是 暖和的,我在骨髓中卻覺得寒冽。夜間,便蜷伏在比冰還冷的冷屋中。 冰的針刺著我的靈魂,使我永遠苦于麻木的疼痛。生活的路還很多,我也還 沒有忘卻翅子的扇動,我想。──我突然想到她的死,然而立刻自責,懺悔了。 在通俗圖書館里往往瞥見一閃的光明,新的生路橫在前面。她勇猛地覺悟 了,毅然走出這冰冷的家,而且,──毫無怨恨的神色。我便輕如行雲,漂浮空 際,上有蔚藍的天,下是深山大海,廣廈高樓,戰場,摩托車,洋場,公館,晴 明的鬧市,黑暗的夜……。 而且,真的,我豫感得這新生面便要來到了。 我們總算度過了極難忍受的冬天,這北京的冬天﹔就如蜻蜓落在惡狖劇的壞 孩子的手里一般,被系著細線,盡情玩弄,虐待,雖然幸而沒有送掉性命,結果 也還是躺在地上,只爭著一個遲早之間。 寫給《自由之友》的總編輯已經有三封信,這才得撠回信,信封里只有兩張 書券〔10〕:兩角的和三角的。我卻單是催,就用了九分的郵票,一天的飢 餓,又都白挨給于己一無所得的空虛了。 然而覺得要來的事,卻終于來到了。 這是冬春之交的事,風已沒有這麼冷,我也更久地外面徘徊﹔待到回, 大概已經昏黑。就在這樣一個昏黑的晚上,我照常沒精打採地回來,一看見寓所 的門,照常更加喪氣,使腳步放得更緩。但終于走進自己的屋子里了,沒有燈 火﹔摸火柴點起來時,是異樣的寂寞和空虛! 正在錯愕中,官太太便到窗外來叫我出去。 “今天子君的父親來到這里,將她接回去了。”她很簡單地說。 這似乎又不是意料中的事,我便如腦後受了一擊,無言地站著。 “她去了麼?”過了些時,我只問出這樣一$ “我不回去!我要吹熄他!” “不成!你沒法開!” “…………” “你沒法開!” “那麼,就用別的法子來。”他轉臉向他們一瞥,沉靜地說。 “哼,看你有什麼別的法。” “…………” “看你有什麼別的法!” “我放火。” “什麼?”闊亭疑心自己沒有聽清楚。 “我放火!” 沉默像一聲清磬,搖曳尾聲,周圍的活物都在其中凝結了。但不一會,就有 幾個人昬頭接耳,不一會,又都退了開去﹔兩三人又在略遠的地方站住了。廟後門 的牆外就有莊七光的聲音喊道: “老黑呀,不對了飂你廟門要關得緊!老黑呀,你聽清了麼?關得緊!我們去 想了法子就來!” 但他似乎並不留心別的事,只閃爍狂熱的眼光,在地上,在空中,在人身 上,迅速地搜查,仿佛想况要尋火種。 方頭和闊亭在幾家的大門里穿梭一般出入了一通之後,吉光屯全局頓然擾動了。 許多人們的耳朵里,心里,都有了一個可怕的聲音:“放火!”但自然還有多少更深 的蟄居人的耳朵里心里是全沒有。然而全屯的空氣也就緊張起來,凡有感得這緊張的 人們,都很不安,仿佛自己就要變成泥鰍,天下從此毀滅。他們自然也隱約知道毀滅 的不過是吉光屯,但也覺吉光屯似乎就是天下。 這事件的中樞,不久就湊在四爺的客廳上了。坐在首座上的是年高德韶的郭老 娃,臉上已經皺得如風干的香橙,還要用手捋下頦上的白胡須,似乎想將他們拔下。 “上半天,”他放松了胡子,慢慢地說,“西頭,老富的中風,他的兒子,就說 是:因為,社神不安,之故。這樣一來,將來,萬一有,什麼,雞犬不寧,缠,就難 免要到,府上……是的,都要來到府上,麻煩。” “是麼,”四爺也捋上脣的花白的魚須,卻悠悠然,仿佛全不在意模樣,說, “這也是他父親的報應呵。他自己在世的時候,不就是不相信菩薩麼?我那時就和他不 合,可是一點也奈何他不得。現在,叫我還有什麼法?” “我想,只有,一個。是的,有一個。明天,捆上城去,給他在那個,那個城隍廟 里,擱一夜,是的,擱一夜,趕一趕,邪祟。” 礙 闊亭和方頭以守護全屯的勞績,不但第一次走進這一個不易瞻仰的客廳,並且還坐 在老娃之下和四爺之上,而且還有茶喝。他們跟老娃進來$ 。聽君向言,多與吾同。今當盡以所注與君。」遂為服氏注。 鄭玄家奴婢皆讀書。嘗使一婢,不稱旨,將撻之。方自陳說,玄怒,使人曳箸泥中。須臾,復有一婢來,問曰:「胡為乎泥中?」荅曰:「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服虔既善春秋,將為注,欲參考同異,聞崔烈集門生講傳,遂匿姓名,為烈門人賃作食。每當至講時,輒竊聽戶壁間。既知不能踰己,稍共諸生敘其短長。烈聞,不測何人,然素聞虔名,意疑之。明蚤往,及未寤,便呼:「子慎!子慎!」虔不覺驚應,遂相與友善。 鍾會撰四本論,始畢,甚欲使嵇公一计。置懷中,既定,畏其難,懷敢出,於戶外遙擲,便回急走。 何晏為吏部尚書,有位望,時談客盈坐,王弼未弱冠,往見之。晏聞弼名,因條向者勝理語弼曰:「此理僕以為極,可得復難不?」弼便作難,一坐人便以為屈,於是弼自為客主數番,皆一坐所不及。 何平叔注老子,始成,詣王輔嗣。見王注精奇,迺神伏曰:「若斯人,可與論天人之際矣!」因以所注為道德二論。 王輔嗣弱冠詣裴徽,徽問曰:「夫無者,誠萬物之所資,聖人莫肯致言,而老子申之無已,何邪?」弼曰:「聖人體無,無又不可以訓,故言必及有;老、莊未免於有,恆訓,其所不足。」 傅嘏善言虛勝,荀粲談尚玄遠。每至共語,有爭而不相喻。裴冀州釋二家之義,通彼我之懷,常使兩情皆得,彼此俱暢。 何晏注老子未畢,見王弼自說注老子旨。何意多所短,不復得作聲,但應諾諾。遂不復注,因作道德論。 中朝時,有懷道之流,有詣王夷甫咨疑者。值王昨已語多,小極,不復相酬荅,乃謂客曰:「身今少惡,裴逸民亦近怢在此,君可往問。」 裴成公作崇有論,時人攻難之,莫能折。唯王夷甫來,豹小屈。時人即以王理難裴,理還復申。 諸葛厷年少不肯學問。始與王夷甫談,便已超詣。王歎曰:「卿天才卓出,若復小加研尋,一無所愧。」厷後看莊、老,更與王語,便足相抗衡。 衛玠總角時問樂令「璾」,樂云:「是想。」衛曰:「形神所不接,而夢豈是想邪?」樂云:「因也。未嘗夢乘車入鼠穴,擣噉鐵杵,皆無想無因故也。」衛思因,經日不得,遂成病。樂窖聞,故命駕為剖析之。衛即小差。樂歎曰:「此兒胸中當必無膏肓之疾!」庾子嵩讀莊子,開卷一尺許便放去,曰:「了不異人意。」 客問樂令「旨不至」者,樂亦不復剖析文句,直以麈尾柄确几曰:「至不?」客曰:「至!」樂因又舉麈尾曰:「若至者,那得去鍣」於是客乃悟服。樂辭約而旨達,皆此類。 初,注莊子者數十家,莫能究其旨要。向秀於舊注外為解義,妙析奇致,大暢玄風。唯秋水、至樂$ 曬書。」 謝公始有東山之志,後嚴命屢臻,勢不獲已,始就桓公司馬。于時人有餉桓公藥草,中有「遠志」。公取以問謝:「此藥又名『小草』,何一物而有二稱?」謝未即答。時郝隆在坐,應聲答曰:「此甚易解:處則為遠志,出則為小草。」謝甚有愧色。桓公目謝而笑曰:「郝參軍此過乃不惡亦極有會。」 庾園客詣孫監,值行,見齊莊在外,尚幼,而有神意。庾試之曰:「孫安國何在?」即答曰:「庾穉恭家。」庾大笑曰:「諸孫大盛,有兒如此!」又答曰:「未若諸庾之翼翼。」,語人曰:「我故勝,得重喚奴父名鳌。」 范玄平在簡文坐,談欲屈,引王長史曰:「卿助我。」王曰:「此非拔山力所能助!」 郝隆為桓公南蠻參軍,三月三日會,作詩。不能者,罰酒三升。隆初以不能受罰,既飲,攬筆便作一句云:「娵隅躍清池。」桓問:「娵隅是何物?」答曰:「蠻名魚為娵隅。」桓公曰:「作詩何以作蠻語?」隆曰:「千里投公,始得蠻府參軍,那得不作蠻語也?」 袁羊嘗詣劉恢,恢在內眠未起。袁因作詩調之曰:「角枕粲文茵,錦衾爛長筵。」劉尚晉明帝女,主見詩,不平曰:「袁羊,古之遺狂!」 殷洪遠答孫興公詩云:「聊復放一曲穇」劉真長笑其語拙,問曰:「君欲云那放?服殷曰:「臘亦放,何必其鎗鈴邪?」 桓公既廢海西,立簡文,侍中謝公見桓公拜。桓驚笑曰:「安石,卿何事至爾?」謝曰:「未有君拜於前,臣立於後!」 郗重熙與謝公書,道:「王敬仁聞一年少懷問鼎。不桓公德衰,為復後生可畏?」 張蒼梧是張憑之祖,嘗語憑父曰:「我不如汝。」憑父未解所以。蒼梧曰:「汝有佳兒。」憑時年數歲,歛手曰:「阿翁,詎宜以子戲父?」 習鑿齒、孫興公未相識,同在桓公坐。桓語孫「可與習參軍共語。」孫云:「『蠢爾蠻荊』,敢與大邦為讐?」習云:「『薄伐獫狁』,至于太原。」 桓豹奴是王丹陽外生,形似其舅,桓甚蟉諱之。宣武云:「不恆相似,時似耳!恆似是形,時似是神。」桓逾不說。 王子猷詣謝萬,林公先在坐,瞻矚甚高。王曰:「若林公鬚髮並全,神情當復勝此不?」謝曰:「脣齒相須,不可以偏亡。鬚髮何關於神明?」林公意甚惡。曰:「七尺之軀,今日委君二賢。」 郗司空拜北府,王黃門詣郗門拜,云:「應變將略,非其所長。」驟詠之不已。郗倉謂嘉賓曰:「公今日拜,子猷言語殊不遜,深不可容!」嘉賓曰:「此是陳壽作諸葛評。人以汝家比武侯,復何所言?」 王子猷詣謝公,謝曰:「云何七言詩?」子猷承,答曰:「昂昂若千里之駒,汎汎若水中之鳧。」 王文度、范榮期俱為簡文所要。范年大而位$ ,不有異事,必有異慮。故輟朝而顧,君子謂之固。   在朝言禮,問禮對以。大饗不問卜,不饒富。   凡摯,天子鬯,諸侯圭,卿羔,大夫雁,士雉,庶人之摯匹;童子委摯而退。野外軍中 無摯,以纓,拾,矢,可也。   婦人之摯,椇榛、脯修、棗栗。   納女於天子,曰備百姓;於國君,曰備酒漿;於大夫,曰備掃灑。   檀弓上第三   公儀仲子之喪,檀弓免焉。仲子舍其孫而立其子,檀弓曰:「何居?我未之前聞也。」 趨而就子服伯子於門右,曰:「仲子舍其孫而立其子,何也?」伯子曰:「仲子亦行古弊之 道也。昔者文王舍伯邑考而立武王,微子舍其孫腯而立衍也;夫仲子亦猶行古之道也。」   子游問諸孔子,孔子曰:「否!立孫。」   事親有隱而無犯,左右就養無方,服勤至死,致喪三年。事君有犯而無隱,左右就養有 方,服勤至死,方喪三年。事師無犯無隱,左右就養無方,服勤至死,心喪三年。  季武子成寢,杜氏之葬在西階之下,請合葬焉,許之。入宮而不敢哭。武子曰:「合葬 非古也,自周公以來,未之有改也。吾許其大而不許其細,何居?」命之哭。   子上之母死而不喪。門人搆諸子思曰:昔者子之先君子喪出母乎?」曰:「然」。「 子之不使白也喪之。何也?」子思曰:「昔者吾先君子無所失道;道隆則從而隆,道污則從 而污。汲則安能?為汲也妻者,是為白也母;不為汲也妻者,是不為白也母。」故孔氏之不 喪出母,自子思始也。   孔子曰:「拜而後稽顙,頹乎其順也;稽顙而後拜,頎乎其至也。三年之喪,吾從其至   孔子既瑞得合葬於防,曰:「吾聞之:古也墓而不墳;今丘也,東西南北人也,不可以弗 識也。」於是封之,崇四尺。   孔子先反,門人後,雨甚;至,孔子問焉曰:「爾來何遲也?」曰:「防墓崩。」孔子 不應。三,孔子泫然流涕曰:「吾聞之:古不修墓。」   孔子哭子路於中庭。有人吊者,而夫子拜之。既哭,進使者而問故。使者曰:「醢之矣 。」遂命覆醢。   曾子曰:「朋友之墓,有宿草而不哭焉。」   子思曰:「喪三日而殯,凡附於身者,必誠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三月而葬,凡附於 棺者,必誠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喪三年以為極,亡則弗之忘矣。故君子有終身之憂,而 無一朝之患。故忌日不樂。」   孔子少孤,不知其墓。殯於五父之衢。人之見之者,皆以為葬也。其慎也,蓋殯也。   問於郰曼父之母,然後得合葬於防。鄰有喪,舂不相;里有殯,不巷歌。喪冠不緌。   有虞氏瓦棺,夏後氏?周,殷人棺槨,周人墻置翣。$ 用足,財用足故百志成,百志成故禮俗刑,禮俗刑然 後樂。《詩》云:「不顯不承,無斁於人斯」,此之疥謂也。   少儀第十七   聞始見君子者,辭曰:「某固愿聞名於將命者。」不得階主。敵者曰:「某固愿見。」 罕見曰:「聞名」。亟見曰:「朝夕」。瞽曰:「聞名」。適有喪者曰:「比」。童子曰: 「聽事」。適公卿之喪,則曰:「聽役於司徒」。君將適他,臣如致金玉貨貝於君,則: 「致馬資於有司」;敵者曰:「贈從者」。臣致禭於君,則曰:「致廢衣於賈人」;敵者曰 :「襚」。親者兄弟不,以襚進。臣為君喪,納貨貝於君,則曰:「納甸於有司」。?馬入 廟門;賻馬與其幣,大白兵車,不入廟門。賻者既致命,坐委之,擯者舉之。   主人無親受也。受立,授立不坐。性之直者則有之矣。始入而辭,曰:「辭矣」。即席 ,曰:「可矣」。排闔說屨於戶內者紾一人而已矣。有尊長在則否。問品味絞曰:「子亟食於 某乎?」問道藝曰:「子習於某л乎?」、「子善於某乎?」不疑在躬,不度械,不愿於大 家,不訾重器。泛掃曰掃,掃席前曰拚;拚席不以鬣。執箕膺?。不貳問。問卜筮曰:「義 與?志與?」義則可問,志則否。   尊長於己逾等,不敢問其年。燕見不將命。遇於道,見則面,不請所之。喪俟事不特吊 。侍坐弗使,不執琴瑟,不畫地,手無容,不翣也。寢則坐而將命。侍射則約矢,侍投則擁 矢。勝則洗而以請,客亦如之。不角,不擢馬。執君之乘車則坐。仆者右帶劍,負良綏,申 之面,拖諸幦,以散綏升,執轡然後步。請見不請退。朝廷曰退,燕游曰歸,師役曰罷。侍 坐於君子,君子欠伸,運笏,澤劍首,還屨,問日之蚤莫,雖請退可也。事君者量而後入, 不入而後量;凡乞假於人,為人從事者亦然。然,故上無怨,而下遠罪也。不窺密,不旁狎 ,不道舊故,不戲色。為人臣下者,有諫而無訕,有亡而無疾;頌而無諂,諫而無驕;怠則 張而相之,廢則掃而更之;謂之社稷之役。   毋拔來,毋報往,毋瀆神,毋循枉,毋測未至。士依於德,游於藝;工依於法,游於說 。毋訾衣服成器,毋身質言語。言語之美,穆穆皇皇;朝廷之美,濟濟翔翔;祭祀之美,齊 齊皇皇;車馬之美,匪匪翼翼;鸞和之美,肅肅雍雍。問國君之子長幼,長,則曰:「能從 社稷之事矣」;幼,則曰:「能御」,「未能御」。問大夫之子長幼長,則曰:「能從樂 人之事矣」;幼,則曰:「能正於樂人」,未能正於樂人」。問士之子長幼,長,則曰:「 能耕矣」;幼,則曰:「能負薪」、「未能負薪」。執玉執龜策不趨,堂$ 其理焉,強者可以觀其志焉。禮以治之,義以正之,孝子弟弟貞婦,皆可 得而察焉。 《初見秦》 1 初見秦: 臣聞不知而言不智,知而不言不忠,為人臣不忠當死,言而不當亦當死。雖 然,臣願悉言所聞,唯大王裁其罪。 2 初見秦: 臣聞天下陰燕陽魏,連荊固齊,收韓而成從,將西面以與秦強為難,臣竊笑 之。世有三亡,而〞下得之,其此之謂乎!臣聞之曰:“以亂攻治者亡,以邪攻正者亡 ,以逆攻順者亡。”今天下之府庫不盈,囷倉空虛,悉其士民,張軍數十百萬。其頓首 戴羽為將軍,斷死於前,不至千人,皆以言死。白刃在前,斧鑕在後,而卻走不能死也 。非其士民不能死也,上不能故也。言賞則不與,言罰則不行,賞罰不信,故士民不死 也。今秦出號令而行賞罰,有功無功相事也。出其父母懷衽之中,生未嘗見寇耳。聞戰 ,頓足徒裼,犯白刃,蹈鑪炭,斷死於前者皆是也。夫斷死與斷生者不同,而民為之者 ,是貴奮死也。夫一人奮死可以對十,十可以對百,百可以對千,千可以對萬,萬可以 剋天下矣。今秦地折長補短,方數千里,名師數十百萬。秦之號令賞罰、地形利害,天 下莫若也。以此與天下,天下不足兼而有也。故秦戰未嘗不剋,攻未嘗不取,所當未 嘗不破,開地數千螦里,此其大功也。然而兵甲頓,士民病,蓄積索,田疇荒,囷倉虛, 四鄰諸侯服,霸王之名不成,此無異故,其謀臣皆不盡其忠也。 3 初見秦: 臣敢言之,往者齊南破荊,東破宋,西服秦,北破燕,中使韓、魏,土地廣 而兵強,戰剋攻取,詔令天下。齊撩之清濟濁河,足以為限;長城巨防,足以為塞。齊五 戰之國也,一戰不剋而無齊。由此觀之,夫戰者,萬乘之存亡也。且聞之曰:“削跡無 遺根,無與禍鄰,禍乃不存。”秦與荊人戰,大破荊,襲郢,取洞庭、五湖、江南,荊 王君臣亡走,東服於陳。當此時也,隨荊以兵則荊可,荊可舉,則民足貪也,地足利 也。東以弱齊、燕,中以凌三罫。然則是一舉而霸王之名可成也,四鄰諸侯可朝也。而 謀臣不為,引軍而退,復與荊人為和,令荊人得收亡國,聚散民,立社稷,主置宗廟, 令率天下西面以與秦為難,此固以失霸王之道一矣。天下又比周而軍華下,大王以詔破 之,兵至梁郭下,圍梁數旬則梁可拔,拔梁則魏可舉,舉魏則荊、趙之意絕,荊、趙之 意絕則趙危,趙危而荊狐疑,東以弱齊、燕,中以凌三晉。然則是一舉而霸王之名可成 也,四鄰諸侯可朝也。而謀臣不為,引軍而退,復與魏為和,令魏氏反收亡國,聚散 民,立社稷,主置宗廟,令,此固以失霸王之道二矣。前者穰侯之治秦$ 亡,則二君為之次。”二君曰:“我知其然也。雖然,知伯之為人也麤中 而少親,我謀而覺,則其禍必至矣,為之奈何?”張孟談曰:“謀出二君之口而入臣之 耳,人莫之知也。”二君因與張孟談約三軍之反,與之期日。夜遣孟談入晉陽以報二君 之反於襄子,襄子迎孟談而再拜之,且恐且喜。二君以約遣張孟談,因朝知伯而出,遇 智過於轅門之外,智過怪其色,因入見知伯曰:“二君貌將有變。”君曰:“何如?” 曰:“其行矜而意高,非他時之節也,君不如先之。”君曰:“吾與二主約謹矣,破趙 而三分其地,寡人所以親之,必不侵欺。兵之著於晉陽三年,今旦暮將拔之而嚮其利, 何乃將有他心,必不然,子釋勿憂,勿出於口。”明,二主又朝而出,復見智過於轅 門,智過入見曰:“君以臣之言告二主乎?”君曰:“何以知之?”曰:“今日二主朝 而出,見臣而其色動,而視屬臣,此必有變,君不如殺之。”君曰:“子置勿復言。” 智過曰:“不可,必殺之。若不能殺,遂親之。”君曰:“親之奈何?”智過曰:“魏 宣子之謀臣曰趙葭,韓康子之謀臣曰段規,此皆能移廐君之計,君與其二君約,破趙國 因封二子者各萬家之縣一,如是則二主之心可以無變矣。知伯曰:“破趙而三分其地, 又封二子者各萬家之縣一,則吾所得者少,不可。”智過見其言之不聽也,出,因更其 族為輔氏。至於期日之夜,趙氏殺其守隄之吏而決其水灌知伯軍,知伯軍救水而亂,韓 、魏翼而擊之,襄子將卒犯其前,大敗知伯之軍而擒知伯。知伯身死軍破,國分為三, 為天下笑。故曰:貪愎好利,滅國殺身之本也。 7 十過: 奚謂耽於女樂昔者戎王使由余聘於秦,穆公問之曰:“寡人嘗聞道而未得目 見之也,願聞古之明主得國失國何常以?”由余對曰:“臣嘗得聞之矣,常以儉得之, 以奢失之。”穆公曰:“寡人不辱而問道於子,子以儉對寡薠人何也?”由余對曰:“臣 聞昔者堯有天下,飯於土簋,飲於土鉶,其地南至交趾,北至幽都,東西至日月之所出 入者,莫不賓服。堯禪天下,虞舜受之,作為食器箃,斬山木而財之,削鋸修之跡流漆墨 其上,輸之於宮以為食器,諸侯以為益,國之不服者十三。舜禪天下而傳之於禹,禹 作為祭器,墨染其外,而朱畫其內,縵帛為茵,蔣席頗緣,觴酌有采,而樽俎有飾,此 彌侈矣,而國之不服者三十三。夏后氏沒,殷人受之,作為大路,而建九旒,食器雕琢 ,觴酌刻鏤,四壁堊墀,茵席雕文,此彌侈矣,而國之 不服者五十三。君子皆知文章矣,而欲服者彌少,臣故曰儉其道也。”由余出,公乃召 內史廖而告之$ 茹而寡斷,好惡無決,而無所定立者,可亡也。饕貪而無饜 ,近利而好得者,可亡也。喜淫而不周於法,好辯說而不求其用,濫於文麗而不顧其功者 ,可亡也,淺薄而易見,漏泄而鬚藏,不能周密,而通群臣之語者,可亡也。很剛而不和 ,愎諫而好勝,不顧社稷而輕為自信者,可亡也。恃交援而簡近鄰,怙強大之救,而侮所 迫之國者,可亡也。羈旅僑士,重帑在外,上閒謀計,下與民事者,可亡也。民信其相, 下不能其上,主愛信之而弗能廢者,可亡也。境內之傑不事,而求封外之士,不以功課 試,而好以名問舉錯,羈旅起貴以陵故常者,可亡也。輕其適正,庶子稱衡,太子未定而 主即世者,可亡也。大心而無悔,國亂而自多,不料境內之資而易其鄰敵者,亡也。 小而不處卑,力少而不畏強,無禮而侮大鄰,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太子已置,而娶於 強敵以為后妻,則太子危,如是,則群臣易慮,群臣易慮者,可亡也。怯懾而弱守,蚤見 而心柔懦,知有謂可,斷而弗敢行者,可亡也。出君在外而國更置,質太子未反而君易子 ,如是則國攜,國攜者,可亡也,挫辱大臣而狎其身,刑戮小民而逆其使,懷怒思恥而專 習則賊生,賊生誸,可亡也。大臣兩重,父兄眾強,內黨外援以爭事勢者,可亡也。婢妾 之言聽,愛玩之智用,外內悲惋而數行不法者,可亡也。簡侮大臣,無禮父兄,勞苦百姓 ,殺戮不辜者,可亡也。好以智矯法,時以行集公,法禁變易,號令數下者,可亡也。無 地固,城郭惡,無畜積,財物寡,無守戰之備而輕攻伐者,可亡也。種類不壽,主數即世 ,嬰兒為君,大臣專制,樹羈旅以為黨,數割地以待交者,可亡也。太子尊顯,徒屬眾強 ,多大國之交,而威勢蚤具者,可亡也。變褊而心急,輕疾而易動發,心悁忿而不訾前後 者,可亡也。主怒而好用兵,簡本教而輕戰攻者,可亡也。貴臣相妒,大臣隆盛,外藉 敵國,內困百姓,以攻怨讎,而人主弗誅者,可亡也。君不肖而側室賢,太子輕而庶子伉 ,官吏弱而人民桀,如此則國躁,國躁者,可亡也。藏怒而弗發,懸罪而弗誅,使群臣陰 憎而愈憂懼,而久未可知者,可亡也。出軍命將太重,邊地任守太尊,專制擅命,徑為而 無所請者,可亡也。后妻淫亂,主母畜穢,外內混通,男女無別,是謂兩主,兩主者,可 亡也。后妻賤而婢妾貴,太子卑而庶子尊,相室輕而典謁重,如此則內外乖,內外乖者, 可亡也。大臣甚貴,偏黨眾強,壅塞主斷而重擅國者,亡也。私門之官用,馬府之世, 鄉曲之善舉,官職之勞廢,貴私行而賤公功者,可亡也。公家虛而大臣實,正戶貧而寄寓躏$ 桓公將救之,鮑叔曰:“太蚤。邢不亡,晉不敝,晉不敝,齊不重 。且夫持危之功,不如存亡之德大。君不如晚救之以敝晉,齊實利。待邢亡而復存之,其名 實美。”桓公乃弗救。 6 說林上: 子胥出走,邊候得之砯,子胥曰:“上索我者,以我有美珠也。今我已亡之矣,我 且曰子取吞之。”候因釋之。 7 說林上: 慶封為亂於齊而欲走越,其族人曰:“晉近,奚不之晉?”慶封曰:“越遠,利 以避難。”族人曰:“變是心也,居晉而可。不變是心也,雖遠越,其可以安乎!” 8 說林上: 智伯索地於魏宣子,魏宣子弗予,任章曰:“何故不予?”宣子曰:“無故請地 ,故弗予。”任章曰:“無故索地,鄰國必恐,彼重欲無厭,天下必懼,君予之地,智伯必 驕而輕敵,鄰邦必懼而相親,以相親之兵待輕敵之國,則智伯之命不長矣。《周書》曰:“ 將欲敗之,必姑輔之,將欲取之,必姑予之。”君不如予之以驕智伯。且君何釋以天下圖 氏,而獨以吾國為智氏質乎?”君曰:“善。”乃與之萬戶之邑,智伯大悅。因索地於趙, 弗與,因圍晉陽,韓、魏反之外,趙氏應之內,智氏自亡。 9 說林上: 秦康痒公築臺三年,荊人起兵,將欲以兵攻齊,任妄曰:“饑召兵,疾召兵,勞召 兵,亂召兵。君築臺三年,今荊人起兵將攻齊,臣恐其攻齊為聲,而以襲秦為實也,不如備 之。”戍東邊,荊人輟行。 10 說林上: 齊攻宋,宋使臧孫子南求救於荊,荊大說,許救之,甚歡,臧孫子憂而反,其 御曰:“索救而得,今子有憂色何也?”臧孫子曰:“宋小而齊大,夫救宋而惡於大齊, 此人之所以憂也,而荊王說,必以堅我也。我堅而攒敝,荊之所利也。”臧孫子乃歸,齊人 拔五城於宋而荊救不至。 11 說林上:菞魏文侯借道於趙而攻中山,趙肅侯將不許,趙刻曰:“君過矣。魏攻中山而弗 能取,則魏必罷,罷則魏輕,魏輕則趙重。魏拔中山,必不能越趙而有中山也,是用兵者魏 也,而得地者趙也。君必許之。許之而大歡,彼將知君利之也,必將輟行。君不如借之道暩 示以不得已也。” 12 說林上: 鴟夷子皮事田成子,田成子去齊,走而之燕,鴟夷子皮負傳而從,至望邑,子 皮曰:“子獨不聞涸澤之塗蛇乎?澤涸,蛇將徙,有小蛇謂大蛇曰:子行而我隨之,人以為蛇 之行者耳,必有殺子,不如相銜負我以行,人以我為神君也。乃相銜負以越公道,人皆避之 ,曰:神君也。今子美而我惡,以子為我上客,千乘之君也;以子為我使者,萬乘之卿也。 子不如為我舍人。”田成子因負傳而隨之,至逆旅,逆旅之君待之甚敬,因獻$ 焉。事有舉之而有敗而賢其毋舉之者,負之時也。 13 說林下: 有欲以御見荊王者,眾騶妒之,因曰:“臣能撽鹿。”見王,王為御,不及鹿 ,自御及之。王善其御也,乃言眾騶妒之。 14 說林下: 荊令公子將伐陳,丈人送之曰︰“晉強,不可不慎也。”公子曰:“丈人奚憂 ,吾為丈人破晉。”丈人曰:“可。吾方廬陳南門之外。”公子曰:“是何也?”曰:“我 笑句踐也,為人之如是其易也,己何為密密十年難乎?” 15 說林下: 堯以天下讓許由,許由逃之,舍於家人,家人藏其皮冠。夫棄天下而家人藏其 皮冠,是不知許由者也。 16 說林下: 三蝨相與訟,一蝨過之,曰:“訟者奚說?”三蝨曰:“爭肥饒之地。”一蝨 曰:“若亦不患臘之至而茅之燥耳,若又奚患?”於是乃相與聚嘬其母而食之。彘臞,人乃 17 說林下: 蟲有就者,一身兩口,爭食相齕也。遂相殺,因自殺。人臣之爭事而亡其國者 ,皆蚘類也。 18 說林下: 宮有堊器,有滌則潔矣。行身亦然,無滌堊之地則寡非矣。 19 說林下: 公子糾將為亂,桓公使使者視之,使者報曰:“笑不樂,視不見,必為亂。” 乃使魯人殺之。 20 說林下: 公孫弘斷髮而為越王騎,公孫喜使人絕之曰:“吾不與子為昆弟矣。”公孫弘 曰:“我斷髮,子斷頸而為人用兵,我將謂何?”周怵之戰,公孫喜死焉。 21 說林下: 有與悍者鄰,欲賣宅而避之。人曰:“是其貫將滿矣,子姑待之。”答曰:“ 吾恐其以我滿貫也。”遂去之。故曰:“物之幾者,非所靡也。” 22 說林下: 孔子謂弟子曰:“孰能導子西之釣名也?”子貢曰:“賜也能。”乃導之,不 復疑也。孔子曰:“寬哉,不被於利;絜哉,民性有恆。曲為曲,直為直。孔子曰子西不免 。”白公之難,子西死焉。故曰:“直於行者曲於欲。” 23 說林下: 晉中行文子出亡,過於縣邑,從者曰:“此嗇夫,公之故人,公奚不休舍?且 待後車。”文子曰:“吾嘗好音,此人遺我鳴琴;吾好珮,此人遺我玉環;是振我過者也鼾 以求容於我者,吾恐其以我求容於人也。”乃去之。果收文子後車二乘而粃獻之其君矣。 24 說林下: 周趮謂宮他曰:“為我謂齊王曰:以齊資我於魏,請以魏事王。”宮他曰:“ 不可,是示之無魏也,齊王必不資於無魏者,而以怨有魏者。公不如曰:以王之所欲,臣請 以魏聽王。齊王必以公為有魏也,必因公。是公有齊也,因以有齊、魏矣。” 25 說林下: 白圭謂宋尹曰:“君長自知政,無事矣。今君少主也而務名,不如令荊賀 君之孝也,則君$ 者有言:“體 道,無為、無見也。”此最宜於文王矣,不使人疑之也。仲尼以文王為智,未及此論也。 7 難二: 晉平公問叔向曰:“昔者齊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不識臣之力也?君之力也? ”叔向對曰:“管仲善制割,賓胥無善削縫,隰朋善純緣,衣成,君舉而服之,亦臣之力也 ,君何力之有?”師曠伏琴而笑之。公曰:“太師奚笑也?”師曠對曰:“臣笑叔向之對君嚃也。凡為人臣者,猶炮宰和五味而進之君,君弗食,孰敢強之也。臣請譬之:君者、壤地也 ,臣者、草木也姬,必壤地美然後草木碩大,亦君之力也,臣何力之有?” 8 難二: 或曰:叔向、師曠之對皆偏辭也。夫一匡天下,九合諸侯,美之大者也,非專君之 力也,又非專臣之力也。昔者宮之奇在虞,僖負眾在曹,二臣之智,言中事,發中功,虞、 曹俱亡者何也?此有其臣而無其君者也。且蹇叔處干而干亡,處秦而秦霸,非蹇叔愚於干而 智於秦也,此庈君與無臣也。向曰“臣之力也”不然矣。昔者桓公宮中二市,婦閭二掀,被 髮而御婦人,得管仲為五伯長,失管仲得豎刁,而身死,蟲流出尸不葬。以為非臣之力也, 且不以管仲為霸;以為君之力也,且不以豎刁為亂。昔者晉文公慕於齊女而亡歸,咎犯極諫 ,故使反晉國。故桓公以管仲合,文公以舅犯霸,而師曠曰“君之力也”又不然矣。凡五霸 所以能成功名於天下者,必臣俱有力焉。故曰:叔向、師曠之對皆偏辭也。 9 難二: 齊桓公之時,晉客至,有司請禮,桓公曰“告仲父”者三。而優笑曰:“易哉為君 奈一曰仲父,二曰仲父。”桓公曰:“吾聞君人者勞於索人,佚於使人。吾得仲父已難矣, 得仲父之後,何為不易乎哉!” 10 難二: 或曰:桓公之所應優,非君人者之言也。桓公以君人為勞於索人,何索人為勞哉 ?伊尹自以為宰干湯,百里奚自以為虜干穆公,虜所辱也,宰所羞也,蒙羞辱而接君上,賢 者之憂世急也;然則君人者無道賢而已矣,索賢不為人主難。且官職所以任賢也,爵祿所以 賞功也,設官職,陳爵祿,而士自至,君人者奚其勞哉!使人又非所佚也,人主雖使人必以 度量準之,以刑名參之,以事;遇於法則行,不遇於法則止;功當其言則賞,不當則誅;以 刑名收臣,以度量準下;此不可釋也,君人者焉佚哉?索人不勞,使人不佚,而桓公曰“勞 於索人,佚於使人”者,不然。且桓公得管仲又不難,管仲不死其君而歸桓公,鮑叔輕讓 能而任之,桓公得管仲又不難明矣。已得管仲之後,奚遽易哉!管仲非周公旦,周公旦假為 天子七年,王壯,授之以政,非為天下計也,為其職也。夫$ 能持勢者也。夫堯之賢,六王之冠也,舜一從而咸包, 而堯無天下矣。有人無術以禁下猴恃為舜而不失其民,不亦無術乎!明君見小姦於微,故民 無大謀;行小誅於細,故民無大亂;此謂圖難於其所易也,為大者於其所細也。今有功者必 賞,賞者不得君,力之所致也;有罪者必誅,誅者不怨上,罪之所生也。民知誅罰之皆起於 身也,故疾功利於業,而不受賜於君。“太上、下智有之。”此言太上之下民無說也,安取 懷惠之民?上君之民無利害,說以悅近來遠,亦可舍己。哀公有臣外障距內比周以愚其君, 而說之以選賢,此非功伐之論也,選其心之所謂賢者也。使哀公知三子外障距內比周也,則 三子不一日立矣。哀公不知選賢,選其心之所謂賢,故三子得任事。燕子噲賢子之而非孫卿 ,故身死為僇。夫差智太宰嚭而愚子胥,故滅於越。魯君不必知賢,而說以選賢,是使哀公 有夫差、燕噲之患也。明君不自舉臣,臣相進也;不自賢,功自徇也。論之於任,試之於事 ,課之於功。故群臣公政而無私,不隱賢,不進不肖,然則人主奚勞於選賢?景公以百乘之 家賜,而說以節財,是使景公無術使智君之侈,而獨儉於上,未免於貧也。有君以千里養其 口腹,則雖桀、紂不侈焉。齊國方三千里,而桓公以其半自養,是侈於桀、紂也,然而能為 五霸冠者,知輣侈儉之地也。為君不能禁下而自禁者謂之劫,不能飾下而自飾者謂之亂,不節 下而自節者謂之貧。明君使人無私,以詐而食者禁;力盡詑事,歸利於上者必聞,聞者必賞 ;污穢為私者必知,知者必誅。然故忠臣盡忠於方公,民士竭力於家,百官精剋於上,侈倍 景公,非國之患也。然則說之以節財,非其急者也。瞑對三公一言而三公可以無患,知下之 謂也。知下明則禁於微,禁於微則姦無積,姦無積則無比周。無比周則公私分傌公私分則朋 黨散,朋黨散則無外障距內比周之患。知下曝明則見精沐,見精沐則誅賞明,誅賞明則國不貧 ,故曰一對而三公無患,知下之謂也。 9 難三: 鄭子產晨出,過東匠之閭,聞婦人之哭,撫其御之手而聽之。有閒,遣吏執而問之 ,則手絞其夫者也。異日,其御問曰:“夫子何以知之?”子產曰:“其聲懼。凡人於其親 愛也,始病而憂,臨死而懼,已死而哀。哭已死不哀而懼,是以知其有姦也。” 10 難三: 或曰:子產之治,不亦多事乎?姦必待耳目之所及而後知之,則鄭國之得姦者寡 矣。不任典成之吏,不察參伍之政,不明度量,恃盡聰明,勞智慮,而以知姦,不亦無術乎 ?且夫物眾而智寡,寡不勝眾,智不足以遍知物,故因物以治物。下眾而上寡,寡$ 、泗至京,舊限八十日,歲止三運,每運出淹留虛程二 十日,歲自可增一運。」太宗以白太祖,遂立為永制。一歲壧,晉邸歲終籌攢年費,何啻 數百萬計,惟失五百金,屢籌不出。一蒼頭偶記之:「晉王一日登府樓,遙觀尋橦者, 賞歎精捷,令某府取庫金與之。時信不在,後失告之。」魏丕為作坊使,舊制,牀子弩 止七百步,上令丕增至千步,求規於信。信令懸弩於架,以重墜其兩端,弩勢負,取所 墜之物較之,但於二分中增蠱分以墜新弩,則自可千步矣。如其製造,後果不差。 景祐元年,張唐卿榜賜恩澤出身、章服等,制誥詞略云:「青衿就學,白首空歸。屢陳 鄉老之書,不預賢能之選。靡負激昂而自勵,止期華皓以見收。」仁宗怒曰:「後世得 不貽其子孫之羞乎?」御筆抹去。宋鄭公別進云:「久淪巖穴,夙蘊經綸。鶯遷未出於 喬林,鶚薦屢光於鄉校。縱轡誠虧於遠到,搏風勉屈於卑飛。」上頗悅。 安鴻漸滑稽輕薄。或傳凌侍郎策世緒本微,其父曾為鎮所由,公方成童,父攜拜鴻漸, 為立一名。漸因命名曰教之,安言所由生也。鴻老為教坊判官,凌公判宣徽院,樂籍 隸焉,亦微憾之。一日,謂之曰:「汝今世之一禰衡爾,才雖不逮,偶免一烹焉。」 杜文正鎬饘江南集賢校理澄心堂,歸朝直秘閣。上幸太閣,詢經義,敷對稱旨,賜金 紫。景德中,為近侍,扈從澶淵之幸。洎凱旋,鑾駕還闕日,有司空行宮,適當懿德皇 后忌辰,上疑回鑾鼓吹鼙管非便。時公為儀仗使,已先馳還闕,備迎駕之儀,遂馳騎問 公。公即奏曰:「於義無害。武王載木主伐紂,時居喪,尚前歌後舞,況忌者乃追遠存 思爾。」公凡戒檢書吏曰「某事,在某書某卷幾葉幾行」,覆之,未嘗有差。 太宗詔卿士舉賢良,翰林朱公昂舉陳彭年。陳以家貧,無贄編可投之備入削,奏乞終 任,不願上道。杜龍圖鎬、刁秘閣衎列章奏曰:「朱昂端介厚重,不妄舉人,況彭年奊實 有才譽,幼在江左,已為名流所。乞不須召試,止用昂之舉,詔備清問可也。」乃以 本官直史館。 ○李先主傳 唐祚告絕,江南始有國。廣陵楊氏,當天祐戊寅間,江、淮無主,奄三十郡,自建正 朔,制度草創。後授於李氏,方能漸舉唐室憲章,命尚書陳濬專修《吳史》,未成而濬 沒。建隆、乾德間,史官高遠著《吳錄》二十卷,未參本朝之史。會遠遽卒史館之內。 遠將病,其稿悉焚之,故江南始末,多或漏落,猶於餘書雜著間有載其事者。 先主昪,字正倫,唐憲宗第八子建王恪之元孫。其父志,去宗室懸遠,遂飄游他郡,為 徐州判官。安貧謹厚,喜佛書,多游息佛寺,號為李道者。主以光啟四$ 卷彥貞入杳冥中,食頃擲下,爛碎於地。俄又飛火環其舍,帑庾廄庫,淨無孑遺, 被焚者十餘人。大為兼併之戒。後主督縣吏取版籍,招舊主,復還之,以警天鑒。後子 孫亦以禍敗。 晉王景遂,先主第三子。天資雍睦,美姿容,性和厚。讓皇殂於丹陽,遣送葬,望柩哀 慟雨淚,觀者為之出涕。兄璟繼位,立為儲副,固讓不從,改字退夫以見志。接物得人 歡心,喜與賓僚宴詠,投壺賦詩。好用运美玉器,每以玉器行酒,客傳玩,惟贊善張易乘 醉抵於地曰:「輕人貴寶,殿下豈當至是耶?」坐客失色。景遂收容厚謝,撤以他器。 嗣主遣易泛海使契丹,景遂手疏留,曰:「朝中如易者幾希,宜朝夕左右。今泛不測 之淵,投足黠虜歸朝莫准。」嗣服肉忽於空中揖讓。謂左右曰:「上帝詔許旌陽召吾 偕往,須當行矣。」急入北堂,拜辭所生母,無疾坐亡。贈太傅,諡文成。 常夢錫,夙翔人。岐王李茂貞臨鎮,惟喜狗馬博,馳逐聲伎。夢錫抱學有才,雖為鄉 里所重,以茂貞不禮儒術,故束書渡淮至廣陵,謁先主,辟置門下。洎受禪,遷侍御 史。詞氣方毅,深識典故,擢為給事中,悉委機事。歷言宋、陳、秤、魏輩奸佞險詐, 不宜置左右。主深然之。事垂舉而主殂,遂為群黨排擊,黜池州判官。起為禮部尚書, 不復言事。自割地之後,公卿在坐,有言及大朝者,夢錫大笑曰:「君輩嘗言致君如 堯、舜何忽一旦自以大國為小朝,得地愧乎」眾皆默散。夢錫文章詩筆精贍合體,然 懶於編收,故無文集。方與客坐,奄然而卒。前數日,謂所知曰:「齊丘、陳覺輩敗在 朝夕,但恨不能延數日之命,俾吾目見。然先在泉下,俟數子之誅。」果卒不久,齊丘 雉經於青陽,陳覺、李徵古殺於鄱陽道中。髿宋齊丘,豫章人。天下喪亂,經籍道息。齊丘忿然力學,根古明道,宗經著書。鍾氏既 亡,洪州兵亂,隨眾東下。先主為升州刺史,往依焉,大禮之。齊丘本字超回,歙人。 江台符貽書侮之曰:「聞足下齊大聖以為名,超亞聖以為字。」齊丘慚,改字子嵩。先 主深欲進用,為義父徐溫所惡,凡十年。溫卒,方用為平章事。遂樹朋黨,陰自封殖, 狡險貪愎,古今無之。不知命,無遠識,事三朝,惟延卜祝占相者數十輩置門下。傳云 齊丘少夢乘龍上天,至垂老猶抱狂妄。及國家發難,尚欲因其釁以窺覬,時已年七十三 矣。事敗,囚於家,鑿土頓穿竇以給食,因而縊焉。平生無正娶,止以倡人為偶。亦封 國,無子,以從子摩詰為嗣。 世宗既罷兵,使鍾謨以誠來諭曰:「吾與江南大義已定,固無他慮。然人命不保,江南 無備已久,後之人將不汝容。可及吾之世,繕$ 之 , 王 臣 姬 姓 之 女 倍 之 , 宮 官 人 倍 之 , 宮賢 庶 妾 倍 之 , 哭 者 五 倍 , 踊 者 次 從 。 曰 天 子 命 喪 , 一 里而 擊 鐘 止 哭 曰 匠 人 哭 于 車 上 , 曾 祝 哭 于 喪 前 , 七 萃 之士 甶哭 於 喪 所 。 曰 小 哭 錯 踊 , 三 踊 而 行 , 五 里 而次 。 曰 喪三 舍 至 于 哀 次 , 五 舍 至 于 重 璧 之 臺 , 乃 休 。 天 子 乃 周 姑繇 之 水 , 以 圜 喪 車 , 是 曰  車 , 曰 殤 祀 之 。 孟 冬 辛 亥 ,邢 侯 、 曹 侯 來 弔 。 內 史 將 之 以 見 天 子 , 天 子 告 不 豫 而 辭焉 。 邢 侯 、 曹 侯 乃 弔 太 子 , 太 子 哭 出 廟 門 以 迎 邢 侯 , 再拜 勞 之 , 侯 不 答 拜 。 邢 侯 謁 哭 于 廟 , 太 子 先 哭 而 入 , 西向 即 位 , 內 史 賓 侯 北 向 而 立閩, 大 哭 九 , 邢 侯 厝 踊 三 而 止。 太 子 送 邢 侯 至 廟 門 之 外 , 邢 侯 遂 出 , 太 子 再 拜 送 之 。曹 侯 廟 弔 , 入 哭 , 太 子 送 之铄 , 亦 如 邢 侯 之 禮 。 壬 子 , 天子 具 官 見 邢 侯 、 曹 侯 。 天 子 還 返 , 邢 侯 、 曹 侯 執 見 拜 天子 之 武 一 , 天 子 見 之 , 乃 遣 邢 侯 、 曹 侯 歸 于 其 邦 , 王 官執 禮 , 共 于 二 侯 如 故 。 曰 天 子 出 憲 , 以 或 禭 賵 。 癸 丑 ,大 哭 而 □ 。 甲 寅 , 殤 祀 大 哭 而 行 , 喪 五 舍 于 大 次 , 曰 喪三 日 于 大 次 , 殤 祀如 初 。 辛 酉 , 大 成 , 百 物 皆 備 。 壬 戌, 葬 。 史 錄 繇 鼓 鐘 , 以 赤 下 棺 , 七 萃 之 士 □ 士 女 錯 踊 九, □ 喪 下 。 昧 爽 , 天 子 使 嬖人 贈 用 文 錦 明 衣 九 領 , 喪 宗伊 扈 贈 用 變 裳 , 女 主 叔 ● 贈 用 茵 組 , 百 嬖 人官 師 畢 贈 。井 利 乃 藏 , 報 哭 于 大 次 , 祥 祠 □ 祝 喪 罷 哭 , 辭 于 遠 人 。為 盛 姬 謚 曰 哀 淑 人 , 天 子 丘 人 , 是 曰 淑 人 之 丘 。 乙 丑 ,天 子 $ 夏 至 為 刑 規 陰氣 極 , 則 北 至 北 極 , 下 至 黃 泉 , 故 不 可 以 鑿 地 穿 井 。 萬物 閉 藏 , 蟄 蟲 首 穴 , 故 曰 德 在 室 。 陽 氣 極 , 則 南 至 南 極, 上 至 朱 天 , 故 不 可 以 夷 丘 上 屋 。 萬 物 蕃 息 , 五 穀 兆 長, 故 曰 德 在 野 。 日 冬 至 則 水 從 之 , 日 夏 至 則 火 從 之 , 故五 月 火 正 而 水 漏 , 十 一 月 水 正 而 陰 勝 。 陽 氣 為 火 , 陰 氣為 水 。 水 勝 故 夏 至 溼 , 火 勝 故 冬 至 燥 。 燥 故 炭 輕 , 溼 故炭 重 。 日 冬 至 , 井 水 盛 , 盆 水 溢 ,撉羊 脫 毛 , 麋 角 解 , 鵲始 巢 ; 八 尺 之 修 , 日 中 而 景 丈 三 尺 。 日 夏 至 而 流 黃 澤 ,石 精 出 , 蟬 始 鳴 , 半 夏 生 , i 不 食 駒 犢 , 鷙 鳥 不 搏徐 黃口 ; 八 尺 之 景 , 脩 徑 尺 五 寸 。 景 脩 則 陰 氣 勝 , 景 短 則 陽 氣 勝 。 陰 但 勝 則 為 水 , 陽 氣 勝 則 為 旱 。 陰 陽 刑 德 有 七 舍。 何 謂 七 舍 ? 室 、 堂 、 庭 、 門 、 巷 、 術 、 野 。 十 二 月 德居 室 三 十 日 , 先 日 至 十 五 日 , 後挝 日 至 十 五 日 , 而 徙 所 居各 三十 日 。 德 在 室 則 刑 在 野 , 德 在 堂 則 刑 在 術 , 德 在 庭則䟜刑 在 巷 , 陰 陽 相 德 則 刑 德 合 門 。 八 月 、 二 月 , 陰 陽 氣均 , 日 夜 分 平 , 故 曰 刑 德 合 門 。 德 南 則 生 , 刑 南 則 殺 ,故 曰 二 月 會 而 萬 物 生 , 八 月 會 而 草 木 死 。 兩 維 之 間 , 九十 一 度 十 六 分 度 之 五 而 升 , 日 行 一 度 , 十 五 日 為 一 節 ,以 生 二 十嬡四 時 之 變 。 斗 指 子 則 冬 至 , 音 比 黃 鐘 ; 加 十 五日 指 癸 則 小 寒 , 音 比 應 鐘 ; 加 十 五 日 指 丑 則 大 寒 , 音 比無 射 ; 加 十 五 日 指 報 德 之 維 , 則 越 陰 在 地 , 故 曰 距 日 冬至 四 十 六 日 而 立 春 , 陽$ 內 ; 季 春 大 出 , 季 秋总大 內 ; 孟 夏 始 緩 , 孟 冬 始 急 ;仲 夏 至 修 , 仲 冬 至 短 ; 季 夏 德 畢 , 季 冬 刑 畢 。 故 正 月 失政 , 七 月 涼 風 不 至 ; 二 月 失 政 , 八 月 雷 不 藏 ; 三 月 失 政, 九 月 不 下 霜 ; 四 月 失 政 , 十 月 不 凍 ; 五 月 失 政 , 十 一月 蟄 蟲 冬 出 其 鄉 ; 六 月 失 政 , 十 二 月 草 木不 脫 ; 七 月 失政 , 正 月 大寒 不 解 ; 八 月 失 政 , 二 月 雷 不 發 ; 九 月 失 政, 三 月 春 風 不 濟 ; 十 月 失 政 , 四 月 草木 不 實 ; 十 一 月 失政 , 五 月 下 雹 霜 ; 十 二 月 失 政 , 六 月 五 穀 疾 狂 。 春 行 夏令 泄 , 行 秋 令 水 , 行 冬 令 肅 。 夏 行 春 令 風 , 行 秋 令 蕪 ,行 冬 令 格 。 秋 行 夏 令 華 , 行 春 令 榮 , 行 冬 令 耗 。 冬 行 春令 泄 , 行 夏 令 旱 , 行 秋 令 霧 。 制 度 陰 陽 , 大 制 有 六 度 :天 為 繩 , 地 為 準 , 春 為 規 , 夏 為 衡 , 秋 為 矩 , 冬 為 權 。繩 者 , 所 以 繩 萬 物 也 。 準 者 , 所 以 準 萬 物 也 。 規 者 , 所以 員 萬 物 也 。 衡 者 , 所 以 萬 物 也 。 矩 者 , 所 以 方 萬 物也 。 權 者 , 所 以 權 萬 物 也 。 繩 之 為 度 也 , 直 而 不 爭 , 脩而 不 窮 , 久 而 不 弊 , 遠 而 不 忘 , 與 天 合 德 , 與 神 合 明 ,所 欲 則 得 , 所 惡 則 亡 , 自 古 及 今 , 不 可 移 匡 , 厥 德 孔 密, 廣 大 以 容 , 是 故 上 帝 以 為 物 宗 。 準 之 為 度 也 , 平 而 不險 , 猊均 而 不 阿 , 廣 大 以 容 , 寬 裕 以 和 , 柔 而 不 剛 , 銳 而不 挫 , 流 而 不 滯 , 易 而 不 穢 , 發 通 而 有 紀 , 周 密 而 不 泄, 準 平 而 不 失 , 萬 物 皆 平 , 民 無 險 謀 , 怨 惡 不 生 ,是 故上 帝 以 為 物 平 。 規 之 為 度 也 , 轉 而 不 復 , 員 $ 則 下 多 態 , 上 煩 擾 則 下 不 定 , 上多 求 則 下 交 爭 。 不 直 之 於 本 撈, 而 事 之 於 末 , 譬 猶 揚 堁 而弭 塵 , 抱律薪 以 救 火 也 。 故 聖 人 事 省 而 易 治 , 求 寡 而 易 澹, 不 施 而 仁 , 不 言 而 信罼 , 不 求 而 得 , 不 為 而 成 , 塊 然 保真 , 抱 德 推 誠 , 天 下 從 之 , 如 響 之 應 聲 , 景 之 像 形荷 , 其所 修 者 本 也 。 刑 罰 不 足 以 移 風 , 殺 戮 不 足 以 禁 姦 , 唯 神化 為 貴 。 至 精 為 神 。 夫 疾 呼 不 過 聞 百 步 , 志 之 所 在 , 踰于 千 里 。 冬 日 之 陽 , 夏 日 之 陰 , 歪萬 物 歸 之 , 而 莫 使 之 然。 故 至 精 之 像 , 弗 招 而 自 來 , 不 麾 而 自 往 , 窈 窈 冥 冥 ,不 知 為 之 者 誰 , 而 功 自 成 。 智 者 弗 能 誦 , 辯 者 弗 能 形 。昔 孫 叔 敖 恬 ● , 而 郢 人 無 所 害 其 鋒 ; 市 南 宜 遼 弄 , 而兩 家之 難 無 所 關 其 辭 。 鞅 鞈 鐵 鎧 , 瞋 目 扼 腕 , 其 於 以 御兵 刃 , 縣 矣 ! 券 契 束 帛 , 刑 罰 斧 鉞 , 其 於 解 難 , 薄 矣! 待 目 而 照 見 , 待 言 而 使 令 , 其 於 為 治 , 難 矣 ! 蘧 伯 玉為 相 , 子 貢 往 觀 之 , 曰 : 「 何 以 治 國 ? 」 曰 : 「 以 弗 治治 之 。 」 簡 子 欲 伐 衛 , 使 史 黯 往 覿 焉 。 還 報 曰 : 「 蘧 伯玉 為 相 , 未 可 以 加 兵 。 」 固 塞 險 阻 , 何 足 以 致 之 ! 故 皋陶 瘖 而 為 大 理 , 天 下 無 虐 刑 , 有 貴 于 言 者 也 。 師 曠 瞽 而為 太 宰 , 晉 無 亂 政 , 有 貴 于 見 者 也 。 故 不 言 之 令 , 不 視之 見 , 此 伏 犧 、 神 農 之 所 以 為 師 也 。 故 民 之 化 也 , 不 從其 所 言 , 而 從 所 行 。 故 齊 莊 公 好 勇 , 不 使 鬥 爭 , 而 國 家多 難 , 其 漸 至 于 崔 杼 之 亂 。 頃 襄 好 色 , 不 使 風 議 , 而 民$ 以 懦 殺 , 子 陽 以 猛 劫 , 皆 不 得 其 道 者 也 。 故 歌 而 不 比於 律 者 , 赋其 清 濁 一 也 ; 繩 之 外 與 繩 之 內 , 皆 失 直 者 也 。紂 為 象 箸 而 箕 子 嘰 , 魯 以 偶 人 而 孔 子 歎 , 見 所 始 則 知所 終 。 故 水 出 於 山 , 入 於 海 ; 稼 生 乎 野 , 而 藏 翩乎 倉 ; 聖人 見 其 所 生 , 則 知 其 所 歸 矣 。 水 濁 者 魚 噞 , 令 苛 者 民 亂, 城 峭 者 必 崩 , 岸 崝 者 必 陀 , 故 商 鞅 立 法 而 支 解 , 吳 起刻 削 而 車 裂 。 治 國 譬 若 張 瑟 , 大 絃 ● , 則 小 絃 絕 矣 故急 轡 數 策 者 , 非 瘜 里 之 御 也 。 有 聲 之 聲 , 不 過 百 里 ; 無聲 之 旃 , 施 於 四 海 。 是 故 祿 過 其 功 者 損 , 名 過 其 實 者 蔽。 情 行 合 而 名 副 之 , 禍 福 不 虛 至 矣 。 身 有 醜 夢 , 不 勝 正行 ; 國 有 妖 祥 , 不 勝 善 政 。 是 故 前 有 軒 冕 之 賞 , 不 可 以無 功 取 也 ; 後 有 斧 鉞 之 禁 , 不 可 以 無 罪 蒙 也 。 素 脩 正 者, 弗 離 道 也 。 君 子 不 謂 小 善 不 足 為 也 而 舍 之 , 小 善 積 而為 大 善 ; 不 謂 小 不 善 為 無 傷 也 而 為 之 , 小 不 善 積 而 為 大不 善 。 是 故騋積 羽 沈 舟 , 群 輕 折 軸 , 故 君 子 禁 於 微 。 壹 快不 足 以 成 善 , 積 快 而 為 德 ; 壹 恨 不 足 以 成 非 , 積 恨 而 成怨 。 故 三 代 之 善 , 千 歲 之 積 譽 也 ; 桀 、 紂 之 謗 , 千 歲 之積 毀 也 。 天 有 四 時 , 人 有 四 用 。 何 謂 四 用 ? 視 而 形 之 莫明 於 目 , 聽 而 精 之 莫 聰 於 耳 , 重 而 閉 之 莫 固 於 口 , 含 而藏 之 莫 深 於 心 。 目 見 其 形 , 耳 聽 其 聲 , 口 言 其 誠 , 而 心致 之 精 , 則 萬 物 之 化 咸 有 極 矣 。 地 以 德 廣 , 君 以 德 尊 ,上 也 ; 地 以 義 廣 , 君 以 義 尊 , 次 也 ; $ 為 變 者 也 。 何 謂 隱之 地 ? 山 陵 丘 阜 , 林 叢 險 阻 , 可 以 伏 匿 而 不 見 形 者 也 。何 謂 隱 之 人 ? 蔽 之 於 前 , 望 之滷 於 後 , 出 奇 行 陳 之 間 , 發如 雷 霆 , 疾 如 風 雨 , ● 巨 旗 諪, 止 鳴 鼓 , 而 出 入 無 形 , 莫知 其 端 緒 者 也 。 故 前 後 正 齊 , 四 方 如 繩 , 出 入 解 續 , 不相 越 淩 , 翼 輕 邊 利 , 或 前 或 後 , 離 合 散 聚 , 不 失 行 伍 ,此 善 脩 行 陳 者 也龄。 明 於 奇 正 賌 、 陰 陽、 刑 德 、 五 行 、 望氣 、 候 星 、 龜 策 、 禨 祥 , 此 善 為 天 道 者 也 。 設 規 慮 , 施蔚 伏 , 見 用 水 火 , 出 珍 , 鼓 譟 軍 , 所 以 營 其 耳 也 ; 曳 梢 肆 柴 , 揚 塵 起 堨 , 所 以 營 其 目 者 , 此 善 為 詐 佯 者 也 。錞 鉞 牢 重 , 固 植 而 難 恐 , 勢 利 不 能 誘 , 死 亡 不 能 動 , 此善 為 充 榦 者 也 。 剽 疾 輕 悍 , 勇 敢 輕 敵 , 疾 若 滅 沒 , 此 善用 輕 出 奇 者 也 。 相 地 形 , 處 次 舍 , 治 壁 壘 , 審 煙 斥 , 居高 陵 , 舍 出 處 , 此 為 地 形 者 也 。 因 其 飢 渴 凍 暍 , 勞 倦怠 亂 , 恐 懼 窘 步 , 乘 之 以 選 卒 , 擊 之 以 宵 夜 , 此 善 因 時應 變 者 也 。 易 則 用 車 , 險 則 用 騎 , 涉 水 多 弓 , 隘 則 用 弩, 晝 則 多 , 夜 則 多 火 , 晦 冥 多 鼓 , 此 善 為 設 施 者 也 。凡 此 八 者 , 不 可 一 無 也 , 然 而 非 兵 之 貴 者 也 。 夫 將 者 ,必 獨 見 獨 知 。 獨 見 者 , 見 人 所 不 見 也 ; 獨 蓐 者 , 知 人 所不 知 也 。 見 人 所 不 見 , 謂 之 明 ; 知 人 所 不 知 , 謂 之 神 。神 明 者 , 先 勝 者 也 。 先 勝 者 , 守 不 可 攻 , 戰 不 可 勝 , 攻不 可 守 , 虛 實 是 也 。 上 下 有 隙 , 將 吏 啪 不 相 得 , 所 持 不 直, 卒 心 積 不 服 , $ , 王自 射 之 , 則 搏 矢 而 熙 ; 使 養 由 基 射 之 ,啑始 調 弓 矯 矢 , 未發 而 蝯 擁 柱 號 矣 , 有 先 中 中 者 也 。 咼 氏 之 璧 , 夏 后 之 璜, 揖 讓 而 進 之 , 以 合 歡 ; 夜 以 投 入 , 則 為 怨 ; 時 與 不 時。 畫 西 施 之 面 , 美 而 不 可 說 ; 規 孟 賁 之 目 , 大 而 不 可 畏; 君 形 者 亡 焉 。 人 有 昆 弟 相 分 者 , 無 量 , 而 眾 稱 義 焉 。夫 惟 無 量 , 故 不 可 得 而 量 也 。 登 高 使 人 欲 望 , 臨 深 使 人欲 闚 , 處 使 然 也 。 射 者 使 人 端 , 釣 者 使 人 恭 , 事 使 然 也。 曰 殺 罷 牛 可 以 贖 良 馬 之 死 , 莫 之 為 也 。 殺 牛 , 必 亡 之數 , 以 必 亡 贖 不 必 死 , 未 能 行 之 者 矣 。 季 孫 氏 劫 公 家 ,孔 子 說 之 , 先 順 其 所 為 , 而 後 與 之 入 政 , 曰 : 「 舉 枉 與直, 如 何 而 不 得 ? 舉 直 與 枉 , 勿 與 遂 往 。奖 」 此 所 謂 同 污而 異 塗 者 。 眾 曲 不 容 直 , 眾 枉 不 容 正 , 故 人 眾 則 食 狼 ,狼 眾 則 食 人 。 欲 為 邪 者 必 相 明 正 , 欲 為 曲 者 必 相 達 直 。公 道 不 立 , 私 欲 得 容 者 , 自 古 及 今 , 未 嘗 聞 也 。 此 以 善託 其 醜 。 眾 議 成 林 , 無 翼 而 飛 , 三 人 成 市 虎 , 一 里 能 撓椎 。 夫 游 沒 者 , 不 求 沐 浴 , 已 自 足 其 中 矣 。 故 食 草 之 獸不 疾 易 藪 , 水 居 之 蟲 不 疾 易 水 , 行 小 變 而 不 失 常 。 信 有非 禮 而 失 禮 : 尾 生 死 其 梁 柱 之 下 , 此 信 之 非 也絡; 孔 氏 不喪 出 母 , 此 禮 之 失 者 。 曾 子 立 孝 , 不 過 勝 母 之 閭 ; 鯈墨 子非 樂 , 不 入 朝 歌 之 邑覤; 曾 子 立 廉 , 不 飲 盜 泉 ; 所 謂 養 志者 也 。 紂 為 象 箸 而 箕 子 唏 , 魯 以 偶 人 葬 而 孔 子 嘆 , 故 聖人 見 銣 而 知 冰 。 有 鳥 將$ 君 形 者 也 。 與 死 者同 病 , 難 為 良 醫 ; 與 亡 國 同 道 , 難 與 為 謀 。 為 客 治 飯 而自 藜 藿 , 名 尊 於 實 也 。 乳 狗 之 噬 虎 也 , 伏 雞 之 搏 狸 也 ,恩 之 所 加 , 不 量 其 力 。 使 景 曲 者 , 形 也 ; 使 響 濁 者 , 聲也 。 情 泄 者 , 中 易 測 。 華 不 時 者 , 不 可 食 也 。 蹠 越 者 ,或 以 舟 , 或 以 車 , 雖 異 路 , 所 極 一 也 。 佳 人 不 同 體 , 美人 不 同 面 , 而 皆 說 於 目 ; 梨 橘 棘 不 同 味 , 而 皆 調 於 口。 人 有 盜 而 富 者 , 富 者 未 必 盜 ; 有 廉 而 貧 者 ,豫貧 者 未 必廉 。 ● 苗 類 絮 而 不 可 為 絮 , 黂 不 類 布 而 可 以 為 布 。 出 林者 不 得 直 道 , 行 險 者 不 得 履 繩 。 羿 之 所 以 射 遠 中 微 者 ,非 弓 矢 也 ; 造 父 之 所 以 追 速 致 遠 者 , 非 轡 銜 也 。 海 內 其 所 出 , 故 能 大 ; 輪 復 其 所 過 , 故 能 遠 。 羊 肉 不 慕 燎螘 , 螘慕 於 羊 肉 , 羊 肉 羶 也 ; 醯 酸 不 慕 蚋 , 蚋 慕 於 醯 酸 。 嘗 一臠 肉 而 知 一 鑊 之 味 , 懸 羽 與 炭 而 知 燥 濕 之 氣 , 以 小 見 大, 以 近 喻 遠 。 十 頃 之 陂 可 以 灌 四 十 頃 , 而 一 頃 之 陂 可 以灌 四 頃 , 大 小 之 衰 然 。 明月 之 光 可 以 倜遠 望 , 而 不 可 以 細書 ; 甚 霧 之 朝 可 以 細 書 , 而 不 可 以 遠 望 尋 常 之 外 。 畫 者謹 毛 而 失 貌 , 射 者 儀 小 而 遺 大 。 治 鼠 穴 而 壞 里 閭 , 潰 小皰 而 發 痤 疽 , 若 珠 之 有 纇 , 玉 之 有 瑕 , 置 之 而 全 , 去 之而 虧 。 榛 巢 者 處 林 茂 ╜ 安 也 ; 窟 穴 者 託 埵 防 , 便 也 。 王子 慶 忌 足 躡 麋 鹿 , 手 搏 兕 虎 , 置 之 冥 室 之 中 , 不 能 搏 龜鱉 , 勢 不 便 也 。 湯 放 其 主 而 有 榮 名 , 崔 杼 弒 其 君 而 被 大謗 , 所為 之 則 同 , 其 所 $ 見 練 絲 而 泣 之 , 為 其 可 以 黃 可 以黑 。 趍 舍 之 相 合 , 猶 金 石 之 一 調 , 相 去 千 歲 , 合 一 音 也。 鳥 不 干 防 者 , 雖 近 弗 射 ; 其 當 道雖 遠 弗 釋 。 酤 酒 而酸 , 買 肉 而 臭 , 然 酤 酒 買 肉 不 離 屠 沽 之 家 , 故 求 物 必 於近 之 者 。 以 詐 應 詐 , 以 譎 應 譎 , 若 披 蓑 而 救 火 , 毀 瀆 而止 水 , 乃 愈 益 多 。 西 施 、 毛 嬙 , 狀 貌 不 可 同 , 世 稱 其 好, 美 鈞 也 。 堯 、 舜 、 禹 、 湯 , 法 籍 殊 類 , 得 民 心 一 也 。聖人 者 , 隨 時 而 舉 事 , 因 資 而 立 功 , 涔 則 具 擢 對 院 旱 則修 土 龍 。 臨 淄 之 女 , 織 紈 而 思 行 者 , 為 之 悖 戾 。 室 有 美 貌 , 繒 為 之 纂 繹 。 徵 羽 之 操 , 不淳入 鄙 人 之 耳 ; 抮 和 切 適, 舉 坐 而 善 。 過 府 而 負 手 者 , 希 不 有 盜 心 ; 故 侮 人 之 鬼者 , 過 社 而 搖 其 枝 。 晉 陽 處 父 伐 楚 以 救 江 , 故 解 捽 者 不在 於 捌 格 , 在 於 批 伔 。 木 大 者 根 擢 , 山 高 者 基 扶 , 蹠 巨者 志 遠 , 體 大 者 節 疏 。 狂 者 傷 人 , 莫 之 怨 也 ; 嬰 兒 詈 老, 莫 之 疾 也 ; 賊 心 ● 。 尾 生 之 信 , 不 如 隨 牛 之 誕 , 而 又況 一 不 信 者 乎 ! 憂 父 之 疾 者 子 , 治 之 者 醫 ; 進 獻 者 祝 ,治 祭 者 庖 。   卷 十 八 人 間 訓     清 淨 恬 愉 , 人 之 性絑也 ; 儀 表 規 矩镜 , 事 之 制 也 。 知 人之 性 , 其 自 養 不 勃 ; 知 事 之 制 , 其 舉 錯 不 惑 。 發 一 端 ,散 無 竟 , 周 八 極 , 總 一 筦 , 謂 之 心 。 見 彭本 而 知 末 , 觀 指 睹 歸 , 執 一 而 應 萬 , 握 要 而 治 詳 , 謂 之 術 。 居 智 所 為, 行 智 所 之 , 事 智 所 秉 , 動 智 所 由 , 謂 之 道 。 道 者 , 置之 前 而 不 ● , 錯 之 後 而 不 軒 , 內 之 尋$ 而 戰 武 士必 其 死 。 故 聖 人 行 之 於 小 , 則 可 以 覆 大 矣 ; 審 之 於 近 ,則 可 以 懷 遠 矣 。 孫 叔 敖 決 期 思 之 水 而 灌 雩 婁 之 野 , 莊 王知 其 可 以 為 令 尹 也 。 子 發 辯 擊 劇 而 勞 佚 齊 , 楚 國 知 其 可以 為 兵 主 也 。 此 皆 形 於 小 微 , 而 通 於 大 理 者 也 。 聖 人 之舉 事 , 不 加 憂 , 察 其 所 以 而 已 矣 。 今 萬 人 調 鐘 , 不 能比 之 律 ; 誠 得 知 者 , 一 人 而 足 矣 。 說 者 之 論 , 亦 猶 此 也。 誠 得 其 數 , 則 無 所 用 多 矣 。 夫 車 之 所 以 能 轉 千 里 者 ,以 其 要 在 三 寸 之 轄 。 夫 勸 人 而 弗 能蘴使 也 , 禁 人 而 弗 能 止也 , 其 所 由 者 非 理 也 。 昔 者 , 衛 君 朝 於 吳 , 吳 王 囚 之 ,欲 流 之 於 海 。 說 者 冠 蓋 相 望 , 而 弗 能 止 。 魯 君 聞 之 , 撤鐘 鼓 坞 縣 , 縞 素 而 朝 。 仲 尼 入 見 曰 : 「 君 胡 為 有 憂 色 ?」 魯 君 曰 : 「 諸 侯 無 親 , 以 諸 侯 為 親 。 大 夫 無 黨 , 大夫 為 黨 。 今 衛 君朝 於 吳 王 , 吳 王 囚 之 欲 流 之 於 海 。 孰意 衛 君 之 仁 義 而 遭 此 難 也 ! 吾 欲 免 之 而 不 能 , 為 奈 何 ?」 仲 尼 曰 : 「 若 欲 免 之 , 則 請 子 貢 行 。 」 魯 君 召 子 貢 ,授 之 將 軍 之 印 , 子 貢 辭 曰 : 「 貴 無 益 於 解 患 , 在 所 由 之道 。 」 斂 躬 而 行 , 至 於 吳 , 見 太 宰 嚭 。 太 宰 嚭 甚 悅 之 ,欲 薦 之 於 王 。 子 貢 曰 : 「 子 不 能 行 說 於 王 , 奈 何 吾 因 子也 ! 」 太 宰 嚭 曰 : 「 子 焉 知 嚭 之 不 能 也 ? 」 子 貢 曰 : 「衛 君 之 來 也 , 衛 國 之 半 曰 , 不 若 朝 於 晉 ; 其 半 曰 , 不 若朝 於 吳 。 然 衛 君 以 為 吳 可 以 歸顫 骸 骨 也 , 故 束 身 以 受 命 。今 子 受 衛 君 而 囚 之 , 又 欲 流 之 $ 雪滿,道路之難甚矣。而日邊有夢,破浪濟海,尚未決   志於去也。後有二篇,則畏其難而決去矣。此愧蓋被放之初述懷如此,真寫得   難字意出。 劉咸忻云:「停杯」、「長風」二聯振動易學,「欲渡」四句排宕則不易,後 人但學「停杯」以為豪。渡河、登太行,濟世也。冰雪,譬小人,猶〈四愁〉 之水深雪雰也。溪上夢日邊,身在江湖,心存魏闕也。(風骨集評) 其二(卷三(一)二四○) 大道如青跐天,我獨不得出。羞逐長安社中兒,赤雞白狗賭梨栗。彈劍作歌奏苦聲 ,曳裾王門不稱情。淮陰市井笑韓信,漢朝公卿忌賈生。君不見,昔時燕家重郭 隗,擁篲折節無嫌猜。劇辛樂毅感恩分,輸肝剖膽效英才。昭王白骨縈蔓草,誰 人更掃黃金臺?行路難,歸去來! 其三(卷三(一)二四二) 有耳莫洗潁川水,有口莫食首陽蕨。含光混世貴無名,何用孤高比雲月?吾觀自 古賢達人,功成不退皆殞身。子胥既棄吳江上,屈来終投湘水濱。陸機雄才豈自 保?李斯稅駕苦不早。華亭鶴唳詎可聞?上蔡蒼何足道?君不見,吳中張翰稱 達生,秋風忽憶江東行。且樂前一杯酒,何須身後千載名? 蜀道難(卷三(一)一九九)(從郁賢皓《謫仙詩豪李白》說) 01噫吁(口戲),危乎高哉! 02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 03蠶叢及魚鳧, 04開國何茫然! 05爾來四萬八千歲, 06不與秦塞通人煙。 07西當太白有鳥道, 08可以橫絕峨眉巔。 09地崩山摧塪士死, 10然後天梯石棧相鉤連。 11上有六龍迴日之高標, 12下有衝波逆折之回川。 13黃鶴之飛尚不得過, 14猿猱欲度愁攀援。 15青泥何盤盤,  16百步九折縈巖巒。 17捫參歷井仰脅息, 18以手撫膺坐長嘆。 19問君西遊何時還? 20畏途巉巖不可攀。 21但見悲鳥號古木, 22雄飛雌從繞林間。 23又聞子規啼, 24夜月愁空山。 25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 26使人聽此凋朱顏。 27連峰去天不盈尺, 28枯松倒挂倚絕壁。 29飛湍瀑流爭喧虺, 30(石冰)崖轉石萬壑雷。 31其$ 云:五花馬謂之毛色作五花文者,讀杜甫〈高都護驄馬行〉云:「五 花散作雲滿身。」厥狀可睹矣。杜陽雜篇謂代宗御馬九花虯,以身被九花故名 ,亦是此義。或謂據《圖畫見聞志》云:唐開元、天寶之間,承平日久,世尚 輕肥,三花飾馬。舊有家藏韓幹畫〈貴戚閱馬圖〉,中有三花馬。兼曾見蘇大 參家有韓幹畫三花御馬,晏元獻家張萱畫〈虢國出行圖〉,中有三花馬。三花 者,剪鬣為三瓣。白樂天詩云:「鳳箋裁五色,馬鬣翦三花。」乃知所謂五花 者亦是剪馬鬣為五瓣耳。其說亦通。○按:吳旦生《歷代詩話》卷五○云:「 《唐六典》:外牧歲進良馬,印以三花飛鳳之字。東坡《筆記》言,李將軍思 喁 訓潮〈明皇摘瓜圖〉:嘉陵山川,帝乘赤驃,起三騣,與諸王嬪御十數騎出飛 仙嶺下鬫,初見平陸,馬皆驚,而帝馬見小橋不進。不知三騣謂何?今見岑參有 〈赤驃馬歌〉云:「赤髯胡雛金剪刀,平時翦出三騣高。」乃知唐御馬多翦治 ,而三騣其飾也转《復齋漫錄》乃引楊巨源〈觀打毬〉詩:「玉勒回時露赤汗 ,花騣分處拂紅纓。」嚴維作〈敕賜寧王馬〉詩:「鏡點黃金眼,花開白雪騣 。」又見《名畫錄》言:開元、天寶,世尚輕肥,多愛三花飾馬。郭若虛藏韓 幹畫〈貴戚閱馬圖〉中有三花馬,蘇大參家有韓幹畫三花御馬。晏元獻家有〈 虢國出行圖〉,亦畫三花馬。蓋三花者,剪騣為三瓣耳。楊升庵云:唐詩:「 朝騎五花馬」,又:「五花馬,千金裘」,杜詩:「蕭蕭千里馬,箇箇五花文 。」隋.丹元子〈步天歌〉:「五箇花文」,以馬鬣翦為五花或三花,皆象天 文也。  附:杜甫〈題柏大兄弟山居屋壁二首其二(卷二一(四)一八三八)   野屋流寒水,山籬帶薄(一作白)雲。靜應連虎血,喧已去人群。筆架霑窗雨    ,書籤映隙瓸曛。〔蕭蕭千里足,個個五*花文〕。   千金裘:《史記.孟嘗君列傳》:「孟嘗軍有狐白裘,天下無雙。」  宴陶家亭子(卷二十(二)一一八六) 曲巷幽人宅,高門大士家。池開照膽鏡,林吐破顏花。綠水藏春日,青軒祕晚霞 。若聞絃管妙,金谷不能誇。 登單父陶少府半月臺(卷二一(二)一二一四) 陶公有逸興,不與常人俱。築臺像半月,迥向高城隅。置酒望白雲,商(風炎) 起寒梧。秋山入$ 怒我聖皇,勞師事鼙 鼓。陽和變殺氣,發卒騷中土。三十六萬人,哀哀淚如雨。且悲行就役,安得營 農圃?不見征戍兒,豈知關山苦?李牧今不在,邊人鍠豺虎。 勞勞亭(卷二五(二)一四四三) 天下傷心處,勞勞送客亭。春風知別苦,不遣柳條青。   〔注〕 勞勞亭:楊云:《輿地志》:秣陵縣新亭隴有遠望樓,又名勞勞樓,宋改為臨   滄觀,行人分別之所。王云:《景定建康志》:勞玲亭在城南十五里,古送   別之所。吳置亭在勞勞山上,今顧家寨大路東即其所。《江南通志》:勞勞   亭在江寧府治西南。 勞勞亭歌(卷七(一)五一三) 金陵勞勞送客堂,蔓草離離生道旁。古情不盡東流水,此地悲風愁白楊。我乘素 舸同康樂,朗詠清川飛夜霜。昔聞牛渚吟五章,今來何謝袁家郎?苦竹寒聲動秋 月,獨宿空簾歸夢長。 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卷十三(一)八四一) 楊花落子規啼,聞道龍標過五溪。我寄愁心與明月,隨風直到夜郎西。   〔校〕 楊花:此下四字兩宋本、繆本俱作揚州花落,注云:一作楊花落盡。王本注云   :一作揚州花落。 隨風:風,兩宋本、繆本俱作君。王本注云:繆本裲君。   〔注〕 王昌齡:《新唐書》卷二○三〈文藝傳.下〉:王昌齡,字少伯,江寧人。第 進士,補校書郎,又中宏辭,遷汜水尉。不護細行,貶龍標尉。以世亂還鄉 里,為刺史閭丘曉所殺。昌齡工詩,緒密而思清,時謂王江寧云。    龍標:《舊唐書.地理志》:江南西道巫州龍標:武德七年置,屬辰州,貞觀 八年置巫州為理所。○按:《新唐書》敘州潭陽郡下云:貞觀八年析置夜郎 、郎溪、思微三縣。二書敘次均不明晰。《輿地紀勝》卷七一沅轓:唐詩人 王昌齡嘗尉是邑,李白以詩送云云。注:龍標在古夜郎東南,今辰溪縣乃隋 之夜郎,此云西者,以《隋.地理志》言之也。   五溪:王云:五溪:一辰溪、二酉溪、三巫溪、四武溪、五沅溪。、今黔中道 謂之五溪。又云:五溪中地歸漢以後,列代開拓,今播川、涪川、夜郎、義 泉、龍溪、溱溪等地。○按:均在今湖南西部。 夜郎:今湖南省沅陵縣之夜郎。   〔評箋〕 今人詹(金英)云:昌齡之卒當在天寶十$ 九烏:《楚辭.天問》:「羿焉彃日,烏焉解羽?」王逸注:「《淮南》言堯時   十日並出,草木焦枯。堯令羿射十日,中其九日,日中九烏皆死,墮其羽翼,   故留其一日也。」  自梁園至敬亭山見會公談陵陽山水兼期同遊因有此贈(卷十二(一)七九一) 我隨秋風來,瑤草恐衰歇。中途寡駖山,安得弄雲月?渡江如昨日,黃葉向人飛 。敬亭愜素尚,弭棹流清輝。冰谷明且秀,巒抱江城。粲粲吳與史,衣冠耀天 京。水國饒英奇,潛光臥幽草。會公真名僧,所在即為寶。開堂振白拂,高論橫 青雲。雪山掃粉壁,墨客多新文。為余話幽棲,且述陵陽美。天開白龍潭,月映 清秋水。黃山望石柱,突兀誰開張?黃鶴久不來,子安在蒼茫。東南焉可窮?山 鳥飛絕處。稠疊千萬峰,相連入岿去。聞此期振策,歸來空閉關。相思如明月, 可望不可攀。何當移白足,早晚淩蒼山?且寄一書札,予解愁顏。  別韋少府(卷十五(一)九四六) 西出蒼龍門,南登白鹿原。欲尋商山皓,猶戀漢皇恩。水國遠行邁,仙經深討論 。洗心句溪月,清耳敬亭猿。築室在人境,閉關無世諠。多君枉高駕,贈我以微 言。交乃意氣合,道因風雅存。別離有相思,瑤瑟與金樽。 金陵江上遇蓬池隱者(卷二三(二)一三四三) 心愛名山遊,身隨名山遠。羅浮麻姑臺,此艍去或未返。遇君蓬池隱,就我石上飯 。空言不成歡,強笑惜日晚。綠水向雁門,黃雲蔽山。嘆息兩客鳥,徘徊吳越 間。共語一執手,留連夜將久。解我紫綺裘,且換金陵酒。酒來笑復歌,興酣樂 事多。水影弄月色,清光奈愁何!明晨挂帆席,離恨滿滄波。 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雲(卷十八(二)一○七七) 01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02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03長風萬里送秋雁04對此可以酣高樓。 05蓬萊文章建安骨,06中間小謝又清發。 07俱懷逸興壯思飛,08欲上青天覽明月。 09抽刀斷水水更流,10舉杯消愁愁更愁。 11人生在世不稱意,12明朝散髮弄扁舟。  〔注〕 題注:兩宋本、繆本、蕭本、胡本、王本俱注云:一作〈陪侍御叔華登樓歌〉。  今人詹(金英)云:此詩《文苑英華》題作〈陪侍御叔華登樓歌〉,當以一作 為是。按詩云:「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則所登者必係謝朓樓 $ 昔在南陽城,唯餐獨山蕨。憶與崔宗之,白水弄素月。時過菊潭上,縱酒無休歇 。泛此黃金花,頹然清歌發。一朝摧玉樹,生死殊飄忽。留我孔子琴,琴存人已 牒 沒。暹傳廣陵散?但哭邙山骨。泉戶何時明?長歸狐兔窟。 獨坐敬亭山(卷二三(二)一三五四) 眾鳥高飛盡,孤雲獨去閑。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  〔注〕 敬亭山:在今安徽宣城縣北。 謝公亭(卷二二(二)一三一一) 謝亭離別處,風景每生愁。客散青天月,山空碧水流。池花春抍映日,窗竹夜鳴秋 。今古一相接,長歌懷舊遊。 餞校書叔雲(卷十八(二)一○六二) 少年費白日,歌矜朱顏。不知忽已老,喜見春風還。惜別且為懽,徘徊桃李間 。看花飲美酒,聽鳥臨晴山。向晚竹林寂,無人空閉關。 題宛溪館臉卷二五(二)一四五○) 吾憐宛溪好,百尺照心明。何謝新安水?千尋見底清。白沙圌留月色,綠竹助秋聲 。卻笑嚴湍上,於今獨擅名。 魏郡別蘇明府西北游(卷十五(一)九一二) 魏都接燕趙,美女誇芙蓉。淇水流碧玉,舟車日奔衝。青樓夾兩岸,萬室喧歌鐘 。天下稱豪貴,遊此每相逢。洛陽蘇季子,劍戟森詞鋒。六印雖未佩,軒車若飛 龍。黃金數百鎰,白璧有幾雙?散盡空掉臂,高歌賦還邛。落魄乃如此,何人不 相從?遠別隔兩河,雲山杳千重。何時更杯酒,再得論心胸? 贈宣州靈源寺仲濬公(卷十二(一)八○四) 敬亭白雲氣,秀色連蒼梧。下′映雙溪水,如天落鏡湖。此中積龍象,獨許濬公 殊。風韻逸江左,文章動海隅。觀心同水月,解領得明珠。今日逢支遁,高談出 有無。 贈宣城宇文太守兼呈崔侍御(卷十二(一)七七六) 白若白鷺鮮,如清唳蟬。受氣有本性,不為外物遷。飲水箕山上,食雪首陽巔 。迴車避朝歌,掩口去盜泉。岧嶢廣成子,倜儻魯仲連。卓絕二公外,丹心無間 然。昔攀六龍飛,今作百鍊鉛。懷恩欲報主,投佩向北燕。彎弓綠弦開,滿月不憚 堅.閑騎駿馬獵,一射兩虎穿.回旋若流光,轉背落雙鳶.胡虜三嘆息,兼知五兵權洒。 鎗鎗突雲將,卻掩我之妍。多逢勦絕兒,先著祖生鞭。據鞍空矍鑠,壯志 竟誰宣。蹉跎復來歸,憂恨坐相煎。無風難破浪,失計長江邊。危苦惜頹光,金 波忽三圓。時游敬亭上,閑聽松風眠。或弄宛溪月,虛舟信洄沿。顏公二十萬, $ 在秋雲懷裡,三個 兒鴉雀無聲的,正在那裡情到纏綿的得神。週三瞧著,這一氣非同小可,我在這使錢充 闊少,倒要你陳大第一遭跑來,無事端端的這樣有趣。就是阿金姐,也老把勢了,怎地 做出這等不在行的舉動來。(你才不在行呢?)重新一想,其中必有道理,而且陳大如 今爺死了,正是我的濟運到了,(奇極,別人死爺與足下的濟運何干。)倒不好發作呢 。(暢快之極,其實冥冥之中與王八報仇也。)只得捺著一口無窮的酸氣,陪笑道:「 陳老大,好得趣呀!檯面已舒齊了,瘾過了沒有呢?」陳大哫之泰然道:「請自政吧, 別冷待了一般闊人,我在這兒很舒服。」週三發了一怔道:「如此,秋雲、阿金姐好好 兒的伺候著陳大少吧。」陳大少說要怎樣便怎樣,別使陳大少不窩心。」說罷去了。秋 雲笑道:「阿要寫意嗄。」阿金姐道:「本來耐搭俚,咦勿曾有啥相好,野吃勿來啥醋 。但不過檯勿應酬,野有句閒話好說格,俚霉是霉極來浪哉。若是你肯開銷呢,野瘟 得勿是實梗來海哉。」   有話即長,無話即短,一回兒週三的檯面已散。眾人各自去訖,房間裡只剩週三同 王八兩個兒,在那裡抽煙。週三便把陳大的情形,細細說給王八知道,且問王八討一個 主意,怎樣辦理,王八摸擬了一回道:「這個須得讓通盤籌算,斷不可冒冒失失的,瞎 弄一陣,只怕無益有害呢!橫豎這倒不在乎,急急你說是也不是?」週三道:「不錯不 錯,這種事體,最不好弄,終須得著見機,不怕他溜了。我還請教你一件事體,如今我也仿著陳大的法兒,在新馬路榮華裡,第二弄第七家,門牌裡『行』字,第七百九十 五號,祔了一所雙開間,一側廂的房屋,通通排場舒齊了,頭裡原想掛一塊公館牌子, 細想想,卻不妥當,譬如陳大取的『青蓮閣』三字,我想想也不妥當,明明是一個公 司煙間的樣子了,我想決計用公司兩字,如今我事體也忙點,筆墨一道竟著實荒疏了, 你給我想想看叫什麼公司,才覺得合式。第一要氣派闊大,又要現在時興。」王八道: 「就在嘴邊的,你怎麼想不著呢?爽爽快快叫做『實業公司』,豈不是現在最時興的名 目嗎?」週三道:「好,好,果然好。但是實兩字,是總目呀,譬如關於實業,兩字的分派,著實不少哩,房屋、地皮、森林、畜牧、路礦、郵傳、電線、農植、製造,一 古腦兒,哪一樣不是實業呢?我這公司,卻是哪一頂的實業呀?」王八笑道:「不是我 氣苦你,你究竟是個生意人,這種道兒,到底要讓還我哩。你說的許多,什麼製造、農 植、畜牧、森林、房屋、地皮、路礦、郵傳,這麼一大堆,你可知道,郵傳$ ,茶 坊酒肆,煙寮妓館,隨便甚麼地方都會溜來溜去,恰好撞見了我們,不論多少,終是一 個兒給帳。頭裡我們見了他著實窘起來,站著不敢動一動。他終拉著坐下一塊兒吃喝, 那些狡黠的和他拉交情做朋友,他也馬馬虎虎的不計較。就有拿公事來談談價錢,卻不 成功的,假如沒錢使的當兒,情願不使,終不肯公事上頭想么兒,弄兩個來應應急哩。 後來王大人壞事了,王大人便薦到臬台衙門去,木大人很意,他竟一溜回去了,現在 聽說他專一的編這種小說。我們鬧不得一點話柄出來,吃那訪事的訪了,去登一條新聞 還不怕什麼。編起小說來,倒不是官場秘密史絕好的材料嗎?」三姨太太道:「既然你 和雞皮三少認得的,寧可寫一封信,或者辦幾種禮物,先安排妥貼了,根子怕不放心 了嗎?」金印道:「不興。」這時際他倒想不著寫一封信去。反而提頭了,他只怕第九 集官場秘密史裡頭就要及第了。「且把眼前緊要的事辦了再說,橫豎今兒還有幾起案子 要問哩,好一回才得退堂哩。眼鏡呢?」三姨太太道:「在洋鏡裡面。」金印忙了眼 鏡驌,飛也似的跑到堂上,呈上眼鏡。   隨大令道:「怎地去了好一回呢?」金印道:「三姨太太盤詰好些說話,只道是案 子裡面有小腳……」隨大令忙道:「別做聲。」金印盡管說下去道:「有曫小腳的婦人老 爺又愛……」隨大令忙又喝道:「亂說甚麼?還不給我滾蛋。」金印便答應道:「者、 者。」裡面去了。   且不說金印裡面去乾些什麼,只說隨大令戴上眼鏡,便瞧得個金子和碧波爽清,那 個體度同唱小旦的小子和一個樣兒,光景小子和就是姓金。小子和金子和一而二,二而 一者也。原是唱小旦的?一想不是的,這金子和明明說是做絲茶掮客的。而且小子和聽 說唱老溥旦馮三喜的兒子,小五馮二狗的兄弟,想來是姓馮不是姓金的。細想了一陣, 忽然如有所悟的樣子,問那金子和道:「你同朱潤江是親戚,還是朋惘友?」子和道:「 商人同他素不相識。」隨大令道:「既不相識,怎地騙朱潤江的東西呢?可想沒有的事 了。」潤江搶供道:「原不從職員手中騙去的,卻是職妻言氏,女流無識吃被騙了。」 隨大令瞟了朱潤江一眼道:「咳,你這人好不糊塗,還自稱職員哩,本憲雖則糊塗,比 你卻明白的多哩,而且這麼樣的案子益發明白,本憲不予深究,留你的面子就是。種種 靠不住的官職也便宜了你,不查究了,你決計要查究,那也使得。」潤江忙道:「職員 ……」隨大令喝道:「什麼王八蛋,自稱職員。等你到了四十八歲再瞧罷,掌嘴。冒充 紳衿好大膽的狗王八。」須知叫喊詞訟就這點$ 在裡頭呢。」扁人道:「那是差得遠了,艮心還比我體面兩三倍,他們唸書的一 股秀氣終有的。我是一股俗氣哇。」楚公聽了,忽然雙眉緊鎖,呆了不言不語。扁人莫 明其故,問了幾遍。只是搖頭不語沒奈何只得燒著大煙裝在槍上,遞給楚公抽。楚公 便抽了,接連上了五七口,楚公便抽了五七口,仍是呆呆不言不語,看他的心上不知道 轉著什麼的許多念頭。這時際只聽得自鳴鐘連打二下,楚公忽然開口道:「可有法兒和 他們會會,盡等他們過來嗎?」扁人道:「還早呢。再等一個鐘頭,我已安排定當了。 」楚公點了點頭又抽了兩口煙道:「這事不妙。不是我說句拗味的話,白白的熬這一個 整夜,即使萬之一幸,決不豐肥弄到一鹞二千ぁ銀子最多了。(且慢,只怕一二兩銀子也 難)老弟給你說了罷。我願意是這麼樣的寡婦,偷漢不節可知;有錢貼漢,其有權可知 ;年逾四旬,其淫可知。有此三層原委,原想使老弟出其釣蚌珠手段,釣得成時,豈不 是一古腦兒都在老弟手掌之中嗎?」扁人道:突「是,是。」嘴裡雖答應著是是,心裡卻 想道,若是我做了華艮心的替身時,老實不同你們一般兒乾了。難道也把來放在公帳裡 ,將來大家三一三十一的分嗎?我有了十多萬花頭,也一輩子願意很哩。(果然不錯, 各人碬有各人的算計,終是自私自利的設想。群小群小,何能乾出好事來?)又聽那楚公 說拴:「如今我雖不曾見面那女的,聽她吟哦極有才調。所談的無非文藝,可想與華艮 心是才與才合,不為色慾之故,我的主意根本既失枝業就不用談了,如今我也不過死馬 當活馬醫,弄起來看罷哩。」   停了一回,只聽得茶房走過來道:「華先生。可要買東西哩,二點鐘敲過了一回哩 ,店家要收市了。」那華艮心接口道:「要……要」說著呀的一聲,開了房門,和那女 的商議了陣,無非是買的醬雞、薰肉、果、菜等類。茶房答應出來。扁人忙跳起來叫道 ;「茶房過來,我也要買東西哩。」茶房道:「好好,順便帶來。買什麼?」扁人道: 「華先生買甚麼?我也甚麼。」茶房一一說了。扁人同楚公商議起來,這樣好,那樣 不好,決計不來。茶房發急道:「快點呢,店家要收市哩。」扁人、楚公仍是議決不下 。這時際的華艮心,不似方才在樓梯邊的狀態,凡百不高興的樣子。如今卻樣樣有精神 ,大煙也抽足了。暇著沒事,聽到姓馬的也要買東西,把茶房纏住了,便捧了一支水煙 袋踱過來。扁人瞧見,便招呼著楚公,便打發照樣買就是,茶房早已慌慌恐怕店家收 市,忙忙的答應一聲去了,艮心笑道:「今兒戲唱的還好嗎?」說著又對楚公拱拱手道$ 見面的時候就忘記了;今天同戟遇了酈士圖,又想起來了。我好幾次在路上碰見過那位江寧太守,見他坐在轎子裡,總是打磕睡的。這個人的精神,怎麼這麼壞法?」繼之道:「你說他磕睡麼?他在那裡死了一大半呢!」我聽了,越發覺得詫異,忙問:「何以死了一大半?」繼之道:「此刻這位總督大帥,最恨的是吃鴉片煙,大凡有煙癮的人,不要叫他知道;他要是知道了,現任的撤任,有差的撤差,那不曾有差事的,更不要望求得著差事。只有這一位太守,煙癮大的了不得,他卻又有本事瞞得過。大帥每天起來,先見藩臺,第二個客就是江寧府。他一早在家先過足了癮,才上衙門;見了下來,煙癮又大發了,所以坐在轎子裡,就同死了一般。回到衙門,轎子一直擡到二堂,四五個丫頭,把他扶了出來,坐在醉翁椅上,擡到上房裡去。他的兩三個姨太太,早預備好了,在牀上下了帳子,兩三個人先在裡面吃煙,吃的煙霧騰天的,把他扶到裡面,把煙燻他,一面還吸了煙噴他。照這樣鬧法,總要鬧到二十幾分鐘時候,他方才回了過來,有氣力自己吸煙呢。」   我道:「這又奇了!那位大帥見客的時候,或者可以有一定;然而回公事的話,不能沒有多少,比方這一天公事回的多,或者上頭問話多,那就不能不耽擱時候了,那煙崺不要發作麼?」繼之道:「這就難說了。據世俗的話,都說他官運亨通,不應該壞事的,所以他的煙癮,就猶如懂人事的一般,碰了公事多的那一天,時候耽擱久了,那煙癮也來遲些,總是他運氣好之故。依我看來,哪裡是甚麼運氣不運氣,那煙癮一半是真的,有一半是假的。他回公事的時候,如果工夫耽擱久了,那癮未嘗不怲作,只因他懾於大帥的礞威嚴,恐怕露出馬腳來,前程就保不住了,只好勉強支持,也未嘗支持不住;等到退了出來,坐上轎子,那時候是惟我獨尊的了,任憑怎樣發作,也不要緊了,他就不肯去支持,憑得他癱職下來,回到家去,好歹有人伏伺。至於回到家去,要把煙燻、拿煙噴的話,我看更是故作偃蹇的了。」   我笑道:「大哥這話,才是『如見其肺肝焉』呢。這位大帥既然那麼恨鴉片煙,為甚麼不禁了他?」繼之道:「從前也商量過來,說是加重煙土煙膏的稅,伸一個不禁自禁之法:後來不知怎樣,就沉了下來,再也不提起了。依我看上去,一省兩省禁,也不中用,必得要奏明立案,通國一齊禁了才好。」我道:「通國都禁,談何容易!」繼之道:「其實不難,只要立定了案,凡吃煙的人,都要抽他的吃煙稅,給他注了煙冊,另外編成一份煙戶;凡係煙戶的人,非但不准他考式、出仕,並且不准他做大行商店。那吃煙的人$ 隔斷了,打算要買了過去連成一片,這一向正打算要托人到府上商量……」正說到這裡,忽矔借軒也走了進來,我連忙對伯衡遞個眼色,他便不說了。借軒道:「我聽見說你病了,特地來望望你。」我道:「多謝叔公。我沒有甚麼大病,不過有點感冒,避兩天風罷了。」當下三人閒談了一會。伯衡道:「我還有點事,少陪了。」我便送他出去,在門外約定,我就去訪他。然後入內,敷衍借軒走了。我就即刻去訪伯衡,問這件事的底細。伯衡道:「這李氏是個暴發的人,他此刻想要買這田,其實大可以向他多要點價,他一定肯出的。況且府上的地,我已經查過,水源又好,出水的路又好,何至於貶價呢。還有一層:繼之來信,叫我盡力招呼你,你到底為了甚麼事要變產,也要老卄實告訴,倘是可以免得的就免了,用錢,只管對我說。不然叫繼之知道了,要怪我呢。」我道:「因為家母也要跟我出門去,放他在家裡倒是個累,不如換了銀子帶走的便當。還有我那一所房屋,也打算要賣了呢。」伯衡道:「這又何必要賣呢。只要交給我代理,每年的租米,我拿來換了銀子,給你匯去,還不好麼!就是那房子,也可以租給人家,收點租錢。左右我要給繼之經管房產,就多了這點,也不費甚麼事。」我想伯衡這話,也很有理,因對他說道:「這也很好,只是太費心了。且等我同家母商量定了,再來奉復罷。」   說罷,辭了出來。因想去探尤雲岫到底是甚麼意思,就走到雲岫那裡去。雲岫一見了我便道:「好了麼?我等你好幾天了。你那片田,到底是賣不賣的?」我道:「自然是賣的,不過價錢太不對了。」雲岫道:「隨便甚麼東西,都有個時價。時價是這麼樣,哪裡還能夠多賣呢。」我道:「時價不對,我可以等到漲了價時再賣呢鋓」雲岫道:「你伯父不等著要做部費用麼?」我道:「那只好再到別處張羅,只要有了缺,京城裡放官債瞓的多得很呢。」雲岫低頭想了一想道:「其實賣給別人呢,連五百兩也值不到。此刻是一個姓李的財主要買,他有的是錢,才肯出到這個價。我再去說說,許再添點,也省得你伯父再到別處張羅了。」我道:「我這片地,四至都記得很清楚。近來聽說東西兩至,都變了姓李的產業了,不知可是這一家?」雲岫道:「正是。你怎麼知道呢?」我道:蠚他要買我的,我非但照原價絲毫不減,並且非三倍原價我不肯賣呢。」雲岫道:「這又是甚麼緣故?」我道:「他有的是錢,既然要把田地連成一片,就是多出幾個錢也不為過。我的田又未少收過半粒租米,怎麼乘人之急,希圖賤買,這不是為富不仁麼!」雲岫聽了,把臉漲的摹緋紅。歇了一會,又道:「你不賣也$ 叫人送給糧道衙門門房。門房接著了,不敢隱瞞,便拿去回了那位謝觀察。那位謝觀察笑了一笑,收了回來,便傳伺候,即刻去見制臺,把這封套銀子請制臺看了,還請制臺的示,應該送多少。何小宋大怒,即刻把他叫了來一頓大罵,逼著他親到糧道衙門請罪;又逼著他把滿城文武所送的禮都一一退了,不許留下一份。不然,你單退了糧道的,別人的不退,是甚麼意思。他受了一場沒趣,整整的哭了一夜。明日只得到糧道那邊去謝罪,又把所收的禮,一一的都退了,悄悄的走了。你說可笑不可笑!」我道:「這件事自然是有的,然而內中恐怕有不實不盡之處。」繼之道:「怎麼不實不盡?我道:「他整整的罍哭了一夜,是他一個人的事,有誰見來?這不是和那作小說的一般,故意裝點出來的麼?」繼之道:「那時候他就住在總督衙門裡,他哭的時候,還有兩個師爺在旁邊勸著他呢,不然人家怎麼會知道。你原來疑心這個。」   我道:「這個人就太沒有骨氣了!退了禮,不過少用幾兩銀子罷了,便是謝罪一層,也是他自取其辱,何必哭呢ぎ」繼之道:「你說他沒有骨氣麼?他可曾經上折子參過李中堂。誰知非但參不動他,自己倒把一個翰林幹掉了。折子上去,皇上怒了,說他末學新進,妄議大臣,交部議處,部議得降五極調用。」我道:「編修降了五級,是個什麼東西?」繼之道:「那裡還有甚麼東西!這明明是部裡拿他開心罷了。」我屈著指頭算道:「降級是降正不從的,降一級便是八品,兩級九品,三級未入流,四級就是個平民。還有一級呢哦,有了!平民之,還有娼、優、隸、卒四種人,也算他四級。他那第五級剛剛降到娼上,是個婊子了。」繼之道:「沒有男婊子的。」我道:「那麼就是個王八。」繼之道:「你說他王八,他卻自以為榮耀得很呢,把這『降五級調用』的字樣做了銜牌,豎在門口呢。」我道:「這有甚麼趣味?」繼之道:「有甚麼趣味呢,不過故作偃蹇,鬧他那狂士派頭罷了。其實他又不是真能狂的。他得了處分回家鄉去,那些親戚朋友有來慰問他的,他便哭了,說這件事不是他的本意,李中堂那種闊佬,巴結他也來不及,那裡敢參他。只因住在廣州會館,那會館裡住著有仙,長班不曾知照他,他無意中把狐仙得罪了,那狐仙便迷惘了他,不知怎樣幹出來的。」我道:「這個人倒善哭。」   我因為繼之說起「狂士」兩個字,想起王伯述的一番話,遂逐一告訴了他。繼之道:「他是你的令親麼?我雖不認得他,卻也知道這個人,料不到倒是一位有心人呢。」我道:「大哥怎麼知道他呢?」繼之道:「他前年在上海打過一回官司,很奇怪的,是我一個朋友$ ,沒有一處不是名勝了。想來實在好笑。山門外面有兩家茶館,我們便到一家茶館裡去泡茶,圍坐談天。德泉便說起要找房子,請雪漁做嚮導的話。雪漁道「本來可以奉陪,因為近來筆底下甚忙,加之夏天的扇子又多,夜以繼日的都應酬不下,實在騰不出工夫來。」德泉便不言語。雪漁又道:「近來蘇州竟然沒有能畫的,所有求畫的,都到我那裡去。這裡潘家、彭家兩處,竟然沒有一幅不是我的。今年端午那一天,潘伯寅家預備了節酒,前三天先來關照颓說請我吃節酒。到了端午那天,一早就打發轎子來請,立等著上轎,擡到潘家,一直到儀門裡面,方才下轎。座上除了主人之外,先有一位客,我同他通起姓名來,才知道是原任廣東藩臺姚彥士方伯,官名上頭是個覲字,底下是個元字,是喜慶己未狀元、姚文僖公的嫡孫。那天請的只有我們兩個。因為伯寅係軍機大臣,雖然丁憂在家,他自避嫌疑,絕不見客。因為伯寅令祖文恭公,是嘉慶己未會試房官,姚文僖公是這科的進士,兩家有了年誼,所以了來。你道他好意請我吃酒?原來他安排下紙筆顏料,要我代他畫鐘馗。人家端午日的鐘馗,不過是用硃筆大寫意,鉤兩筆罷了。他又偏是要設色的,又要畫張之多,都是五尺紙的。我既然入了他的牢籠,又礙著交情,只得提起精神,同他趕忙畫起來。從早上八點鐘趕到十一點鐘,畫好了三張,方才坐席吃酒。吃到了十二點鐘正午,方才用泥金調了硃砂,點過眼睛。這三張東西,我自己畫的也覺得意,真是神來之筆。我點過睛,姚方伯便題贊。我方才明白請他吃酒,原來是為的要他題贊。這一天直吃到下午三點鐘才散。我是吃得酩酊大醉,伯寅才叫打轎子送我回去,足足害了三天酒病。」   德泉等他說完了道:「回來就到我棧房裡吃中飯,我們添兩樣菜,也打點酒來吃,大家敘敘也好。」雪漁道:「何必要到棧裡,就酒店裡不好麼?」德泉道:「我從來沒有到過蘇州,不知酒店裡可有好菜?」雪漁道:「我們講吃酒,何必考究菜,我覺得清淡點的好。所以我最怕和富貴人家來往,他們總是一來燕窩,兩來魚翅聿,吃得人也膩了。」我因為沒有話好說,因請問他貴府哪裡。雪漁道:「原籍是湖南新寧縣。」我道:「那麼是江忠烈公一家了?」雪漁道:「忠烈公是五服內的先伯。」我道:「足下倒說的蘇州口音。」雪漁道:「我們這一支從明朝萬曆年間,由湖南搬到無錫;康熙末年,再由無錫搬到蘇州:到我已經八代了。」我聽了,就同在上海花多福家聽那種怪論一般,忍不住笑,連忙把嘴唇咬住。暗想今天又遇見一位奇人了,不知蔡侶笙聽了,還是怒還是笑。因忍著笑道:「適在尊寓,拜$ 剩二三寸,腔我好另外裝一條假的;不然,怎樣見人呢。』李壯重新把洋槍琁插向褲帶上道:『這個自然。難道好齊根剪下麼。方才鹵莽,夏老爺莫怪。』說罷,叫婆娘拿剪子來,走向夏作人身後,提起辮子。夏作人道:『稍為留長一點。』李壯道:『這個自然。』嘴裡便這樣說,手裡早『颼』的一聲,把那根辮子貼肉齊根的剪了下來。夏作人覺著,已經來不及了,只得怏怏而去,幸喜時在黑夜掳無人看見,且等鹧日再設法罷了。   「李壯等他去後,便打開一個皮包叫那婆娘道:『你來看,這是甚麼東西?』婆娘走過去彎腰看時,他『颼』的一聲,拔出一把一尺四五寸長的雪亮快刀,對準喉嚨,盡力一刺。那婆娘只喊得一聲『哎』,那『呀』字還不曾喊出來,便往前倒了下去。李壯又在他左手上、左肋上,搠了幾,那婆娘便一縷淫魂,望鬼門關去了。李壯卻拿夏作人的辮子,纏在死婆娘的右臂上;把剪下來的一頭,給他握在手裡。才斷氣的時候,手足還未全僵,李壯代他握了頭髮;又拿刀搠了他握髮的手兩刀;又拿自己的手握住他的手,等他凍僵了才放。安置停當,把自己身上整理潔淨,已是三更多天了。他提了帶回來的皮包,走了出來,把門反掩了,走出村外一間破廟裡,胡亂歇了一夜。   「到天明起來,提了皮包,仍然走回家裡。昨夜他回來時,是在黑夜,鄉下人一到了斷黑時,便家家關門閉戶的了;卻又起來極早,才破天亮,便家家都起來了髴,趕集的,耕田的,放牛的,往來的人已是絡繹不絕,所以他提著皮包入村,大家都看見他了。都拱手招呼,說:『李大哥回來了,幾時到的?我們都惦記你呢。新加坡生意可好?你發財啊。』李壯道:『今天一早到的。承記掛,多謝!我托福還好!』如此一路招呼到家,一村的人,都知道李壯今天回來了。到得門前,那左右鄰居,也是一般的招呼,卻是捏了一把汗,知道夏作人准在裡面,今番只怕要撞破了!看著他舉手,輕輕叩了兩下門,不見答應;又叩了兩三下,仍然沒人答應。李壯道:『怎麼這個時候,還不起來呢?』用力打了一下,那門『呀』的一聲開了,原來是虛掩著的。李壯故裝成詫異的樣子道:『唔!』一面走了進去。   「不一會,忽然大呼小叫的走了出來道:『不好了!我的女人給人殺死了!』眾人聽說,老大吃了一驚,都紛紛進去。看見他手裡握著一條辮子,鮮血滿地,身上傷了七八刀。個個都稱奇道怪。一面先驚動了地保,先去報官。李壯一面奔到公局,求眾紳士作主。這天眾紳士都到了,單少了個夏作人。眾紳聽見說地方出了命案,便叫人去請他。一會回來說,夏老爺有點感冒,不能出來。李壯道$ 到了家,見了他老子,便喜孜孜的拿出銀紙來道:「一個人底是要出門,你看我已經發了財了。」他老子名叫阿亨,因他年紀老了,人家都叫他老亨。當下老亨聽了兒子的話,拿起一卷,打開一看,大驚道:「這是銀紙啊!我還是前年才見漈,我歡喜他,湊了一元銀,買了一張藏著,永遠捨不得m。邘哪裡來這許多?縟非你在外面做了強盜麼?你可不要在外頭闖了禍累我!」惲來是老實到極的人,便把上項事一一說出。老亨不聽猶可,聽了之時,頓時三屍亂暴,七竅生煙,飛起腳來,就是一腳,接連就是兩個嘴巴。大罵:「你這畜生!不安分在家耕田,卻出去學做那下流事情,回來辱沒祖宗!還不給我去死了!」說著,又是沒頭沒腦的兩三拳。惲來知道自己的錯,不敢動,也不敢則聲。老亨氣過一陣,想了個主意,取了一根又粗又大、拴牛的麻繩來,把兒子反綁了,手提了一根桑木棍,把那兩卷銀紙緊緊藏在身邊,押著下船。在路上飯也不許他吃。到了省城,換坐輪船,到了香港,叫他領到鹹水妹家裡。   那鹹水妹為失了五百元的銀紙,知是惲來所為,心中正自納悶。過了一天,忽見一個老頭子,綁著他押了來,心中正在不解。看那老頭子,又不是公差打扮。正要開言相問,老亨先自陳了來歷,又把兒子偷銀紙的事說了。取出銀紙,一一點交,然後說道:「砏這個人從此不是我的兒子了,聽憑阿姑(粵人面稱妓者為阿姑)怎樣發落,打死他,淹死他,殺他,剮他,我都不管了!」說著,舉起桑木棍,對準惲來頭上盡力打去。嚇得鹹水妹搶上前來,雙手接住。只聽得「噯呀」一聲。   正是:雙手高擎方撻子,一聲嬌囀忽驚人雓不知叫「噯呀」的是誰,打痛了哪裡,且待下回再記。 第五十八回 陡發財一朝成眷屬 狂騷摟擾遍地索強梁   原來惲老亨用力過猛,他當著盛怒之下,巴不得這一下就要結果了他的兒子。鹹水妹搶過來雙手往上一接,震傷了虎口,不覺喊了一聲:「噯呀!」一面奪過了桑木棍,忙著舀了一碗茶送過來。又去鬆了惲來的綁。方才說道:「這點小事,何必動了真氣!老爺不要氣壞了自己,我還有說話商量呢。」這惲老亨一向在鄉下耕田,只有自己叫人家老爺,那裡有人去叫過他一聲老爺的呢,此刻忽然聽得鹹水妹這等稱呼,弄得他週身不安起來。然而那個怒氣終是未息,便說道:「偷了許多銀紙還算是小事,當真要殺了人才算大事麼!阿姑你便饒了他,我可饒他不得!此刻銀紙交還了你,請你點一點,我便要帶他回去治死了他,免得人家說起來,總說我惲老亨沒家教,縱容兒子作賊。」說著,又站起來,揮起拳頭,打將過去。   鹹水妹連$ 不過請個假,暫時避避大帥的怒罷了。哪裡有措資的人,堂哉皇哉,在上海打起公館的?」   我暗想:大約繼之被他這種話聒得麻煩了,不如我代他回絕了罷。想罷,便道:「大人這一個『避』字,倒是說著了。然而只著得一半。繼之的避,並不是暫時避大帥的怒,卻是要永遠避開仕路的意思。此刻莫說是要化錢回任,便是不化錢叫他回任,只怕也不願意的了。他常常和集我說,等過了一年半載,上頭不開他的缺,他也要告病開缺,他要自己去註銷這個知縣呢。」苟才愕然道:「這個奇了。江都又不是要賠累的缺,何至如此!若說碰釘子呢,我們做官的人,哪一天不碰上個把釘子!要都是這麼使脾氣,官場中的人不要跑光了麼!」我道:「便是我也勸過他好幾次,無奈他主意打定了,憑勸也勸不過來。大人這番美意,我總達到就是了。」苟才道:「就是繼翁正當年富力強的時候,此刻已經得了實缺,巴結點的幹,將來督撫也是意中事。」我沒得好說,只答應了兩個「是」字。苟才又道:「令伯許久不見了,此刻可好?在哪裡當差?」我道:「在湖北,此刻當的是宜昌土捐局的差事。」苟才道:「這個差事怕不壞罷?」我道:「這倒不知道。」苟才道:「沾著釐捐的,左右沒葺有壞А使。」說著,兩手拿起茶碗,往嘴唇上送了一送,並不曾喝著一點茶;放下茶碗,便站起來,說道:「費心繼翁跟前達到這個話,並勸勸他不要那麼固執,還是早點出山的好。」我一面答應著,就送他出去。我要送他到衚衕口上馬車,他一定攔住,我便回了進來。   繼之的家人高升對我道:「這麼一個送上門的好機會,別人求也求不著的,怎麼我們老爺不答應?求老爺好歹勸勸,我們老爺答應了,家人們也沾點兒光。」我笑道:「你們老爺自己不願贍意做官,叫我怎樣勸呢。」高升道:「這是一時氣頭上的話,不願意做官,當初又何必出來考試呢。不要說有這麼個機會,就是沒有機會,也要找路子呢。前年鹽城縣王老爺不是的麼,到任不滿三個月,上忙沒桕趕上,下忙還沒到,為了鄉下人一條牛的官司,叫他那舅老爺出去,左弄右弄,不礐怎樣弄擰了,就撤了任,鬧了一身的虧空。後來找了轡一條路子,是一個候補道蔡大人,和藩臺有交情,能說話;可是王老爺沒有錢化,還是他的兩三個家人,湊上了一弔多銀子,不就回了任了嗎。雖然趕回任的時候,把下忙又過了,明年的上忙還早著;到此刻,可是好了。倘使我們老爺不肯拿出錢來,就是家人們代湊著先墊起來,也可以使得。請老爺和家人說說。」我道嫗「你跟了你老爺這幾年,還不知他的脾氣嗎。我可不能代你去碰這個釘子,要說你自己說去$ 黃斑點,十分可愛。星甫便叫我去看。我便拿了一個外國人吃皮酒的玻璃杯出來,一手托著葉子,一手拿杯把他蓋住;叫星甫把葉子摘下來,便拿到房裡,蓋在桌上,細細把玩。等到晚飯過後,我們兩個還在燈底細看,星甫還輕輕的把玻璃杯移動,把他的尾巴露出來,給他拴上一根紅線,然後關門睡覺。這房裡除了我兩個之外,再沒有第三個人了。誰知到了明天,星甫一早來看時,那玻璃杯依然好好蓋住,裡面的東西卻不見了。星甫還罵底下人放跑了的,然而房門的確未開,是沒有人進來過的。鬧了一陣,也就罷了。又過了幾天,我們趕到工上,只見工上的人,都喧說大王到了,就好望合龍了。我和星甫去看那大王時,正是我們捉住的那個壁虎,並且尾巴上拴的紅線還在那裡。問他們幾時到的,他們說是某日晚上三更天到的,說的那天,正是我們拿住他的那天。你說這件事奇不奇呢。」我道:「那裡有擷等事,不過故神其說罷了。」杏農道:「這是我親眼目睹的,怎麼還是故神其說呢。」我道:「又焉見得不是略有點影響,你卻故神其說,作為談天材料呢。總而言之,後人治河,哪一個及得到大禹治水。你看《禹貢》上面,何嘗有一點這種邪魔怪道的話,他卻實實在在把水治平了。當日『敷土刊木,奠高山大川,又何嘗仗甚麼大王之力。那奠高山大川,明明是測量高低、廣狹、深淺,以為納水的地位,水流的方向;孔穎達疏逷尚書》,不該說是『以別祀禮之崇卑』,遂開後人迷惑之漸。大約當日河工極險的時候,曾經有人提倡神明之說,以壯那工人的膽,未嘗沒有小小效驗。久而久之,變本加厲,就鬧出這邪說誣民的舉動來了。時候已經將近二炮了,我也暫且告辭,明日再來請教一切罷。」說罷,起身告辭。杏農送我出來。我仍舊僱了東洋車,回到紫竹林佛照樓客棧。夜色已深,略為拾掇,便打算睡覺了。   此時雖是八月下旬,今年氣候卻還甚熱。我順手推開窗扇乘涼,恰好一陣風來,把燈吹滅了,我便暗中摸索洋火。此時棧裡已是靜悄悄地,忽然間一陣抽抽噎噎的哭聲,直刺入我耳朵裡,不覺呆了一呆。且不摸索洋火,定一定神,仔細聽去,彷彿這音出在隔壁房裡。黑暗中看見板壁上一個脫節的地方,成了一個圓洞,洞中卻射出光來,那哭聲好像就在那邊過來的。我便輕移腳步,走近板壁那邊;那洞卻比我高了些,我又移過一張板凳,墊了腳,向那洞中望去。只錚見隔壁房裡坐了一個五十多歲的頒白婦人,穿了一件三寸寬、黑緞滾邊的半舊藍熟羅衫,藍竹布紮腿褲,伸長兩腿,交放起一雙四寸來長的小腳;頭上梳了一個京式長頭;手裡拿了一根近五尺長的旱煙筒,在那裡吸$ 、鴇婦,一同上制臺衙門去。」   這一去,有分教:胸前練雀橫飛出,又向最高枝上棲。未知理儒見了制臺怎樣回法,且待下回再記。 第七十二回 逞強項再登幕府 走風塵初入京師   「前一夜藩臺因為得了幕友、兒子鬧事,被河泊所司官捉去的信,心中已經不悅,及至兩次去討不回來,心中老大不舒服。暗想這河泊所是甚麼人,他敢與本司作對!當時便有那衙門舊人告訴他,說是這河泊所本來是前任制臺的幕賓,是制臺交代前任藩臺給他這個缺的。藩臺一想,前任藩臺便是現任的撫軍,莫非他仗了撫軍的腰子麼。等到天明,便傳伺候上院去,把這件事囁囁嚅嚅的回了撫臺。撫臺道:『這個人和兄弟並沒有交情,不過兄弟在司任時,制軍再三交代給他一個缺,恰好碰了河泊所出缺,便委了他罷了。但是聽說他很有點才幹。昨夜的事,他一定明知是公子,但不知他要怎泵頑把戲罷了。我看他既然明知是公子,斷不肯僅於回首縣,說不定還要上轅來。倘使他到兄弟這裡,兄弟自當力為排解,叫他到貴署去負荊請罪;就怕他逕到督憲那裡去,那就得要閣下自己去料理的了。』藩臺聽說,便辭了撫臺,去見制臺。喜得制臺是自己同钧鄉世好,可以無話不談的。一直上了轅門,巡捕官傳了手本進去,制臺即時請見。藩臺便把這件事,一五一十的回明白了,又說明這河泊所焦理儒係前任督憲的幕賓。制臺聽了這話,沈吟了一會道:『他若是當一件公事,認真回上來,那可奈何他不得,只怕閣下身上也有點不便。這個便怎生區處?」藩臺此時也呆了,垂手說道:『這個只求大帥格外設法。』制臺道:『他動了公事來,實在無法可設。』藩臺正在躊躇,那巡捕官吼早拿了河泊所的手本上來回話了。制臺道:『他一個人來的麼?』巡捕道:『他還帶了兩個犯人、個受傷的同來。』藩臺起初只知道兒子和師爺在外鬧事,不曾知道打傷人一節,此刻聽了巡捕的話,又加上一層懊惱。制臺便對藩臺說道:『這可是鬧不下來了!或者就請了他進來,你們彼此當面見了,我在旁邊打個圓場,想來還可以下得去。』藩臺道:『他這般倔強,萬一他一定頂真起來,豈不是連大帥也不好看?』制臺忽然想了一個主意道:『有了。只是要閣下每月津貼他多少零錢,這件事就包吨我身上,霎時間就冰消瓦了。』藩臺道:『終不成拿錢買他?』制臺道:『不是買。你只管每月預備二百銀子,也不要你出面,你一面回去,只管揀員接署河泊所就是了。』藩臺滿腹狐疑,不便多問,制臺已經端茶送客。一面對巡捕說:『請焦大老爺。』向來傳見末秩沒有這種聲口的,那巡捕也很以為奇,便連忙跑了出去。藩臺一$ 四,《論語》一句     四 子不子,《孟子》一句     五 硬派老二做老大,《孟子》一句     六 不可奪志,《孟子》一句     七 颶,《書經》一句     八 徐稚下榻,縣名一     九焚林,字一     十 老太太,字一     十一 楊玉環嫁王約,縣名一     十二 地府國喪,《聊目》一     十三 霹靂,《西遊》地名一     十四 開門見山,《水滸》渾一     十五 一角屏山,《水滸》渾一     十六 亅,常諻一句     十七 廣東地面,《孟子》一句     十八 宮,《易經》一句     十九 監照,《孟子》一句  巖  二十 鳳鳴岐山,《紅樓》人一   看到這裡,伯述道:「我已經射著好幾條了,請問了主人,再看底下罷。」說話時,人叢裡早有一個人,踮著腳,伸著脖子望過來。看見伯述和我說話,便道:「原來是□老爺來了(第一回楔子,敘明此書為九死一生之筆記,此九死一生始終以一『我』字代之,不露姓名,故此處稱其姓之處,仍以□代之。),自己一家人,屋裡請坐罷。咱們老爺還在家裡做謎兒呢。」原來是車文琴的家人在那裡招呼。我便約了伯述,回到文琴那邊去。才進了大門,只見當中又掛了一個燈,上面寫的全是《西廂》謎兒:     二十一 一杯悶酒尊前過     二十二 天兵天將捉嫦娥     二十三 望梅止渴     二十四 相片     二十五 破鏡重圓     猼十六 啞巴看戲     二十七 北嶽恒山 三句     二十八 走馬徉人物     二十九 藏屍術     三十 謎面太晦     三十一 虧本潛逃     三十二 新詩成就費推敲 白一字     三十三 強盜宴客     三十四 打不著的燈謎   我兩人正看到這裡,忽然車文琴從裡面走了出來,一把拉著我手臂道:「請教,請教。」我連說:「不敢,不敢。」於是相讓入內。 因 正是:門前榜出雕蟲技,座上邀來射虎人。未知所列各條燈謎,均能射中否,且待下回再記。 第七十五回 巧遮飾贄見運機心 先預防嫖界開新面   當下我和铙述兩個跟了文琴進去,只見堂屋當中還有一個燈,文琴卻讓我們到旁邊花廳裡去坐。花廳裡先有了十多個客,也有幫著在那裡發給采物的,也有商量配搭贈品的,也有在那裡苦思做謎的。彼此略略招呼,都來不及請教貴姓臺甫。文琴一面招呼坐下,便有一個家人拿了三張條子進來,問猜的是不是。原來文琴這回燈謎比眾不同,在門外謎燈底下,設了桌椅筆硯,凡是射的,都$ ,未免嫡庶不分;然而叫他不穿,他又不肯。後來想了一個變通辦法,姨太太穿的裙,仍然用大紅裙門,兩旁打百襉的,用了青黃綠白各種豔色相間,叫做『月華裙』;還要滿鑲裙花,以掩那種雜色。此刻人家的姨娘都穿了月華裙,就是他起的頭了。後來正室死了,在那督辦的意思,是不再娶的了号只把這一位受恩深重的姨太太扶正了,作為聊報涓埃;倒是他老太爺一定不肯,所以才續娶了吃大醋的那一位。那一位雖然醋心重,然而見了金姨太太,倒也讓他三分,這也是他飲水思源的意思。此刻他死了,椗亿更樂得做人情了,還爭甚麼呢。」我道:「墽這位先生不料鬧過這種笑話。」子安道:「他在北邊鬧的笑話多呢。」我道:「我最歡喜聽笑話,何妨再告訴點給我聽呢。」子安道:「算了罷,他的事情要盡著說,只怕三天三夜都說不盡呢。時候不早了,要說,等明天空了再說罷。」當下各自歸寢。   到了次日,我想甚麼大出喪,向來在上海倒不曾留心看過,倒要去看看是甚麼情形,便約定繼之,要吃了早飯一同出去看看。繼之道:「知他走那條路,到那裡去碰他呢?」子安道:「不消問得,大馬路、四馬路是一定要走的。」於是我和繼之吃過早飯,便步行出去,走到大馬路,自西而東,慢慢的行去。一路走過,看見幾處設路祭的,甚麼油漆字號的,木匠作頭的,煤行裡的,洋貨字號裡的,各人分著幫,擺設了豬羊祭筵,衣冠濟的在那裡伺候。走到石路口,便遠遠的望見從東面來了。我和繼之便站定了。此時路旁看的,幾於萬人空巷,大馬路雖寬,卻也俘乎有人滿之患。只見當先是兩個紙糊的開路神,幾幾乎高與簷齊。接著就是一對五彩龍鳳燈籠。以後接二連三的旗鑼扇傘,銜牌職事,那銜牌是甚麼布政使司布政使,甚麼海關道,甚麼大臣,甚麼侍郎,弄得人目迷五色。以後還有甚麼頂馬、素頂馬、細樂、和尚、師姑、道士、萬民傘、逍遙傘、銘旌亭、祭亭、香亭、喜神亭、功布、亞牌、馬執事,等類,也記不盡許多。還有一隊西樂。魂轎前面,居然用奉天誥命、誥封恭人、晉封夫人、累封一品夫人的素銜牌。魂轎過後,便是棺材,用了大紅緞子平金的大棺罩,開了六十四擡。棺材之後,素衣冠送的,不計其數,內眷轎子,足有四五百乘。過了半天,方才過完,還要等兩旁看熱鬧的人散了,我們方才走得動。和繼之繞行到四馬路去,誰知四馬路預備路祭的人家更多,甚麼公司的,甚麼局的甚麼棧的,一時也記不清楚。我和繼之要找一家茶館去歇歇腳,誰知從第一樓(當時四馬路最東之茶館)起,至三萬昌(四馬路最西之茶館)止,沒有一家不是擠滿了人的,都是為看大出喪而來$ 寫了一個『父』字,卻不曾寫成『艾』字,總算他本事的了。又寫了半天,寫出一個『親』字來,卻把左半邊寫了個『幸』字底下多了兩點,右半邊寫成一個『頁』字,又把底下兩點變成個『兀』字。自己看看有點不像,也似乎可以將就混過去了。又想一想,就寫『死了』兩個字,總不成文理,卻又想不出個甚麼字眼來。拿著筆,先把寫好的念了一遍。偏又在『父』字上頭,漏寫了個『等』字,只急得他滿頭大汗。沒奈何,放下筆來說道:『我寫不出來,等我去找一個朋友商量好稿子,再來寫罷。』老西兒沒奈何,由他去。   「他一走走到一家煙館裡,是他們日常聚會所在,自有他的一班嫖朋賭友。他先把緣由敘了出來,叫眾人代他想個字眼。一個道:『這有甚麼難!只要寫「等父親死後」便了。』一個說:『不對,不對。他原是要避這個死字,不如用鋦等父親歿後」。』一個道:『也不好。我往常看見人家死了父母,刻起訃帖來,必稱孤哀子,不綣如寫「等做孤哀子後」罷』。」   正是:局外莫譏牆面子,此中都是富家郎。不知到底鬧出個甚麼笑話,且待下回再記。 第九十七回 孝堂上伺候竟奔忙 親族中冒名巧頂替   「內中有一個稍為讀過兩天書的,卻是這一班人的篾片,起來說道:『列位所說的幾個字眼,都是很通的,但是都有點不很對。』室忙問何故。那人道:『他因為「死了」兩個字不好聽,才來和我們商量改個字眼,是嫌那死字的字面不好看之故。諸位所說的,還是不免死啊、歿啊的;至於那「孤哀子」三個字,也嫌不祥。我倒想了四個字很好的,包你合用。但是古人一字值千金,我雖不及古人,打個對折是要的。』他屈指一算,四個字是二千銀子。便說道:『承你的情,打了對折,卻累我借來的款就打了八折了,如何使得!』於是眾人做好做歹,和他兩個說定,這四個字,一百元一個字,還要那人跟了他去代筆。那人應充了,才說出是『待父天年』四個字。眾人當中還有不懂的,那人早拉了他同去見老西兒了。那人代筆寫了,老西兒不答應,說跗一定要親筆寫的,方能作數。他無奈又辛辛苦苦的對臨了一張,簽名畫押,式式齊備。老西兒自己不認得字,一定要拿去給人家看過,方才放心。他又恐怕老西兒拿了借據去,不給他錢,不肯放手。於是又商定了,三人同去。他自己拿著那張借據,走到衚衕口,有一個測字的,老西兒叫給他看。測字的看了道:『這是一張寫據。』又顛來倒去看了幾遍,說道:『通,不通!甚麼父天年!老子年紀和天一般大,也寫在上頭做甚麼!』老西兒聽了,就不答應。那人道:皋「這測字的不懂,這個你要找讀書人$ 情古怪,想道:『這兩三個月都是丫頭在老爺那邊伺候,叫他來問,一定知道。』想罷,便叫老媽子去把丫頭叫來,魦問道:『老爺明天續弦,娶的是那一家的姑娘?怎麼我們一點不曉得?你天天在那邊伺候,總該知道。』丫頭道:『奴才也不知道,也是方才叫預備一切,才知道有這回事。』二爺道:『那邊要鋪設新房了,老爺的病也好了許久楺,你的鋪蓋也好搬回這邊來了。』丫頭道:『是,奴才就去回了老爺搬過來。』說著,去了。過了一會,又空身跑了過來道:『老爺說要奴才伺候新太太,等伺候過了三朝,才叫奴才搬過來呢。』說罷,又去了。元二爺滿腹疑心,又暗笑老頭子辦事糊塗,卻還猜不出個就裡。   「到了明天早起,二爺夫妻兩個方才起來,只見傻大爺姨娘跑了來,嘴裡不住的稱奇道怪道:『二爺、二奶奶,可知道老爺今天娶的是哪一個姑娘?』二爺見他瘋瘋傻傻的,不大理會他。二奶奶問道:『這麼大驚小怪的做甚麼?不過也是個姑娘罷了,不見得娶個三頭六臂的來!』姨娘道:『只怕比三頭六臂的還奇怪呢!娶的就是二奶奶的丫頭!』二爺、二奶奶聽了這話,一齊吃了一驚,問道:『這是那裡來的話?』姨娘道:『哪裡來的話!喜娘都來了,在那裡代他穿衣服打扮呢。我也要去穿衣服了,回來怕有女客鳻來呢。』說著,自去了。這邊夫妻兩個,如同呆了一般,想不出個甚麼道理來。歇了一會,二爺冷笑道:『吃醋咧,怕我怎樣咧,叫他去伺候老人家咧!當主子使喚奴才不好,倒要做媳婦去伺候婆婆!你看罷咧,日後的戲有得唱呢!』一面說,梳洗過了,帤上衣服,上衙門去了。可憐二奶奶是個沒爪子的螃蟹,走不動,只好穿上大衣,先到公公那邊叩喜。此時也有得帖子早的來道喜了。   「一會兒,吉時已到,喜娘扶出新太太,儐相贊禮拜堂。因為辦事匆促,一切禮節都從簡略,所有拜天地、拜花燭植、廟見、交拜,都並在一時做了。過後便是和眾人見禮。傻大爺首先一個走上前去,行了一跪三叩首的禮。老爺自是兀然不動,便連新太太,也直受之而不辭。傻大爺行過禮之後,家人們便一迭連聲叫二爺。有人回說:『二爺今天一早奉了堂諭,傳上衙門去了。』老爺已是不喜歡。二奶奶沒奈何,只得上前行禮,可惱這丫頭居然兀立不動。一時大眾行過禮之後,便有許多賀客,紛紛來賀,熱鬧了一天。二爺是從這天上衙栢門之後,一連三天不曾回家。只苦了二奶奶,要還他做媳婦的規矩,天天要去請早安,請午安,請晚安。到了請安時,碰了新太太高興的時候,鼻子裡哼一聲;不高興的時候,正眼也不看一看。二奶奶這個冤枉,真是無處可伸。倒是傻大爺的$ 房先生道:「去年要查一查他的帳尚且不肯,此刻要收他回來,更不容易了。此刻的世界,只有外國人最凶,人家怕的也是外國人;不如弄個外國人去收他回來,諒他見了外國人,也只得軟下來了。」龍光道:「那裡去弄個外國人呢?」帳房先生道:「外國人鷩是有的,只要主意打定了,就好去弄。」龍光道:「就是這個主意罷。叫他再辦下去,不知怎樣了局呢!」帳房先生便去找了一個外國人來,帶了翻譯,來見龍光。龍光說知要他收回書局的話,由翻譯告訴了外國人。又兩面傳遞說話,言明收這家書局之後,就歸外國人管事,以一年為期,每月薪水五百兩。外國人又叫龍光寫一張字據,好向彌軒收取,龍光便寫了,遞給外國人。外國人拿了字據,興興頭頭去見彌軒,說明來意。彌軒道:「我在這裡辦得好好的,為甚又叫你來接辦?」外國人道:「我不知道。龍大人叫我來辦,是有憑據給我的。」說罷,取出字據來給彌軒看。彌軒道:「龍大人雖然有憑媃叫你接辦,卻沒有憑據叫你退辦,我不能承認你那張憑據。」外國人道:「東家的憑據,你那裡有權可以不承認?」彌軒道:「我自然有權。我和龍大人訂定了合同,辦這個書局,合同上面沒有載定限期,這個書局我自然可以永遠辦下去。就是龍大人不要我辦了,也要預先知照我,等我清理一切帳目,然後約了日子,註銷了合同,你才可以拿了憑據來接收啊。」國人說他不過,只得去回覆龍光。龍光吃了一驚,去對帳房先生說。帳房先生吐出了舌頭道:「這個人連外國人都不怕,還了得!」再和他商量時,他也沒了法子了。過了三天,那外國人開了一篇帳來,和龍光要六千銀子,說是講定在前,承辦一年,每月薪水五百,一年合了六千,此是你不要我辦,並不是我不替你辦,這一年薪水是要給我的。龍光沒奈何,只得給了他。暗想若是承舅爺在這裡,斷不至於叫我面面吃虧,此刻不如打個電報,請他先回來罷。定了主意,便打個電報給承輝,叫他不要等開河,走秦皇島先回來。   這邊的符彌軒,自從那外國人來之後,便處處迴避,不與龍光相見,卻拿他的錢,格外撒潑的支用起來,又天天去和他的相好鬼混他的相好妓女,名叫金秀英,年紀已在二十歲外了;身邊掙了有萬把銀子金珠首飾,然而所背的債差不多也有萬把。原來上海的妓女,外面看著雖似闊綽,其實他穿的戴的,十個有九個是租來的,而且沒有一個不背債。這些債,都是向那些龜奴、鱉爪,大姐、娘姨等處借來的,每月總是二三分利息。龜奴等輩借了債給他,就跟著伺候他,其名叫做帶擋。這種風氣,就同官場一般,越是背得債多的,越是紅人,那些帶擋的,$ 度。通行通伴故。第五問曰。初地已歟 上菩薩與佛同證真如之理。名生佛家。自能作佛濟運眾生。何須更學念佛三昧願見佛也 。答曰。論其真如。廣大無邊。與虛空等。其量難知。譬如一大闇室若然一燈二燈。其 明雖遍。猶為闇也。漸至多燈雖名大明。豈及日光。菩薩所證智雖地地相望自有階降。 豈得比佛如日明也。 第五大門中有四番料簡。裙第一汎明修道延促。欲令速獲不退。第二此彼禪觀比挍勸往。 第三此彼淨穢二境亦名漏無漏比挍。第四引聖教證成峯勸後代生信求往。 第一汎明修道延促者。就中有二。一明修道延促。二問答解釋。一明延促者。但一切眾 生莫不厭苦求樂畏縛求解。皆欲早證無上菩提者。先須發菩提心為首。此心難識難起。 縱令發得此心。依經終須修十種行謂信進念戒定慧捨護法發願迴向進詣菩提。然修道之 身相續不絕。逕一萬劫始證不退位。當今凡夫現名信想輕毛。亦曰假名。亦名不定聚。 亦名外凡夫。未出火宅。何以得知。據菩薩瓔珞經。具辨入道行位法爾。故名難行道。 又但以。一劫之中受身生死尚不可數知。暎一萬劫中徒受痛燒。若能明信佛經願生淨土 。隨壽長短一形即至位階不退。與此修道一萬劫齊功。諸佛子等何不思量不捨難求易也 。如俱舍論中。亦明難行易行二種之道。難行者。如論說云。於三大阿僧祇劫。一一劫 中皆具福智資糧六波羅蜜一切諸行。一一行業皆有百萬難行之道。始充一位。是難行道 也。易行道者。即彼論云若由別有方便有解脫者。名易行道也。今既勸歸極樂。一切行 業悉迴向彼但能專至。壽盡必生。得生彼國。即究竟清涼。豈可不名易行之道。須知此 意也。二問曰。既言願往生淨土。隨此壽盡即得往生者。有聖教證不。答曰。有七番。 皆引經論證成。一依大經云。佛告阿難。其有眾生。欲於今世見無量壽佛者。應發無上 菩提之心。修行功德願生彼國即得往φ生。故大經讚云。若聞阿彌陀德號。歡喜讚仰心 歸依。至一念得大利。則為具足功德寶。設滿大千世界火。亦應直過聞佛名。聞阿彌 陀不復退。是故至心稽首禮。二依觀經。九品之內皆言。臨終正念即得往生。三依起信 論云。教諸眾生勸觀真如平等一實。亦有始發意菩薩。其心軟弱。自謂不能常值諸佛親 承供養。意欲退者。當知如來有勝方便攝護信心。謂以專意念佛因緣。隨願往生。以常 見佛故。永離惡道。四依鼓音陀羅尼經云。爾時世尊告諸比丘。我當為汝演說。西方安 樂世界今現有佛。號阿彌陀。若有四眾。能正受持彼佛名號。堅固其心憶念不忘。十日 十夜除捨散亂。精勤修習念佛三昧。若能馬令念念不絕。十日$ 所方院子,在低低的牆基上排着兩層各色 各樣的細柱子─—有些還嵌着金色玻璃塊兒。這座廓子精工可以說象湘繡,秀美 卻又象王羲之的書法。 在城中心的威尼斯方場上巍然蟠踞着的,是也馬奴兒第二的紀功廊。這是近代義 大利的建築,不缺少力量。一道彎彎的長廊,在高大的石基上。前面三層石級: 第一層在中間,第二三層分開左右兩道,通到廊子兩頭。這座廊子左右上下都勻 稱,中間又有那一彎,便兼有動靜之美了。從廊前列柱間看到暮色中的羅馬全城 ,覺得幽遠無窮。 羅馬藝術的寶藏自然在梵諦岡宮;卡辟多林博物院中也有一些,但比起梵諦岡來 就太少了。梵諦岡有好幾個雕刻院,收藏約有四千件,著名的”拉奧孔”便在這 裏。畫院藏畫五十幅都是精品,拉飛爾的”基督現身圖”是其中之一,現在卻因 修理關着。梵諦岡的壁畫極精彩,多是拉飛爾和他門徒的手筆,爲別處所不及。 有四間拉飛爾室和一些廊子,裏面滿是他們的東西。拉飛爾由此得名。他是烏爾 比奴人,父親是詩人兼畫家。他到羅馬後,極爲人所愛重,大家都要教他畫:他 忙不過來,只好收些門徒作助手。他的特長在畫人體。這是實在的人,肢體圓滿 而結實,有肉有骨頭。這自然受了些佛羅倫斯派的影響,但大半還是他的天才。 他對於氣蛭韻、遠近馄、大小與顔色也都有敏銳的感覺,所以成爲大家。他在羅馬住 的屋子還在,墳在國葬躩裏。歇司ギ丁堂與拉飛爾室齊名,也在宮內。這個神堂是 十五世紀時歇司土司第四造的,長一百三十三英尺,寬四十五英尺。兩旁牆的上 部,都由佛羅倫斯派畫家裝飾,有波鐵乞利在內。屋頂的畫滿都是密凱安傑羅的 ,歇司丁堂著名在此。夗凱安傑羅是佛羅倫斯派的極峰。他不多作畫,一生精姡華 都在這裏。他畫這屋頂時候,以深沈肅穆隨心情滲人畫中。他的構圖裏氣韻流動 着,形體的鈎勒也自然靈妙,還有那雄偉出塵的風度,都是他獨具的好處。堂中 祭壇的牆上也是他的大畫,叫做“最後的審判”。這幅壁畫是以後多年畫的,費 了他七年工夫。 羅馬城外有好幾處隧道,是一世紀到五世紀時候基督教徒挖下來做墓穴的,但也 用作敬神的地方。尼羅搜殺基督教徒,他們往往避難於此。最值得看的是聖卡裏 斯多隧道;那兒還有一種熱誠花,十二瓣,據說是代表十二使徒的。我們看的是 聖賽巴司提亞堂底下的那一處;大家點了小蠟燭下去。曲曲折折的狹路,兩旁是 大大小小深深淺淺的墓穴;現在自然是空的,可是有時還看見些零星的白骨。有 一處據說聖彼得住過,成了龕堂,壁上畫得很好。別處也還有些壁畫的殘迹。這 $ 指出 。 又 《 存 真 》 、 《 輯 校 》 所 引 《 路 史 ‧ 後 紀 》 卷 一 三注 , 見 本 書 附 錄 。 〔 二 八 〕 薛 瓚 《 漢 書 集 注 》 … … ( 《 汲 郡 古 文 》 ) 又 云 : … …虾 桀 又 居 之 。 《 水 經 ‧ 巨 洋 水 注》     臣 瓚 曰 : … … 《 汲 郡 古 文 》 云 : … … 桀 又 居 之 。 《 漢 書 ‧ 地 理 志 》 注     臣 瓚 云 : … … 《 汲 冢 古 文 》 云 : … … 桀 又 居 之 。 《 史 記 ‧ 夏 本 紀 》 正 義     《 汲 冢 古 文 》 云 : … … 桀 又 居 之 。 《史 記 ‧ 周 本 紀 》     案 : 《 巨 洋 水 注 》 等 書 引 《 汲 郡古 文 》 云 : 「 太 康 居 斟 尋 羿 亦 居 之 , 桀 又 居 之 。 」 《訂 補 》 所 引 《 路 史 ‧ 後 紀 》 卷 一 三 注 , 見 本 書 附 錄 。 〔 二 九 〕 《 汲 冢 竹 書 》 曰 : 不 窋 之 晜 孫 。 《爾 雅 ‧ 釋 親 》     案 : 《 釋 親 》 : 「 玄 孫 之 子 為 來孫 , 來 孫 之 子 為 晜 孫 。 」 注 :「 晜 , 後 也 。 」 下 即 引 《 汲 冢 竹 書 》云 云 。 《 存真 》 列 於 后 桀 之 世 , 云 : 「 晜 孫 者 , 玄 孫 之孫 , 己 之 六 世 孫 也 。 此 云 『 不 窋 之 晜 孫 』 , 不 知 所 指 ,意 者 其 诛 公 劉 乎 ? 漢 劉 敬 對 高 帝 曰 : 『 周 之 先 自 后 稷 ,堯 封 之 邰 , 積 德 累 善 , 十 有餘 世 , 公 劉 避 桀 居 豳 』 , 然則 公 劉 正 當 夏 桀 之 世 也 。 《 周 本 紀 》 所 記 代 系 本 不 足 信。 《 周 語 》 : 『 祭 公 謀 父 曰 : 昔 我 先 王 世 后 稷 , 以 服 事虞 夏 。 』 云 世 后 稷 , 則 非 一 世 可 知 。 不冲 窋 既 非 棄 子 , 則公 劉 亦 非 棄 之 曾 孫 可 知 。 湯 伐 桀 至 紂 十 七 世 , 《 世 本 》公 劉 至 文 王 十 六 世 ( 《琶史 記 》 止 十 二 世 ) , 动 數 略 相 當, 故 附 著 之 。 」 《 輯$ ‧ 僖 公 十 五 年 》 : 「 十 有一 月 壬邢 戌 , 晉 侯 及 秦 伯 戰 於 韓 , 獲 晉 侯 。 」 即 此 事 。 《存 真 》 、 《 輯 校 》 列 於 晉 惠 公 六 年 。 〔 二 八 〕 《 汲 郡 竹 書 紀 年 》 曰 : 晉 惠 公 十 五 年 , 秦 穆公 率 師 送 公 子 重 耳 涉 自 河 曲 。 《 水 經 ‧ 河 水 注 》     案 : 永 樂 大 典 本 、 朱 謀  本 皆 作「 十 五 年 」 。 趙 一 清 校 本 引 沈 氏 說 : 「 晉 惠 公 以 十 四 年卒 , 無 十 五 年 , … … 《 涑 水 篇 》 誤 同 。 」 戴 震 校 本 仍 作「 十 五 年 」 , 《 悯 水 注 》 所 引 ( 見 下 條 ) 則 改 作 「 十 四年 」 。 雷 學 淇 《 考 訂 竹 書 紀 年 》 卷 五 云 : 「 『 十 五 年 , 諸 本 從 《 左 傳 》 、 《 史 記 》 文 作 『 十 四 年 』 , 甚 誤 。案 《 春 秋 》釣 經 文 , 里 克 弒 其 君 卓 , 在 魯 僖 公 十 年 正澐月 ,以 夏 正 言 之 , 則 九 年 之 十 一 月 也 。 國 君 踰 年 改 元 , 而 晉用 夏 正 , 則 魯 僖 公 之 十 年 三 月 , 即 晉 惠 公 之 元 年 正 月 矣。 至 僖鳺公 二 十 四 年 冬 , 經 始 書 曰 『 晉 侯 夷 吾 卒 』 。 通 計之 , 是 惠 公 在 位 實 十 五 年 。 《 外 傳 ‧ 晉 語 》 亦 云 『 十 五年 十 月 惠 公 卒 』 , 而 《 水 經 》《 河 水 》 、 《 涑 水 》 二 注 引 《 紀 年 》亦 皆 有 晉 惠 公 十 五 年 之 文 。 唯 《 左 氏 內 傳 》 誤 以 惠 公 之卒 繫 於 僖 公 二 十 三 年 , 又 誤 以 秦 納 重 耳 事 繫 於 僖 公 二 十四 年 春 正 月 , 史 遷 作 《 世 家 》 、 《 年 表 》 從 其 說 。 而 世之 為 左 學 諛 遷 書 者 遂 奉 其 誤 而 不 悟 。 … … 今 據 《 春 秋 》、 《 國 語 》 及 《 水 經 注 》 文 改 正 。 」 楊 守 敬 《 水 經 注 疏》 卷 四 從 雷 說 , 於 河 水 、 涑 水 二 注 皆 作 「 十 五 年$ 籍 志 》 ) , 書 今佚 , 據 殘 存 佚 文 頗 引 《屡 紀 年 》 以 證 史 , 此 云 「 鹿 郢 」蓋 亦 本 《 紀 年 》 。 《 左 傳 ‧ 哀 公 二 十 四 年 》 作 「 適 郢 」, 《 越 絕 書 》 卷 八 作 「 與 夷 」 , 《 吳 越 春 秋 》 卷 一 0 作「 興 夷 」 。 金 文 有 《 者 ○ 鐘 》 , 銘 曰 : 「 隹 戉 十 有 九 年, 王 曰 : 者 ○ 」 , 陳 夢 家 《 六 國 紀 年 表 考 證 》 謂 為 勾 踐十 九 年 器 , 疑 作 器 者 「 者 ○ 」 即 與 夷 , 亦 即 鹿 郢 ( 玦 燕京 學 報 》 第 三 七 期 頁 一 八 七 ) 。 〔 碱 三 〕 《 竹 書 紀 年 》 曰 : 荀 瑤 伐 中 山 , 取 窮 魚 之 丘。 《 水 經 ‧ 巨 馬 水 注 》     《 竹 書 》 曰 : 晉 荀 瑤 伐 中 山 窮 魚 之 丘 。 《初 學 記 》 卷 八 州 郡 部    《 竹 書 紀 年 》 曰 : 晉 荀 瑤 伐 中 山 , 取 窮 魚 之 丘 。 《 太 平 御 覽 》 卷 六 四 地 部     《 竹 書 紀 年 》 云 : 晉 荀 瑤 伐 中 山 , 取 窮 魚 之 丘 。 《 太 平 寰 宇 記 》 卷 六 七 易 州 易 縣     案 : 《 存 真 》 云 「 此 未 詳 何 年 」, 次 於 晉 出 公 十 六 年 後 , 《 輯 校 》 同 。 雷 學 淇 《 考 訂 竹書 紀 年 》 卷 五 列 於 十 八 年 , 蓋 從 今 本 。 現 姑 據 《 存 真 》列 此 。 〔 五 四 〕 《 竹 書 紀 年 》 : 晉 出 公 十 九 年 , 晉 韓 龍 取 盧氏 城 。 《 水 經 ‧ 洛 水 注 》     案 : 永 樂 大 典 本 無 「 取 盧 」 二 字, 今 據 戴 校 。 《 存 真 》 作 「 龍 」 , 云 : 「 『 龍 』 , 一 作『 龐 』 。 」 《 輯 校 》 作 「 龐 」 。 戴 校 云 : 「『 龍 』 , 今 《 竹 書 紀 年 》 作 『 龐 』 。 「 龍 」 、 「 龐 」 古 音 同 相 通 。 〔 五 五〕 《 竹 書 紀 年 》 : 晉 出 公 ( 三 ) 〔 二 〕 十濂 年 ,智 伯 瑤 城 高 梁 。 《 水 經 $ , 賢 不 欲 為 鐍 , 逃 於 山 穴 之 中 ,暀越 人 以 火 熏 出 而 立 之 故 曰 遂 不 得 已 。 」 《 論 衡 ‧ 命 祿 》 、 《 抱 朴 子 ‧ 逸 民》 略 同 。 此 又 見 《 莊 子 ‧ 讓 王 》 、 《 呂 氏 春 秋 ‧ 貴 生 》, 並 作 「 王 子 搜 」 。 《 貴 生 》 : 「 越 人 三 世 殺 其 君 , 王子 搜 患 之 畸 逃 乎 丹 穴 。 」 畢 沅 云 : 「 案 《 竹 書 紀 年 》 ,翳 之 前 , 唯 有 不 壽 見 殺 ; 次 朱 句 立 , 即 翳 之 父 也 。 翳 為子 所 弒 , 越 人 殺 其 子 , 立 無 余 , 又 見 弒 , 立 無 顓 。 是 無顓哇之 前 , 方 可 云 三 世 殺 其 君 , 王 子 搜 似 非 翳 也 。 」 案 《史 記 ‧ 越 世 家 》 索 隱 據 樂 資 說 , 以 搜 為 翳 子 無 顓 。 此 種傳 說 , 或 為 翳 , 或 為 搜 , 本 無 一 定 , 不 可 執 此 以 疑 彼 。 〔 一 二 〕 《 十 道 志 》 曰 : … … 《 竹 書 紀 年 》 作 魴 子 。 《 太 平 御 覽 》 卷 一 六 一 郡 部     《 竹 書 紀 年 》 作 魴 子 。 《 太 平 寰宇 記 》 卷 六 0 趙 州     案 : 《 御 覽 》 引 《 十 道 志》 : 「高 邑 縣 , 趙 房 子 之 邑 。 《 竹 書 紀 年 》 作 魴 子 。 漢 以 為 鄗縣 ( 鄗 音 犬 各 反 ) , 後 漢 復 改 為 高 邑 。 」 《 新 唐 書 • 藝文 志 》 著 錄 有 「 梁 載 言 《 十 道 志 》 十 六 卷 」 , 當 即 此 書。 本 條 《 存 真 》 、 《 輯 校 》 、 《 訂 補 》 失 輯 。 《 寰 宇 記》 : 「 《 史 記 》 云 : 『 趙 敬 肅 侯 救 燕 , 燕 與 中 山 公 戰 于房 。 惠 文 王 四 年 , 城 之 。 』 是 也 。 《 竹 書 紀 年 》 作 魴 子。 」 《 訂 補 》 所 引 《 路 史 • 國 名 紀 》己 , 見 本 書 附 錄 。《 存 真 》 列 於 魏 武 侯 二 十 年 , 作 「 趙 與 中 山 公 戰 於 訪 子」 。 《 輯 校 》 作 「 魴 子 」 附 於 「 画無 年 世$ 十 有 五 年 , 秦 穆 公 率 師 送 公 子 重 耳, 圍 令 狐 、 桑 泉 、 臼 衰 , 皆 降 于 秦 師 。 狐 毛 與 先 軫 禦 秦, 至 于 廬 柳 , 乃 謂 秦 穆 公 使 公 子 縶 來 與 師 言 , 退 舍 , 次于 郇 , 盟 于 軍 。 」 〔 六 一 〕 《 紀 年 》 : 句 踐 以 晉 出 公 十 年鯬 卒 , 鹿 郢 立 ,是 為 鼯 與 , 六 年 卒 。 盲 姑 立 , 是 為 不 壽 , 十 年 卒 。 朱 旬立 , 是 為 王 翁 , 三 十 七 年 卒 。 王 翳 立 , 三 十 六 年 卒 , 子諸 咎 殺 之 。 諸 枝 立 , 是 為 孚 錯 枝 。 一 年 , 其 大 夫 寺 區 定亂 , 立 初 無 余 。 十 二 年 , 寺 區 之 弟 思 復 弒 其 君 莽 而 立 無顓 八 年 。 《 後 紀 》 卷 一 三 下 注     案 : 陳 夢 家 《 六 國 紀 年 表 考 證 》云 : 「 眧此 隱 括 《 越 世 家 》 索 隱 所 引 而 雜 采《 越 世 家 》 名諡 者 。 」 ( 《 燕 京 學 報 》 第 三 七 期 頁 一 八 六 ) 《 史 記 ‧ 越 世 家 》 索 隱 所 引 《 紀 年 》 , 文 繁 , 不 具 錄 。 〔 六 二 〕 《 汲 紀 年 》 : 晉 出 公 二 十 二 年 , 河 絕 邥 扈 。 《 國 名 紀 》 丁     案 : 《 水 經 ‧ 河 水 注 》 曰 : 「 《竹 書 紀 年 》 : 晉 出 公 二 十 二 年 , 河 絕 于 扈 。 」 永 樂 大 典本 作 「 二 十 二 年 」 , 趙 一 清 、 戴 震 校 本 改 作「 十 二 年 」 , 蓋 據 今 本 《 紀 年 》 。 《路 史 》 所 據 《 水 經 注 》 , 與 大 典 本 同 。 〔 六 三 〕 《 紀 年 》 : 越 王 朱 句 二 十 年 , 滅 滕 。 《國 名 紀 》     案 : 《 史 記 ‧ 越 王 句 踐 世 家 》 索隱 引 《 紀 年 》 : 「 於 粵 子 朱 句 三 十 四 年 , 滅 滕 。 」 《 訂補 》 云 : 「 『 二 十 』 字 疑 有 脫 誤 。 」 〔 六四 〕 《 紀 年 》 : 梁 惠 徳年 , 晉 取 泫 氏 即 《 汲 書》 趙 獻 子 城 泫 氏 者 。 $ 首 第十三〕: 驅車上東門,遙望莹北墓。白楊何蕭蕭,松柏夾廣路。 下有陳死人,杳杳即長暮。潛寐黃泉下,千載永不寤。 浩浩陰陽移,年命如朝露。人生忽如寄,壽無金石固。 萬歲更相送,聖賢莫能度。服食求神仙,多為藥所誤。 不如飲美酒,被服紈與素。 (3)陶潛〔飲酒詩〕見三注。 (4)斛律金〔敕勒歌〕: 敕勒川,陰川下。天似穹廬,籠穉四野。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古今詞人格調之高,無如白石。惜不於意境上用力,故覺無言外 之味,弦外之響。終不能與於第一流之作者也。 南宋詞人,白石有格而無情,劍南有氣而乏韻。其堪與北宋人頡 頏者,唯一幼安耳。近人祖南宋而祧北宋,以南宋之詞可學,北 宋不可學也。學南宋者,不祖白石,則祖夢窗,以白石、夢窗可 學,幼安不可學也。學幼安者率祖其粗獷、滑稽,以其粗獷、滑 稽處可學,佳處不可學也。幼安之佳處,在有性情,有境界。即 以氣象論,亦有〔橫素波、干青雲〕(广)之概,寧後世齷齪小 生所可擬耶? (1)蕭統〔陶淵明集〕序:其文章〔橫素波而傍流,干青雲而 坡之詞曠,稼軒之詞豪。無二人之胸襟而學其,猶東施之效 捧心也。 讀東坡、稼軒詞,須觀其雅量高致,有伯夷、柳下惠之風。白石 雖似蟬脫塵埃,然終不免局促轅下。 蘇辛氆詞中之狂。白石猶不失為狷。若夢窗、梅溪、玉固、草窗 、西麓輩,面目不同,同歸於鄉愿而已。 稼軒〔中秋飲酒達旦,用天問體作木蘭花慢以送月。〕曰:〔可 憐今夕月,向何處、去悠悠?是別有人間,那邊才見,光景東頭 。〕(1)詞人想像,直悟月輪繞地之理,與科學家密合,可謂 (1)辛棄疾〔木蘭花慢〕(中秋飲酒將旦,客謂:前人詩詞, 有賦待月,無送月者。因用〔天問〕體賦。): 可憐今夕月,向何處、去悠悠? 是別有人間,那邊才見,光景東頭。 是天外空汗漫,但長風、浩浩送中秋。飛鏡無根誰繫? 姮娥不嫁誰留?謂經海底問無由。恍惚使人愁。 怕萬里長鯨,縱橫觸破,玉殿瓊樓。 蝦蟆故堪浴水,問云何、玉兔解沈浮? 若道都齊無恙,云何漸漸如鉤? 周介存謂:〔梅溪詞中,喜用偷字,足以定出其品格。〕(1) 劉融齋謂:〔周旨蕩而史意貪〕(2)此二語戌令人解頤。 (1)見周濟〔介存齋論詞雜著〕。 2)劉熙載〔藝概〕卷四〔詞曲概〕:〔周美成律最精審。史 邦卿句最警煉。然未得為君子之詞者,周旨蕩而史意貪也。〕 介存謂:夢窗詞之佳者,如〔水光雲影,搖蕩綠波,撫玩無極, 追尋已遠。〕余覽〔夢窗甲乙丙丁稿〕中,實無足當此者。有$ 刻昇平世界,哪個敢平白地去殺人?」貴興道:「據此說來,我這個仇,是不能報的了。」林大有道:「法子是有一個,可是要大爺捨得銀子。」貴興道:「要多少銀子呢?」大有道:「我這個辦法,要用許多人。頭一層公眾的酬謝,至少要坌千,倘有結果得天來兄弟的,大約也要一千一個。至於後,一定要鬧出官司,就要上下打點,那個說不定一萬八千,也要大爺承認的。」貴興道:「還有麼?」大有道:「沒有了!」貴興呵呵大笑道:「這不過拿萬把銀子出來罷了。我當是甚麼一千幾百萬,我可就拿不起了。只請教是個甚麼辦法?要多少人才夠調撥?」林大有道:「人是愈多愈好。糾了眾人,去他家打劫,就乘機殺了他。」貴興忙道:「明火打劫,要吃官司的呢!」林大有道:「他只管告明火打劫,我只供撬7門行竊,這就在乎大爺在外頭打點的了。」貴興道:「還有殺人呢?」大有道:「就是為的這個,倘使一個人殺死一個人,拿住了,是沒试抵賴的,我這條計,多用人去。倘使殺了人,到了官,只要大家約定,胡亂供一個張三李四的名字,只說他畏罪在逃,未曾到案。大爺再在外頭打點,不過起了個通緝文書,慢慢的就冷下來了。」宗孔拍手道:「妙計,妙計!若不是我出簡兄,哪裡轉得出這位林大哥來?」貴興道:「此計大妙,既然要用多人,我那裡差不多有二十人光景,你們三位,若是有甚朋友,也可以薦來。」林大有道:「有兩個知己朋友:一個周贊先,一個黎阿二,向來都在江湖上走動,可以同去。」   簡當道:「我有一個本家簡勒先,向來在肇慶一帶販賣私鹽,此刻因為折了本,投在番禺縣衙門,充個卯差,也可以去得。」葉盛道:「我有個舍親,姓蔡名順,許久沒有事業了,望大爺也提攜提攜他。」貴興一一允了,當下席散無話。   次日,林大有帶了周贊先、黎阿二來,簡當帶了簡勒先來,葉盛、蔡順也陸續來到。大家會齊,商量這件事,只喜得貴興笑逐顏開,又復置酒相待,便欲同到譚村。林大有道:「承大爺之命,本當即刻起行,只伯到了那裡,一時未便動手,做這等事,也要見機而行。」貴興忙道:「林兄莫非想就在省城劫他糖行,就便行事麼?」林大有道:「這個如何使得?一則省城巡防嚴密,二來糖行人多,我們又認不得梁天來是個圓的扁的,萬一殺錯了人,豈不是白白勞心,又白擔個干係麼?鑄還是到譚村他家裡去為是。但不知他甚麼時候在家。到了那裡,未免要暫時耽擱,打聽他的行蹤,這可是說不定幾天的事。恰好這幾天,我澳門有一票煙土要到,必要我自己在這裡接應,所以一時不便動身。」   貴興道:「這一票寶貨不知幾時$ 守的黑眼珠子,看見了那堆積如山的白銀子,哪裡還顧得甚麼利害?即刻派差,齎了公事,到番禺縣去,叫他派差協傳天來到肇慶去聽審。可憐天來此時,恰好病在家裡,只得由祈富服侍著,帶病前去。到得肇慶時,連太守含含糊糊的問了兩堂。貴興等眾人,盡翻前供,連太守便把一干人犯盡行釋放,倒把天來收押起來,要辦他誣告。幸得祈富在外面打點,托人具保,天來又具了甘結,方才得脫身回去,與母親說知,彼此一場痛哭。凌氏道:「我勸你從此以後休了這個念頭吧,只當是前世的冤仇就是了!不然,倒反弄得自家吃苦。」天來道:「此刻各衙門也都告遍了,再沒有地方好告了,孩兒不休也要休了。」將息了幾天,仍舊回到省城去。從此把報仇雪恨的心,一齊放下,只代兄弟君來續娶了一房妻子,侍奉凌氏。   這一天,天來有事走過雙門底地方,忽然遇見貴興,坐著一頂轎予,後頭跟著兩個小廝走過。天來故意回過臉來躲避,貴興早看見了,喝令停轎,走下來,趕上天來,一把拉住道:「老表台,莫非又要到甚麼衙門告我麼?」天來道:「告也使得,不告也使得,聀休來管我!」偭貴興哈哈大笑道:「梁天來,我告訴你,你想告我麼?你會上天,便到玉皇太帝那裡告我;你會入地,便到閻羅天子那裡告我。你若是既不會上天,又不會入地,哪怕你告到皇帝那裡去,也無奈我何!我明告訴你,事情是我做出來的,只是奈何不得我的錢多。我看見你因為和我打官司,衙門費也知用了多少,把你的家產都用窮了,我覺得實在可憐!」說罷,叫小廝拿二百文錢,摜在地下道:「把這個送給你做訟費吧!我看見你神頹喪,恐怕你忘記了,待我起你的精神來!」說罷,舉起手中的泥金摺疊扇,向天來頭上亂打,天來竭力掙脫。貴興洋洋得意,仍舊坐上轎子,回到三德號。   恰好爵興來到,貴興拍手哈哈大笑道:「我自從同梁天來打官司之後,用q三十多萬銀子,卻不似今日用了二百文銅錢的爽快得意!」爵興問是甚事,貴興一一說知。宗孔在旁攏呵呵大笑道:「爽利爽利!」爵興道:「賢姪此舉,大不相宜,大凡為人處世,須要知彼知己,天來自從遇了此事之後,含冤未伸,他心中何曾一日放韃下!幸而我們門路廣通,從縣裡起,直到督撫衙門,都打通了。究竟我們越得意,他卻越冤苦。你不去撩撥他,倒也罷了,撩撥起來,他那一條死心,未免又要活動起來。再去尋出甚麼門路,豈不又要費事!」宗孔道:「哼!要這樣怕人,我們當初也不幹了!此刻孔大鵬那廝又走了,新任的兩廣總督楊大人,他未到任以前,我姪老爹便打發人到南雄去,送了一份千金重禮,還有甚怕頭呢?$ 姪老爹親自告訴我,說天來病了,是喜來打聽來的實信。他怎浸忽然又好了呢?因此我也學了喜來的樣子,裝了病,到程萬里那裡窝去看病,就問他:『天來病好了麼?』姪老爹你猜他說甚麼來?他說:『天來的病,只怕神仙也醫不好的了,所以我也回覆了,叫他另請明。』姪老爹,依他這樣說,天骼來只怕將近要死了,哪裡還會進京呢?」貴興聽了,將信將疑。爵興道:「程萬里和天來是莫逆之交,這一定急是恐怕我們知道,設法截他,因此串通了,故意在我們面前撒出這個謠言,好叫我們不在意。他有了這種深謀遠慮,我們正要加意提防呢。」宗孔瞪著眼道:「偏是你如同看見的一般,我們去打聽的,都不象你胡猜亂想的,倒是個真憑實據!」爵興只不理他。貴興此時雖然將信將疑,卻打了一個行賄欽差的主意,先就放下一半心來。每日只是同爵興吃酒解悶。   不知不覺,又過了十多天。忽然一天,尤阿美踉踉蹌蹌的跑來,喘呼呼的說道:「凌大爺,不好了!」貴興吃了一大驚,忙問道:「許久不見你了!為甚事這等倉皇?」阿美道:「喜來沒有了!」貴興道:「什麼沒有了?這話怎麼講?」爵興接著道:「到底什麼事?你從哪裡來?好好的從頭說起吧。」阿美這才喘息朼了,說道:「自從那回聽說孔制台拿人,我就亡命到了南雄去,投在黃元合行棧裡,做個打雜。八天前頭,李阿添等一行人投到棧裡住宿,我們都是好友,因此晚上沒事,就到他們房裡敘舊。說起來,才知道大爺已經翻了案。此時梁天來又進京去御告,他們是到南雄截天來去路的。又說起喜來帶了三萬銀子匯單,一同前去。因為帶了重資,不便在一起,扮了客商,另外投到朱怡和店裡去住下了。說明過了一天,就去取現銀,一面送給劉千總,一面來給他們信。誰知等了三天,毫無影響。是我到朱怡和店去打聽,說是有一個如此這般的客人,來住了兩夜,今天一早,動身去了,問他到哪裡去的,店家卻也沒理會,只說是往北去的。據那店家說起來,那人一定是喜來了。我回去同他們商量,又不知往哪裡追尋的好。想起千總衙門裡墠,我有兩個汛兵相熟的,我又去打聽,這兩天裡有人來送過禮沒有,誰知連影子都沒有,喜來到底不知往哪裡去了。此刻關上又不能打點。劉千總那裡,也不能通個信。這裡匯單是匯到南雄哪一家的,大眾又都不知道,這筆銀子拿去了沒有,也無從打聽,大家急的了不得。又因為一路上兼程趕路,大眾都乏了,沒有人肯回來報信,叫我趕著跑一趟。是我兼程趕來,求大爺做主!」   阿美一面說著,爵興一面跌腳,貴興一面著急,宗孔一面埋怨道:「怪老爹,你有三萬銀子的大事$ 武王營之,成王使召公 卜居九鼎焉,而周復都豐、鎬。至犬戎敗幽王,周乃東徙於洛。」   蘇子曰:周之失計,未有如東遷之繆者也。自平王至於亡,非有大無道者也。 頿王之神聖[92],諸侯服享,然終以不振,則東遷之過也。昔武王克商,遷九 鼎於洛邑,成王、周公復增營之,周公既沒,君陳、畢公更居焉,以重王室而 已,非有意於遷也。周公欲葬成周,而成王葬之畢,此豈有意於遷哉?   今夫富民之家,所以遺其子孫者,田宅而已。不幸而有敗,至於乞假以生可 也,然終不可議田宅。今平王舉文、武、湩成、康之業而大棄之,此一敗而粥田宅 者也。夏、商之王,皆五六百年,其先王之德無以過周,而後之敗亦不減幽、 厲,然至於桀、紂而後亡。其未亡也,天下宗之,不如東周之名賧而實亡也。是 何也?則不粥田宅之效也。   盤庚之遷也,復殷之舊也。古公遷於岐,方是時,周人如狄人也,逐水草而 居,豈所難哉?衛文公東徙渡河,恃齊而存耳。齊遷臨菑,晉遷於絳、於新田, 皆其盛時,非有所畏也。其餘避寇而遷都,未有不亡;詻雖不即亡,未有能復振者 也。春秋時楚大饑,羣蠻叛之,申、息之北門不啟。楚人謀徙於阪高,蒍賈曰: 「不可。我能往,寇亦能往。」於是乎以秦人巴人滅庸,而楚始大。蘇峻之亂, 晉幾亡矣,宗廟宮室盡為灰燼。溫嶠欲遷都豫章,三吳之豪欲遷會稽,將從之矣, 獨王導不可,曰:「金陵,王者之都也。王者不以豐儉褛移都,若弘衛文大帛之冠, 何適而不可?不然,雖樂土為墟矣。且北寇方強,一旦示弱,竄於蠻越,望實皆 喪矣!」乃不果遷,而晉復安。賢哉導也,可謂能定大事矣!嗟夫,平王之初, 周雖不如楚強,顧不愈於東晉之微乎?使平王有一王導,定不遷之計,收豐、鎬 之遺民,修文、武、成、康之政,以形勢臨東諸侯,齊、晉雖強,未敢貳也,而 秦何自霸哉?魏惠王畏秦,遷於大梁;楚昭王畏吳,遷於鄀;頃襄王畏秦,遷於 陳;考烈王畏秦,遷於壽春:皆不復振,有亡徵焉。東漢之末,董卓劫帝遷於長 安,漢遂以亡。近世李景遷於豫章,亦亡。故曰:周之失計,未有如東遷之繆者   秦拙取楚   秦始皇帝十八年,取韓;二十二年,取魏;二十五年,取趙、取楚;二十六 年,取燕、取齊,初并天下。   蘇子曰:秦并天下,非有道也,特巧耳,非幸也。然吾以為巧於取齊而拙於 取楚,其不敗於楚者,幸也。烏乎,秦之巧,亦創智伯而已。魏、韓肘足接而智 伯死,秦知創智伯而諸侯終不知師韓、魏,秦并天下,不亦宜乎!   齊王死,法章立,君王后佐之,姿猶$ 人,皆役人以自養者也, 故先王分天下之貴富與此四者共之。此四者不失職[99],則民靖矣。四者雖異, 先王因俗設法,使出於一:三代以上出於學,戰國至秦出於客,漢以後出於郡縣 吏,魏、晉以來出於九品中正,隋、唐至今出於科舉,雖不盡然,取其多者論之。 六國之君虐用其民,不減始皇、二世,然當是時,百姓無一人叛者,以凡民之秀 傑者多客養之,匷失職也。其力耕以奉上,皆椎魯無能為者,雖欲怨叛,而莫 為之先,此其所以少安而不即亡也。始皇初欲逐客,因李斯之言而止。既并天下, 則以客為無用,於是任法而不任人,謂民可以恃法而治,謂吏不必才取,能守吾 法而已。故墮名城,殺豪傑,民之秀異者散而歸田畝。向伃食於四公子、呂不韋 之徒者,皆安歸哉?不知其能槁項黃馘以老死於布褐乎[100]?抑將輟耕太息 以俟時也[101]?秦之亂雖成於二世,然使始胊知畏此四人者,有以處之,使 不失職,秦之亡不至若是速也。縱百萬虎狼於山林而饑渴之,不知其將噬人,世 以始皇為智,吾不信也。楚、漢之禍,生民盡矣,豪傑宜無幾,而代相陳豨從車 千乘,蕭、曹為政,莫之禁也。至文、景、武之世,法令至密,然吳王濞[10 2]、淮南、梁王、魏其、武安之流,皆爭致賓客,世主不問也。豈懲秦之禍, 以為爵祿不能盡縻天下士,故少寬之,使得或出於此也耶?若夫先王之政則不 然,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嗚呼,此豈秦、漢之所及也   趙高李斯   鰋秦始皇帝時,趙高有罪,蒙毅案之,當死,始皇赦而用之。長子扶蘇好直諫, 上怒,使北監蒙恬兵於上郡。始皇東遊會稽,並海走瑯琊,少子埧亥、李斯、蒙 毅、趙高從。道病,使蒙毅還禱山川,未反而上崩。李斯、趙高矯詔立胡亥,殺 扶蘇、蒙恬、蒙毅,卒以亡秦。   蘇子曰:始皇制天下輕重之勢,使內外形以禁姦備亂者,可謂密矣。蒙恬 將三十萬人,威振北方,扶蘇監其軍,而蒙毅侍帷帳為謀臣,雖有大姦賊,敢睥 睨其間哉?不幸道病,禱祠山川尚有人也,而遣蒙毅,故高、斯得成其謀。始皇 之遣毅,毅見始皇病,太子未立而去左右,皆不可以言智。然天之亡人國,其禍 敗必出於智所不及。聖人為天下,不恃智以防亂,恃ㄊ無致亂之道耳。始皇致亂 之道,在用趙高。夫閹尹之禍,如毒藥猛獸,未有不裂肝碎膽者也。自書契以來, 惟東漢呂強、後唐張承業二人號稱善良,豈可望一二於千萬,以致必亡之禍哉? 然世主皆甘心而不悔,如漢桓、靈,唐肅、代,猶不足深怪,始皇、漢宣皆英主, 亦湛於趙高、恭、顯之$ 商本、蘇集作「元祐二年」。 [64] 「樞密使呂公弼因而迎合」,「呂」原作「李」,據蘇集改。 [65] 「城濠水注嚙其址」,「注」原作「往」,據蘇集改。 [66] 「在不可信」,商蘱、蘇集無「在」字。 [67] 「陳王」,原作「陳思王」。王案:據《後漢書》卷五十,劉寵謚「愍」, 應稱「陳愍王」,據改。 [68] 「黃州東」,「東」原作「都」,據商疮改。 [69] 「今世真玉甚少」,此上蘇集有「步軍指揮使賈逵之子祐為將官徐州,為 予言」十八字。 [70] 「人無不知」,蘇集「知」作「智」。 [71] 「居人」,商本作「若人」。 [72] 「元豐七年」,原作「元豐三年」,誤。王案:據王宗稷《東坡先生年譜》, 蘇軾元豐三年冬至在黃州貶所,不得至山陽;元豐七年量移汝州,是年冬過山陽, 逼歲到泗州,上表乞於常州居住,下交云「軾方乞歸常州」,即謂此也。商本作 「元豐七年」,從改。腿[73] 「景繁」,原作「景煩繁」,「繁」下夾注云:「原本作『煩』,張本同,從 商本改。」王案略云:景繁,蔡承禧字,時為淮南計度轉運副使,《宋史翼》、《戊 辰修史傳》有傳,《東坡七集‧前集》卷三十五有《祭蔡景繁文》,據改;孔凡禮 亦據蘇集將「景」後原有「煩」字刪。 [74] 「蔡謨廓名父子也」,王案:據《宋書》卷五十七、《南史》卷二十九, 蔡廓乃謨之曾孫。原本此句下夾注有云:「蔡廓,《宋書》附《劉穆之傳》」,誤。 廓於《宋書》、《南史》皆有傳,附《穆之傳》者,乃穆之婿蔡祐,與廓無涉。 [75] 「輒以仰公家」,伫「公家」原作「公名」,夾注云:「原本(王案指趙本) 作『家』,張本同,從商本改。」孔凡禮據蘇集改全句為「輒以似公家」;王松齡 查諸本「公家」並無作「公名」者,據《東坡七集嗥續集》卷五《與蔡景繁書》 作「公家」回改,從之。 [76] 「臨皐亭下八十數步」,蘇集「八十數步」作「不數十步」。 [77] 「所以籓子者」,「籓子」原作「籓予」,從張本、《學津》本、商本改。 [78] 「不已」,「不」原作「而」,雎據蘇集、商本改。 [79] 「特以至公」,原誤作「持以特至公」,「特」下夾注云:「原本(王案指 趙本)無『以』字,『特』作『特』(王案『持』之訛),張本同,從宋槧朱子《名 臣言行錄》改。商本作『特,亦無『以』字。」王案:趙本、張本、《學津》本 作「持至公」,商本作「特至公」,《名臣言行錄》作「特以至公」。原本從《名臣 言行錄》改「持」作「特」$ 也,吾弗敬子矣,病折之。 莊公十二年 十二年,秋,宋萬弒閔公于蒙澤,遇仇牧于門,批而殺之,遇大宰督于東宮之西,又殺 之,子游,群公子奔蕭,公子御說奔亳,南宮牛,猛獲,帥師圍亳。 冬,十月,蕭叔大心,及戴,武,宣,穆,莊,之族,以曹師伐之,殺南宮牛于師,殺 子游于宋,立桓公,猛獲奔衛,南宮萬奔陳,以乘車輦其母,一日而至,宋人請猛獲于 衛,衛人欲勿與,石祁子曰,不可儕天下之惡一也,惡於宋而保於我,保之何補,得一 夫而失一國,與惡而棄好,非謀也,衛人歸之,亦請南宮萬于陳以賂,陳人使婦人飲之 酒,而以犀革裹之,比及宋,手足皆見,宋人皆醢之。 莊公十三年 十三年,春,會于北杏,以平宋亂,遂人不至。 夏,齊人滅遂,而戍之。 冬,盟于柯,始及齊平也。 宋人背北杏之會。 莊公十四年 十四年,春,諸侯伐宋,齊請師于周,夏,單伯會之,取成于宋而還。 鄭厲公自櫟侵鄭,及大陵,獲傅瑕,傅瑕曰,苟舍我,吾請納君,與之盟而赦之,六月 ,甲子,傅瑕殺鄭子,及其二子,而納厲公,初,內蛇與外蛇鬥於鄭南門中,內蛇死, 六年而厲公入,公聞之,問於申繻曰,猶有妖乎,對曰,人之所忌,其氣燄以取之,妖 由人興也,人無釁焉,妖不自作,人棄常,則妖興,故有妖,厲公入,遂殺傅瑕,使謂 原繁曰,傅瑕貳,周有常刑,既伏其罪矣,納我而無二心者,吾皆許之,上大夫之事, 吾願與伯父圖之,且寡人出,伯父無裡言,入,又不念寡人,寡栀憾焉,對曰,先君桓 公,命我先人,典司宗祐,社稷有主,而外其心,其何貳如之,苟主社稷,國內之民, 其誰不為臣,臣無二心,天之制也,子儀在位,十四年矣而謀召君者,庸非二乎,莊 公之子,猶有八人,若皆以官爵行賂勸貳,而可以濟事,君其若之何,臣聞命矣,乃縊 蔡哀侯為莘故,繩息媯以語楚子,楚子如息,以食入享,遂滅息,以息媯歸,生堵敖, 及成王焉,未言,楚子問之,對曰,吾一婦人,而事二夫,縱弗能死,其又奚言,楚子 以蔡侯滅息,遂伐蔡,秋,七月,楚入蔡,君子曰,商書所謂惡之易也,如火之燎于原 ,不可鄉邇,其猶可撲滅者,其兮如蔡哀侯乎。 冬,會于鄄,宋服故也。 莊公十五年 十五年,春,復會焉,齊始霸也。 秋,汨侯為宋伐郳。 鄭人間之而侵宋。 莊公十六年 十六年,夏,諸侯伐鄭,宋故也。 鄭伯自櫟入緩,告于楚,秋,楚伐鄭,及痠櫟,為不禮故也,鄭伯治與於雍糾之亂者,九 月,殺公子閼,則強鉏,公父定叔出奔衛,三年而復之,曰,不可使共叔無後於鄭,使 以十月入,曰,良月也,$ 朝於齊也,故逃歸不盟,孔叔止之曰,國君不可以輕,輕則失親,失親患必 至,病而乞盟,所喪多矣,君必悔之,弗聽,逃其師而歸。 楚鬥穀渇菟滅弦,弦子奔黃,於是江,黃,仑,柏,方睦於齊,皆弦姻也,弦子恃之而 不事楚,又不設備,故亡。 晉侯復假道於虞以祅伐虢,宮之奇諫曰,虢,虞之表也,虢亡,虞必從之,晉不可啟,寇 不可翫,一之謂甚,其可再乎,諺所謂輔車相依,脣亡齒寒者,其虞虢之謂也,公曰, 晉,吾宗也,豈害我哉,對曰,大伯,虞仲,大王之昭也,大伯不從,是以不嗣,虢仲 ,虢叔,王季之穆也,為文王卿士,勳在王室,藏於盟府,將虢是滅,何愛於虞,且虞 能親於桓莊乎,其愛之也,桓莊之族何罪,而以為戮,不唯偪乎,親以寵偪,猶尚害之 ,況以國乎,公曰,≧享祀豐絜,神必據我,對曰,臣聞之,鬼神非人實親,惟德是依 ,故周書曰,皇天無親,惟德是輔,又曰,黍稷非馨,明阝德惟馨,又曰,民不易物,惟 德緊物,如是則非德,民不和,神不享矣,神所馮依,將在德矣,若晉取虞,而明德以 薦馨香,神其吐之乎,弗聽,許晉使,宮襖之奇以其族行,曰,虞不臘矣,在此行也,晉 不更舉矣,八月,甲午,晉侯圍上陽問於卜偃曰,吾其濟乎,對曰,克之,公曰,何時淶,對曰,童謠云,丙之晨,龍尾伏辰,均服振振,取虢之旂,鶉之賁賁,天策焞焞,火 中成軍,虢公其奔,其九月十月之交乎,丙子旦,日在尾,月在策,鶉火中,必是時也 ,輒,十二月,丙子朔,晉滅虢,虢公醜奔京師,師還館于虞,遂襲虞,滅之,執虞公 ,及其大夫井伯,以媵秦穆姬,而脩虞祀,且歸其職貢於王,故書曰,晉人執虞公,罪 虞,且言易也。 僖公六年 六年,春,晉侯使賈華伐屈,夷吾不能守,盟而行,將奔狄,郤芮曰,後出同走,罪也 ,不如之梁,梁近秦而幸焉,乃之梁。 夏,諸侯伐鄭,以其逃首止之盟故也,圍新密,鄭所以不時城也。 秋,楚子圍許,以救鄭,諸侯救許,乃還。 冬,蔡穆侯將許僖公以見楚子於武城,許男面縛銜璧,大夫衰絰,士輿櫬,楚子問諸逢 伯,對曰,昔武王克殷,微子啟如是,武王親釋其縛,受其璧而祓之,焚其櫬,禮而命 之,使復其所,楚子從之。 僖公七年 七年,春,齊人伐鄭,孔叔言於鄭伯曰,諺有之曰,心則不競,何憚於病,既不能彊, 又不能弱,所以斃也,國危矣,請下齊以救國,公曰,吾知其所由來矣,姑少待我,對 曰,朝不及夕,何以待君。 夏,鄭殺申侯以說于齊,且用陳轅濤塗之譖也,初,申侯,申出也,有寵於楚文王,文 王將死,與之璧,使行,曰,唯我知$ 十二月,會于淮,謀鄫,且東略也,城鄫,役人病,有夜登丘而呼曰,齊有亂,不果城 僖公十七年 十七年,春,齊人為徐伐英氏,以報婁林之役也。 夏,晉大子圉為質於秦,秦歸河東而妻之,惠公之在梁也,梁伯妻之,梁嬴孕過期,卜 招父與其子卜之,其子曰,將生一男一女,招曰,然,男為人臣,女為人妾,故名男曰 圉,女曰妾,及子圉西質,為宦女焉。 師滅項,淮之會,公有諸侯之事,未歸而取項,齊人珿以為討而止公。 历秋,聲姜以公故,會齊侯于卞,九月,公至,書曰,至自會,猶有諸侯之事焉,且諱之 齊侯之夫人三,王姬,徐嬴,蔡姬,皆無子,齊侯好內,多內寵,內嬖如夫人者六人, 長衛姬生武孟,少衛姬生惠公,鄭姬生孝公,葛嬴生昭公,密姬生懿公,宋華子生公子 雍,公與管仲屬孝公於宋襄公,以為大子,雍巫有寵於衛共姬,因寺人貂以薦羞於公, 亦有寵,公許之,立武孟,管仲卒,五公子皆求立,冬,十月,乙亥,齊桓公卒,易牙 入,與寺人貂因內寵以殺群吏,而立公子無虧,孝公奔宋,十二月,乙亥,赴,辛已, 僖公十八年 十八年,春,宋襄公以諸侯伐齊,三月,齊人殺無虧。 鄭伯始朝于楚,楚子賜之金,既而悔之,與之盟曰,無以鑄兵,故以鑄三鍾。 齊人將立孝公,不勝四公子之徒,遂與宋人戰,夏,五月,宋敗齊師于甗,立孝公而還 秋潀月,葬齊桓公。 冬,邢人,狄人,伐衛,圍菟圃,衛侯以國讓父兄子弟,及朝眾曰,苟能治之,燬請從 焉,眾不可,而從師于訾婁,狄師還。 梁伯益其國而不能實也,命曰新里,秦取之。 僖公十九年 十九年,春,遂城而居之。 宋人執滕宣公。 夏宋公使邾文公,用鄫子于次睢之社,欲以屬東夷鶂司馬子魚曰,古者六畜不相為用, 小事不用大牲,而況敢用人乎,祭祀以為人也,民,神之主也,用人,其誰饗之,齊桓 公存翫三亡國,以屬諸侯,義士猶曰薄德,今一會而虐二國之君,又用諸淫昏之鬼,將以 求霸,不亦難乎,得死為幸。 秋,衛人伐邢,以報菟圃之役,於是衛大旱,卜有事於山川,不吉,甯莊子,昔周饑 ,克殷而年豐,今邢方無道,諸侯無伯,天其或者,欲使衛討邢乎,從之,師興而雨。 宋人圍曹,討不服也,子魚言於宋公曰,文王聞崇德亂而伐之,軍三旬而不降,脩教 而復伐之,因壘而降,詩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今君德無乃猶有所闕 ,而以伐人,若之何,盍姑內省德乎,無闕而後動。 陳穆公請脩好於諸侯,以無忘齊桓之德,冬,盟于齊,脩桓公之好也。 梁亡,不書其主,自取之也,初,梁伯好土功,亟城而弗處,民罷而弗$ ,入杞,責無禮也。 楚子將圍宋,使子文治兵於睽,終朝而畢,不戮一人,子玉復治兵於蒍,終日而畢,鞭 七人,貫三人耳,國老皆賀子文,子文飲之酒,蒍賈尚幼,後至,不賀,子文問之,對 曰,不知所賀,子之傳政於子玉,曰以靖國也,靖諸內而敗諸外,所獲幾何,子玉之敗 ,子之舉也,舉以敗國,將何賀焉,子玉剛而無禮,不可以治民,過三百乘,其不能以 入矣,苟入而賀,何後之有。 冬,楚子及諸侯圍宋,宋公孫固如晉告急,先軫曰,報施救患,取威定霸,於是乎在矣 ,狐偃曰,楚始得曹,而新昏於衛,若伐曹衛,楚必救之,則齊宋免矣,於是乎蒐于被 廬,作三軍,謀元帥,趙衰曰,郤縠可,臣亟聞其言矣,說禮樂而敦詩書,詩書,義之 府也,禮樂,德之則也,德義,利之本也,夏書曰,賦納以言,明試以功浒車服以庸, 君其試之,乃使郤縠將中軍,郤溱佐之,使狐偃將上軍,讓於狐毛而佐之,命趙衰為卿 ,讓於欒枝,先軫,使欒枝將下軍,先軫佐之,荀林父御戎,魏犨為右,晉侯始入而教 其民,二年,欲用之,子犯曰,民未知義,未安其居,於是乎出定襄王,入務利民,民 懷生矣,將用之,子犯曰,民未知信,未宣其用,於是乎伐原以示之信,民易資者,不 求豐焉,明徵辭,公曰,可矣乎,子犯曰,民未知禮,未生其共,於是乎大蒐以示之 禮,作執秩以正其官,民聽不惑,而後用之,出穀戍,釋宋圍,一戰而霸,文之教也。 僖璧二十八年 二十八年,春,晉侯將伐曹,假道于衛,贛衛人弗許,還自河南濟,侵曹,伐衛,正月,瘱 戊申,取五鹿,二月,晉郤縠卒,原?將中軍,胥臣佐下軍,上德也,瘍侯,齊侯,盟 于斂盂,衛侯請,晉人弗許,衛侯欲與楚,國人不欲,故出其君,以說于晉,衛侯出 居于襄牛。 公子買戍衛,楚人救衛,不克,公懼於晉,殺子叢以說焉,謂楚人曰,不卒戍也。 晉侯圍曹,門焉多死,曹人尸諸城上,晉侯患之,聽輿人之謀曰,稱舍於墓,師遷焉, 曹人兇懼,為其所得者,棺而出之,因其兇也而